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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閒妻鎮後宅(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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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隨著聲音從內廊珠簾後頭出來的,赫然是崔雅兒。

  一身銀紅色的春服,十分喜氣,重要的是她梳著婦人發式,頭上幾枚釵子也都是金色,儼然是新婚婦,一路喜洋洋的走出來,後頭則跟著崔大太太,臉色頗喜,但也頗尷尬。

  這姑姑替他在京城擋了盧氏的沖喜婚,他很感謝,但是後來以丈母娘自居,跑去古寺巷鬧事,他就不太高興了,最後甚至花錢把霍小玉告官,讓她在堂上被打了二三十個耳光,他更是難以接受。

  李益可不是那種「畢竟是親戚」,「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性子,敢慫恿堂官打人,就得有讓他打去的準備——他讓秀子書院退了崔允明的申請。

  秀子書院是大黎朝最好的書院,老師都是當代大儒,甚至連昔日狀元,昔日太傅都有,每年的拔萃科生倒有五分之一出自這裡,故許多人家搶破頭也想把兒子送進來,崔家花了不少銀子,又托了許多人情,這才讓秀子書院同意把崔允明排入順序,能不能入學還得看他基礎,總之先排上再說。

  但崔允明根本不是讀書的料,不止一次跟李益說過,他不愛念書,想學做生意,對玉器尤其有興趣,可父母一心希望他能光耀門楣。

  「表弟你考上後,我爹娘更失心瘋,覺得我再加把勁就行,可我真不愛念書,我一看賀賢之的策論就頭痛,一看墨華的國論更覺得身體不舒服……也不怕你笑話,我最近半年都力不從心,再這樣下去我怕真要不行,大房才我一個兒子,我現在也才兩個女兒,萬一真的……真的那樣,我們這房就絕後了,你給我想想辦法,我想去跟四叔學做玉器生意,四叔說我對玉器鑒定有點天分,若真的想學,可以介紹我去老師傅那裡學幾年。」

  李益住昭然寺時,崔允明每隔幾日去給他送吃的,見他為此苦惱,本來就要幫他想辦法,加上那日霍小玉被打得雙頰見血,鼻血不斷,干脆一並處理了,只一件事情,不準崔允明跟任何人提這事。

  崔允明知道這表弟自小精怪,連在昭然寺偷煮了一年肉都沒人發現,他說行,那就行,一方面實在不愛讀書,又害怕自己以後不能人道,連忙答應。

  李益親自去秀子書院說了,退了崔允明。

  對秀子書院而言,排這個學生跟老師一對一試學問本就勉強,有人來挑事,那正好。

  於是,崔老爺跟崔大太太知道了,因為佷兒搞鬼,自己兒子進不了秀子書院。

  於是,崔允明知道了,因為表弟出手,自己不用進秀子書院。

  崔老爺跟崔大太太氣得要死,但不敢去質問李益,只能互相責怪——崔允明排入名單卻又剔除,這事遲早會傳開,兒子要不去外地書院,要不就只能斷了這想法,思來想去,便讓他去跟著自己四叔了。

  這結果就是他要的,幫了表哥,嘔了崔家夫妻。

  崔大太太一直有在注意這佷兒,知道他沒上禮部掌司家裡,心想,還是丈夫講的對,美人落難,大抵一時激憤,忍不住稈話說滿,誰會真的娶個花姐兒當正室呢。

  既然李益沒有真的要娶霍小玉,她也就沒跟母親提堂官的事情——堂堂一個大戶太太,出了手都沒能弄倒那花姐兒,說來也丟人。

  堂官事件過後,那晚李益就搬出崔家,直到現在才再見面。

  崔大太太其實有點尷尬,但想想母親在呢,心裡又安定了一點。

  「表哥,怎麼這才回來,都等你好幾天了。」

  「忙。」

  「十郎,有件好事要跟你說。」李老太太招招手,示意著孫兒坐到自己身邊,「你太忙,我跟你爹,還有你親娘已經作主給你娶了媳婦,參兒替你迎娶拜堂,家裡也有宴客,親戚朋友都知道了,以後雅兒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原來如此。

  李益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他不驚訝也不生氣,崔雅兒十分高興,果然有父母之命就是不一樣——雖然說過門得倉促,喜酒臨時,來的客人也不多,但無論如何自己總算成了表哥的正妻,也不枉自己一番相思。

  「趕了幾口的路,我也挺累的,想回去歇著,祖母,孫兒今日就不陪您了。」

  李老太太見他沒有異議,放心不少——這孩子從小聰明,雲州的人都知道李家的長子聰明到能讓老師把本事教完後自行求去,童生,國生一路上來,年紀小小廣已經頗有定見,這次回家更顯得處處有主張,自己作主給他娶了雅兒,原以為他會爭上一陣子,卻沒想到只是說累了。

  李老太太心想,大抵是年紀漸長,能體會長輩的用心,「那就去休息,晚上不用過來陪祖母。」

  「我明早也不過去了,想睡晚些。」

  李老太太一臉慈愛,「好。」

  眼見表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要往內廊走,崔雅兒連忙跟上,「表哥我跟你去吧,進門這些天,還沒進過你的院子呢。」

  原以為成婚後是直接住進表哥院子,後來才知道,李家女人是另外住的,舅舅有蒼柏齋,盧氏乃至於以下的姨娘們各有院落。

  她曾想進去魚子功名閣,但守門婆子沒讓她進去,母親說李家規矩如此,讓她等丈夫回來再說。

  此刻表哥說累了要休息,正是她跟著進去的好時機,她可不想象盧氏一樣做個可憐正妻,這輩子都沒進過蒼柏齋幾次,她要當個不一樣的妻子,想進丈夫的書房就能進去,不用允許。

  「不用,你替我陪陪祖母。」

  崔雅兒急了,連忙拉住他的袖子,「表哥,人家想跟你去。」

  李益轉過頭來,笑說︰「既然嫁入李家,祖母總也跟你說過規矩,丈夫讓你陪著祖母盡孝,聽不懂?還是不願意?你「想」跟我去,我問你怎麼想的了嗎?我是讓你這麼做,不是問你怎麼想。」

  雖然是笑著,語氣也和善,但字字帶刺,崔雅兒眼圈一下紅了。

  「還不放手?」

  崔雅兒吶吶松開。

  旁邊的嬤嬤丫頭看到大少爺發作大少奶奶,都恨不得自己暈倒——大少奶奶雖然才來一個多月,但這些嬤嬤丫頭伺候多年,早就已經看出她心眼狹小,現在她的丑事被看到了,將來只怕會故意挑她們這群人的刺,好借機趕走。

  「雅兒乖,過來外祖母這裡,給我槌槌肩膀,這幾日不太舒服。」

  崔雅兒吸著鼻子走到李老太太身邊,伸手輕輕槌著,直到李益出了大廳,這才哭出來,「外祖母,娘,你們看表哥他,他這樣對我。」

  崔大太太也很苦惱,兒子功名無望,大房想穩住,真不能放過李益這女婿人選,可看他剛剛的態度——岳母在,外祖母也在,他都這樣擺臉色,將來是要怎麼辦。

  李老太太開口,「你呀,脾氣收著點,現在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不再是崔家大小姐,以後丈夫說什麼聽就是了,益兒原本不也好好的,誰讓你跟他頂嘴了。」

  雖然喜愛女兒跟外孫女,但她更疼孫子,何況在她看來,李益已經算不錯了,剛開始沒生氣,雅兒要跟時也只說讓她陪陪自己,是雅兒伸手拉袖子時才開始不高興的。

  崔人太太聽母親這樣說,想想也是,便跟著勸,「雅兒,你若想跟益兒夫妻一心,得討他歡喜,別只想撒嬌,只想人哄,益兒又不是贅婿,怎麼可能圍著你討你開心,一個家,男人該有男人的樣子,女人也該有女人的樣子,丈夫是天,妻子是地,丈夫說什麼就是什麼,做就是了,別想著討價還價,外祖母說得是,你現在可不是崔家大小姐,別老再說「我想」,多說「是」。」

  李老太太贊許的點點頭,看到外孫女眼眶紅紅,還是心軟,「這婚事沒人問過新郎的意思,老實說吧,你外祖母我啊,都已經有要讓他發脾氣的準備了,他沒發脾氣,是為了這個家讓步,你呢,就更應該乖順點,這才能討得他喜歡,益兒本來就對你無意,你又只想撒嬌,只會把最後的情分都磨完,他嘴上不說,但心裡清楚,只要你乖順大度不犯錯,他不會虧待你的。」

  崔雅兒被勸了一陣,堪堪止住眼淚,卻沒想到她院落的管事娘子匆匆過來,見幾位主子都在,行了禮,陪笑說︰「大少奶奶,您吩咐的東西已經送來了,張老板在等著呢,是讓他改天再送一次過來,還是您現在過去挑?」

  「我,我去挑吧。」崔雅兒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應著。

  「是,那我去讓他等著。」

  「慢著。」李老太太突然出聲,看看崔雅兒,又看看管事娘子,嘆了口氣,「許大娘,給我老實說,機會就這一次,要是跟我撒謊,看著辦吧。」

  聽見老太太這麼說,知道事情被發現了,許大娘嚇得一下跪在地上,「回,回老太太,大少奶奶……吩咐咱們盯著牡丹苑,大少爺剛剛往那兒進去了。」

  「我明明已經吩咐過不許說牡丹苑的事情,大少奶奶還能知道,到底是你們以為我老了還是干脆當我死了,這麼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羅嬤嬤,誰收了銀子多嘴,你給我找出來,讓婆子以後每曰賞她十個嘴巴子,就站在大少奶奶的院子外頭打。」

  兩個月不見,霍小玉臉頰紅撲撲的,氣色顯得非常好。

  李益看了一方面放心,一方面又覺得好笑,「怎麼我不在府裡,你還吃胖了?」

  「我們去外頭走走吧。」霍小玉說,「我來這裡幾個月,也沒逛過李家的花園,難得今天初夏舒爽,想去園子看看花。」

  「也好。」李益牽起她,見丫頭婆子要跟上,揮揮手道︰「不用跟著,林婆子,讓廚房多弄一些菜,我晚上在這吃。」

  兩人牽著手,這便跨過牡丹苑的門。

  霍小玉回頭看那牌匾,笑說︰「臘月那日進來,天色已晚,也看不清楚,原來這牌匾長這樣。」

  「這是我爺爺的字,爺爺當年也想過要考功名,練過的,可惜才出雲州,就病倒了。」

  當下便跟她說了李盧兩家的原由。

  霍小玉以前雖然聽過一些,但這次李益說得更仔細,她聽完搖頭道︰「盧氏太貪心了,若能知足,這輩子不用愁,但偏偏她放不下權柄,怕你娶妻,怕李家換人當家,真傻,你都考上功名了,家裡自然由弟弟繼承,黃氏已經是她姊夫那邊的人,這都還不滿意?」

  「所以她現在只能回去當盧大小姐了。」

  李家以商積富,花園著實不小,後院居然有小河道,連過去是荷塘,塘面大,曲橋從塘間穿過,中間還有個水榭,塘水碧綠,更襯得幾枝含苞早荷粉嫩無比。

  李益牽著她的手在水榭裡的鵝頸椅中坐下,「這裡可沒人會再偷聽了。」

  她主動說想外出走走,他覺得有點奇怪,心裡猜想著大概是有話卻不想讓人聽去——牡丹苑除了桂子跟浣紗,都是李家人,即使他已經特別說了要好好伺候,但在銀子面前,誰又乖得起來。

  霍小玉一笑,李益果然能懂她的「異常」,小聲開口,「有件事我不太確定……可是又不能跟你以外的人說。」

  李益被她勾起好奇心,「怎麼變成猜謎語了。」

  「我……癸水沒來……」

  李益腦袋轟了一聲,癸水沒來?

  沒,沒來?

  那就是,就,就是,癸水沒來只有一個意思吧。

  他,他單身了幾百年,現在要當爹了?

  慢著,她說不太確定,那就是沒有診過脈了,他皺起眉,「婆子不讓你的人出去?」

  「不是,我,我現在要跟你說第二件事情,你往寧州去後,我開始常常覺得疲倦,那時以為是春夏交替的關系,沒多想,有次因為我太早睡,隔日比平常還要早醒,那日有風,風把帳子吹得動了起來,我從細縫瞧見浣紗坐在我的蘭花鏡台前,我沒出聲,她便一直坐在那裡,直到外頭有婆子問我起了沒,她才從蘭花椅起來。」

  李益臉色開始難看。

  丫頭們別說主人家的鏡台,就連大屋裡的椅子都不能坐,何況鏡台對女子來說是一種身分象征,是小姐才用得起的東西,浣紗在霍家多年,總不可能連這都不知道。

  就算是累了,一時站不住,也都是蹲坐在門檻上,誰敢坐那邊?

  浣紗會坐在那裡只有一個原因︰她想坐在那裡,想知道坐在那裡的感覺,想知道小姐是如何看著自己讓丫頭梳妝的。

  所有不安分的丫頭,都是從偷用小姐的東西開始。

  李益一直以為浣紗只是比桂子多話,但她敢坐霍小玉的鏡台,那就不是單純的多話了,而是另有所圖。

  李益皺眉,「浣紗跟桂子這兩個丫頭,不是從小跟著你的嗎?怎麼會有這種心思?」

  「若她只是想你收了她,倒還罷了,十個丫頭九個有這種心思,只想爭寵,我倒不怕,可是鏡子裡她的神情很陌生,我越想越覺得不安,後來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你記不記得我娘那次病倒,你替我請了貝太醫?」

  李益點點頭,「當然。」

  當時他在小廳上,之後因為尊重,他也不曾跟貝太醫打聽鄭氏是什麼病,只說若是需要什麼難找的藥草,跟他說即是。

  印象中鄭氏身體一直不好,他以為就只是單純的舊疾。

  「當時貝太醫說,我娘是被下了毒,下了十幾年,在霍家就吃進肚子裡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給她下毒,是我嫡母嗎,但我嫡母人真的很好,她很善良,沒苛待過任何一個姨娘,大戶人家誰不給媳婦立威,只有我嫡母從不,她說媳婦也是人家閨女,別折騰了,其他幾房姨娘,有那麼些可能,可我又覺得沒必要,她們的孩子都比我娘年紀還要大,一門心思都放在兒子上,只希望爹爹幫自己兒子鋪好官路,早過了爭寵愛的時候,我想來想去,總覺得是我嫡姊,我出生時她雖然已經出嫁,但卻十分討厭我,我十二歲那年,她甚至故意推我落水,害我病了一場,爹爹把紫玉釵給我時,她也回家鬧了好幾日。」

  李益正色道︰「你找到證據了?」

  「沒有——其實,我在衙門被打之後,托人傳話給了嫡母,說李科士將娶我為妻,他跟皇上可都是昭然寺住持的俗家弟子,皇上崇信佛法,我未來夫君又有佛緣,我這被趕出的女兒或許就要翻身,一旦我翻身,勢必要給我母親討個公道,讓霍家大牆內的人能多倒霉就多倒霉,霍家丑事我可還有好多可以講,可若她交出個名字,我會給霍家留條活路——嫡母雖然和善,但不是傻子,我相信大宅裡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瞞過當家主母,原本以為紙條回來上頭會有名字,但卻是白紙一張,嫡母的心腹嬤嬤說,是真的不知道。」

  李益見她神色苦惱,說道︰「你離開霍家時年紀尚小,會不會其實是霍太太她太過老練,水端得極平,反而看不出真好真壞?」

  「我也想過,但不太可能。」她可是重生之人,二十五歲的魂魄從十二歲活起,若嫡母真裝模作樣,自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再者,一個當家太太要整治姨娘太容易了,光明正大的要她聽訓,要她抄經,那就有得受,根本用不著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後來呢?」

  「我原以為線索要斷了,可沒想到鮑姑姑來看我臉傷時,挺難過的,痛哭了一陣,說︰「霍大人當時到我們船上來,其實是慕著香姐兒的名聲,但是香姐兒那日身體不舒服,讓你娘去了,好運的被收入府中當姨娘,我以為幾個苦命姊妹總算有人能活得像人,可現在你娘病成這樣,你又被打成這樣」,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問她,「那香姐兒現在過得可好?」

  「鮑姑姑說,香姐兒後來跟了個國生,考了兩次沒考上,開始對香姐兒拳打腳踢,甚至把她賣回青樓去,兩人有個女兒大概七八歲,也被賣入大戶人家為婢,這事情過去也就算了,我沒怎麼想起——直到最近,我突然有種想法……」

  「你懷疑浣紗是那香姐兒的女兒,是她下的手?」

  霍小玉蹙著眉點了點頭,「娘上次病倒,貝太醫說得清楚,是兩層毒,當時以為是舊毒不小心被誘出,現在想來根本就是有意為之,能在霍家下藥,又在古寺巷誘出的只有兩個人——可桂子對我很忠心的,她曾經為了給我買藥,把自己賣了……浣紗一樣八歲入府,一直跟著我,我們母女落難也是跟著我,我真不想懷疑她,可是,可是……」

  「這事交給我吧。」李益抱著她的肩膀,「這陣子不好受吧。」

  他知道看到一同共患難的丫頭坐在自己的鏡台前,霍小玉肯定很錯愕,然後就像打開了開關,以往不經意的小地方都重新想起,一件件,一段段,拼拼湊湊出現了大概——霍大人是慕著香姐兒的名聲,但沒想到陰錯陽差,後來讓鄭氏侍奉了,還得了霍大人的心意,從此飛上枝頭。

  而那香姐兒後來卻落得被丈夫打罵,賣回青樓的下場,相對於鄭氏的風光,更顯得香姐兒的淒苦——都是鄭氏害的,鄭氏把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奪走。

  浣紗大抵從小聽母親如此說,後來又因緣際會的進入霍家,還被霍小玉挑走,只怕內心也不會平靜,覺得若不是鄭氏使詐,母親會是香姨娘,現在自己就是霍家小姐了。

  她沒了母親,霍小玉也別想有,卻沒想到鄭氏當時年輕健康,只是病了一場。

  至於第二次下毒,不就在他求婚之後嗎,怕是「好歸宿」又刺激了浣紗。

  霍小玉心裡即使知道有異,但在李家這環境,她什麼也做不了——當初當個「良室」只是想求清靜,但也因為沒名沒分,沒人會討好,她連借機要把浣紗趕出去都做不到。

  所以即便癸水沒來,她也不敢請大夫,怕會招來禍事。

  「明日讓人牙子過來,你親自挑幾個山裡的丫頭,雖然從頭教是累了些,但能跟你貼心,李家的上上下下只怕都成精了,表面上對你忠心,但事實上卻不知道對誰忠心。」

  「好。」霍小玉點頭。

  「這就去吧,趁著天黑之前把浣紗的事情處理了,這樣一個人,可不能再留在你身邊。」

  「婢子怎麼可能下毒害鄭姨娘,若婢子見不得鄭姨娘跟小姐好,又哪會跟著小姐離開霍家呢,小姐,我們剛離開霍家時,婢子為了給家裡省一口飯,跟桂子日日去飯館洗碗,冬天水冷,手都被凍壞了,現在每次雨天,就覺得隱隱發疼。」浣紗說到委屈處,眼淚隨即掉了下來,「小姐曾經對婢子說過,幸好有你,難不成婢子便只能陪著小姐吃苦,不配跟著小姐享享三餐有飯吃的福嗎?」

  霍小玉從不知道浣紗這樣會說話。

  為了怕浣紗抵抗不從,李益叫了魚子功名閣的幾個大丫頭過來幫手,卻沒想到浣紗字字直指她這小姐沒良心,暗示在場的大丫頭說,跟著她,壞處得一起擔,好處不能一起享。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挖坑給她。

  也好,把她心裡殘存的一點點患難情分砍得干淨。

  李益見霍小玉神色,知道她不想說話,於是開口道︰「這次我之所以遲歸,即是因為上了京城一趟,你的賣身契雖然是人牙轉官牙發出,已經找不到原本出處,但香姐兒有名,要找她的丈夫不難,你跟你爹長得很像,我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你們是父女。」

  哭到一半的浣紗頓時呆住了,一時之間神色猶豫。

  「你要不要猜猜看,你爹跟我說了什麼,我只給他一壺酒,他就什麼都說了,全無隱瞞。」

  「一壺酒。」浣紗頹然坐倒在地上,隨即又抬起頭,一臉怨恨的笑了,「果然還是那麼沒出息,一壺酒就把事情說了,他啊,以前把我給的買藥錢先拿了一半去風流,錢少了一半,劑量不夠,鄭淨持這才沒死,去年我特意給她加了其他東西,使得陳毒復發,沒想到鄭淨持娘命大,居然有人給她請來醫術高超的大夫,哼,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說,我收收東西就走。」

  「走?誰準你走了?」

  浣紗滿不在乎的說︰「你還想我怎麼樣?這麼多年,難不成你能下手打死我?」

  霍小玉氣得全身發抖,主僕多年,她還是存著一絲希望,希望一切都是誤會,絕對不是浣紗做的。

  只是,一切不盡如人意。

  浣紗恨她們母女——前生知道李益以百萬之金娶了盧家表妹,她心灰意冷,打算好好振作起來,可沒想到就在自已勉強開始吃飯時,身體開始大壞,口鼻溢血而亡,想來也是浣紗之故,只是今生命運偏頗,讓母親替她受罪了。

  霍小玉深吸幾口氣,慢慢的張開眼睛,一字一句說︰「我原本還拿不定主意要把你怎麼辦,可你明知道事情敗露,卻還對我多般栽贓,魚子功名閣的大丫頭都在這,你剛剛告訴她們,我不能相信,我不值得忠誠,這話要是傳出去,我以後再難在李家立足——

  「也多虧你這幾句話,我真看清楚你對我有多恨,我娘入霍家,那是因為我娘入得了我爹的眼,你真以為當年若是你娘伺候,那麼你們母女的人生就會改變嗎?你在霍家這樣久,難道不知道我爹最愛的就是茶藝跟玉器,而我娘最擅長的也正是這兩樣,我娘懂得品茶與雕工分辨,這才得到寵愛,但據我所知,香姐兒懂的是琴棋書畫,聽清楚了,是琴棋書畫,沒有茶藝,也沒有玉器,即使香姐兒沒病,也不可能就此得了我爹的心意——你的命運多舛不是我娘害的,你沒資格拿她的命出氣,下一次毒不夠,還下第二次,什麼叫做收拾收拾東西就走?你想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浣紗笑笑,「好,那我就死在這裡,死在你面前,讓你痛快,你們都看清楚了,我可是跟她一起共患難的人,但她今天逼我死。」

  說完,便朝柱子用力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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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20: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卻是桂子撲上去拉住了她,劈頭蓋臉的便打了下來,哭道︰「浣紗你這沒良心的,沒良心的,原來你下鄭姨娘的毒,當初要不是小姐跟官牙要了我們,會被賣到哪裡都不知道。」

  浣紗甩開她,撇撇嘴道︰「賣到哪裡不都一樣,五更起床,伺候人家梳洗,主人家熄燈了,自己才能躺在床上睡,都是下人命。」

  「哪會一樣,霍家大院裡,也就鄭姨娘身邊的人沒挨過板子,沒跪過尖石,沒餓過飯,你該不會忘了有多少丫頭想到我們院子來吧,你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感恩,你這樣狠心。」

  一陣喧鬧中,李老太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吵什麼?」

  浣紗見狀,撲了上去,一下抱住剛出現的崔雅兒的腿,「大少奶奶救命,我家小姐疑心我下了毒,沒憑沒據的要逼我死,婢子想跟著大少奶奶,求您開口。」

  她說要撞死本來就只是演戲,知道桂子會心軟,桂子呢,也完全沒辜負自己對她的了解,真的上來拉拉扯扯,想講道理,耽擱了些時間,不然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這群正主子過來。

  崔雅兒已經成了大少奶奶,討好她便足夠。

  李益見祖母,表妹,連同母親跟幾房姨娘都出現,站起身迎了上去,「祖母怎麼來了。」

  「原本今天見了你心情好,讓她們過來伺候吃飯,東西還沒開上來,下人說牡丹苑要鬧出人命,我這才過來看看。」

  崔雅兒被浣紗抱著腿,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那句「大少奶奶」卻又聽得太舒服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把她踢開,只耽擱了這麼一會,原本不大的小廳就沒空下來的椅子了。

  李老太太在中間坐了下來,「到底怎麼回事?」

  李益正想開口,卻沒想到李老太太接著說︰「霍姑娘,你給我這老太婆說說。」

  霍小玉口才便給,簡單把兩代故事交代清楚,當年香姐兒如何錯過霍大人,後來又如何遇人不淑,導致香姐兒唯一的女兒把一腔怨氣出在她母親身上。

  「老太太明鑒,事情不是這樣的。」浣紗爬了過來,「鄭姨娘被下毒是有的,但真不是我,小姐如此咬死,只怕是知道我,我沒經過她同意,伺候了大少爺,大少爺心裡對不起小姐,只想把我一起趕出去,讓小姐消氣。」

  一頓話,讓大廳一片沉默。

  崔雅兒嫉妒難忍,李老太太若有所思——這事,很久以前有過,李正道的庶弟李正有即是沒得到正妻蘇氏允許就讓丫頭伺候,李正有為了讓蘇氏消氣,栽贓那丫頭偷東西,把她打了二十板子後奶出去。

  李益與其說是驚訝於浣紗的能編,倒不如說是驚訝於她對霍小玉的恨。

  她會這麼說絕對不是巧合,怕是剛入李家,便開始打聽大小事物,這牡丹苑的婆子只怕也被買通不少,回報時誇大渲染,祖母才會來得這樣快。

  「十郎,可有這事?」

  李益自若的回答,「祖母問這話可真讓孫兒傷心了。」

  「也是,我給你的那幾個丫頭個個絕色,姿態文雅,你都沒要了,這丫頭舉止粗魯,言語污穢,更不可能。」李老太太搖搖頭,又轉向霍小玉,「你竟是霍大人的女兒。」

  「是。」

  李老太太眯起眼睛,李益回家後,她當然有讓人去調查這霍小玉,知道她是霍大人的女兒時也欷噓了一下,只是,下人報告是一回事,親耳聽到感覺又不一樣。

  孫子十一歲那年通過國生,李家大肆宴客,當時一位京官剛好途經雲州,聽聞這熱鬧,過來了一趟,那就是霍大人。

  她記得霍大人跟她說,白己的小女兒也差不多年紀,將來若這孩子到京城,讓他上霍家,兩人見見,若彼此有眼緣,就替他們訂親。

  當時自己是高興得不得了,只是後來隨著霍大人意外身故,她知道這事只能忘了,口說無憑,更何況霍大人已故,若是讓李益上門,說不定還以為是去騙婚的,於是只能舍了這段鋪路。

  卻是沒想到這兩個孩子居然還能兜在一起,倒也算緣分。

  霍小玉能有自知之明,願意居於「良室」之位,也算懂事,所以李老太太不想去計較她過往陪酒陪笑的事情,反正沒上族譜的人都不算存在,李家也不差那幾人吃飯,只是見一個名門貴女淪落到名分都沒有,還是難免感嘆。

  「嫡母不容啊……」

  「嫡母人好,但卻是拗不過長兄,我的名字既然已經從族譜劃去,便不再自稱霍家小姐,沒改姓氏是不想斷了跟爹爹的父女情分,若不是李老太太問起今日罰人緣由,我也不想提。」

  「這丫頭能鬧到我這來,怕也不是個省心的,給了我吧。」

  「老太太想要,帶去即是。」

  李老太太身邊的嬤嬤都跟了三四十年,很懂她心意,一個眼神,兩三人便上去拉住浣紗,捂住嘴巴往外拖去。

  李老太太站了起來,「能發現丫頭有異心雖然不錯,但還是太嫩,敢給主人家下毒,直接拖出去打死就好,講什麼道理,女人太蠢做不了事,女人太心軟也做不了事,你們都記住了?」

  崔大太太,崔雅兒,左姨娘,周姨娘,田姨娘都只能點頭。

  見李老太太似乎想走,崔大太太連忙拉了拉母親袖子,低聲道︰「娘,既然是伺候益兒的,不如讓她見見雅兒吧。」

  李益今日剛從寧州回來,見到新婚妻子沒有一點高興,後來反而有點不愉快,說累了不陪,轉眼就到這女人身邊——盧氏那大麻煩雖然走了,霍小玉這小麻煩卻還在,李益喜歡,只怕一時也弄不走,好歹讓她知道誰是李家的大少奶奶。

  李老太太真是覺得沒辦法,又見女兒神色懇求,再想起下午時外孫女哭得十分委屈,還是心軟,只好開口,「霍姑娘,你在李家不曾出牡丹苑,只怕是不知道,這是我們李家替益兒娶的妻子,是李家名正言順的大少奶奶。」

  「以前在京城見過。」

  崔雅兒正志得意滿的等著她過來行禮拜見,卻沒想到一句四兩撥千斤這就回來了,既回了老人家,又完美的忽略她這個當事人。

  眾人正驚訝這種看似有禮實則無視的回應方式時,李益噗的一聲笑出來——若真乖乖行禮,那就不叫霍小玉了。

  崔大太太見狀,連忙道︰「霍姑娘,京城是京城,李家是李家,既然都到了雲州,總該按照李家的規矩見一次。」

  無論如何,得讓這良室給雅兒行禮端茶,否則光是憑著益兒回來直奔牡丹苑之事,就足以讓自己女兒成為笑話。

  霍小玉笑容可掏的說︰「崔大太太都出嫁了,不以公婆跟丈夫為先,倒是在李家一待兩個月不歸,這期間大房誰打理,崔老爺的大小事物可有人照顧?崔大太太難不成是在教女兒不用管自己身分,就算成了親,也得以娘家為先,夫家第二?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丈夫是天,為人妻子,萬萬沒有把丈夫兒子晾著不管,卻跑回娘家從春天住到快夏天的道理。」

  崔大太太被噎到了。

  她的確是在娘家待了很久,但總得確定女兒的生活上軌道,她這母親才好放心回京城啊,這良室牙尖嘴利,自己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崔雅兒見母親吃癟,連忙開口,「霍姑娘,我母親不是你能管的,總之,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才是表哥的正妻,李家的大奶奶,今年春天,八人大轎從正門進來的正房奶奶。」

  「嗯,知道了。」

  崔雅兒原本是想擺威風,炫耀,希望看到霍小玉一臉錯愕,能哭是最好,卻沒想到對方平靜至極,最後那輕輕的頷首反倒好像是自己在跟她報告事情,根本就是那日在佔寺巷的翻版一樣,自己一點便宜也沒討到。

  一旁,李益已經忍笑忍到肚子痛——女人的戰爭,男人不能開口,只能袖手旁觀,但霍小玉完全沒讓他失望。

  泵姑跟表妹不知道為什麼,很把名分當一回事,但她們卻不知道有人不希罕,「正妻」二字,傷害不了她。

  崔雅兒無法,環顧四周,又覺得有幾個婆子在忍笑,心裡更怒——良室沒有名分,不算李家人,當然不須拜見,她也很清楚,但就是非常不開心。

  轉念一想,有了辦法,遂轉頭對李老太太笑說︰「外祖母,雅兒有個提議,您聽聽行不行。」

  李老太太知道自己外孫女是草包,但對於霍小玉倒是頗有興趣,原以為只有美貌,但此刻見來竟頗為聰慧,倒是個能讓李益開心的。

  見崔雅兒有提議,知道還有後話,想著那就看一看也好,於是點點頭。

  「霍姑娘好歹是名門出身,這樣沒名沒分的跟著表哥,傳出去人家會以為我這大少奶奶刻薄,現在既然剛好外祖母在,左姨娘也在,不如就順勢讓她給長輩敬個茶,成為我們李家的霍姨娘。」

  到時候敬茶也得包含她這正妻在內,就不信不能讓這女人跟她下跪舉盤。

  新任科士的姨娘,這樣大的誘因,她一定會願意。

  只要她下跪了,一來給自己跟母親出口氣,二來,也讓表哥知道自己大度能容,是個賢妻。

  李老太太微微一笑,「霍姑娘你說呢?」

  「謝老太太抬舉,可我好歹是大戶千金出身,這輩子別說下跪奉茶,就連彎腰都沒彎過幾次,老太太睿智精明,我這點心眼肯定也瞞不了您,我就是不想下跪奉茶,不想伺候吃飯,不想聽正房奶奶訓話,這才寧願成為良室——但若李家能免了我這些俗禮,那就另當別論。」

  李老太太點點頭,「雅兒,你肯嗎?」

  「當然不行。」崔雅兒怒氣沖沖,「一個家總得立起規矩,不奉茶,不伺候,不聽話,這種姨娘也太好當了,想要個名分,總得付出些代價,不想下跪,就別想領好處。」

  霍小玉見李老太太又看向自己,「我從小就不知好歹,老太太見諒,今日既然眾人在此,我便再說一次,我願為良室,不盡倫常禮儀,但不從李家支領月銀用品,即是李家一個客人,如此而已。」

  「霍姑娘,你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呢。」崔大太太眼見似乎快散局,連忙幫腔,今日已經鬧成這樣,如果不能立下個規矩,女兒日後在這後宅只怕要多花力氣,「別說大戶人家,就算是小戶人家,也沒哪個正妻願意幫丈夫納姨娘的,今日我女兒見你得丈夫心意,才提出奉茶這件事情,想著以後姊妹齊心,讓益兒在功名上更能專心一意,你喊她一聲姊姊,從此即是府上人人羨慕的姨娘身分,別說月銀不會虧待,胭脂水粉也都有你一份。」

  霍小玉一臉笑意盈盈,但就是不說好。

  崔大太太見話說到這樣對方都不為所動,加強道︰「你今日之所以為難,連個丫頭都趕不出去,不就是因為沒有名分,那些粗使婆子只做粗活,懶得來討好你,可一旦老太太承認了你,以後誰還敢不尊敬你,總不至於讓婆子拉個人趕個人都沒辦法,你現在仗著青春美貌,自然覺得當良室好,什麼都不用管,可是啊,萬一你生下兒女,預備成婚時你可要怎麼交代,孩子姓霍,可別想李家給聘禮嫁妝,退後一步說,萬一你膝下無子又年老珠黃時怎麼辦,到時候丈夫嫌棄你老丑,把你趕出宅子,難不成堂堂一個霍家小姐要落得乞討為生嗎?」

  霍小玉忍笑,「怎麼在崔大太太心中,李科士竟是如此薄情寡意之人,只因孩子跟著良室的姓,便不願為其張羅婚事,只因良室青春不再,就將人趕出府中任其自生自滅,連一日兩頓都不肯給?」

  崔大太太又噎住了。

  她知道這話大大地得罪李益,也得罪了自己母親,一看,連左姨娘臉色都暗了一半,連忙解釋,「我不是那意思。」

  「話是崔大太太說的,怎麼不是那意思了?我願為良室,自然是相信李科士為人厚道,仁德心善,別說自己的異姓孩子,即使數十年後我無子,人老,他也會念在舊日情分上好好照顧我,不會讓我流落在外,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李科士人品端正,怎麼可能是崔大太太口中那種好色無情之人。」

  崔大太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李老太太看不下去,女兒笨,外孫女也笨,她不想再看她們繼續蠢下去,「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到現在都沒吃飯,都跟我回大廳吃飯去。」

  李益連忙跟上,笑說︰「雖然祖母累了,但孫兒還有件事情要麻煩祖母呢。」

  「怎麼,你這只小猴子,也有事情要求祖母?」

  「孫兒只懂考試,其他什麼都不懂,祖母把羅嬤嬤借給我段時間吧,我想把牡丹苑打理起來,整頓整頓。」

  霍小玉入門後,低調的根本不讓人發覺她的存在,李益也從沒特別要求,這番言語,倒是讓幾個姨娘跟嬤嬤都面露詫異。

  李益見大家都注意過來了,聲音不大不小的說︰「玉兒有孕了,我想她能專心待產。」

  年紀一大把的李老太太聞言,瞬間喜形於色,健步如飛的奔到霍小玉身邊,開始打量起她的肚子,左姨娘也是咻的一下跑過來,臉上開出花;樣的笑容,慈愛到不行。

  兩人忙不迭的問著「有了?」,「幾個月?」,「請大夫了沒」,「補藥是不是開始吃了」。

  一連串的問題,霍小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倒是李益說得清楚,「可能兩個多月了,正要請大夫來看看。」

  李老太太笑得眼睛都不見了,「還是玉兒爭氣。」並吩咐丫鬟快去請大夫。

  李益一陣莞爾,孩子的魅力真大,從「霍姑娘」變成「玉兒」了。

  「羅嬤嬤,去去去,把東西搬到這裡來,給我好好整理整理牡丹苑,丫頭婆子廚娘都挑聽話貼心的,讓你那兩個媳婦都過來幫手,這裡以後交給你,好好照顧玉兒,另外,定期派人去玉兒母親那裡瞧瞧,讓她放心,這才好專心待產。」

  羅嬤嬤笑答,「老太太放心,老奴這就去準備。」

  李老太太已經很久沒這樣高興了,各種交代,嬤嬤丫頭被喊到的,紛紛去辦事情。

  上周姨娘生孩子時,李家人人領個大紅包,當時有領到的都記得,後來才到李家工作的也曾聽說,這回是時隔多年後,李家再次添子,紅包只會大,不會小,能貼身伺候的到時都是大賞,閃此被叫到名字的,都是十分高興。

  在李老太太跟左姨娘一陣狂喜亂舞中,除了心痛杳縣那座茶園的周姨娘之外,最突兀的就是傻眼的崔家母女了。

  崔雅兒眼圈一紅,原以為丈夫今日回來,即是兩人圓房,卻沒想到居然是良室有孕,外祖母跟左姨娘圍著她噓寒問暖,完全不管她這個正門媳婦,這,這都什麼跟什麼。

  崔大太太雖然也錯愕,但知道現在鬧不起,見女兒要發作,連忙拉著她去了。

  羅嬤嬤不愧是李老太太身邊第一把能手,把牡丹苑的人換過不稀奇,厲害的是換來的都靈巧又安分。

  大夫也請來了,說她脈象平穩,只要吃得下睡得著,就沒太大問題。

  時序入夏,霍小玉的肚子一點一點大了起來。

  現在除了桂子依然跟著她,院子裡還有三個大丫頭,那些不把她放眼中又被浣紗收買的婆子也不要了,全換上新婆子。

  大夫說有了孩子,得多走走,她便趁著黃昏時分日頭不大,到李家後花園散步,現在人人知道她肚子裡裝了李家第四代,除了丫頭,羅嬤嬤的兩個媳婦一定跟著,那兩個媳婦都剽悍無比,能打又能罵,有這兩個左右護法在身邊,霍小玉倒是每天出門都很放心,就算遇到崔雅兒,最多也就是大眼瞪小眼這點程度而已,不怕。

  京城來信,崔允明的兩個妾室都有了,崔大太太急忙回去——大房到現在才兩個女孩,好不容易又有孕事,媳婦心眼小,自己肚子不爭氣倒是很會拿捏有孕的妾室,她得回去親自盯著,可別像去年一樣,沒一個保得住。

  雖然擔心女兒,但想想母親在呢,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雅兒吃虧,交代了一番,於是在五月底回京。

  而崔雅兒就更怨了,她是李家的大少奶奶,怛她到現在都還沒圓房。

  李老太太先前顧著霍小玉的肚子,都一直沒說什麼,直到過了四個月大,大夫說穩了,這才讓人把李益叫來自己的長松院,說︰「妻子總歸是妻子,雅兒又沒做錯什麼,別冷淡她。」

  李益笑說︰「我哪裡冷淡她了,每日早飯不都跟她一起坐在祖母下首嗎。」

  「你知道祖母是什麼意思。」

  「祖母,我知道您是覺得我能擔起自家,也能旺岳家,這才作主替我娶了表妹,表妹若是安分,我不會如此待她,但她卻是個不安分的——先前在京城,我只不過去了玉兒那裡幾次,她便跟姑母上門大鬧,還出言污辱霍大人,玉兒饒了她一回,反倒給自己種下禍根,讓姑母跟表妹上堂官家裡塞銀子,玉兒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在大堂上被打得滿臉血,若不是我去得及時,鄭姨娘只怕晚點就會被拖來,打死在那。」

  這些李老太太都是第一次聽到,表情原本還算輕松,聽到後來,越顯嚴肅。

  氣量這樣狹小,不太行啊……

  「別說我跟她無名無分,就算已經成親了,男人上小鳳居找花姐兒喝酒又算得了什麼大事,值得這樣大張旗鼓吵到巷子裡嗎?萬一孫兒將來納了妾室,她是不是要吵鬧到院子裡去,將來入了官場,應酬難免,難不成我去過的煙花地她都得去罵上一罵,把姐兒揪出來瞧瞧模樣才罷休,那孫兒的臉要往哪放,搞不清楚的說不定還會傳說我懼內呢。」

  李益知道自己的祖母,跟她講情愛什麼的,跟她抱怨家人瞞著他娶進門什麼的,一定講不通,講男人的面子就對了。

  會不顧男人面子的女人,怎麼會討男人喜歡呢。

  丙然,李老太太臉色閃過一絲為難,「雅兒怕你被搶走,這才如此,現在已經成了正妻,心裡有底氣,想必不會再如此亂來。」

  「祖母莫不是忘了楊伯父送了兩只補身的珍珠雞過來,爹吩咐廚房燉了,一甕給祖母,一甕送去牡丹苑,表妹也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算準時間,親自去大廚房把要送去牡丹苑的那甕拿走了,一只燉雞都要爭,我還真不知道她什麼不爭,我若真和她成了夫妻,讓她生下嫡子,只怕以後沒清靜日子過。」李益蹙眉說著。

  「益兒,她畢竟是你的妻子,你這樣冷落她——」

  李老太太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祖母,若這婚事我事先知道,就算不喜歡,我也會尊重她,不會讓她如此丟臉,可是,我從沒答應要娶她——我連新郎官的衣服都沒穿過,怎算我娶了她?」

  李老太太嘆息,「你這是在怪祖母自作主張?」

  「祖母自然是希望子孫都好,但表妹心狠跋扈,我可不想繼續領教,當時她不過是崔小姐,玉兒也不過是霍姑娘,她就能用錢買動官府,倘若真的二十板子打下來,即使年輕,也得躺床三個月,至於鄭姨娘那樣的身子,即是死在當場了,沒名沒分的,她都敢如此,一旦跟她圓房,讓她生下嫡子,我怕哪日趁我外出時,得寵的妾室跟庶子就會被拉上官衙,等我回來時只剩下屍體跟莫須有的罪名,祖母總說表妹善良,那是祖母沒見過她心狠的時候,無冤無仇也想致人於死地,若不是我考拔萃科時在崔家住了近一年,後來上了昭然寺又虧得崔家表哥常替我攜帶東西,我連每日早飯同桌的面子都不會給。」

  李老太太撫額道︰「那你說說該怎麼辦,能講出個方法,祖母以後不煩你。」

  「看她要當個虛位大奶奶,還是我寫張休書給她也行。」

  李老太太真不知道該怎麼講了,「她二伯父好歹也是當官的。」

  「祖母,你孫子我初入仕途就是正輔,高儀府可是皇上親自開口給的,這殊榮大黎朝可沒幾人有過,崔二老爺是聰明人,不會為了一個佷女跟我過不去,何況崔家大房跟二房根本不來往。」

  這頭是祖孫在較勁,至於霍小玉,她現在全副精神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十二歲落水,留下了些病根,大夫說她身子偏寒,孩子又預計在冬天出產,因此飲食都得依照菜單來。

  李益原本是幾日才來看她一次,現在幾乎都住在牡丹苑了,有時候見他摸著自己凸出來的肚子,笑得一臉高興,總感覺很神奇——她和母親差點要遭殃,他趕來搭救,當時見他在大雪天忙出了一額頭的汗,只覺得心軟,便答應了他的婚事,後來不是沒有猶豫過,只是心想,再賭一次吧。

  此刻見到他的笑臉,真覺得自己賭對了。

  原本還在擔心他赴任時自己沒辦法跟,卻是沒想到皇太後薨逝,大黎上下官員必須服孝一年,所有官員異動也都暫停,他得延到明年十月才會起程前往高儀府,到時孩子差不多十個月,正好一起上路。

  「小姐,姑爺,日頭快落了。」

  李益聞言,連忙扶她起來,兩人手牽著手,慢慢走出牡丹苑。

  兩人走在花園間的石板道上,晚風涼爽,花香迎面而來,吹得好不舒服。

  中間遇到幾個下人,自然十分有禮——這位雖然是良室,但現在懷著孩子呢,聽說少爺都寫休書給大少奶奶了,這位良室就算一直沒名分,也是兒子的娘,差不到哪裡去。

  「有件事情想問你。」

  霍小玉笑道︰「準。」

  多好,有話直說,不用猜測,這樣相處最簡單不過。

  「我剛從寧州回來那日,你跟我提起能兩次給鄭姨娘下毒的只有桂子跟浣紗,當時你是這麼講的,「可桂子對我很忠心的,她曾經為了給我買藥,把自己賣了」,我前兩日賞了桂子些東西,說是賞她賣身換藥的忠心,可桂子說她只有小時候被賣過人牙一次,還是被賭鬼老爹賣的,自己可沒做過什麼賣身換藥的事。」

  霍小玉蹙眉,自己當時是這麼說的嗎?

  大抵是緊繃了兩個月,見到他回來終於放心,一時沒注意就把前生之事說了出來。

  李益記性極好,無法輕易唬弄過去,但若跟他說實話,他豈會相信?如此荒誕離奇,話本裡也沒這樣不可思議的故事。

  「你,可有聽過蘇光宗與趙喜娘的故事?」

  李益雖不明白她怎麼提起蘇光宗與趙喜娘,但還是回了,「自然是聽過,去年在京城,我還拜見過蘇大人與蘇夫人。」

  「京城裡,有好多花姐兒想當趙喜娘,可是十之八九都只有香姐兒的命,有個姑娘呢,運氣不好,也成了香姐兒,窮困潦倒,連買藥錢都沒有,一個婢子忠心,把自己賣給人牙,換了五兩銀子給小姐續了藥,但人拗不過天命,那姑娘年紀輕輕就死了,魂魄飄移間,以為要進閻王地府,可怎麼也沒想到一睜眼卻回到十二歲年紀,人生又來過一次,但昔日生活過的記憶卻也沒磨去,所以有時說話會不小心,你信不信?」

  李益微有詫異,但仔細一想,自己都活了百年,她不過也就是從「年紀輕輕」變成十二歲,有什麼好奇怪,「原來如此。」

  這下,換霍小玉訝異了,「你信?」

  「我信。」

  李益心想,她前生不幸,現在總算過得上平順日子,也是運氣,「那個花姐兒又活過後,可有去找那負心書生打他幾頓?」

  「過日子要緊,怎麼會想到這麼多。」

  李益覺得奇怪,浣紗說起自己爹時,那臉上的恨意讓人難忘,若霍小玉也曾是香姐兒的命,只怕更要恨上百倍,可她剛剛分明就是輕描淡寫帶過,似乎就只是在講一件普通不過的事情,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快意恩仇的霍小玉。

  突然間,他想起來了,鮑十一娘第一次帶他到古寺巷時,她眼神中的疏離與嫌惡。

  兩人被騙去禮佛,他說想吃粥,她很自然地出聲提醒那是素粥,怕是入不了他的口,好像……好像早就知道他的習慣一樣。

  以他的科士條件要求娶,一般花姐兒怕是早飛起來了,她卻是萬般不願。

  那個害她前生落魄潦倒的人,是李益——雖然跟自己完全無關,但確實是李益。

  要解釋好像嫌太多,也罷,總之以後好好待她即是,他不會再娶正室,他的良室就是正室,他不需要妻妾滿堂,知心一人便已足夠。

  「對了。」霍小玉突然拉了他的袖子,「卓大夫說,我娘的身子已經大好,冬天之前就可以離開梁釉山,在李家附近找宅子住雖然方便,但總比不上住在牡丹苑裡來得妥貼舒適,我跟她講了,這還是祖母跟我提的,可我娘都不信,你再幫我勸勸她。」

  「好。」

  「過些日子,祖母肯定要跟你說孩子姓氏的事情,你直接應了,沒有關系。」

  李益莞爾,良室之子隨母姓,祖母肯定是想孩子姓李,所以先釋出善意,讓玉兒接母親來住,屆時再提出孩子姓李,也比較好開口。

  「祖母不知道,就憑著你膝下無子,我也不可能堅持讓孩子姓霍,現在倒好,多賺了一個,若等秋末娘搬來跟我一起住,那我人生簡直太美滿了。」霍小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李益見她一臉高興,忍不住微笑。

  所謂的緣分就是指他們了——他要進正本,但誤入偽本,她在正本,但穿到偽本,幾百個故事,竟也能撞倒了一起,如果他們這樣都不叫命定,不叫最佳組合,那什麼才叫命定,什麼才叫最佳組合,他跟她說生肖官的事情時,她毫不猶豫相信了,原來是因為自己也有過離奇遭遇。

  原本是一心一意想求得競賽第一,所以要找隊友,可現在感覺卻是隊友比較重要,能不能第一好像也還好。

  他的猴宮不知道她能不能住得慣,住不慣的話得再修修,她中意的那幾棵櫻桃樹,屆時拔了帶走就好,她喜歡的白玉花燻,桃口果盤,都得帶上,還有霍大人給她的那支紫玉釵也不能落下……

  他得現在開始把單子列出來,到時別漏了什麼才好。

  她的命運,他的命運,他們會有很多話可說。

  等到兩人陽壽齊盡,同回天庭,到時再說起人間之事,想必會是另一番有趣的風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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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20:31 |只看該作者
祝大家新年快樂

  薰每次完成一本書寶寶後,都有一個共通的地方——後記不會跟稿子一起寄出去。

  我有「後記困難」這個癥頭,由於這本稿子交的時間算早,所以後來每次開信箱內心就會怦怦跳,我知道有一天編編一定會跟我說「該交後記了」,但我又很不想面對這件事情,於是往往自欺欺人到很後面的時間才交。

  可是,今年我想做一個改變,我想要在編編開口之前自己先交(握拳)。

  說說這本書吧。

  這本猴官尋妻的故事是穿越加上重生,其實在開稿前薰一直頗猶豫,猴官到底應該——

  一,穿成崔允明,讓崔允明跟李益一起追求霍小玉,當然的,霍小玉最後選擇了正直聰明的好青年。

  二,穿成崇敬寺的黃衫客,一時路見不平,後來又剛好買下霍小玉隔壁的宅子,知道她遭遇後頗多照顧,兩人日久生情。

  三,另外再創造出一個世子。

  在構思大綱時,內心是傾向第三方案,半原創半民間,比較好調整,而且世子有很多種可能性,可以豐富內容,可當我開始寫人物關系時,內心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還是李益吧。

  至於霍小玉,薰一開始決定寫這故事時,就打算讓她當二世人。

  兩人各有秘密,書裡雖然沒說破,但都有暗示,以兩人的聰明當然也都心裡有數,至於結局當然是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因為我自己是玻璃心,所以比較喜歡Happyending.

  以上就是這本書的小花絮。

  出書日期是一月底,先祝大家新年快樂,事事順心。

  明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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