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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福妻智多星(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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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1: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瓔 -福妻智多星【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

他堪稱做事最有規劃的肖豬仙人,這才看上乖巧溫順的崔鶯鶯當隊友,
不想他完全被騙了,一個特愛練兵打仗的相府千金是乖張不馴才對吧?!

哦不,他應當是男主角的,卻成了張生的義兄白馬將軍杜確,
莫非這是要他強搶未來弟妹崔鶯鶯的節奏?要不要這麼逆倫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唄,且等到普救寺小和尚來遞求救信再說,
可他怎麼等來個一臉烏黑的小兄弟,膽子奇大,氣焰過人……
原來,她竟是女扮男裝的崔鶯鶯?!不僅解決了軍營爆炸案,
還在路程上破了孩童連續失蹤案,一舉讓他刮目相看,
好吧,搶弟妹就搶弟妹吧,這女人,他絕對要收編她當隊友!
現在只要趕在她那浪蕩子表哥鄭恆來之前娶她就好了,
誰知杜確老家有個爹娘認可的童養媳,還親自帶來給他當姨娘,
美其名是伺候,實際上呢,瞎子都看得出其心可議!
不過……她這麼憤慨做啥,他以為她只把兩人的婚姻當作交易,
許是不知不覺中,她也同他一般著了魔,心都飛到對方身上去……
肯定是了,要不她何必放著好日子不過,竟和他麾下將軍比試,
就為了證明她夠格當他的女人,怎料卻慘遭暗算,迷失在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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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2:06 |只看該作者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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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暮春的夜晚,梨花別院的後園裡,暖風怡人,撩撥著陣陣撲鼻的花香。

  一張小幾擺著香爐,三炷清香上煙霧繚繞。

  一名身材修長、光彩照人的少女正佇立在香案前雙手合十默禱,她生得面似桃花,黛眉粉腮,眉目四顧時自有無限風情,即便脂粉未施也顯得丹唇含春,就是活脫脫一個……

  讓人做什麼都甚為不便、綁手綁腳的禍水!

  崔鶯鶯那雙如新月般的秀眉頓時沒好氣地蹙了起來。

  沒事生得像九尾狐妖似的做什麼?長得這模樣,就算不去招惹男人,男人也會來招惹她,難怪會招來那孫飛虎禍害普救寺了……

  「時候不早了,小姐快祈禱吧!」一旁的紅娘催促道。

  崔鶯鶯口中念念有詞,壓低了聲音說道︰「第一炷香,願我能回到我的世界,第二炷香,願我能回到我的世界。這第三炷香——」

  自然還是願她能回到她的世界了,因為她快要遇到張生了!

  她本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特務干員,名叫崔英,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偵破數不清的國際大案,她緝凶不手軟,親手將無數惡徒送進監牢,就算同時有十把手槍指著她,她也不會皺下眉頭,她還能夠拆炸彈,能夠只身潛入敵陣,面對恐怖分子亦面不改色,她是一個巾幗不讓須眉、頂天立地的女英雄。

  可惜不管她曾多麼風光,如今關於她崔英的個人資料更新是——六個月前她在一次任務中身亡。

  然後,她就來到這個曾在年少時聽過的傳奇故事書中世界了,醒來成了崔家的千金小姐崔鶯鶯,除了驚世美貌之外什麼都不會……也不能那麼講,那對崔鶯鶯不公平,除了美貌,她還會撫琴、刺繡、作詩詞文章、算數理帳,總之是吟詩作賦、琴棋書畫、描龍繡鳳都上手,心靈手巧,有著才女盛名……

  想到這裡,她已經翻白眼了,撫琴刺繡那些對她來說根本沒用,在她看來,崔鶯鶯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目前就等著——嫁人!

  「小姐真是有孝心。」紅娘欣慰道︰「第一炷香總是祈求老爺早登西天淨土,第二炷香總是祈願夫人身體安康、百年高壽,唯獨到了第三炷香往往沉默不語了,這是為何?」

  崔鶯鶯敬佩地看了紅娘一眼。

  厲害。

  她明明不是講那些,紅娘還是能聽到她自己習慣聽到的崔鶯鶯式祈禱文內容,真是叫她佩服佩服。

  「小姐不好說,就由奴婢來代替小姐向老天祈求吧!」紅娘向前,同樣雙手合十,正色道︰「第三炷香,願我家小姐能覓得匹配夫婿,才學蓋世,狀元及第,性格溫柔,與我家小姐鶼鰈情深,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崔鶯鶯斥責道︰「別胡說!」

  她還真怕老天應了紅娘,給她找來一個溫吞的書呆子,殊不知對她來說,文采、文學那種看不到摸不著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她的單位裡也有男性文書職員,可她從來不會把眼光放在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身上。

  自然了,不管對象多好多強,她還是想回她的世界,她殉職之後,老大和其他人會有多難過,她真恨自己太輕敵了,她怎麼可以死掉呢?她是崔英,她怎麼會犯那種低階錯誤,怎麼會?她真無法原諒自己啊。

  「小姐怎地又眉頭不展了?」紅娘察言觀色,試探問道︰「小姐是在煩心咱們回到河南要如何過日子吧?」

  他們原是居住在長安,老爺是當朝相國,烜赫一時,她家小姐乃是堂堂相國府的千金,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料日前老爺突然病故,官場勢利,人在人情在,人死也就茶涼,崔家因此落魄了。

  京師日常花費太大,不久前,夫人忍著傷痛帶著小姐、婢僕家奴等二十余人舉家搬遷,一起護送老爺的靈柩要回故鄉河南博陵去安葬,誰知路途遙遠又兵荒馬亂的,路上極不太平,加上夫人因傷心過度身子挺不住,因此半途停了下來,暫時借普救寺的梨花別院停柩休養一段時日。

  「算是。」崔鶯鶯含糊其詞地說。

  她其實不是擔心到了河南要如何度日,俗話說,爛船還有三分釘,崔家雖然落魄了,可崔老爺曾為一國之相,家底還是有的。

  她煩的是,她根本不想照故事該有的發展嫁給張生!

  她不想嫁給張生,不想跟張生白頭偕老,偏偏她又不確定不照故事發展會怎樣?

  可惡,光是來到異世界就夠煩的了,還可能要跟一個書呆子廝守終身,她都想拿把刀抹自己脖子了,死了都比嫁給張生強。

  「算是?所以不是嘍?小姐若不是在煩心咱們以後的日子,那麼便是在煩惱表少爺的事吧?」說到這個,紅娘也來氣了。「老爺也真是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把小姐許給表少爺,當年又不知一個人長大後的品行如何,便那般定下娃娃親也太隨便了。」

  崔鶯鶯再認同不過了,「這件事父親確實甚是糊涂。」

  紅娘口中的表少爺姓鄭名恆,是她母親的佷子,一個不學無術又猥瑣的紈褲子弟,十分庸碌,是個草包,終日就知道斗雞走狗、眠花宿柳,但他父親貴為禮部尚書,鄭恆又是長子,能把她許配給門當戶對的鄭尚書家,雙親都認為這樁親事好極了,沒什麼不妥,人品什麼的,哪裡會比家世重要?

  原主對於這樁親事自是百般不願,可除了自怨命薄也只能聽天由命,這時代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以原主並不敢違抗。

  「小姐!」紅娘很驚訝的看著主子,她有沒有聽錯?小姐性子向來綿軟,她說是替小姐不值,卻沒想過小姐會附和。

  崔鶯鶯看紅娘吃驚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的言談又不合原主行止,連忙改口,「我是說,父親也是愛護我才會一時糊涂了,將我許配給表哥,以為尚書府便是好歸宿。」

  紅娘聽了這才松了口氣,「是這樣沒錯,老爺愛女心切,犯糊涂也不奇怪。」

  話鋒一轉,紅娘又蹙眉道︰「奴婢聽說表少爺光是外室便有三個,這是多荒唐的事啊,這事夫人肯定是被蒙在鼓裡,小姐若是去求求夫人,或許能有轉圜余地,請夫人為小姐另覓佳婿。」

  崔鶯鶯面色一冷,「母親向來信重娘家人,對鄭家百般維護,縱然表哥有千萬不是,母親也不會動搖,況且又是父親生前許下的婚約,母親更是不會違背。」

  而且她才不想要什麼佳婿,她只想要回去,回她的世界去!

  「可難道小姐真要嫁給表少爺?」她光想到鄭恆那嘴臉就渾身起疙瘩,更別說鄭恆根本把青樓當家裡後院在逛了。

  崔鶯鶯嘆了口氣,她知道這身軀原主的命運,她不會嫁給鄭恆,她會嫁給張生,但這並沒有比較好,張生也只是個弱質書生,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她想念她的槍,她的伙伴,她在現代的日子……

  思及此,她再度看向繁星點點的穹蒼。

  老天爺,看在我前世讓那麼多罪大惡極的壞人伏法的分上,您就不能讓我回到現代嗎?

  要不,消除了我前生的記憶也好,這樣我便能安分的做崔鶯鶯了,這樣連孟婆湯都不給喝就把我送來古代算什麼破事啊?

  「姊——」一名少年走進後園子,「母親讓你快進屋去,說是讓嬤嬤燉了銀耳燕窩,還熱著,讓姊快去喝上一碗。」

  崔鶯鶯看著她在古代的唯一手足——崔歡,小名歡郎,長得秀美異常,手指比她這個女人還修長白皙,一雙鳳眼溫潤深邃,整個人猶如深谷綻放的幽蘭,不帶半點塵埃,要不是梳著男子發式和穿著男子服飾,任何人都會把他錯看為女子。

  「知道了。」她不喜歡喝燕窩,黏糊糊的有些膩口,若是送到她房裡,她都會讓紅娘替她喝。

  崔歡傳達完之後卻是杵在那兒動也不動,一雙明澈的雙眸看著天際,他沒說話,但似有無限煩憂。

  「你跟母親說了沒有?」崔鶯鶯無法視而不見,崔歡的煩惱太明顯了。

  崔歡蹙著濃長秀眉,「尚未開口。」

  崔鶯鶯道︰「若是你真不想,就要快說,否則等親事定下來可就推不掉了。」

  因為崔老爺過世,若是不能在百日內成親,就要守孝三年,而三年後她就是大齡姑娘了,是以,崔夫人已寫信讓人在長安的鄭恆速速過來與他們會合,一同扶柩回博陵,待崔老爺下葬後便要讓他們成親。

  基於同樣的理由,崔歡如今勉強構得到可成親的年紀,崔夫人想讓他傳宗接代生下孫兒,自是不想等三年,已經著人在尋親事了。

  可是崔歡不想成親,她看出端倪那時便直接問了他,他也承認了並不想娶妻,理由是想考功名,可是在她看來,並非如此。

  崔歡喜歡吟風弄月、彈琴吹奏、蒔花弄草、下廚捏陶,何曾看他苦讀過了?一個不曾抱著書卷的人,說要考功名也太過了。

  她隱約覺得歡郎是不愛女人,他愛男人,可難以啟齒。她來自現代,知道靈魂被禁錮在身軀裡是多痛苦的事,讓他娶妻生子,他根本克服不了,所以她鼓勵他,讓他向崔夫人坦白不願娶妻,莫再為他尋親事了。

  「我知道……」崔歡咬著下唇。

  崔鶯鶯實在看不下去了,她一拍崔歡的肩膀,「不如現在咱們一起去向母親說個明白吧!」

  這樣婆婆媽媽的,真的是看了惹她心煩。若崔歡是她的手下,她早一腳踹過去了。

  崔歡被拍得一個踉蹌,神色慌亂地道︰「姊這、不、不妥……還是……再、再過幾日吧!」

  崔鶯鶯一副要他保證的眼神和語氣,「你說的可得作數,只能幾日,不能再拖了。」

  「嗯……」崔歡點點頭,神色很是不安。

  紅娘在旁邊犯嘀咕,「少爺不想成親,小姐該好好規勸才是,怎可以鼓動少爺推拒親事,夫人知道了準沒完。」

  崔鶯鶯揚眉,語氣篤定道︰「只要你不說,母親就不會知道,若是母親知道了,就是你說的。」

  紅娘很是氣結,「奴婢口風緊得很,小姐自己才不要說溜嘴。」

  小姐自從半年前不小心落湖後就性子大變,旁人或許不知,但身為貼身丫鬟的她可是感受很深,平時在人前還會維持大家閨秀的模樣,一進閨房完全像是另一個人,還會抱著棉被在床上滾來滾去,她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這還不打緊,小姐落湖醒來約末過了半個月,便開始嫌棄自己身上沒肉,天天要她準備牛肉、生雞蛋和白米飯,吃法還很詭異,把生雞蛋打進米飯裡,和牛肉拌在一塊兒吃,又讓人在跨院做了一個木架,四下無人便吊在那木架上一上一下的,說是為了強身健體,看得她瞠目結舌。

  吃食的改變就不說了,性格上也變了很多,以前的小姐性格溫柔、輕聲細語,現在這些只有在人前才看得到,人後……甭提了,就如同適才一般,半句不讓她。

  虧得她紅娘向來口齒伶俐、鐵嘴鋼牙,如今卻老是在小姐面前落居下風,實在懷念落湖前的小姐啊,她打心裡覺得一定是湖裡有水怪,那水怪對小姐做了什麼事,小姐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我要是說溜嘴,便換我叫你小姐。」崔鶯鶯發狠道。

  「小姐自己說的。」

  「是我自己說的,如何?」唉,她如今的娛樂也只剩與這紅娘鬥鬥嘴了。

  崔歡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姊姊、紅娘姊姊,你們兩個別吵了。」

  崔歡雖然也覺得他姊姊這幾個月的言行舉止多了些男孩氣,但在他不想成親這一點上,姊姊站在他這邊,換做以前的姊姊是絕不可能的,他也就覺得姊姊這改變甚好。

  事實上,眼下的他自顧不暇,自是無心想姊姊為何改變了。

  家中一連串的變故接踵而至,先是父親突然病故,母親又決定搬回故鄉博陵,如今還火急火燎的為他尋親事,他多懷念從前在長安的悠閑日子啊,他多想回到從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啊……

  「是啊,別吵了,進去喝燕窩!」崔鶯鶯一手攬住他們一人的肩,邊走還邊使勁往下壓了去,惹得兩人痛呼連連,她則揚起了笑容。

  「這點疼都受不住,算什麼英雄好漢?」

  崔歡、紅娘哀嚎聲不斷,「我們本來就不是英雄好漢。」

  黃河邊的蒲津關,又名蒲關,位在長安、洛陽、太原之間,自古便是交通要道,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近年來,世道並不太平,突厥兵常來肆虐,百姓的生活已是苦不堪言,偏偏各地武將還割地為王,擁兵自固,甚至殘暴欺壓百姓,簡直是比強盜還可怕的土匪,怪只怪朝政腐敗,天下混亂,百姓也只能自求多福。

  然而,在如此兵荒馬亂之際卻有個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的地方,那便是住在蒲關附近的百姓,因為鎮守蒲關的是那赫赫有名的白馬將軍。

  原本蒲關來了白馬將軍之後,百姓並沒有抱任何期待,反正誰來駐守都一樣,都是要來魚肉鄉民的。

  可是,這位白馬將軍卻出乎百姓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派兵挖壕溝、築城門,將防御工事修築得固若金湯,跟著錄戶簿、編民兵,農閑時,派人教壯丁們武術戰略,讓他們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且他治軍甚嚴,軍紀嚴明,手下兵丁連讓百姓請頓飯都不可以。

  因此不管是盜匪、賊人或是其他官兵,一到蒲關附近必定繞道而行,老百姓還傳唱著︰「蒲津白馬大將軍,妖魔鬼怪不靠近!」的歌謠,便知那白馬將軍威名遠播。

  白馬將軍姓杜名確,不僅飽讀詩書,又修習武學,可說是文武雙全,後來他見天下大亂,百姓備受欺凌,民不聊生,便棄文就武,憑一身出色的武藝高中了當年的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將軍,在南征北討後,如今帶領著十萬大軍鎮守在要塞蒲關,因他坐騎是一匹名叫「雪飛瀑」的烏頭雪白長鬃駿馬,加上他作戰時總是一身銀白鎧甲、銀白頭盔,因此被稱白馬將軍。

  將軍府的前廳,入了夜依舊燭火通明,廳裡有兩排粗獷霸氣的靠椅,堂上高懸著題上「正氣浩然」的匾額。

  廳裡坐著幾個人,左邊第一位是左副將耿雲,不躁進、不疾不徐是他的特性,縱然兵臨城下,他也能有條不紊的點兵。

  右邊第一位則是右副將孫忍風,性格與耿雲恰好相反,性格火爆躁進、做事風風火火,跟耿雲在帶兵配合時可說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兩人也因為性格南轅北轍而話不投機,但在外人看來,他們倒是挺互補的。

  坐在耿雲下首的是軍師諸葛燁,他卜卦神準,心思縝密,專門出謀獻計,外表則是生得風姿秀逸。

  有句話說軍師必出於亂世,如今正是亂世,杜家軍裡也的確出了諸葛燁這位大軍師,往往能在杜家軍出戰時助上一臂之力,因此十分受到尊崇。

  諸葛燁左邊坐著的是杜家軍裡唯一女將穆芷,其父也是戰場上的老將,自小廣學習武藝,擅於騎射舞槍,武藝高強,性格嚴肅倔傲,自認不輸男人。

  坐在孫忍風下首的是前鋒蕭探月,在戰場上,他敏捷如豹,能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前鋒當之無愧,但卸下了戰袍,私下的他卻吊兒郎當得叫人氣得牙癢癢。

  他後面坐著的是小鍋李天,目前為止沒啥戰功,之所以能與杜家軍的要角們在此平起平坐,只因為他目前是蕭探月的跑腿,蕭探月為了方便自己使喚才讓他過來。

  杜確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生風地邁進廳裡,他尚未開口,廳裡眾人便已異口同聲地道︰「沒有。」

  杜確聞言眉峰一沉。「沒有?」

  還沒有?

  「是啊,還沒有。」蕭探月眸中閃著興味,直盯著杜確瞧。「不過我說老大,你究竟跟普救寺有什麼仇啊,想那普救寺出什麼事?」

  這陣子杜確動不動便問有沒有從普救寺帶著求救信的和尚來找他,叫他們實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那普救寺好端端的,為何要來求救?

  「你們不必知道。」杜確面色一整,又端出大將軍的架子來。

  他心中自然是急,唯恐其他十一生肖搶先一步找到隊友回天庭去,他下凡穿越到杜確身上都已經三個月了,算算時日,那帶信來求救的惠明和尚也該來了,只是左盼不來、右盼也不來,他總不能自己先帶兵到普救寺去駐守吧?

  說起來,選書時他一開始就相中容易拿捏的相府千金崔鶯鶯,這才穿到這《西廂記》中,可他原是要當那張生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醒來竟成了張生的結拜大哥杜確。

  這下,他要與崔鶯鶯見面就非等到惠明和尚帶來求救信不可,到時他再帶兵前去普救寺才能來個英雄救美,與張生爭奪崔鶯鶯。

  試問,這都是些什麼破事?

  想他亥豬位列十二生肖之末,玉帝賦予他壓制的任務,讓他照看著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因此他向來自恃甚高,如今竟然要和凡人搶女人?還是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搶女人,搶贏了他面上也不光彩,偏偏他不屑為之卻又不得不為,他就是看中崔鶯鶯聽話的性子而來的啊,他的任務就是要調教她,建立起兩人的好緣分,待她過完她此生的陽壽之後,再與他一起回天庭參加競賽。

  總之,他勢在必得。

  「什麼不必知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都說事有輕重緩急,若是我們不知道老大與普救寺究竟有什麼事,待那和尚真的來了,可能就不會直接帶到老大面前,會打發他走。」蕭探月聳聳肩說道,不時還把弄著嘴裡叼的那根干草。

  杜確眯眼看過去,「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怎麼敢?」蕭探月痞痞地笑道︰「我是好心提醒老大,怕小鍋丁們不小心把人趕走可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啊,老大?」

  「廢話少言。」杜確眸中劃過一抹冷肅,「要是讓我知道普救寺來了人,而人卻沒到我面前,守門兵丁,軍法處置。」

  這話說的重了,眾人皆是一愕。

  諸葛燁也是十分不解,但他態度比蕭探月正經多了,「君實,到底是什麼事令你這麼緊張?那求救信又是怎麼回事?所求何事?」

  杜確字君實,他與杜確是好友,向來互稱彼此的字。

  「我知道!」李天搶著說︰「一定是老大作了一個夢,夢見普救寺會有災難,有個和尚拿著求救信來求老大去救人!」

  杜確鷹眸輕眯。

  這倒是個合理的說法,也可以讓那煩人的蕭探月不再頻頻追問。

  他遂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李天雀躍地從椅子蹦跳了起來,眼睛亮得有如天上星辰,一疊聲的喊著,「我說中了!我說中了!」

  都說白馬將軍是天界的武曲星轉世,他可是崇拜白馬將軍的威名才來從軍的,如今能猜中景仰之人的夢,自然是欣喜若狂。

  諸葛燁一笑,「原來是夢境,無怪乎你如此重視了。」

  雹雲淡然道︰「也有夢境與事實相反一說,老大無須掛懷,若是普救寺真有難,也不會大老遠來向咱們求救,自會去向地方駐軍求救才是。」

  「我知道!」李天又比手劃腳、口沫橫飛的搶著道︰「肯定是造成普救寺災難的正是那地方駐軍,和尚才會大老遠來向我軍求救。想來這普天之下,哪還有像咱們杜家軍一樣正氣凜然的駐軍啊!」

  李天說得逸興遄飛,杜確俊容微愕,不可思議的瞪著他。

  這也猜得中?

  這小子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否則如何事事知曉?

  「是吧老大?肯定是如此對吧?」李天萬分期待的看著杜確。

  「閉嘴!」穆芷冷冷地道︰「老大的事,豈是你一個小鍋丁能隨意臆測的?你若當真如此會猜,就去擺個算命攤替人猜命掙錢,不必來將軍府佔地方。」

  李天被訓斥了,卻是正兒八經地說道︰「穆將軍,我府上還過得去,不需我出去掙錢。」

  這熊孩子。蕭探月一臉的忍笑,故意將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嚴肅道︰「聽到沒有穆將軍,我們小天家裡不需要他出去掙錢,可不要小看了他,你也要改改偏見才行,以為只有家中一窮二白的人才會來從軍。」

  穆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惱羞之下,又拿蕭探月撒氣,「你也閉嘴!你要知道普救寺會出何事做什麼?老大說什麼照辦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孫忍風對她這態度極是不爽,他冷嘲熱諷地道︰「有人更喜歡關心老大的事,連飲食起居都要摻和,還補衣裳呢,現在居然敢說嘴別人,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孫忍風,你什麼意思?」穆芷瞪著他,幾乎快噴火。

  孫忍風冷哼道︰「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想。」

  穆芷俏臉黑成鍋底,她是藏不住事的火爆性格,霍地起身指著孫忍風,盛怒道︰「你給我說清楚,我是給老大補衣裳了,如何?繡娘手傷了,當時出征在即,難道要老大穿著破衣裳上戰場嗎?」

  孫忍風頓時有些心虛的看著怒目相向的穆芷,「你覺得合理便成,我也沒什麼意思。」

  穆芷氣急敗壞,「孫忍風!」

  幾聲笑逸出來,出自蕭探月之口,他摸摸下巴,彷佛在自言自語,「這算是打情罵俏是吧?」

  「閉嘴!」這回孫忍風和穆芷倒是異口同聲了。

  「你們有完沒完?」杜確劍眉一蹙,擺出嚴峻之色,「都吃飽撐著的話,去後山跑二十圈。」

  他不知原主的性格如何,他也不管原主的性格如何,既然現在是他做杜確,那一切照他的規矩來,他在天庭時向來就厭煩那些小花精、小樹精們吵吵鬧鬧的斗嘴,此刻更是容不下耳根子不清淨。

  穆芷看著杜確那清逸冷俊面孔上顯而易見的不悅,心中那怪異的感覺又升起了。

  他有些變了。

  以前的他有著迷人的沉毅,如深潭不興波,絕不會發火,近來卻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操兵也不若過往嚴苛。

  為什麼呢?究竟是為什麼?他有什麼煩惱嗎?是什麼?若是她能做的,她都願意為他做,但是首先,她得知道,否則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究竟是什麼惹他煩憂呢?實在叫她心下納悶啊……

  「君實,」諸葛燁起身朝杜確道︰「田太師來了信,又重提皇上似乎有意讓杜家軍回京駐守之事,咱們到書房裡詳談。」

  不必諸葛燁說得更詳細,所有人都心下了然。

  天下亂,京師更亂,宮變一觸即發,皇上想讓杜家軍保護皇城的安危也是在情在理之事,但蒲關是交通要道,若是少了杜家軍會如何,這誰也不能預料,就連皇上也不敢隨意下令撒走杜家軍。

  為此,杜確感到有些心煩。

  雖然他是天界之人,但既已下凡,便要在人間走完這一輪,在這天高皇帝遠的蒲關鎮守倒是合他的脾胃,讓他回京,還要面對那些煩人的宮廷傾軋和朝中斗爭,他可就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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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梨花別院的花園裡桃紅柳綠、百花盛開,鳥兒在枝頭啁啾婉轉,縱然景色怡人,但看久了也會膩。

  「咱們就到外面走走,不離寺廟周圍,這不為過吧?」一早崔鶯鶯就竭力慫恿紅娘跟她出去遛達。

  崔夫人管教甚嚴,自從她們住進了梨花別院就沒踏出去過,雖然梨花別院是一座大院子,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徑通幽的,但她都已住了一個多月,那些景致老早就逛遍了。

  「小姐是未出閣的閨閣姑娘,怎可隨便出去拋頭露面?」紅娘一板一眼地說,「夫人要是知道了,該要責罰奴婢了。」

  崔鶯鶯又使出她的爛招,揚了揚眉道︰「你不說,我不說,母親怎會知道?」

  「如果小姐真那麼想出去散心,那待奴婢去稟了夫人,若是夫人應允,奴婢再陪小姐出去。」

  崔鶯鶯翻了個白眼,「稟母親?你覺得母親除了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方便之外還會說什麼?」

  說實在的,她不太喜歡崔夫人,活脫脫是個古怪的老虔婆,鄭恆的性子擺在那裡,還堅持要把她嫁過去,半點不為女兒的幸福著想。

  「總之小姐要出門,稟明夫人是禮數,俗話說父母在、不遠游,小姐怎可隨便出游?」紅娘振振有詞。

  奇怪了,她原不是這麼古板的人,可自從小姐性情變了之後,她也變了,轉了性之後的小姐要往東,她就偏要往西,不跟小姐唱唱反調好像就渾身不對勁似的。

  崔鶯鶯一聽便笑了出來,「你這刁奴,什麼父母在不遠游,我只是要到寺廟周圍走走,算是遠游嗎?」

  紅娘也知道自己是強詞奪理,但她還是堅持道︰「總之,恕奴婢無法答應。」

  冷不防,崔歡的聲音在寢房外響起,「姊姊,母親說今天普救寺不接待外來香客,讓紅娘姊姊陪你到佛殿隨喜。」

  崔鶯鶯一聽,打從心裡高興,疾步過去打起了簾子,一把將崔歡拉進房,「你也一塊兒去!」

  崔歡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了,我不去,我、我還要讀書……」

  每當他看到有幾個比較清秀的小和尚就會臉紅,心中竟有此不當雜念,他也不知道怎麼跟他姊姊說才好,卻又阻擋不了那反應,只能避開。

  「若是你想我幫忙擋婚事就一塊兒去!」

  崔鶯鶯都使出殺手 了,崔歡自然得要同去。

  三人出了房門,沿著碎石小徑,曲曲彎彎的經過花園到佛殿去,路上落英繽紛,空氣中摻和著泥土的清香,片片桃花飄墜小溪。

  崔鶯鶯伸手接住飄落的桃花瓣,眯起了眼睛,不禁滿足地感嘆,「春光多好啊!」

  前生她忙得都沒時間看身邊的風景,來到這世界後倒是有此閑情雅致了,誰想得到她這雙只握槍的手,如今卻會來接花瓣?

  崔歡、紅娘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般感觸,他們也覺得春光甚好便是,尤其是崔歡,近日為婚事煩心不已,能出來透透氣,心情也好多了。

  三人進入大殿,果然如崔夫人所說,今日沒有香客,殿內高大寬敞、安安靜靜地,三世如來佛前彩綢飛舞,爐內香煙繚繞,琉璃長明燈的火焰終年不熄,正上方的雕梁上掛著一塊上書「咫尺靈山」的泥金匾額,東西大殿柱上各有一副對聯,雄偉的建築令三人都覺眼前一亮。

  「公子,這裡便是大殿了。」名叫法聰的小和尚領著一名身著青色長袍的修挺公子進來,他面貌白淨俊秀,舉止斯文,滿身的書卷氣。

  紅娘乍見有陌生男子突然進來嚇了一大跳,不是說今日沒香客嗎?那人是誰?為何會來大殿?而且還是個男子!夠夫人知道可不得了!

  「阿彌陀佛!」法聰疾步走到三人面前,滿臉的困窘,「小姐、公子恕罪,都是小僧的錯,以為殿裡沒人便領人來參觀大殿,請小姐公子莫要見怪才好。」

  今日不接待香客,他不知大殿會有人,而眼前這三位並不是外客,是借住在梨花別院的崔家人,崔家人平時也不出來走動,他真真不知道崔小姐今日會好巧不巧的出來,要是給長老住持知道了,非給他一頓罰不可。

  「不知者無罪,小師父不必自責。」崔鶯鶯毫不在意地說。

  她抬眸看去,那青年公子也正著魔般的往他們這裡看,不過不是在看她,而是將眼神定在她身邊的歡郎身上。

  那人不會就是崔鶯鶯命定的戀人張生吧?可若是張生,驚艷於歡郎,卻對她視若無睹是怎麼回事?

  「小姐,咱們快回房。」紅娘可急了,要是小姐在大殿遇到外男這事傳到夫人耳裡,肯定少不了她十個板子。

  「相逢自是有緣。」崔鶯鶯朗聲道︰「既然有緣相遇,同游大殿也是美事一樁,不如小師父請那位公子過來同游大殿。」

  「啊?」法聰愣了下,他有聽錯嗎?崔小姐邀陌生男子同游大殿?這、這……

  那青衣書生聽到崔鶯鶯開口邀請,便忙不迭地走過來。

  小姐身邊的少年,美得令人屏息,令他錯不開眼,令他想緊緊地由對方身後擁抱住他。

  自從他上一個書僮玄秀病死了之後,他便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令他心動之人。

  「姊姊在做什麼,為何要將人叫過來!」崔歡臉色漸漸泛紅,心跳如雷。

  那青年公子面如玉冠,兩道劍眉、一雙俊目,風流瀟灑、一表人才,他在京師還沒見過這樣的俊俏郎君。

  崔鶯鶯秀眉微揚,「我這還不是為了你。」

  崔歡聞言臉更燙,越發坐立不安。

  青衣書生已到了他們面前,先是看了崔歡一眼後對三人深深作揖,「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河南洛陽人,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出生,未曾娶妻。先父曾官拜禮部尚書,一生清廉,小生此行離開家鄉,目的是赴京應試,想不到能在此結識小姐公子,實為三生有幸。」

  崔歡不由得低呼一聲,「原來是張公子!」

  崔鶯鶯挑挑眉,「歡郎,你認得這位張公子?」

  崔歡臉有些發燙,鳳目波光流轉,「姊姊,張公子乃是當世才子,八歲便能吟詩作對,是知名的洛陽神童,非但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且文章蓋世。」

  張君瑞聽到崔歡對他的贊美,心裡狂喜不已,「敢問小姐與公子是……」

  法聰忙道︰「張公子,這二位是已故崔鈺相國府上的小姐和少爺,隨崔夫人扶柩要回故鄉,因避亂暫居寺裡的別院。」

  張君瑞驚訝道︰「原來是崔小姐、崔公子。」

  崔鶯鶯一笑,「我叫崔鶯鶯,這是舍弟崔歡,不知張公子落腳何處?可還有同行之人?」

  張君瑞恭敬道︰「蒙小姐關心,小生歇宿在城裡的狀元坊客寓,隨行的還有小廝琴僮。」

  崔鶯鶯淡淡地笑道︰「張公子,客店乃龍蛇雜處之所,嘈雜喧囂,恐怕無法溫習經史,這寺裡的西廂房是個幽靜之處,是個可專心致志攻讀的好地方,公子不如來向長老住持借住,晨昏還能禮佛聽經,只要按月繳清房金,長老住持心慈,定然不會拒絕。」

  張君瑞心頭一喜,臉上不露痕跡,連忙打躬作揖,「多謝小姐指教,小生恭敬不如從命。」

  張君瑞心領神悟,敢情崔小姐是在幫他呢,聽聞相國千金知書達禮,沒想到目光也如此毒辣,竟一眼看穿他傾心於歡郎甚至不嫌棄他對歡郎有這種念頭……歡郎、歡郎,叫起來怎麼會如此順口呢?

  他心裡蕩漾著,不由得又往崔歡面上看去,崔歡忙避開那灼人的視線,心中卻對未來的日子隱隱期待了起來。

  「小姐、小姐!」紅娘飛也似的沖進房來,杏眼圓瞪,「張公子真的住進西廂了!」

  昨天她還半信半疑,那張公子可能因為小姐幾句話就來寺裡借住嗎?沒想到真的來了。

  崔鶯鶯正在品茶,一臉氣定神閑,「紅娘,你去把歡郎找來。」

  紅娘不解,「為何要把少爺找來?」

  崔鶯鶯奇怪地抬眸掃了紅娘一眼,「你這丫頭,姊姊找弟弟談天,還需要理由嗎?」

  「是,奴婢這就去。」紅娘悻悻地去找人,心下隱隱感覺不對,好像有什麼事她被蒙在鼓裡,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清,就是覺得小姐和少爺不對勁。

  崔歡來了之後,崔鶯鶯便命紅娘將屋裡的琴和小幾都搬到院子裡。

  「歡郎,姊姊想聽你彈琴吹蕭,你就在這裡彈幾首曲子吧。」

  一身月白衫的崔歡坐在桃花樹下或撥琴弦,或吹笙蕭,有時也彈唱幾曲或吟詩作對,眉目總時不時地往牆頭看去。

  他也聽說張君瑞當真求了長老主持,住進了西廂房,不知他是否聽到了自己的琴音?

  崔鶯鶯一天到晚把崔歡找來自己的院子裡彈琴吹蕭,還時不時要他吟詩作對,連每日的焚香夜禱都會把崔歡找來,看得一牆之隔的張君瑞如痴如醉——他總踮著腳尖站在牆邊一塊又大又穩固的太湖石上,剛好可以看到隔牆的動靜。

  幾日之後,崔鶯鶯便在焚香之後把紅娘拉進房,讓崔歡一人獨留在院子裡,張君瑞也不是木頭,便大著膽子與崔歡在花前月影下隔牆唱和,藉由詩詞傳遞彼此的情意。

  時光匆匆而過,如此神仙般的日子過了月余。

  這日,佛寺舉行法會,修齋供佛。

  崔夫人帶著崔鶯鶯、崔歡和幾個丫鬟婆子一起來到功德堂,見到佛相莊嚴輝煌,幡旗架起,善男信女黑壓壓的一片。

  崔鶯鶯輕輕扯了扯崔歡的衣袖,「張公子也來了。」

  雖然夜夜唱和,但見了人,崔歡根本不敢往張君瑞那裡看,心頭突突如小鹿亂撞,想起了自己時不時的春夢,何時能與佳郎在雲屏紗帳裡濃情密意、共度良宵……

  崔鶯鶯看見崔歡失神的模樣,心裡也松了口氣,他們這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自己這可順利把張生撇到一邊去了。

  不過在鄭恆來之前,她還得設法為自己找條出路才行,否則發落了一個張生,卻落得嫁給鄭恆,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這一日,崔鶯鶯寢房外的庭院裡,照例又是崔鶯鶯坐著品茶看書,崔歡在桃樹下撫琴,而牆的另一頭自然站著偷看的張君瑞了。

  初夏的陽光暖洋洋地,三個人是如此協調,而紅娘卻在此時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大事不好了!小姐!鎮守河橋的孫飛虎帶著五千賊兵把寺院給團團包圍,口口聲聲說是要來給小姐下聘!」

  崔歡一聽,手指一個用力,琴弦竟應聲而斷,這不祥之兆令他臉色霎時一片煞白,而張君瑞也因這事太震撼了,啊的一聲從大石上跌下。

  孫飛虎明面上是帶兵鎮守河橋的武將,但事實上就是個魚肉鄉民的草寇,老早棄官為匪,沒事就打家劫舍、濫殺百姓、奸yin婦女,叫百姓恨之入骨。

  如此一個強盜土匪,竟說要來向崔家小姐下聘,張君瑞自然是震驚不已。

  崔歡也知那孫飛虎的惡名,急問︰「紅娘姊姊,這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好端端的,那狗賊怎麼會來給姊姊下聘?」

  「就是、就是……」紅娘一路跑來還喘著,話說不清楚。

  崔鶯鶯淡淡地道︰「想必是在法會過後,我的美貌傳進了那狗賊耳裡,他就來搶親了。」

  紅娘猛點頭,「正、正是如此。」

  崔鶯鶯擱下茶盞和書本起身,「咱們這就過去找母親和住持商量。」說完又揚聲道︰「張公子你無事吧?若是無事的話,請公子也一塊兒去。」

  張君瑞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頭傳來,「小生腳扭了一下,不過無事,謝小姐關心,小生這就過去。」

  崔鶯鶯心裡想著,誰關心你啊?是你這時候一定要在場剛了,不然你跌斷腿跟本小姐也無關。

  崔歡跟紅娘也不知道為何崔鶯鶯要找張公子一起去,不過這不是細細追問的時候,四個人會合後,匆忙往正屋去。

  正屋裡,法本住持已經踉蹌奔來,面如白紙,「崔夫人,大事不好了,寺院已被軍隊團團圍住,士兵們個個拿著刀槍戟槊,說明日午時之前若不將崔小姐送去,便要血洗普救寺!」

  崔夫人聽到了消息,正六神無主的哀淒哭著。「我一婦人,死不足惜,可憐我苦命的兒啊!還未出嫁就要遭此橫禍,唉喲,老爺,您為什麼去得那麼早,丟下我們孤兒寡女讓人欺凌……」

  「母親別哭了。」什麼陳腔濫調,崔鶯鶯聽得心煩,她吩咐崔夫人的丫鬟道︰「春香,伺候我母親擦把臉,倒一杯涼茶過來。」

  崔夫人才擦了臉、喝了茶,剛剛覺得好一點點時,法聰就沖了進來,「稟報師父,那群孫家兵改變主意了,說現在就得獻出崔小姐,不然馬上要放火燒寺院。」

  所有人都面露驚恐,寺內僧侶共有三百多人,真放了火就是三百條人命陪葬啊。

  崔鶯鶯看著崔夫人,「母親,禍事因女兒而起,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是否願意答應那人一個要求?」

  崔夫人連忙點頭,「自然願意了,別說一個,一百個要求也能答應,若有能退賊者,必有重謝,就是要我崔家所有財產,我也一定兌現,絕不反悔。」

  「那好。」崔鶯鶯轉眸看向張君瑞,「聽聞張公子有一結拜兄弟,姓杜名確,人稱白馬將軍,帶兵森嚴、驍勇善戰,目前正率領十萬大軍鎮守蒲關,還請張公子寫一封求救信給杜將軍,若是杜將軍肯來相救,即便是來一百個孫飛虎都不用怕了。」

  崔夫人這才看到屋裡還有個陌生年輕男子,正感到疑惑,就聽法本連忙解釋,「崔夫人,這位是要上京應試的張公子,借住在本寺西廂,張公子肯定是聽聞本寺有難,特地過來商議應對之道。」

  「原來如此。」崔夫人點了點頭,眼睛看著張君瑞,「公子真識得那白馬將軍?」

  張君瑞忙對崔夫人恭敬行禮,「回崔夫人的話,晚生與白馬將軍確實為金蘭兄弟,不敢欺瞞夫人。」

  崔鶯鶯見崔夫人又要盤問人家祖宗八代,便先一步說道︰「張公子,你是否要寫信了?」

  崔鶯鶯一語驚醒夢中人,張君瑞連忙讓琴僮去備紙磨墨,蘸得筆飽,低頭飛快邊寫邊念了起來。「珙頓首再拜大元帥將軍契兄 下,伏自洛中,拜違犀表,寒暄屢隔,積有歲月,仰德之私,銘刻如也。憶昔聯床風雨,嘆今彼各天涯……」

  崔鶯鶯低頭瞄過去。

  銘……刻如……也?什麼鬼?她怎麼一句也看不懂?

  「好啊!寫得真好!」

  眾人正折服於張君瑞的文采,贊嘆著果然是驚世才子,連修封求救信措辭都如此文雅考究之時,驀地,崔鶯鶯摁住了張君瑞手中的筆,冷冷地道︰「張公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閑話家常?要寒暄問候以後有得是機會,就寫——大哥,普救寺有難,速來救,弟君瑞,即可。」

  「姊!」崔歡緊蹙著眉,姊姊怎可對他如此無禮。

  張君瑞被崔鶯鶯說得一陣面紅耳赤,「是、是,小姐說的是。」

  他手忙腳亂的讓琴僮換張紙來重寫。

  在張君瑞寫信時,崔鶯鶯對法本住持道︰「有勞住持出去向孫賊說幾句話,就說我服喪期間,孝服在身,不好立即鳳冠霞帔上身,請他先退兵一箭之地,等三天做完了法會,功德圓滿時再將我送過去。」

  崔鶯鶯深知崔夫人過河拆橋的性格,便在法本還沒離去時說道︰「母親,雖然計策是女兒想的,但與杜將軍有八拜之交的是張公子,若是杜將軍會來,那麼便是沖著張公子的面子才會來,母親莫要忘了得答應張公子一個請求才好。」

  崔夫人自然是鄭重點了頭,生死危急之際,什麼她都會答應。

  「小姐,要讓誰突圍前去蒲關投信?莫非也要張公子親自送去?」紅娘插嘴道。

  法聰馬上說︰「本寺廚房有個莽和尚,名叫惠明,他有一身拳腳好功夫,天天打人練拳,若是由他送信,必定萬無一失。」

  崔鶯鶯手一抬,堅定地說︰「不必了,信就由我親自送去。」

  她悶死了,機會難得,要出去透透氣,也試試身手,穿來之後她努力加餐飯,暗地裡也苦練體能,如今這副身軀已不是當初的弱不禁風。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說什麼啊鶯鶯?」崔夫人一時也忘了哭,「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去送信?沒聽到那幫狗賊已將寺院包圍住了嗎?」

  「母親難道以為女兒會笨得直接騎馬沖出去嗎?」沒錯,她就是要直接騎馬沖出去,但清眸一斂,淡淡地道︰「此地離蒲關只有四十五裡路,並不算遠,要如何沖出重圍送信,女兒已有方法,且必得女兒親送才行,母親盡管在此安心等候女兒的好消息便是。春香,沒見夫人乏了嗎?快扶夫人進房休息。」

  崔鶯鶯堅持為之,崔夫人屢勸不成,最終退讓。

  待崔夫人進了內室之後,崔鶯鶯便對法本說道︰「請住持為我備一匹快馬,在我出寺之時,讓沙彌們敲鐘撞鼓,直到不見我為止,若姓孫的狗賊問起,就說寺裡有和尚太害怕而逃了。」

  法本忙點頭應承下來,「小姐怎麼說,老僧便怎麼做。」

  紅娘極是驚詫,「小姐真要親自去送信?」

  崔鶯鶯看著紅娘那滿眼的不認同,挑了挑秀眉,「你有意見的話,你去。」

  紅娘倏地閉上嘴巴。

  當夜二更時分,普救寺在靜夜裡忽然鐘鼓大鳴,側門開,黑暗裡沖出一匹快馬,馬上身影壓低了身子,縴細的雙腿一夾鐙,馬兒飛奔而去。

  李天自認這陣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杜確夢境裡的那個和尚等到,他對杜確的夢境深信不疑,認定了那人一定會來。

  罷剛天亮,守兵來報,普救寺有人求見大將軍,說是有天大急事,李天興奮極了,忙起身整裝去見來人。

  一見之下,李天不由得一愣。「你……」

  老大夢裡的不是和尚嗎?怎麼看這小子也不是和尚,他有頭發,高高束在腦後,臉上則涂抹了黑炭,只看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挺大的眼睛。

  崔鶯鶯被他看得不耐煩,「公子,人命關天,請速速領我去見大將軍。」

  她沖出普救寺時,孫飛虎等賊兵對著她放了一陣亂箭,她覺得上手臂隱隱作痛,好像受了點小傷,且她日夜兼程而來,風塵僕僕,受了許多風飛沙,實在極想喝上一口水。

  「公子?」李天被這稱呼嗆到了。

  他怎麼會是公子?好歹是將士、壯士,不然小將也行,稱什麼公子啊?

  崔鶯鶯柳眉微微一揚,面帶疑惑。

  叫公子有什麼問題嗎?據她在京裡的見聞,這裡對男人的稱呼,年少的不外乎稱公子、少爺,中老年就大爺、老爺,有什麼不對嗎?

  她可沒時間在這裡考究稱呼問題,她重重一拍李天的肩膀,「總之小兄弟,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系在我身上,你快帶我去見大將軍!」

  「啊!」李天右肩一沉,瞪著崔鶯鶯看。

  看對方瘦瘦小小的,手勁竟然如此大?

  他嘀咕著,還是很快把人帶到議事堂,這個時辰,將軍府的幾個頭兒都在議事堂裡議事,去那裡找人準沒錯。

  他讓崔鶯鶯在議事堂外候著,「你等等,我進去通報大將軍,我們大將軍可不是誰來都會接見的。」

  崔鶯鶯不耐煩,這古人真麻煩,說個話都要一層報一層。

  她瞪著李天,「公子,你向來廢話這麼多嗎?」

  李天感覺自己被輕視了,「你、你這是何態度?膽敢對本小將無禮,看本小將等等怎麼收拾你。」

  崔鶯鶯冷冷道︰「普救寺三百多條人命。」

  李天一個激靈,也不敢再耽擱,火速入內通稟,「老大,您在等的人從普救寺來了,可並不是和尚,是個小子,一個無禮的小子。」

  「小子?」杜確劍眉蹙起,頗為意外。

  不過是小子也無妨,總之求救信來了便可以,只要讓他能光明正大的去普救寺見崔鶯鶯便可,跟著的事就容易多了,讓她成為他的隊友……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崔鶯鶯跟在李天身後進入議事堂。

  這是一間很大的議事廳,牆上釘著一張大圖紙,上面密密麻麻畫了許多點線,一張正方型木桌橫在中間,長度約有兩個成人展臂相接。

  崔鶯鶯知道坐著的幾個人都在看她,個個看來都不是簡單人物,但她當做沒看到,跟著李天一直走到最深處才停下來。

  「抬起頭來。」杜確看著來人,瘦瘦小小的,憑這弱不禁風的模樣竟能突圍而出,從普救寺來到此地?

  他的聲音沉若低弦,崔鶯鶯抬眸,立即感受到兩道似刀般的視線往她身上打量。

  眉如劍,目如星,英挺卓絕、偉岸出色,姿態不遜,一襲月白長衫,衣襟繡了水波暗紋,發絲僅用銀帶束著,年紀約末二十六、七歲。

  她思忖著,這人便是白馬將軍杜確了吧?

  想不到長年征戰邊關,理該胸中藏著萬甲雄兵的武將,竟有如此雍容爾雅的氣質,不見一絲粗蠻。

  杜確同樣盯著來人看,不過此人臉上涂著黑炭,著實也看不出什麼。「你叫何名?來此何事?」

  他自然知道他因何而來,不過例行公事問上一問。

  崔鶯鶯特意粗聲粗氣地拱手道︰「啟稟大將軍,小人乃是普救寺住持派來的信差,今有賊寇孫飛虎作亂,帶五千賊兵圍困寺院,欲強搶前相國崔鈺之女,揚言如若不從,便要血洗普救寺,事關三百條人命,適巧張珙張公子在寺裡借住,說與大將軍乃是八拜之交,特修書一封,欲求大將軍前去解普救寺的危難。」

  杜確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她,「書信何在?」

  崔鶯鶯從懷裡掏出書信,雙手呈上,視線盡可能不與杜確接觸。

  杜確接過書信,眼眸微斂。

  能夠沖出五千賊兵的包圍,又能日夜趕路,還能在他面前從容不迫,說這人只是普救寺住持派來送信的,他不信。

  杜確看完書信,眼光卻是在崔鶯鶯臉上梭巡,再次問道︰「你叫何名?」

  「小人賤名不足掛齒,大將軍喚小人小崔便是。」崔鶯鶯眼眸微閃,為了避免他再深究,她回完話又很快說道︰「時間緊迫,請大將軍務必火速發兵。」

  杜確眯眼看去。

  他貌似隨意懶散,但天性多疑,不然玉帝也不會派他壓制其他生肖了。

  此刻,他的懷疑開始泛濫。

  這個自稱叫小崔的人為什麼要逃避他的問題?他在隱瞞什麼嗎?還是,普救寺有什麼情況與他以為的故事走向不同,是他所不知道的?

  「老大!」李天眼神亮晶晶,摩拳擦掌,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地問道︰「是否立即點兵出發去普救寺營救張公子?」

  崔鶯鶯瞪著興奮的李天。

  這愣頭青把話聽到哪裡去了?賊寇要搶的人是本小姐,營救姓張的做什麼?

  「此刻刮北風,不宜夜行,待卯時整軍列隊,午時出發。」杜確說完,掃了崔鶯鶯一眼,薄唇輕勾,「李天,帶他下去休息,人交給你看著,明日隨軍出發。」

  崔鶯鶯蹙眉。

  看著?為何要看著她?是怕她偷東西還是逃跑不成?

  不對,這將軍府雖然大卻很樸實,看起來就沒什麼貴重財物可偷,如此提防於她,肯定是府裡有什麼軍事機密不能讓人知道。

  機密——這兩個字令她感覺到腎上腺素激升,像前生每一次她接到任務時的感覺一樣。

  她莫名有些激動了。

  這將軍府的氣氛與她前生的工作環境很是雷同,若是她能留在這裡,肯定不會無聊到度日如年。

  「是的,老大。」李天接下看管人的任務後頗感意氣風發,自覺有用,他拽著崔鶯鶯,「走吧!小崔……」

  李天話沒完,就被一陣驚呼打斷——

  「大將軍!」一名小鍋匆匆而來,神色凝重,所有人都同時看向他。

  孫忍風已經第一個站了起來,「發生何事?」

  他在戰場上以疾如風聞名,對敵軍侵略如火,但要他不動如山卻是萬萬不能。

  「稟大將軍、兩位副將,練兵場適才發生了爆炸。」

  「什麼?」廳裡眾人同時驚愕。

  雹雲也跟著起身了,「有無傷亡?」

  那小鍋道︰「爆炸當時,青龍營正在練兵,有十來人當場死亡,三十來人重傷,其余輕傷也有六十來人。」

  杜確劍眉蹙攏、臉色鐵青,很快議室廳已經空無一人,如風一陣,所有人都趕去練兵場了。

  崔鶯鶯不自覺就要跟著走,李天忙不迭拽住她,「喂!你去哪兒?老大讓我領你去休息。」

  崔鶯鶯瞪著李天拽她的那只手。「放手愣頭青!你沒聽到出事了嗎?」

  「當然是聽到了。」李天被罵得一陣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還回話了。

  崔鶯鶯皺眉,「你是不是軍人?軍營發生這麼大的事,還休息什麼?快點帶路,我要看看爆炸現場!」說罷,還催促地踢了李天一腳。

  「嘶——」李天腿上吃痛,抱著小腿肚單腳跳,「你做什麼踢人?」

  看不出這小崔干扁扁瘦巴巴的,不僅手勁大,連腳勁也如此大。

  崔鶯鶯掄拳恐嚇道︰「你再不帶路,我就繼續踢。」要是那些人破壞了案發現場就不好了。

  杜確早已步履生風的到了練兵場,諸葛燁、耿雲、孫忍風、穆芷、蕭探月都到了,還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將士小鍋,屍首都已經搬到一邊了,地上血跡斑斑,四處都有殘肢,慘不忍睹,空氣中仍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崔鶯鶯和李天後腳跟著到,眼前的景況觸目驚心,她看到草木都燒焦了,地上有兩個大坑,四周都是受傷哀嚎的人,幾名軍醫手忙腳亂,根本忙不過來。

  「嘔……」李天忽然一陣干嘔,感覺到頭重腳輕,不由得撇過頭,踉蹌幾步到旁邊去吐了。

  他還未曾上陣殺敵過,這也是他第一回看爆炸現場,太血腥了。

  崔鶯鶯對爆炸現場司空見慣了,對眼前的慘狀絲毫不退怯,她看過恐布分子做的大樓爆炸攻擊,那才是傷亡慘重。

  「爆炸是如何發生的?可有人看見了?」杜確問道。

  是啊,有無目擊者?崔鶯鶯也拉長了耳朵在聽,她的職業本能驅使她立即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一名包扎好的將士過來答道︰「回將軍的話,當時大伙正背對高牆做基本功,皆不清楚爆炸是如何發生。」

  崔鶯鶯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如此才合理,守衛如此森嚴的地方,怎麼可能潛進來埋炸藥。」

  「小崔你說什麼?」李天已經吐完回來了,臉色蒼白。

  崔鶯鶯撇唇,「沒什麼。」她才懶得跟愣頭青解釋。

  她正想再聽聽那將士還說了什麼,竟看到杜確銳利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她的心倏地一凜,忙掩下眼眸。

  他是看到她點頭,還是聽到她的自言自語?

  她還想分辨清楚,但杜確的眸光一掠而過,並沒有多做停留,視線落在耿雲身上。「雲,讓你的人四處查檢仔細了,一定要找出炸藥從何而來……」

  杜確還未說完,一個聲音急急響起,「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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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周圍眼光齊刷刷地看向崔鶯鶯,似乎都在問這普救寺信差為何在此?

  李天瞠目結舌的瞪著小崔,想不通他怎麼敢在將軍府所有要角聚集的場子裡亂喊,他算哪根蔥哪根蒜啊?這小崔是不要命了是吧?

  「這人為何在此?」穆芷冷若冰霜的質問李天。

  「呃……那個……」李天舌頭打結了。

  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何會聽話的把小崔給帶來,照理小崔只是個跑腿送信的,不可以踏進練兵場才對,可是他卻把人給帶來了。

  都怪小崔,不關他的事,當時小崔說得正氣凜然,說軍營裡發生了如此大事,當然要過來幫忙,那時聽著十分有理,此刻卻顯得他太大意了,若小崔是敵方的人,他不就引狼入室了嗎?

  唉,後悔無濟於事,人是他帶來的這點賴不掉。

  「你還不說?」穆芷冷冷的凝視著李天,不耐煩的低吼。

  蕭探月嘴裡叼著根草,「嘖嘖嘖,女人家這樣沒耐性不好吧?穆將軍,你不要嚇著我們小天了。」

  穆芷狠瞪回去,「你沒聽到他帶來的小子在老大說話時亂喊嗎?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敢打斷老大的話!」

  蕭探月故意一副恍然大悟樣,「我當是什麼事,原來又是為了我們老大在大動肝火,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都給我閉嘴。」杜確臉沉得比夜色還黑,「這就是耗費杜家軍的米糧養出來的頭兒?身為頭兒,底下的兵將死傷如此慘重,竟還有心情斗嘴?」

  一時間,偌大的練兵場裡落針可聞,彌漫著一陣緊張氛圍,穆芷冷著一張芙蓉臉,但她和蕭探月同時閉上了嘴。

  「還有你——」杜確一旋身,劍眉挑起,直直瞪著李天,「將外人隨意帶來軍事重地,該當何罪?」

  語氣之重,李天嚇得成了木雕泥塑偶人,而崔鶯鶯則是柳眉高挑,紅唇勾起,斜瞅著發火的杜確。

  杜確無視於她,眉頭緊蹙,「還不快把人帶走!」

  李天吞了下口水,囁嚅道︰「是、是的,老大。」

  他急拽崔鶯鶯,「走吧,小崔,快點走,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崔鶯鶯半點不想走,讓她眼睜睜看著案發現場夠破壞,真是比死還難過。

  她掙脫了李天的鉗制,跑到杜確面前去。

  再一次,所有人都驚愕。

  這信差要做什麼啊?

  崔鶯鶯身高只到杜確胸口,但她明亮的眼眸直勾勾抬起看著杜確,揚聲道︰「啟稟大將軍,俗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杜家軍是保衛老百姓的軍隊,如今聽聞練兵場出事了,小的若不在場廣罷,但小的明明在場又怎能假裝未曾聽到?小的雖是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但也想略盡綿薄之力,才會央求小公子帶小的來此,不想卻惹得大將軍不快,請大將軍恕罪,並請大將軍給小的一個盡力的機會。」

  李天已經沒有心力去計較小公子這稱呼了,他沒想到小崔會甩脫他的手,還跑到老大面前去滔消不絕的,他真會被小崔給害死。

  「你說夠了沒有?」穆芷拔劍而出,抵著崔鶯鶯的胸口,「要命就滾。」

  崔鶯鶯諒她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小老百姓,便揚起頭道︰「我要命,但我不滾。」

  杜確看著崔鶯鶯。

  劍鋒泛著森白的寒光,這人竟然半點都不膽怯。

  「老大,我覺得他說的沒錯。」蕭探月再度不怕死的開口發表他的高見,完全不理穆芷那雙怒焰噴發的眸子快把他身上瞪出洞來,侃侃而談,「受咱們保護的老百姓關心咱們的安危,這是好事啊,他想留下來就隨他吧,即便他想耍什麼花樣,在咱們這麼多雙眼皮子底下也耍不出來,不是嗎?」

  崔鶯鶯欣賞的看了蕭探月一眼。

  這人說話還算公道,比那個冷若冰霜、不由分說就要將她趕走的「花木蘭」好多了,說不過人家就動刀動劍的威嚇,算是比較低等的生物——要是穆芷知道她的想法,準會氣死。

  杜確濃眉緊鎖,他絲毫不想聽蕭探月廢話,對崔鶯鶯冷冷道︰「本將軍查案,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指手劃腳,李天,馬上把人帶下去,不要再在這裡讓我看到他。」

  崔鶯鶯忙喊道︰「等等!」

  杜確低咒一聲,「你究竟要做什麼?」

  死傷了許多人,讓他心情惡劣,死亡對仙人來說是無法忍受之事,仙界沒有死亡,也厭惡凡人的殘殺。

  「我要做什麼不重要,凶手要做什麼才重要。」好不容易杜確肯聽她說話了,崔鶯鶯把握重點說道︰「在我看來,這樣的火藥威力目的只是警告,不然換個地點,死傷可能更慘重,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若不重視,為了達成目的,凶手還會再度襲擊,更甚對方一開始就決定不只一次的攻勢……」

  「閉嘴!」穆芷怒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在此危言聳聽!」

  崔鶯鶯一臉從容。「我是不是危言聳聽,很快便可證……」

  像在驗證她的話,轟地巨聲響起,就像平地一聲雷,所有人都同時變了神色,尤其是杜確,他死死的盯著崔鶯鶯。

  崔鶯鶯在杜確逼人的目光下面不改色,毫不畏懼的看著他,「我說了,凶手的攻勢可能不只一波,這是一種警告,大將軍不妨想一想,將軍府可有得罪了什麼人?或者大將軍你得罪了什麼人?」

  「老大,」耿雲慢騰騰地開口,「近幾次,長安運來的軍糧均以次充好且數量短少,疑似有人從中苛扣了咱們的軍糧,靠盜賣來中飽私囊,咱們要查,兵部劉尚書卻多次阻止,還明示暗示,讓咱們不要再查了……」

  孫忍風不等耿雲說完便破口大罵,「他娘的!肯定是姓劉的龜孫子,仗著女兒是貴妃就無法無天,竟然來炸練兵場,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怎麼行,當真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

  「住門!」杜確冷聲道︰「沒有證據,不得造謠。」

  孫忍風怒火中燒,極不服氣!「怎麼沒有證據?證據擺在眼前,這裡給炸出了大坑,咱們還死傷了這麼多人……」

  杜確直接打斷他的話,「你能證明是劉軌派人做的嗎?」

  孫忍風顯得有些惱,「我是不能證明,但明明就是他干的!」

  杜確沉聲回道︰「不能的話,就給我閉上嘴,少給我惹麻煩。」

  崔鶯鶯很快說道︰「有沒有證據能指證凶手,現在還言之過早,或許找一找便能找到證據,自然了,像現在這樣杵在這裡,證據是不會自己跳出來的,而且證據這種東西,隨著時間過去,越容易被掩蓋掉,或許凶手早派了人潛在軍營裡,此刻正在湮滅證據……」

  因著杜確銳利的眼光,崔鶯鶯自然而然的越說越小聲。

  他這是要叫她閉嘴對吧?就像他命令他的手下閉嘴一樣。

  杜確看著她,鷹眸輕眯,「說下去!」

  不只崔鶯鶯,所有人都意外了。

  他們同樣認為杜確肯定要叫小崔閉嘴,沒想到卻是讓他繼續說,實在令他們十分意外。

  「說下去嗎?」崔鶯鶯很想掏掏耳朵,證明自己沒聽錯。

  杜確有些不耐煩,「不是說證據會隨時間被湮滅,還磨蹭什麼!」

  崔鶯鶯不服的嘀咕著,「我哪裡有磨蹭,還不是你眼光太嚇人,我才停住……」她邊說邊走到高牆下查看,眼光倏地轉為銳利,看了一會兒便道︰「炸藥肯定是從牆外扔進來的,投擲炸藥的地點可能在這裡。如果有人上去看看的話,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只見崔鶯鶯指著牆上某一點。

  她才說完,孫忍風已經迫不及待躍上了高牆,他俯身查看了一會兒便興奮地喊道︰「這裡有腳印!」

  崔鶯鶯連忙朝他喊道︰「要設法把腳印一模一樣的畫下來!」

  穆芷旋即俐落的躍上高牆,手裡握著紙筆,崔鶯鶯心下不由得贊嘆,果然是訓練有素、合作無間的杜家軍,實在是蒲關百姓之福。

  她轉眸對杜確說︰「請立即派人駐守在各個出城的要道,將鞋印子復畫幾份。凶手剛犯了案,肯定急著出城,每個排隊出城的人都要脫下鞋來檢查,我猜測凶手料不到我們會找到鞋印,應該不會換鞋,加上火藥味沒那麼快散去,對照火藥味跟鞋子大小廣可以抓到犯人了。」

  杜確看了耿雲一眼,耿雲會意,領命去封城緝凶。

  諸葛燁饒富興味的看著崔鶯鶯,「崔小兄弟這身捉拿案犯的本領從何而來?讓我好生欽佩。」

  崔鶯鶯揚眉看著諸葛燁。

  這人跟人家說話之前都不自我介紹的嗎?好沒禮貌,而且這個人好奇怪,眼神與他和善的語氣不符,給人笑裡藏刀的感覺。

  「你怎麼了?」見小崔竟然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諸葛燁又不好好的回話,李天有些急了,他在旁邊小聲說道︰「這位是我們軍師,大名諸葛燁,軍師在問你話,還不快回答,快點答啊。」說著還邊扯崔鶯鶯衣袖。

  崔鶯鶯微微挑眉,「說本領不敢當,只要不太笨,多些觀察和細心,每個人都做得到。」

  李天臉都綠了,小崔這敢情是在說其他人都很笨嘍?

  蕭探月哈哈大笑,「崔小兄弟好生直率。」

  諸葛燁倒也不惱,反倒微微一笑,「若是我杜家軍人人都有崔小兄弟的機敏,那就什麼也不必愁了。」

  崔鶯鶯隨意的拱了拱手,「好說,好說。」

  這次,葛諸燁笑意也是一僵,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蕭探月又爆出長串笑聲,崔鶯鶯有些莫名其妙,有何好笑?這人笑點也太低了。

  不到兩個時辰,傳來抓到凶手的好消息,可是隨後而來的壞消息是,那凶手雖然坦承犯案卻是當場咬舌自盡,如此一來,要指證劉軌也是不可能的事,崔鶯鶯得知後大呼扼腕。

  因為前生沒遇過咬舌自盡這種事,被她捉到的那些凶手,頂多是堅不吐實或一肩扛下,沒人會選擇當場咬舌自盡,她也就百密一疏。

  看來,她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咬舌自盡是出於何種動機和勇氣,若是下回遇到也能防患未然……只不過,她還有下回嗎?

  回到普救寺若她還找不到出路,到時可就真的要嫁給鄭恆了。

  翌日午時,將軍府後山的練兵場,孫忍風已點齊了五千兵馬,這是要前往普救寺剿滅孫飛虎的杜家軍,他們早聽聞孫飛虎的惡行已久,知道此行是要剿滅孫飛虎等賊兵,個個都士氣高昂。

  隊伍之前,杜確親自領軍,他照例一身銀白鎧甲和頭盔,手持通天銀長槍,身邊是他的愛駒雪飛瀑。

  崔鶯鶯看著迎風而立的杜確,心裡的疑問很大。

  原來這白馬將軍的綽號是如此來的,可一身白衣不怕弄髒嗎?連長槍都是銀白的,配上他那張俊美的臉孔也委實太飄逸出塵了點,實在讓人懷疑他會打仗嗎?

  冷不防地,杜確竟朝她走過來,「你為何沒淨面?」

  都過了一夜,這小子的臉上竟然還是涂著黑炭?

  面對杜確質疑的眼神,崔鶯鶯也知道自己這樣是很奇怪,她胡亂謅道︰「昨晚太累了,看到床便直接倒下睡著,早上起來也忘了。」

  杜確瞪著她。

  直接睡著?忘了?怎麼聽都像推托之詞。

  他面露不悅,「都要出發了,你的馬呢?」

  崔鶯鶯也知道大家在等她一個,她聳了聳肩,「我剛剛已經請人去把馬帶過來了,只不過他去了滿久的,照理不應該迷路吧……」

  昨夜她到時,就有人牽了她的馬去喂食,她也是剛剛看到眾人都有馬才想到自己的馬,連忙找了個小士兵替她找馬,由於她於爆炸案有功一事已在軍營裡傳開,

  她迅速成了有知名度的人物,那小鍋很樂於替她跑腿。

  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士兵喘噓噓的跑過來,邊跑邊喊道︰「崔兄弟!你的馬、你的馬……死了!」

  「死了?」崔鶯鶯有些錯愕,怎麼會?昨夜還好端端的……

  那小士兵道︰「馬夫說是累死的。」

  崔鶯鶯微張了嘴,「累死……累死的嗎?!」

  一起從普救寺出來,如今卻不能一起回去,都是她心急趕路才會把馬累死……

  「你在哭?」杜確看著她瞬間紅了眼眶,心裡有絲異樣的感覺。

  崔鶯鶯硬生生把淚意吞回去,悶悶地說︰「不能哭嗎?它也是一條生命,況且我們共患難過。」

  杜確實在不能理解對方的思維。

  馬是一條生命,所以為了一匹馬死掉而哭,他理解,但這小子昨天在爆炸現場見識過幾條人命時,可是半滴淚都沒掉啊。

  杜確劍眉挑起,但最終只是說︰「男子漢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崔鶯鶯知道杜確不能理解,她也解釋不了那種憾事因自己而起的愧疚感,正徑自在心中默默哀悼死去的馬,驀然腳下開始微微顫動,她一抬頭,看到遠山近林皆在晃蕩,有地鳴聲從地心發出,而她腳下的震動也越來越強烈,還傳來遠處民房轟然倒塌之聲……

  地震,是地震!

  崔鶯鶯踉蹌了一步,身子一晃快要摔倒,杜確離她最近,他沒多想,長臂一攬,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

  山搖地動了數秒,很快恢復平靜,杜家軍訓練有素,無人驚慌失措,就是隊形微微移位,待恢復平靜,隊形也很快又回復筆直。

  崔鶯鶯有些許暈眩,在如此空曠之處感受到地震委實更強烈了些,幸好杜確一把拉住了她……

  驀然間,她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他的大手並非扣在她的腰腹,而是比腰腹還上面一些,正好扣在了她胸線之處,加上他手掌大,幾乎罩住她半個胸部。

  老天!這是什麼情形!

  她保持著不動,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即便是穿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可那肚兜輕軟,他不可能感覺不到那飽滿——該死,被發現了。

  杜確的臉的確僵了僵,頓時血往臉上沖。

  他手裡握到的那團柔軟是什麼?她是女人嗎?所以才故意不淨面?

  一個女人家竟然只身到軍營裡來,她也忒大膽!

  杜確瞪著崔鶯鶯,崔鶯鶯也瞪著杜確。

  好了,這下他的確知道她是女人了。

  真是的,也不知這崔鶯鶯是吃什麼長大的,發育得還真是好,所以也不能怪杜確會摸到她胸部了。

  幸好,眾目睽睽地,他不可能此時揭穿她。

  蕭探月插嘴道︰「既然馬死了,崔小兄弟你就跟我同騎吧。」

  「不必了。」杜確幽深的眼眸劃過一抹異色,口氣很冷,「她跟我同騎。」

  她若是跟蕭探月共騎,兩人身軀相抵,蕭探月肯定很快便會察覺到她是女人。

  除了女將之外,軍營不能有女人是軍規,而她卻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入了軍營,甚至參與查辦了爆炸案,盡管依著她的判斷而抓到了凶手是不爭的事實,但他放任一個女人進了軍營還參與查案,此事若張揚,他軍威何在?

  因此這件事,他一個人知道就好,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尤其是蕭探月,他的嘴向來不牢靠,是他第一個要防守的人。

  杜確翻身上馬,跟著手一提便把崔鶯鶯拉上馬。

  崔鶯鶯只感覺到杜確的手勁又穩又強,沒一會兒,她已經穩穩地落坐在他身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耍把雙手擱哪裡好。

  「今天吹的是什麼風,」見到崔鶯鶯上了杜確的馬,蕭探月嘖嘖稱奇道︰「咱們老大從不讓人踫的雪飛瀑,今兒個可破例了,讓個陌生人坐了。」說完又對崔鶯鶯道︰「崔小兄弟,你可真幸運,因禍得福,死了馬,卻能坐上我們大將軍的坐騎,也算不枉此生了。」

  崔鶯鶯聽著也是不解。

  杜確的馬從不讓人踫是嗎?那他為何不讓她與蕭探月共騎?

  她才在思忖,雪飛瀑前蹄騰空;聲長嘶,大軍已經出發了。

  雪飛瀑名符其實,飛馳起來如同瀑布落下一般迅疾,她不得不緊緊摟著杜確的腰,不然一定會摔出去。

  杜確雖然穿著戰袍,但她摟住他時,他仍能感覺後背一陣軟綿,不由得在心中開罵——

  這個大膽的女人,竟女扮男裝闖入軍營重地,等剿滅了孫飛虎,他再來與她算這筆帳!

  普救寺外金鼓大震,旌旗蔽天,喊殺聲不絕於耳。

  杜字軍旗在煙塵中凜凜飄揚,而賊營中人仰馬翻、亂作一團,見此情況,寺裡的僧侶有的急忙上鐘樓眺望,有的爬上大樹觀戰,有的上屋頂遠看,看到戰況消息便來回奔走呼告,活靈活現的形容杜家軍如何勇猛,如何如入無人之境地將孫飛虎等賊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到一個時辰,煙塵漸淡、喊聲稍停,賊兵們一個個繳械投降,孫飛虎被處斬,前門有小和尚傳來捷報——

  「打勝了!打勝了!」

  一直在大殿等候的法本住持和崔夫人等人均是喜出望外的松了口氣,張君瑞更是忍不住朝崔歡看去,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不必總隔著那面牆。

  看到張君瑞眼裡如潮水般涌來的深情與期盼,崔歡同樣心跳難抑,但他自有他堂堂相國府崔家少爺的矜持,不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張君瑞對視,硬是別開了視線,心裡卻有如萬馬奔騰。

  「阿彌陀佛,恭喜夫人,賊人被殲滅了。」法本不禁連聲念佛號。

  「佛天保佑,也是我崔門積德,方能遇難呈祥、逢凶化吉,我兒有救了。」崔夫人也高興的掉淚,要是女兒真成了孫飛虎的玩物,她死了也無顏見夫君。

  張君瑞一馬當先,連忙到山門外迎接杜確,紅娘見狀也忙不迭跟上去,畢竟心裡實在牽掛她家小姐。

  「大哥!」張君瑞激動的喊。

  紅娘一時之間也楞住了。

  眼前這一身銀白戰袍、身形高大修挺、英姿颯爽又隱隱透著凌人之氣的少年儒將就是白馬將軍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傳說中的白馬將軍竟是如此年輕俊美,跟她想象的截然不同,她還以為是什麼畜絡腮胡的粗漢。

  「賢弟,到了蒲州怎不來見大哥?」杜確隨意看了張君瑞一眼,視線停在張君瑞身後的姑娘身上。

  梳著丫鬟髻,加上平凡無奇的樣貌,這肯定不是崔鶯鶯。

  也是,想那崔鶯鶯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還是個閨閣姑娘,又怎麼會隨便出來拋頭露面,他定然是要進去寺裡才見得到她。

  「請大哥恕罪。」張君瑞拱著手,誠心誠意的說道︰「小弟本來是要去拜謁大哥的,無奈偶感風寒,便暫時在寺裡休息,本想等病好了就去見大哥,不料遇到孫飛虎那賊人挾寺院三百多條人命,定要強娶崔小姐,小弟實在看不過,這才魯莽將大哥請來,幸得大哥不棄,真的來了,小弟蒙大哥救援,恩同再造,今日能如此相見,也恍如在夢中……」

  就在張瑞君說個沒完沒了時,紅娘總算在杜確身後的眾將士裡發現了一個身形特別矮小的黑衣勁裝小鍋丁,臉上涂著黑炭,不是她家小姐又是誰!

  「小姐!」紅娘提起裙子,咻地便跑到崔鶯鶯面前,「小姐,你沒事吧?」

  「小姐?」杜家軍齊刷刷地看向小崔。

  杜確則死死瞪著那上演重逢戲的主僕二人,那女人正輕描淡寫的在跟她的丫鬟說沒事。

  懊死的,他極力隱瞞她是女人的事實,她就非得現在承認她是小姐嗎!

  「大哥,想來你已經見過崔小姐了。」張君瑞笑道。

  杜確起了疑心,「崔小姐?」

  張君瑞微微點頭,「崔小姐智勇雙全,自告奮勇要送求救信到大哥營中,那分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杜確眼中劃過明顯的詫異之色,「你說,送信之人就是崔小姐?」

  張君瑞一楞,「怎麼,崔小姐沒同大哥說嗎?」

  杜確輕輕挑眉。

  原來,她就是崔鶯鶯……

  好,很好,原來她就是崔鶯鶯,與他的認知不同,一個千金小姐竟有只身夜闖軍營的能力,更符合他的要求了……說到這,他該是把她當隊友才是,但一路上她貼在他後背的軟綿豐盈感讓他回想起來還是一陣燥熱,她身上的幽香也在心頭揮之不去。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又不是凡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動心?

  「咳!那個——」法聰戰戰兢兢地出來了,他膽怯又崇拜地看著杜確,鼓起勇氣清了清喉嚨才抖著聲音道︰「崔夫人已擺了筵席要為白馬將軍慶功,請杜大將軍入內!」在驍勇善戰的白馬將軍面前,也不能怪他如此緊張了。

  張君瑞心裡忽然一凜。

  當年,他與杜確同窗共硯,兩人都懷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大志,志氣相投,才結為金蘭,數年前家鄉一別,杜確曾對他說志業未成不還鄉,還說會先去長安等他金榜題名。

  這幾年,天下並不平靜,彼此音信全無,爾後他輾轉聽到杜確官拜大將軍,鎮守要塞蒲津關的消息,而當時的他卻還在家鄉寒窗苦讀。

  若是只看他,他絕對稱得^當世的青年才俊,可在文武雙全的杜確面前,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恐怕就要落居下風了。

  也因此,就在適才那一瞬問,他驀然不想自己這位義兄進去,雖然他很感激杜確不遠千裡而來的救命之恩,但他不想讓崔歡見到有如人中之龍的杜確,怕自己在崔歡面前會失了顏色。

  「大哥!」張君瑞嚴正地朗聲道︰「眼下投誠的賊兵有數千人,肯定要等大哥安排處理,加上大哥軍務繁忙,小弟也不敢久留大哥,日後小弟必登門造訪,到時再與大哥好好敘敘舊?」

  法聰十分為難,「可崔夫人請杜將軍務必賞臉。」

  杜確步履生風地跨進殿內,不輕不重地說道︰「既是崔夫人盛情,那麼杜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至於投誠的事自有人處理,賢弟不必憂心。」

  張君瑞頓時有些尷尬,他不安的看著杜確踏入殿內的高挺身影,那舉重若輕的隨意真是旁人學也學不來,他也只能苦笑跟上了。

  「大哥!等等我,小弟來為大哥介紹這普救寺悠遠的歷史……」

  雖然紅娘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崔鶯鶯還是將一切看在眼裡。

  奇怪,那張生在緊張個什麼勁兒?貌似不想杜確進殿似的,這是為何?

  崔鶯鶯和紅娘回到房裡,紅娘忙打了水來給崔鶯鶯淨面,又火急火燎的給崔鶯鶯挑衣裳和梳頭。

  「小姐,你當真都沒跟大將軍說你是崔相國家的小姐嗎?」紅娘眼眸閃閃發亮。

  崔鶯鶯看了眼顯然興奮過頭的紅娘,完全不明白她因何興奮成這樣。「我是去送信的,說那做什麼。」

  自己這一路抱著杜確的腰際,察覺他身子很僵硬,不免心生疑問。

  依她的判斷,一個人在尋常時候不可能時刻保持著僵直的身軀,除非他在警戒著什麼。

  難道是在警戒她嗎?

  可他不是在拉她上馬前便知道她是女人了嗎?

  依他的武功修為,在拉她的那一把便可輕易察覺她是沒有武功的,那他還怕什麼?為何一路警戒著她?

  「哎呀,等杜將軍待會兒看到小姐的花容月貌,一定會大為傾倒。」紅娘根本靜不下來。

  崔鶯鶯看著紅娘不停地往她頭上插步瑤簪子,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道︰「紅娘,我現在是喪期,這樣妝扮是不是太過了?」

  紅娘猛然住了手,神情是給嚇到了,「奴婢給忘了。」

  崔鶯鶯失笑道︰「說吧!你心裡究竟在琢磨什麼?怎麼興奮得癲狂了?」

  「什麼癲狂啊,奴婢哪有,不過既然小姐都察覺了,那奴婢就說了。」紅娘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說道︰「小姐,依奴婢看,那杜將軍可是個佳婿人選浮,不管是人品、樣貌,還是功名,都甩表少爺幾條街,適才奴婢向那些小鍋丁打聽過了,杜將軍雖然已經二十六了,但尚未娶妻,未曾訂親,也沒有小妾,一門心思全在帶兵打仗上,家裡人口也簡單,只有父母和一個妹妹在洛陽老家,這樣的對象上哪裡找啊?小姐若不想嫁給表少爺,可要好好把握。」

  佳婿?崔鶯鶯心中一動,面上卻不表現出來,「你心思倒動得快,還如此大膽,竟敢去打聽杜將軍有無婚事,被母親知道,有你受罰的。」

  紅娘幽怨至深地埋怨道︰「奴婢還不是為小姐著想,不想小姐嫁給表少爺那無賴,終身不幸。」

  崔鶯鶯不置可否地道︰「就算我有意,也要人家願意,我是個姑娘家,總沒有先開口求親的道理。」

  紅娘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嘟囔,「小姐設法讓杜將軍開口求親不就成了,讓那杜將軍也來借住西廂,小姐就在院子裡彈琴吟詩,杜將軍隔牆跟著唱和,就如同張公子和少爺一般。」

  崔鶯鶯笑罵,「你這丫頭,胡說什麼!」

  紅娘緩緩哼道︰「小姐別以為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都看在眼裡,只是沒說罷了,小姐撮和張公子和少爺,就是那斷袖之癖……哼哼,少爺可是咱們崔家獨苗,若讓夫人知道,夫人肯定會氣病。」

  崔鶯鶯可不承認,「誰說我撮和誰了?命中注定的緣分,是老天的旨意,你可不要胡說,小心隔牆有耳。」

  紅娘吐吐舌頭倒也閉嘴了,這事她們主僕心裡有數就好,傳出去真會出大事。

  「走吧!」崔鶯鶯起身,輕輕挑眉,「且去聽聽母親怎麼說。」

  接下來將有一場硬仗要打,張君瑞定會提出要歡郎的請求,而崔夫人肯定不會答應。

  不只知母莫若女,連紅娘也很了解主母的為人,嘆道︰「危難一過,夫人恐怕就要變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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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3: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對於凡人來說,崔鶯鶯的美貌有如天仙下凡,但對於看慣各種天界仙女的杜確來說,崔鶯鶯的模樣不至於令他驚艷,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她一個官家小姐為何會有只身到蒲關送信的勇氣?而且騎術了得,這委實古怪。

  是以,當紅娘打起簾子,崔鶯鶯款步走進花廳時,杜確並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艷之色,令紅娘十分失望。

  崔鶯鶯倒是處之泰然。

  杜確沒如同紅娘期盼的對她容貌大感驚艷,她反而有些欣賞他,要是他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豈不是以貌取人的草包一個?

  一落坐,崔夫人便對杜確道︰「將軍,這是小女鶯鶯,此番遭逢大難,小女魯莽前去送信,將軍莫怪。」

  杜確淡淡地道「夫人言重了,小姐英勇,巾幗不讓須眉,想必在琴棋書畫之外,小姐對騎射武藝亦有涉獵,才能只身抵達蒲關,如此文武雙全的官家千金,實在少見,令杜某刮目相看,夫人實在教導有方。」

  崔夫人有些尷尬地道︰「將軍如此說,叫我汗顏,其實小女對騎射一竅不通,不過運氣好些罷了。」

  大家閨秀學什麼騎射武藝,這成何體統?不過她也萬萬沒想到女兒會騎馬,鶯鶯是什麼時候學會騎馬的,等客人走後,她真要叫教引嬤嬤過來好好問問了。

  杜確手執酒盞,調侃般笑道︰「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能騎到蒲關,還能避開賊兵?看來崔夫人對女兒並不了解,明明是一個精通騎術又對查案判斷精準的官家千金。

  崔鶯鶯連忙咳了一聲,對杜確舉杯道︰「沒向將軍表明身分,是我的失禮,我敬將軍一杯,當做賠罪。」

  她可不想杜確說太多,引起崔夫人的懷疑,請個道士什麼的來做法,揭了她的穿越魂就不好了。

  「鶯鶯!」崔夫人瞪大了眼。

  女兒竟然向男人敬酒?她臉都綠了。

  杜確是什麼人,又怎會不知崔鶯鶯此舉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所以,合理的推測,崔夫人對女兒確實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都說崔相國夫人管家甚嚴,那麼為何會如此?這部分值得深究。

  他也不戳破,幽深的眼看著崔鶯鶯,舉杯道︰「小姐客氣了,杜某這便先干為敬。」

  張君瑞對崔鶯鶯各種出格的舉動早見怪不怪,畢竟引他與歡郎親近的人就是崔鶯鶯。

  想到歡郎,便慶幸對方沒在席上,未曾見到他義兄,不過這也令他有所警惕,他與歡郎之事還是早日定下來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他正要開口提出要求,沒想到崔夫人早一步說道︰「將軍,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全都是拜將軍所賜,真不知如何來報答將軍大恩。」

  張君瑞心中一跳,敢情這是要將他的功勞撇清是吧?

  他心裡正急,崔鶯鶯已經神色淡淡的看著崔夫人,「母親,此番禍事因女兒而起,因此母親當眾承諾,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便會答應那人一個要求,杜將軍是張公子請來的,母親理應先答應張公子一個要求才是。」

  崔夫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張公子有何要求,此刻便告訴我吧!」

  如果這小子膽敢提出要崔家一半財產或是求娶鶯鶯,她一定要讓他知難而退,崔家雖然沒落了,卻也不是他一個窮書生高攀得起的。

  「多謝夫人!」張君瑞忙起身對崔夫人一揖到底,「懇請夫人讓歡郎長伴晚生左右,晚生一定刻苦讀書,求得功名,不讓夫人失望。」

  不僅崔夫人傻眼了,杜確也十分意外。

  這個張生不求娶崔鶯鶯,反而要崔鶯鶯的弟弟崔歡?

  荒謬。果然是偽傳奇故事,來亂的。

  「張公子何出此言?」崔夫人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歡郎乃我崔家獨苗,將來要娶妻生子,又怎可長伴公子左右?這豈不是要斷我崔家香火之意?也忒無禮。」

  一直以來,歡郎的奶娘朱嬤嬤便常明示暗示,歡郎不喜歡女人,她都聽不進耳裡,還想趁著喪期未滿百日,趕緊為歡郎定下親事,如今張珙提出這等要求,莫非歡郎也對那張琪有意?

  「無禮?」杜確緩緩看向崔夫人。「夫人這是要反悔嗎?」

  崔夫人忌憚杜確,只好放緩語氣道︰「並非反悔,而是小犬配不上張公子,還請張公子另覓佳偶吧!」

  杜確不輕不重地低聲道︰「如果早知堂堂前相國夫人會言而無信,杜某也不會率兵前來援救,如今夫人出爾反爾,傷我兄弟之心,杜某不會坐視不管。」

  崔夫人想到眼前這人可是殺敵無數的鐵面悍將,不由得心下膽怯,「那大將軍意欲如何?」

  「不如何。」杜確嘴角輕輕揚起,淡淡地回道︰「杜某就留下來了,夫人何時給個明確答案,杜某便何時退兵。」

  「啊?」崔夫人一時傻眼,頓時明白何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事情怎會演變至此?若是從了那孫飛虎,便要送出女兒,如今保住了女兒,卻要賠上兒子,這……

  不管崔夫人如何百般不願,杜確還是留了下來。

  他與張君瑞一同住在西廂,讓孫忍風帶著軍隊先回蒲關,只留下一百人借住在寺院裡。

  法本住持當然是千肯萬肯,如今天下不太平,孫飛虎等賊兵又才剛被剿滅,能有百人杜家軍駐守寺院,是寺院之福,他巴不得他們永遠不要撤離。

  可崔夫人不那麼想,盡管只有一百人,也夠讓她透不過氣的了。

  這都還好,最令崔夫人無法忍受的是,歡郎竟向她坦承想與張君瑞在一起,她氣炸了肺,心中郁悶難解,著實病了好幾日。

  不只崔夫人氣病了,張君瑞也病了,他害的是相思病,因為歡郎被崔夫人給禁足了,他再也不能隔著牆見歡郎了。

  杜確看著面色憔悴的張君瑞,徑自喝著茶,「賢弟,你要保重,若是你病死了,崔歡便會被逼著娶妻生子,一生痛苦。」

  在他這仙人的眼中看來,為情所困,著實可笑,幸好神仙沒有七情六欲,他永生不會領受這等愛嗔之苦。

  「大哥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別。」張君瑞苦笑,「幸好有大哥在此,為我主持公道,小弟才能熬下去。」

  「對了,有件事問你。」杜確擱下茶杯,神色再尋常不過。

  張君瑞忙恭敬道︰「大哥請說!」

  杜確淡淡道︰「你說你日日在那太湖石上隔著高牆見崔歡,那麼可曾見到崔小姐練武?」

  「練武?」張君瑞楞了一下,十分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兩個字。「大哥為何會有此一問?崔小姐乃是千金之軀,豈會練武?」

  杜確眉眼不動,隨口回了一句,「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

  張君瑞不太相信,問彈琴或練字都屬正常,若是沒有原因,誰會問一個官家千金是否有在練武?

  「相公、相公!」琴僮急急奔進來,「紅娘送了一封信來給相公。」

  張君瑞倏地起身,從琴僮手中奪過書信,展信,一目十行,隨即面露狂喜。

  那失態的樣子,杜確不必問也知道有好消息。

  張君瑞喜形於色地說︰「大哥!崔小姐明日會帶著歡郎下山進城,采買要給崔夫人補身的藥材,他們會在品茶居喝茶,讓我過去與歡郎相會。」

  也難怪要如此大費周章了,如今崔夫人一心阻擋他們,派了許多眼線盯著歡郎,在寺裡,他們根本沒機會相見。

  「那恭喜你了,賢弟得償所願,終於可以一解相思之苦。」杜確心不在焉的說著,一邊轉動著心思。

  他留下來,明著是為張君瑞討公道,事實上他的目標是崔鶯鶯,她能不能符合他想要的隊友條件,要試一試才知道。

  「這樣吧,以防崔夫人有什麼小動作,我陪你同去,若是崔夫人真察覺了崔小姐的計劃,派人跟蹤他們姊弟,見到我在,也不敢對你如何。」

  張君瑞又是敬佩又是感動的看著杜確,「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品茶居坐落在風光綺麗的河畔,崔鶯鶯打發了隨行家丁和車夫,各賞了一兩銀子叫他們自己去逛逛,她則和崔歡、紅娘在二樓雅間等人。

  「紅娘,你確實把信送到張公子手中了?」崔歡坐不住,頻頻往外頭張望,他一身雪白,又生得比女子還美,煞是引人注目。

  「奴婢沒送到張公子手中,而是送給了那琴僮,還千叮萬囑是重要書信,想來那琴僮不敢耽擱,少爺就放心吧!」紅娘沒好氣的說。

  小姐這主意甚是大膽,偏偏少爺還跟著做,要是讓夫人知道,她真會挨上板子再被發賣掉。

  「歡郎,過來坐好,不許你再站起來。」崔鶯鶯柳眉緊蹙,語氣嚴厲起來。

  她是同情歡郎想見張君瑞見不著,日日茶飯不思,這才設法讓他們見面,可不想節外生枝。

  之前她不知道這個朝代對於男男之事相當寬容,甚至商戶之家養個優伶男寵都是平常事,爺兒們有幾個相好的基友根本不算什麼,也難怪崔夫人聽到張君瑞想要歡郎,就只是生氣並不震驚。

  先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崔歡這妖孽長相,不要給她惹出什麼麻煩才好。

  才在思忖,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年沖了進來,他面如冠玉,烏發飛揚,風姿不凡,但態度卻是無禮高傲,開門就問︰「爾等何人?為何在此?」

  崔鶯鶯看著他,十三、四歲的模樣,跟崔歡年齡相仿,一副天之驕子、盛氣凌人的態度,崔歡和紅娘已經有點嚇到。

  她氣定神閑的看著對方,「你呢?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

  少年怒視著崔鶯鶯,「大膽!」

  崔鶯鶯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秀眉。

  會這麼說話的,肯定是有些來頭,一定不是尋常百姓或商家子弟,既如此,那很可能是官家子弟了。

  不過就算是有權有勢的官家子弟她也不怕,她坐在這兒喝茶,付了茶錢,沒犯到誰,她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但別人敢踩到她頭上,她也絕對不會忍。

  「好笑了。」她看著那傲慢屁孩,「你這麼問我們就可以,我這麼問你就是大膽,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這黃毛小子接下來不會要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這種狂妄話了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少年瞪著她。

  崔鶯鶯忍笑忍得辛苦,「不知道。」

  少年更火了,「你如此笑法是何意?」

  崔鶯鶯仍是一臉從容的舉杯啜茶,「我要如何笑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是何意。」

  「小姐……」紅娘拚命拉主子衣袖,出門前不是才叫她看著少爺,不讓少爺招惹上不必要的桃花嗎,怎麼小姐自己反倒一個勁兒的在惹事,那少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偏偏小姐還對著干,崔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哪能隨便得罪人。

  「姊姊,莫要再說了。」崔歡蹙著眉,他原就坐立不安,如此又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更令他心煩不已。

  那少年這才注意到崔歡的存在,眼裡倏地迸出興奮異彩,他看看崔歡又看看崔鶯鶯——

  「你們是姊弟!」

  崔鶯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廢話。」

  她和崔歡相貌有八成像,而她較為年長也是顯而易見的事,發現這個有何難的,這屁孩在興奮什麼?

  那少年一反常態,也不惱她的鄙視眼神,反倒眼神燦亮,直勾勾的看著崔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崔歡一楞,卻是抿著唇不肯說。

  那少年湊上前去,瞬也不瞬的盯著崔歡問︰「是啞巴嗎?沒聽見小爺在問你話嗎,為何不說?」

  此人當真無禮,崔歡惱火至極,卻又做不出一把將人推開之事。

  崔鶯鶯看不下去了,她倒是一把將崔歡拉到自己身邊,冷笑一聲,「什麼啞巴,你才是話癆!話這麼多,去街上對往來的人說啊,看你能說多久,在這裡騷擾我弟弟算什麼爺們。」

  「騷擾?」那少年瞬間暴跳如雷,「小爺這是對他青眼有加,是他的榮幸,竟敢說小爺在騷擾,你這娘們到底知不知道小爺是何人?你、知、不、知、道?!」

  崔鶯鶯一派無所謂,「這麼想說就說好了,本小姐諒你也不敢不說。」

  這下,那少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氣得滿臉通紅。

  「小四,什麼事?」

  一個貴氣十足的美男轉進了屏風裡,後面跟了好幾個跟班和侍衛。

  他穿繡著暗雲紋的紫色長袍,腰間束著玉帶,拇指戴著瑩翠玉戒,劍眉入鬢,細長鳳眼,有種亦正亦邪的魔魅氣息。

  崔鶯鶯不悅的看著擅闖者,他也同樣在打量崔鶯鶯。

  肌膚凝雪,秀鼻挺翹,芳唇嫣紅,一雙瀲灩的眸子……如此美人,實在少見,即便是在京師之中也未曾見過。

  「二哥!」援軍到,那少年底氣又足了,他眉飛色舞,忙不迭的說道︰「今天大有收獲,這姊弟二人相貌極是不錯,咱們一人要一個,晚上就讓他們姊弟伺候……」

  崔歡聽出那輕浮少年的話中之意,臉色瞬間變白。

  崔鶯鶯一聽就來氣,她可忍不了被當成玩物,一杯茶就往那少年臉上潑去,冷冷地道︰「小王八,你嘴巴不干不淨,這杯茶給你洗洗你的髒嘴。」

  衛如星是天之驕子,從未受過這等氣,他滿臉的不可置信,震驚至極的瞪著崔鶯鶯,卻因怒極攻心,說不出話來。

  「你罵我弟弟什麼?」

  一個容色絕代的女子風風火火而至,妝容精致,一身紅衣繡著蘭花紋,渾身透著嬌貴艷麗,手裡還拿著一根軟皮鞭。

  「你是他姊姊啊。」崔鶯鶯斜睨了那女子一眼,轉眸對衛如星呶呶嘴道︰「喂,小王八,我剛剛罵你什麼,你說一遍給你姊姊聽。」

  「大膽!」衛如月滿臉怒容。

  崔鶯鶯不禁嗤笑,果然是姊弟。

  那貴氣美男衛如陽忽然笑了起來,饒富興味的盯著崔鶯鶯看,「有意思,與眾不同,勾起我的興趣了。」

  「你也想被潑茶嗎?」崔鶯鶯美眸微眯,要是他想,她是不會跟這種登徒子客氣的!她一臉寒霜地道︰「這裡是我們的包廂,請你們離開!」

  她才下完命令,一個焦急的聲音就傳來︰「姑娘、姑娘你別說了,誤會、是一場誤會!」

  崔鶯鶯看到品茶居的大掌櫃打躬作揖的進來了,他沖著衛如陽、衛如月一揖到底,滿臉誠惶誠恐地道︰「請世子爺、郡主恕罪,新來的小二不知道這是幾位貴人專用的雅間,讓給了別人用,都是小店的錯,請世子爺莫要怪罪,小的這就安排幾位客人到別的雅間,把包廂還給世子爺。今日的茶資都算小的的,請世子、郡主大人不計小人過……」

  衛如陽似笑非笑的看著崔鶯鶯,抬手打斷了掌櫃,「無妨,就一起坐吧!」

  崔鶯鶯實在不喜歡衛如陽看自己的眼神,更不喜歡衛如星看歡郎的眼神,她驟然起身,半點不領情的說道︰「既然是你們的包廂被我們佔用了,自然是我們要離開,互不相識,豈有一起坐的道理。」

  衛如陽淡淡一笑,「寧王府世子衛如陽,他們是舍妹隨雲郡主衛如月和舍弟衛如星,如此便算是相識了吧?」

  崔鶯鶯看著舉手投足都很優雅的衛如陽。

  寧王府?皇親國戚,他們不待在長安跑來蒲州做什麼?

  「二哥這是做什麼?為何要留他們?」衛如月不滿地蹙眉道︰「本郡主不想與這些下賤的庶民待在同一處,你們快走。」

  崔鶯鶯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本小姐更不想跟幾只井底之蛙待在同一處,歡郎、紅娘,咱們走。」

  「我撕了你的嘴!」衛如月揚起軟鞭就要落下。

  可是她的軟鞭並沒有掃到崔鶯鶯,因為她的手被鉗制住了。

  崔鶯鶯抬眸看著那即時制止了衛如月的人——

  是杜確。

  他和張君瑞來了,後面跟著琴僮。

  「放手!」衛如月臉色一白,死死的瞪著杜確。

  杜確沒松手,倒是沉聲道︰「都嫁人了,大小姐脾氣還不改改?」

  衛如月沒好氣的抽回自己的手,「要你管!」

  「杜大哥!」衛如星倒是顯得很高興,「你不是在蒲津關嗎?怎麼來城裡了?」

  杜確輕描淡寫地說︰「有點事。」

  衛如陽搖著羽扇,若有所思的看著杜確,「你在這裡,所以那孫飛虎真是你的杰作?」

  杜確並沒否認,只道︰「孫飛虎作惡多端,死有余辜。」

  衛如陽撇撇唇,不甚認同,「他是丁將軍的人。」

  杜確鷹眸一冷,「叫丁文雅盡管來找我便是,杜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蒲津關等他。」

  崔鶯鶯很仔細的聽他們說話,照這樣看來,他們是舊識嘍?且打從杜確出現,那衛如月的神情便古古怪怪,跟杜確之間貌似有點什麼感情糾紛,可杜確又說她嫁人了……

  「杜大哥怎會來此?可是認得這姊弟二人?」衛如星趁隙問道,又告狀道︰「這姑娘好生粗野,適才潑了我一臉茶水。」

  衛如月板著臉道︰「杜確,你真認得那沒教養的丫頭?」

  杜確不緊不慢地說︰「已故崔相國的千金,何來沒教養之說?」

  能只身夜闖軍營,崔鶯鶯的教養確實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但在衛家兄妹面前,他選擇了維護崔鶯鶯。

  說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做,偏偏見她受衛如月輕鄙,他就是不太舒服。

  「崔相國?」聞言,衛家三兄妹各有吃驚。

  杜確簡單說明崔家要扶柩回故鄉河南,順便介紹張君瑞是他義弟,以及兩人與崔家姊弟相識的過程。

  知道了崔鶯鶯和崔歡是已故崔相國的兒女之後,衛家兄妹的態度明顯不同,尤其是衛如星,他本來想把崔歡捉回去當男寵的,現在自然不敢放肆,但一雙眼睛還是不停在崔歡身上打轉,試圖引起崔歡注意,而衛如陽則是對崔鶯鶯更感興趣了。

  他閱女無數,絕對不會錯看,崔鶯鶯完全不似一般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她的神態與言談舉止都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拘謹模樣,倒像個俠女。

  可是,若說她是冒充的,那也萬不可能,杜確說同行的還有崔夫人,崔夫人不可能不認得自己女兒,就是崔歡也不可能不認得自己的姊姊吧?

  瞥見衛如陽的眼神,崔鶯鶯暗自心驚。

  穿來之後,在人前她一向扮演著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只有在紅娘面前會露出前生本性,而適才與衛家兄妹三人發生沖突時,她篤定他們不知道她是誰,那屁孩衛如星又特別張狂,她便也率性待之,沒想到杜確同張君瑞一道來了,而衛家三兄妹竟和杜確是舊識,這就罷了,偏偏杜確還說破了她的身分。

  天啊!這環環相扣也扣得太巧了吧?想到她還往衛如星臉上潑茶,行徑與潑婦沒兩樣,人家還能相信她是千金小姐才奇怪。

  不過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來個抵死不認,若是他們起疑,她只要堅稱自己就是崔鶯鶯,任何人也拿她沒辦法,反正她的軀體就是如假包換的崔鶯鶯,至於性子的轉變,說自己經歷喪父和家道中落的打擊而轉性也是說得過去。

  「原來是前相國家的小姐與少爺。」一抹飽含深意的笑劃過衛如陽眼底,「崔小姐,我們這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識吧?」

  三人之中,態度沒變的是衛如月,也可以說是變了,變得更加敵視崔鶯鶯,更加地想要將她踩在腳下。

  「當真是崔相國府的小姐嗎?」衛如月語氣尖銳,「都說崔相國家的小姐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性子端莊沉靜,溫柔敦厚,多才多藝,號稱才女,今日一見,只覺得名不符實。」

  崔鶯鶯也不生氣,淡淡地說︰「所以說傳聞只是傳聞,若是有人信了十成十,那才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你——」衛如月瞪著崔鶯鶯,揚起皮鞭又想發威,只是杜確一個銳利的眼神瞪向她,她咬著牙,硬是把手放了下來,心中卻是燒起漫天大火。

  為什麼杜確要護著崔鶯鶯?他這是喜歡崔鶯鶯的意思嗎?

  「崔小姐當真會說笑。」衛如陽勾唇一笑。

  試問當今世上,有幾個人敢這樣同驕蠻的隨雲郡主說話?

  以前怎麼沒聽說崔小姐是如此有趣的女子?絕世美貌之外,她的性格才是吸引人之處,與那些個乏味的千金小姐和唯唯諾諾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

  「世子等又是為了何事而來蒲州?」杜確看著衛如陽問。

  衛如陽這是把崔鶯鶯當獵物的眼神,杜確有原主的記憶,自然知曉不管什麼絕代名花落入衛如陽的手裡,就只有被摧殘的命運,這種人,死後自有無極煉獄等著他,不必他動手收拾,但若他膽敢動崔鶯鶯,他絕不會坐視不管。

  「杜大哥,大姊姊是這裡的府尹請來的。」衛如星搶著說。

  杜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可是為了村童連續失蹤的懸案?」

  衛如月很快抬眼看著他,「你也知曉此事?」

  杜確點頭。「數月來,府尹大人為此案極為費神,與我商議後,雖然出動了杜家軍逐村搜尋,甚至搜了整座山頭,最終仍一無所獲,村童依然每隔五、六日便失蹤一人,令整個鄉鎮人人自危,不敢再讓孩子單獨外出,可孩子還是持續失蹤,至今已有四十多名村童下落不明。」

  崔鶯鶯倏地站直身子,死死的盯著杜確,「你說有四十多個孩子下落不明?」

  杜確眼中興起一絲波瀾,他很肯定她這反應是震驚而不是害怕。

  身為深閨裡的官家千金,聽聞此事,她不是應該先感到害怕才對嗎?

  杜確將懷疑暫擱一旁,只道︰「有一個孩子日前逃出魔掌,是個平日裡很機靈的孩子,但他卻不肯說出案犯藏匿的地點,也不肯說那案犯的相貌特點,令眾人束手無策。」

  「所以那府尹才會請大姊姊來相助。」衛如星得意洋洋地說︰「只要大姊姊用讀心術一讀,便會知道那孩子為何不肯說出來了。」

  讀心術?

  崔鶯鶯不由得朝衛如月看去,什麼讀心術?怪力亂神的,絲毫沒科學根據。

  衛如星見她看向衛如月,便更加志得意滿,「是不是感到十分敬佩啊?我大姊姊的讀心術可是天下第一,無人能出其右……」

  崔鶯鶯還在思考,壓根沒理他。

  四十多個孩童失蹤?被囚禁起來的機會微乎其微,有可能是全部遭到殺害了,這是典型的連環凶案,如果再不找到凶手,會有更多孩子受害。

  「……我大姊姊不只能讀出那孩子為何不說,還能讀出案犯藏在何處呢……」

  衛如星還在與有榮焉的吹噓,崔鶯鶯毛遂自薦地開口了,「我剛好也會一點讀心術,說不定能幫上忙,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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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時間落針可聞,衛如星住了嘴,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著崔鶯鶯,紅娘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小姐哪會什麼讀心術啊?小姐這又是要做什麼?

  杜確倒是有些奇怪自己怎麼半點不意外,好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定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事來。

  「你會讀心術?」衛如月有些惱怒,她是堂堂寧王府的郡主,崔鶯鶯不過是個已故相國的女兒,如今連官家千金都稱不上,只是個庶民,憑什麼跟她搶風頭?

  「就是機緣巧合之下學過一點。」崔鶯鶯輕描淡寫地說,不,根本算得上是語焉不詳才對。

  她是官家閨秀,連出門一趟都難得,又哪來什麼機緣跟人學讀心術?

  不過話說回來,衛如月是王府郡主,應該比她更沒機會接觸江湖異士學讀心術才對,既然衛如月都能說的有模有樣,她自然也可以說她踫巧學過了。

  「早知你會讀心術,府尹大人便不必大費周章將郡主請來了。」杜確淡淡地說,目的是激怒衛如月。

  衛如月自然是氣炸了肺,杜確竟敢將崔鶯鶯與她相提並論?

  「好!你就一起去,我倒要看你能讀出些什麼來!」

  崔鶯鶯這才聽出杜確是在幫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幫她?

  她忽地想到紅娘的提議,嫁給鄭恆不如嫁給杜確……

  思及此,杜確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但那也要他肯娶她才行啊!

  算算時間,那鄭恆也快到了,她若要自選好夫,必須在鄭恆抵達普救寺之前,否則這樁婚事勢在必行,沒有推托的理由。

  「賢弟,你與崔少爺留在此地等我們回來。」

  對於杜確的安排,張君瑞自然是百般願意,「大哥盡管與崔小姐去辦正事,小弟與崔少爺在此品茶等候。」

  衛如星見狀便道︰「那我也留下來喝茶,反正我對查案也沒興趣。」

  他一**就要坐下來,杜確卻是提了他領子,「你休想。」

  衛如星的德性與衛如陽如出一轍,只不過衛如陽玩弄女人,而衛如星的癖好是美少男,且他生性霸道,任何入眼的美少男都要佔為己有才甘心。

  杜確轉而對面衛如陽道︰「世子、郡主,爾等先行,崔小姐與我一路,府衙會合。」

  崔鶯鶯看那衛如月明明對這安排很不滿意卻是硬生生忍住,她俏臉布滿寒霜,轉身就走,而杜確卻是神色自若。

  崔鶯鶯暗暗思量著,她有必要弄清楚這兩人的關系,她是想要自選好夫,但可不想變成小三,介入別人的感情之中。

  杜確一直等到衛家兄妹離開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與崔鶯鶯從品茶居離開,紅娘與琴僮則留了下來陪張君瑞和崔歡,因此就只有他們兩人並肩而行。

  這是崔鶯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與男人單獨走在街上,前生她的伙伴幾乎都是男人,說來她其實比較習慣與男人相處,比跟女人相處自在多了。

  兩人安步當車地往府衙走去,縣城很是繁榮,街道兩旁商號林立,放眼望去茶坊酒肆、旅舍客棧齊備,熙熙攘攘的景象很是熱鬧。

  崔鶯鶯想了想,決定先把疑問厘清,畢竟想到猥瑣的鄭恆……她沒有時間可浪費了。

  「大將軍,你與郡主是何關系?自然了,不想回答也不打緊,我就是好奇,因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滿是敵意。」

  她以為杜確也許不會回答她,也許會面露不悅,但都沒有,他很尋常地道︰「郡主曾是我的未婚妻。」

  崔鶯鶯啊了一聲,她是真的感到驚訝。

  她萬萬沒想到是未婚妻?論及婚嫁啊,關系竟如此親密……

  不過既然用了「曾」字,代表如今不是,且他在與郡主的對話中說過,郡主已嫁人了。

  很奇怪,雖然現在不是了,她還是莫名想知道來龍去脈,都訂了親,他們為何沒成親?

  「當年,我只身由洛陽到長安,無意間救了出游卻遇上山賊的寧王妃和郡主,雖然自負武藝超群,卻還是雙拳難敵四手,人是救下來了,但我也受了重傷,醒來後人在寧王府,寧王爺得知我在長安並無落腳處,定要留我在王府住下。」

  原來是英雄救美。

  所以在王府住下後,與衛如月日久生情了是嗎?

  杜確並沒有看她的反應如何,繼續說道︰「之後,我高中了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將軍,皇上御賜了將軍府,便不再寄住於王府,但與寧王府仍然交好,當時皇上與王爺都提過要將郡主許配予我,我沒放在心上,卻沒料到我人在邊關退敵之時,王爺會派人上我洛陽老家說親,我爹娘以為我知情,便應允了,還交換了婚書,回到長安知道婚事後,我親自上寧王府道歉退親,很快,郡主就嫁給了宣親王世子。」

  崔鶯鶯挑眉。

  親王世子是吧?

  身分自然比庶民出身的杜確強了不只一星半點,可見那衛如月多麼要強,擺明了是負氣出嫁,挑了個家世顯赫的對象。

  她一定深愛杜確,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料到自己會被退親,臉上掛不住,也受不了杜確竟然不想與她成親的打擊。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傷害很大啊,幸好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身分擺在那裡,才能另外議親,一般女子被退了親,恐怕都要削發為尼了。

  可是,杜確也沒有做錯什麼,他既沒有玩弄衛如月的感情,也沒有許下婚約,他只不過是借住王府,被衛如月單方面愛上罷了。

  總之,衛如月會匆促嫁人,杜確也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責任,難怪衛如月見了他表情那麼復雜,面上冷漠,說話帶刺,眼裡卻也只看得到他一人。

  她禁不住脫口問道︰「為什麼要退親?你不喜歡郡主嗎?她——很美。」

  「美,我就要喜歡嗎?」杜確看著她,「那小姐也很美。」

  事實上,她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當他魂穿成為杜確之後,他便有了杜確的記憶,知道杜確的所有事,但僅僅是知道而已,杜確為何那麼做,杜確的心思,並沒有一同賦予他,或許杜確是另有意中人才推了衛如月的婚事,或許杜確不喜歡女人,誰知道呢?他並不關心那個,他只想第一個找到理想隊友,在競賽中拔得頭籌。

  崔鶯鶯自然不知道身邊這仙界男人無人知曉的心思,她聽到他竟破天荒的贊美她的美貌,感到很意外,她以為他對美貌這件事無感,原來並非如此啊,他果然是男人,對於美女不可能沒有感覺。

  她正想說多謝謬贊時,杜確接下去卻道︰「小姐你很美,天下男人見了小姐都要喜歡小姐不成?小姐是這個意思嗎?」

  崔鶯鶯馬上咽回了要說的話,幸好沒說出口,不然就成笑柄了。

  她剛剛竟會認為杜確真的在贊美她的容貌,糗翻了。

  她掩飾心虛地清了清喉才道︰「總之,郡主現在與大將軍是沒關系的人,你對郡主也沒有任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對吧?」

  杜確並不回答,反問道︰「小姐為何關心此事?杜某與郡主之事與小姐有何相干?」

  崔鶯鶯一時語塞了。

  總不能說她計劃找他當老公吧?

  半晌她才找了個理由搪塞道︰「我不是說了嗎,郡主對我態度不善,有人把我當敵人,我自然要弄清楚理由,否則豈不是太冤了?」

  杜確淡淡地道︰「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小姐不必擔心,杜某與郡主絕無瓜葛,至於郡主對小姐態度如何,小姐無須放在心上,反正日後小姐與郡主也不會再相見。」

  崔鶯鶯順著他的話道︰「有你這一番保證,我就放心了。」

  杜確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小姐你必須離世子遠點,世子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無論世族千金或民間女子,玩弄之後便加以拋棄,在他面前切記得謹言慎行,對他不假辭色,以免惹禍上身。」

  崔鶯鶯有些不悅,「我說將軍大人,你是認為我會被那個世子吸引嗎?」

  那個衛如陽,她還看不上眼好不好?杜確為何會認為她的眼光那麼差?隨便一個富二代就能吸引住她?

  她忍不住又說道︰「將軍,你太小看我了吧?我怎麼會被那種不陰不陽的男人吸引,他是生得極好看沒錯,但他的眼神,我不喜歡……」

  「他會迷幻術。」杜確看著她。

  崔鶯鶯一楞,「啊?」

  看她難得失算,杜確的嘴角勾了勾,「他能使女子心甘情願著迷於他,獻身於他,事後記不清發生過何事。」

  崔鶯鶯大感驚訝。

  迷幻術?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催眠對吧?也可能不是催眠,而是用了迷藥。

  「所以我讓小姐離他遠點,不要與他四目相接。」杜確緩慢但無比認真的說。

  這是迷奸犯啊!崔鶯鶯實在不理解了,她憤慨地道︰「那他這樣隨意玩弄女子的清白,難道無人報官將他繩之以法嗎?就讓他一直逍遙法外,繼續犯案?」

  杜確黑眸看著她,「他是寧王世子。」

  崔鶯鶯不以為然地道︰「世子又如何了?王侯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是嗎?律法是用來做什麼的?不就是用來保護老百姓的嗎?」

  這種迷奸犯還不快將他捉起來關進牢裡,甚至讓他大搖大擺的在外行走,繼續找尋下手目標,太離譜了!

  「小姐,你究竟是何人?」杜確忽然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崔鶯鶯頓時感到一陣心驚膽跳和口干舌燥,她有些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麼?我還能是誰?本小姐乃前相國的女兒崔鶯鶯。」

  杜確深究地看著她,「是嗎?」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崔鶯鶯,他也不會感到意外,畢竟身為仙人,月老惡搞的穿越把戲,他在天庭看多了,如今雖是在故事裡,卻也有可能此人不是真正的崔鶯鶯,就如同他不是真正的杜確一般。

  「我說大將軍,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好端端的懷疑人,這是不好的行為,有病就要看醫生……」

  杜確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醫生?」

  崔鶯鶯干笑一聲,「我是說大夫。」

  杜確確定她有古怪,但他並不想追究她的來歷,對他而言,來歷並不重要,她能否成為他的隊友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地道︰「小姐在我面前失言並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但是剛剛那一番言論,不得在他人面前說起,僅用律法是無法將寧王世子關進牢裡,小姐也無須不平,這便是貴賤之別。」

  崔驚驚沉默了。

  是啊,貴賤之別,確實是這個道理,在她前生的世界不也一樣,多少高官涉案都能全身而退,權勢真是萬靈丹。

  「話說,小姐真會讀心術嗎?」心中似想到什麼,杜確嘴角微揚,「杜某提醒一句,若不會的話,此刻打退堂鼓尚且來得及,若是到了府衙才說不會,以郡主的性格,定然會在眾人面前狠狠折辱小姐。」

  崔鶯鶯加重了語氣道︰「大將軍,郡主想如何折辱我,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回孩子們,在我看來,孩子們肯定都凶多吉少了,若是不能早日抓到凶手,會有更多孩子遇害。」

  杜確想到她判斷爆炸案凶手時的果斷與精準,並非在說大話,對她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姐說的有理,郡主為難確實不值一提,是杜某失言。」

  崔鶯鶯忽然很想讓衛如月親耳聽到杜確剛才說的那幾句話,想必衛如月的表情會很精采。

  不過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有種把衛如月當情敵的感覺?

  兩人到府衙時,衛家三兄妹早已到了,陪同的還有府尹大人和府城的總捕頭安正揚。

  「這位便是崔小姐吧?」府尹十分客氣,「適才已聽說了,崔小姐也會讀心術,這實在是太好了,那麼現在就請崔小姐過去試試吧。」

  杜確看了臉色十分難看的衛如月一眼,「郡主已試過了?」

  愛尹有些尷尬地道︰「那孩子在郡主面前大吵大鬧,根本不肯靜下來,郡主沒法好好讀他的心。」

  「就是!」見到崔鶯鶯來到,衛如星馬上護短,「不關大姊姊的事,是那個孩子太吵了,吵得不成樣。」

  安正揚緊緊蹙著眉心,「肯定是有人教他這麼做,或許猜到我們會請郡主過來協助辦案。」

  崔鶯鶯敏感的聽到關鍵字,「有人?大人指的是何人?」

  安正揚原本看見進來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心裡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聽到她開口問他問題,他著實一楞。

  他想了一下才道︰「那個——我覺得是那凶手。」

  「大人為何如此判斷?」崔鶯鶯面色嚴肅,很看重這項情報。

  安正揚道︰「那孩子平安回來後,曾供稱他這些日子都被關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除了一個背光看不到樣貌的人之外,沒見過其他人,後來要再問他細節。

  他便不肯說了。既是沒見過其他人,那可能背光之人便是凶手,且就是凶手教他的。」

  「原來如此。」崔鶯鶯思索了一會兒,又問安正揚,「大人,那孩子的家遠嗎?我能過去看看嗎?」

  衛如月冷笑,「不會就承認吧,何必大費周章。」

  崔鶯鶯也不理她,只對安正揚道︰「如何?大人,我能去看看那孩子的家嗎?」

  安正揚雖然也覺得這要求挺奇怪,不過他點了點頭,「自然了,也不遠,不用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愛尹因為人是杜確帶來的,因此也沒多加反對,只讓他們快去快回。

  安正揚命人備了馬車讓崔鶯鶯坐,而杜確自然是跟著一道去。

  如安止揚所言,那孩子的家很快就到了。

  孩子姓劉,名叫劉耀,因為排行老大,家裡和街坊鄰居都喊他劉大,今年八歲,生母生下他就過世了,後母林氏生了五個孩子,父親劉大海是點心鋪的廚子,家裡還過得去。

  崔鶯鶯在劉家繞了一圈,看了劉耀的房間,又看了他其他弟妹的房間,男主人劉大海在鋪子裡不在家,她便和林氏聊了幾句,就是問問劉耀平日的生活起居,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等等,走前又隨口問了幾個孩子想不想他們的大哥哥,得知劉耀和隔壁一個叫阿寶的孩子特別要好,她又讓孩子去叫那阿寶來,問了幾個問題,同樣是劉耀平時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走出劉家,安正揚忍不住問道︰「小姐就為了問這些小事而來?」

  崔鶯鶯一笑,「怎麼會是小事,這些事很重要啊。」

  「有何重要?請小姐賜教。」他身為總捕快,沒人比他更心急於破案了。

  「我還有幾處沒想明白,待想明白了,一定同大人說。」

  她都這樣說了,安正揚也不好逼迫,倒是杜確一直氣定神閑的,她問話時,他就只是陪在身邊而已,什麼都沒說。

  回到府衙,衛家兄妹都還沒走,崔鶯鶯也知道他們為何不走,自然是等著要看她出糗了。

  「大人,這裡有廚娘吧?能否請廚娘做一碗雞蛋湯,還有這是我在半路買的肉包子,也讓廚娘熱兩個。」

  安正揚有些傻眼,剛才她在包子鋪喊停,下去買了幾個肉包,他已經很忍耐沒說什麼了,現在竟然還要叫廚娘熱了才要吃,甚至要配雞蛋湯,她當府衙是飯館嗎?

  雖然一肚子火,但看在杜確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照辦。

  很快雞蛋湯做好了,包子也熱好了,崔鶯鶯對府尹和安正揚道︰「兩位大人,我要單獨和劉耀談話,你們不要進屋,就在房門外留條縫聽。」

  愛尹面有難色,「可若是他又大吵大鬧、動手動腳的胡踢一通,恐怕會傷到小姐,郡主問他話時,他鬧起來,也是進去幾個衙役才將他壓制住的。」

  杜確淡淡地說道︰「若是孩子真鬧起來,杜某自有應對之策,大人無須擔心,就照崔小姐說的辦吧!」

  杜確都這麼說了,府尹和安正揚也只好答應她了。

  崔鶯鶯端著托盤走進關押劉耀的屋子,房門留了縫,門外站了衛家兄妹三人、府尹、安正揚和杜確。

  劉耀就跟崔鶯鶯想象得一般瘦小,眼神極不友善。

  崔鶯鶯把托盤放在他面前,對他溫和地一笑,「阿寶說你喜歡雞蛋湯和肉包子,趁熱吃,看合不合胃口。」

  劉耀本來又想使出他胡鬧一通的招數,但看到熱騰騰的雞蛋湯和肉包子,他瞬間楞住了。

  「你認識阿寶?」

  崔鶯鶯微笑,「阿寶在等你回去,說要跟你去溪裡釣魚,他說你很會釣魚,幾乎是個神釣手了,魚都怕你。」

  聽到贊美,劉耀竟然臉紅了,好似他從沒有被人稱贊過一樣,「哪有,阿寶也很會釣。」

  「你快吃吧!吃飽我們再聊,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釣的,怎麼魚兒都會上鉤呢?太厲害了。」

  門外的衛如星翻了個白眼,小聲道︰「講這些干麼?我們在這裡看那小鬼吃東西干麼?」

  衛如月冷冷地說︰「沒人叫你留下來,不耐煩,你可以走。」

  「挺有趣的不是嗎?」衛如陽笑了笑,「那孩子跟如月問他話時判若兩人,非但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聽話的開始吃東西了。」

  聞言,衛如月死死瞪著屋裡的一大一小。

  而屋裡,劉耀已經把雞蛋湯和肉包子吃得一干二淨,半點都沒剩下,崔鶯鶯和他聊了會兒釣魚,他也興高采烈的說了許多。

  倏地,崔鶯鶯話題一轉,「你都叫他什麼?大叔嗎?我是說把你帶走關起來的那個人,你們也一起去釣魚嗎?」

  劉耀一楞,垂下了眼眸說道︰「沒有,我沒和大叔去釣魚,那裡沒有溪谷,沒有魚可釣。」

  眼見終於進入主題,門外的人都瞬間打起了精神。

  「大叔一定對你很好吧?」崔鶯鶯如數家珍地說︰「給你買衣服,給你買你喜歡吃的東西,還會陪你聊天,關心你,你很喜歡大叔對吧?」

  劉耀點了頭,有點急切地說︰「大叔真的對我很好,大叔不是壞人,姊姊,你跟他們說大叔不是壞人,不要抓他好不好?」

  姊姊?

  除了杜確,門外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衛如月,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孩子剛才喊她妖女哩。

  「大叔若是好人,自然是不能抓他了。」崔鶯鶯用極為尋常的語氣問道︰「你在那裡見到其他孩子了嗎?」

  她問這句話,時一顆心已提到了胸口,門外的府尹和安正揚亦同。

  劉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別的孩子,只有我一個。」

  崔鶯鶯心裡一沉。

  丙然,其他孩子都遇害了。

  「其實,大叔也有孩子,這你不知道吧?」

  劉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叔沒說,大叔只說很喜歡我,也很喜歡孩子,讓我多找幾個朋友去山上陪陪他。」

  崔鶯鶯朝門瞥去一眼,府尹和安正揚也會意了。

  這就是劉耀被放出來的原因,因為風聲太緊,凶手沒機會對別的孩子下手,便放劉耀回來拐騙其他孩童,在放走劉耀之前,他已經完全收買劉耀的心了,劉耀自然是聽他的,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大叔的孩子生病了,病得很重,但大叔不知道,那孩子很想見大叔,你能幫忙嗎?」

  「你說大叔的孩子生病了?」劉耀激動的站了起來。

  崔鶯鶯神情凝重地說︰「他真是病得很重,可能會死,就像你生病時一樣,是不是也很想見你娘?生下你的親娘。」

  唉,她這樣很卑鄙,利用孩子的弱點,可是若不這樣,他又怎麼肯說呢?

  一瞬間,淚水迷蒙了劉耀的眼,他嗚咽道︰「姊姊,我病了的時候,真的好想見我娘……」

  劉耀果然知道凶手藏匿之處,安正揚帶人奇襲,把人逮個正著,那人很驚訝劉耀會出賣他,禁不住嚴刑拷打,便供出了其他孩子的下落——全部被他殺害,埋屍在樹林裡。

  案件偵破,崔鶯鶯自然是最大功臣。

  杜確看著她,若有所思。

  她毫不嬌弱,雖然如此一來便不容易拿捏,要讓她「歸順」於他頗有難度,但對競賽肯定是有幫助的。

  「若不是小姐相助,案件不知要懸宕至何時,都說虎父無犬女,果然是如此。」府尹可把崔鶯鶯捧上天了。

  衛如星不服了,哼道︰「這算是讀心術嗎?這是套話吧?」

  衛如星就是在展現一個願賭不服輸的概念,崔鶯鶯看了好笑,也不理他。

  安正揚這下明白她為何要去劉家問那些了,只是他還有些地方不明白,正虛心的請教崔鶯鶯。

  說穿了,這就是有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也被稱為「人質情結」,受劫持者愛上加害者,不過她不能跟安正揚這麼說,便換了個說法。

  「林氏苛待劉耀,只疼愛自己的孩子,明明家裡環境還不錯,卻給劉耀睡在雜物間,她連劉耀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言談間多有不耐,像是這孩子回來與否,與她一點干系都沒有,幾個弟妹也對劉耀這個大哥的反應很冷淡,而劉大海雖然是劉耀的親生父親,但忙於鋪子的事,甚少在家,劉耀在家裡沒溫暖,凶手就是察覺了這一點,利用這一點收買了劉耀的心。」

  安正揚不斷點頭,「誰會想得到被挾持的孩子竟會心向著凶手,小姐實在觀察入微,在下佩服不已。」

  衛如星還是很不爽的嘀咕著,「什麼觀察入微,根本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沒人理他,連衛如月都不理他,衛如星討了個沒趣,只得摸摸鼻子不再啐念。

  杜確見他們談話告個段落,便明示崔鶯鶯該走了,旋即起身道︰「天色已晚,尚有人在品茶居等我倆,就此告辭,二位大人留步。」

  她看起來對這衙門裡的事很感興趣,要是他不提,她恐怕是不想走了。

  崔鶯鶯意猶未盡的起身,「那……告辭了。」

  杜確沒看錯,她見安正揚聽得津津有味,本想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案子,可以拿出來一起琢磨琢磨,偏偏杜確說要走,又想到崔歡和張君瑞還在品茶居,自己的確不能不走。

  兩人正要走,衛如月忽然叫住了杜確,「你不回蒲關嗎?要在普救寺住到何時?你這算是擅離職守。」

  衛如月的語氣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杜確也不回答,只淡淡地道︰「案件已破,郡主在此無用武之地,無事的話,便回長安吧。」

  崔鶯鶯本能的分析起他話中之意——

  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我的事與你無關。

  這擺明了是在與衛如月劃清界線,讓衛如月難堪。

  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想聽懂,衛如月依舊不肯放過,冷冷地揚聲道︰「聽聞崔小姐和鄭尚書的嫡長子訂了親,崔夫人打算讓他們在百日內成親是嗎?」

  氣氛再次凍結,崔鶯鶯揚眉。

  就說衛如月很在意她吧,短短時間就把她打聽了遍,她跟鄭恆訂親的事都知道。

  不過,就算她真的跟杜確有什麼,衛如月這樣搞破壞有什麼意義?她自己都嫁為人婦了,還想如何?

  「走吧,崔小姐。」杜確仿佛沒聽到似的,只與崔鶯鶯一人說話。

  衛如月憤然道︰「杜確!我說她已經訂親了你沒聽見嗎?!」

  衛如月已有些歇斯底裡了,但杜確依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他掃了明明是當事人卻在看熱鬧的崔鶯鶯一眼,「還不走?」

  這女人,衛如月正在破壞她的清譽,她不該當自己是局外人吧?她也並非口拙之人,為何不為自己辯駁幾句?

  崔鶯鶯是覺得衛如月說的也是事實,她的確是想撇鄭恆就杜確,況且比起她的名節、閨譽什麼的,她還比較想回頭看看衛月如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可是,杜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她也只能跟上。

  兩人已經離府衙很遠之後,她還在遺憾自己當時沒回頭。

  「大將軍,郡主貌似對你余情未了,還遷怒於我,我實在無辜。」她是存心胡亂與他找話聊,尋找各種能讓他帶她走的機會,而且方才衛如月剛好提起了她的婚約,要是能順著話題下去,說不定能找到為她婚事解套的法子。

  杜確的眼依舊深沉,無波無浪地懶懶回道︰「小姐自身難保,還有心緒關切他人?」

  崔鶯鶯倏地揚眉,趕緊接口,「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說不定真有譜了……

  杜確停了下來,深幽的眼注視著她,「聽聞鄭恆風流又下流,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小姐將終身托付於他,實在冒險。」

  他面上無波,實則在心中唾棄自己。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啊?為了搶她當隊友,他竟卑鄙的說起別人的壞話來了,有失仙人風範,實在有失仙人風範。

  罷了,仙人風範暫且擱一邊,他得設法在鄭恆來之前搞砸他們的婚事。

  崔鶯鶯心思轉得快,認為此時機不可失,便毫不遲疑地道︰「假若將軍肯幫我的話,我就能躲過與鄭恆的婚事。」

  杜確正視著她,直接了當地問︰「怎麼幫小姐?」

  崔鶯鶯觀察著他的臉色,緩緩地道︰「假裝我們……生米煮成熟飯。」意識到自己用詞不雅,她忙改門,「假裝我們木已成舟。」

  假結婚這詞在現代很常見,但在這裡,閨閣女子口出此言甚為大膽外加不知羞恥,但杜確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就在她以為杜確一定會嚴正拒絕,再徹頭徹尾的將她訓責一番時,他低眉沉思了一會兒,開口了。

  杜確雲淡風輕地道︰「杜某決定幫小姐。」

  崔鶯鶯很意外。

  這麼容易?

  丙然,杜確附有但書,「不過小姐要聽杜某的。」

  有求於人,自然要聽他的,崔鶯鶯不假思索的點頭,「都聽將軍的。」

  杜確牢牢盯著她,嘴角微揚,「小姐,今夜咱們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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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4: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崔鶯鶯與杜確一夜未歸,震怒已無法形容崔夫人此刻的情緒了,梨花別院亂了一夜,紅娘心驚膽跳,小姐再不回來,她就要被夫人剝皮了。

  昨天她和少爺在品茶居等小姐和杜將軍,不想天色都暗了,沒等到人,店小二來給他們傳口訊,說小姐叫他們自己先回普救寺,且說人不在府衙,而是跟杜將軍在一塊兒,讓她對夫人直說無妨。

  回到梨花別院,不見小姐,夫人自然要追究的,她也只好一五一十地同夫人說了,說小姐原是隨杜將軍去府衙協助辦案,後來讓店小二傳話,讓他們先回來,小姐自己則和杜將軍在一塊兒。

  「這個丫頭——這個丫頭——」崔夫人氣急敗壞,來回在廳堂裡不停走動。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回來?世風日下,孤男寡女的,不成體統,要是傳出去,她還能嫁嗎?」

  是以崔鶯鶯一回來,便立即有守門的婆子飛快去通稟了崔夫人,另有婆子看牢崔鶯鶯,「請」她直接去見崔夫人,事實上是押著她去的,她也不閃不躲,和杜確一起去見崔夫人。

  「你可總算回來了!」見兩人一起進門,崔夫人臉色鐵青,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正廳裡除了崔歡'紅娘和兩個崔夫人的心腹丫鬟,還有一眾僕婦及管家,張君瑞也陪著崔歡,但崔夫人此刻已經無心去管他為何在此了。

  崔鶯鶯一進來就一臉悲壯地朝崔夫人跪下,「羞慚愧對,女兒實在無顏見母親,但女兒已是杜將軍的人,求母親成全,讓女兒嫁給杜將軍。」

  見她如此直白地說出來,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崔夫人的心中更是有如倒海翻江、浪堆千層,她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

  「你說什麼?!」崔夫人疾言厲色,端坐堂上,一臉寒霜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崔鶯鶯低著頭,狀似非常無措,吶吶地說道︰「昨夜女兒與杜將軍私訂了終身……」

  這個時代,女子做了如此丑事,東窗事發之後,理該一條繩子,一了百了,更何況她是大家閨秀,自然要裝羞慚樣,而她的目的就是將此事弄得梨花別院人盡皆知,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就成功一半了。

  「你這個逆女!」就聽見 的一聲響,崔夫人往崔鶯鶯腳下摔了茶碗,勃然大怒的喝斥道︰「我平日是這麼教導你的嗎?與男人私訂終身,你如何做得出來?你將崔家的顏面置於何地?將你父親的顏面置於何地?又將鄭家的顏面置於何地?你舅父乃是堂堂禮部尚書,你要他如何抬頭做人?」

  越想越氣,崔夫人動了真怒,拿著拐杖就要朝崔鶯鶯打下去,偏偏她沒打著崔鶯鶯,有個暗器飛來打中拐杖,將拐杖打偏。

  「你——」崔夫人瞪著杜確,恨得眼裡仿佛要噴出火來。

  杜確不卑不亢地看著崔夫人,「請夫人恕罪,鶯鶯乃是杜某未過門的妻子,杜某自然要保她周全,更何況經過昨夜,鶯鶯腹中或許已懷有杜某骨肉,夫人這一杖下去,鶯鶯承受不住。」

  崔鶯鶯心裡實在佩服,他怎麼能叫她名字叫得那麼順口,好像他們真有什麼似的。

  昨夜他們投宿客棧,為免崔夫人查證,他只要了一個房間,她睡床上,他睡地下,她因為毀婚之事有譜了,因此睡得很香,倒不知他睡得如何就是。

  「鶯鶯,難道你真與他行了苟且之事?」崔夫人身子微微顫抖,壓根不相信自己的教育會如此失敗,她治家甚嚴,如今女兒竟給她一個大難堪,以後她在下人面前還如何立威?

  崔鶯鶯的眼睫輕輕一顫,兩只手不住的絞著,「女兒說了,女兒與杜將軍一雙心意兩相投,已是杜將軍的人。」

  在眾人面前坦承這種事,她應該要臉紅到頸脖,不然也要眼淚簌簌地滾下,但她實在臉紅不了,也擠不出眼淚,就只能裝手足無措了。

  崔夫人跌坐椅中,看起來瞬間老了好幾歲。

  女兒已失了清白,這是什麼破事?

  環顧四周,管家、僕婦、丫鬟、奶娘,連那張珙都在一旁,她更是恨得牙癢癢的,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原可讓眾人都退下再慢慢查問,鶯鶯卻自己一句話捅破了,如今弄得人盡皆知,這紙還包得住火嗎?

  思及此,她便氣得頭暈目眩,手足發冷,耳朵裡嗡嗡直響,忍不住怒氣沖沖地說︰「女兒啊!你怎可如此不知羞恥,失了貞節,丟盡了崔府的尊嚴,叫我臉往哪裡擱?你表哥就要來了,你要如何給他交代?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不守禮節的女兒?你枉為知書達禮的相國千金,平日裡三從四德、女兒經、女孝經並沒有少學,如今倒不顧羞恥敗壞了家風,叫我如何遮蓋?這種事,不該是我崔家人做出來的……」

  崔鶯鶯已經有準備她這麼做會聽到許多難聽話,只是沒想到崔夫人說起教來像老太婆的裹腳布似的。

  她壓根不在意名節什麼的,只要能夠不嫁給鄭恆,又能跟杜確去軍營長見識,她聽些難聽話又算得了什麼?

  穿來之後,她當這千金小姐當真是當得綁手綁腳,她不想再當千金小姐了,她一心一意認為跟杜確去軍營之後,她便能擺脫這大家閨秀的身分,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再也不會有人約束她,對她說這也不能那也不可,還要行走裙微動,輕笑不露齒什麼的……

  崔夫人定了定神之後問道︰「你們昨夜宿在何處?」

  崔鶯鶯低聲答道︰「雲來客棧。」

  崔夫人厲聲吩咐,「老崔,你立刻派人去那間客棧打聽,給我細細的打聽,不得有半點遺漏!」

  避家老崔派的人很快趕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是小姐與杜將軍確實同住一房到天亮,崔夫人再度無力的癱回椅中,不得不面對現實。

  眼前的杜確,不論相貌、功名都比鄭恆強十倍,杜確的功名是自己的,鄭恆卻是倚靠著鄭家的聲勢得來,若有天她大哥被拔了尚書之位,那鄭恆便什麼也不是了,那孩子楚她自小看到大的,的確沒出息,讓他去考功名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杜確是武狀元出身,又官拜征西大將軍,女兒嫁給他便是一品誥命夫人,杜家兩老都在老家洛陽,女兒進了將軍府就是當家主母,這門親事,說實話,是崔家高攀了,若是她順水推舟,將女兒名正言順地許配給杜確,這麼一來,既可以保全女兒的名節,也可以顯得她大度。

  況且,女兒的身子都給杜確了,若自己執意不許,怕會把女兒逼上絕路,再說了,若她強迫女兒中表聯姻,等到鄭恆發現鶯鶯並非完璧之身,難道不會追究?到時鶯鶯丟丑更大,也非死不可了。

  雖然心知肚明,但自尊心不容許她放下身段,也怕如此這般的將女兒嫁出去會被看輕,便不假辭色地對杜確說道︰「枉費杜將軍身為朝廷棟梁,卻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膽敢勾引我家閨女,辱沒我崔府的聲譽,玷污崔氏家風,你如此欺人太甚,我豈能善罷甘休?本該將你扭送官府,以泄心頭之恨,但將軍你不義,我卻不能不仁,念在你於孫飛虎圍寺時剿滅了一眾賊兵,於我等有恩的分上,我可以允你娶鶯鶯,只是要想娶我的女兒,禮數一樣不能少,聽明白了嗎?」

  崔夫人這是答應了,看在崔歡和張君瑞的眼裡,實在是羨慕萬分。

  唉,若他們也能用生米煮成熟飯這招就好了。

  杜確要娶妻的消息傳回蒲關的將軍府,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況且他要娶的人還是前相府千金崔鶯鶯,這令眾人更吃驚。

  崔鶯鶯可不管將軍府的人會怎麼看她,只要她不必嫁給鄭恆就行,為了在鄭恆到來之前讓她嫁進將軍府,婚禮操辦得風風火火,杜確這個準新郎沒有再留在普救寺的道理,已回蒲關了,行前留下三萬兩銀票給崔夫人,讓她全權主持婚事,又在城裡找了一個八面玲瓏的媒婆代表杜家打理婚嫁之事,這等於是讓崔夫人想怎麼風光把女兒嫁出去都行,三萬兩銀子,足夠大操大辦做面子了。

  六日過去,杜確派人到梨花別院下聘,聘禮禮單都照崔夫人的要求,一件不漏,具體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崔夫人開始擬嫁妝單子,嫁妝不能比聘禮少,不過這些都是從杜確給的三萬兩銀子裡支就是了。

  在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之前,崔鶯鶯沒想過自己要讓杜確花這麼多錢,光是禮金就是兩萬兩,其他東西合起來也有三萬兩之多,她咋舌,杜確還真是有錢。

  不過他有錢,她也不能佔他便宜,她當然不能讓他花這麼多錢,便打算成親之後再將所有嫁妝還給他。

  納采問名、三書六禮都做足,很快到了大喜之日。

  天亮,紅娘就端著水盆進來小樓寢房,崔鶯鶯心情也是有點微妙,前生她抱著獨身主義,想不到穿來會嫁人,雖然是假結婚,但繁文縟節多到她無法當這是兒戲。

  也不知道杜確那裡是怎麼安排的?他們一定是要同住新房,畢竟將軍府耳目眾多,總不能分房睡,可自己和他又不是真夫妻,能共用一個房間嗎?這難度也委實太高了些。

  「小姐這下可得償所願了。」紅娘邊伺候著崔鶯鶯簡單梳洗邊說道。

  「你不也是嗎?」崔鶯鶯半句不讓地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壓根不想在鄉下過日子,到時到了將軍府,一定也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紅娘立即紅了臉,「小姐胡說什麼,奴婢才不想嫁人。」

  崔鶯鶯滿眼笑意,「那是因為你還沒看到佳郎,我去過將軍府我知道,那裡好兒郎可多了,保管你眼花撩亂。」

  紅娘惱羞嗔道︰「小姐說話越發沒分寸了。」

  主僕正在斗嘴,小丫頭挑起簾子,崔夫人與全福夫人到了,兩人自然是不敢再胡說,一起閉了嘴。

  崔家在蒲州無親無故,自然請不到上得了台面的全福夫人,是以,今天的全福夫人正是府尹夫人,是杜確請來給崔鶯鶯開臉上頭,崔夫人極是滿意這樣的安排,她已經從氣杜確奪了女兒清白到如今越看女婿越是滿意了。

  開臉上頭,沒半個時辰,發妝都在全福夫人的巧手下弄好了,更衣之後,崔鶯鶯便給崔夫人磕頭。

  崔夫人終究還是舍不得女兒的,她眼眶紅了,親自把女兒扶了起來叮囑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此之後,你便是杜家婦了,萬事都要聽從你夫君的,明白嗎?」

  「女兒明白。」崔鶯鶯其實沒多大感傷,穿來後她沒感受到多少母愛,因為崔夫人是個嚴母,總板著張臉不曾親近。

  想到這個嚴母在自己出嫁後,一定會棒打鴛鴦,她不能不敲打敲打她。

  「母親,咱們崔家人丁單薄,不如收張公子為義子,憑著張公子的才學,得狀元如探囊取物,不久必中魁首,歡郎身邊有張公子,母親也可放心了。」

  她話說得含蓄,可自己兒子什麼性向,崔夫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她嗯了一聲,算是同意崔鶯鶯的建議了。

  崔鶯鶯很高興自己離開之前能幫到歡郎,歡郎是她這一世唯一的手足,又對她這個長姊依賴甚深,前生沒有手足的她,穿來與歡郎相識一場,名分為姊弟,這不是普通的緣分,只願歡郎與張君瑞有情人終成眷屬。

  將軍府喜氣洋洋,大紅喜字隨處可見,大門前掛了兩盞紅燈籠,宴客的酒席也都預備好了。杜確沒請外人,杜家軍所有弟兄都是座上賓,他原是派了人去老家接父母到蒲關,不想他爹前些時候腿受了傷,不能出遠門,他娘必須在旁照看著,便囑他日後有機會再帶新媳婦回老家見他們即可。

  「我就覺得奇怪,孫飛虎等賊兵已滅,老大你為何要留在普救寺,原來是對崔小姐一見鐘情,留下求親,真真是令我等意想不到啊!」

  杜確都要出發去迎親了,蕭探月還要調侃兩句。

  雹雲微笑,「想不到將軍府有出現當家主母的一日。」

  諸葛燁淡淡地笑,「君實不是貪圖美色之人,那位崔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倒是令我挺好奇,定然有某些吸引君實的特質是吧?」

  孫忍風故意說道︰「兩人緣分天定,相識多久一點也不重要,沒有緣分的人就算朝夕相處也是枉然。」

  穆芷不發一語,打從知道杜確要成親之後,她就幾乎不說話。

  她萬萬沒想到杜確會娶妻,他連隨雲郡主的婚事都推了,竟會去娶倘沒落世家的小姐?

  她敢說自己很了解他,他一門心思都在征戰上,怎麼會走了一趟普救寺就看上了崔小姐?

  那個崔鶯鶯是如何勾引他的?若不是存心勾引,他又如何會倉促成親?

  都怪她自己傻,以為守在他身邊,他便會明白她的心意,以為他的叵界只有她一個女人,最後他就會是她的,沒想到,竟會半路殺出一個崔鶯鶯!

  懊死!她不能接受,絕對不能接受!杜確突然要成親的這件事非常不合理,竟連等他爹傷好再舉行婚禮都不能等,這般緊趕慢趕的分明就有古怪……對,肯定有古怪,她一定要查個清楚。

  「不會是跟人家私訂終身了吧?」蕭探月曖昧地說。

  這句話又挑動了穆芷敏感的神經,她表情一變,死死的看著杜確。

  杜確也不分辯,畢竟在外人看來確實如此,他不必解釋。

  他將崔鶯鶯娶進府、擺在身邊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就近照看,讓她成為他的理想隊友,而她不想嫁給鄭恆,如此也免除了嫁給鄭恆的命運,各取所需。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近午抵達普救寺的梨花別院。

  震耳欲聾的炮仗聲中,崔歡將崔鶯鶯背了出來,崔鶯鶯感覺自己被塞進了轎裡,能這麼順利的離開普救寺,她真的覺得松了口氣,原本她還頗為擔心鄭恆會突然到來,讓事情又發生變化。

  看來老天還是眷顧她的,沒讓她真的嫁給鄭恆去過開水似的內宅生活。

  轎簾緩緩放下,喜轎被抬了起來,一長串的鞭炮聲響起。

  知道杜確就在迎親隊伍之首,讓她覺得很踏實,也不知為何,杜確不知不覺成了她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此番前去,有點像去投靠他,所以她半點不害怕,就是有些緊張,因為她即將與他在一個屋檐下……不,是一間寢房下朝夕相處,還要在別人面前扮演夫妻,她演得來嗎?萬一被識破怎麼辦,不說別人,那個諸葛軍師就不是個好唬弄的……

  一路胡思亂想,最後她還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喜轎終於落下,她是被震天價響的嗩吶聲和鞭炮聲嚇醒的。

  轎簾打開了,喜娘扶崔鶯鶯下轎,將喜綢塞到她手中,指點她遵著規矩跨過門檻,最後到堂上行禮。

  杜確的父母沒有到,省卻了拜父母,拜了天地之後夫妻對拜便禮成了。

  「送入洞房。」司儀喊道。

  崔鶯鶯被喜娘扶進洞房,也不知道紅娘在哪裡?在不在她身邊?

  崔夫人原是要給她一房陪房一起嫁過來給她使喚,她堅決不要,只要紅娘一人,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那什麼陪房的,一大家子,要是說出小姐現在與以前大不相同的話,豈不是引人懷疑?

  紅娘已經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都摸熟了對方,她人後什麼德性,紅娘也習慣了,只讓紅娘一人陪嫁最是萬無一失。

  崔鶯鶯在新房床上坐著,她知道前院正在宴請杜家軍,喧鬧聲卻沒有傳到新房來,可見將軍府有多大,上回來沒能好好逛逛,今後有她逛的時間。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她聽到動靜,但半晌沒人掀她的頭蓋,她索性自己掀了,就見杜確靠在門上,房門已關上了。

  杜確顯然是喝醉了,他蹙著眉,神色有異,身形微滯。

  崔鶯鶯鳳眸輕眯,他這是醉了吧?

  是啊,肯定是醉了,有些人就是喜歡灌人家喝酒,那個蕭探月看著就很像那種人,這席上杜家軍就有多少人?要是每人敬他一杯,他不醉才怪。

  「你還好嗎?」她索性自己摘了沉重的鳳冠,走過去扶他,一踫觸到他的手臂,她愣了一下。

  之前他騎馬載她,雖然她緊摟著他,但隔著厚實盔甲並無任何感覺,如今他身著新郎長袍,她才發現他是個肌肉男,且肌肉相當結實發達,蘊含著無限力量,好像輕易就能將她舉起……

  要命,她在想什麼?這時候想這些對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杜確有些恍惚,直覺地想推開靠近的崔鶯鶯。

  他真不喜歡酒這種東西,竟會叫人這般的無法左右自己的身軀,在天庭裡是無人飲酒的。

  「就讓我扶你過去吧,要是你摔倒了,我可扶不起來,到時更麻煩。」崔鶯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扶住他,他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呼出的氣息也全是酒味,她不禁皺眉,到底喝了多少?

  她正想把他扶到床上,房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何人?」

  「夫人,奴婢紅娘。」

  紅娘?崔鶯鶯有點意外,紅娘這時候來做什麼?

  「何事?」

  紅娘規規矩矩地道︰「將軍與夫人還未行交杯酒之儀,喜娘家中有急事,趕回去了,她請奴婢來引將軍與夫人行交杯酒禮儀。」

  崔鶯鶯本想杜確都醉了,還喝什麼見鬼的交杯酒,再一想,紅娘聲音正經八百的,外頭肯定還有其他婆子丫鬟守著門,要是略過這交杯酒,就要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了。

  「進來吧!」說完又對杜確說道︰「要喝交杯酒了,你還行嗎?」

  杜確鹽著眉點了點頭。

  紅娘開了門,臉上帶著淺笑,對杜確和崔鶯鶯一福,「恭喜將軍、恭喜夫人。」

  桌上酒杯酒具老早擺好了,紅娘上前倒好酒,崔鶯鶯扶著杜確過去,兩人一起端起酒杯喝了,紅娘又舀了蓮子百合粥,兩人各吃了一點,成親的儀式到此就算結束。

  「奴婢告退。」紅娘關上房門之前對崔鶯鶯嘿嘿一笑。

  小姐要做假戲,她便讓這場假戲真做,讓小姐真的成為將軍的人,永遠留在將軍身邊,如此她們主僕二人也有長遠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崔鶯鶯在房門關起之前瞥見紅娘唇畔那抹計謀得逞的笑容,卻是一時想不出紅娘為何那樣笑,興許是想到自己說之前要替她尋覓好夫君,所以笑得那麼歡吧。

  她暫時將紅娘擱在腦後,扶起杜確,「杜確,我扶你到床上,睡醒了會好些。」

  前生有解酒液,在這裡,她不知道什麼能解酒,土法煉鋼的方法就是睡,等著酒精自然退去。

  杜確任由她扶著,可才短短幾步距離,崔鶯鶯竟然感覺身子莫名的燥熱了起來,且那種燥熱極不尋常,令她甚至想扯掉自己的衣物。

  「房裡為何這般熱?」杜確蹙眉瞪著燭台上的紅燭,似乎認為那是燥熱的原因。

  崔鶯鶯微怔,「你也覺得熱?」

  杜確點了點頭,一雙深色眸子忽然直盯著她,令她有幾分恍神,他的眼眸似乎含著無限的溫柔。

  若是她能瞧見自己,必定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媚態入骨,渾身上下透著嬌慵之色,粉嫩的臉蛋上情溢眉梢。

  「鶯鶯……」杜確的神情也與適才不同,眼眸幾乎深得望不見底,連聲音也與平時不同,略帶著勾人的微啞。

  崔鶯鶯心中一跳,她的腰隨即被杜確給摟住了。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跳也加快了。

  為什麼自己沒有推開他?反而想抱住他?

  「你好美……」杜確抬手取下崔鶯鶯的發釵,她如瀑的秀發也隨之披散開來,青絲如涓,更添嫵媚,他平靜不下來,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崔鶯鶯被他擁在懷裡,從窗縫吹進來的風輕輕晃動床紗,她什麼都不能想了,僅剩的感覺是他有力的臂膀,有股甜膩散布在空氣中,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實卻又像虛幻。

  「鶯鶯……」杜確又叫喚她了,他用指背輕輕撫過她的臉蛋,又用拇指來回摩挲她柔嫩的紅唇,不住地撫弄著,聲音極為溫柔。

  崔鶯鶯迷離的看著他,雙頰酡紅,微蹙娥眉,虛喘著。

  他為何要這樣待她?而她又為何想要祈求他的踫觸?

  像是心有靈犀,杜確的唇俯了下來,大手隨即罩住了她豐潤的胸部,他輕輕地揉捏,仰頭閉目,但是氣息逐漸加重,像在克制著什麼,又像在享受著什麼。

  她能感覺到杜確的變化,他那滾燙的胸膛即便隔著衣物仍然傳遞給了她,更別說他的雙唇覆上了她的唇瓣之後,他整個人甚至劇烈震動,仿佛隨時都會爆炸似的。

  「我好熱……」崔鶯鶯神智渾沌,她不安分的扭動身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一個勁的往他胸膛磨蹭,前生不知撒嬌為何物的她,竟是軟聲道︰「你……能不能……摸摸我……」

  她虛弱無力的呻吟,整個人昏昏沉沉、似睡似醒,反而更顯嬌懶,杜確再也受不住,他的唇狂野地含住了她的,粗暴又熱烈的掠奪她的雙唇,鐵般的身軀順勢將她壓進床裡。

  「嗯!」猛然被他偉岸的身軀壓在身下,崔鶯鶯口裡發出一聲嬌喘,蒙之中感覺到灼熱陣陣襲來,而他的堅硬就那樣抵著她,撩撥得她整個身子都火燙起來。

  杜確也同樣處在狂風之中,胸臆間燃燒起的火焰他自己也抵不住,將崔鶯鶯壓在身下之後,他欲罷不能,大手不斷在她身上摩挲流連,隔著衣物揉捏她胸前的雪峰。崔鶯鶯嬌聲喘息,扭著身子迎合他的摸索,體內的火爐也因他的動作越燒越烈,她想要得更多更多,不要只是這樣而已,這樣她只是更加難受而已。

  像是聽到她的心聲,杜確開始扯她的衣物,她竟也學他,拉開他的衣襟,動手解他的衣物,她的舉動無異是在助燃,他的動作更急切了。

  紗帳裡,急促的喘息交錯其間,兩人的衣物極其快速又極其凌亂的褪下了,杜確眼眸裡燃著兩簇火焰,他噴薄著灼熱氣息,盯著崔鶯鶯雪白赤裸的嬌軀。

  她的身子如羊脂白玉,嬌態柔弱無骨,他——想要她!迫切的想要!

  崔鶯鶯的眼眸亦布滿情慾,看著同樣赤裸的杜確,他魁梧的身軀充滿粗獷的男人味,叫她莫名地想被他佔有,這是之前看著杜確時,從未產生過的邪念。

  她究竟是怎麼了?僅是這樣看著,她的身子便越來越熱,胸口像要噴火似的,她還想踫他、摸他,腦中淨是意淫他的念頭。

  她心神蕩漾地瞅著杜確,而杜確的雙眼像野獸,急切湧起的慾望翻江倒海,令他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像被火灼燒似的,他只能埋首在她身上尋找詭異情慾的出口,順著欲念,大掌揉捏她軟綿的渾圓。

  「啊!」崔鶯鶯口裡發出一聲嬌呼,雙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他有力的臂膀,迎合著他的屁股,莫名深沉和強烈的慾望及燥熱都讓她無助,她向來不存在的熱情更是沒來由得爆發,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意亂情迷。

  接著,壓在她上方的杜確嘶吼一聲,對身下的她長軀直入,男性的硬挺瞬間衝進她身子裡,仿佛無法再等待,他一點喘息不給的律動起來,就像一個理智盡喪的人,沒有半點憐惜,越來越猛烈地將她填滿。

  崔鶯鶯神智迷離,她緊緊的抱著他,咬著唇任由他衝撞,破身的痛楚不及情慾得到釋放的快感,她沒感覺到痛,反而因為終於被他佔有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杜確仍在繼續抽送,感受到她因他的動作而嬌喘連連,讓他更加徹底的沉浸在她身子裡,並已驅策到即將爆發的邊緣。

  他激烈又粗暴,崔鶯鶯覺得自己快被他搗碎,卻只能反手抓著床褥用力扭緊,拱起腰相迎。

  這瞬間,她只覺得天搖地動,床架好像快要散了,杜確騎乘著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到哪裡去,那好像是個會令她極度歡喜的極樂之地,她驀然感覺到強烈的收縮,她的身子隨之顫抖不已。

  這、這是什麼?

  陣陣的收縮……她好像高潮了。

  她渾身癱軟,眼眸半闔半開,早沒有了力氣,杜確又狠狠在她身上沉了幾次,最後才在她耳邊低吼,「給你!」

  隨之而來的是狂風驟雨,杜確肌肉緊繃,似蘊藏著千軍萬馬之力,那力道越累越高,頂到了她的柔軟深處,一瞬間,滿滿的力道充滿了她!

  她覺得杜確要衝破她的身子了,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床搖得發出了聲音,好像連窗子也在動,她的靈魂仿佛快要出竅,她攀著他厚實的肩膀,摸到他拱起的臂肌,也感覺到他全身冒汗,心跳如鼓,她想問他到底要駕著她奔馳到何處去?

  終於,杜確不再衝撞了,他渾身癱軟地趴在她身上,抱著她發出濃重的喘息聲,而她早已香汗淋灕。

  身子不再極度燥熱了,崔鶯鶯疲倦的閉起了眼,有種虛脫的感覺。

  杜確動也不動,似耗盡了全身力氣,外面傳來打更聲,以是四更天,兩人肌膚相貼,不覺在矇矇之間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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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杜確比崔鶯鶯還要早醒,他背對著崔鶯鶯坐在床畔,赤裸著精壯的身軀,低首擰眉,揉按太陽穴。

  頭痛欲裂。

  昨夜的荒唐並沒有因為此刻腦中已然清醒而遺忘,反而歷歷在目,他們是如何顛鸞倒鳳、翻雲覆雨、陰陽交合的……

  杜確無法相信自己會對崔鶯鶯做那些個下流事,堂堂仙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淪陷在男歡女愛之中?堂堂仙人怎麼可以覺得那樣做了之後很是舒暢?堂堂仙人怎麼可以想再對她做一次那種事?

  昨夜的他,全然不像平日的自己,原來酒是如此可怖的東西,難怪天庭無酒,若是每個仙人飲了酒都失了禮教,如此亂性,那成何體統。

  崔鶯鶯在片刻之後醒來,她眼眸呆望著帳頂一會兒,先是見著了背對她坐著的男子,古銅膚色、寬肩窄腰,那結實健美的魁梧身軀一瞬間又讓她臉紅心跳。

  入目所及是凌亂的被褥和撕碎的衣物,還有元帕上那叫人羞意無限的血跡,讓她頓時想起浩劫餘生這四個字,真是慘不忍睹啊。

  她的視線悄然轉回杜確身上,發現他後肩有個胎記,是個火焰圖案,胎記生在那隱密之處,恐怕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吧?

  「你醒了?」杜確開了口,但沒有回身。

  他動也沒動,卻突然說話,她頓時有絲慌亂,「嗯……」

  「別慌,我不會回頭,是因為頭極疼才坐起來。」

  他不必解釋她也知道,他把被子留給她遮身了,而他們的衣物都撕毀了,他也沒東西遮身子。

  「咳,我、我知道。」她清了清喉嚨,臉龐好熱,「我、我們怎麼回事?」

  腦海之中不斷出現她與杜確纏綿的畫面,一幕幕都讓她臉紅心跳,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與杜確發生了關係。

  前生她滿腦子只有工作,對性毫無經驗,可以說是幼稚園等級,完全沒想到性是這麼激昂的事,男女之間竟然可以、可以親密到那種程度……還有他,他竟然可以那麼、那麼威武……

  「我們……已行過夫妻之禮。」杜確喉頭艱澀地顫動了一下,「都是我的錯,是我酒後亂性,對你失了規矩。」

  雖然他是堂堂仙人,但也是個男人,天界也有男仙該遵守的律條,是男人就要拿出肩膀承擔自己所做的事,逃避責任非君子所為。

  聽他這麼說,崔鶯鶯恢復了思考能力,身為特務,前生看過數不清的社會檔案,在她的認知裡,酒後亂性不至於擦槍走火至如此程度,倒是那些嗑了藥的人才會如此狂亂脫序。

  想到了嗑藥二字,她心裡一驚。

  再進一步分析,昨夜狂亂的不只杜確一人,她也完全不像她自己,所以排除是酒席上有人對杜確下了藥。

  她皺著眉苦苦思索起來,他們兩人有同時飲下或吃下什麼東西嗎?似乎也就只有那交杯酒而已……

  「你放心,事已至此,我不會始亂終棄,我們既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從今爾後,你就是我杜確的妻子,我絕不會讓你挨餓受凍。」

  崔鶯鶯沉吟在自己找尋真相的思緒之中,原是沒在意杜確說了些什麼,直到聽見他的保證才回過神來。

  要命,她沒想過要對他強迫中獎啊,昨夜的狂亂,她也參與了,他卻認為責任都在於他。

  雖然想好好說明,但眼前的情況太出乎意料了,她一時口快,沖口而出道︰「你不必自責,當做沒這回事好了。」

  老天!她怎麼會說出這麼白爛的台詞來?她是大家閨秀,失身於他,又有哪個大家閨秀會說當沒發生過?這不是擺明了要引他懷疑她的身分嗎?

  果然,杜確不說話了。

  半晌,他才慢騰騰地開口,「你要我,當沒發生過?」

  她為何會口出此言?莫非在她心中,他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她的清白被他給糟蹋了,他又怎能當沒發生過,若他真當沒發生過,那他就不是個男人,也枉為仙人了。

  他那慢慢問話的方式令崔鶯鶯心裡一凜,雖然沒看到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困惑。

  「我的意思是,你當時腦子也不是清醒的,我不應當怪罪於你,你無須如此自責,再說了,會發生這事的源頭也在我,是我央求你與我假成婚的,若不是如此,也不會發生昨夜的事,讓你陷入如此困境。」

  杜確越聽越不是滋味。

  即便他們這樁婚事是假,但行了夫妻之禮是真,她為何在言語之中極力撇清,像是不願與他落實夫妻名分似的,她不喜歡他這個人嗎?難道是他昨夜對她所為的一切嚇著她了?

  腦中浮現的畫面告訴他,他對她極致瘋狂,像要將她揉進自己骨子裡似的,不可能沒弄痛她。

  是了,一定是嚇著她了,他近乎是在摧殘她,她一個外表如此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即便是有人膽查案和獨自夜騎的能力,又哪裡經得起他的粗蠻對待,她肯定是以為做了真夫妻之後,他都會如此待她,她才會急著不要他負責。

  「我定然是弄痛你了,你且放心,以後不會了,你無須害怕。」

  崔鶯鶯聽得錯愕。

  以後?這什麼意思?他們以後還會做那件事嗎?

  她還怔楞著,杜確又道︰「我讓你的丫鬟打熱水進來,你泡個澡會好一點,晚點我帶你認識府裡其他人。」

  崔鶯鶯聽著他的安排,隱隱覺得哪裡不對,這假成親怎麼、怎麼變得有幾分真了?

  「我尚有軍務文書要處理,需得去更衣,你且閉起眼。」

  知道他這是要起身的意思,崔鶯鶯連忙閉起了眼,腦中卻不由自主的幻想他裸身下床的模樣。

  新郎袍肯定是不能穿了,她聽到他開櫃取衣的聲音,又聽到他窸窸窣窣的更衣聲,沒喚丫鬟或小廝進來服侍,不知是因為顧及她還是平日就沒有讓下人伺候更衣的習慣?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時,杜確的聲音傳進了她耳裡,「可以睜開眼了。」

  她睜開眼睛,見他穿了一襲純白滾金邊的團花長袍,烏發隨意束成馬尾,樣貌實在英俊。

  昨夜就是這個男人將她壓在身下,極盡能事的纏綿嗎?實在難以想象他會那樣狂野……

  「在想何事?」杜確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在想他對她做的事!在心裡回答了他的問題,她一時臉紅到脖子去,「沒有,沒想什麼,你快去吧,讓紅娘進來。」

  要命!前生她從來就不是扭捏的女人,可如今面對有了肌膚之親的杜確,她也不免扭捏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女人會因性而愛了,前生她完全無法理解那種一夜情之後就把對方當男朋友的女人,可如今她有那麼一點明白了,同一個人,發生了關系之後確實感覺完全不同,似乎有了某種親密的連結,不過這是她身為女人的想法,對花花公子而言,**不過是泄欲,但她相信對於向來潔身自好、連個曖床小妾都沒有的杜確而言,這是一件不可能等閑待之的事,尤其是在他認為都是他酒後亂性施暴於她的情況下,他肯定對她非常愧疚。

  她究竟在想何事?杜確眼睛灼灼地看著她,「那麼我晌午再來接你。」

  崔鶯鶯心裡咯 一下,這是尋常人家丈夫在對妻子說話吧?她臉又刷地一下紅了。

  在杜確離開,紅娘又還沒進房之前,她連忙跳起來,胡亂地找了一件杜確的長袍穿上,又手忙腳亂的稍微收拾了一下「戰場」,甚至檢查床架是否要解體了,昨夜她真覺得床架會散開。

  片刻之後,紅娘領著四名小丫鬟進來,小丫鬟各提著一桶熱水到與寢房相連的淨房去,提了兩趟便告退,紅娘扶著崔鶯鶯進了淨房,服侍她坐進浴桶裡。

  沐浴完畢,崔鶯鶯換上一襲簇新的紫紅衣衫坐在鏡前,紅娘為她梳頭,一邊梳一邊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揚起嘴角。

  「小姐如今可是貨真價實的將軍夫人了,那身子上的痕跡……嘖嘖嘖,將軍好熱情啊,沒一處放過。」

  崔鶯鶯聞一知十,她面色一沉,「果然是你這個死丫頭,快說,你在交杯酒裡動了什麼手腳?」

  紅娘笑得闔不攏嘴,坦承不諱地道︰「奴婢在交杯酒裡下了催情藥。」

  她打聽得一清二楚,喝了那名為合歡散的催情藥,勢必要與人交才能去除體內燥熱。

  崔鶯鶯雖然猜到了,可還是有幾分瞠目結舌,「你怎麼會有催情藥?」

  一般良家女子不可能知道這個,就算知道了,也無處取得,何況紅娘還是她這個官千金的貼身丫鬟,自小與她一處長大,沒接觸過外人,她要去哪裡弄催情藥?

  看到主子訝異,紅娘臉上浮現小小的得意,「奴婢向張公子要的。」

  崔驚驚更是驚奇了,「張公子?」

  張君瑞那楞頭青居然會有春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這都是奴婢機伶。」紅娘邀功似的說道︰「張公子和少爺的初夜便是用了催情藥,奴婢意外聽見他們在樹下談話,少爺還說感覺很好,有了那藥助興便一點兒也不緊張了,所以知道小姐要與杜將軍假成婚之後,奴婢便去向張公子討了藥。」

  那兩個人真是……崔鶯鶯低咒一聲,徹底無言。

  年紀輕輕做什麼用藥來助興啊?想不到張君瑞竟是那麼不正經的人,自己成全他和歡郎不會做錯了吧?

  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情追究張君瑞和歡郎的事,如今她只要想到自己和杜確成了真夫妻就頭疼不已。

  還未出嫁之前,關於到了將軍府之後,要如何應對進退,讓旁人不起疑,她什麼情況都設想過了,就連她和杜確可能日久生情都想到了,做了周密的沙盤推演,就是沒想到她和杜確會在洞房之夜就做了真夫妻。

  如今又得知好事是紅娘干下的,她更無顏面對他了,拜托他假成婚,卻成了他的真老婆,他可能會認為自己掉進了她的陷阱,以為她一開始便是打定主意要賴上他,野心勃勃地想要做將軍夫人。

  「小姐怎麼不說話?」紅娘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子,「難道……用了藥,小姐還是很緊張很疼嗎?」

  「什麼疼不疼的,還敢胡說?」崔鶯鶯差點兒吐血,她沒好氣地道︰「你可知那藥效有多強?你以為將軍不會發現有古怪嗎?為了讓我賴上他,我的丫鬟對他用了催情藥,這都成什麼樣子了?以後不許你再用催情藥,不然我定不饒你!」

  紅娘被罵得十分委屈,「知道了,奴婢也只有一包藥,沒有了。不過,奴婢看著,覺得將軍對小姐真是好,小姐不必擔心將軍生氣。」

  崔鶯鶯板著臉,「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對我好了?」

  紅娘理所當然地說道︰「將軍讓奴婢打熱水進來伺候小姐泡澡,還傳了早膳來,又沒讓小姐起來伺候更衣不是嗎?奴婢進來時,小姐還賴在床上。」

  崔鶯鶯秀眉微揚,「所以我應該要伺候他更衣?」

  紅娘點頭,「這是當然,哪個妻子不是如此?老爺在時,即便有丫鬟婆子,夫人也是日日親手伺候老爺更衣的。」

  崔鶯鶯想象著自己伺候杜確更衣是什麼模樣?

  不行,現在光是靠近他,她就心跳加速了,還談什麼伺候更衣,她肯定會換到一半就落荒而逃。

  叩叩叩,房門再度響起。

  崔鶯鶯與紅娘對看一眼,都奇怪這會兒還算早,誰會來?

  「何人?」崔鶯鶯問道。

  外邊的人小聲答道︰「稟夫人,奴婢月香,是燕喜婆婆來收元帕。」

  崔鶯鶯與紅娘同時看向床上皺巴巴的元帕,上頭是有她的落紅,但不能交給燕喜婆婆。

  當初,她對崔夫人的說詞是在客棧與杜確私訂了終身,那昨夜她就不可能再次落紅,自然不能讓燕喜婆婆進來收元帕了。

  她吩咐紅娘,「你設法打發那婆子走,要是打發不走,你就直說了原因。」

  紅娘自認聰明伶俐,最喜歡這種差事了,她到外間見了燕喜婆婆,笑吟吟的給了一個荷包打賞。

  「元帕就不必收了,夫人自會看著辦,你下去吧!」

  燕喜婆婆其實就是將軍府裡一個比較有臉面的嬤嬤,叫做吳嬤嬤,收下了紅娘給的荷包,在手裡掂了掂重量,還挺重的,約末有二兩銀子,心裡一喜。

  反正府裡也沒有杜家長輩要看那元帕,既然將軍一早沒意見,她就只是過個場,走個形式罷了,便樂得收下銀子告退。

  吳嬤嬤一走出外間便和穆芷撞個正著,穆芷見她兩手空空,頓時起疑,「為何沒收元帕?」

  她家裡有八名兄弟,都娶了媳婦兒,該有的規矩她都知道。

  吳嬤嬤忙道︰「穆將軍誤會了,不是婆子不收元帕,而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給了賞銀便讓婆子出來,說夫人自己會看著辦。」

  自己看著辦?穆芷蹙著眉,對這答案顯然不滿意。

  兩人在談話間,紅娘已聽到動靜出來了。

  她雖然昨夜才到,但已經跟下人們打成一片,把將軍府的成員打聽得七七八八,知道眼前這位便是杜家軍唯一的女將穆芷,據說她爹以前也是個將軍,家裡兄弟個個從軍,她自小耳濡目染,也習得一身武藝,大了不肯嫁人,硬要從軍,家裡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她竟跑去威脅人家不得娶她,家人拿她沒法,只好順了她的意,讓她從軍。

  「穆將軍是吧?」紅娘對穆芷一福,「奴婢紅娘,是自小伺候夫人的貼身丫鬟。」

  穆芷犀利眼眸上下打量著紅娘,「貼身丫鬟?所以你知道夫人為何不給收元帕?」

  紅娘故作一副羞於啟齒的模樣,扭扭捏捏地道︰「將軍和我家小姐……哦,我是說夫人,他們早在蒲州私訂了終身,是以沒有元帕可收。」

  穆芷再怎麼也是個姑娘家,聽到如此直白的答案,一時臉上熱辣辣的,不知說什麼好,轉身就走。

  紅娘哼了一聲,氣死你!

  她還看不懂嗎?那個穆芷肯定是喜歡將軍,不然一個姑娘家來問人家夫妻的元帕做什麼?又不是將軍的姊妹輩,是笑掉人家大牙。

  穆芷確實被這答案傷得不輕,她所崇拜的男人倉促成婚的理由竟然真是與崔鶯鶯私訂了終身!

  那個崔鶯鶯究竟如何勾引杜確的?

  下午,她見著了崔鶯鶯的廬山真面目。

  杜確要大家在廳裡集合,一同認識將軍府的新成員,他與崔鶯鶯一道前來,只見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款步徐行,越過門檻而來,崔鶯鶯秀媚天成,艷麗不可方物,絕不是世俗女子的樣貌,穆芷的心一緊。

  所以是美色嗎?終歸,還是被美色給迷惑了嗎?

  孫忍風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道︰「要不是見過小崔的勇敢,還真難想象大嫂如此嬌柔的閨秀,怎會有勇氣在孫飛虎等賊兵的包圍下趁夜突圍離開普救寺,只身一人前來送信。」

  當日,他與蕭探月隨杜確帶兵前往普救寺剿匪,是以他們兩人都知道崔鶯鶯便是小崔。

  除了孫忍風與蕭探月,其他人俱是一楞,齊刷刷地看向粉肌縴腰的崔鶯鶯,廳堂上頓時一片寂靜。

  她是小崔?

  首先驚跳起來的是李天。

  不會吧?罵他楞頭青,踢他小腿肚,又掄拳恐嚇他的小崔竟然是崔家小姐?如今還成了他最崇拜的老大的妻子?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穆芷則是面色一冷,「這是何意?」

  諸葛燁認真端詳著崔鶯鶯,「難道說,弟妹就是那日來送信的崔小兄弟?」

  他與杜確兄弟相稱,兩人年紀相仿,他大了杜確幾個月,故稱崔鶯鶯弟妹。

  「正是。」杜確點頭,「我也是到了普救寺才知曉此事。」

  「原來如此。」耿雲笑道︰「大嫂真是女中豪杰,難怪老大會忽然動了成婚的念頭。」

  他原也奇怪杜確怎麼忽然之間要成婚,今日得知原來崔小姐便是小崔,再想到那日小崔查爆炸案凶手時冷靜條理的分析,見到滿地殘肢也面不改色,不是尋常閨秀千金的舉止,便也不難了解杜確為何會動了凡心。

  「他是耿雲。」杜確順勢為崔鶯鶯逐一引薦,「諸葛軍師、孫副將、蕭前鋒……」

  隨著杜確的介紹,崔鶯鶯逐個頷首微笑。

  其實這些人她當日都見過,只不過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今日才知道他們在杜家軍裡擔任的角色。

  「這是穆芷,杜家軍裡唯一的女將。」杜確介紹到了穆芷。

  崔鶯鶯看著穆芷。

  她記得穆芷,當日對她便態度不佳,稍早聽紅娘說,穆芷還干涉了元帕之事,所以紅娘斬釘截鐵的說穆芷肯定是喜歡杜確,要她小心穆芷給她穿小鞋。

  看來他桃花挺旺,先有衛如月,後有穆芷……慢著!她這是在不高興嗎?她一定是昏頭了吧?還是月老對她下了什麼咒語,不然她怎麼會因為杜確有女人緣而不高興?

  「這冷颼颼的氣氛是怎麼回事?」蕭探月嘴裡依然吊兒郎當的刁著根干草,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山不容二虎嗎?我可不是在說誰是母老虎哦,就是個形容罷了,可千萬別誤會。」

  穆芷瞪了蕭探月一眼,眼裡寫著你閉嘴!

  崔鶯鶯這才想到自己該說幾句場面話,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表面上可不能失了將軍夫人的身分。

  她看著穆芷,落落大方地道︰「穆將軍巾幗不讓須眉,鶯鶯實在敬佩。」

  「過獎了。」穆芷也不稱她大嫂,也不稱夫人,她的表情十分生硬,任誰都知道她不歡迎崔鶯鶯這位將軍府的新成員。

  是啊,沒錯,她心裡覺得很不舒服,讓她笑她也笑不出來,更不想勉強自己應酬崔鶯鶯。

  正確來說,她討厭崔鶯鶯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寧可崔鶯鶯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寧可崔鶯鶯是個擺著好看的花瓶。

  她不想面對杜確對崔鶯鶯心動是因為崔鶯鶯與官家千金不同的特質,而不是因為美色,她不想面對崔鶯鶯是小崔。

  其實她心裡很亂,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杜確真是因為美色而娶崔鶯鶯,她心裡會不會好過一點?若是杜確重視美色,也或許她會更難過……

  崔鶯鶯將穆芷不友善的回應看在眼裡,看來穆芷確實對杜確存有愛慕之心,而自己成了杜確的妻子,自然別想贏得穆芷的友誼了。

  不過,她並不是來交朋友的,穆芷怎麼想她並不重要,只要能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處就行。

  她挺從容的對所有人展顏一笑,「我是崔鶯鶯,日後要同住一個屋檐下,就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蕭探月首先爆出笑聲。

  雖然她說的也沒有哪裡不對,但就是有種好笑的感覺。

  雹雲也莞爾一笑,他倒是正經回道︰「大嫂客氣了,若有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崔鶯鶯忙道︰「我確實有需要的,現在能跟你說嗎?」

  雹雲面露微笑,「當然,大嫂但說無妨。」

  大家都好奇她需要什麼,杜確則是瞪著她,她需要什麼,為何不跟他說,卻要跟耿雲說?

  崔鶯鶯半點都不知道杜確正在不悅,她指著穆芷,「穆將軍穿的那種衣服,能給我也做幾身嗎?」

  所有人紛紛看向穆芷,她身上的不過是尋常粗布衣裳,怎麼就入了崔鶯鶯的眼?

  崔鶯鶯對布料沒啥想法,主要是穆芷身上的衣裳做成了俐落的男裝款式,裙子裡有長褲,也就是現代的長褲裙,做什麼都會方便許多。

  再說了,穿上那樣的衣裳,跟珠寶首飾也不相配,只要扎個馬尾就行了,不必費神再梳什麼發型,又是步搖又是珠花的插個滿頭,浪費時間又不好看。

  「原來大嫂喜歡那樣的衣裳。」耿雲微微一笑,「給大嫂做幾身那樣的衣裳自然是行的,我下午便讓繡娘去為大嫂量身。」

  崔鶯鶯想要對耿雲拱手,可於禮不合,她又不想做那「盈盈一福」讓自己起雞皮疙瘩,索性露齒一笑,「多謝了雲……對了,我聽將軍叫你雲,我也可以叫你雲吧?」

  雹雲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杜確看在眼裡,不悅從一升到了十。

  雲?她叫他杜確,卻叫耿雲為雲?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耿雲這麼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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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0:34: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三朝回門,崔鶯鶯完全沒去想要給娘家送什麼禮,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把嫁妝現銀還給杜確,自己真的花他太多錢了。

  她原是想著成婚翌日便將銀子還給杜確,但兩人弄假成真之後,她反而不知如何開口,明明跟他做了真夫妻,卻要還他嫁妝,他會怎麼想?

  如此思前想後,匆匆就到了回門之日。

  天還未亮,她就被紅娘喚起,梳妝打扮之後,杜確也起來了,兩人一道用過早膳,在天色還灰蒙蒙時便要出發往普救寺去。

  車駕已備好,總共三輛大馬車,崔鶯鶯見到幾個婆子不斷往一輛馬車上迭大盒子,好奇起來。

  「這都是什麼啊?」

  一個婆子笑道︰「是夫人的回門禮。」

  「回門禮?」崔鶯鶯頗為訝異。

  紅娘感嘆道︰「小姐想都沒想過吧?幸好將軍想到了,若是兩手空空去見夫人,夫人的臉要往哪裡擱?」

  崔鶯鶯打起車簾,看著快滿出來的禮品,「就算是回門禮,這也太多了。」

  「哪有人嫌禮太多的?」紅娘又嘆了口氣,「將軍這還不是為了小姐著想,要給小姐長臉,才把銀子當流水似的花出去,誰想得到小姐還不領情,嫌多。」

  崔鶯鶯蹙著眉,「你這丫頭懂什麼?我是不想他為我多花銀子,聘禮、嫁妝,他已經花太多銀子了。」

  紅娘不以為然地道︰「將軍的銀子就是小姐的銀子,當使則使,小姐這麼說可太見外了,難不成小姐還沒把將軍當夫君?」

  說到這個,崔鶯鶯就來氣,「你閉嘴,若不是你搞鬼,如今也不會這般進退兩難。」

  「在說何事?」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杜確的聲音,兩人都嚇一跳,有種被逮個正著的感覺。

  崔鶯鶯連忙回身,眼前正是杜確。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聽見了沒?若聽見了,是聽見了多少?要是他知道洞房花燭夜是被下藥才會像吃了人參果似的,他還能這麼平靜嗎?

  「無事。」崔鶯鶯心裡波濤洶涌,卻是有口難言。

  她真的不想欺瞞他,但那件事真的太難啟齒。

  「上車吧,不要誤了時辰。」杜確沒事人一般地催她們上車。

  崔鶯鶯與紅娘坐馬車,杜確自然是騎他的雪飛瀑,另外還有兩輛裝滿禮品的馬車和二十來名隨從。

  馬車走得算快,落日之前到了普救寺,崔夫人理應會來相迎,但梨花別院之前卻半個人都沒有,令崔鶯鶯和紅娘都好生奇怪。

  「夫人難道不知道小姐今日回門?」紅娘滿是問號。

  「已派人送過信來,岳母一定知曉。」杜確打量著四周,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前方圍牆邊,他劍眉微挑,但沒說什麼,只招來一名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那手下點點頭,飛快的去了。

  「進去再說吧。」崔鶯鶯是行動派,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進去看個究竟,況且一路風塵僕僕,車夫和馬都累了,也該讓他們吃喝休息了。

  三人踏進了大門,進了廳堂,就見一個外貌猥瑣的男子正在和崔夫人理論,廳裡站著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臉色難看。

  崔夫人見了杜確幾人如見救兵,松了口氣道︰「你們可來了!」

  那男子聽到動靜看過去,立即面露喜色,「表妹!」

  這不是崔鶯鶯穿來後第一次見到鄭恆,在崔相國尚未過世前,鄭恆算得上是崔家常客。

  當時,她是越看鄭恆越討厭,也很同情原主,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小詭三,原主的父母竟要將她許配給他,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也難怪在她知道的西廂記中,原主看到張生會願意以身相許,冒險與張生私訂終身了。

  而如今,她已嫁給杜確為妻,鄭恆對她已沒有威脅性,他也不能再拿婚約逼她嫁他,她自然沒有好臉色了。

  「原來是表哥來了。」她看著熱情的鄭恆,態度相對冷淡。

  崔夫人為難道︰「女兒女婿啊,恆兒說是要來討個公道。」

  「什麼公道?」不同于崔夫人的心虛,崔鶯鶯雙眸閃著冷光,直勾勾的看著鄭恆,不屑地冷哼道︰「敢問表哥,你可有拿了羔羊大雁,請了三媒六證,上我崔家門來獻幣帛求親?你又不曾下聘,有何立場討何公道?」

  「表妹這是什麼話?」鄭恆像是有備而來,理直氣壯地道︰「當初姑父在世的時候,曾經許諾中表聯姻,把表妹你許給我為妻,這件事連姑母也沒得抵賴,表妹如今要一口否決,說得過去嗎?」

  崔鶯鶯微挑秀眉,「既然表哥如此看重這門婚事,那麼敢問表哥,我母親早派人送了信去給表哥,讓表哥過來完婚再一起扶靈柩回博陵下葬,表哥卻遲遲不見蹤影,表哥是去哪裡了?不會說沒收到信吧?」

  鄭恆一時語塞。

  若說沒收到信,他又怎會來此?

  但是他去哪裡了,他當然不能說。只不過是路上尋花問柳時,看中了個花魁,流連在溫柔鄉裡個把個月罷了,不算什麼事,卻是不好當著姑母的面說。

  「表哥為何不答?」崔鶯鶯不依不饒地問,鄭恆什麼德性,她還不清楚嗎?

  「表妹還需問嗎?還不是傷心過度病倒了,這才延誤了日程。」鄭恆裝出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想到姑父在大好前程時突然往生,留下姑母和表妹、歡弟這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我又怎能不傷心?」

  崔夫人原就不是個明白人,且耳根子軟,對鄭恆又有種盲目的偏愛,從小就喜歡這個佷兒,即便他性格乖劣、行為不端,她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鄭恆幾句話便觸動了她的心坎,頓時抹淚道︰「恆兒,真是難為你了。」

  紅娘實在看不下去鄭恆那惺惺作態的模樣了,忍不住懷疑地問道︰「表少爺當真是病倒了嗎?」

  鄭恆面露不悅,「這裡有你這個下人說話的余地嗎?」

  「那麼我說話,成嗎?」一道男聲不輕不重地揚起,杜確淡淡地打斷鄭恆,對崔夫人說道︰「岳母,稍晚媚香樓的花魁楚凝月姑娘會過來,屆時岳母再親自問問楚姑娘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恩客是何人,到時便會明白鄭公子是否真是因病倒才耽誤了日程。」

  崔夫人臉色一變,「難道……」

  鄭恆向來自詡風流,他花名在外,秦樓楚館追歡買笑,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心想男人總要成家才能定心性,但此次催他過來成親再一同扶柩回博陵下葬乃是大事,若他在老爺喪期還貪圖取樂,她便無法原諒!

  「我說你,你就是奪人妻室的杜確吧!」鄭恆對杜確怒目而視,氣沖沖地說︰「身為朝廷命官,竟干下如此齷齪下流之事,信不信我讓我爹在朝上參你一本,讓你丟官!」

  杜確當即沉了臉,「悉聽尊便!若是鄭尚書真肯為了不屑兒子參杜某一本,到時丟官的是誰,自有分曉!」

  鄭恆頓時氣急敗壞的指著杜確,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爹不給力嗎?好啊!小小武將竟然如此自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一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後悔惹到我鄭大爺。」

  事實上,他對于崔家這門親事根本沒放在心上,鶯鶯雖美,但從小就循規蹈矩,實在無趣,哪及煙花女子風情萬種,是當初他姑父在世,鄭崔聯姻,門當戶對,他爹說對他會有幫助,他也就沒反對。

  可如今,他姑父過世了,崔家也沒落了,他就有些不情願了,偏偏他姑母一封信到長安,他爹就命他來會合,知道此行就得與表妹鶯鶯成親,到時姑母成了他的岳母,一定不會再任由他放縱了,于是他在路上拖拖拉拉,一再延誤,趁此機會在妓院裡盡情享受。

  他原是打著能拖就拖的主意,後來聽說他姑母在普救寺暫歇時,賊寇孫飛虎領兵圍困普救寺,要搶表妹鶯鶯為夫人,鎮守蒲關的白馬將軍杜確退了賊兵,他姑母竟把鶯鶯許配給姓杜的,這消息令他心裡非常不是滋味,縱然他不想娶,可這是他姑父在世時便定下的親事,他的未婚妻怎麼可以再許配給別人?這是將他置于何地?將他鄭家置于何地?

  「杜某候著。」杜確冷淡地道。

  鄭恆雖然是紈褲子弟大草包,但向來自以為是累代公卿,門第高貴,仗著家世,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杜確這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姿態徹底惹毛了他。

  他跳起來撒潑,振振有詞地道︰「有道是一馬不跨雙鞍,一女不嫁二夫,怎可以姑父在的時候許下的婚約,姑父一死就毀了約定,天下有這種道理嗎?既然婚事是姑父的遺言,誰敢不遵守?我就是要娶鶯鶯表妹,我要娶、我要娶、我一定要娶!明日我就弄二、三十個人上門來,強搶上了轎,抬到我住的地方,有姑父的遺言,我就算強搶表妹也是合情合理,看你們能奈我何?」

  深知鄭恆撒野的能耐,崔夫人急道︰「莫要如此,恆兒,萬事好商量,你若將事情鬧大,將有損你表妹的名聲,你面子上亦不好看,況且你表妹與杜將軍已經成親,如今是杜將軍的人了……」

  鄭恆暴怒,血脈賁張地使狠槌桌道︰「我不管!鬼妹是我的,我就要娶表妹為妻!」

  鄭恆丑態百出,崔鶯鶯看了實在厭惡,正要開口,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不動聲色的握住了。

  她抬眸看著身旁的杜確,杜確眼中甚為平靜,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需出面。

  她心裡好奇,他擅長的是行軍打仗,對鄭恆這種不入流的潑皮無賴,他有何辦法對付?

  「不好了、不好了!」法聰驚慌失惜的跑進來,「丁文雅將軍派了偏將帶上數十人,捧著黃金禮品直接踢開廟門,大搖大擺的進來說要給崔小姐下聘,要是不將小姐送出去就要血洗寺院,一個活口都不留。」

  「又來了?」崔夫人當即跌坐在椅中,臉色死白。

  剎時間,廳裡的下人全亂了,這事經歷過一次,他們也算死過一回,當日被圍寺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哪裡會不怕?

  鄭恆也是心房一顫。

  此時天下大亂,武將割地為王、自立山頭的比比皆是,先前那個孫飛虎便是丁文雅的手下,而丁文雅手段比孫飛虎還凶殘,奸yin擄掠、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還喜歡挖人眼睛、割人耳朵舌頭,斷人手腳前更要先拔指甲,殘暴得令人發指。

  他腦中還轉著丁文雅種種凶殘事跡,耳邊即響起了杜確不緊不慢的聲音——

  「鄭公子,既然你執意要娶鶯鶯為妻,那麼擊退丁家賊寇之事就交給你了,想必為了鶯鶯,這點小事你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杜某沒本事,就不與鄭公子爭出頭了。」

  崔鶯鶯這才知道原來她嫁了個腹黑男,先前進來院子之時,他吩咐了手下小鍋幾句,就是去安排這出戲吧,難怪他氣定神閑的由著鄭恆撒野,鄭恆越是撒野,後頭戲上演時才越是精采。

  「交給我?」鄭恆腦中一片空白,忽然有些暈眩站不住。

  「那鄭公子快隨小憎出去退敵吧,門外喊殺連天,起碼有五千軍隊,鄭公子得快去,不然賊兵就要殺進來了。」法聰急切的拉扯著鄭恆的衣袖,要鄭恆跟他走。

  「五……千人?」鄭恆腿都軟了。

  崔鶯鶯忍住笑,這個法聰也真是有演戲細胞,演得好逼真。

  法聰又再接再厲地急道︰「雖然是有賊寇五千人,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丁將軍的目的是崔小姐,而崔小姐又是鄭公子的未婚妻,那麼只需將鄭公子一人交出去與賊兵對恃即可,免得寺內僧俗白送性命。」

  想到自己將落入五千賊寇的手裡……鄭恆一陣顫栗,臉色發青。

  「姑母,既然表妹已嫁杜將軍為妻,那表妹的生死就不關佷兒的事,佷兒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鄭貴,咱們走。」

  鄭貴老早就想逃命了,連忙收拾了來時擱下的行裝,飛快地應道︰「是!少爺,咱們走吧!」

  鄭恆主僕一溜煙的跑了,法聰這才笑道根本沒有賊兵之事,是杜將軍讓他演這場戲,崔夫人聞言才活了過來。

  見鄭恆落荒而逃,毫無擔當,她也有幾分慚愧,鄭恆人品如此低劣,當初她還一心要把鶯鶯嫁給他,幸好鶯鶯自己覓得了良緣,杜確這個女婿令她越看越滿意。

  晚上崔夫人備了酒席為女兒女婿接風,席上除了自家人,張君瑞也來了,且他與崔歡互動親近自然,顯然已得了崔夫人的首肯。

  「姊姊、姊夫,等你們走後,我們也要起程了。」崔歡滿面愁容,「如今天下不平,我們又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這一路上不知會遇到何種凶險,令我很是擔心。」

  崔鶯鶯輕輕拍了拍崔歡的手,含笑道︰「歡弟無須擔心,你姊夫已派了三十名將士前來,他們會保護你們回博陵,見到杜家軍的旗幟,想必也沒盜匪敢打你們的主意了。」

  她心思根本沒那麼細膩,這是行前杜確就同她說的,其實她還不太明白天下大亂是如何個亂法,但適才見崔歡那麼煩惱,便慶幸杜確想得周全。

  「當真?」崔歡立即面露喜色,便朝杜確一揖,「多謝姊夫,如此一來,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張君瑞也誠心誠意的朝杜確舉杯,「多謝大哥!」

  崔夫人亦同,鶯鶯的話令她如同吃下定心丸一般,叫她更滿意杜確這個女婿了,若是鄭恆,哪來的本事能調派將士護送他們?

  這一夜,照規矩新人不能留宿娘家,然普救寺附近無客棧,且崔夫人直言梨花別院不算崔家,執意要兩人留下,夫妻倆便宿在崔鶯鶯出嫁前住的廂房。

  因為杜確在房裡,房間突然顯得狹窄起來,崔鶯鶯在鏡前卸釵環,看到杜確正在翻動案上的圖紙,還輕挑劍眉,想到自己畫的好像是手槍,她眼睛倏地睜大,連忙飛奔過去一把奪過。

  「那是何物?」杜確似乎並不意外她會來搶,波瀾未興地看著她。

  她迅速把圖紙揉成一團握在手裡,閃避著他的眼光,飛快地說︰「什麼都不是,畫好玩的,你不必在意!」

  「畫得有模有樣,不可能什麼都不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可疑,他興趣更濃了。「告訴我,是何物?我想知道。」

  杜確何等敏銳,崔鶯鶯知道自己不可能唬弄過去,只好道︰「一種殺傷威力很大的攻擊武器。」

  這個時代已有戰船大炮了,她這麼解釋,他一定聽得懂。

  可是,很快她就後悔了,她不該老實說的,她應該說那是澆花的玩意兒才對。

  「哦?威力很大的武器?」杜確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崔鶯鶯抬眸,對上杜確那雙探究的眸子,心裡頓時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他不會要說……

  「能否打造?」杜確慢悠悠地問道。

  他果然是要問這個!她飛快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杜確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雖然才看了幾眼,但那武器甚是精良,不像是輕易能打造出來的,或許真是她天馬行空胡亂畫的也不一定。

  可是,對于他在天庭也沒見過的東西,他還是想一窺究竟,「那麼,再把圖紙給我看看。」

  崔鶯鶯把手交握在身後,微蹙秀眉,緩緩退步,「看要做什麼?反正也做不出來。」

  杜確徐步逼近,態度堅決的丟出一句話,「就是看看。」

  崔鶯鶯臉色越發僵硬,「真的沒必要看。」

  杜確繼續朝她走近,低聲道︰「不過就是看看。」

  咚地,崔鶯鶯的背踫到了床柱,這表示她沒地方可退了,她也有了一絲慌亂,眼眸中頓時流露少有的迷茫。

  杜確往前一步,崔鶯鶯被逼到了死角,兩人之間的氣氛暗潮洶涌。

  崔鶯鶯的背抵著床柱,兩人幾乎相貼在一塊,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現在他要取她手裡的圖紙簡直易如反掌,她根本動彈不得。

  杜確長臂一伸,單手就足以扣住她交握的一雙粉拳。

  他的力氣比她大上數倍,此刻,要是他用力分開她的雙手,便可以取得圖紙了。

  可是,他滿是厚繭的粗糙大手就只是握住她的小手,並沒有使勁,崔鶯鶯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奪圖紙了,只知道他身上炙熱的氣息異常清晰,他這樣看著她,令她有種被卷入深潭的感覺。

  房裡,燭火閃爍跳動,旖旎無限,照著她一雙美眸更為柔媚,她原就美得勾魂奪魄,此時更是美得叫人挪不開目光。

  杜確神情復雜的望著她。

  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擁她入懷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他是堂堂仙人,又豈可失了磊落之心?

  另一道反駁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即便是仙人也有個人字,既是人就免不了七情六欲,那磊落之心又該要如何把持才合乎道理?把自己當成人,擁有她是否就合乎道理了?

  他想知道,其他那十一生肖下凡之後,是否也遇上了與他同樣的煩惱?玉帝此回讓他們下凡來找隊友,可不是讓他們來找伴的,他在此留情豈不是違逆了玉帝之意?

  然而,情之所至,又豈是自身能夠掌控之事?若是能對情感收放自如,又何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之說,連月老都經常哀嘆手裡的紅線不牢靠,讓它往東偏要往西,害他時常要下凡去收拾世間男女錯愛之後的殘局,他雖是俱備動心忍性的一介仙人,也還是難過情關,對于千年以來不曾將情放在心上的他,情字,實在難解……

  崔鶯鶯渾然不察自己撩人的美正考驗著杜確,她鉲uo氯壞乜醋哦湃罰 耆 恢 雷約涸詼  裁矗 瘓醯鎂褪羌露 灰眩 吧永疵揮泄庋袢恍畝 母芯  男南袷強煲 魴乜諏耍 庋桓鑫鞍兜拿濫凶猶牛  懿灰飴儀槊裕慷遙 腔棺齬娣蚱蕖

  想到這裡,她胸口驀然涌上一陣熱,他的呼吸也離她太近了!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她肯定會因缺氧而死,她得自救,不然真會淹死在他深邃的黑眸裡。

  崔鶯鶯潤了潤嘴唇,「我把圖紙給你就是,你後退一些……」

  杜確看著她那輕啟的丹唇,沒有退開,反而更加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想要弄明白她與他是否有相同的感覺,若是這份無預警闖進他心扉的感情是他自身才有,那麼無論他對她做什麼,都成了強人所難。

  他可是堂堂仙人,不做強求之事,讓她成為他的隊友也是如此,要她心甘情願,要水到渠成才行,這是規矩。誰立的規矩?他自己立的,他可是個有原則的仙人。

  眼前的女人,這個名叫崔鶯鶯的女子,他們一人一仙,原是永世都不可能交集的兩條平行線,卻在人間相遇了,她還讓他體驗了**滋味,那滋味撼動了他,讓他再也無法專心為仙。

  是的,她正在動搖千年以來古井不波的一顆心,讓他的心不斷地翻涌,不斷騷動,不斷在天人交戰,不斷在拉扯……

  眼前的柔唇嫣紅欲滴,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塊,這原就不利他了,更糟的是,他還能真切感受到彼此都心跳如雷,他的心跳聲與她的心跳聲交迭,聲聲都敲打在他的心房上。

  他,不做堂堂仙人了,他要做男人!

  崔鶯鶯感覺唇上一熱,雙唇已被杜確噙住。

  她的頭不由得往後仰,順從的分開了雙唇,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一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另一手扔扣著她置于身後的雙手。

  他吻得急切,不但用力吮住她的舌頭,著火般的雙唇還不斷吸吮她的唇瓣,她的身子也隨著他越來越深入的吻而泛起陣陣輕顫。

  他的舌溫熱濕軟,她的心跳亂了拍子,雖然臉漲得通紅,但她並未掙扎,而是順從地閉上了眼,他則吻得更深,叫她整個人都貼靠在床柱上了。他意亂情迷的扣著她的手,將她更壓向自己,她都可以感覺到他好像想將她揉進骨血裡似的激情難抑……

  叩叩叩!

  房外忽然有人敲門,原本紅娘該守門,是崔鶯鶯想著趕了一天的路,紅娘也累了,便讓她回房去睡。

  這時響起的叩門聲,實在煞風景,但又不能置之不理。

  「何人?」杜確硬生生停下了動作,身子依然還灼熱著。

  門外傳來張君瑞恭敬的聲音,「大哥,你還沒睡吧?咱們兄弟好久沒把酒談心了,分別在即,小弟特備酒菜,想和大哥敘個舊,也有朝中局勢和科舉之事要請教大哥,大哥見多識廣,定能為小弟指點迷津。」

  崔鶯鶯輕輕推了推他,「他說得懇切,你就去吧。」

  張君瑞此舉甚是唐突,哪有人夜晚來敲新婚夫婦的房門的?不過也算是替她解了圍,她還沒弄清自己對杜確是哪種感覺,再次擦槍走火可不妙。

  杜確皺眉,「煩人。」

  依他現在的心情,只想叫張君瑞滾。

  在天庭,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動氣,小仙們吵吵鬧鬧,他眼不見為淨便是,然而下凡之後,他的脾氣卻是越來越不好了。

  「可你剛剛已經出聲了,又不能說你已經睡著了。」他滿臉不想去的煩躁模樣落入崔鶯鶯眼裡,倒是覺得有幾分有趣,因此唇畔便隱隱有了笑意。

  她那抹笑神奇的撫平了杜確的煩躁,他抱緊她,手輕撫她雲鬢,「為何笑?」

  崔鶯鶯看著他如星雙眸,竟隱隱覺得有股仙氣,此時的他不像個武將,倒似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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