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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刺客嬌娘(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十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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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身著紅衣來行刺

  安國寧早知要與吳少誠交戰的劉昌裔會行經許州,身為許州的兵馬使,他縱使有了二心,但事情未成定局前,為避免落人口實,還是勉為其難的親自到城外營地相迎。

  他帶著一騎兵馬直入營地,劉昌裔不在帳裡,安國寧下了馬,在帳外的水盆裡洗了把手,眼中帶了絲倨傲看著四周。

  遠處還能聽到響徹雲霄的吆喝聲,劉昌裔看來正練著兵,他嘴角嘲弄一揚,縱使是陳許最善戰的一支軍隊,與吳少誠的大軍相遇也是以卵擊石。

  劉昌裔身上有上官給的旌旗、軍印,安國寧卻沒打算出兵相助,反而有了別的心思。

  他正覺得投靠吳少誠沒送份大禮,少了誠意,正好劉昌裔自己送上門,就別怪他心狠。

  今晚他將設宴請劉昌裔進城,來的都是他的心腹,他會在宴中取他性命獻給吳少誠。

  安國寧等得有些煩了,出聲要人去找劉昌裔回來,不過就是個無用之輩,竟勞煩他大爺等他?他不屑的一撇嘴。

  沒多久,他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他看了過去,就見一道紅色的身影飛快的接近。

  好快!覆國寧的眼底閃過激賞,眯起了眼,正想仔細的看看來人,卻沒料到紅衣人後竟還有人快如閃電追了上來。

  一人一馬仿佛已成一體,如同一道閃電,眨眼之間越過了紅衣人,來到了不遠處。

  那是……安國寧心頭一震——劉昌裔。

  探子來報說劉昌裔雙腿已殘,為求苟且偷生,連妾都獻給了上官,這次也是被上官逼著上戰場。

  他原本預料會看到個窩囊畏縮的鼠輩,卻沒料到看見他意氣風發的駕馭座騎,身後的青色披風飛揚,身上銀甲在秋日午後燦爛陽光下鮮明耀眼,疾速如飛,遠遠而來……

  到了營帳前才猛地一拉疆繩,黑色駿馬長嘶一聲,兩只前蹄騰空,停了下來。

  劉昌裔坐在馬上,讓馬邁著小步,慢慢的走到安國寧不遠處,他的目光須臾不離他的臉,硬生生給人一種俯瞰天下的壓迫感。

  「安大人。」這聲有點冷淡的叫喚令安國寧回過神,低了下頭。

  「劉人人。」

  安國寧對劉昌裔原本帶了絲敬畏和佩服,只是耳聞他竟將侍妾獻給上官,苟且偷生的消息之後,他就瞧不上了這號人物。但今日對上他,縱使他只是一個眼神,竟足以令他膽怯。

  劉昌裔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一旁上前的士兵。

  安國寧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看他的樣子,劉昌裔的唇微微一勾。「你輸了。」

  安國寧的心一突,一抬頭看到那一身紅衣的騎士也到了跟前,原來劉昌裔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大人善騎,妾身甘拜下風。」聶隱娘正要翻身下馬,劉昌裔卻是伸出手,直接把她抱了下來。

  她微驚了下,但也沒有掙扎,任由他抱著。

  劉昌裔抱著她,讓她雙腳落地,安穩的站好之後,才牽著她的手到了安國寧的面前,「快來見過安大人。安大人,這是我的夫人蘇氏。」

  安國寧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行軍打仗竟帶女眷同行,這個劉昌裔真是荒唐!虧他方才還被他的氣勢震住,他不由得在心頭暗笑自己。

  「安大人。」聶隱娘微微一福。

  安國寧瞧了一眼,看著因策馬奔馳臉頰被寒風刮得嫣紅的聶隱娘,倒也算個俏麗的女人。

  「進來吧!」劉昌裔摟著聶隱娘的腰走向營帳。

  「不了。」安國寧略顯高傲的揚著下巴,「看大人的模樣應該才練兵回來,我便不打擾大人歇息,只是大人一路風塵僕僕,為聊表關心,今晚設宴府上,請大人賞臉。」

  今日劉昌裔領著上官的軍印前來,便是主帥,但安國寧卻擺著高傲的態度,不把劉昌裔看在眼裡。

  聶隱娘定眼看著安國寧,此人長得高頭大馬,滿臉胡子,一身戎服,腰上還有把大刀,看來是個孔武有力之人。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這個人縱使未動心思投靠吳少誠,也不會忠於劉昌裔。

  「安大人既親自相請,」劉昌裔沒動怒,反而帶著溫和的笑,「我必定到。」

  「嗯。」安國寧見他態度和善,滿意的點了下頭,連禮都不行,就直接上馬走了。

  劉昌裔看著人走遠,不由得嘖嘖出聲。

  聶隱娘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可惜了!」他愉悅的說︰「看他那身肌肉,該是孔武有力,但腦子不好,不過就是武勇。」

  這些日子,她已經太了解他一肚子的心思。「你又想什麼?」

  「他要殺我!」他語氣輕快轉頭看她,「就在今晚。」

  聶隱娘的身子微僵。

  劉昌裔的表情倒沒什麼意外,「若他對我恭敬,真心設宴款待,就不會用這種驕傲的方式相邀。擺明/在額上刻著「我要殺你」四個字,蠢、真蠢,可憐我還得為個蠢人來此。」

  看他一副打趣的樣子,她皺起了眉頭,「就你聰明。什麼都讓你料想到,你怎麼不拒絕?」

  「早他一步下手就成了,」他將她摟近了一點,「等會兒跟我一起去,在他下手前,你得先下手。記住——你可別失手,不然我得跟著死。不過無所謂,就算敗了,死在一起,當對同命鴛鴦也還行。」

  看著他滿臉笑意,她無奈的輕嘆,她可不願意看他出事,他有雄心壯志想與人一爭長短,她既要助他,就要保證事情萬無一失。

  與其與他一同赴宴找機會下手,不如她自己去,就算敗了,他的性命無慮。他抱著自己的手臂溫暖有力,她放縱的享受了一下,然後拉開他的手,他有他的盤算,她也有她的想法,她不會讓安國寧有機會傷他分毫。

  看她退開,劉昌裔不由得輕挑了下眉。

  「我想再去跑跑轉轉。」

  「這天空陰沉沉的。」劉昌裔抬頭看了一眼,天氣冷了,冬天要來了,這個時節實在不適合出兵,但上官卻一意孤行,壓根不在乎將士性命,這樣的人也不配當個將帥。「誰知會不會下雨,別去了。」

  「只在附近轉轉,若真下雨就回來了。」

  看她露出祈求的神情,劉昌裔的唇微揚,「好吧!早點回來,可別誤了時辰。」

  「知道。」她燦爛一笑,轉身正要出去。

  「等等。」他出聲叫住了她。

  聶隱娘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他解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手還留戀的輕撫過她肩膀,「去吧。」

  她轉身走出去,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隱去,他的心就像這天一樣陰沉沉,沒來由的悶得慌,他自信凡事都會照著他的計劃走,但此刻總覺得好似有事要發生。他環視一周,最後目光停留在那抹遠去的紅……

  梳洗之後,劉昌裔換了衣服,目光看著外頭。「夫人呢?」他問著進來的蘇碩。

  蘇碩搖著頭,「我沒見著。她還沒回來嗎?怎麼回事?我們都得進城了,不然可就遲了。」

  劉昌裔眉頭微皺,隱約覺得不對。心一震,他立刻大步往外,卻與正要進門的楚天凡撞個正著。他直接越過他,站在帳外,「劉風。」

  他的呼喚沒有任何的回應,他的心頭一寒,「劉雲。」他的聲音揚了起來。

  依然沒有人出現。

  「這兩個家伙怎麼也不見了?」蘇碩一臉的驚奇。

  劉昌裔沒心思回答他,幾個大步來到自己的座騎前,翻身上馬,一勒韁繩,馬嘶鳴了一聲立刻狂奔而去。

  「大人……」蘇碩一楞,連忙一個揮手,立刻召集要跟著赴宴的輕騎,啐了一聲,「要走怎麼也不說一聲。」

  楚天凡皺著眉頭看著,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一看到蘇碩上馬要帶人去追,他回過了神,連忙叫住他。

  蘇碩聽到叫喚,立刻慢下動作,坐在馬上看著他。「什麼事啊?」

  「給你。這是陳公出兵前給的。」楚天凡將腰間小木盒給拿出來,「若夫人有難,或許有解。」

  夫人有難?!蘇碩楞楞的接過手,夫人有難?!想到方才劉昌裔的樣子,腦子靈光一閃,那個死丫頭該不會……拿著木盒,他不再遲疑,立刻領著一隊精兵策馬追去。

  安國寧府內的小廝看到沖進門來的劉昌裔全都傻了眼,連忙要攔,卻根本攔不住。

  一個青衣長工上前,飛快的上前擋住了他。

  劉昌裔手一握拳,直接一揮,對方閃過,他又一拳過去,卻在看到來人的臉時,拳頭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最後不留情的一腳踢過去,對方吃了一腳跪了下去。

  「大膽!」有些早到的安國寧手下聽到聲響出來,「誰在這裡鬧事?」

  小廝怯性的看著一臉鐵青的劉昌裔,不敢說話。

  「這是——」跟著安國寧去請劉昌裔的一個將士認出人,立刻上前,「劉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我要進門,」劉昌裔的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目光灼灼的看著地上跪著的男人,「這該死的奴才攔我。」

  薛青眉頭一皺,今日可是安國寧要刺殺劉昌裔的宴席,竟然攔著人,這不長眼的奴才。

  怕人被氣跑了。薛青連忙賠著笑臉,「劉大人息怒,快請進。你來得早了。」

  天空飄下了小雨淋在身上,劉昌裔的目光須臾不離跪著的青衣長工,「我還怕來得遲了。」

  就見那長工的身體一僵,劉昌裔的心直往下沉。

  門口又是一陣騷動,蘇碩已經帶了十幾人由後頭急匆匆的趕到。

  「進去吧。」劉昌裔沒讓蘇碩有喘口氣的機會,冷著臉,大步走進府裡。

  蘇碩連忙跟上去,經過長工面前時分心的看了一眼,他的雙眼驚得微張——劉風,他怎麼在這裡?!蘇碩在心中詛咒了一聲,原本懷疑的事這下肯定了,花兒真的動手了。

  他握緊手中的木盒,立刻跟上了劉昌裔的腳步。

  席開了,來了不少人,不單內堂就連外頭的院子都坐滿了人,劉昌裔被請到主位的下方,佴就是遲遲不見安國寧現身。

  劉昌裔的心思百轉,勉為其難的按捺住情緒,淡淡的開口,「怎麼不見安大人?」

  他的問話使席間一靜。

  薛青站起身,「安大人身體不適,交代屬下招待劉大人。他稍後便至。」

  「安大人身體不適?!」劉昌裔挑了挑眉,「怎麼如此不巧?我去看看他。」

  薛青連忙阻止,「劉大人,這可不妥。」

  「不妥?」劉昌裔直勾勾的盯著薛青。

  薛青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低下了頭,心中暗暗叫苦,總不好說現在安國寧召了個妾正在房裡快活,身子不適都是假的。

  這宴席是要除去劉昌裔,偏偏安國寧不出現,無號令者,大伙也只能按兵不動。他轉個身,只好再交代下人去請安國寧。

  誰知下人回來,竟然說道︰「大人有請劉大人。」

  薛青眼底難掩驚訝。

  劉昌裔卻是不見驚懼的緩緩站起身。

  蘇碩見狀,也立刻跟著站起來。

  「只請劉大人一人。」

  蘇碩皺起了眉頭,看著劉昌裔。

  「在這等著。」劉昌裔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跟著下人走去。

  這一路劉昌裔能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聲,安國寧不可能輕易請他入內堂,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事情成了。但他的腦海中閃著方才劉風擋住他時的態度,他知道有事,他的手緩緩的握成拳頭,不願去猜測,可是心就像被大石壓住似的難受。

  「大人,劉大人來了。」

  門被打開來,出現的是個長得嬌美柔弱的女子,是安國寧前些日子才收到的小妾,很受寵愛。

  「你下去吧!大人要獨自跟劉大人談幾句話。」

  下人也沒有遲疑,退了下去。

  「大人,有請。」女子又微退了幾步。

  劉昌裔大步越過她,一入屋,撲鼻而來是濃重的血腥味,他連眉頭都沒皺,在燭光下,看到安國寧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那把大刀就落在一旁,看樣子已經氣絕。

  突然聽到開門的女子驚呼了一聲,劉昌裔轉頭,就見劉雲捂住了她的嘴,將人給押到了角落。

  「夫人呢?」劉昌裔沒空理會那女人一臉驚恐。

  「事已成。」劉雲沒有回答,只道︰「安國寧已死。」

  「夫人呢?」他的聲音很低,隱隱有著顫抖。

  劉雲的眼一閃,不由自主的看了一旁的屏風一眼。

  劉昌裔立刻轉身,大步走過去,看到斜臥在榻上,一臉蒼白的聶隱娘,他的目光看到她腰際的傷,又見她緊閉著眼,臉色剎時變得比她更加蒼白。

  他立刻上前,想要踫她,卻又不敢,一陣劇痛襲上胸口。

  一直以來,他只想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的心、她的身和她的忠誠,卻發現他承受不住。

  他總自傲凡事盡在掌握之中,不會有錯,從不後悔。但今天錯了——他後悔了,後悔讓她以身犯險。平生第一遭,他想詛咒老天爺,他原是打算來玩鬧一場,現在倒像是自己被耍弄了一番。

  一聲似有若無的呻吟闖進了他的思緒,他的眼底閃過狂喜,「隱娘?!」

  聽到聲音,聶隱娘奮力的睜開眼,看到他,虛弱一笑,「你要好好賞劉雲。是他殺了安國寧。」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聶隱娘看著他的臉,輕聲說道︰「抱抱我。」

  劉昌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她。

  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突然覺得好笑,「你現在一定對我神乎其技的劍法感到懷疑吧!這只是不小心。我太輕敵了。」

  他沒法子說話,只能搖著頭,手環得再緊了些,似乎如此才能將人留住,他低下頭,把臉埋在她的頸間,眼中流出兩行淚。

  頸上的濕潤,令她的眼底閃動了些神采,「原來……你也該是有些喜歡我的。真好……真好……」

  「不值得。」

  「值得。」她閉著眼,聞著他的味道,「這身紅太刺人眼,以後我不再殺人了。」

  她穿著他喜歡的紅來行刺安國寧,這是第一次,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她的思緒有些混沌了起來。

  「我本不想叫你來,」她喃喃道︰「但我想見你最後一面。」

  「胡說八道。我立刻帶你回去找陳公,他一定有法子救你。」他想抱起她,卻看她的臉痛苦得扭曲,他的動作立刻一頓,不敢再動作。

  「若你現在帶我出去,就功虧一簣。」

  「我不在乎,如果這位置要拿你的命來換,我情願不要這位置。」

  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臉,但最終只是無力的垂下來。

  他的胸口再次掀起無法克制的恐懼,「不許閉上眼!看著我。」

  她想聽他的話,但是她真的沒有力氣,想要他再抱緊一點,卻連開口都沒法子。

  劉昌裔衣袂飄飄的出現在喧鬧的廳內。

  他如局外人般看著眼前熱鬧,他到底為何而來?笑鬧聲傳進耳裡,一股寒意浮現在他的眼裡——都是這些人害的。他的神情一冷,沉穩的踏進廳裡。

  有人注意到了他,停下動作,慢慢的,所有人全都盯著他,就見他一步步走到了安國寧空著的位置前停了下來。

  「安大人身子不適。」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小覷的威嚴,「真是可惜他如此用心替本官安排了這個宴席。」

  蘇碩立刻站到了劉昌裔的身後,眼底寫著著急,看著他的背影。

  劉昌裔轉過身,臉上帶著一貫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備了些東西要送給眾將士,但來得急了,倒是忘了,蘇碩,」他走到蘇碩的身旁,拍著他的肩,「回營去拿來。」

  禮?什麼禮?縱使心頭胡涂,蘇碩還是點著頭。

  「召集兵馬,擋住所有出路、要道,」蘇碩聽劉昌裔的輕聲低喃,「我要今日席上這些人——全、部、陪、葬。」

  蘇碩心頭一震,低下頭,掩去自己的思緒,立刻疾步而出,翻身上馬,疾行而去。

  劉昌裔手下的軍隊精良,卻是耳聞的多,見的人少。

  但許城的百姓倒有興能見識到,一個夜晚過去,許城換了個主人,安國寧死了,他手下的將領也無一幸免。

  一個早上,士兵一隊隊時刻在城裡穿梭,偶爾還會抓個幾個人,但沒有打擾百姓的作息。

  城裡的百姓每個人的心都是七上八下,但直到天黑了又亮,一天過去,日子也沒什麼變化,便又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大人。」楚天凡走進了房裡,手裡拿著一封書信,「吳帥急書密件。」

  劉昌裔一臉木然,揮了揮手,要楚天凡看,自己則是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床上的聶隱娘。

  她的呼吸極淺,就好像隨時會消失一般,好似這樣盯著,就能夠讓她胸膛繼續起伏。

  楚天凡低著頭,將信打開,看完之後,眼睛閃過狂喜,但一抬頭看到劉昌裔的模樣,喜悅退去。

  「大人,吳帥退兵,不再攻打陳州。」

  安國寧已死,他的將士盡除,消息傳了出去,吳少誠少了內應,要打這場仗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別提劉昌裔的狠絕令人望之卻步。

  楚天凡並不預期待到劉昌裔的反應,他斂下眼,正要退出去。

  「陳公為何會讓你帶傷藥和解毒丹給夫人?」慶幸蘇碩讓聶隱娘用了木盒中的藥,不然今日聶隱娘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楚天凡的腳步一頓,早知道這個問題避不開,他也沒有隱瞞,「夫人之前中的毒並未痊愈。」

  劉昌裔臉上終於閃動了情緒,是狂燒的怒火,「再說一次。」

  「夫人之前中的毒還未痊愈,我與陳公都知她不該來。」

  「混帳!」他飛快的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氣和火氣。

  楚天凡吃痛,但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出來,「諸侯之間的爭奪還在。現在的局面,大人想的不該是兒女情長。請大人顧全大局,為陳許百姓著想。」

  「陳許百姓?!我連個女人都護不住,你卻要我成個救世主!」

  「她本是大人的一顆棋。」楚天凡不留情的提醒,「大人難道忘了嗎?你留她就是要利用她,夫人今日會變成這模樣,是大人下的令,是大人的主意。其中不該有大人的真心。」

  劉昌裔的手一緊,苦澀翻上心頭,他恨恨的松開手。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楚天凡的腳步因此踉蹌了幾步。

  他硬是將苦澀吞下肚,老天爺要他走一遭,看來不是要他找什麼人,爭個你輸我贏,是要教訓他向來的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把人視為棋子,自傲的玩弄眾人於掌心之中,但最終發現自己當局者迷,是最看不清的那一個。

  「陳公的忠心、你的聰明,可以得到我的賞賜,」劉昌裔眼神冷沉看著楚天凡,「得不到我的感激。」

  楚天凡坦然的望著他,「夫人會沒事的。」

  「她當然會。」他重新坐回床旁,輕輕撫過聶隱娘的臉,喃喃的說。

  他想在自己的語氣多加些以往意氣風發的自信,但強大的恐懼已經緊攫住他向來無懼的意志——這世上有任何他怕的事物嗎?

  若他現在承認,他怕自己失去她,是否還有機會換她睜開眼再看他一眼……

  「上官病了,義父要大人立刻回去。」蘇碩盯著目光都在棋盤上的楚天凡,等了許久,沒得到半點反應,「你別不吭聲。」

  楚天凡嘆了口氣,「你妹子不醒,怎麼走?」

  蘇碩煩躁的搔了搔頭,上官聽聞劉昌裔順利的拿下許城,還讓吳少誠退了兵,這個天大的喜事,竟讓他「喜極」暈了,醒來之後,只能癱在床上,連話都說不清楚。

  聽在蘇碩的耳裡是大快人心,只是劉昌裔卻沒什麼反應。

  從那一夜拿下許城之後,劉昌裔怕搬動聶隱娘讓傷加劇,所以就在安國寧的府邸清了個院落住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碩他們總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就只跟著劉昌裔守著人。

  「你勸勸大人。」蘇碩說。

  楚天凡輕搖了下頭,「除非夫人醒,不然誰也勸不了大人。尤其是我。」大人沒氣得殺了他就已經是萬幸,根本不會再聽他的勸。

  「這一個個的……真要把人整瘋了!」蘇碩啐了一聲,大步走出去,不願再待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情願去住軍營。

  才出大門,就看到一個化緣的比丘尼,他隨手丟了個碎銀子在她化緣的缽裡。

  「阿彌陀佛。」比丘尼唱了聲佛號。

  蘇碩也隨意的回了個禮,翻身上馬。

  「隱娘在此,可否容老尼一見?」

  蘇碩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他連忙穩住,「你……是誰?」

  知道聶隱娘來自魏博的人不多,知道她真實名姓的更只有自己和劉昌裔,怎麼這個老尼姑一開口就說要見隱娘?

  「可否容老尼一見?」

  蘇碩自知不該放個陌生人進去,但想到現在聶隱娘的情況,他心一橫,「隨我進來。」

  他下了馬,帶著人進府。

  楚天凡遠遠就看著蘇碩去而復返,後頭還跟了一個比丘尼。

  「她要見聶——蘇花。」蘇碩堅持聶隱娘是這個名,她的妹子英勇過人,為了大人連命都可以不要,此生就是他要護著的妹子。

  楚天凡站起身,恭敬的問︰「師父是?」

  「阿彌陀佛,老尼身分不值一提。」

  蘇碩是急性子,抱著自己可能被劉昌裔轟出來的覺悟,幾個大步走向內堂,「你先招呼一下,我去問一下人人。」

  蘇碩進了房間,就劈哩啪啦的把事情講了遍。

  「你說什麼?!」

  蘇碩驚訝的看到劉昌裔木然的神情有了反應,立刻重復了一次,「有個尼姑說要見隱娘。」

  劉昌裔瞬間站起身。

  看他那股氣勢令蘇碩縮了下脖子,還以為劉昌裔要把他趕出去,誰知道他直接越過了他。

  這麼些天,還第一次看他這麼有精神。蘇碩立刻跟了過去。

  「師父,」劉昌裔腳步太急,踉蹌了一下,但他絲毫不以為忤,「你是隱娘的師父。」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比丘尼眼底浮現一絲笑意,「阿彌陀佛。」

  「求你……救她。」顧不得一切,他的手急得抓住谷丘尼。

  但他的手撲了個空,不過輕輕一動,她便閃過了他的手。

  這身手令跟在劉昌裔身後的蘇碩看傻了眼,原來是花兒的師父,功夫還真不得了。

  「你可知錯?」

  乍聽此句話,劉昌裔有些茫然,最後靈光一閃,「知。我太過狂妄,自以為是。是我傷了她。」

  「你傷的何只是她?」比丘尼淺淺一笑,「因心懸於她,便視她的命甚於自己性命。可你殘忍,只因她傷,便一聲令下滿手血腥,替她再造惡障。」

  「若有罪過由我承擔,與她無關。」

  「互為因果,貧尼只問一句,」她輕聲的問︰「你可願改?」

  劉昌裔的眼中精光一閃,「她醒來,我改。」

  比丘尼搖了搖頭,「你還是你,膽大妄為,至死不會悔改。」

  「若你不救她,我就派兵攻打吳帥,弄得生靈涂炭,大不了連我一條命,死在戰場上。」

  「有求於人,還是語帶威脅,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是傻。因為害怕,只能威脅。」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機關算盡,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他的雙拳不由得握了起來。

  「心中不平?!」看著他拳頭上的青筋浮現,比丘尼淺淺一笑,「想與天爭?」

  他向來高傲,未對人低聲下氣,但為求她一命,心甘情願。

  劉昌裔雙膝跪了下來,額頭踫地,行了個大禮。「求師父救隱娘。」

  比丘尼走到他的身旁,久久不語,半晌才道︰「隱娘醒來回陳州,從此與人為善,不管亂世,群雄爭端,不與人爭,安於一隅,行嗎?」

  「君子一諾,」他應得沒有一絲的遲疑。「行。」

  比丘尼越過他,走進了內室。

  下了場大雪,天地一片蒼茫,劉昌裔一身黑色大氅大步從馬車上下來,何鈞立刻撐著傘跑了過來。

  「夫人呢?」他問著拿傘替他擋雪的何鈞。

  「等了大人好一會兒,方才睡了。」

  「嗯。」劉昌裔腳步直往明月樓,制止了小翠,自己推開門,獨自進去。

  屋內只點了微亮的燭火,他將大氅脫掉,手放在一旁的烤爐上去寒氣,剛進屋也不敢直接踫她,只能看著躺在床上的聶隱娘。

  直到覺得身體暖了,這才到床邊坐下,看著她安靜的睡著,臉微微泛紅,他嘴角一揚,輕撥了下她散在臉上的發。

  迷迷糊糊之中,聶隱娘覺得額頭有一陣暖意,這些日子她已經太熟悉這撫觸,她還沒睜開眼,嘴角先揚起弧度。

  嗯?微涼的唇怎麼在她的唇上,她睜開了眼。「回來了。」

  「嗯。」劉昌裔仔細的端倪著她的臉,「餓嗎?」

  「不。」她搖頭,「睡前吃了些。你呢?」

  「在節帥府與陳公用了膳。」

  「節帥身子如何?」

  「極好。」

  從劉昌裔口中說出的「極好」,對上官來說絕對不會是好。

  聶隱娘不由得心中一嘆,上官一氣之下暈過去,醒來之後就半癱在床上。縱使他依然是陳許節度使,但劉昌裔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把大權拿在手裡。

  她原以為以劉昌裔的脾氣,上官肯定活不了,卻沒料到他只交代要陳公細心的照料。

  陳公和蘇碩、楚天凡原對上官恨之入骨,最後竟也都與劉昌裔同聲一氣,陳公用畢生所學、用最好的藥照料著上官。

  劉昌裔嘴上說得好聽,說不打算再輕言殺戮,但她很清楚,他是要上官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不得「好」死。這對上官而言才是最慘忍的折磨。

  「你今天看來氣色好多了。」

  她動了動身體,他立刻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坐到床上,讓她偎在自己懷中。

  她的傷足足養了三個月,這幾天才算是真正的恢復了精神,這次她最該感激的是師父救她脫險,但她醒了之後,師父就走了,連句話都沒讓她有機會說,只拿走了當初她送的劍。

  善惡一念間,師父什麼都沒說,但聶隱娘明白,從今以後,師父望她為善,不再造惡。

  收走了劍,撿回了命,但再也沒有以前那身傲人的功夫……

  「你心裡真沒遺憾嗎?」

  劉昌裔挑了下眉,「說什麼?」

  「我一輩子好不了,沒有功夫幫你。」

  他沒料到她竟然會糾結這件事,不由輕笑,「其實你沒功夫挺好。反正在你初初中毒之時,我就已經交代陳公別醫治,只不過陳公一心為我圖謀,才讓你好了。」

  她楞住了,定定的盯著他看,原來早在許久之前他就將自己放在心上,只是用這種小人招數,實在不光采。

  「你真是個無賴!」她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鼻子。

  他自傲的一揚下巴。

  她要將他推開,但他將她摟得死緊,仿佛怕她又跑掉,「別惱!我這不是改了嗎?」

  澳?!她哼了一聲,「你改了什麼?」

  「不再整天想著算計,從今以後一心只想跟你做對平凡夫妻,一輩子守著彼此。」

  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心願,但對向來自傲的他,不爭、不斗卻是難上加難,只是這次的事,真是讓他駭住。

  將聶隱娘從許城帶回陳州之後,他把最多的時間花在陪伴她。

  以前喜歡算計,覺得別人蠢,最後才發現自己是最愚昧的一個。曾經失去過,才更珍惜。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在她的唇上又吸又咬。

  聶隱娘的雙手柔若無骨的纏在他的身上,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

  「明日我想去蘇府看嫂嫂。」她倚在他的懷中說。

  「你想看高娃,讓她過府來就好。」

  她有些無奈的拉開他不規矩的手,跟他講道理,「嫂子挺了個肚子,大雪紛飛,我都舍不得讓她來,我大哥更舍不得。」

  他不是很樂意被打斷,不由得皺眉,「也別說我拘著你,要去行!等明年春暖花開,天氣溫暖些再說。」

  春暖花開?!前幾日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等到春天,高娃肚裡的孩子都生了。

  想要掙扎的雙手被抓住,她抬起腿就踢了過去,卻沒料到被劉昌裔輕輕松松壓制住。他將她整個人按在身上,一臉笑,「我當初便是看你因為被蛇咬,柔弱無力的樣子好欺負,才叫陳公不要救你,你沒功夫的時候,特別可愛。」

  就是個無賴!她臉微紅,好氣又好笑。

  房外寒風吹著,房內卻是一片春暖。

  事後她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手環著他的腰,閉上了眼,安安穩穩的睡了,但迷迷糊糊中,聽到門口傳來何鈞的聲音。

  劉昌裔壓住了正要起身的聶隱娘,隨意披了件長袍,站起身,將床幃一扯後才喚道︰「進來。」

  何鈞進門後頭始終低著,眼睛不敢亂瞄,「大人,節帥的六姨娘求見。」

  阮世君?原本睡得昏沉的聶隱娘微驚,眼睛瞬間睜開。

  劉昌裔冷冷回道︰「不見。」

  「可是六姨娘說……」何鈞硬著頭皮把阮世君的話帶到,「若大人今日不見,改日就請魏博的故人再來求見夫人。」

  魏博的故人?聶隱娘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

  劉昌裔的眼神透著隱隱怒氣,實在很想去找聶隱娘的師父問個清楚,要他為善並非不可,可是這些惡人不除,他要如何與人為善?!

  劉昌裔用盡力氣壓下往上直升的火氣。「你先下去。」

  何鈞退了出去。

  透過床幃,看著劉昌裔拿起掛在架上的大氅,她立刻起身,將床帳拉開,看著他的目光有著不安,「你想做什麼?」

  劉昌裔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放心吧!」

  「若非必要——」她知道要勸他並不容易,但還是得說,「別傷人。」

  他欲言又止,最後一嘆。

  「我不會定她生死,畢竟命運向來都是捏在自己的手裡。」他彎腰,輕吻了下她的唇,要她躺下。

  他一轉身,臉上的柔情丕變,只剩一臉森冷,大步走了出去。

  夜已深,外頭大雪紛飛。

  一輛馬車停在劉府的大門口,坐在馬車上的阮世君很清楚自己深夜求見有違禮教,但她早已沒有名聲可言,一心只想要回曾經屬於自己的男人和位置。

  上官現在是個半死不活的家伙,正妻又不待見她,她的日子比任何時候都還苦。她不甘心自己機關算盡卻淪落至此,但是老天憐她,竟讓她知道了件驚天秘密。

  朱紅大門開了,阮世君輕拉窗帷,原以為是下人來通傳,卻沒料到是看到劉昌裔一身黑色大氅出現在朱紅大門後。

  她的嘴角微揚,拉開門簾,輕喚了一聲,「大人。」

  劉昌裔冷冷的看她,雙手背在身後,一動不動。

  阮世君遲遲等不到有人上前扶她,不由得笑容微隱。

  這是存心給她難看?!她咬牙忍了下來,自己下了馬車,踩著細碎的步伐走過去。

  「站住。」

  阮世君的腳才踏上門前的石階,就被冷冷的喝斥住。

  她抬起頭,露出一雙盈盈淚眼,「大人……」

  「夜已深,六姨娘進府不妥,」阮世君同樣的把戲已經玩得太多,劉昌裔沒興趣奉陪,若真讓她進府,誰知明日會不會有什麼荒唐的話傳出?他是無妨,但不想令聶隱娘心裡難受,「有話在這裡說。」

  阮世君把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看在眼裡,她也沒有爭辯,縮回踩在石階上的腳,語氣輕快的說道︰「若是大人不介意妾身就在此處談論魏博之事,妾身自然無妨。」

  威脅他?!

  劉昌裔緩緩出了大門,直到隔了三個石階的高度才停下腳,睨著她,這個距離只要伸手,就能搖住她的脖子。

  阮世君看著他的眼神,原本自得的臉上升起了一絲恐懼,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恐懼令劉昌裔滿意了,他冷冷看她,「不論魏博何事,我行端影正,還怕你說不成?」

  「大人難道不知自己的夫人根本不是蘇副將的妹子?!」

  他不語,眼底閃著殺意。

  劉昌裔的神情使阮世君心慌了下,但還是逼著自己開口,「她來自魏城聶家,是個刺客,專替田緒殺人。」

  「這真是我聽過最荒謬的笑話。」劉昌裔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阮世君。

  「大人,我有個好姊妹這幾年都生活在魏城。之前來替節帥祝壽時,我特別請她來獻藝,她當時見到夫人,她認得夫人。若大人不信,可以找她來對質。」

  丙然是她!劉昌裔心頭一惱,想起當時聽聶隱娘的話放了人,而今果然被反咬了一口,仁慈就是會壞事,當初不該放了那個青樓女子。

  「她人在何處?」他慢條斯理的問。

  「她正在我府內,我能立刻請她來證明。」阮世君的語調不由得上揚,以為劉昌裔相信了自己的話。「妾身看出大人一定是被蒙在鼓裡,由此可見蘇副將對大人有異心,存心護著魏博的刺客,想要加害大人。大人英明,應該立即將兩人捉來。」

  「捉?!」劉昌裔點頭,「當然得捉。」

  阮世君聽在耳裡,有些忘形的走向他,但是她伸出的手還未踫到他,他大手一揮,大氅打在她的身上,讓她重心不穩的跌落在地。

  「大人?!」她疼得眼泛淚光。

  他居高臨下的看她,沒被她的眼淚影響分毫,這些眼淚、柔情,對的人做,會覺得楚楚可人,錯的人做,只會覺得惡心煩人。

  「縱使我的夫人真來自魏城又如何?縱有異心,也是我劉昌裔動了情。我硬要留她,身分是我硬給她的。」劉昌裔字字句句說得肯定,「曾殺人又如何?我看六姨娘為了榮華富貴,手也不全然干淨。今天上官就是個半死人,他得靠著我才能苟延殘喘的活著。我連他都不放在眼裡,更別提你一個小小的六姨娘。今日這些話你大可說出去,你可以試試,看最後死的人是你,還是我?」

  阮世君的表情一震。

  「何鈞。」

  「小的在。」何鈞立刻上前。

  「押著六姨娘上蘇府,要副將帶幾個人,將節帥府六姨娘藏匿的魏博細作給我抓起來。」

  藏匿的魏博細作……阮世君的眼瞳一縮,「你想誣蔑我!」

  「不。」劉昌裔給了自己一個唐而皇之的理由,「我只是讓一切回到原點。阮世君,你原本就該被發送邊關為奴,是我救下你,而今只是讓你走回你原本該走的路罷了。」

  阮世君的臉色一白,「我是節帥的六姨娘,你以為你能只手遮天——」

  「阮世君,今日你在深夜走到我面前,就已經不把自己當成六姨娘;在出聲威脅我時,就已經斷了自己的路。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帶走!」

  何鈞要人抓住阮世君,不顧她的掙扎、叫喊,硬是把人給拖走。

  劉昌裔沒有費心留下來聽她哭喊,不帶一絲感情的轉身,他的目光看到大廳裡的聶隱娘,眉頭一皺,越過院子,大步走過去,「你這是——」

  「我想見她。」

  他抿唇,根本無須多問她口中的「她」指的是何人?

  「你要如何處置阮世君我不管,」聶隱娘強迫自己不要去聽遠去的嘶叫聲,她伸出手,輕輕撫去了他肩上的雪花,柔聲的道︰「但我希望你在定柳綺雪的罪前,讓我先見她一面。」

  劉昌裔直視著她,聶隱娘沒有逼他,只是讓他選擇。

  發怒還好辦一點,或許任性、無理取鬧更好些,偏偏她好好的對他說,他一惱,突然一把將人摟過來,低下頭,惡狠狠的往她頸子上咬了一口。

  她被他的粗魯嚇了一跳,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他松開了她。

  「回房去待著。」他大步轉身出去,「備馬。」

  他得親自去將人帶來給她,在柳綺雪見她之前,他得先搞清楚柳綺雪的來意,他可不容許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聶隱娘脖子被咬的地方還有些疼,但心卻泛著一絲甜蜜。她知道他不相信,但她始終不認為柳綺雪會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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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世間再無聶隱娘 

   在劉昌裔的議事廳裡,聶隱娘身上披著溫暖的紅色厚袍,自在的盯著幾榻上那盤未下完的棋,徑自跟自己對弈。

  聽到門口的聲響,她緩緩坐直身子,看著進屋的娉婷身影,許久不見,柳綺雪臉上依然帶著淺笑,柔美逼人,看來她的日子不因田緒死亡而過得不好,這樣她就安心了。

  柳綺雪停在不遠處,看著聶隱娘的模樣,便知兩人身分已大不相同,她款款行禮,「夫人。」

  聶隱娘立刻起身扶起她,察覺手下柔荑冰冷,也顧不上說話,連忙拉著她帶到烤爐前,讓她暖暖身子。

  柳綺雪把聶隱娘沒有說出口的關懷之心看在眼裡,這些年在田緒的身邊看了太多的人,卻從沒遇過一個像聶隱娘一樣的人。她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個「真」,曾經……她也是像她一樣的人。

  「聽聞夫人有傷,」柳綺雪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張容光煥發的臉,「看來應該是好了許多吧。」

  「確實已好。你怎麼——」聶隱娘話聲隱去,驚訝的看著自在踏進來的劉昌裔。

  他對她揮了下手,「你們談你們的,我坐這便好。」

  聶隱娘的目光追著他坐到了一旁的幾榻上,看著他繼續她未完的棋局。

  「大人……」她嘟囔的輕喚了一聲,希望他能走開,讓她們獨處會兒,但他卻當沒聽到。

  若他不願,沒人可以逼迫他,聶隱娘無奈的盯著他。

  將兩人的神情看在眼底,柳綺雪一笑,「看來夫人不管在何處,認定了件事,就是死心塌地。」

  聶隱娘的身體不自在的一僵,倒是劉昌裔露出滿意的神情。他自然是喜歡自己的娘子對自己死心塌地。

  柳綺雪並不介意劉昌裔在一旁,徑自說道︰「方才來府的路上,才從大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到來給夫人帶來麻煩。早知如此,我便不會找上阮姨娘,請她替我引見。」

  「姑娘是專程來找我的?」聶隱娘眼裡閃著疑惑,「找我何事?」

  柳綺雪也沒有隱瞞,「郡王薨,公主收養侍妾所生庶子田季安為嫡子,現在魏博依然是田家的天下。我來不過是想給夫人一句忠告。夫人既已離開,就千萬別再回頭,陷入泥淖裡。」

  聶隱娘從來沒有回去的心思,除非……她腦子閃過一個念頭,「可是聶府出了事?」

  柳綺雪的目光不自覺的看向劉昌裔,見他沒制止,她才開口說道︰「方才在路上,我已跟大人說了,聶將軍因想卸甲歸田惹惱田季安,看來一場禍事是躲不掉的。這件事早晚會傳開,我先一步來告知你,讓你有個準備。千萬別回去,讓田家還有機會拿著聶將軍威脅你。」

  聶隱娘乍聽,一時之間說不清心中的悲喜,只是意外,意外劉昌裔得知此事之後竟還願意讓她見柳綺雪。

  她楞楞的轉頭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他,知道這是他的讓步,若是以前的他,只怕會想盡一切瞞著她,只因不願讓她得知,動了心思回魏城。

  她的思緒翻轉,沒個頭緒,只能斂下眼眸,「謝姑娘特來告知。」

  柳綺雪看著聶隱娘,由衷的勸道︰「看來夫人過得極好,不如就將過去當成舊夢一場,不再牽掛。」

  聶隱娘可以感受到柳綺雪的真實關心,她伸出手握住了她,「謝姑娘。只是不知道姑娘以後有什麼打算?」

  柳綺雪一笑,「自然是回魏城。」

  聶隱娘的心一突,回魏城?!她一臉無奈,「姑娘,何必如此……」一嘆,「老實。」

  最後兩個字聽出她口氣裡帶了一絲埋怨。回魏城,聶隱娘肯定,以劉昌裔的性子,他不會讓柳綺雪走,畢竟他是天底下最不想讓人知道她真實身分的人。

  「這些年來我生活在魏城,那裡有我的一切,除了那裡……」柳綺雪知道以現在的局面,劉昌裔不太可能放過她,但她依然忠於本心,「我不知還能去哪裡。」

  聶隱娘看出了柳綺雪的堅持,她放開了柳綺雪的手,走到劉昌裔的面前,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盯著他。

  劉昌裔懶懶的抬頭看她。

  「姑娘想回魏城,能否……」

  劉昌裔放下手中的棋,「我派人送她回魏城。」

  聶隱娘嚇了一跳,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就點頭了?

  她萬萬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說服他,他還要派人送柳綺雪。只不過,如此輕而易舉,不會是借著送人的名義,動什麼不好的念頭吧?

  「放心,只是送君一程。」劉昌裔似乎看出聶隱娘未說出口的擔憂,忍不住抬起手,輕敲了下她的頭,「我答應過你,絕不傷她。我雖然還是不屑君子之道,對別人說的話或許有假,但答應你的絕對做到。」

  她捂著自己被輕敲的額頭,輕輕一笑。「你真好。」

  又是這句——好?他有何好?!他的嘴一撇,天知道,他妥協得渾身不舒服。讓柳綺雪回魏城,這代表著她帶走聶隱娘的大秘密,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他可不願做,但物以類聚,若聶隱娘要蠢到底,他也只能跟著。

  不論劉昌裔是為什麼放過她,柳綺雪都真心感激,若今日是田緒,可能早就殺了她了。

  「大人仁慈。」柳綺雪發自內心的一禮。

  仁慈……劉昌裔心知肚明自己不仁慈,只是會對唯一一個女人心軟而已。

  「今日放過你,不代表日後不會對你不利。」

  柳綺雪聽出劉昌裔話中有話,關於聶隱娘的秘密,她只能帶進墳墓裡。

  「姑娘也是累了,去歇著吧。」劉昌裔對她揮了揮手,「明日我便派人送姑娘。」

  這麼快!聶隱娘微楞,她還想多問問關於魏城的事,但是她還來不及開口,劉昌裔已經起身,抓著她的手臂往外走。

  「這……」聶隱娘目光戀戀不舍的看著柳綺雪。

  柳綺雪始終帶著笑容看著她離開,不論魏城有什麼,從今以後都與聶隱娘無關,她斂下了眼。不!這世上根本已經不再有聶隱娘此人,只有劉夫人蘇氏。她受劉昌裔守護,不再孤身一人。

  天還未亮,楚天凡便來劉府接走了柳綺雪,等到聶隱娘起床時,人早已走遠,她還為此氣惱了好一會兒。

  劉昌裔見了,只拍拍她的頭就出府了。

  接連幾天,她難得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不太搭理他。

  不過劉昌裔也沒心沒肺的由著她,沒把她的氣惱放在眼裡。

  偏偏大病之後她特別怕冷,一入夜,就算屋裡燒著炭很溫暖,她還是忍不住他身邊靠,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沒出息。

  一大清早,天陰陰的,她窩在議事廳裡看書,小翠送上熱茶,她才喝了一口,就聽到何韻來報蘇碩夫妻來了。

  她立刻將杯子往旁邊一放,讓人去請。

  遠遠就看到蘇碩抱著高娃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聶隱娘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哥、嫂子感情真好。」

  蘇碩也不顧取笑,一路從馬車上抱著高娃,直到進了溫暖的屋裡才將人放下。

  「再好也好不過這傻大個兒跟你家大人的感情。」高娃臉上一點也不見羞意,解開了身上的大氅交給上前的下人。

  劉昌裔?聶隱娘眼神一轉,連忙拉著高娃坐下來,「怎麼回事?」

  「還不就昨日大人說妹子想見見我,」高娃嘲笑的看著聶隱娘,「但瞧這天寒地凍,大人不舍妹子你舟車勞頓,於是發話要我過府一趟,我家傻大個兒當然只能一大早忙著將我帶來給妹妹好好的見一見。」

  這個劉昌裔!聶隱娘按著頭,都快沒臉了。

  「對不起!嫂子。」

  「不怪你。」高娃倒看得開,拍了拍她的手,「你夫君疼你是應該,是我不長眼,挑了個沒腦子的。」她瞟了一旁的蘇碩。

  「你胡說什麼?」蘇碩被說得不自在,連坐都不敢坐。

  「怎麼胡說了?」高娃取笑得看著蘇碩,「我看你這樣子,若真有一日我與大人一同有危難,你肯定一心記著你的大人,只救他,不管我。」

  蘇碩連忙坐下來,也顧不得聶隱娘在旁,就拉起高娃的手,「說這哪兒話,你別……別鬧。」

  「好!桂鬧,不然你說說——」高娃存心取笑,沒打算放過他,「若真有那一日,你救誰?」

  「自然救大人。」蘇碩想也不想的回答。

  聶隱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傻大個兒,連個好聽話都不會說。

  「蘇碩!」高娃氣得要跳腳。

  蘇碩連忙拉著她,急急安撫,「你別氣。你也知道我的命是大人給的,遇險自然先救大人。不過若你真有什麼萬一,我跟你一起不活了。」

  斑娃聞言,驀然一楞。

  「咱們漢人有句話,生不同衾,死同穴,我們夫妻以後就是一個人。你若有萬一,我也不會苟活。」蘇碩不會說情話,所以能說出這些話已很令人感動。

  斑娃的氣一下就消了,有些撒嬌的說︰「你不過是說說罷了。」

  蘇碩眼微瞪,「我可不是說說,我說真的。」

  斑娃害羞的想要撥開他的手,但是他卻緊抓著不放。

  看著兩個人,聶隱娘輕輕笑出來。心想劉昌裔的算計之中,做得最好的一件事便是成全了這對眷侶。

  之後聶隱娘交代小翠讓人送上些糕點、熱茶。

  「大哥,可有楚大人的消息?」

  「他還沒回來。」蘇碩看著上桌的糕點先給了高娃一塊,自己又拿了一塊才回答,「放心吧!算算日子,應該早到了魏城,過幾日便回來。我看這女子特地來陳州見你給忠告,還算有情有義,大人既然要放她,就真會放了她。只是大哥得要實話問一句——你爹若出事,你真不管?」

  這一點也是聶隱娘心中所思忖的,爹若能順利卸甲歸鄉便好,若是不能的話……

  「大哥,我想去一趟。」

  蘇碩連忙吞下口中的糕點,啐了一聲,「說啥?!你別傻了,你那爹只把你當棋子,靠著你保全聶府的富貴,至於小薛氏,說是親姨母,但也非真心待你,你就別理他們的死活,安心當你的蘇花、劉夫人蘇氏便好。他們的死活跟你沒半點關系。」

  「大哥,我終究是聶隱娘。」

  「你這話可別讓大人聽到。」

  縱使知道劉昌裔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她好,她也不在乎隱姓埋名過一生,卻還是不願見到一心想要卸甲歸田的父親陷入危難。

  斑娃見她一臉沉重,有些於心不忍,推了推蘇碩。

  蘇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斑娃沒理會他,徑自說道︰「讓你大哥陪你走一趟。」

  聶隱娘聞言感激,「謝謝嫂嫂!但不能讓大哥陪我走一趟,你現在懷有身孕,大哥得顧著你。」

  「我沒關系,待在蘇府,我不欺負人已是萬幸,難不成還有人敢欺負我?」高娃說得張揚,「要不是我肚子裡有個孩子,我還打算跟著你們一起去。夫君,你也想要陪著妹子走一趟吧?」

  「這是當然。我也不放心她一個人上路,但是我也……」蘇碩話聲隱去,對聶隱娘使了個眼色,轉移了話題,「今日的糕點好,也只有我的好妹子能想到大哥喜歡吃這玩意兒。」

  聶隱娘一抬頭就看到劉昌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只要他來到,空氣似乎都凝結著壓力。

  她沒順著蘇碩的話說,拿起面前的茶杯輕啜了」口,「我想回家一趟。」這話是說給進門的男人聽。

  「你的家在此,還回哪去?」劉昌裔在她身旁站定,不客氣的拿走她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

  聶隱娘淡淡掃他一眼,「給大人再上份茶具。」

  一旁的小翠聽了,不敢遲疑的送上。

  但是茶具才放下,她就一步、兩步……慢慢的退到了門口,跟何鈞站在一起,看那兩個人的眼神,若是外頭沒下雪,他們可能會直接退到院門口去。

  「我知道去魏城危險,」她抬頭看著他,「但我只是去看一眼。」

  「你要的不單只是一眼,」他伸出手,輕觸著她的臉,若是聶鋒有事,她不會冷眼旁觀,「我不能點頭由著你。因為有些事,是萬萬不能相讓的。」

  看著兩人,蘇碩瞄了又瞄,最後腳在桌下被高娃踢了一腳,他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大人,若你擔心,不如由我——」劉昌裔的眼神一掃過來,蘇碩話聲一頓,轉頭看聶隱娘,「花兒,聽大哥一句話,你好生在這裡待著。你看你做這夫人多威風,一開口,一堆人趕著伺候,別回去找罪受。」

  聶隱娘沒好氣的看著蘇碩。奇怪,這麼大的一個人,怎麼就怕劉昌裔一人?

  蘇碩不好意思的搔著頭,連看都不敢自己的寶貝娘子,劉昌裔的氣勢太強大,私底下說幾句討她們歡心還行,但當著他的面,他沒膽站在高娃和聶隱娘那一邊。

  「你大哥明事理,他都這麼說了,就別讓人擔心,聽話。」

  這種對待小兒的口氣實在令聶隱娘氣悶,她瞪了他一眼,也不管禮貌與否,連招呼都不打就起身離去。

  小翠一驚,連忙跟在身後。

  斑娃先是沒好氣的看著蘇碩一眼,又惡狠狠的瞪了眼劉昌裔,在兩個婢女的扶持之下也跟著出去了。

  「大人——」

  劉昌裔打斷了蘇碩的話,「你疼老婆和妹子也要有個限度。是個爺兒們就不該跟著鬧。

  先不論對錯,高娃都要生了,你放著她一人,跟著你妹子,這象話嗎?」

  蘇碩無奈的搖著頭,覺得夾在三個人中間實在不單一個苦字形容,他看著已經不畏寒冷退到門廊的何鈞,真想象他一樣能退多遠是多遠。

  早上起來的時候,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聶隱娘緩緩起身,門外的小翠端了熱水進來。

  「大人呢?」

  「大人天還未亮就出府了。」小翠擰好帕子交給聶隱娘。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好像記得他吻了下她的臉頰就起床了。

  聶隱娘也沒有多想,直到夜幕低垂,還不見劉昌裔的身影,她才覺得奇怪,要小翠去把何鈞叫來。

  餅年前,府裡正忙著打掃,何鈞一整天忙著指揮下人,好不容易得空喘口氣,一聽到聶隱娘找,立刻又趕著過去。

  「人人怎麼還沒回來?」

  「大人說是有事要辦,要離府幾天,天還沒亮就走了。」何鈞微驚了下,怎麼夫人不知道?!

  離府幾天?!聶隱娘心中的驚訝更甚於何鈞,隱隱約約覺得不安,立刻說道︰「去蘇府請副將大人。」

  「是。」何鈞也不敢多問,連忙去請。

  在房裡坐不住,聶隱娘心急的到大堂上等。

  蘇碩正準備睡了,一聽到聶隱娘派人來請,滿心狐疑,但也立刻要人備馬。

  下人的吵雜也驚動了陳慶賢,從高娃有孕之後,蘇碩便請陳慶賢入府好隨時照料。

  他看著蘇碩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輕聲問道︰「可是夫人有請?」

  蘇碩微驚,「義父真是料事如神。」

  「我並非料事如神,」陳慶賢一笑,「我陪你走一趟。」

  蘇碩聞言,立刻叫人不用備馬,改備馬車。

  馬車才停在朱紅大門前,聶隱娘就跑了出來。

  「你小心。」蘇碩一下車看到她,立刻說道︰「路滑。」

  聶隱娘放慢了腳步,但難掩焦慮,「大哥,你可知大人去那裡?」

  「大人?」蘇碩搖頭,「不在府裡?難不成還待在節帥府?」

  聶隱娘的心直往下沉,「他交代何鈞說要出門幾日,卻對我只字未提。」

  蘇碩這才覺得不對,這壓根不像劉昌裔的作風,他立刻轉身,扶著陳慶賢下來,「義父,你可知大人去了那裡?」

  看了焦急的聶隱娘一眼,陳慶賢也沒隱瞞,老實告知,「大人去了魏城。」

  聶隱娘隱約猜到,但現在聽到陳慶賢證實,她依然震驚不已,「為什麼?」

  「大人認為早晚勸不住夫人,與其讓夫人涉險,不如他跑一趟。」

  「陳公,」聶隱娘脫口喚道︰「你為何不攔著他?」

  「我何德何能?」陳慶賢撫著胡子,搖著頭,「哪能管得動向來一意孤行的劉大人。」

  聶隱娘心情沉重。為什麼要以身犯險9!︰都怪她!那淡薄的親情根本不值得。

  蘇碩忍不住喳呼,「大人怎麼可以把我給舍下?」

  「大人也是顧念高娃。你就好好的守著高娃和夫人,其他的事,等大人回來再說。」

  看著陳慶賢一臉的從容,聶隱娘卻無法鎮定,「陳公……」

  「進屋去。天冷。」陳慶賢催促著。

  他對聶隱娘始終帶著一絲愧疚,劉昌裔自始至終沒有將他未盡心解毒一事告知聶隱娘,他松了口氣之余,看到聶隱娘敬重他,更覺得內疚幾分,所以只能待她更好。

  「這些日子好不容才調養好的身子,可不能再受一絲風寒。」

  聶隱娘欲言又止,最後乖乖走回屋裡。

  以前或許還有可能,現在她已經不可能獨自一人回到魏博。縱使再掛心於劉昌裔,她自知只能等待。

  若是他回來,她發誓,從此之後不再提過去,就跟他過這一生。

  聶隱娘在府裡坐立難安,所以不顧眾人的反對,不畏嚴寒,日日登上城樓遠望魏城的方向,她總是穿著一身鮮艷的紅,格外引人注目。

  看她日益蒼白,蘇碩急在心裡,又勸不動她,只能由著她。不單自己,還交代守城的士兵留心聶隱娘。

  城門下,來來去去的身影沒有一個是她所熟悉的,冷風刺骨,她覺得冷,但依然動也不動,夕陽西下,放眼望去,雪地光影閃閃,今日難道還是等不到他……

  「走吧!妹子!」蘇碩親自來接人,「城門要關了。」

  她低著頭,眼神微黯,此時遠遠聽到馬蹄聲響,她抬起頭,看著一馬一人自遠方而來,心中滿是壓抑不了的期待。

  直到黑影越來越近,她的笑容越發燦爛,聲音帶著隱隱的顫抖,「大人回來了!」

  原本木然的神情變得神采飛揚,踩著略微匆忙的腳步,跑下城牆。

  蘇碩跟在身後,立刻要士兵將人趕到兩旁。

  遠遠的,劉昌裔就看到城牆上的那抹紅,除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他還能清楚的聽到自己期待的心跳聲,不過離開幾天,便覺得自己想她了。

  他馭馬停在她身邊,看著她燦爛的笑臉。

  「天冷。」

  「看到你就不冷了。」

  「蠢婦。你渾身都冰涼了。」他彎下腰,將她一把摟到自己面前,手緊了緊,看到了蘇碩,「我回來了。」

  蘇碩點頭,「大人下次可一定要帶上我。」

  「天凡在後頭,晚些時候會到。」

  「我等他。」蘇碩知道意思。

  劉昌裔抱著聶隱娘,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握著韁繩,雙腿一踢馬腹,帶著她往劉府的方向而去。

  她窩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低下頭卻看到他抱著自己的手纏著白布。

  她的雙瞳微瞪大,「這……」

  「小傷。」他絲毫不以為意。

  在朱紅色的大門前停下,他將她抱下馬,大步走進府裡。

  愛裡的下人見到他回來,都難掩興奮之情。

  劉昌裔沒理會,立刻把人抱進了明月樓,房門才關上,他便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兩唇緊緊相貼,快窒息了才舍得分開。

  她微喘著氣,靜靜看著他的雙眼,最後眼眶一紅,淚水盈盈欲滴,「你到底去魏城做什麼?」

  「我對你那份薄弱的親情不以為然,」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但若你在乎,我也在乎。」

  「不值得。」她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手,慶幸只是一點小傷,他初入魏城是為了殺田緒,這次他是真真切切的為她而去,這份情令她感動。

  「值得。」他低頭一笑,「原還有些氣惱自己的不小心,讓火給灼傷了。現在看你這擔心的神情,倒是傷得好。」

  她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好端端的怎麼被火給灼傷?」

  「過幾日該會有消息傳來,魏城的地牢起了火。」

  「你放的火?!」

  「我已承諾與人為善,怎會去放火?」劉昌裔對聶隱娘一眨眼,「是天凡放的。」

  楚天凡做的,不就等於是他指使的。她忍不住掄起拳頭,輕捶了下他的肩頭。「燒大牢做什麼?」

  「你爹被押了,不弄點亂子,我怎麼救人?」他拉下她的手,「放心吧。你爹沒事了。」

  聶隱娘的雙眼閃閃發亮,她雖不認為劉昌裔應該不顧自己的性命去魏城替她救爹,但聽到這個消息,她的心頭還是一松。

  「天凡正與你爹往陳州的方向趕,」劉昌裔說道︰「這次不得不說你的仁慈幫了個大忙。多虧柳綺雪弄了個跟你爹體型差不多的屍首交給我,現在大牢經火一燒,眾人都會以為你爹死在那場火裡。你爹那些侍妾在大難臨頭時,早就奔的奔、逃的逃,除了你那勢利的姨母,竟然還守著,我讓天凡出面,讓她帶著兩個孩子回範陽。」

  範陽是小薛氏的娘家,拿著他給的銀兩,安安分分倒也能夠過一輩子。

  劉昌裔低頭看著聶隱娘,「等你爹來了,你見他一面,我再派人送他去範陽與他們一家團圓。」

  一家團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聶隱娘微揚了下嘴角,「直接將人送到範陽去吧。他們才是一家人。」

  劉昌裔有些意外。「你連一面都不見?」

  她抬頭對他一笑,笑容裡有著解脫,「不見。聶鋒已死,聶隱娘不知下落,從此而後,世上再無此兩人。有的只是一個尋常百姓和你劉昌裔之妻——蘇氏。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留在你身邊了。」

  劉昌裔仰頭大笑,「這樣極好。我就是想斷了你所有的路,只能留在我身邊。」

  她伸出手緊緊摟住了他,無須再節外生枝與聶鋒相見,讓自己的身分曝露,縱有遺憾也是一瞬間,劉昌裔救了聶鋒一命,讓她與聶家從此兩不相欠,此生她安於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當他的女人。

  棒年秋天,陳許節度使上官亡。

  朝廷下詔,命劉昌裔為許州刺史兼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之妻蘇氏封邠國夫人。

  而劉昌裔也始終為妻子守著那一句承諾——

  與人為善,不管亂世,群雄爭端,不與人爭,安於一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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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0:09:4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藍海的第一本作品
 子紋

  《刺客嬌娘》是我跨足藍海的第一本作品,原本該好好的構思發揮,偏偏在經過昏天暗地的趕稿生活之後,我腦子已經擠不出太多的東西。只能說,若說這是一本羅曼史小說,浪漫少了一些;說是歷史故事,又與史實不符,甚至後來我已經亂得想要寫成個悲劇,來個爆炸性的轉折。

  慶幸理智還沒有隨著忙亂消失,畢竟我絕大部分的時間是個讀者,我自己看小說時,實在很痛恨看到作者寫了悲劇。所以我很認分的給了一個好結局。

  寫完這本稿子,也令我決定今年的計劃只有一個,也只要一個——不要拖稿。很簡單易懂的四個字,但要做到還真的需要十足的毅力外加靈感才行。

  但我總得來點熱情希望,不然發現每次自己忙也就算了,還要拖著出版社一起,實在很罪過,所以今年就從不要拖稿開始,要說到做到才行。

  總之農曆年到來,國際書展也熱熱鬧鬧的展開,希望一切順利,大家都能一起支持正版。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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