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薇]老闆的暗戀(放下那個女人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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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薇 - 老闆的暗戀【放下那個女人之二】

閻驥，閻皇集團的掌權者，他倨傲冷漠，享受孤獨，
寧願對立，寧願樹敵，也不容許任何人主宰他的王國，
就算是那個烙印在他心上的女人也一樣──
她是溫暖如煦的太陽，但她的熾熱終究不是屬於他，
越是和她相處，他越害怕堅不可摧的心被愛情擊潰。
最終他只能以愛為名，狠心折斷她飛翔的羽翼，
即使代價是永遠失去她的笑容，
陸明佳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那個男人如何摧毀她的愛情。
他說她沒有家世、沒有學歷，怎能匹配得上他弟弟？！
就算她曾是出色的演員，卻依舊入不了他的眼，
雲泥之別的殘酷，人生如戲的作弄，讓她的星途屢受波折，
不過悲慘世界未到盡頭，她那賭性堅強的渣父闖下大禍，
害她多年後再度與他重逢⋯⋯她太明白沾了他會萬劫不復，
但她又怎能猜到命運不由人，到頭來必須承受愛上他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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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站在藤架下，仰頭看著那在夕照下漾著紫金色光芒的紫藤花，透白的肌膚襯著光影，她輕輕揚起了笑，四周的空氣因她的甜美而染上輕柔的氣息。

    彷佛感受到被人凝視，她順著目光與他對視，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恢復平靜。

    她看起來有些緊張，吸了口氣，才緩緩地走了過來，擺動的白色長裙裙襬像是她腳下的浪花。

    夕陽為她描繪出金黃色的光暈，風揚起了她的長髮，他聞到淡淡的花香，不是來自自家的庭院，而是來自她，那獨有的馨香。

    明眸皓齒的她笑瞇著眼，臉上有著深深的酒窩，乖巧地站在他面前，像一幅最美的畫作。

    寧謐的氣氛似乎能撫平他疲憊孤獨的內心。

    他想著，如果能將這樣的她擁進懷中，他甚至能誓言一生永不放！

    可惜，像他這樣的人，註定永遠孤獨。

    一名年輕男子跑了過來，他有著陽光般的笑容，兩人雖是親兄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容貌和性情。他的冷酷，更反襯出弟弟的熱情，熾熱得讓他無法正視——

    「大哥，她是明佳，我女朋友，今天來家裡玩！」開朗大笑的弟弟摟著嬌羞、洋溢著笑容的她介紹道。

    酡紅的小臉，讓美麗的她面若桃花，令他移不開視線。

    他凝望著，略帶思索地瞇起了眼——這樣青澀卻美好的愛情，他真能給予祝福嗎？

    這樣的她，是他夢想的人兒！倘若他基於私心，出手破壞了這一切，從此再也無法感受到她溫暖的笑容，究竟值不值得？

    他是否應該順從自己的心，破壞她現在的幸福？

    反正，他本來就是商場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鬼。

    反正，他一直都明白，她的笑容自始至終都不屬於他……

    「閻奇呢?!」

    不同初遇那日悠然的快樂，她憤怒地闖進他的地盤，顫抖指責。

    她看似纖弱，卻擁有著讓人敬佩的勇氣。

    沒錯，他斷然切斷了她的幸福，原以為該會傷心落淚的她，居然有膽量直接和他對上，他可是商場上人人畏懼的魔鬼啊！

    「英國。」

    她悲憤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有那一瞬間，他幾乎想要伸手將她擁進懷中輕輕撫慰。

    即便她傷心落淚令他心疼，他還是無法同意給她祝福，就算他多希望自己才是唯一能給她幸福的人。

    「我究竟哪裡做錯了，讓閻大哥一直視我為眼中釘？」她生氣地喊著，彷佛失去羽翼的鳥兒，仍奮不顧身地想要拚命一搏。

    他看到她的悲傷，那，她是否也能見到他深藏的不甘？

    「身為閻家的主事者，我必須問妳一句，妳有什麼資格和閻家二少爺交往？家世？學歷？或是妳的成就？」

    她沒有資格，一丁點都沒有。

    她沒有家世，父親還是個揮金如土的賭徒。

    她只有高職畢業的學歷。

    她曾經是個童星，卻是個沒人栽培、過了氣的童星，現在只是個三線演員，所以她沒有成就！

    她或許長得美、外型條件好、演技也不錯，但在他刻意的打壓下，她什麼都不是。

    他殘忍地逼著她去面對她僅有的一切，和閻家之間如天和地般的差距。

    「我們相愛著！」

    她以愛為名，不顧一切誓言守護。

    她說得言之鑿鑿，卻讓他人生頭一遭感受到什麼叫往心裡刺一刀！連呼吸都會痛。

    「離開閻家的保護傘，閻奇什麼都不是。妳不在乎，閻奇卻在乎，他選擇的不是妳。」

    她的淚終究沒有忍住，十八歲的年紀哪撐得住如此難堪的比較以及殘忍的攻擊？

    就因她的條件不如人，讓她失去了初戀的美好。

    她懂了，不是閻大哥視她為眼中釘，而是她自不量力，以為真愛就是一切，原來對閻奇而言，她所珍視的感情他並不在乎……她痛哭失聲，為自己逝去的愛情。

    她虛軟地蹲在地上，摀著臉用力地哭泣，似乎要將一切的委屈全數釋放。

    閻驥望著眼前脆弱的淚人兒，冷酷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他心裡的痛楚無須昭告世人。

    「我討厭你！我討厭閻家所有的人！」她大聲喊著，伴著哭泣的嗓音是那樣的脆弱沙啞。

    他咽下喉間的苦澀。「不錯，討厭也是種成長。」

    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離去，將她的脆弱拋在腦後。

    他的王國不容許任何能影響他的人存在，即便是令他心動的她也不例外，因為她很可能成為他的弱點。

    他不能有弱點。

    他不能有依賴。

    他不允許自己懦弱地懇求救贖。

    對，他不懂得憐憫，不管對敵人還是對親人，「憐憫」兩個字在他的世界裡不曾存在過。

    他必須無視她的脆弱，哪怕她現在極需要一個溫柔的擁抱。

    他必須離開——寧願選擇對立，寧願樹敵，這是他堅不可摧、不容許任何人侵入的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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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星星知我心」是早期紅極一時的八點檔連續劇，述說一名罹患癌症的母親在將要離世前，替自己的五個孩子尋找合適的認養家庭，故事情節感人肺腑、賺人熱淚，在當時的街頭巷尾引發非常大的迴響和討論，可說是臺灣電視史上連續劇的代表作品之一。

    這年頭流行舊劇翻拍，安全的題材加上懷舊的觀眾支持，電視臺一窩蜂的跟進，多年後的現在，「星星知我心」即將進行電視史上第三次翻拍。

    此次翻拍主角陣容堅強，網羅當前最紅的偶像明星，再加上此次翻拍由「閻皇」主導和製作，受矚目的程度從今天開拍記者會上龐大的記者陣容就足以說明，絕非一般電視節目可以比擬的。

    「閻皇」是誰？

    閻皇集團早年由香港地產發跡，現今跨足的版圖包括金融、酒店、博弈和娛樂，權勢早已橫跨兩岸三地，目前掌權者為閻家第三代。

    「閻皇」的娛樂事業更佔據著華人演藝圈的龍頭寶座，旗下的藝人經由「閻皇娛樂」的徹底改造和包裝，配合獨特且強勢的行銷方式，造就出許多讓其他經紀公司望塵莫及的閃亮巨星。

    「我說如果成年版的彎彎一角能由陸明佳出演，也算是個話題。」

    陸明佳是名女演員，臉蛋漂亮，身材也算高，屬於豔麗型的藝人，和目前當紅名模有得比，只可惜星運像蒙層灰似的老是黯淡無光。

    這幾年她不但沒有代表作，更是所謂的萬年配角，形象不是小三就是壞女人，就算偶有舞臺劇的邀約，也都是沒啥名氣的小劇團，代言更是零星幾件，加上沒什麼緋聞，沒話題又沒露肉的女星自然見報率微乎其微。

    兩位元記者在「星星知我心」開拍記者會中私下閒聊著，會提到陸明佳，其實是因為當年第二次重拍此片時，陸明佳就是飾演彎彎小時候的那名小童星。

    當時的陸明佳可不像現在這樣星光黯淡，她會演，臉蛋又漂亮，曾被大導演比喻為最讓人期待的童星之一呢！

    只可惜——

    「怎麼可能?!這是閻皇製作的戲，怎麼可能找她？」

    沒錯，這就是她星運不佳的主因。陸明佳外型是很好，但在這個除了實力更需要人脈關係的演藝圈裡，遭「閻皇娛樂」冷眼看待的人，也不會得到其他製作公司關注的眼光。

    記者甲不免歎息。「唉，真可惜，也不知道陸明佳是怎麼惹上那樣的大人物，凍了這麼多年還沒解凍。」

    記者乙還年輕，注意力全放在臺上身材曼妙的女主持人身上，眼神閃亮亮的，哈，美人誰不愛？「不是聽說她出言不遜惹惱了閻少？」

    閻少，也就是「閻皇集團」目前的當家掌權者——閻驥。

    閻少二十歲正式接掌大權，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十七年之間，他讓閻皇集團的事業版圖和營運獲利以翻倍的速度成長，氣勢如日中天，財富更是富可敵國，在政商與黑白兩道之間絕對佔有不容輕忽的地位。

    老記者歎了口氣，年輕記者果真沒有追求真相的好奇心。「你想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只是出言不遜會被冰這麼多年？財大權大的閻少會這樣沒有眼界和一個女人鬥氣？我一直認為那件事一定是真的。」

    年輕記者想了下。「耶，你是說陸明佳和閻少弟弟交往的事？閻皇那邊不是否認了嗎？後續也沒人敢追蹤報導了呀！」

    「哎呀，這鐵定是真的啦，否則當年閻少不會浪費時間去封鎖這條新聞！」

    年輕記者聳了聳肩。「只能說豪門深似海，強扭的瓜不甜！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因為這件事而冷凍陸明佳，閻少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不是聽說閻家二少爺被送去英國讀書，都幾年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唉，當年兩小無猜也不是什麼大事，真的沒必要把人家冰這麼多年，女演員的大好青春全都這樣浪費掉了，閻少的手段也真夠狠的了。」

    這個圈子很現實，就算真的不是閻少下令封鎖陸明佳，但底下的人揣摩上意，自作主張，擺尾討好也是稀鬆平常的事，陸明佳這七年星途坎坷不順遂，也不足為奇。

    老記者拍拍後輩的肩膀。「壞話留在心裡頭說就好，可千萬別說出口，咱們這個圈子好事者多，就愛見人闖禍，你小心點。」

    年輕記者立馬感謝前輩的提點。「是是是，我會多注意的！」

    這廂開拍記者會熱鬧滾滾，記者間的閒聊也漸漸轉到其他話題。

    然而閒聊間提到的萬年女配——陸明佳現在又在哪兒呢？

    巷弄裡陰暗的地下室隱藏著一間賭場，裝潢老舊，燈光昏暗，只擺放了幾張桌子，和幾副她看不懂的牌。這裡既不是澳門，也不是拉斯維加斯，但不需要任何金碧輝煌的門面，如此簡陋的配備就能不靠一弓一箭之力輕易摧毀一個安寧歡樂的家庭。

    十賭九輸沒聽過嗎？連小學生都懂的事，沈溺在賭桌上的人卻寧願催眠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還作著總有一天會翻身的癡狂美夢！

    「我說陸大小姐、陸大明星，妳爸欠的一百萬妳打算怎麼解決呢？」

    窄小的房間煙霧彌漫，賭場老大蹺著二郎腿，嘴上叼著煙，問候著今天的貴客。

    陸明佳眨眨眼，真巧啊！這氣氛多像她昨天才拍的戲，同樣是父親欠人賭債，女兒被賭場供力威脅討債。呵，不管是不是在片場，這樣的場景她見多了，被賭場大哥威脅、被捉到小房間聊天，天天有接不完的討債電話，當家裡有一個賭鬼，這一切都會被正常化。

    所以她很能演。「大哥，」她拿起手帕，悽楚地擦拭著眼角的淚珠，模樣就好像昨兒個演出的角色一樣。「我哪是什麼紅星？您也看到了，就串串場的小角色罷了，如果我是紅星，怎會讓我父親欠大哥您錢呢？演員工作不固定，我自己也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實在是……我也有我的困難……」

    大哥身旁的小弟不想看人演戲，髒話哩啪啦先來一串。「我呸！妳以為裝可憐有用啊？我們有看報紙哦，報紙上都說隨便一個Showgirl，兩個小時的出場費就有一萬塊，妳會比不上Showgirl嗎？啊？欠錢就要還啦！父債子償是沒聽過哦？」

    陸明佳放下擦淚的手往膝蓋上一擺，腰桿挺得直直的，對於身處險境卻一點也不害怕，她臉上還化著下戲前的大濃妝，連卸妝的時間也不給就被人押了來，唉，害她的膚質變差不知要找誰索賠唷。

    「大哥太瞧得起明佳了，明佳哪比得上出場費一萬塊又青春貌美的Showgirl呀？大哥有看報紙就應該很清楚，我只是個萬年女配，擺不上檯面的。」

    看不慣她敷衍了事的態度，賭場小弟性子急，也不囉嗦，拿著木棍就往桌上一打，大聲咆哮。「幹！講來講去，妳就是不還錢就對了！」

    賭場小弟意圖以聲勢嚇人，以為這樣嚇唬女人很好用，殊不知陸明佳經歷過的不只是木棍打桌子，一年前的逼債場子比這個還要火爆，當時她還被打傷了右腿，和劇組請了半個月的假療傷呢！

    她幽幽一笑。「想還啊，怎麼會不想還呢？只是我能力不夠，這些年還債的錢都可以買帝寶了，我還有什麼本領可以再還這一百萬？」

    「妳欠打啦！」賭場小弟被惹惱了，拿著棍子就打算要賞頓皮肉痛，他們的字典裡可沒有憐香惜玉這幾個字。

    「等一下。」

    賭場大哥意外地出聲阻止，小弟咬牙切齒地收起棍子，只見大哥起身，冷冷地盯著眼前的女人，出口是標準的台語。「看妳『叫囂』不錯。」

    氣勢？陸明佳苦笑。「大哥言重了，我很怕的。」

    大哥冷笑，大手將陸明佳下巴一抬，冷聲威脅。「長得不錯，很漂亮，聽著，別以為時代在進步，逼人為娼的下等事不會發生，如果妳還不起這一百萬，我看妳姿色倒有，還錢不會多困難。」

    陸明佳下巴被捏得發痛，但也沒心去阻止，迎視的目光一樣平靜，不帶一絲慌張。「隨便吧，我有什麼差？不過小命一條罷了。」

    大哥大笑。「有聽過生不如死這句話嗎？有時候想找死都沒那麼容易！」

    陸明佳勾起嘴角。「『生不如死』是嗎？戲裡我常說呢。」

    大哥有些惱怒。「妳真不怕死？我這可不是威脅哦？」

    陸明佳迎視賭場大哥的眼，原來近五十多歲的江湖老流氓，發狠的模樣就和電視上演的賭場大哥一模一樣，果真戲劇印證人生。

    「我相信啊，但事實就是這樣，我沒錢，就一個人，名下資產只有一部車，連住的地方都是借住的，難道還不夠淒涼嗎？」

    她的坦然無懼對上大哥的審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較量著。

    突然，賭場大哥放下手，笑了。「我女兒和妳一樣大，如果她有妳一半的骨氣，我就不用天天煩心她會被男朋友騙。」

    大哥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喝茶，說這麼多，妳也口渴了。」

    陸明佳也沒客氣。「謝謝大哥，從今天半夜三點開工到現在，」她看了看腕表。「現在時間晚上七點，這是我第一口茶。」

    「妳不怕我下春藥什麼的？」

    陸明佳一口飲盡，放下茶杯。「隨便吧。」

    人生在世有許多的無奈，她鄙視厭世的行為，所以只能以不逃避的心態面對每一場「浩劫」。

    大哥笑了，或許是看在眼前女子和自己女兒差不多歲數，或許看多了哭天喊地的求饒方式，她的冷靜和毫無畏懼的勇氣意外激起他難得的惻隱之心。看著另一邊被捆綁在角落的陸浩強，相較於他女兒的堅強，陸浩強只是一只怕事的落水狗！

    「陸浩強，這樣的女兒都被你拖累著，你要不要臉啊！」

    要不要臉都沒關係，女兒擺明不管事的態度早已急壞了陸浩強，他胸骨雖被打傷，但仍邊咳邊喊道︰「佳佳啊，妳不能不管爸爸啊！才一百萬妳不可能拿不出來，妳不能不救爸爸呀！妳是我女兒，到死都是我陸浩強的女兒，再怎麼樣妳都不能不管爸爸的死活啊！」

    父親這種只顧自己生死的態度，她雖然不吃驚，卻還是被傷到了……

    她是童星，從小就拍電影、拍連續劇、拍廣告，她的童年都是在攝影棚裡打滾。只是太容易累積的財富，卻是導致父親不知珍惜、價值觀偏差的主因，哪怕她早就不紅了，爸爸出手還是和過去一樣闊綽。

    陸明佳垂著眼簾，沒讓任何人看到她眼底的傷心。

    就算她有存款，也是要留給妹妹明卉當作她出國讀書的基金。明卉學的是3D動畫，她有這樣的才能，當待在臺灣沒辦法有更好的發展時，就只能送她出國學習，就像戲裡演的，因為工作，她只能選擇大學夜間部，所以她絕對不希望妹妹跟她一樣，畢竟明卉功課好又開朗天真，明卉的未來值得更好的生活，她絕對不希望妹妹和她一樣吃苦。

    「我沒有不管你，這是無底洞好不好……」陸明佳好無力。

    「佳佳妳要救爸爸呀，妳就這麼狠心要看著爸爸被他們這些壞人打死嗎？」

    賭場老大被逗樂了，哈哈大笑。「我是壞人哦？壞人還借你錢賭博哦？陸浩強，你女兒不是有說，若不是要幫你還賭債，她早就住帝寶了！你這種父親不知怎麼當的，陸小姐，我這個『壞人』是不是應該替天懲罰他一下啊？」

    當然開賭場絕對不是做慈善事業，也不可能因為有一點惻隱之心就不用還錢，小弟很機靈，完全聽懂老闆的吩咐，棍子如下雨般用力打在陸浩強身上，陸浩強痛苦地大聲哀叫，老大還開心得拍手叫好呢！

    「妳還有一個妹妹不是嗎？她來當Showgirl，應該有兩個小時一萬塊的價碼吧？」

    陸明佳的目光自父親痛苦叫喊的臉上收回，平靜地迎上老大的倡狂。她不會去反嗆「要是敢對妹妹怎樣她就會怎樣」的無聊對話，她只是清楚表明自己的能力和方式——

    「我會把車賣了，不用扯到還在念書的孩子。」

    「呿，妳的車有值一百萬？」

    「沒有。」

    「那，陸大小姐，妳是從什麼地方認為我會好心幫妳打折扣呢？」

    陸明佳雙拳緊握。「這是我唯一能給的，就算大哥把我爸和我，甚至我妹都打死，我也只能先把車賣了還債。」

    賭場大哥大笑，生意是長久的，把人逼死一毛錢也拿不到！

    「我是有讀書的文明人，不會這麼血腥。小蔡，你陪陸大小姐去把車子賣了，看著她，千萬別讓她吃了車行的虧。至於妳這個沒用的爸爸，就先留在這裡，我們來幫妳盡孝道，三天時間，妳把尾款補足，我就放人，否則就當我是好人，幫妳家除掉這個害蟲也不錯！」

    雖然沒放人，但老大已釋出善意，至於要手下陪賣車，絕對不是怕她被人騙，而是他們想立刻拿到熱滾滾的現鈔罷了。

    陸明佳很明白這是他們最後的底線，雖然要想立刻拿到賣車的錢的唯一方式就是賤價售出，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站在車行前，人行道上的臺灣欒樹正迎接一年一度的綻放，她迎著涼涼的秋風，心境比隨風而落的枯葉還要淒涼。

    她的車是今年年初才出廠的新車，找了家連鎖中古車行，議價後，最後結餘，三天后必須再補足五十萬。

    陸明佳歎了口氣，拿出手機開機。賭場大哥怕她錄音存證，全程要求關機，其實大哥真的想多了，她小卒一枚，怎麼可能跑去舉發？讓自己成為警方線人的同時立馬晉升為黑道的仇人？

    LINE裡有近百條未讀訊息和二十幾通的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人，生命如此精彩，陸明佳也只能再歎氣，順手回撥，不用等她開口問安，迎接她的就是連珠炮似的問候——

    「哦，妳這個小壞蛋是躲到哪兒涼快啦?!還有一場戲，妳居然敢連妝都沒卸就跑出去遛達玩耍？肌膚壞掉是自個兒的事，妳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妳知不知道咱們製作人會怎麼對付我？天啊天啊，我怎麼這麼苦命啊！我才三十歲，不是七十歲，怎麼會變成像老媽子一樣囉嗦呢？我要管著妳吃，管著妳喝，還怕妳著涼，天天噓寒問暖，天啊天啊，我是怎麼對妳的，妳這個小沒心肝的居然給我搞失蹤？還不接我電話！妳怎捨得眼睜睜看著我差點被製作人殺掉?!說，妳到底人在哪兒？」

    陸明佳望著沒有星月的夜空，現在是下班時間，馬路上車水馬龍，每個人都趕著回家吃晚餐，多年三餐不定時，她的胃早忘了什麼是餓、什麼是飽了。

    呵，原來自己這麼脆弱，怎麼才被大胖哥這麼一罵，眼圈居然發酸，她居然有流淚的衝動？她苦笑，抬頭，大口呼吸著乾燥的空氣，將這些沒用的眼淚，全逼退回去。

    「大胖哥……」她低低地喚了聲，嗓音還是遮掩不住哽咽的淚意。

    畢竟都合作六年了，身為最貼身的經紀人，張大胖就算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也能感受得到六、七分。

    在圈子裡，他雖然不是王牌經紀人，但畢竟闖蕩多年，在演藝圈總有些名聲，一手捧紅的紅星也有好幾個，偏偏最讓他操心的就是小陸這個沒產值的女人，他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子在看待，唉，只能說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哎，我寧願妳叫我一聲死大胖，妳每次叫我大胖哥準沒好事，說，小沒心肝的，妳在哪兒？」

    「民族東路。」

    「去那兒幹麼？」

    「……賣車。」

    大胖歎口氣。「又幫妳那個賭鬼老爸還賭債了？」

    「嗯。」

    大胖覺得很厭煩，嚷道︰「乾脆讓人把他給砍了算了！」

    陸明佳苦笑。

    「待在那兒，等我去接妳，先帶妳去吃飯，再回來開工！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妳以為妳是誰啊？王雪紅嗎？還是提款機？也不想想自己總資產就那輛車子，妳把它給賣了，妳怎麼趕通告？搭捷運嗎？妳好歹是個女明星，要營造神秘的感覺懂不懂啊？和平常百姓擠捷運這像話嗎?!」

    大胖念著念著，結束通話。

    陸明佳苦笑，總覺得今天苦笑特別多，好像除了苦笑，很難有其他情緒了；但苦笑也好，總比哀哀戚戚掉眼淚強。

    還是那句老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倒楣的事，擋都擋不了，既然這樣就不需多想，寧願發呆也算是種平靜。

    她望著前方，思緒真的騰空了，所以沒感覺到自己正被打量著——

    那冰寒的注視來自對面路邊，坐在黑色賓利裡的一名高大冷凜的男人。

    那深邃的黑眸，沈得像一潭黑水，任誰也猜不透。

    他看著，無情地收盡她一身的狼狽與孤獨。

    狼狽。

    他手掌緩緩收緊，骨節泛白，手背上青筋畢露，一道厲光由眸底閃過。

    「開車。」

    司機接到命令，不敢有半絲怠慢，立即將車子駛進車道。

    籠罩在這詭異的低氣壓裡，坐在副駕駛座的林特助極細心地留意到老闆嗓音裡的壓抑，他小心翼翼瞄了眼窗外那抹修長的身影，立即收回視線，不敢多做停留。

    身為特助，他什麼也不敢求，只希望今天晚上的應酬，老闆的心情別被影響才好。他當然不是替老闆擔心，而是不希望老闆遷怒旁人，錯殺無辜……

    由於這裡離內湖的片場並不遠，黑色賓利離開後沒多久，大胖便趕來了，陸明佳低著頭，自動坐上車。

    既然見到了人，身為經紀人的大胖，總算放下一整天的擔心，但還是免不了先念個幾句，古人說的對，恨鐵不成鋼啊！

    「妳啊，最近戲在ON檔，好歹妳也是個家喻戶曉的明星，一定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嗎？看看妳，妝都花了，這是什麼鬼樣子？再怎麼樣也得拿副墨鏡遮一遮——」

    「大胖哥，我同意和黃董吃飯。」

    陸明佳突然來上這一句，倒真的把大胖給嚇到了。

    商場上傳言每個明星都有吃飯行情，這絕不是空穴來風，有權有勢的人在交際場合總會希望身旁有一個受關注的女伴，哪怕是按次論酬，只要挽著女明星出席就是一種時尚，也是身分地位的證明。

    小陸雖然不是閃亮亮的大明星，但小陸夠漂亮，身材也夠辣，雖然冷冰冰的，卻也奪得冰山美人的美稱，紅不紅已經不是絕對的了。

    老實說，這樣的邀請真的不算少，甚至還有製作人或導演拿著劇本挑明著要「好處」，但他家小陸不來這套，她一不應酬，二不和大頭吃飯，安分守己，努力當她的二線演員，這些年下來，演技早已獲圈內人肯定，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原因擋著，他很清楚小陸的星途絕對會比現在好上數萬倍！

    大胖眉頭一皺。「哎呀，妳真確定要這樣？不是氣話？一個黃董下來，就不止一個黃董嘍？我看妳啊，其實是想氣死我才打這個主意！」

    「……我需要錢。」

    「天啊，賣了車還不夠？」

    「還差五十萬。」

    大胖歎口氣，牙根一咬，若不想讓小陸踏進火坑，也只能打破自己的規矩，他向來緊守著不和旗下藝人有金錢上的往來。「好，算我怕妳了，五十萬我給！就按月從抽成裡扣，妳好好拍戲就對了！和那些老男人吃飯多沒意思啊，這些有錢人一個比一個還要變態！」

    陸明佳看著大胖哥一臉的憤慨，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大胖哥一向對她很偏心，她連住的地方都是在大胖哥家裡，大胖哥這樣對她，難免遭到其他人眼紅，這是一種情義相挺，大胖哥是她的好姊妹。

    就因為這樣，她更必須守著大胖哥的規矩，不能有金錢上的往來。

    「大胖哥，青春有限，那些老男人還會捧著白花花的鈔票上門，我應該心懷感激。而且不止那五十萬，小卉明年就大學畢業了，我想讓她去美國讀書。」

    大胖氣得想打方向盤，胖胖的手指指著她，差點沒腦中風。「妳啊妳啊，如果肯把對小卉的心拿來對待自己，哪怕是一咪咪都好，我不知會有多開心！」

    念歸念，就算大胖百般的不情願，在陸明佳堅持地懇求下，最後也只能安排了她出道後的第一場飯局，地點在私人的高級俱樂部。

    唉，真搞不懂，黃董是著了什麼魔，死都要小陸陪他吃頓飯？黃董旗下也養著自個兒的經紀公司，是自己公司沒有女明星嗎?!張大胖很想罵髒話。

    一個星期後，陸明佳準時赴約。

    這樣華麗私密的場所，與會的成員都是男性，身旁清一色有豔麗性感的女伴陪同，空氣中泛著紊亂的曖昧，這一夜將是觥籌交錯，聲色犬馬。

    陸明佳身穿一襲簡單合身的黑色洋裝，絲綢光澤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大圓領的設計突顯她線條優美的頸項，不暴露，但微露的溝線卻已捉住眾人的目光，洋裝長度及膝，貼身窄裙包裹著挺翹的臀部，完美的曲線畢露無遺。

    她腳踩細跟銀色高跟鞋，與耳上的銀飾相互輝映，一雙修長的美腿，行走之間格外撩人。

    她盤起長髮，耳側隨意散落著兩綹髮絲，唇畔微微勾起，顧盼之間皆是讓人屏息凝視的風情。

    她妖嬈的美麗，大大給足了今晚金主的面子。

    陸明佳淺搭著黃董的手臂，繃緊神經，不自在地讓黃董帶著她介紹給今晚VIP房裡的上流貴客，眼一掃過去都是在財經雜誌上看過的紅人，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介紹的人竟就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物件——

    「明佳，這位是娛樂圈的龍頭霸主，妳應該很熟悉吧，我們閻少！」

    閻驥。

    她怎麼會不熟悉呢？

    渾渾噩噩的無助感像洪水猛獸般撲襲而來！

    過去那段最不堪的回憶，一股腦兒地沖進陸明佳的腦海。

    她記得他的奚落，她記得他的看不起，更不會遺忘他眼裡的無情。

    這樣的男人，哪是她惹得起的，多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沾了他的地盤，她就會一輩子萬劫不復不是嗎？

    「明佳，打招呼啊！」

    黃董催促著，大有示威、看好戲的意味。

    說穿了，黃董擺明就是故意的，這樣的飯局，他用盡心思把競爭對手的眼中釘帶出場，真不知閻少心裡會如何不痛快呢？這個總是恣意掌控一切的小夥子，一定沒想到商場上的老前輩會來上這招吧！

    當年閻家二少鬧出那樣的事，在外人眼裡覺得小朋友談談戀愛又沒什麼，但在閻少的眼中一定非同小可，才有當時封鎖新聞與這幾年的冷凍處理，否則憑陸明佳的條件，怎麼會不紅？

    既然明的鬥不過閻皇，這種暗地裡的小手段，如果能惹惱這個沒血沒淚的男人，也算有收穫！

    閻驥端著酒杯在笑，斂著眼，唇角勾起，笑意很深，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渾身發毛。

    有人立即選邊站。「黃董呀，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怎會把陸小姐帶過來呢？這麼破壞氣氛的事，你也弄得出來？」

    不管是僵化的陸明佳，或是讓人感到害怕的閻驥，兩人的注意力明明都不在彼此身上，彷佛兩個空間般，卻又詭異的形成一種籠罩在眾人心底無形、可怕的壓迫感，直到——

    陸明佳不顧後果，轉身跑離。

個人言論

第二章

    信義路豪宅林立，氣勢磅礡，一幢比一幢還要金碧氣派，私人俱樂部就隱身在其中，但入夜後此處卻顯得冷清。

    原本的好天氣驟變，突然下起狂風暴雨，陸明佳站在豪宅外的人行道上，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打在身上，她精心打扮的妝全花了，濕透的黑色洋裝緊緊貼在她早已泛冷的肌膚上，但卻比不上她心底那徹骨的寒意。

    挫敗又無措的淚水不斷地奔湧而出，與嘩啦啦的雨水融合為一，她抿緊唇瓣，臉色蒼白無彩。

    都七年了，這個惡夢什麼時候才會饒過她？

    黃董的介紹是多餘的，這個圈子裡的老大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每分每秒深受其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就是因為太清楚，她不得不躲著他，不得不避著他，巴不得將自己隱形化，希望他不記得在臺灣的演藝圈裡有她這一號小小小小的角色存在，只因她怕自己礙著他的眼，必須挑戰更多莫名其妙的磨難。

    她沒骨氣是嗎？骨氣一斤值多少？骨氣能當飯吃嗎？

    她當然有骨氣過，但再多的骨氣早已埋葬在這七年的每分每秒裡，一絲也不剩。只要目前的生活足以溫飽，能讓妹妹讀書，而爸爸也不再添亂，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她是如此的卑微，只是老天爺或許覺得她還不夠卑微——

    一輛黑色賓利頂級車款MULSANNE唰地停在她面前，濺起的水花打在她濕漉漉的小腿上。

    陸明佳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一名高瘦的男人已經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陸小姐，太少請您上車。」

    她認得他，她生活在這個圈子裡，對閻皇娛樂的發言人怎會不認得？

    陸明佳茫然地抬頭，雨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她含淚的雙眼有無助的恐慌。

    「我……我能不上車嗎？」

    七年後的今天，那男人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可她一點都不想面對。

    「大少的指示，還請陸小姐配合。」

    這是不容反抗的命令。

    如果是十八歲的她，一定甩頭走人，理都不理，那時的陸明佳多瀟灑啊！不管「閻皇」有多大的能耐，她就是她，誰都無法威脅她。所以，即便知道「閻皇」刻意打壓她的發展，她還是可以挺直腰桿，大戲接不到無所謂，女主角當不成也無所謂，天地之大，總有她容身的地方，她天真的以為，她年輕，她漂亮，她會演戲，只要有實力，就不怕沒戲接！

    她有雄心壯志，迎接她的卻是將近一年的冷凍，她挫敗地體會到臺灣演藝圈居然真的沒有她容身的地方，天地之大，卻連一丁點的位置都沒法容下她，當她發現甚至連一塊錢的收入都沒有時，她知道自己輸了，同時也明白「閻皇」的影響力有多大，要對付她就像隨手捏死只小螞蟻那樣簡單！

    所以，她腰桿再也挺不起來，她瀟灑不再，她甚至想著哪怕只是一個跑龍套的小角色，如果有人願意挑戰閻皇的勢力，她會用餘生來感激！

    直到認識大胖哥——他是演藝圈的異數，不看人家臉色，更不阿諛奉承，他主觀性強，只接他認為有實力的藝人，所以他找上了她，當時她已經超過一年沒有工作，大胖哥將劇本放在她手上，雖然只是一個飾演小三的反派角色，戲分也不多，她卻已經感動得淚如雨下。

    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去，她是如此懼怕那樣高度的人，現在的她根本不可能違逆閻少的命令，她只能咬緊牙關，緊緊握起拳頭，低頭上車。

    沒招呼，不說話，她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置於大腿上緊握的雙手，她繃著喉嚨，如驚弓之鳥般地戒備著。

    在她上車後，車子隨即平滑地駛離，車窗外的風雨沒有漸歇，但高級配備的豪華轎車內絲毫聽不見半滴雨聲，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她在心裡苦笑，哪怕終點是地獄或是他的巢穴，也容不得她拒絕。

    或許是因為太過害怕，也或許是因為車上的空調，她開始發抖，牙齒甚至還發出撞擊的聲響，她咬著牙，雙手緊握，卻止不住由心底發出的寒冷。

    自從上了車後……不，應該說是，黃董挽著陸小姐出席後，林特助完全體會到如履薄冰、誠惶誠恐的滋味！

    他跟隨老闆多年，老闆的心思哪會猜不準？他完全清楚老闆現在的心情，簡直就像是瀕臨爆發的火山！

    他回想著老闆剛剛的反應，在聽到後面到達的貴賓提到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老闆就再也坐不住了，急著要司機開車到外頭找人，也不管陸小姐是不是已經乘車離開！

    誰會想到蟄伏多年的火山，居然讓一個看不進眼裡的敵手輕易引燃？這叫他們這些跟在老闆身旁的人情何以堪？

    他不禁埋怨線報到底是怎麼搜集的，怎麼沒人知道今天黃董的女伴居然是陸明……呢，陸小姐……

    林特助暗歎口氣，不等老闆指示，立馬請司機將空調調整至適合的溫度，寧願讓自己熱到整頭汗，也不能讓陸小姐冷到發抖。

    而陸明佳當然不會知道林特助心裡的哀怨，幸虧車子很寬敞，她努力把自己縮到最角落，調升的溫度她感受到了，一時半刻卻也不能完全祛寒，她依舊發抖著，抖到身旁冷如鋼的高大男人心煩氣躁，用力地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粗魯地披在她身上，動作俐落，但可把陸明佳徹底嚇壞了！

    「我不——」

    她掙扎，但在看到男人冰冷的凝視時，所有的拒絕只敢往肚子裡吞。

    她趕忙收回視線，低頭抿著唇，動也不敢動。這是七年來，兩人第一次對視彼此，她清楚記得七年前，她為初戀爭得遍體鱗傷時，他眼裡的冷漠，就像剛剛一樣，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男人始終如一，一樣的可怕，一樣的讓人畏懼。

    車內完全沒有任何的交談，車子依舊平緩地行駛在馬路上，車窗外依然風雨交加，目的地在哪兒？她不敢詢問。

    直到抵達內湖某幢豪宅，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後，才穩穩停住，男人開了車門跨步下車，陸明佳則留在車子裡坐立難安。

    這是哪兒？

    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兒？

    那男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所有的疑問，她得不到任何解答；只能無助地讓懼怕淩遲著。

    林特助當然第一時間也下了車，他打開後座車門，看著不懂得討好老闆的女明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陸小姐，大少在等您。」

    陸明佳慌張地抬起頭，才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華頭前方。

    她揪著被雨水打濕的裙子，自嘲一笑，突然有些感謝自己有個好賭的父親，看來隨時被賭場老大抓去小房間聊天，也算是難得的膽量訓練，她起初雖然怕個半死，但在多次的驚嚇之後，也漸漸可以冷靜面對現在的狀況了。

    於是她直挺著腰，慢慢走下車。

    男人大步前進。

    她僵著身體緩步跟隨，保持著兩大步的距離。

    電梯到達，她跟著走進電梯，才發現電梯外的林特助並沒有進來，還禮貌地和她點頭道別，電梯門關上，她有股想尖叫的衝動。

    有太多的為什麼，她卻一句都問不出口。

    在這密閉的空間，她謹慎地將自己縮到最角落，右前方的男人，高大挺拔，合身的襯衫展露著性感的腰線，寬闊的背肌緊緊繃著，電梯內柔和的光線投在他身上，高挺的鼻在他臉上映下淺淺淡淡的暗影，無情的薄唇抿成一條線，散發出的冰冷氣息將他襯托得更加邪魅冷峻。

    和七年前相較，這男人更加成熟，更加冷酷，也更加的危險。

    由於這幢豪宅採一層一戶的設計，每一層樓都有各自的獨立空間，電梯來到八樓，男人走出電梯，陸明佳卻雙腿僵硬，腳像生根一樣，她甚至想著如果立刻關上電梯門回到一樓會發生什麼事……

    只見男人在電梯口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像是猜出她的念頭，他揮了揮手上的磁卡，同時冷冷地道︰「沒有我的感應卡，電梯不會下樓。」

    陸明佳牙一咬，雙拳在身側緊握，好，無所謂，都七年了，是該把事情挑明清楚的時候！

    只可惜，她有這樣決絕的勇氣，敵人卻沒有這樣的意念，他帶她來到他家，一個設計感十足、充滿陽剛氣息卻無敵冰冷的巢穴，他將一條大浴巾和浴袍丟到她手上，冷冷命令——

    「去洗澡。」

    陸明佳即便身經百戰，此時也嚇壞了，她想過各種爭鬥，唯獨沒想到……她突然大驚失色，雙臂環胸，倒退兩大步，很蠢，也很狼狽。

    但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居然把終年冰山般不苟言笑的男人給逗笑了，他挑剔地看著她的身材。

    「我對發育停留在十八歲的女人沒『性』趣。」

    陸明佳的臉蛋瞬間脹紅，士可殺不可辱，自己好歹也算是公認的豔麗女明星，怎能容忍被人挑剔身材，況且就算沒有波濤洶湧，按身材線條和比例來評分，在業界就算排不上前三，也在十名之內吧！

    說她發育停留在十八歲會不會太誇張了……

    但男人卻很滿意她羞紅生氣的反應，比起心存恐懼的慌亂，此時的模樣的確可愛多了，他轉身不理她，嘴角的笑意卻藏不住。

    或許是因為生氣，陸明佳心裡的不安反倒一掃而空，她不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帶她來這裡，不過就算來者不善，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損失的了。

    況且……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確不舒服，她只好捧著浴巾和浴袍走進浴室。

    一進去，她不禁瞪大了眼，他家的浴室居然比她的房間足足大了兩倍？乾濕分離是基本款，重點是還有按摩浴缸和桑拿！

    唉，可憐閻皇娛樂旗下的藝人，簡直是為吸血鬼賣命，這樣的頂級享受，全都是藝人的血汗錢啊！

    不過陸明佳當然不可能去使用這些豪華的配備，她急急忙忙洗頭沖澡，皺著眉頭忍受男人的沐浴乳留在自己肌膚上的味道，還快手快腳洗了小禮服和內衣褲，再用大毛巾用力擰乾︰，幸好都是薄的布料，就算沒有全幹，也比剛剛浸在雨水裡好得太多。她鄙視地看著牆上掛著的浴袍，那樣的長度很顯然是屬於他的，光想像穿著他浴袍的樣子，她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她寧可穿她自己皺巴巴還透著濕氣的小禮服！

    陸明佳拿著吹風機吹乾頭髮的同時，也順手吹乾了內衣褲，等一切整理妥當走出浴室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男人坐在客廳，家居服和濕漉漉的頭髮顯示他也剛洗好澡，額前幾綹碎髮遮住眉宇，黑眸深邃閃爍，嘴角微微噙著戲謔的笑。

    他看著超大螢幕電視，手上的遙控器有一下沒一下的轉檯。

    陸明佳走到他背後，正在考慮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要說「謝謝」嗎？但她說不出口。

    還是耍狠問他「到底想幹什麼！」嗯，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我餓了。」

    「啊？」她大吃一驚，才正糾結著呢，沒想到竟是由他先開口，而且還是這麼難懂的對話。

    「廚房在那兒。」男人順手一指。

    「啊？」

    他回頭，沉下臉，冷冷地問︰「你總會煮個簡單的蛋花麵吧？」

    陸明佳美眸一眯，哼，她不僅會煮面，還會加料讓他拉肚子拉到死，只可惜想歸想，爹娘沒生她這顆膽……

    不過這男人是不是瘋了，居然叫敵人幫他煮麵？但比起留在客廳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寧願選擇轉身，氣呼呼地走向廚房。

    沒一會兒工夫，湯麵上桌，陸明佳也不客氣，替自己盛了一小碗，省得有人壞心眼懷疑她會下毒。

    男人關上電視，來到餐桌旁，熱騰騰的湯麵上頭放著圓圓的煎蛋，還撒上翠綠的青蔥，頗有主廚上菜的賣相。

    閻驥滿意地笑了，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的隨遇而安，他原以為她會和當年一樣，不顧一切地反抗他……

    不意外的是，兩年前她短暫主持過地方頻道的美食節目，看來手藝的確有練過。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凝視她嬌小的身影，她微濕的長髮披肩，沐浴過後的臉頰是一片溫暖的粉紅，紅嫩嫩的唇瓣，白晰如陶瓷般的臉蛋上嵌著雙晶瑩剔透的大眼楮，睫毛鬈而密地輕顫著，他薄唇微勾，噙著一絲不羈慵懶的味道，低頭，同時斂下眼底饑渴的火花。

    他拿起筷子，的確是餓了。

    今晚的事已超出他的預期，似乎只要遇上她，就有足夠左右他決定的力量，他不樂見此事，不喜歡自己亂了陣腳。

    但一方面，他對自己解釋，這只是一種對故友的幫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要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恢復原狀，就算有影響，也絕對在他可允許、可控制的範圍之內。

    陸明佳不是沒感覺，她被看得渾身發毛，但這男人的眸光太深，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讓人完全看不透。

    即便是現在，她洗好澡，煮了面，卻還是猜不到他的意圖。

    她坐下來吃麵，空氣中只有咀嚼的聲音，兩人沒再說話，也沒對視，但這種無形的壓迫感，反而讓陸明佳緊張到想拍桌吵架。

    她深呼吸，在他停下筷子的同一時間提出要求。「閻少如果沒其他事，我想回家了。」

    閻驥放下筷子，抬頭。「好，我送你。」

    「啊？」

    她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呆……

    他面無表情，沒有任何刁難，就這樣結束？她居然可以安全下莊？

    那，他帶她進他家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就算想破頭也猜不到。

    閻驥起身，拿了車鑰匙帶頭往門口走。陸明佳當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根本不知道這個她心裡視如魔鬼般的冰冷男人，正因為自己的呆樣而噙著笑意，心情很好。

    誰也沒想到，這樣神奇的偶遇居然還有要命的後續——

    早上十點還是女藝人的睡眠時間，大胖哥像屁股著火般，拿著報紙踹開房門，沖進陸明佳的「閨房」。

    「你這個死孩子，給我起床！」

    巨大的聲響讓陸明佳嚇了一大跳，昨晚反復猜測壞人的意圖，直到天快亮才睡著，她口中嘟囔抱怨著，拉了薄被往頭上一蓋，繼續補眠。

    大胖哥簡直快氣炸了，他用力扯開陸明佳緊擁的小被被。他雖然是男兒身，卻是實實在在的女人心，完全沒把當前的春色和白晰美腿看進眼裡。

    他將報紙往床上一丟。「你給我起床看看這是什麼！發生這種鳥事，你氣死我也就算了，還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陸明佳抓著頭髮，煩悶地坐起身。「大胖哥，我快天亮才睡，你不是說睡眠對女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嗎……」

    大胖哥氣到開始原地轉圈加跺腳。「我快氣死了！我真的快氣死了！我三令五申藝人不能搞緋聞，你不鬧緋聞則矣，一鬧就是最大款的！你這個死孩子，看看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陸明佳眨眨眼，緋聞？她號稱緋聞絕緣體，演藝圈沒男人想和她沾上邊，怎麼會有緋聞？

    她皺著眉拿起床上的水果日報，這一瞧，不得了了，她瞪大眼，連嘴巴都合不攏——

    報紙上刊著兩張清楚無比的相片，清、楚、無、比！

    昨天她離開時，雨已經停了，閻驥開著他的騷包跑車Bugasiveyron送她回家，那車可是昂貴又帥氣，等於把一幢豪宅開在路上，流線型的車身，奢華高貴的設計，猶如一頭隱藏在叢林中蓄勢待發的豹子，而她在坐上車的同時，當然又感慨了一番資本家是壓榨藝人的吸血鬼。

    記得當時雨剛停，車窗半降，沁涼的晚風清爽又舒暢，但誰會預料到，居然在這個時候有狗仔拍到她的側臉？

    而另一張照片則是一開始她坐上賓利時被拍的。

    報紙標題大大寫著——

    「閻少是私怨還是曖昧？大雨接送情，豪宅密會「佳」人兩小時」。

    至於內文寫了什麼根本不用再看了，陸明佳放下報紙，含著淚，哀戚地看著氣到跳腳的大胖哥。「大胖哥，冤枉啊……」

    大胖哥用力戳著報紙，簡直氣到快中風。「布加迪威龍！這是布加迪威龍！你知道這輛車可是閻老闆的心頭肉，全臺灣可沒幾輛，圈內所有人都知道，閻老闆的心頭肉是用來收藏的，從不載女人，你是第一個！第一個啊！這叫冤枉？你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

    傳出這樣的謠言，陸明佳都快嚇死了，天知道她哪會願意讓沙文豬搞什麼接送情？她氣急敗壞地嚷著。「大胖哥，我怎麼可能和他傳緋聞，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恨死閻家了，怎麼可能和閻驥有曖昧！」

    大胖哥氣惱地往床上一坐，顫抖地拿著報紙，拚命搖頭。「這下該怎麼收山？你不是去和黃董吃飯嗎？我錢都收了，怎麼會變成去閻老闆家密會兩小時？」

    昨天她回家時，大胖哥和男朋友小明哥約會去了，她來不及交代後續的行蹤。

    「呃……就報紙上寫的那樣，昨天的聚會，閻少也在，之後我離開，他突然就冒出來接我，我根本不懂他的意圖……」她歎口氣，萬般的無奈。

    大胖哥想了想，撫撫額。「難不成閻老闆是故意製造這則緋聞？」

    陸明佳無言地瞪著他，突然覺得大胖哥真的是氣到發瘋，開始胡言亂語了。

    大胖哥聳聳肩。「也對啦，你又不是閻皇娛樂的人，和你傳緋聞一點宣傳價值也沒有。」

    「那怎麼辦啦……」陸明佳看著攤在床上的報紙，照片很清楚，雖然她筆直地看著前方，臉上毫無表情，但暗影處的閻驥，視線很明確地落在她身上，嘴角甚至還勾著一抹愉悅的淺笑。

    笑？

    她還真不知道原來惡魔也會笑？

    哼，她用力戳了戳報紙，恨不得能將他萬箭穿心！

    大胖哥畢竟見過大風大浪，吼過罵過也就算了。「沒事沒事，這件事閻老闆鐵定會出手擺平，我們等著看這些沒天良的狗仔栽跟斗吧！」

    雖然很鴕鳥，但這的確是唯一的方法。

    「我說……他怎麼老是有辦法把你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大胖哥歎了口氣。

    陸明佳迎視大胖哥眼裡的同情，美麗的眼眸顯得憂傷，她搖搖頭，也只能陪著一起歎氣……

    這邊是緋聞女主角困頓的處境，那緋聞男主角呢？

    在此同時——

    閻皇集團的企業總部位於南港經貿園區內，是兩幢氣勢磅礡的帷幕高樓，其中A棟二十二樓更是整個集團的核心，老闆就坐鎮在此，別號冰宮二十二。

    當然這個稱號肯定是有原因的，老闆年少掌權，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要站上頂端，當上唯一的贏家，聰明是必須，投機取巧是必須，心狠手辣更是必須。除此之外，還不能有太多的喜怒哀樂，要明白敵人永遠在一旁伺機而動，無論遇到任何攻擊，都要大張旗鼓、傾全力反攻，也正因為如此，現年三十七歲的閻家大少，在他的生命裡已失去對任何事「溫柔」的權利，他必須讓自己更加剛強，以鐵面無情的手段鞏固屬於他的王國！

    當然這樣帥氣又多金的男人肯定是女人覬覦的目標，所有閻皇集團新進的女員工皆有志一同作著「總裁VS.小助理」的美夢，但只要熬過三個月的試用期，在經歷過大BOSS的高規格磨練後，那些無知的美夢都會破碎！以前希望能爬上二十二樓，三個月後則恨不得離二十二樓愈遠愈好！所以這冰宮二十二的稱號，絕對名副其實。

    但今天的冰宮二十二很不一樣，原本應該是槍林彈雨的週一主管會議，卻像唱著詩歌般和平，還提早結束，所有的部門主管皆不敢相信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事，有些抵抗力較差的人，甚至還感動到掉淚！

    閻驥站在落地窗前，俯看著眼前因多家金融總部進駐而逐漸蓬勃的土地，嘴角噙著笑意，空氣中仿佛微風徐徐，遠遠飄散著淡淡的花香，老闆心情好，手下心情也美妙。

    「大少，有關水果日報的報導是否需要採取進一步的動作？」

    老闆對私生活一向嚴謹看待，對外的採訪更是字字計較，這次的事件是震撼彈沒錯，卻是顆耐人尋味的震撼彈，公關部門處理起老闆第一樁緋聞案自然也是小心翼翼。

    呵，當然，林特助知道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但他很精明，知道什麼話題會讓老闆的開心不斷延續。

    閻驥眸底閃過一抹柔情，這是再也無法壓抑的情緒，在經歷過昨晚的互動與吃到她親手煮的麵後，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剛強如冰，雖然第一時間他安撫自己這只是對故友伸手援肋的普通小事，但在今天報紙大肆報導之後，那些加油添醋的曖昧文字竟意外地讓他有種莫名滿足的心情，他清楚感受到自己心底某座冷硬的冰山似乎開始動搖。

    這些年，不問、不理、不想並不代表遺忘，他很清楚自己心底依然記得在紫藤花下那溫暖的笑顏。

    「經紀人有動作嗎？」

    林特助恭謹回答。「陸小姐的經紀公司目前並沒有任何動作。我方公關部門的澄清聲明也都已經備妥，只要大少同意，立即可以召開記者會。」

    有別於昨夜的豪大雨，今天的天空很藍，萬里無雲。

    他鮮少注意天氣，原來藍天白雲是這般的可愛？

    閻驥輕輕一笑。「如果我不澄清呢？」

    「對大少和閻皇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任何人都不會笨到在老虎嘴上拔毛。

    「對她呢？」

    「會有困擾。」

    「怎樣的困擾？」

    林特助謹慎措辭。「或許陸小姐不會樂意見到這樣的緋聞。」

    閻驥過目不忘，報導上的每字每句早已牢牢記住。

    「閻驥和陸明佳究竟有多少扯不清的曖昧？」

    兩個名字連在一起是從未有過的事。

    於是閻驥淡淡地下了指示。「不用去澄清。」

    對！不澄清！只是這廂有權有勢的男主角不去澄清這則烏龍緋聞，倒是差點嚇掉大胖哥的肥下巴！

    他不禁抱怨閻老闆是不是吃錯藥了，一個對新聞敏感到有潔癖的大老闆，居然放任那些狗仔一不做二不休的持續擴大報導這件鳥事？

    當然，所謂柿子挑軟的吃，狗仔不敢朝閻驥動手，卻成天繞著陸明佳打轉，像是聞到腥味的蒼蠅揮之不去！

    「陸小姐，你和閻大少究竟是什麼關係？」

    「陸小姐，你和閻大少的地下情是由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陸小姐，你是不是要加入『星星知我心』的演出，才刻意炒作這些新聞？」

    以上，這些扯到離譜的問題，隨著閻皇娛樂不主動澄清的默許之下，與日俱增，問題一個比一個還要辛辣！

    「陸小姐，對於嫁入豪門你有什麼看法？」

    真的，夠了。

    狗仔日也追，夜也追，追到攝影棚，追到外景的片場，常言道明星和狗仔有著唇齒相依、不能說破的關係，但即便如此，當陸明佳發現她必須戴著大墨鏡，由大胖哥安排的保母車全程護送，再也沒有搭捷運或隨意亂逛的自由時，她沒有半點開心，反而有種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委屈。

    陸明佳望著這滑稽的一切，所有的怒火沸騰到最高點。

    真的，夠了！

個人言論

第三章

    在演藝圈這一路走來，陸明佳不是沒想過走紅的滋味究竟如何美好，想著觀眾的肯定，想著粉絲們崇拜的眼神，想著上臺領獎時那種無敵成就感，這些她都曾夢想過，只可惜，都離她很遙遠。

    但無論如何，「走紅」的方式絕對不會是現在這種困窘的狀況！

    她沒辦法接受目前的混亂，她只是個低調的演員，甚至沒有FB粉絲專頁，但一個送她回家的動作與一輛天價的跑車，搞得她好像多受重視，明天就要嫁進閻家麻雀變鳳凰一樣……

    靠！

    「罵髒話別罵出聲。」

    一旁的前輩好心提醒，臉上帶著打趣的微笑，本劇的劇組人員除了第一和第二男、女主角有自己的包廂和專屬化妝師之外，其他的人全擠在公用的化妝間裡，當然梳化阿姨也是共用的。

    一旁的前輩在劇裡飾演她的婆婆，她們有許多火爆爭執的對手戲。

    她在這齣戲裡飾演一個只想謀奪家產的壞媳婦，婆媳大戰是本劇的次要劇情，主軸當然是天使女主角如何復興家業。

    「謝謝提醒。」陸明佳一臉無奈，她現在是一肚子悶氣，不經意口出穢言的可能性極大！

    「最近有享受到走紅的滋味嗎？」

    前輩笑著問，以一個朋友的角度來調侃。在這個圈子久了，這些年輕一輩的演員有怎樣的個性，前輩們都看在眼裡，明佳潔身自愛，不浮誇，也不會見獵心喜，不是會炒作緋聞的人，當然，這次緋聞事件中的男主角如此權貴，也莫怪新聞炒得火熱了。

    陸明佳俐落地盤起頭髮，她向來都是自己梳妝，在戲裡她是個掌控欲強烈的女強人，所以服裝阿姨提供的衣服全是套裝，她今天一身的黑，很符合她惡劣的心情。

    「過街老鼠會覺得自己很紅嗎？」

    她無奈的語氣，惹得前輩哈哈大笑，拍拍晚輩的手，聊表安慰。

    這廂感情如此和樂，倒是惹得其他小角色不開心了，是啊，同樣都是二線演員，憑什麼陸明佳就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唷，我說製作人也真是的，人家可是傳言中的閻家少奶奶，怎麼沒找個舒適的包廂款待人家呢，和我們擠在一起那多委屈！」

    甲角說話酸溜溜地，乙角當然也得適時補上一句——

    「就是說啊，這要是傳到閻少耳朵裡，不知道人家閻少會有多心疼呢！咱們製作人蔣哥真的太正直、太不懂圓滑了！」

    甲、乙都有了，絕對不會少了丙，所謂三人成虎就是這樣。

    「哎唷，瞧你們說得跟真的一樣，咱們蔣哥沒必要去討好她呀，這道理也不難懂，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有什麼用？也要看那個人有沒有這個福分呀！」

    陸明佳低著頭，就算不想把這些話聽進心裡也很難，她就是會在乎。

    如果說記者像嗜血的蒼蠅，那她這些「同事」則個個嘴上都是一把刀，刀刀毫不留情地刺得她心揪痛。

    她能反擊嗎？又能怎麼反擊？

    她能做的只有退離戰場，息事寧人。

    和前輩打了聲招呼後，她收拾好自己的化妝箱，拿著劇本離開化妝間。

    前輩厲眼一瞪，雖然明佳不反擊，但她說什麼也得替這可憐的孩子出口氣！

    「吵死了！你們少說一點閒話嘴巴會爛掉嗎？有時間攻擊別人，倒不如把劇本好好背熟，我們這些專業演員，可沒閒工夫等你們一直NG！」

    前輩都出聲了，道人是非的小角色也只能摸摸鼻子，趕緊閃人，換個地方繼續八卦。

    陸明佳一走出化妝間，就看見大胖哥在外面等她，手指挾著煙，一臉的憂愁。

    自從緋聞事件發生後，大胖哥也不好受，天天有煩不完的記者和一再澄清的聲明。

    陸明佳放好東西，走向前，輕輕勾著大胖哥的手臂，幽幽地道︰「小明哥不愛你抽煙。」

    大胖哥看著煙，歎了口氣。「以前聽人說抽煙可以讓人心情暫時放鬆，我覺得是狗屁，這幾天倒是讓我另眼相看，這玩意兒的確不錯，抽的時候腦子會一片空白，什麼煩心事都不用去想了。」

    陸明佳調侃。「抽煙有比小明哥的熱吻好？」

    大胖哥眼一瞟。「還敢說，也不知道是誰讓我這麼煩心的？」

    陸明佳嘟起唇，無力極了。「大胖哥，我也不願意呀……」

    大胖哥一向豁達，也不忍看人悲傷的模樣，他抬起胖胖的手，拍拍陸明佳的背，安慰道︰「算了算了，倒楣事一件接著一件來，不過總會有好事發生的，剛剛編劇和我說，上頭要加你戲分，還不少集呢，這總是好事吧？」

    陸明佳一驚。「在這個時候？」

    難道是因為緋聞的關係，才會突生這樣額外的「利益」？

    電視臺的心態很好瞭解，雖然緋聞的真實性還未澄清，但閻皇娛樂沒有表明的態度可就很曖昧了（這也是緋聞不斷蔓延的主因！）基於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一人的理由，電視臺當然會先行討好。

    大胖哥聳肩，雖說他也覺得是緋聞的關係，但他不想說太多讓小陸徒增煩惱，便安撫道，「這個時間點的確是很敏感，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婆媳大鬥法的戲碼觀眾原本就愛看，反應不錯的話，加戲很正常。」

    可如此巧合的時機要她哪能不多想呢？

    此時，攝影棚入口正走進來一組人，這群人的出現，根本讓整個緋聞的精彩度直接爆表！

    在製作人蔣少華和導演李義寬的「簇擁」之下，閻皇集團的大老闆氣勢磅礡地走進攝影棚，立即光芒四射，成為棚內唯一的焦點，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全停下手邊的工作，好奇看著這難得的稀客……

    這位大老闆幾年沒進過攝影棚一次，畢竟人家可是在辦公室發號施令的將帥，哪會這樣輕易到拍攝現場來？

    不過，既然閻驥是焦點，緋聞女友陸明佳當然是另一個「嬌」點嘍！

    大胖哥抓抓頭，身為緋聞女主角的經紀人當然知道大事不妙，只怕明天新聞有得炒了！「哎呀，我印象中，這劇組好像沒有閻皇娛樂的人啊，這閻老闆是來探什麼班啊……」

    陸明佳壓根兒沒想到要對號入座，只是出於人類的危機感，瞬間覺得腳底發毛。「大胖哥，我先去化粧室躲一躲好了……」

    事情發展至此，大胖哥卻有不同的看法，躲有啥用？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家都看到了，反而能規避曖昧。「怕啥？你躲去哪兒都沒用，有事就會有事，本經紀人在此，誰敢動你？」

    陸明佳突然滿心崇拜，雙眼閃著星星。「大胖哥，我今天才知道你這麼帥耶！」

    大胖哥得意的笑。「你以為小明哥愛我是愛假的唷。」

    話雖這麼說，但大胖哥還是主動拉著陸明佳龜縮到角落去，不能說他們孬種，識時務者為俊傑唄！

    不過他們這樣的行為，卻還是逃不過好事者的注意，打量的眼光由四面八方射了過來，有好奇，有羨慕，當然還有大量的鄙視……沒辦法，這圈子的女人就是善妒，就算閻少沒看明佳半眼，所有人還是會自動腦補各種曖昧情節，本來嘛，整個劇組沒半個閻皇娛樂旗下的藝人，閻皇大老闆卻跑來探班，是探誰的班？所有人心知肚明。

    導演李義寬用力握住金主的手，差點沒痛哭流涕。

    「閻少的抬愛，我李某必當萬死不辭，肯定做到最好！」

    間驥淺淺勾著笑，看似專注在「公事」上的交談，實則他深邃的目光已鎖定那角落躲躲閃閃的人兒，她一身黑，誇大豔紅的唇色，長髮綰起，這是她上戲時的妝容，她低著頭不看人，和一旁的經紀人竊竊私語，他的目光落在那雙交纏的手臂上，一抹深幽的厲光閃過，他勾起唇角，收回視線——

    「李導，你客氣了，把新戲交到你手上是閻皇的榮幸。」

    「不客氣、不客氣，您還親自前來，這真的是我的福氣、我的福氣！」

    眼下的狀況是這樣的——「星星知我心」即將開拍，導演組還有一個名額，李義寬最後拔得頭籌，話雖如此，卻由大老闆親自來報喜訊？

    呵，大家心知肚明。

    李義寬在表達感謝之意後，立即退場，把大老闆寶貴的時間留給蔣製作，在演藝圈想要爬上頂端，應對進退要拿捏恰當才行。

    蔣少華挑著眉，笑呵呵，以一個全新的心態看著老同學。「唷唷，閻少要把寬哥嚇死嗎？這種事讓底下的人來報告就可以了，還勞駕大老闆親自出馬，我想……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蔣少華是閻少的國中同學，畢業後閻同學就被家人送到國外念書，準備為接班大業佈局，但因為曾是國中死黨，即便多年過去，交情肯定還在，老同學間也沒那麼多的拘束，談話內容自然可以深入一些些嘍！

    閻驥瞟了老同學一眼。「你看我有什麼目的？」

    蔣少華聳了聳肩，摸摸下巴，不怕死的補了句。「不就你那沒緣的弟媳婦——」

    果不其然，冰冷的視線立刻掃了過來，完全不顧及老同學的情誼，都幾年了，這結還沒打開呀？

    所謂死黨，就是了解彼此真實的個性，年少時，都是用真性情在交朋友，沒有大人的歪歪巧巧，蔣同學很清楚閻同學雖然有張會讓小朋友連續作惡夢的壞臉色，但他的心可是柔軟又專情唷。

    不過既然老同學不想談就別逼他，蔣少華打趣說道︰「總不會這麼好心來探老同學的班吧？」

    「是來探班。」閻驥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清傲，以及一絲高高在上、閒人勿近的死德行，他踐拽指著身旁特助手上的紙袋。「這家的蜜糖吐司聽說是蔣製作的最愛？找你談合作，都要拿這個來獻祭？」

    蔣少華一看到那熟悉的紙袋，整個人心花怒放。「哎唷，人來就好，這麼客氣！說，有什麼需要我蔣少華幫忙的，我二話不囉嗦，以閻老闆馬首是瞻啊！」

    他說著說著，還貼近老同學身旁低聲提醒。「……是說，陸大美人怕胖，不吃甜食唷。」

    「她太瘦了。」

    蔣少華曖昧地瞅著老同學，老同學的表情可認真了，眼光閃著、飄著逗留在某處，但又不想讓人察覺，怕他的注意會給陸美人造成困擾，閻同學果真有一顆不易讓人發現、只有老同學熟悉的溫柔心啊！「呿，瞧你說的好像咱們劇組虧待她了。」

    「有準備鹹的。」

    「有鹹的蜜糖吐司？」

    閻驥以一種看瘋子的眼神同情著老同學的智商。

    「哦哦，瞭解瞭解，是我大驚小怪了，咖啡都可以特調了，蜜糖吐司當然可以特製嘍，放心放心，這小事交給我，我拿給她，我拿給她。」

    一向給人安靜慎言印象的蔣製作，一遇到以深沉嚴厲著稱的閻少，兩人歡樂的互動差點讓眾人驚奇到掉下巴，這這這……也未免太歡愉了吧？

    大胖哥看著看著，食指指了指，以過來人的角度斷定。「啊，鐵定有姦情。」

    陸明佳一掌直覺地往大胖哥手臂一拍。「大胖哥！」

    大胖哥被打得無辜，捂著手臂哇哇叫。「有姦情不行嗎？人家馬修。波莫都出櫃多年了，閻老闆和他一樣又高又帥又拉風，出櫃也不稀奇好不好？還是你這個緋聞女友捨不得？」

    被打的大胖哥委屈極了，還拿了他的偶像來當佐證。

    陸明佳這邊聽著大胖哥亂說話，一邊還要承受四周其他女演員充滿敵意的鄙視，她歎口氣，這樣的日子要人怎麼活得愜意快活呢？

    「大胖哥，如果我現在找閻少談談會怎樣？」她是真的很認真在考慮這個想法，畢竟逃避不是她的作風。

    「你會很慘。」

    「多慘？我不是已經在谷底了嗎？」

    大胖哥翻了個大白眼，訕訕地回答。「哼，你忘了你還有這部戲嗎？蔣少華極有可能是閻老闆的男朋友，你認為你會有多慘？會不會慘到沒戲可以演呢？」

    陸明佳毫不客氣地再賞大胖哥的手臂一掌！

    「哎唷喂呀。」

    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完全贊成多元家庭，但就算她和閻驥不對盤，完全不瞭解這個男人，也無法想像他會有同性戀的傾向，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確。

    不管大胖哥的亂叫抗議，她甩開大胖哥的手臂，直直往前走去，這個男人，這個干擾了她七年的男人，今天就算拿她這唯一的一部戲做賭注，她也要徹底和他劃清界線、談個清楚！

    閻驥就站在前方，身上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年紀不到四十歲，卻執掌著規模如此龐大的跨國集團，他俊美無儔，亦剛強如鋼，眼眸狹長，讓人敬畏得無法直視，而他挺直的鼻樑下，是微抿的薄唇，他高大，存在感十足，不發一語，便是冷峻肅殺的氣場。

    如果他不是集團的掌權人，倒是很適合飾演帥氣冷酷的殺手，不需半句臺詞，只要冷著一張臉就夠了。

    仿佛感覺到她的注視，閻驥掩下驚奇的目光，直直看向那抹身影，她揚著小巧的下顎，挺直背脊，嬌柔卻不顯其弱。

    閻驥勾著唇，儘管睫毛濃密，那漆黑的瞳仁卻是深邃得不見底，那冰冷的眸光向來沒有半點溫度，或許正因如此銳利、清透、直視人心，才讓人感到畏懼。

    陸明佳直勾勾地盯著他，接著緩緩走到他面前，停住腳步。她知道所有人都盯著她瞧，但就算她怕到心跳狂飆，雙膝發軟，也必須結束這一場緋聞。

    「閻少，打擾了，方便耽誤您一些時間和您談談嗎？」

    蔣少華如看戲般看著老同學的反應，唷唷唷，心上人找上門來聊天，這下閻同學快要開心死嘍！

    閻驥可以猜到她的躲躲閃閃，卻沒預料到她會主動和他說話。

    這七年來，她不曾參加過任何由閻皇娛樂主辦的晚宴，她始終避著他。

    不過他也明白，他身旁的人擅自揣摩上意，冷凍了她，他一直都清楚圈內公開的討論——以為閻皇集團容不下陸明佳。可他任由這一切發展，不解釋，不主動維護，至少她仍然可以維持基本的戲約，只因他清楚明白，過多的情感只要遇到了她，自己將無法停手。

    就像這次的緋聞，就像今天探班的舉動。

    只要微微觸動，哪怕是一個瞪視或一碗面，他便會焦急地渴望得到更多。她終究是那個足以影響他判斷力、讓他失去理智的人。

    他不禁要感謝蒼天，這天地間幸好只有一個陸明佳。

    「有事？」他問，梗著聲，左手塞進西裝褲側袋裡緊緊握拳，藉以壓抑心底的悸動。

    「是。」陸明佳點頭，她明白身後的大胖哥已經急得要跳腳了！

    「過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沉默地跟著他走到攝影棚外，這裡有個小側門，一出去就是一條走道，以及一排的欄杆矮牆。

    風很大。他往前一站，似乎像在替她擋去強大的側風，大風吹亂了他的頭髮，雖說這是男士貼心的行為，不過她不認為他會有。

    側門關上後，阻隔了那些耳朵豎得高高的旁聽者。

    戶外碧藍的天，太陽高高掛在天上。

    他想著需不需要把西裝外套脫下來讓她擋風？只是如此一來，她會不會嚇到立刻轉身跑掉？

    他握在欄杆上的大手，有力、修長，骨節分明，連他的手都有冷酷的味道，卻沒人可以想像得到，他的手在大風中微微顫抖著，這樣的強人，卻有如此脆弱的情緒。

    這陽臺沒有其他遮蔽物，她必須把握時間，否則記者要趕到一樓拍下他們談話的照片是輕而易舉。

    她抿著唇，揚著下顎，身段娉婷，姿態倨傲，這是她完美的武裝。

    那雙美眸微微眯著，勇敢地迎視他的雙眼，只是……那深邃眼裡一直以來的清冷，似乎罩著溫暖的柔光？

    她可以預料到他的冷酷、他的殘忍、他的惡意、他的奸詐和狡猾，但絕對沒想到，他可以與「溫暖」這詞沾上半點邊。

    「你要和我說什麼？」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似乎還帶著愉悅的笑意？哦，天啊，他沒瘋，她倒真的快瘋了……

    陸明佳雙手握拳，顫巍巍地開口。「我請求閻少能夠行行好，主動以您的勢力出面阻止那些錯誤報導的蔓延，也許您並不以為意，但我只是一個演員，我只想單純的接戲、演戲，其他的全部都不敢奢求。這次的事件我相信對您而言也造成很大的困擾，我沒有這個本事能左右記者錯誤且毫無根據的言論，但只要您下指令，一定可以很快結束這件事。」

    她說完後，等著他的回應。他的表情很冷，眼底的柔光已然消失，這樣的他才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冷酷閻少……

    忽地，閻驥笑了。「你想說的就是這個？」他定定地看著她。

    「是……」

    他扯著唇角，臉上的表情很寂寞，他根本不想掩飾，反正她只顧著低頭躲他，什麼也看不到。

    「和我傳緋聞不好嗎？」他輕輕地問，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嗓音又緩又沉，雋黑的眼睛盯著眼前的她，宛如深淵般地寂靜迫人。

    大風吹亂了她盤起來的髮髻，他甚至有股衝動，想摘掉她發上的髮夾，讓手指滑過她滑順的長髮，他想擁抱她，想在她耳畔輕聲告訴她不用畏懼他，他想做很多事，很多，卻不能。

    她的心猛地一跳，低聲回答。「不適合……」

    「不適合？」

    她抬頭，淡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自從這個人出現後，她沒有一天是的，沒有任何原因，就這樣惹上了他，如果真有前世因果，她上輩子是不是搶了他的情人，還讓他不快樂？

    這七年來，她所承受的、遭受的，那種無助和寂寥絕對不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能夠體會的，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硬扯在一樁緋聞裡頭是不是很好笑？

    她清澈的眼底有深深的痛楚，仿佛只要再加上一刀，她的生命就會走到盡頭，是啊，唯一的答案再簡單不過了，她淡然地，甚至諷刺地扯開了笑——

    「閻少，我們憎恨著彼此，不是嗎？」

    緋聞在第二天突然消失，電視、網路、報紙、雜誌，全部下架，不留一絲痕跡，好像這一個星期她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夢，不曾存在過。

    緋聞結束了，萬歲。

    當然原先電視臺高層說的「增加多集的戲分」到頭來也是一場空，緋聞沒了，也就沒有討好她的必要了，劇裡的壞媳婦按原劇本要在下星期的第一百三十七集跳海自盡，自食惡果，大快人心。

    在沒接到新戲的狀況之下，她很快就要面臨斷炊的窘境，更別提她還向大胖哥借了五十萬，還有妹妹的學費。

    於是呢，陪有錢人吃飯的飯局，陸明佳也得硬著頭皮繼續吃下去，當然大胖哥是十二萬個不願意，感覺自己好像是酒店的媽媽桑一樣，卻也拗不過小陸的堅持。

    這一個月來飯局是一場接一場，這倒是緋聞事件意外帶來的效應，她上過各大報章雜誌，至少算是個紅人，帶著出門的人會覺得很風光。

    不過飯局不少，自身安全也得兼顧，她酒量承襲父親，還算不錯，只要小心別讓有錢人吃太多豆腐，都能全身而退，只是大胖哥依舊放心不下，只要有飯局，都會和小明哥一起到會所門口等待。

    然而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一個月內每週三到四場的飯局下來，任誰也受不了。

    這天，今年第一道寒流來襲，天氣突然變得寒冷，時間近晚上十一點，陸明佳走出會所，巧笑倩兮地挽著今天的客戶，一襲珍珠色的禮服襯得她明豔動人，美辱不可方物。

    在車上等待的大胖哥哭了，抽著鼻，嚶嚶啜泣。「小陸好漂亮，都怪我接不到好戲……我不喜歡小陸這樣，第一次覺得我這個經紀人怎麼會這麼窩囊，小陸明明就是個優秀的演員，怎會找不到賞識的伯樂呢……」

    小明哥摟著情人的肩。「圈內的人就是這樣，只有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別哭了，小陸看到會難過的。」兩個人都當小陸是自家妹子，心疼也是真心真意的。

    陸明佳將今天的客戶送上車，她向來不讓他們送她回家，總在餐廳會所的大門口直接說再見，她站在車道旁，嬌笑著揮手道別，黑色加長型賓士消失在轉彎處之後，她臉色青白，雙手搗著胃部，小跑到一旁的水溝蓋，屈著身體，沒命地吐著。

    大胖和小明見狀，立刻跳下車衝到小陸身旁，大胖扶著小陸，小陸吐到全身發抖，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大胖的眼淚根本停不住。「是鐵人也不能這麼喝的……」

    陸明佳說不出話來，大胖哥哭，她也跟著掉淚，其實沒啥好哭的，有飯局代表她有價值，等她過了風華年紀，誰還會付錢請她吃飯呢？有錢可賺她要開心才對……

    「大胖哥，你別哭，你一哭，肉全擠成一團好醜啊……」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哭又是為了誰？一團肉至少還有人愛我，你都沒有，喂！小陸，別再參加飯局了好不好？你嫁人去好了，別當演員了，大胖哥捨不得啊！」，

    「大胖哥，我能嫁給誰啊？我又沒有小明哥這樣的好男人，嗚……」

    小明哥看著兩個完全不顧路人驚奇的眼光，相擁哭泣的「女人」，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詞句才好，他由車上拿來一盒面紙，這頭擦擦，那頭擦擦，身為男人，幫忙擦眼淚似乎是唯一能做的事。

    陸明佳哭得淚眼汪汪，勾著小明哥的手臂。「小明哥，要不然你娶我和大胖哥兩個新娘好了，我們跟「囍宴」一樣算了，我不當演員了，我們去賣美而美！嗚，大胖哥……」

    大胖哥推開小陸的毛手，抽著鼻涕抗議。「哎呀，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別毛手毛腳的，連大胖哥的男人都敢肖想，是活膩了吧？我家小明哥一男不侍二女，演不了「囍宴」，你找別的男人陪你賣美而美！嗚，我可憐的小陸……」

    這廂抱頭哭得唏哩嘩啦，悲傷中還不忘搞笑求快樂，但，對向車道黑色賓利裡的林特助可完全笑不出來……

    老闆的火山就快噴發了，憤怒的噴火龍即將重現江湖，誰笑得出來？

    「說。」

    老闆出國出差一個月，今天回國，這一個月來公司安然無事，但陸小姐這兒卻發生了大事，林特助慘在沒即時通報，想說女明星有飯局很正常，也都是很正規的商宴呀……嗚，他是著了什麼魔？怎會認為陸小姐是吃飯局的一般女明星呢？

    偏偏今晚又讓大老闆見著他的心上人又吐又哭的，這下要怎麼收拾才好？林特助也好想衝下車，和陸小姐他們抱頭痛哭啊！

    「陸小姐在『驚世媳婦』的戲分已經於三個星期前殺青了，經紀公司安排了飯局，截至今天總共十一場。」

    「十一場？」

    老闆一開口，宛如由地底下發出來的嗓音，讓林特助和司機兩個大男人都忍不住嚇得發抖……

    「是。」

    老闆又問，冰冷的氣息更沉重了。「經紀公司只會替她安排飯局？」

    林特助吞吞口水，向來伶俐的口條瞬間變得支支吾吾，但有些事現在不解釋清楚，之後會更慘烈——

    「緋、緋聞事件之後，圈內都認為，閻皇娛樂勢必會對陸小姐進行懲罰性動作，當然，這是不正確的謠言，我們絕對沒對陸小姐採取任何不禮貌的行動！」林特助看到老闆臉色一黯，立刻澄清，吸口氣，繼續道︰「但這樣的誤會已造成陸小姐很大的困擾，甚至比之前的狀況還要惡劣，經紀公司接不到新戲，連本土單元劇也接不到，所以只能夠……只能夠……」

    「只能夠安排飯局？」

    林特助深吸口氣。「是。」

    閻驥雙手握拳，有多少的怒火在他胸口沸騰著，有多少的不舍逼得他理智瀕臨崩潰，他想沖下車，他想擁抱她，他想為她建造一座沒人可以傷害她的城堡，他會是保護她的唯一城牆，他真這麼想著，直到這一刻，他總算徹底明白，就算和明佳保持距離，就算他可以擁有不被明佳影響的理智，但明佳所承受的，卻足以讓他痛徹心腑……

    那種被火灼燒般的痛徹心肺。

    「讓張大胖明天來見我。」

    這是閻少的指令。

個人言論

第四章

    七年前，他給了弟弟閻奇一道選擇題——出國念書為接手海外事業做準備，或是堅守那份身分不相當的愛情？

    他很清楚，年少的戀情再怎麼青澀甜美，也比不過閻家人天生血液裡的好戰性格，事業絕對是唯一，如他所料，閻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臺灣。

    他沒忘記明佳的悲傷和說過的話，明佳恨閻家的人，何況是始作俑者的他。

    「閻少，我們憎恨著彼此，不是嗎？」

    我們憎恨著彼此——

    他一字一字地反復誦讀，一字一字地問自己，如果他是這樣的情緒，別說是憎恨，心底要是能對明佳帶有絲微惡意，那麼一切事情都會變得簡單許多。那天在陽臺一番談話後，他也不用以逃離的姿態，狼狽地離開臺北，只因為怕自己忍受不住這樣的委屈，找她當面說明清楚——

    沒錯，的確是委屈，她不只能挑戰他的理智，也可以讓他這樣強悍的人覺得委屈。

    他更不用要求手下，回報她所有消息，也沒必要因為手下的疏忽，驟下今天的決定，一改過去七年回避的態度。

    閻驥負手立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街景，幽深的眼底透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徹骨寒意，臉色更是冰寒冷漠，像是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一般。

    「冰宮二十二」除了裝潢氣派時尚、費盡巧思之外，終年更是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因為是大老闆的地盤，所以氣氛也顯得肅靜，呃，但要像今天這般殺氣騰騰也絕對罕見就是……

    身為特別助理的林特助膽顫心驚地候在一旁。

    至於今天的客人——張大胖則像是被教官罰站的高中生，佇在辦公桌前方動也不敢動，就算他外號「張不怕」，也被這肅殺之氣嚇出一身冷汗。

    對於閻老闆的緊急召見，他和小明哥有千百個不解，但人家畢竟是與他們不同高度的人，當然也怠慢不得，只能暫停手邊的工作，優先趕赴閻皇總部。

    回想起在車上他們短暫的交談——

    「會是什麼事呢？」開車的小明哥皺著眉頭，事情一定不單純。

    大胖哥歎了口氣。「想也知道，八成和小陸有關。」

    依小陸和閻家過去的恩怨，與這回雖然落幕但很詭異的緋聞事件，加上「張大胖經紀公司」和閻皇娛樂並沒有半點業務上的往來，也只能這麼猜測了。

    小明哥想了想。「如果閻皇要小陸呢？」

    大胖哥眉頭一皺。「閻皇旗下有缺演炮灰、小三的演員嗎？」

    會這麼說，不是眨損小陸，而是因為閻皇娛樂出產的女藝人都是大腕演員、天后級的歌手，個個都是女主角，他猜不透閻皇會因為什麼理由要小陸？但換個角度想，若閻皇真的要小陸，小陸就可以擺脫萬年炮灰、小三的角色定位，是不是也是件好事？

    滿頭的問號，究竟閻老闆急著找他來是為了什麼？

    這樣嚴肅的氣氛，張大胖戰戰兢兢等著，心裡也在盤算如果閻老閱真的找他談小陸的韁紀約，他要怎麼回應？該不該放手呢？

    閻驥轉身，正式面對他的對手，如此巨大的壓迫感，能把對手嚇到冷汗涔涔。

    他完全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空間。

    「陸明佳的經紀約，希望張先生能夠放手。」

    答案揭曉，閻少用的可是魄力十足的肯定句，語氣裡沒有「請求」與「協商」。

    閻驥淡淡地說出他的決定。

    七年了，既然不問、不理、不想並不代表遺忘，既然痛徹心扉，那就將她納入閻皇，他相信，只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她只是閻皇集團旗下的一名女藝人，她不會構成影響，不會讓他失去理智，所以他無須猶豫。

    閻驥侵門踏戶的狂妄態度應該讓人很生氣才對，但莫名的，張大胖突然有種「稻米收割」的感慨，天啊，果真如他猜測的，閻皇娛樂因小陸而來，這是好事、是好事……

    林特助在張大胖沉默之際，立即送上補償合約。

    「大胖哥，」在這個圈子，叫聲「哥」就是尊重。「閻皇娛樂願意以五倍的違約金買下陸小姐的經紀約，希望大胖哥能看到閻皇娛樂的誠意，和我們一同期待陸小姐未來的發展。」

    林特助奉上這份他私下評為「老闆愛得發瘋」的合約。

    張大胖想著，如果只是經紀約，根本無須勞駕集團大老闆親自約談，只要讓相關部門出面處理就可以了……

    張大胖看著眼前的男人，這男人像一堵冰牆，碰觸不得、接近不得，更看不透，他想著閻老闆對小陸真正的用意，想著小陸的想法，想著閻皇娛樂是不是小陸始終尋覓不到的伯樂？

    「閻老闆想栽培陸明佳嗎？」張大胖問。

    這是個痛點，閻驥眼一眯，如山的肩膀似乎更加緊繃了，嚴厲審視著眼前的對手，他唇角輕揚，卻比拿把刀殺人還要恐怖。「莫非張先生認為安排飯局才叫栽培？」

    林特助倒抽口氣，暗暗大喊不妙，噴火龍要抓狂啦！

    閻老闆這番話真的很不負責任對吧？如果不是因為閻皇的影響力，小陸哪會接不到Case，不過，他人胖有大量，不會在乎大老闆這種情緒性的字眼，至少，他可以放心了，閻老闆的怒火，哪怕能把他身旁的人嚇到抽氣，他反而覺得很高興，巴不得開一瓶XO來慶祝！

    呵呵呵，閻老闆的情緒，或許可以解釋為他對小陸有其他想法？是曖昧，或是單純覺得小陸是個人材所以很可惜？啊，不管怎樣，總之太好了！

    張大胖指著合約，很開心、很豪邁地道︰「不用了，什麼違約金我都不收，我把轉讓合約當成嫁女兒般看待，就當是給我家小陸嫁出門的聘禮！只要閻老闆和閻皇娛樂能好好對待我家小陸，身為娘家的「張大胖經紀公司」也會替這件好事感到開心！」

    這話一說出來，林特助立刻眉開眼笑，他以為以張大胖和陸小姐的交情（演藝圈難得的真感情呢！）要拿到陸小姐的經紀約鐵定要大戰個好幾回合，畢竟張大胖的硬脾氣在圈內可是出了名，但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手，真是太順利了！

    「張先生沒有其他條件？」閻驥眉眼淡漠，清冷的語氣透出明顯的不信任，畢竟這圈子以利益當道。

    張大胖輕輕一笑，眼神可挑釁了。「哎，我家小陸可是個人材，如果有其他的選擇，我怎麼會讓小陸去陪有錢人吃飯呢？閻老闆雖然沒有下令要冷凍她，但事實上卻也是因為閻皇娛樂的關係阻礙了明佳的發展，七年也夠長了，閻老闆是該還給明佳她本應該擁有的一切！」

    張大胖挑明說清楚，也不怕惹火BOSS大人，反正人都要給他了，這口氣說什麼也要替小陸出一出他才甘願！

    林特助低著頭，老闆的反應他連看都不敢看，這麼具有攻擊性的話也說得出口？張大胖果真不只是「張不怕」，還是「張大炮」啊！

    閻驥沒有開口反駁，也沒有用冰冷的目光淩遲敵人，他一雙雋黑的眼異常炯亮，只是——

    要不是大胖哥太洋洋得意自己的一席話，他便不難察覺不可一世、波瀾不驚的閻老闆臉上那抹淡淡的自責……

    閻皇娛樂有一套嚴密且嚴格的培訓方式，可以讓一顆不起眼卻有價值的原石淬煉成光芒萬丈的寶石，凡雀屏中選得到閻皇重視的藝人，在出道前都必須住進閻皇娛樂的集訓中心統一管理，再按個人的特色，由專人設計全方位且獨一無二的課程進行特訓，能熬過長達一年甚至兩年魔鬼訓練的藝人，終將脫胎換骨，閃爍著最璀璨的光芒。

    而這一切，都不是「張大胖經紀公司」給得起的，這個圈子講的是機會，若沒機會，陸明佳就算條件再好也只能演炮灰或小三的角色。

    張大胖很清楚狀況，所以毫不考慮便同意把人轉讓出去，雖然答應得很爽快，但真的幫小陸打包行李時，大胖哥還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重點還不能哭出聲，因為他要扮演一個賣藝人求榮的經紀人！

    嗚嗚嗚，這是演哪齣呀？但不這麼做，小陸怎會捨得離開這裡？大家都是共患難的好姊妹，他只求小陸將來能明白他的苦心。

    大胖揉著胸口。「嗚嗚嗚，小明哥，我的心揪得好痛啊……」

    小明哥歎口氣，房間這個哭不停，客廳那個哭得更傷心，見面不到半小時，他沒想到大胖會這麼輕易把小陸的經紀約轉讓給閻皇娛樂，但再仔細想過，這的確是唯一能做且對小陸未來有幫助的事，只是……

    「出發點是好，但會不會太絕情了些？」

    「不這樣她走得了嗎？」大胖哥抹去眼淚，下巴一抬，對著房門口大喊。「絕情什麼鬼？外面的人都說我是媽媽桑，我的藝人接不到戲，就只能陪有錢人吃飯！你說我能怎麼辦？反正我是沒辦法了啦，好不容易前世有燒香，閻皇娛樂肯要她，我為什麼不早點脫手呢？」

    大胖哥是喊給客廳的小陸聽的，只見陸明佳紅著雙眼衝進房間，披著長髮，一臉蒼白，眼淚還嘩啦啦地掉著，雙唇更是無助地顫抖，她當時知道消息後嚇壞了，大胖哥怎麼可以把她的約轉給閻皇？

    「陪吃飯是我的主意，和大胖哥一點關係也沒有，大胖哥不能把合約轉給閻皇，我沒有做錯事情……」

    陸明佳跌坐在床上，搗著臉痛哭失聲，除了害怕、不敢置信，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痛楚。「大胖哥明明知道我和閻家的關係，也看到我這七年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怎麼還可以把經紀約賣給閻家，怎麼可以這樣……」

    看小陸傷心成這樣，大胖哥心揪著，抹去臉上的眼淚，怒氣衝衝地道，「反正就是這樣了！你必須去閻皇娛樂，合約我已經簽了，五倍的違約金我也拿了，我需要那筆錢，你就看在我照顧你這麼多年的分上，委屈這一次吧！」

    陸明佳的淚水沒停過，她拉著大胖哥的手臂，哽咽著。「大胖哥，我不要去閻皇，我可以多接幾場飯局，我可以還你錢，以前這個圈子容不下我的時候，大胖哥沒有放棄我，現在也不要放棄我……」

    大胖哥繃著眼淚，整張臉激動地揪成一團，要趕小陸走，他比誰都傷心，但事非得已，唯有轉到閻皇娛樂，小陸的演藝人生才有未來！

    於是他用力甩開小陸的手，大聲斥責。「你當我這邊是開酒店的嗎？還是你真當自己是酒國名花？先是陪吃飯，之後是不是要陪上床？小明哥，把她給我轟出去！從今天開始，『張大胖經紀公司』沒有這種不知長進的女藝人！」

    「大胖哥！我不要……我不要……」

    小明哥歎了口氣，身為親密愛人，也只能配合，他扶起小陸，只見她早已哭到全身乏力，拉著他的手臂，聲淚俱下地哀求著。「小明哥，我不要去閻皇，我要留在這裡，我會努力演戲，我什麼角色都願意接，你讓大胖哥不要趕我走好不好，不要趕我走……」

    小明哥拍拍小陸的背。「大胖是為你好，你去閻皇才有未來。」

    「我不要未來，我不要去閻皇！我不稀罕……」

    「滾！把這個不知長進的笨蛋給我趕出去！」

    「大胖哥……」

    一切的哀求都無濟於事，張大胖心意已定，陸明佳的經紀約轉讓給閻皇娛樂已成事實。

    小明歎口氣，也只能把小陸拉出房間。

    陸明佳抽泣著，完全說不出話來，她相信大胖哥滿口的狠話絕對是無心的，或許大胖哥真的需要用錢，誰教她是個沒產值的女藝人，接不到任何通告，留在這裡只會拖累大家而已，但她的心好痛，這裡是她的避風港，離開這裡，她該怎麼辦……

    小明哥扶著小陸走到樓下，按大胖說的，閻皇娛樂那邊的人會派車來接小陸，場面亂成這樣，看來行李只能之後再補送了，眼前先把小陸安頓好比較重要。

    樓下大門口有車等著，但小明哥忙著安撫緊緊抱著他的腰、把他當浮木般不肯鬆手的小陸，她本人也只顧著傷心落淚，誰都沒料到來接人的居然不是一般的保母車，而是輛黑色的豪華尊爵版賓利。而賓利的主人正站在車旁，黑著臉看著前方兩隻纏在一起的章魚，其中一隻還哭得仿佛天就要塌下來一樣。

    閻驥瞥了眼，淡然地上車。

    林特助緊張地看著這一切，今天一早老闆就通知不需另外派車，他親自來接人，還貼心地下車等候，這可是連天王巨星都沒有的禮遇，結果居然目睹心上人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這這這……像話嗎？大老闆雖然什麼都沒表示，但這遠比發火還要可怕呀！

    林特助趕忙上前，催促著。「陸小姐，請上車，閻少在等著呢！」

    陸明佳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閻少？等著？」

    小明哥眉頭一皺。「閻老闆還親自來接？不是派保母車來接？」

    陸明佳總算反應過來，大叫。「閻驥在車上？」

    林特助一身冷汗，賓利怎麼可能是保母車？這等級的賓利在臺灣可沒幾輛，車上不是閻少還能是誰？

    「是，閻少在等您呢，請陸小姐快快上車。」

    陸明佳抓著小明哥的胳膊，怎麼會是他來接？怎麼會是他來接？！她眼一熱，哇哇哭著。「小明哥，我不要去閻皇，我真的不想去閻皇！」

    這畫面其實有點好笑，陸明佳就好像是第一天上幼稚園緊抓著爸爸不放手的小娃娃，而林特助就是硬拖著小娃娃上車的慈愛老師。

    「請上車。」

    「小明哥救我！」

    「小陸乖，我跟大胖再去看你哦～～」

    陸明佳哪是兩個大男人的對手，一拉一推之間，根本由不得她掙扎，人已經被安安妥妥地送上賓利，坐在大老闆身旁。

    林特助趕忙上車，司機立馬關上中控鎖，並且將車駛出巷弄，好像怕有人跳車一樣。

    陸明佳好委屈，早上的一切像一場惡夢，她才剛慢跑回家，甚至還氣喘吁吁，結果大胖哥就突然宣佈她的經紀約已經轉給閻皇，要她趕緊收拾行李，等閻皇派車來接人。她坐在客廳哭著不願接受，沒想到大胖哥竟衝進她房間主動幫她收拾，她想著後來大胖哥的斥責，小明哥的無可奈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低著頭，鼻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泣著，下意識地將自己縮在車門邊，眼淚更是一串串地掉，像只孤零零被遺棄的小狗，讓某人心疼。

    大老闆暗歎了口氣，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來閻皇有這麼可怕嗎？可怕到把眼睛都哭腫了？」

    陸明佳不理人，頭垂得更低，只顧著掉眼淚，小可憐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男人的雙手緩緩交握，灼熱的眼沒離開身旁的女人半點，不沾染一丁點濃妝的她乾淨清麗，如同十八歲時的模樣，顯然歲月是厚待她的，就連身上淡雅的馨香也一如以往。如果早知道收編的滿足是如此喜悅，多年前他早該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男人拿出乾淨的手帕，遞給她。「哭成小花貓不會比較漂亮。」

    那寵溺的語氣沒讓後座的男、女主角感覺不妥，卻讓前方的司機和特助汗毛直豎！原來原來原來，原來冰山不是不會融，遇到心所在意的人，還是可以融成一灘雪水，甚至一開口就是偶像劇的臺詞。

    陸明佳怔了下，看著眼前的手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接下手，雖然她真的很需要。

    「你想一臉淚痕的見人我也無所謂。」閻驥補了句，眸光流彩，薄唇勾動。

    這樣的確難看，大胖哥說過她好歹也是家喻戶曉的二線演員，要格外注意形象……陸明佳癟著嘴接過手帕，擦拭一臉的淚水和淚痕，他的手帕有一種清爽的氣息，像是男人刮鬍水的味道，也像是他的味道……

    她莫名感到一股燥熱在臉頰上流竄，尷尬地將手帕掐在手心中不敢再用。

    「我、我、我洗乾淨後再還你……」

    她不哭了。

    臉頰上還漾著淡淡的酡紅。

    「嗯。」

    閻驥收回視線，輕鬆地靠著座椅，閉目養神。

    林特助好不容易找到空檔，立刻宣佈重要事項，雖然接待「新人」不是他的工作，但陸小姐的「身分」不一樣。

    「陸小姐，歡迎您加入我們閻皇集團的行列，首先向您報告，公司已經為您安排好一系列的訓練課程，一旦您住進閻皇的集訓中心，就會開始按照排定計劃進行，等等到了集訓中心，我會再為您介紹相關的人員，以及您的專屬老師。」

    林特助說得客客氣氣，讓陸明佳趕忙正襟危坐，禮貌地回應。「謝謝，麻煩大家了……」

    唉，大胖哥約都簽了，去閻皇已成既定事實，她只能任人宰割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陸小姐別客氣。」林特助笑道。

    陸明佳偷瞄了眼身旁的大老闆，這男人一貫的沉穩冷漠，他穿著暗灰色的襯衫和長褲，身形高挑頎長、從容優雅，雖然車內光線黯淡，還是掩不住他強大的氣勢，哼，再戴上一對黑色的翅膀，就可以飾演惡魔路西法了……

    想到之後的相處，她忍了忍，壓下哭意，失神望著車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她想要哀悼自己的未來三分鐘，大老闆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語氣聽起來很悠閒，說出口的話則很挑剔，眼睛依舊閉著——

    「另外，你要牢牢記住，閻皇的藝人不能有緋聞。」

    陸明佳一怔，轉頭看了他一眼，這規定不只閻皇有，更何況她深受其害過。

    「我很清楚緋聞會帶來的困擾。」她淡淡回了句，面無表情地別過臉，繼續瞪著窗外。

    「包括游立明，不允許摟抱。」大BOSS又補了句，雖說心情好，但剛剛那攀爬浮木的畫面的確很刺眼，連現在談起，都覺得牙發酸。

    陸明佳轉頭瞪人，開玩笑，她的家人怎麼可以被誤會？「閻少，小明哥是大胖哥的男朋友，這是圈內大家都知道的事，還是說閻少日理萬機，沒注意這個？」

    林特助一身冷汗。

    愛哭的小花貓已站上火線，張牙舞爪正式和他宣戰。

    這才像真正的她，明佳不合適畏縮在角落掉眼淚。

    「都一樣。」他說，心情頗佳。

    「什麼意思？」

    他緩緩地道︰「他是男的。」

    陸明佳雙手握拳，對付這種控制欲強烈的自大男人，就是要把話挑明清楚。

    「如果連小明哥都要避著，那閻少是不是更要避嫌呢？您才是緋聞的主角！」

    「我不需要。」男人悠哉自在。

    「怎會不需要？閻少應該沒忘記前陣子才鬧得沸沸揚揚吧？」

    他睜開眼，盯著她，臉色淡漠，目光幽深迫人，漆黑的眼眸，如兩潭深不見底的黑泉。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鼓著氣，下巴一抬。「……難道不是嗎？」

    兩人就這麼對望著，她有些氣虛，但還是強逼著自己勇敢迎視。

    片刻後，他緩緩勾起唇角，一道清冽而溫和的嗓音輕輕逸出。「沒有我的允許，你覺得記者敢寫嗎？」

    ……言下之意，上回的烏龍緋聞也是他允許的？他為什麼要蓄意允許那些莫須有的曖昧緋聞呢？

    「為——」她止住，直覺警告她這件事沒必要再深究下去。

    「你想問什麼？」

    「沒有……」

    她不會問，所有的猜測都放在心裡，就當是為了這次經紀約轉讓作準備、作宣傳……雖然她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讓大老闆親自犧牲成為緋聞男主角。

    至於她的交友狀況更不用和他爭，雖說規定是規定，但她想和誰聯絡，閻大老闆又奈何得了她嗎？哈。

    遇到這種百年極品！她瞪著窗外，一個字都不想再開口。

    男人靜默，看來這只氣嘟嘟、炸毛的小貓難得的溫馴絕對不是乖巧，而是在考慮著要怎麼叛逆。

    他微勾起唇角，寵溺地笑了。

個人言論

第五章

    閻皇娛樂集訓中心的負責人姓程，人稱程老師，是位年逾六十的女性長輩，過去在好萊塢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紅牌經紀人，在她手上紅到發紫的國際紅星不計其數，退休後，她被閻皇集團延攬至閻皇娛樂，所有集訓中心的課程當然全出自她之手。

    陸明佳來到集訓中心的第一天，黑色賓利才在入口停穩，程老師已在一旁等候。閻驥特地恭恭敬敬地下車致意，顯示出他對這位程老師的肯定與尊重。

    嚴肅的程老師氣質很像「哈利波特」裡的麥教授，五官深邃，態度優雅冷漠，一頭灰白髮綰起，還戴著細框眼鏡，只差沒有一身的黑袍。不過程老師當然不是「哈利波特」裡的化獸師，也不會化身成貓，但她比貓還要嚇人，是讓人冷汗直冒的母老虎。

    直覺的危機感，讓陸明佳感覺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魚兒，等著被鑒定是否鮮美，程老師只是一個眼神瞟來，那壓迫感震得她立刻立正站好，目不斜視。

    「就是她？」程老師開口，冰冷的嗓音像是由地底三萬尺飄上來般，讓人不寒而凜。

    這一刻陸明佳甚至覺得閻驥這座人見人閃的大冰山似乎溫暖多了。

    對於長輩的提問，閻驥並沒有直接回答，但兩人眼神交流間似乎又流轉著外人完全看不懂的共識。

    「黃毛丫頭。」這是程老師的結論，顯然不甚滿意。

    這讓陸明佳感到惶恐，她沒受過訓練，演技都是自己揣摩練習，也沒經過專業老師指導，雖然她不願意來閻皇，但對於閻皇的訓練體制還是有期待的，讓負責的老師不滿意，她深呼吸，真的很不安。

    閻驥感受到她的拘泥、不自在，嘴角浮現極淡的笑意。「你也會怕？」

    怕？她當然會怕，她又不是沒血沒淚的機器人！這樣高度的男人去譏笑一個落難女子，是不是該給他一個以大欺小的惡名呢？

    不過，她當然不可能去反駁，不能讓老師覺得她是個不懂分寸、以下犯上的女藝人。

    「不用怕，你在這裡會很好。」

    他突然開口，低沉溫和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沒有一貫的冷冽，還帶著滿滿安撫的意味。

    她有沒有聽錯？安撫？

    陸明佳下意識抬頭看著他的臉，透水似的美眸明擺著不可置信。

    她發現閻驥也正低頭看著她，挺拔的鼻樑，炯炯的黑眸，與唇角勾起的笑。

    她從沒想過這個只帶給她黑暗的男人，會有這麼和善的表情，這一剎那，陸明佳竟有些發怔。

    閻驥淡淡笑了。「嚇到了？」

    她低頭，紅著臉不看人。

    閻驥沒有猶豫。「我是說真的，你在這裡會很好。」

    陸明佳還是沒說話，她知道他正凝視著自己，她突然有種領悟，她可以很堅強地對付閻驥的冷酷，但面對他的和善，甚至是維護，她反而……措手不及。

    年輕人奇妙的互動，程敏看在眼裡。

    對於黃毛丫頭的來歷她很清楚，身為閻驥母親的閨蜜，從小看著閻家的孩子長大，閻驥還要乖乖稱她一聲阿姨，當年閻驥為了這個女孩子提早將弟弟送去英國，美其名是要閻奇為接手海外事業而學習、鋪路，但她一看就知道是閻驥對人家上了心，不樂見她和弟弟交往，所以出手破壞。

    這件事當時讓閻家長輩擔心極了，深怕因為一個年輕女人，讓兩兄弟心裡有了芥蒂，也幸好閻奇沒被愛情沖昏頭，沒去怪罪自己的大哥，兄弟倆的感情才得以保全。

    這幾年她觀察著，閻驥並沒有任何去扶植或刻意栽培她的動作，外界私自揣測閻皇的態度而冷凍了她，她像只被困在籠子裡的漂亮青鳥，沒有自由發展的空間，誰知閻驥卻在前陣子的緋聞之後反而有了動作。

    她當然會猜想，莫非緋聞是真的？兩人真有曖昧？否則依閻驥硬邦邦的個性，不可能放任媒體渲染了快一個星期！

    只是，看著眼前女孩子疏遠防備的反應，又不大像是和閻驥有曖昧的關係，那雙漂亮的眼睛甚至還哭腫得像兩個核桃，擺明不情願來這裡。

    閻驥究竟在想什麼？

    程敏思慮著，先下了逐客令——「閻驥，你應該離開了。」

    沒聽錯，人才剛送到，連集訓中心的大門都還沒跨進去，程老師便果斷地將閻皇集團的大老闆趕離集訓中心。

    陸明佳住進集訓中心，甚至還由傳奇般存在的程老師親自訓練教導一事，當然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不管是學員還是老師——畢竟在口耳相傳之下，她和閻家多年前的新聞大家都曉得，更不用提前不久和大老闆傳的緋聞了。

    只是在集訓中心裡，大家有自己的課程要完成，時間都不夠用了，因此好奇歸好奇，並沒有任何人無聊到進一步去探究。更重要的是，陸明佳和其他學員並不相同，她有獨立的房間，並非一般兩人一室的安排，還與大家住不同樓層，大大減少了和其他人互動的機會，她甚至還有獨立的教練，不用和團體一同上課，這算特權嗎？

    也許大家剛開始的確是這麼想的，心中難免有些不滿，直到第二天看見陸明佳在跑步機上跑五千公尺外加舉重等重力訓練，旁邊還有嚴厲的程老師全程親自盯場，看陸明佳累得像狗一樣，氣都喘不過來時，所有不滿的聲浪立即消失，口耳相傳的特權說，立刻變成——「原來找她進閻皇是要折磨她的呀！」

    唉，惹到不該惹的閻皇，陸明佳還真是可憐！

    在所有人同情的目光下，被折磨個半死的陸明佳也不明白為何要花這麼多時間在跑步和重力訓練上頭，只是所有課程都是程老師量身訂做，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加上天生的反骨個性，也不允許她輕言示弱。

    一個星期後，小明哥來探視，看到身著運動服且一身是汗的陸明佳時，嚇了一跳——

    「這是奧運選手培訓營嗎？」連沉穩的小明哥都嘖嘖稱奇。

    集訓中心的會客室有如五星級飯店的Lobby般舒適，若有訪客來訪，依規定只能在會客室見面，陸明佳頹廢地癱在會客室的沙發裡，剛剛才在跑步機上跑完今天的五千公尺。

    「唉，真不想太驕傲，但我現在應該有一百公尺十三秒的實力！」

    「唷，那媲美國手了耶，我都不曉得小陸有短跑的潛力呢。」

    小明哥開著玩笑，也為小陸的好氣色感到驚豔，再漂亮的女人長時間日夜顛倒，氣色都會顯得蒼白不健康，但現在的小陸可不得了，不只氣色紅潤，膚質更像是可以透出水來一樣呢！

    「不過小陸你的精神氣色真好！」

    「啊？小明哥難道看不出來，我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嗎？」

    陸明佳苦著一張小臉，尤其在看到小明哥「探監」帶來的真好味鹹酥雞和用梅粉醃漬過的水果，這下更苦悶了。

    這些都是違反規定的食物，她一口都不能吃，只能眼巴巴望著流口水。「我說小明哥，這等美味下次別帶來了，我三餐按表吃，水果只能吃奇異果、蘋果還有那該死沒沾梅粉的芭樂！連牛肉都只能用滾水燙過，還不能沾海鹽！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吃油炸的食物了……」

    小明哥聞言，趕忙將桌上一桌好料全收起來。「那就不要吃，這種炸的東西本來就不好，水果吃天然的最好，根本不用撒梅粉，是你和大胖老是愛買這個來解饞，我怎麼阻止都沒用，現在這樣最好！」好友就是要這樣相挺的。

    「小明哥，你別收啊，讓我聞聞味道嘛……」

    「少來，女明星就是要嚴苛看待自己吃下肚的東西，大胖自己戒不了口，還拖著你一起亂吃，你啊，是被大胖寵壞了！」、

    「哇！小明哥……聞味道就好啦……」

    朋友來訪，讓黃毛丫頭很開心，展現出和平日不同的一面，她變得眉開眼笑，活潑可愛。

    程敏遠遠觀察著，對黃毛丫頭抵擋美食的意志力倒也驚奇，看著她盯著鹹酥雞流口水的饞樣，她眯起眼，原以為她會破戒的……

    不過黃毛丫頭的考驗還沒結束呢！程敏冷哼，轉身離開。

    是的，考驗不僅尚未結束，還「豐富」得可怕！

    除了體力上加倍的訓練外，陸明佳還有靜態的學習課程，包括語言、儀態談吐，以及化妝造型和機智反應，至於演藝方面的課程反倒都未進行。

    這讓陸明佳覺得詭異，甚至覺得閻皇是不是要派她去參加選美比賽？雖說有一堆的疑問，她還是按部就班完成程老師的要求。

    當然，集訓中心裡所有有關陸明佳的消息，同時間也巨細靡遺送回大老闆手中。

    林特助戰戰兢兢候在一旁，自從飯局事件後，陸小姐今天吃了多少根胡蘿蔔，他都會仔仔細細紀錄在報告上頭，不敢有任何的疏忽。

    閻驥專注看著手上的報告，連泰山崩於前也不改其色的他都難得皺了眉。

    「每天的五千公尺還沒停？」

    閻驥可以想像她一臉苦悶還得堅持到最後一秒的模樣。

    「牛肉光燙熟能吃嗎？」

    明佳不像其他女明星，吃東西都以公克在計算，以之前手下的報告來判斷，張大胖帶著她吃遍南北的夜市，她幾乎是夜市的擁護者，卻還能保持好身材和好膚質，只能說老天爺的確是厚待她的。

    最後，閻驥放下報告——「我不缺運動選手。」

    這是他的結論，有些火氣。

    雖然執行訓練的長輩惹不得也干涉不得，但閻驥也不是習慣悶著氣的大人物。

    他拿起手機選了組記憶撥號。

    程老師正在盯某人的重力訓練，手機響起時，她瞄了眼來電顯示後，撇了撇嘴角，走到一旁接起電話。

    「都過十天了，你還真能忍。」

    「阿姨，前兩天天氣轉涼，身體還好嗎？」

    「甭生疏了，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不敢。」

    「那電話打來是單純問安的？」

    「倒也不是。」

    「說。」

    「幫人請假。」

    「原因。」

    「要帶她吃頓有沾黑胡椒醬的晚餐。」

    「你在破壞我精心策劃的飲食計畫書？」

    「不敢。」

    程敏嗤鼻。「你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敢，事實上還有什麼是你閻少不敢做的事呢？人是你送來的，破戒也是你開始的，你覺得身為阿姨兼教導者的我該怎麼做？」

    「支持我。」

    程老師大笑，差點把正在舉重的陸明佳嚇到掉下巴！

    笑？！和閻驥同盟的魔鬼居然會笑？嗚，這太可怕了……

    但距離夠遠，陸明佳聽不到程老師在和誰通電話。

    「是啊，身為阿姨，哪怕你是自掘墳墓，我還是得支持你。但，別忘了起初的顧慮，她和七年前相同，擁有足以讓你失去理智的影響力，甚至更強大。閻驥，你必須清楚，她沒有成為閻家未來主母的條件，一項都沒有。」

    他記得，同樣的「條件說」，他曾經殘忍的要她面對——

    「你有什麼資格和閻家二少爺交往？家世？學歷？或是你的成就？」

    七年後，他的報應來了，程阿姨清楚點明這個事實，如果連閻家二少爺都高攀不上，更何況是繼承家業、統禦整個集團的大少爺呢？

    就算理智的一方明白她只是閻皇娛樂的一件新商品，以她過去的演戲經驗，加上程阿姨的教導和她堅強的韌性，必定能成為閻皇下一顆閃亮的巨星，七年的傷害已彌補不了，這是他想到唯一能對她好的方式。

    但，想見她的感覺就像染上了毒癮，他控制不住。

    「我知道接近她，我很愚蠢。」

    程敏歎了口氣，無奈且心疼，如果是一般男女，情情愛愛很正常，不用去顧慮太多，但閻驥的身分並非一般人。

    半個小時後，招人眼的布加迪威龍（BugattiVeyron）出現在集訓中心門口時，陸明佳在黃昏的夕照下發抖。

    一個小時前，程老師說大老闆召見，要她拿出這幾天所學，替自己打扮一番，程老師要打成績。

    如果能讓她選擇，她打死也不會見那個男人，就算迫於無奈她一定得見，她也不屑費心打扮！

    但現在狀況完全不同了，身為閻皇旗下的藝人，她沒有和大老闆耍任性的資格，就算不想討好，也不能拒絕他的召見，況且她的指導老師還要趁此打「造型分數」的成績！

    哦，天底下還有什麼比打扮得漂漂亮亮讓死敵欣賞更無奈的事？

    於是她上了褐金色系且強調裸妝感的彩妝，把頭髮梳得滑順整齊，又在造型中心裡的千萬件設計款服飾中挑選了件剪裁簡單的米色蕾絲小洋裝，性感的鎖骨若隱若現，搭配著同色的披肩，沒有多餘的飾品點綴，僅一個水鑽的手拿包，她足踏十一公分高的裸色魚口鞋，因為大老闆很高大，她只能藉著高跟鞋來虛張聲勢。

    打扮好後，陸明佳直挺挺地站著，準備接受程老師的評分。

    程敏細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知道陸明佳是明豔動人的，但她身上那種同時存在寧謐恬靜與豔麗的迥異氣質才是關鍵，讓人離不開視線。

    程老師沒說話，只是點了頭，然後放人。

    站在集訓中心門口的陸明佳，心有餘悸地瞪著眼前這輛堪稱把豪宅開在馬路上的布加迪威龍。

    黑色的布加迪威龍，像頭怒髮衝冠的野獸。

    「哦，一定要是它嗎……」

    她不禁說出了心裡的話，而剛好走下車的閻驥毫無遺漏地聽到女士的抱怨。

    天氣轉涼了，男士一襲黑灰色西裝打扮，高大偉岸，輪廓鮮明，帥氣依舊。

    他目不斜視地走上前來，眼底的激賞讓陸明佳禁不住紅了小臉。

    閻驥勾著笑，喜歡她特地為他打扮的模樣，嬌俏可人，他相信這之中或許有阿姨要求的成分，否則她不會這麼容易妥協，但至少欣賞的人是他。

    「不喜歡它？」閻驥指著愛車打趣，明知故問。

    陸明佳在心裡翻白眼，她明白這輛車可是大老闆的心頭肉，又怎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發表不討喜的言論？

    「我不懂車。」她肩一聳，立即撇清，叛逆的眼神還是存著對布加迪威龍的埋怨。

    男人大笑，聲音低沉迷人。

    他開了車門，微躬身邀請。「請。」

    她的臉騰地熱了。「喔……」幾乎同手同腳走上前，像機器人般卡卡地坐上車。

    閻驥輕緩地關上車門，他抬眼望向落日的夕照，金黃色的光芒如七年前第一次遇見她的那天，一樣的耀眼溫暖。

    他上了車，笑看了眼已經繫好安全帶正襟危坐的陸明佳，然後帥氣地將車子駛離閻皇娛樂的集訓中心。

    跑車配美人的這一幕，許多學員和老師都看到了。

    「明天新聞一定會大爆炸……」學員甲說。

    學員乙嗤之以鼻。「現在陸明佳是閻皇的人，你以為閻少會像過去一樣，任由那些不長眼且一聞腥味就抓狂的蒼蠅打擾她？」

    相對於外界沸騰的討論、心羨與妒意，車內的氣氛則是詭異又奇妙。

    陸明佳很安靜，此時無聲勝有聲，以不變應萬變才是真理。

    「羊排為主還是牛排？」

    「羊排失敗率高，牛排較穩定。」

    「夜景還是街景？」

    「夜景。」她完全是憑直覺在回應大老闆的提問。

    「山上還海邊？」

    「海邊吧，比較有特色。」

    連著三個問題後，陸明佳開始猜想，她在閻皇的第一個Case是不是要去海邊主持美食節目，第一道要介紹的菜色是羊排或牛排？

    她之前主持過地方頻道的美食節目，收視率亮眼，只是後來經營權易主才不得不結束，之所以會這麼猜測閻大老闆的想法，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閻驥笑，覺得她一頭霧水的模樣分外可愛，他柔和的視線停在她乾淨透澈的美眸上，接著車頭一轉。「我們去淡水。」

    淡水？她遲疑地問，「閻皇娛樂在淡水有攝影棚？」

    「沒。」

    她嘟著唇，直覺再問︰「那為什麼要去淡水？」

    他側過頭看她。「淡水有可以看到海邊夜景的餐廳，還能吃頓牛排晚餐，很符合你的期望。」

    這是剛剛那三個問題的答案……

    陸明佳搗著唇，整個人往旁邊一彈。「你要跟、跟我吃、吃飯？」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大老闆召見原來不是為了談公事，而是找她吃晚餐？

    為什麼？

    她心裡有千百個疑惑想扯著他的領子質問清楚！先是轉了她的經紀約納她入閻皇，再派像神一樣存在的前輩來折騰她，還出動野獸級高檔跑車專程接她共進晚餐、看夜景？他們的關係有這麼太平嗎？

    這個壞心眼的男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這個人又有什麼地方值得讓他覬覦的？

    「為什麼……」

    男人笑，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優雅自得。「今天你能出來可是程老師的特別獎勵，難道你不想吃淋了黑胡椒醬的牛排，反而喜歡熱水汆燙的那種？」

    哦，就說他壞心眼吧！怎麼可以拿食物來引誘一個將近兩個星期不食人間煙火的吃貨？而且還是在老師同意的狀況下！

    「……我真的可以加黑胡椒醬？」

    陸明佳歎口氣，覺得自己很沒用，大敵當前，光想就會流口水的牛排卻已經出賣了她。

    「當然。」

    她閉上雙眼，心裡是滿滿的感動，至少為了今晚的牛排大餐，哦，天啊，她願意和大老闆和平相處。

    「那托閻少的福了。」

    閻驥清楚感受到她心境的變化，由開始的疏遠、驚嚇，到現在的友好，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魅力居然比不上黑胡椒醬？竟還要靠牛排大餐來牽成今晚的約會？

    「開心了？」

    「嗯！」她用力點頭。「就算回去跑七千五百公尺我都甘願！」

    閻驥勾起笑。

    車窗外的夜景一幕幕飛逝而過，如果他們的關係能像她的心情一樣簡單，或許是可以期待的——不，更正，他很清楚，就算他們的關係無法去期待，他也會為了她簡單、容易雀躍的心情盡一切努力來維繫。

    這世界多一個無法擁有愛情的他不算多。

    但，容易開心的女人卻難能可貴。

    陸明佳偷瞄著身旁的男人。

    他此刻的表情，將是她在未來日子裡，都會時常再想到的驚疑——

    她不懂，明明是擁有全世界的男人，為何他的眼中卻是如此的落寞？

    十五分鐘後，他們來到淡水一家老字型大小的牛排餐館。

    餐館保持著六0年代的風格，十分溫暖舒適，紅褐色木窗將雅間與大廳巧妙隔開，大紅色的窗簾整齊束在兩旁，窗外是夜幕低垂的海景，海浪徐緩地拍打著岸邊。

    閻驥接過服務生送上的功能表，低頭翻著，問︰「牛排幾分熟？」

    「五分。」

    他對這間餐廳似乎很熟，所以並沒讓她看功能表，反而以一個「主人」的姿態來安排餐點。對於這點，她並不會覺得不妥，更不會覺得他沒禮貌，這樣反而比她胡亂點餐來得有效率。

    果然，餐廳的老闆立即過來接待老客人。

    「閻先生好久沒來了，真是稀客！」

    老闆是位年長的長輩，就算新式時尚的餐廳林立，他依然守著他的老字型大小，服務著每個過往熟識的客人。

    「老闆精神還好吧？」

    「當然，天天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等著老客人來店裡用餐呢！咦？這位是閻先生的女朋友嗎？」

    閻驥勾著唇，沒否認。

    陸明佳欲言又止，想否認，卻沒那個膽讓大老闆沒面子……

    餐廳老闆很開心。「恭喜啊，女朋友很漂亮，我從沒見過哪位老客人的女朋友或妻子有閻先生這位這麼漂亮！」

    「謝謝。」

    吼，謝什麼啊！她又不是他女朋友，道謝會不會太詭異了……

    「兩位請稍等，我讓吧台幫你們調杯合適的餐前飲料，請放心，這不含酒精。」老闆說完就躬身離開了。

    她看著他，暗暗咬牙切齒，想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辭彙，怕意思沒表達清楚，反而顯得矯情。

    閻驥脫下西裝外套，才發現灰色襯衫袖口的鈕扣是鬆開的。

    他將手伸向她，眼睛沒離開功能表。

    陸明佳暗歎口氣，吃人嘴軟……她只好伸手幫忙將鈕扣扣上。

    不得不說，他有一雙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的手，陽剛、修長，帶著一抹粗獷卻不會顯得粗魯，就如同他身上的西裝，她一直覺得他是她所見過第一個能把西裝穿出優質感的東方男人。

    閻驥享受著她輕柔的協助，淺勾著笑，沒說話。

    陸明佳收回手，置於大腿上緊張地交握，不看他。

    閻驥喚來服務生點了餐，其實這家牛排館的餐點也簡單，皆以套餐的方式呈現，前菜、沙拉、麵包、主餐，最後是飲料及甜點，這在西餐裡是很平常的搭配組合，但因為是老字型大小餐館，餐點的口味還是讓陸明佳感到期待，她四處張望，覺得很新奇。

    閻驥往後一靠，凝望著眼前的她。「集訓中心住得習慣嗎？」

    陸明佳回過神，老實回答。「其實每天回寢室都很累了，洗澡後也很快就睡著，沒去多想。」

    他輕笑。「這算是和老闆抗議課程太重嗎？」

    陸明佳一跳。「當然不是，我是說……」她深呼吸，勇敢地迎視眼前的男人。

    「其實我還要感謝程老師，雖然過程很辛苦，但這陣子的體能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狀態了，誰教我之前真的沒有運動的習慣。」

    閻驥端起水杯喝了口。「除了體能好之外，其他課程呢？」

    她點頭。「也很好，難道閻少不覺得我今天的妝很自然嗎？」

    她開著玩笑，老餐館美好溫暖的氣氛讓她卸下了防備心。

    他凝視著眼前的女孩，怕洩漏太多真心，所以他挪開眼神後才開口回應。「很漂亮，衣服也選得很好。」

    他的讚美讓陸明佳一時間覺得有些害羞。

    「……謝謝。」

    桌上的燭光映亮了他的臉，他在笑。

    他的眼睛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的黑，讓她有些看不透，之前的落寞似乎藏起來了？

    一股說不出的情緒，瞬間在陸明佳心底蔓延。

    她不懂，只能低下頭不讓這種莫名的情緒流露在臉上。

    兩人都沒說話。

    在等待的時間裡，老闆親自送來兩杯餐前飲料，又閒聊了幾句才離開。

    接著閻驥道︰「月底有個試鏡的機會，是蔣製作的劇，我會請程老師和你談談合不合適去參加。」

    陸明佳抬頭，她以為聽到有新的試鏡機會自己會很開心，卻意外發現，在這樣的夜裡，這並不是最值得開心的事。

    「好。」

    「你有什麼想法？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期待的模樣。」

    她漾著笑，老闆請人特調的飲料很好喝，她輕啜了口。「……不是不期待，是我已經習慣不會抱太多的得失心，患得患失是很難過的，比雲霄飛車那種離心力還要難過。」

    在那樣困難、缺乏機會的環境下，的確不容許她有太多的期待。

    他安靜聽著，始終注視著她，墨色深濃的雙眼，有著今晚不想掩飾的溫柔，這令陸明佳的心跳有些失控不穩，這種怪異的感覺仿佛是在溫柔之海悠遊徜徉，然後再淹死自己一般……

    她慌亂地揮著雙手。「呵，這沒什麼啦，演藝圈裡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有試鏡的機會當然要全力以赴，我會和程老師好好請教秘訣的！但，如果蔣製作的試鏡是比賽短跑，那就請閻少您放心嘍，我肯定入選的，呵呵呵……」很難笑，呼，她知道。

    他看著她誇大的解釋，勾著唇，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這時，服務生上菜了。

    前菜先來，陸明佳拿起叉子，美味如同預期一樣，但心頭的緊張似乎減少了享受美食的自在……

    「好吃嗎？」

    她抬頭，趕緊點頭。「嗯。」

    閻驥也拿起叉子開始用餐，他的手勢很漂亮，動作也很自在，不像別的男人一樣大口吃飯、大口喝酒，這樣的飲食習慣，肯定來自從小的教養。

    這七年來，她抱怨這個男人很多，恨他更不會少，她不是容易記仇的女人，但自己的生活的確是被這位人人畏懼的男人搞得天翻地覆，甚至無法翻身。

    然而從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她會仰賴他的扶植，甚至面對面用餐。

    他們沉默用著餐。這麼安靜的氣氛，陸明佳的心思卻不知怎地始終紊亂得無法沉澱。

個人言論

第六章

    經過一番沙盤推演，程老師同意讓她參加月底的試鏡。

    只剩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但在集訓中心的體能訓練和靜態課程還是照舊，並沒有因為月底的試鏡而增加表演方面的指導，頂多只是去聽了兩場程老師在藝大主講的「電影概論」……

    呃，話說回來，她甚至都懷疑，程老師帶她出門只是為了有人可以幫忙錄音、提包包而已。

    但不管如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只要程老師開口，她就會完成，她相信依程老師寶貴的經驗，現在所學的都將對她有所幫助。

    程敏優雅地啜著咖啡，看著正在做舉重訓練的黃毛丫頭，她才剛跑完六千公尺，貼身的運動背心早已濕透，當然，多跑的一千公尺是為上星期的牛排大餐彌補的懺悔，還天天加一千。

    她看著氣色紅潤的丫頭，之前那個蒼白虛軟的白斬雞，經過這陣子的重力訓練後，肌肉變得緊實，體態更加婀娜勻稱，這種訓練不是一般嬌嬌女可以負荷得了的，但丫頭卻都能逐一完成，的確出乎她的預期。

    程敏在幾番掙扎後，決定將放在心底的疑問提出。「你難道不會覺得我沒有安排表演的課程，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陸明佳放下器材，氣喘吁吁，先調節呼吸後才開口回復。「是有些覺得奇怪，但後來想想，或許程老師是覺得我應該加強其他部分吧！」她說著說著，弓起手臂，展現上臂練出來的小小山丘，臉上漾著開朗的笑容。

    或許在剛開始，程敏的確有試探的意味，故意設計困難的課程來刁難她，也是希望丫頭能夠知難而退離開閻皇，這樣對閻驥而言，也是件好事。但她沒想到這丫頭不只撐過來了，還愈來愈自信明朗，這樣聰明又有毅力的孩子，要她怎能不期待？

    「明天試鏡別丟我的臉。另外，我必須澄清，不安排演技的課程，是因為我看過你演出的每部戲劇，這部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程老師突如其來的讚美差點嚇壞陸明佳，她感動得淚眼汪汪，說不出話來。

    「啊，程老師……」

    大師的肯定與此刻滿足的激動，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停，不准掉眼淚，試鏡還腫著眼，你想砸了我的招牌不成？」

    「我、我、我太激動了嘛！」

    陸明佳開心得四處亂跳，也不敢喜極而泣，要不是程老師一臉警告地瞪著她，她真想沖上前狠狠抱住這位前輩，但她不敢，所以只能尖叫，亂跳亂叫像瘋了一樣。

    程敏很無奈，發了LINE給某人，還附帶瘋丫頭亂跳亂叫的影片，「這孩子已經瘋了，還上得了心嗎？」

    正在閻皇總部開會的冷酷男人，因為這則LINE而勾起了笑，那專注的凝視伴著款款深情，他將影片儲存，回訊——「當然，多謝賞賜影片。」

    冰宮老大這一笑連花兒都醉了～～更差點讓與會的主管們感動到涕淚交加，簡直是久旱逢甘霖的感動呀！大家都相信，今兒個的會議終將否極泰來，之前的火爆正如夏日的雪花一般，「炸」地不見了。

    程敏收到回訊，輕輕歎息，兩方都是為成長而努力的人，如果是門當戶對的女孩，那該有多好。

    第二天，陸明佳遵守蔣製作要求試鏡者不得濃妝豔抹的規定，化著淡妝，束著高馬尾，穿上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去試鏡。她知道公司會派人派車陪她一同前往，只是沒想到等在門口的居然是位高權重的大老闆？

    幸好被嚇幾次也就習慣了，今天不是猛獸——布加迪威龍親自出車，改換成又帥又酷的寶馬740，她該慶倖嗎？

    陸明佳謹慎地走上前，禮貌打招呼。「老闆早。」

    閻少一貫的西裝扮相，肩型寬闊，腰身窄瘦，雙腿更是筆直修長，那氣場即便是在帥哥林立的演藝圈內，也沒有男模或男藝人可以匹敵，他倚車而立的畫面，更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好風景。

    男人勾著笑，開了車門。「上車。」

    她沒上車，保持著三大步的距離。

    「大老闆送我去試鏡會不會給蔣哥帶來壓力？認為這是閻皇刻意的操作呢？」

    陸明佳調侃著，看似玩笑，卻帶著疏遠和婉拒。

    那天的海景晚餐後，因為那莫名詭異的氣氛，她告訴自己，無論閻驥的目的是什麼，她都必須離他遠一些，她只是閻皇旗下的女藝人，不應該和大老闆過於親近。

    「會嗎？」

    只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哪會注意到她字句裡暗示的婉拒？

    他依著自己的渴望來接她去試鏡，只是想看看她，這沒什麼，也在他認為的安全範圍內——就只是一個接送的動作與在車上聊幾句罷了，不至於挑戰到他堅強的理智。

    「上車。」

    陸明佳氣餒地暗歎口氣，她下次要換個更明白的說法，因為大老闆不懂什麼叫暗喻……

    她不想在門口難看地磨磨蹭蹭，只能牙根一咬，坐上老闆的車。一上車，才發現司機和特助沒有陪同，車上只有他們兩個，雖然不是頭一回搭老闆的車，但她還是覺得很拘謹。

    閻驥看出她的緊張，隨口一扯。「想念小布嗎？」

    大老闆貼心地想讓氣氛活絡一點，只可惜，陸明佳的思緒仍騰在半空中發呆，根本沒專心。

    她皺眉，小布？大老闆跳Tone的思考邏輯讓人很難跟得上。「老闆喜歡布萊德。彼特嗎？我不想念他，我比較想念小布的太太，希望她快點拍電影。」

    聞言，閻驥大笑，此布非彼布，她果然是他的開心果。

    「當然不是。」

    他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劉海，雖然只有兩秒鐘的碰觸，但這寵溺的瞬間讓兩人立刻變成卡卡機器人。

    閻驥深呼吸，將車子開上車道，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過於用力，指節泛白，手心上似乎還殘留著她髮絲柔軟的觸感，他有些心亂。

    但陸明佳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她紅著臉，尷尬地盯著車窗外，覺得額頭那片劉海根根都紮人，有些惶恐。

    「小布是我的跑車。」

    他解釋，試圖讓氣氛更活絡些。

    陸明佳總算明白，也知道自己鬧了多大的笑話，她卡卡地側頭，小心翼翼問︰「老闆的愛車——布加迪威龍叫小布？」

    猛獸叫小布？誰能理解呀！

    「嗯。」閻驥點頭，許多男人都會幫愛車取個綽號。

    陸明佳再卡卡地轉回頭瞪著窗外。「哦。」

    氣氛很怪。

    她想笑，又不敢笑。

    但真的很好笑。

    陸明佳深呼吸，好吧，既然大老闆都有心想活絡氣氛了，她也該試著讓氣氛緩和些。「呃……老闆，我真心覺得你的小布和布萊德。彼特一樣帥，甚至更帥。」

    她突然發現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兩人對視，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說這個話題很奇怪吧！陸明佳笑到都要噴淚了。

    男人的笑聲力道十足，車內封閉的空間好像激起小地震一樣。

    閻驥故作鎮定，清清喉嚨回道︰「我替在家休息的小布向你道聲謝。」

    陸明佳又忍不住噗哺笑了，嘖嘖嘖，原來冷笑話的高手都藏在金字塔的頂端呀！

    「不客氣。」

    這一笑，倒讓兩人變得自在了，本來嘛，一回嚇，二回熟，就算有多嚴密的戒備，在幾次自然的相處下，她的仇敵論也漸漸平緩。

    「緊張嗎？」

    「是有一點，我還沒試鏡過呢。」她的戲約幾乎都是單元劇或者長壽劇，基本上有邀約就演，不用經過試鏡。

    「別緊張，程老師和我分析過，只要你保持平時的水準，九成可以拿下這個角色。」

    「那剩下的一成呢？」

    閻驥戲謔地勾起嘴角。「蔣少華被其他女明星色誘成功。」

    「哈。」陸明佳噙開笑，心裡想到大胖哥說過的「姦情說」。呵，如果蔣哥愛著大老闆就不會被其他女明星色誘了，那她希望他們能成為一對，她就能順利拿到這角色了。

    不過這只是幻想，她只能自想自娛。

    外界一直形容他是個沒血沒淚又冷酷的商人，她當然也這麼覺得，所以看到閻驥放鬆的一面，除了大大的驚嚇外，也覺得距離似乎近了些，其實和人老闆相處並沒那麼難。

    「謝謝老闆，我會加油的。」

    她明白閻皇娛樂為何會成功了，如果連她這種過去和閻家不對盤的人都能受到大老闆這樣親切的待遇，代表大老闆肯定很珍惜公司裡的所有藝人，這對他們而言就是最需要的尊重，有了尊重，連賣命都可以。

    肯定是這樣的，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是唯一享有大老闆禮遇的藝人，她又不是被挖角進閻皇的天王巨星，是吧？

    不過這只是陸明佳單方面的想法，如果閻驥知道她這麼想，一定會很灰心、受挫，畢竟能讓他這麼對待的藝人也只有陸明佳一個人，但，目前的她並不知道。

    相對的，陸明佳也不明白閻驥的想法，不曉得這個她多年來視為仇敵的男人，根本無法控制他自己去接近她。

    兩人都各自繞著自己的思緒打轉，雖然看似沒交集，但隱隱約約之間，相望的視線還是能鎖定彼此，淡淡的，卻清楚存在。

    車子抵達蔣少華的製作公司，閻驥停下車。

    「你上去，我在這邊等你，這裡不好叫車。」

    就當是公司福利，她要自己別多想。

    「嗯，謝謝老闆。」她低頭，回避著閻驥溫柔的眼神。

    陸明佳下車，走進辦公大樓，腳步有些虛浮，在搭電梯前，她突然想到隨身拿在手上的手機居然放在大老板車上，幸好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她走出門口，就見到前方那抹高大的身影，老闆已走下車。剛要叫人，卻看見他拿著手機正在通話，順著風，就這麼湊巧的，她將所有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明佳絕對沒問題，我甚至可以說，那本劇本的每個角色她都駕馭得了，你不是想找個會演戲的人嗎？那還猶豫什麼？是故意裝猶豫來挑釁我的嗎？」

    陸明佳怔住。

    她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大老闆在替她打關係？

    一股熱意湧了上來，她覺得鼻子好酸好酸……

    她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這樣舉薦、維護著，是這麼感動的一件事，尤其他又是身在高位的大老闆，她不認為自己和他的關係，讓他可以為了她，放下身段去殷切關說，哪怕蔣哥是他的好友……

    「她上樓了，你張大眼睛好好看，絕對不會失望。是，我公私不分，就因為護著你，才會找一個高手來幫你演戲。」

    陸明佳不能再偷聽了，再聽下去，她也會和大胖哥一樣，認為閻少和蔣哥肯定有姦情。

    只是……她歎口氣，心頭也有些悶。

    雖然被維護是件很感動的事。但，如果最後真的是因為老闆的光環才讓她雀屏中選，那試鏡的意義又是什麼？

    她深呼吸，逼自己專心在試鏡上，把最好的狀態表現出來，其他的事都先別去想。

    陸明佳轉身離開，早忘了回頭拿手機的事。

    而手機那端的蔣少華完全沒法接受他那位沉默少言的老朋友、江湖上人人都畏懼的冷酷閻少，居然會打電話來關說拉票？他毫不介意有損身分，甚至還用著俏皮愉悅的嗓音，就像個快樂的青春少年郎一樣，真是見鬼了……

    「你確定你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閻家大少？閻皇集團的當家主事者閻驥嗎？」

    「當然。」

    蔣少華調侃著。「你不大一樣了，你變得有血有淚了。」

    閻驥勾著笑。「我以前是有多冷酷？」

    蔣少華歎了口氣。「唉，憑你這句話就足以解釋，哥兒們，你正在為愛瘋狂呀！」

    閻驥沒答腔，卻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怎麼啦？」

    「沒事，先這樣。」

    和好友結束通話後，他眼眸微斂，想著兄弟的評論，細細念著那四個字——為愛瘋狂。

    接著他淡淡地笑了笑，轉身上車等人。

     三天后，入選的消息傳回集訓中心，這天各大報紙和網路新聞的娛樂版也都在報導這件事，外界討論得沸沸揚揚，尤其是她的身分，居然是閻皇旗下新簽約的女藝人？

    被冰凍多年的女明星，有多少的恨與怨？誰能想到陸明佳最後會被納入閻皇的羽翼之下，看來「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這話絕對沒錯。

    記者甚至不怕死地評論之前的緋聞只是炒作的手法，同時懷疑試鏡的公平性，畢竟整起事件想來就是一個恰如其分的巧合，先傳緋聞，再簽約，最後拿到角色，而且這部戲的製作人還是閻少的老朋友呢，閻皇會不會是幕後金主？這話題很值得人揣測。

    不過，新聞報導是一回事，集訓中心的學員和老師還是笑著向陸明佳道恭喜，不管是否真心，都是一種形式——除了程敏。

    程敏認為，黃毛丫頭入選並不意外，根本沒啥好慶祝，她依然要求她完成今日的重力訓練，想到正式開拍後，所有人員將跟著劇組移動，到時集訓中心就少了個可以折磨的物件，也是挺寂寞的。

    而大胖哥當然也打了電話來祝賀，開心是一定的，還直說他家小陸終於出頭了！

    她含著淚和大胖哥回憶這幾年一路走來的辛酸，不禁淚潸潸。

    「你要有骨氣，讓大家看到你的實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別讓閻皇娛樂的人看不起，也不要讓那些隨便亂說話的渾蛋以為你是憑著閻皇的光芒才入選的！我跟小明哥都期待你發光發熱，我們的小陸一定會有出息的！」

    大胖哥相信她，小明哥相信她，她的身旁有著堅定相信她的力量。

    當然也包括那個她從沒想過的他……

    這次的劇本是由暢銷小說改編而成的連續劇，未演先轟動，三天前一同參加試鏡的人，多得是實力派演員，她們都有豐富的演出經驗，若評比實力的話她很清楚大家絕對在伯仲之間，那，為什麼她能夠拔得頭籌，在導演組第一回合討論後隨即拿下第一女配角的戲分，且是本劇第一個拍板定案的角色？

    她突然想到面試前的那通電話。

    雖然她對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但她必須面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不是因為她是閻皇的一員，而閻皇從不打會輸的仗，所以三天前就算不是由她出來試鏡，只要是閻皇旗下的藝人，都會毫無疑慮拿到角色？

    她理智地告訴自己要懂得釋懷，這個子就是這樣，對閻皇而言，她只是個「商品」，公司當然會竭盡所能保有其市場性。

    她這麼說服自己，但一想到閻驥打的那通電話，情感方面卻又提醒自己，以閻驥的身分，他根本無須為任何藝人出面套交情。是否代表著自己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呢？

    但是以這個方式拿到角色……她又情何以堪？

    陸明佳懷著紛亂矛盾的心情坐在集訓中心門口前的階梯上發呆，夕陽西下，帶著余溫的陽光為初冬的清冷帶來一些些溫暖，她楞楞地，直到前方倏地冒出來的高大遮蔽物擋住了她的夕照。她遲疑地抬頭，一點也不訝異這人會出現在她面前……

    今天，野獸小布來了，張牙舞爪地停在門口的車道上。

    她沒有起身，只是怔怔坐著，為什麼她有流淚的衝動？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了。

    程老師說女明星不能掛著兩顆核桃眼，所以不准她掉淚，心情不好或喜極而泣都不行，那，如果她在大老闆面前偷偷掉淚，他會不會網開一面？

    「陸明佳，你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嗎？」

    閻驥在她身旁坐下來，時序進入十二月，這兩天入冬後第一波寒流籠罩整個北臺灣，雖然威力不強，但太陽下山後，溫度也跟著迅速下降。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牢牢密密地披在她身上，手指碰觸到她沾了冰冷水氣的肩膀時還皺了下眉頭，因為她只穿著單薄的長袖運動外套。

    「你坐在這裡多久了？」

    閻驥問，原以為她會開心接到新戲，或者和張大胖他們出去慶祝。

    可他雖然這樣想，也猜她應該早就離開集訓中心，卻又忍不住過來找她，沒想到竟當場活逮她坐在門口吹冷風？

    「有一會兒了。」陸明佳輕輕地回答。

    閻驥歎氣，語氣很懊惱。「看來我需要安排一個保母二十四小時緊盯著你，之後新戲開拍，沒時間讓你生病不舒服。」

    陸明佳慢慢地吸氣，再吐氣，他的外套有他的味道，是種皮革混著刮鬍水的味道，不好形容，是很純粹、陽剛的男人味。

    她發現人是很可怕的動物，因為太容易習慣，也太容易遺忘，就像她，因為習慣他對她的好，便漸漸遺忘這七年辛苦的心酸。

    她記得自己是怨他的呀，從何時開始，那份怨變得好淡好淡，似乎還轉換成了依賴……

    「老闆都這麼關心旗下的藝人嗎？」

    是啊，很蠢的一個問題，但她必須知道，她受不了放在心裡那種論異的感受，像是不安，又像是期待，如果他回答「是」，她就知道她並不特別，只要商品有價值，都能受到他關愛的照顧。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抖著，必須證明自己並不特殊，唯有這樣，她才能坦然地以一個員工的角度去面對他，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心頭暖暖地去接受他的溫柔。

    閻驥看著逐漸消失的日光。

    明佳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如果他能理智地掌控一切，他應該選擇以一套公關辭令來回答這個問題。

    可是，她的無助、她顫抖的肩膀，像是無敵的巨炮，粉碎了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他怕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看著她、保護她，卻要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除了看著她、保護她，他是不是也能爭取擁有她？

    天色漸暗，微風輕輕拂動。

    他凝視著她，兩人的距離很近，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她。

    她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一切。

    他想吻她。

    閻驥漆黑的眼睛，微抿的薄唇，還有那深深起伏的胸膛，都在壓抑自己，不能太衝動。

    他說道︰「你以為我是個人見人愛、可以天南地北暢所欲言的老闆？誰都可以陪我聊天？」

    她側頭艱難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難道……不是嗎？」她抖著聲問。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四目相對，他眸色溫暖，仿佛商場上的冷酷無情是另一個人一般。

    他安靜卻灼人的目光，滑過她的長髮、她的臉、她的眼，以及她微蹙的眉，最後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沙啞開口。「當然不是。」

    所有的情意，閻驥此刻不想再回避。

    陸明佳心頭一震，眼眶莫名地發酸。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凝望著她，卻讓她感覺無法呼吸，臉頰、脖子更是滾燙成一片，她甚至能清楚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忍耐與渴望。

    他的情意再清楚不過了，那徜徉在眼底的款款深情，就像他霸氣的個性般恣意宣告，灼熱得讓人無法直視……

    老天爺，為什麼會這樣……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難道這個男人……喜歡她？

    不！

    不該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

    陸明佳急著起身想跑，無助地想逃離這一切的荒謬。

    但閻驥溫熱的大掌卻握住她冰冷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繃著聲音，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沉厚的嗓音極平靜的要求，「不要走。」

    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了她，那修長有力的指頭霸道地與她交纏緊握。

    像是保護，更像是試探……還有忽略不了的佔有。

    那溫熱的指尖，摩挲著她纖滑的指腹，讓她冰寒顫抖的小手染上他的體溫。

    他緊緊握著，明明是這麼單純的牽手，明明是這麼簡單的碰觸，卻讓她陣陣顫慄，還能感覺到自己心底的抗拒正迅速瓦解中。

    陸明佳的臉色越發蒼白，她抿著顫抖的唇，眼眶通紅，這一刻她完全明白，閻驥控制的不只是她的手，還有她瑟瑟發抖的靈魂……

    「這、這樣是不對的。」她的聲音含著哭意。

    在閻驥表明態度後，兩人的反應出現極大的反差，當兩人目光凝視彼此時，閻驥的眼神充滿自信的清亮，而陸明佳卻被嚇得淚眼朦。

    「為什麼？我並沒有憎恨你。」他沒忘記明佳提過的「憎恨說」。

    「可我只是一個商品……」一個要依靠關係才能拿到角色的商品。

    自從知道入選後，矛盾與委屈衝擊著她的內心，所以一時之間就算明白她的仇敵對她似乎有些想法，她也沒多餘的心思放在心上。

    閻驥看著她折磨自己，知道她的心受傷了，入選的消息不但沒帶給她喜悅，反而讓她自我質疑，他不捨地歎息。

    在他表白情意或有下一個動作之前，必須先修補她受傷的自尊心。

    「明佳，蔣少華選你跟其他人都沒有關係，是你自己的實力。」

    他解釋，明白明佳心裡的困境，她是個有強大自尊心的女人，怎會容許自己以旁門左道的方式得到工作？

    陸明佳的心像是一片清澈碧綠的湖水，而閻驥說的話就是一塊尖銳的巨石，他重重地丟入，穿透她一層又一層堅固的心防，一頭墜入她的心窩裡，激蕩出再也控制不住的漣漪，她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滑落。

    她抬起頭，掛著兩行淚，問︰「真的嗎？我……看見你打電話給蔣哥。」

    他堅定搖頭，他有信心她會是獲選的人，卻因為自己一時不經思考的衝動，造成她的委屈，這絕非他所樂見。

    「我的請求蔣少華不會接受，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劇本需要會演戲的人，而你符合他的要求。」

    「真的？」

    「當然。」

    兩人的手緊緊相握。

    「太好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淚流得好急好急，激動地又哭又笑。「真的太好了……」

    閻驥的眼眸含著柔柔的暖意，一片氤氳。

    「小笨蛋。」

    他抬手揉揉她的長髮，當開啟心房的那刻開始，他的言行再也不用有所顧慮——更不需要距離。

    「放心了？」

    她抹去臉頰上的淚，用力點頭。

    閻驥笑。

    他舉起兩人相握的手，低沉、略啞的嗓音是從未有過的眷戀與溫柔。「那現在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話才說完，他的呼吸驟然逼近，讓她措手不及，他低頭，勾起笑意的薄唇隨即吻了下來。

    他伸手碰觸到她。

    她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一切。

    他想吻她的衝動已情不自禁——

    陸明佳嚇壞了，全身僵住也忘了掙扎。

    她只能感覺他的手臂在她腰上收得好緊好緊。

    他吻著她，在她張口掙扎時，舌頭甚至長驅直入，追逐挑逗著……

    明明只是一個吻，兩人卻好像已經糾纏成一體。

    他的氣息瞬間侵佔了她每一寸肌膚……

    最後，當閻驥離開她的唇，陸明佳紅著眼，雙手用力推開他，接著揚起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黑幕剛至的夜空。

個人言論

第七章

    「心的唯一」說的是豪門間的恩怨與牽扯出的愛恨情仇。

    此劇即將正式開拍，為了貫穿全劇主場景，還在林口片場搭建了數棟充滿巴羅克風的洋房豪宅。

    開鏡前的記者會，原以為會延續這陣子炒得熱鬧滾滾的話題，例如——

    第一女配角陸明佳為何會加入閻皇娛樂？陸明佳和閻家又是什麼關係？但這些問題通通都沒有出現，記者會的訪問仿佛按腳本在進行，著重在戲劇本身，不回答和該劇無關的提問。

    直到記者會告一段落，休息時間時，陸明佳還是很難相信自己能安全下莊。

    她一身精緻美麗的套裝是劇裡強勢姊姊的裝扮，負責造型的服裝組是業界的能手，他們按劇情需要，將每位元演員都塑造出符合原著的形象。陸明佳的角色是個心機重、個性強硬，內心卻脆弱的女配角，和女主角妹妹以及妹妹的情人有糾纏不清的對手戲。

    她紅豔的雙唇早已經笑僵，緊繃一整個早上的情緒總算得到舒緩。

    「呼……」

    「我就說吧，我就不信驥哥哥會沒有動作。」

    站在她旁邊的是莉莉，才剛大學畢業，年輕活潑，個性隨和，是程老師身旁的得力助手，也是程老師的小女兒。因為這樣的身分，自然和閻家關係密切，但第一次聽莉莉叫閻驥時，還真的有些目瞪口呆呢，驥哥哥？不知怎地，她就是會聯想到《射雕英雄傳》裡的「靖哥哥」。

    兩人在集訓中心時就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這次有莉莉跟著，她每天的體能訓練依舊沒鬆懈的機會，就算飯店沒有跑步機，還是可以跑公園；沒舉重器材，飯店地板也可以拉筋，除此之外，莉莉還是兼具照顧她與處理所有突發狀況的伶俐小助理。

    「我緊張了一個早上。」陸明佳不免抱怨。

    莉莉用一個「你很無知」的眼光鄙視她。「嘿，不是吧？你不會以為驥哥哥會任由別人欺負你吧？」

    呵，只要用心仔細觀察，且和驥哥哥熟識的人，都會猜得到是誰上了他的心。

    她是浪漫主義者，才不理大人們所謂的門當戶對論呢！能讓驥哥哥愛上的女人，絕對會比「麻雀變鳳凰」裡的茱莉亞。羅伯茲還要幸福。

    陸明佳頭一甩，不想對號入座，也不願去多想，對於那個強……的壞人，她只有生氣！「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莉莉一臉無辜，當作沒看到陸明佳的怒火。「當然是很好的日子呀，你有自己的保母車耶，裡頭的空間寬敞舒服得不得了，不用跟其他演員擠在篷棚架下乘涼，況且我們兩個吃的好、住的好，出外景一點都不會覺得不方便，這都是驥哥哥特別安排的，我看你的風采都快搶過本劇的第一女主角，成為人人羨慕的目標了。」

    陸明佳的身旁就是那輛威風凜凜的保母車，如果她是天王巨星，會覺得這樣的安排是正常的，但問題她並不是，這只會惹人側目笑話。

    雖然她抗議過，甚至還請托程老師能幫她撤掉這項「服務」，她原以為以程老師公平公正的個性，加上「那個人」似乎較顧忌程老師的想法，一定會有轉圜，沒想到，程老師卻是這樣回答她的，「小莉有日光參曬不了太陽，有那輛車陪著，剛好。」

    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

    陸明佳再歎氣。「這車應該是替你安排的。」

    莉莉拍拍陸明佳的肩。「嘿，別嫉妒，這當然是驥哥哥替你安排的啦，還貼心派了這輛最不顯眼的呢。如果是我自己指定，絕對不只這個規格，我要有藍光影音設備，還要加上一個隨時可以由小冰箱裡變出各種花式調酒的帥氣Barkeeper！」

    陸明佳沉默，難道她能告訴莉莉，她口中那位貼心的「驥哥哥」是個大渾蛋，他強……呼，算了，不用提了。

    莉莉皺眉，知道明佳心裡有過去的陰影，所以對驥哥哥有顧忌，但之前還不會這麼明顯呀，驥哥哥還開寶貝愛車載明佳去吃燭光晚餐耶！她還以為他們的關係很好呢……莫非是——

    「明佳，你還喜歡著二哥哥嗎？」

    二哥哥是閻奇，莉莉向來都是這麼稱呼他的。當年的事，她年紀雖小，卻也還有印象，她甚至看不起二哥哥對愛情的不堅定。

    陸明佳一怔，有些恍惚了。太久沒想到的人，突然之間提到他，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時間都過這麼久了，在沒有聯絡交集的情況下，之前所愛的似乎也逐漸淡忘，況且那是年少時懵懂的初芽。是不是海枯石爛、永難忘懷的深愛？現在看來，或許也不是。

    莉莉誤解了她的遲疑，緊張地拉著明佳的手臂，慌張地問︰「啊，不是吧？你還喜歡二哥哥呀？那怎麼得了！唉唷，明佳，不可以的，你不可以還喜歡著二哥哥，因為人家驥哥哥他、驥哥哥他，呃……沒事。」

    嗚，佛曰不可說，露餡會完蛋，但半吊子忍著，好痛苦唷。

    陸明佳皺眉打量著她，她很好奇為什麼莉莉五官糾結著，像天要塌下來一樣難受？「為什麼不能喜歡？」

    莉莉歎了口氣，曉以大義。「當然不能喜歡，人呀，要向前看，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什麼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什麼人拋下你離得遠遠的，不能白蒙著眼裝什麼都沒看到。那多無心、多冷、多討人厭啊，一點也不符合你的個性，其實我一直覺得明佳是個面冷心暖的好人呢。」

    莉莉亂說一堆，陸明佳抓不著重點，但人要往前看沒錯，只是她這一看的確看到有人突襲來訪，前方原本在採訪蔣製作和導演的記者群瞬間亂成一團，所有的麥克風和攝影機全數就定位恭迎閻皇集團的大老闆。

    陸明佳全身一僵，臉整個垮了下來，冷冰冰的，像要拿冰箭刺穿人家的心臟一樣。

    莉莉沒看到明佳的臉色，她盯著前方的騷動，開心地勾著明佳的手臂哇哇叫。

    「說人人到，驥哥哥來了！明佳，你看，驥哥哥來了，呃，明佳你要去哪裡？」

    陸明佳冷著一張臉，抽回手，直直往前走，不管莉莉在後頭追著。

    「哎呀，明佳你不能走啊，驥哥哥擺明是來探——呃……」莉莉被人一瞪，趕緊閉嘴。

    好吧，閉嘴就閉嘴，但她覺得明佳擺起臉色來，冷冰冰的模樣絕對不輸驥哥哥，哈，這叫夫唱婦隨嗎？莉莉只敢在心裡胡亂想，這可不能說出口啊，畢竟這一對的情況還很奧妙，任何曖昧的言論都驚擾不得。

    陸明佳停下腳步，用冷眼瞪人。「我不認為他來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不會不知道你的驥哥哥和蔣製作『關係匪淺』吧？」

    她氣炸了，拿大胖哥的「姦情論」來說事，然後轉身走人。

    她的反應很正常，無端端被人……只要是女人都會生氣的！

    夠了。

    就當被狗咬！

    雖然當下她回送了一巴掌，但還是解不了心中的氣憤。

    本來嘛，就算是追求，也要按部就班來，一下就……這算什麼？

    等一——陸明佳氣到想撞牆，她是氣瘋了嗎？怎會有「他追求她」的想法？

    那人明明是吃豆腐，是吃豆腐！

    片場角落有一片高低差的觀景台，旁邊還種了幾株臺灣欒樹，這裡可以俯瞰臺北高樓錯落的景色，到了晚上會更漂亮，只是此刻因為寒流來襲的關係，空氣又冰又涼。

    但她什麼都沒感覺，什麼都沒看進眼裡，一想到那天的事，整個情緒就失去控制。

    那是她的初吻，她怎會甘心……她想到幾年前的電影邀約，因為和男配角有好幾場激烈的吻戲，所以她婉拒了，如果早知道會被「狗咬」，當初她根本不用堅持這麼多！身為藝人，就要有為戲牲的認知，她死守不讓的初吻最後居然是這種結果，她果然是個笨蛋，強吻她的閻驥更是個大渾蛋！

    她真的氣壞了，悶在心裡也消不了氣，反正四下無人，大家全聚在前面，之前角色都還沒找齊時，蔣製作就已經讓歌手把片頭、片尾曲都錄製好了，現在正在外頭播放著，呼，她再不發洩吼一吼，真的會悶出內傷！

    於是陸明佳做了件很幼稚的事，她抿抿唇，抬起雙手，手指併攏放在臉頰兩旁，張口大喊——

    「氣、死、人、的、大、渾、球！」

    她吼得又大聲又過癮，卻沒想到反被後頭冒出來的輕快嗓音給嚇個半死！

    「你在罵我？」

    「啊！」

    她尖叫，轉身，只見閻驥站在她身後，臉上揚著笑。

    他還是一身深色西裝，神清氣爽顯得格外英俊，愉悅得仿佛告別寒冬、迎接暖春般，完全不像那日挨了巴掌的人。

    其實那天是他的錯，他禁不住美色的誘惑，沒問一聲就吻了她，他該罰，但能吻她，真好。

    「莉莉說你在這裡。」

    就是這個罪魁禍首！

    陸明佳繃著氣，某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像是委屈，像是埋怨，激動地瞬間填滿整個胸口，她仰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今天七公分的高跟鞋起不了作用，她還碰不到他的下巴！她瞪人，氣勢輸他就算了，那男人還敢嘻皮笑臉對她笑？

    她突然心念一轉，哼，反正巴掌都揮過了，梁子也結下了，就算他貴為大老闆，那又怎樣？

    她哼了聲，轉身對著臺北盆地，擺好雙手，再次張口放聲大喊——

    「閻、驥、是、個、氣、死、人、的、大、渾、球！」

    這次連名帶姓，完全沒有抖音，清清楚楚。

    間驥握拳遮唇，清清喉嚨，噙著笑意。「精神不錯。」

    她轉頭瞪人，很勇敢。

    他看著她。「真這麼生氣？」

    她嗤鼻，後退一大步，表示和他疏遠的決心。

    閻驥看著她單薄的身影皴眉，今天氣溫不到十五度，她只穿著薄埂的雪紡套裝，連外套也沒披上，就站在空曠的室外，迎著冷風罵人。

    他歎氣，也只有她會讓他這麼擔心。「看來莉莉沒好好照顧你，你連外套都沒披著就到處晃。」

    她下巴一抬，呿，怒火都沸騰了，怎麼可能會冷？

    「我很好，你別去找莉莉麻煩。」她不得不先說清楚，以免這男人耍陰招。

    閻驥伸出手臂，掌心向她，雙眼漆黑如墨，噙著笑意。「你的手。」

    陸明佳瞪著他的笑臉，瞬間怔住。「……我的手？」

    男人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個箭步往前，握住她的手。

    「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陸明佳小臉整個炸紅，手用力甩著。「放開我！」

    「不放。」

    「閻——」吼，她叫不來他的全名啦！

    「怎麼不說完？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當然單一個『驥』字更好。」

    她氣到罵不出口，他怎麼可以把這麼肉麻的話說得如此自然？

    「你無賴！」

    閻驥握著她的手，幾乎能感覺到她撲通加快的心跳。

    他柔聲斥責。「你的手是冰的，你以為你有著涼的資格嗎？」

    她的手是冰的沒錯，但他的眼神是灼熱的，讓她無法直視，心好像被他揪著一樣，紛亂無序。

    她揚起下巴挑釁瞪人，當局勢漸不利於自己時，唯一的武器只剩「耍脾氣」！

    「是啊，我的手是冰的又怎樣？難道大老闆想把外套脫給我穿嗎？」

    男人笑了，黑眸中熠熠炯亮的光芒熱燙炙人。

    「或者有個方式會更好。」

    啊？她為何感覺全身寒毛直豎？

    下一秒，不，根本沒讓女士有思考的時間，當閻驥確定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後，他所有的舉動是既狂肆又自然，甚至帶著點任性。

    他握著她的手往前一帶，將明佳拉進懷裡，扣住她的腰，直接以他的體溫抵禦寒冷的氣溫，動作俐落，不容拒絕。

    陸明佳的臉貼在他胸口，漂亮的眼睛一紅，紅唇一垮，累積好幾天的委屈這下全爆發開來……但她上了戲妝後就不能哭，這種想哭又不能掉淚的感覺，讓她沮喪地想打人！

    她用力推他，想也知道這男人的肌肉是有練過的，根本推不動；閻驥的氣息緊密地將她籠罩著，那是種誘人沉淪、讓她掙扎不了的蠱惑。

    她心裡難受極了，只能大罵。「你是個大渾蛋！」

    「對，我是個大渾蛋。」

    他低沉的嗓音好溫柔，她有些鼻酸，但又怕把妝弄花，只能忍著一滴眼淚都不能掉下來，嗚，這太痛苦了。

    「你以為你是誰？說親就親，說抱就抱，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我們是什麼關係？你怎麼可以這麼無賴……」她舉起拳頭，一拳打向他胸口，沒什麼力道，還嬌羞得很可愛。

    男人勾著滿足的笑意，反握住她的手，將她往懷裡扣得更緊，低頭看著她，深情款款地說︰「我只會對你無賴。之後，你也可以對我無賴。」

    對他而言，她是與眾不同的存在，自從吻了她之後，他更確定她是特別的。

    陸明佳心弦一緊，抬頭看他，他眼裡的深情是那麼的清晰可見，像要淹沒她一般，根本不允許她漠視……但，這樣真的可以嗎？

    要接受一份感情很簡單，尤其他還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但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不相襯，就像當年他阻止她和閻奇交往一樣。

    以前年輕不懂事，覺得是他刻意刁難，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性，就算沒有這七年來的埋怨，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他所吸引，她很清楚兩人的差異，讓她不能接受他的情感……

    不過這只是陸明佳單方面的心思，她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幾乎擁有全世界的男人愛了她多久，愛得有多沉、多痛，根本不容她拒絕。

    「閻驥，放開我……」

    閻驥扣著她的手不放，另一隻手緊摟著她的腰，他低頭看著她，帶著邪魅的蠱誘。「你再亂動，我就吻你。」

    這是明明白白的威脅啊！

    她嬌小的身子一僵，整張臉臊熱了起來，這下別說寒流了，她仿佛置身在夏日的烈陽之下……陸明佳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抿著唇不說話。

    「生氣了？」他低問，有些懊惱。「看來，「談戀愛」並不像在談判桌上那麼簡單。」

    他懂經商，懂得怎麼站上事業高峰，懂得讓自己被敵人所畏懼，但他不懂如何讓她開心，所以只能用自以為對的方式對她。

    從他的語氣和表情，她能感受到他的無助，這讓陸明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因為喜歡她，竟讓這個令人畏懼的男人變得像孩子般無助？

    天氣很好，視野也很好，能將臺北的高樓景色盡收眼底。

    她依偎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任由他的雙臂將她圈在懷裡，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連帶著這個空間裡的氣氛也仿佛曖昧、躁動了起來。

    他想吻她，她知道那不是一句威脅——他灼熱的呼吸，有力的心跳，腰間緊緊的箝制，在在都告訴著她，他有這個想法。

    儘管陸明佳再怎麼不安，再怎麼意圖讓理智阻止自己接近他的溫柔，可面對這樣的男人，她根本拒絕不了誘惑！那種感覺不是全然的幸福甜蜜，而是種又甘又苦的酸澀。

    「你還有團體宣傳照要拍？」

    「嗯。」

    「那我不能吻你，你會來不及補妝。」

    他的直白，讓陸明佳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深呼吸，連呼吸裡都是屬於他的味道，像架了網子般，讓她無處可逃。

    她想著，如果這次他再吻她，她是不是能夠毫不考慮再揮一巴掌呢？

    他總是帶給她很深刻的存在感，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感覺，甚至一個呼吸，哪怕他並沒有吻她，卻好像被他吻了很久一樣。

    靜默片刻，他輕輕蹭著她的髮，嗓音低沉輕慢。「我們在一起吧。」

    陸明佳依著他寬闊的胸口，雙手揪著他西裝下擺，並沒有回抱他。

    她靜默了好久好久，始終沒有說話。

    閻驥勾著笑，漆黑的眼睛裡，因為滿足而透著幾分慵懶。

    他知道她在思考，但——「我們在一起」——他說的是肯定句，所以無須她的回答。

    不過這邊的曖曖昧昧、親親熱熱，卻急壞了躲在一旁候著的林特助和莉莉。

    莉莉快哭出來了。「搞什麼啦、搞什麼啦，哎唷，有沒有搞錯啊，還抱在一起咧，要不要乾脆去開房間算了！今天是開拍記者會耶，各報記者全出籠了，這兩個人還敢來這招？哦，當記者群是吃素的嗎？嗚，我不管了啦，我要回家跟我媽告狀啦！」

    莉莉壓低嗓音，哇哇嚷嚷。嗚嗚嗚，談戀愛的全都是瘋子沒錯！

    這是一條充滿血腥味、硝煙味，萬箭齊發的爆炸性消息，會讓狗仔們興奮、抓狂、互咬，再開香檳大肆慶祝的頭條新聞！

    林特助一張俊俏的小臉蛋早就嚇到發青，在老闆大人溫柔繾綣地把陸小姐摟進懷裡時，他就哀莫大於心死了……老大啊，能不能選個好一點的地方啊？能不能選個月黑風高、沒人出沒的地點再卿卿我我啊？這是不是不給助理活了啊……

    不過他還能怎麼辦？除了讓司機兼保鑣的忠哥盯著場子，人來趕人、狗來驅狗之外，等一下還要找公關部門「預防性」開個會。雖然不能直接挑明老闆談戀愛了，但大家總是得商量一下，當老闆和陸小姐二度爆發緋聞，且這回有卿卿我我的照片為證時，SOP要怎麼跑？

    莉莉深呼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特助哥哥，我看還是滅口好了。」

    「滅誰的口？滅外面的一群記者，還是滅前方相依偎的小倆口？」

    莉莉以一種看瘋子的眼光鄙視特助哥哥。「當然是我們自我毀滅啊！」

    林特助眨眨眼，點點頭，再稱讚地摸摸莉莉的頭。「小妹妹所言甚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特助哥哥欽佩、欽佩，真是高招、高招。」

    兩人苦澀對視，死到臨頭，其言也瘋，只能哀傷歎息。

    只是現場封鎖得再緊，難保沒有敏銳的狗仔嗅到血腥味。

    卿卿我我的照片的確被拍到了，其實那位狗仔原本是想拍下俯瞰臺北風景當這次訪問新聞的小插圖，沒想到竟拍到這意想不到的頭條大新聞！但他也因為太緊張，怕閻少身旁的人發現，只拍了一張便立刻火速閃人。

    不過這則「豪門大少vs.女明星之頭條大緋聞PARTⅡ」當然還是發不出去，因為在報紙出刊前即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果斷地攔截了下來。

    那股神秘的力量是誰呢？

    閻驥嗎？處於幸福狀態的男人，巴不得全世界知道他的戀情，自然不是他。

    難道是來自林特助之黑武士全面護主保衛戰？呵，當然也不是，林特助準備出手時，也意外被他不能對抗的神秘力量搶先一步，他只能槌心肝！

    這裡是位於陽明山閻家豪宅主屋內掛滿墨寶書畫的書房，時間已是深夜。

    兩個面容相似、氣勢相當，但年紀差距甚多的男人各據一方。

    閻驥看著桌上的報紙初稿，全版的彩色照片，對著他三分之一側面取景，畫面還算清楚，只可惜他將明佳摟在懷中，記者沒辦法拍到她的全部正面，可要是將她身上的衣裙與劇組的新聞照作比對，還是可以輕易知道她的身分。

    不過他不在意，反正外界早晚會知道。

    他臉上沒有太多生氣的情緒，愛情能讓冰山融化，戀愛的人身上永遠只有甜蜜蜜。

    房裡除了閻驥之外，還有閻驥的爺爺閻老爺，一個已退居幕後的強者，也是這次的「神秘力量」。

    他故意冷冷地看著滿面春風的孫子，心裡卻像出征打獵般興奮著，他正計量著這次要怎麼才能占上風，才能讓孫子求饒？

    呵，他當然不是壞爺爺，只不過是看到孫子太有能力，心生嫉妒，想耍耍爺爺的威風罷了。

    這回攔截新聞的是閻老爺無所不在的眼線，其實閻老爺主事的棒子在多年前就已經交出去，他老人家也不眷戀那位置，不過總是有些不放心小共的決策，也想享受「被孫子依賴」的感覺。

    可偏偏閻驥像他，夠聰明、夠奸詐、有能力、有魄力，還冷血無情，正因為如此，他才沒將手上的大權交給溫文儒雅的獨生子，反倒義無反顧地給了長孫。閻驥倒也沒讓他失望，集團營運在他手上風生水起，如入無人之境，聲勢不凡，根本不需要他這個老頭子貢獻半點長者的智慧。

    好不容易，閻驥和七年前他喜歡的那個丫頭似乎有點眉目，還被拍到摟抱在一起的照片，嘖嘖嘖，真是不小心呀！不過年輕人犯一點小錯也不為過，長者的智慧才有英雄有用武之地。

    「真這麼喜歡她？」長輩端著茶杯啜了口。

    閻驥很自在，被告知回主屋時，林特助已經將狀況都回報了，他很清楚這是老狐狸無聊的小遊戲，爺爺不會閑著沒事召他回主屋，哪怕是爺爺想孫子，也會找出理由，思念不會明說。

    他所有的一切都和爺爺像極了，外貌、手段乃至興趣，只有這點不像，因為他對在乎的人，現在已經懂得表達了。

    「是。」

    閻老爺指指報紙，一臉嫌棄。「真喜歡她還讓消息上報？你就不怕外界誤解她是靠你的關係才拿到角色？那些記者都是些沒分寸的，你連這個都沒考慮到，我不信你是真心喜歡她，應該只是玩玩的吧？」

    閻驥輕鬆地靠著沙發，雙腿交迭，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掌放在沙發的扶手上，黑眸犀利，他對眼前的長輩不需太和善，畢竟爺爺調皮起來時，比外面的對手還要麻煩。

    「明佳有演技可以證明自己，況且爺爺以為我會讓記者刊出對她不利的報導嗎？」

    閻老爺冷哼，指指桌上。「這不就是？女明星哪來的真心，枉費你還坐到這個位置。」

    既然是遊戲，閻驥也不會去質問爺爺和自家特助搶著攔下新聞的無聊行徑。

    空氣中飄散著茶香與濃濃的較勁味。

    「所以我應該感謝爺爺『出手相助』？或者乾脆把大位還給您？」

    閻老爺朗聲大笑。「那個位置我給了你，就沒打算要回來了。但，有件事倒是需要你去完成，就當是給爺爺的謝禮嘍。」

    閻驥低笑，這才是爺爺的重點。「請直說。」

    閻老爺悠閒地喝口茶，真想欣賞孫子生氣跳腳的模樣呢！

    「你也清楚我和保習兄的關係，我們是老戰友了，當年還一起衝鋒陷陣呢，要不是保習兄幫我擋了一顆子彈，你哪有今天這片江山？如今，保習兄也說了，他長孫女喜歡你，人家王家和我們都是商業世家，商場聯姻也很正常，保習兄的長孫女我見過，漂亮又有氣質，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你讓人把婚事安排一下，農曆年前把保習兄的寶貝孫女娶回我們閻家。」

    這就是閻老爺要的謝禮。

    閻驥神色淡然，波瀾不驚。

    「除了陸明佳，我不會娶別的女人。」

    閻老爺勾著笑，這副閒情逸致的模樣，與閻驥可是像極了，爺兒倆都是伺機而動的狂獅。

    「你以為這事由得了你作主？身為長孫，你的婚姻也是項交易，必須門當戶對。」

    「爺爺想這麼玩就對了？」

    「什麼玩？這是你要給我的謝禮。」說穿了，婚事不是重點，他只是想看見孫子失去冷靜的樣子。

    閻驥起身，院子裡暈黃的燈光由落地窗外投射而入，將他的身影映在書房的屏風上，在這滿屋古色古香的擺設映襯下，那身影透露著孤絕無情的狠勁。

    「您早點休息。」他躬身和長者致意，轉身離開。

    主屋院子裡的黑色賓利正等待著，林特助候在一旁。

    閻驥立刻下了狂獅相鬥的第一道指令——「安排人監視老狐狸的一切行動。」

    「是。」

    一身寒意的主子上車後，黑色賓利安靜駛離。

    閻驥拿出手機，收到莉莉的每日回報簡訊︰今天在花蓮的外景戲已經結束，正在返回飯店的途中。

    當心意已決，便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他。

    他撥了號。「需不需要去花蓮接你，一同去山上吼一吼？」

    他是真心認為這個計畫不錯，明佳可以吼「閻驥是個大渾蛋！」，他可以在旁陪吼「閻驥的爺爺是個大渾蛋！」。

    陸明佳才接起手機，就聽到某人以低沉溫潤的嗓音所說的提議。

    這是在調侃她之前幼稚的舉動嗎？「不需要！」

    閻驥勾著笑，聽著她用很沖的口氣冷冷回擊，腦海裡浮現她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生氣的模樣。

    明佳不只是他的開心果，還是他的安定劑，他的心口微微一軟，鬆開離開書房後就緊握的拳頭，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

    「今天拍戲進度順利嗎？」

    「當然。」

    「這麼棒？和男主角有吻戲嗎？」

    陸明佳懶得搭理他，神經病，演員本來就要為戲犧牲！

    「唷，不說話，還真的有？我去砍了蔣少華算了。」

    陸明佳紅著臉，氣鼓著腮幫子（如閻驥想像的一樣）。「當然沒有吻戲！怎麼可能會有？我又不是女主角！」

    閻驥笑著捉弄。「怎麼聽起來有種遺憾的感覺？唉，這是身為情人——我的過失。」

    陸明佳紅著臉，不想理會他。

    閻驥也不在意，不疾不徐地交代。「別忘了加外套，還有，記得吃飯。」

    陸明佳還是不說話。

    閻驥也沉默了下來。其實不一定要說話，只要能感受到她的陪伴，耳邊聽著她細柔的呼吸聲，這樣，就足夠了。

    陸明佳在電話另一頭拘束著，總覺得今天的閻驥似乎有些許的不對勁。

    呼，不會的，他是個超有自信的王八蛋，一定沒事，絕對是她想太多！她冷聲趕人。「你還有事嗎？」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聲地說——「我想你。」

    陸明佳閉上眼，感覺心臟像被他重重掐了下般，揪了起來。

    一股淚意襲來。

    她深呼吸，輕輕地，逕自結束通話。

    林特助看老闆放下電話，立即開口報告——

    「閻少，王綺麗小姐的秘書來訊，約閻少明晚共進晚餐。」林特助不大清楚自家老闆怎會和王小姐有關聯，不過王小姐的爺爺是閻老爺共患難的摯友，看來情況有些詭異。

    閻驥閉上眼，握著手機，少了明佳的聲音，他有種孤獨的感覺。

    「拒絕。」

    「是。」

    這時，訊息提示聲響了，閻驥拿起手機，睜眼，意外發現是明佳傳來的——

    「大渾蛋！」

    雖然少了幾個字，但威力還是十足。

    閻驥勾著笑，是啊，為了能再聽到這句嬌嬌軟軟的「大渾蛋！」，他和爺爺的小遊戲，他怎麼樣都得贏。

個人言論

第八章

    閻驥可以防範，可以不和王家接觸，卻防不了老人家來陰的，到這一刻，他總算是明白自己陰險狡猾的個性遺傳自誰了。

    不過閻家的老狐狸可不是叫假的，所謂「薑是老的辣」，也是有它的可驗證性。老爺子既然想玩，就會鬧到讓孫子頭痛不已，但其實老人家也只是日子太悠閒，想「抽考」孫子的承受力，至於晚輩的感情，老人家並沒想那麼多，只是想著若鬧一鬧，「閻王聯姻」成功，他也樂見其成。

    反正兩人不吃飯沒關係，不見面也沒關係，閻老爺找了組厲害的美工，將自家長孫和王小姐幾張不搭軋的相片，全部重組P在一起，就成為一張你儂我儂的相片。哈，不過要找到閻驥有笑容的照片還真難找，也幸好最近姓陸的丫頭讓他很開心，才能拍到不少眉眼含笑的好照片。

    此舉難道不怕閻驥反彈嗎？他是爺爺，就算孫子再怎麼不開心，又能拿他怎麼樣？況且爺孫之戰已開打，戰場上不避諱奸詐狡猾。

    甜蜜的相片加上驚人聳動的大頭條——「豪門聯姻進行式，閻少情繫金控小公主，斬斷配角女明星。」

    各大報皆以頭條新聞報導此事。

    遠在花蓮拍戲的人，也是此事件中的女配角，反倒是平平靜靜。

    蔣製作挨在小莉莉身旁，因為大頭條的女配角就在劇組裡，一早的外景現場氣氛就很詭異，閻皇娛樂還由臺北派來一組保鑣到花蓮，阻擋記者騷擾陸明佳，連程敏都來了。

    「你說你家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莉莉很無奈。「我家夫人鐵定知道，早上在吃美而美時，店家新聞台開得可大聲了，幾條街外都聽得見！但蔣哥啊，我比較好奇，大家全都到齊了，怎麼不見你哥兒們的身影？」

    蔣少華一副替哥兒們心痛的樣子。「哎呀，你以為老爺子登報紙沒看良辰吉日嗎？就是算準了我哥兒們今天在上海開重要會議，一時間趕不回來，才選今天見報的，我哥兒們能怎麼辦？一邊是爺爺，一邊是心上人，能做的也只有加派人員來保護你家夫人吧！」

    莉莉托著下巴，哀怨得很，驥哥哥和佳姊姊每天通電話都好可愛的說，但這新聞一出來，任何人都會生氣，何況是佳姊姊？她肯定沒心情和驥哥哥講電話了。

    「棒打鴛鴦，壞人姻緣，閻爺爺不知道他這麼做會惹人厭嗎？」

    蔣少華歎了口氣。「這就是老爺子厲害的地方，顛倒是非，把陸明佳定位成介入豪門聯姻的小三，閻驥和王小姐才是門當戶對的佳偶。觀眾很容易被既定印象影響，尤其陸明佳過去的角色幾乎都是反派小三，大家很容易就相信現實裡的她也是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慘啊。」

    這邊的兩個在哀聲歎氣，而另一邊正在上妝的小陸，身旁的大胖哥也是滿臉憂愁。

    「原來閻老闆真的對你有意思，哼，算他有眼光。」

    他知道小陸的口風比蚌殼還緊，會知道這個內幕，其實是今兒個一大早天還沒亮就接到閻老闆由上海打來的求救電話——

    「新聞是刻意捏造的，在我回去之前，請幫我照顧明佳，一步也不能離開她。」

    呿，想他大胖哥是什麼角色呀？開～～玩笑，就算記者通通出動他也沒在怕的！在這個圈子待久了，雖稱不上呼風喚雨，但多少和媒體都有些革命情感，閻皇平常總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來壓人，大家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記者哪會手下留情呢？

    但他大胖哥可不同，他的公司小，自然講求人情味，他可是把每個記者都當成自己的真心朋友在對待，只要是他罩的人，記者多少會留些情面給他。

    這就是他出現在這裡最大目的，算閻驥有眼光。

    只不過……大胖哥看著沉默不語的小陸，也猜不出她心裡的想法。其實能被閻驥重視，大部分的女人都會很開心，高富帥不是天天都遇得到，但對小陸而言卻沒那麼簡單，光過去的恩怨就夠嗆的了，唉，也不知道被閻老闆喜歡上，對小陸來說究竟是不是好事……

    但自己的妹子說什麼都要安撫著，畢竟拍戲時是絕對不能帶心事上場的。「沒事的，閻老闆明天就回來了，他會解決這件事的，光看也知道那照片是P出來的，只有觀眾會被騙，我們在圈子裡的都快笑掉大牙了，那～～是什麼爛技術啊！」

    聽著大胖哥誇張的批評，陸明佳依舊沉默不語，直到程老師走過來叫人——

    「劇組會Delay一會兒，明佳，你跟我去那邊說一下話，張先生，麻煩借下人。」

    大胖哥很為難，畢竟閻老闆有交代不能讓小陸離開他的視線，但程敏是小陸的指導老師，更是閻老闆自己指派的，應該不會對小陸怎樣吧？

    程敏是不會對小陸怎樣，只是把她帶上另一輛加長型黑色賓士，賓士裡坐著一位雍容華貴、帶著淺淺笑意的婦人，她正等著陸明佳。

    這人是程敏的閨蜜，也是閻驥的母親——屬於閻爺爺這方的戰力，受主將派遣，來對敵方撂狠話——

    呃……不過似乎有點狀況……「小敏，你沒說陸小姐這麼漂亮呀？」

    閻母的氣勢瞬間弱掉了。

    那年陸明佳和閻奇短暫相戀的期間，閻家的長輩全都在英國，都沒見過她本人。

    「啊，小敏，你看那對水靈靈又清澈的大眼睛多麼迷人啊！難怪驥會喜歡上人家，連我都愛上了，這樣的話，很難斷耶。」閻母的神情，寫明瞭對陸明佳的喜愛。

    突然被帶上車的陸明佳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對方的驚呼很明顯是在讚美她，但依早上的頭條報導判斷，對她極度反感的閻家長輩應該是專程來教訓她的，不是嗎？

    其實除了意外的訪客，早上她的手機還有這則短訊——

    「別多想，等我回來。」

    原本她並不瞭解閻驥發這則簡訊的原因，直到吃早餐時看到新聞報導才明白整個狀況。

    其實閻驥想太多了，豪門聯姻，門當戶對，長輩認同——這些事都是正常的，哪家的豪門不是這樣的程式？她的出現才是意外，如果沒有她作梗，干擾了閻驥的想法，他應該會按照家裡的安排，迎娶金控公司的小公主，讓兩大豪門家族因聯姻而結合，共創更豐厚的利益。

    所以當閻母恢復冷靜問她下一句話時，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七年前的情景，只是冷飯重炒而已。

    「身為閻驥的母親，我必須問你一句，你有什麼資格和閻家大少爺交往？家世？學歷？或是你的成就？」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答案，她的情況也和七年前一樣，她什麼都沒有。沒家世，沒成就，只有學歷不同，當年她高職畢業，現在她有夜大的畢業證書，但這樣的學歷當然還是不及格。

    同樣的場景她居然遇到兩次，她的人生也夠精彩了。

    「是，我都沒有。」

    閻母倒是被女孩眼裡的坦然給震撼了。

    「所以你會離開閻驥嗎？」

    陸明佳輕輕揚起唇角，目光平靜，堅定且溫柔地回答長輩的問題，「我不曾和閻少交往過，談何離開呢？請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和閻少保持適當的距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不好意思，我拍戲時間到了，請恕我先走一步。」

    陸明佳話一說完就直接下車，只留下一車淡淡的馨香。

    程敏看著好友，淡問︰「你真認為，這樣的性子當不了閻家主母？」

    閻母歎氣，一邊是公公，一邊是兒子，但在看到兒子喜歡的物件後，深深覺得這樣個性的女孩若和兒子在一起，也是很合適。可惜她受公公之托，只能來撂狠話，唉，她實在沒有要拆散小倆口的意思呀……

    陸明佳回到拍戲的現場，繼續拍戲。

    她是專業的演員，哪怕並沒有經過專業的指導，但她累積的經驗是誰也搶不走的，只要她站在攝影機前，她就是劇裡的角色，她所說的每句臺詞都是經過反復揣摩的。

    「競妍，你為什麼不能愛我？我哪一點比不上葉林？我比葉林還愛你，你為什麼感受不到，競妍……」

    換場前最後一個鏡頭，深愛著競妍的姊姊葉森，哀傷望著競妍離開的背影，不哭的女強人，此時流下孤獨沉痛的眼淚。

    「卡！明佳，太棒了！」導演大聲稱讚。

    莉莉沖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偶像，臉頰上還掛著兩行淚，應該說，這一場戲陸明佳詮釋得太棒了，在場的工作人員幾乎都紅了眼眶，好幾個女生都像莉莉一樣哭得不能自已。

    「我要去哭給蔣哥聽！看能不能修改劇本，讓競妍喜歡葉森，嗚，我的心好痛啊……」

    連見過無數女演員演戲的大胖哥都在一旁啜泣。

    陸明佳拿著大胖哥給她的手帕，擦乾臉頰上的淚痕，她今天的戲分已經結束了，一直到明天下午才要再拍，所以她有個想法。

    「大胖哥，你待會兒有事嗎？」

    一個小時後，大胖哥的休旅車往臺北的方向疾馳而去，小陸想回家，他就會送小陸回家，明天再回花蓮都沒問題，他視小陸為家人，家人就是要相挺互助。

    小陸安靜異常，上車後，她只是看著窗外，視線卻沒焦距，一句話也沒說。

    「小陸……下午程敏和你說了什麼？你怎麼會突然想回家？」

    想了很久，大胖還是決定問出口，這之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在被程敏帶開前，小陸雖然安靜，卻是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但在和程敏談話回來後，小陸的表情完全變了，茫然不見了，雖說很堅定，卻有更多的哀傷。

    陸明佳幽幽地道︰「沒事，只是突然很想我媽媽而已。」

    大胖哥暗歎口氣，安靜開車。到了陸家樓下，他摸摸小陸的頭髮，其實卸下屬于演員的面具後，小陸也只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女孩，應該要洋溢歡笑的年紀，卻總是遇到不好的事。

    「好好和家人吃個飯，晚上早點睡，我明天早上再來接你。」

    「謝謝大胖哥，我任性了。」

    「不任性，一點也不任性，你是最乖的！」

    大胖哥含著不捨的眼淚離開。

    進了家門，媽媽和妹妹因為陸明佳突然回家，都開心極了！

    報章雜誌上的消息與明佳身上掩不住的哀傷，她們全都看在眼裡，但她們知道，什麼都不需要多問，這時候她只需要家人的關愛和陪伴就好。

    因為明天下午還要拍戲，只能停留一晚，為了這難得的相聚，媽媽準備好多明佳愛吃的菜色，一家人開開心心吃著晚餐。飯後，三個人擠在沙發上吃水果、看HBO，享受平靜的寧謐。

    「爸呢？」禁不住，陸明佳還是開口問了。

    「你爸去上班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就不知……這回能持續多久。」

    「不會啦，我真覺得爸爸有在改變，我想是上回的賭場大哥太凶，所以把他嚇到了。」妹妹開口，這次可以樂觀地期待。

    陸明佳歎口氣，賭徒眼裡只有「賭」，哪看得到其他？

    但至少現在的狀況是穩定的，她只能往前看。「且看且走了。」

    媽媽笑了笑，無奈地點頭。

    陸明佳輕輕靠在媽媽的肩膀上，閉上雙眼。

    「累了？」

    「嗯。」

    媽媽抱住明佳，自己的孩子在外頭受委屈了，她這個沒用的媽媽能提供的，也只剩飽含親情的擁抱。

    突然，陸家的門鈴響了，妹妹起身去開門，帶進來的卻是讓陸明佳想都想不到的人！她以為他明天才會回來……

    當閻驥風塵僕僕地由上海趕回臺北，抵達松山機場時，原本要轉機前往花蓮，在接到莉莉的通知後，立即趕往陸家。

    她蒼白著臉，整個人看起來變得疏遠又防備，看似平靜的背後，他已明白情況已經不同。

    陸明佳看著眼前的他，臉上表情困惑，高大的身軀也顯得僵直，他一定也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了吧？

    直到昨天，他們還可以嬉鬧，伴著有點尷尬又有點幸福的談話，但從今天開始，再也不可能了……她深呼吸，一股窒息般的無助緩緩湧上心頭。

    從事件開始，她選擇沉默不代表不在乎，她是太意外自己居然這麼在乎，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明白兩人條件的差異，但在心底她偷偷幻想著，閻驥不像當年的閻奇，他就是「老大」，她和「老大」談戀愛，對「老大」交付真心，一定會很安全，不用被比較，但，事實上她錯了……

    這個世界，永遠存在著比較，永遠存在著被人打分數的難堪。

    閻驥大步向前，恨不得將她擁進懷裡。

    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一見鍾情喜歡上她，但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應該恪守的準則，他以自製和理智為傲——他告訴自己，無論自己多麼喜歡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因為他是個不需要弱點的強者，而陸明佳就是他的弱點。

    這些年來，他不看、不理，以為自己必定能遺忘喜歡她的感覺，後來再有交集時，他卻沒辦法繼續遵守自己的準則，反而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她，還妄想以為自己能夠抽身，直到他驚覺自己根本沒有對她遺忘半分時，已經無法回頭！

    他越來越喜歡她，也越來越壓抑自己，這些年來頭一遭，他知道深藏的渴望即將破繭而出，他怕再也控制不住。

    那天，她無助哭訴著自己的擔憂，看她哭得那麼委屈的模樣，讓他感到深深的憐惜，就在那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想法終於衝破理智，讓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低頭吻了她。

    至此，他再也不願意放手！

    「明佳，我們必須談談。」

    一向安靜無聲的陸媽媽，卻在這時候有了驚人的舉動——她衝到明佳面前，擋在兩人中間，不允許閻驥再靠近半步。

    她再怎麼笨，再怎麼不懂外界發生的事，只要看到早上的新聞與女兒的沉默，也明白這個男人讓她的女兒傷了心。

    「請問閻先生來找我女兒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我女兒做得不好，讓閻先生誤會明佳對您有意思，我願意替她道歉，但我的女兒不能當小三。我什麼都不懂，可我知道明佳不開心。她很單純，也不愛慕虛榮，還請您高抬貴手，她沒辦法夾在您和王小姐之間……」

    淚水慢慢盈滿陸明佳的眼眶，她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挺身保護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嫁給一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債主一天到晚來家裡討債，艱困的現實生活磨光了她的安全感，讓媽媽變得怯懦怕事，可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她，她親愛的母親肯站出來護衛她。

    「伯母，您誤會了，我和王小姐沒有任何關係，明佳不是第三者，她是我的女朋——」

    陸明佳毅然打斷閻驥的話。

    「閻少，您是我的老闆，是我尊敬的老闆。」

    她抱住她的媽媽，以一句最陌生客套的話，結束兩人在昨天以前的曖昧。她關上心門，她會離他離得遠遠的，做到對閻家長輩的承諾，不再允許自己去感受他的溫柔。

    陸母急道︰「不是啊，明佳，他說你是他女朋友，不是第三者！」

    「媽，不是的，我不是他女朋友，更不是第三者。」

    閻驥凝視著她，她的長髮柔柔披散在肩頭，襯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她清楚明白地反駁他們的關係，她眼裡有許多的情緒，卻沒有半點他想要的眷戀。

    「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眯起眼，承受著心受傷的感覺，像被強力撕裂一般。

    他終於明白，愛情並不像事業，只需要努力和毅力，便可以果斷掌控一切。愛情需要兩個人的認同，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她，如果她不願意接受，那還叫愛情嗎？剩下的也只是自己的不甘心。

    「本來就不是。」她仰頭迎視他。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對視著，讓旁邊的人面面相覷。

    但明佳顯然忘了，他是運籌帷幄的商人，他熱愛挑戰，他不怕不甘心，既然無法放開手，他就要讓她離不開他。

    「你認為我會讓你離開我？」

    那一天在觀景臺上，閻驥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著她，仿佛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

    他擁抱著她，用灼熱的體溫熨燙著她，那樣堅持的霸道，根本不給她退避的機會！那一刻，她的天和地，主宰的人只能是他。

    可惜，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的天地必須由她自己主宰。

    「閻少說錯了，我們未曾擁有彼此，所以不叫離開。」

    閻驥盯著她，目光幽深，嗓音低沉喑啞。「你真這麼覺得，我們未曾擁有彼此？」

    「對。」一個吻、一個擁抱並不代表什麼。

    他笑了。

    可這笑，卻讓陸明佳毛骨悚然。

    她很明白閻驥對她的態度，商場上形容他冷酷內斂卻讓人畏懼，但自從那個吻之後，他的內斂不見了，跟她說的每句話、看她的每個眼神，都帶著十足十的強勢……

    「明佳，這件事不是你說了算，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討論，哪怕只是一個吻、一個擁抱所代表的涵義。」

    閻驥留下這句話，與長輩道別後，便離開了陸家。

    吻？

    擁抱？

    媽媽和妹妹在一旁全傻了。

    陸明佳則是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

    如果可以，這一輩子，她不要再愛上任何人，那針紮般的疼痛，太痛苦、太痛苦了……

    陸媽媽在女兒身旁坐了下來，她輕輕地抱住女兒，讓明佳靠在她懷裡，流下哀傷的眼淚。

    「心的唯一」正如火如荼拍攝中，預定下星期週末晚間的黃金時段正式播出，目前存檔有十集，預計的集數是二十二集。

    而喧騰一時的緋聞事件在閻驥回到臺北後，立即被閻皇用勢力壓下，沒有媒體敢再談論，畢竟誰都不想成為憤怒狂獅口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蔣少華和小莉莉又擠在一起聊八卦，沒辦法，這麼有壓力的工作，就是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聊聊天舒緩舒緩。

    「我說你家夫人——」

    「別夫人了，兩個人都沒來往了，蔣哥哥這一句『夫人』叫我如何不傷心……」莉莉托著下巴，有淡淡的哀傷。

    蔣少華涼涼地嫌棄。「嘖嘖嘖，之前說你年紀小不懂事你還不承認？小毛頭就是眼界小，你怎麼會以為你家驥哥哥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呢？你怎麼不想想，現在是蟄伏期，等你驥哥哥一忙完，你任性、不知好歹的佳姊姊就該糟了！」

    這話題莉莉可有興趣了，就外人來看，「驥佳戀」已經宣告GameOver，可為什麼少華哥哥還一副「欲知詳情，請待下回」的模樣？

    「喂，少華哥哥，你該不會知道什麼秘辛吧？」

    蔣少華挑挑眉。「這不是什麼秘辛，就憑我和閻驥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也不用和他上戰場擋子彈，他眉頭皺一下，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莉莉可崇拜了。「哇，這麼厲害！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家驥哥哥究竟在想什麼？老是到片場來瞎晃，也不找佳姊姊說話，像走伸展台一樣！搞得咱們劇組上自第一女主角，下至打掃工讀生都誤以為閻少在暗戀她們，個個都想麻雀變鳳凰，少華哥哥你說，驥哥哥這是什麼心態啊？」

    蔣少華神秘地掩嘴而笑。「在等你的佳姊姊主動低頭啊。」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一向容易得到一切的人，總是自信到臭屁，他們太容易獲得成功，以至於根本不懂得怎麼彎下腰去求人，閻驥就是明顯的例子。

    莉莉說「驥佳戀」玩完了，不不不，他的好兄弟怎麼可能會放棄一直擺在心裡頭的女人呢？會搞成這番田地，聯姻的消息當然是主要原因，不過就算聯姻解決了，兩人的關係還是停在原地。這就只能解釋成，陸明佳肯定是說了讓閻驥小Heart受傷的話，而閻驥生氣的是，他這麼愛她，她卻沒有愛他的勇氣，所以嘍，閻驥在等陸明佳主動低頭，哈。

    莉莉皺眉。「我覺得一定不只是這樣，若只因為一樁緋聞，我那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佳姊姊肯定不會這麼沒有眼界，一定是你兄弟做了什麼欠扁的事讓她生氣不理人！」

    這邊各護其主，討論得正精采，閻少卻在這時候再度大駕光臨，身後的林特助還挎著討好的點心，是討好誰呢？當然不是第一女主角或打掃工讀生嘍。

    蔣少華晃了過去。「嘿，兄弟，今天帶什麼好吃的來探班呢？」

    閻驥冷冷的開口。「沒你的分。」

    蔣少華哇哇叫。「吼，都上星期的事了，你還在生氣？我會小小修改劇本讓女配角抱一下男主角也是劇情所需嘛，你問莉莉他們，所有劇組的女工作人員都很滿意這樣的修改，女配角愛這麼久，總要有點福利吧，又不是演阿信，更何況，也只是由背後抱一理——哇，點心別拿走啊！」

    一旁的莉莉冷眼旁觀，覺得少華哥哥一定是傻了，才會在這個節骨眼硬加上這場戲——「葉森愛得如此之深，望著為妹妹情傷的競研，他的背影竟是那麼地悲傷，就像自己愛著他一樣。情不自禁地，葉森抱住競研勁的腰，祈求那短暫的溫暖。」天啊，多動人呀，加戲好啊！但她不會笨笨承認。

    「驥哥哥，你別聽少華哥胡亂說，我可沒那個意思唷～～」

    閻驥一笑，有這兩個天生活寶活絡了片場氣氛，她是不是會比較開心一點？

    「她人呢？」

    完蛋了！「呃，在、在觀景台看風景……」

    「今天寒流。」

    嗚，今年冬天寒流怎麼這麼多啊～～

    「報告驥哥哥，請您放一百二十萬顆心，我有盯著佳姊姊把雪衣穿上才能出去吹風。」

    此時說人人到，陸明佳走了進來，她呼著手心，感覺得出來外頭一定很冷，她看見閻驥，怔了下，緩緩放下手，保持遠遠的距離，生疏地點頭招呼，畢竟在這個圈子裡，禮貌很重要。

    只是明佳這生疏的態度，讓某人立馬抓狂！

    閭驥拿了一杯熱咖啡大步走向她，她剛脫下雪衣，裡頭的戲服薄得像春裝一樣，她看著某人大步往她這裡走來，一整個就是要找人算帳的兇狠模樣，她不自覺搓了搓兩手手臂，冷也是被他嚇的，呼，早知道就待在外頭不進來了。

    間驥將咖啡遞給她。「既然覺得冷，為什麼還要去外頭吹風？」

    陸明佳接過咖啡，退後一步。「謝謝閻少。」

    「說。」

    她深呼吸。「我只是出去走走，沒想到會這麼冷。」

    陸明佳一肚子委屈，心裡已經夠痛苦了，那個大渾蛋三天兩頭跑來片場閒逛不說，有時連出外景到外縣市去，他也要跟，這叫她怎麼跟他徹底切割呢？

    閻驥冷哼，下巴一抬，原本的氣勢又更高高在上了。「你把自己比做是公司的商品，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商品不允許有任何的損害，公司要靠你拍戲賺錢，你要是感冒不舒服，讓戲開天窗，請問我的損失會有多少？你一句『出去走走』，說得簡單，根本就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蔣少華在一邊偷聽著，想笑又不敢笑，這還真像教官在教訓叛逆的壞學生，不過這樣的情況也不稀奇了，現在隨便都能看到，哥兒們拉不下臉和人家陸美人說話，就來這招，很沒出息。

    陸明佳垂著眼不看人，屈服了。「是，閻少，我瞭解你的想法了，寒流來時，我不出去就是了……」

    閻驥雙臂環胸，三七步站開。「還有，莉莉說你吃得很少。」

    背對著閻驥，但面向陸明佳的莉莉拚命地揮手反駁——沒有、沒有，我沒這樣說！

    今天聽牆角的人不少，且片場是空曠空間，收音效果原本就比較好，他們的對談，許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女藝人原本就需要維持身材。」

    「那意思是我應該找個需要增重的角色給你嚷？」

    她不看他，但氣悶到咬牙。「老闆說了算。」

    「你太瘦是事實。」

    「是。」

    閻驥換了個姿勢，似乎有些緊張。「所以……」他又換了個站姿。「所以我說……」他深呼吸。「我說——」

    陸明佳抬頭，淡淡看著眼前毛毛躁躁的男人，他肚子痛嗎？「老闆有什麼想法，請直說。」她也想知道除了多穿幾件、吃飽點，他還能要求她什麼。

    閻驥一怔，是啊，他是老闆，他緊張什麼？有什麼指令都可以對旗下藝人要求的，他是老大！

    於是閻驥換了最後一個站姿，擺出身為老闆的威嚴。「我的想法就是，因為你太瘦了，唯恐損傷公司的利益，你今天下戲後，必須跟我去吃飯。」

    老闆的指令下達完畢，爽快。

    這哪招啊？太幼稚了吧……牆角群捂著嘴巴不敢笑，差點趴在地板上打滾。

    可陸明佳很鎮定，她冷笑，女王的主場氣勢上身。

    「很抱歉，老闆，我沒法接受您的邀請，因為我是女藝人，不只不能吹風感冒，更要懂得潔身自愛，可不能讓外界有說嘴的機會，這也是為了公司利益考慮。您請自便，我先補妝。」

    女王轉身走人。

    高高在上的閻大少被自打嘴巴，反將一軍，狼狽地吐不出半個字。

    他高大的身影，仿佛狂風之下孤寂淒涼的寒松，目送心上人離開的絕豔背影，自個兒也只能黯然離開……

    蔣少華再也忍不住，噗嗤大笑。

    牆角之一的程敏，則陪著明佳一同去補妝。

    「覺得被深深愛著的感覺如何？」

    那天談話後，一道無形的城牆已經築起，對陸明佳而言，程老師的存在除了指導她之外，還多了閻家長輩監督者的身分。

    「請放心，我會竭盡所能不和閻少有任何的交集。」

    程敏看著她，明佳眼眸裡原本的清淨與平靜，皆因這陣子的紛紛擾擾而不復在，她倒是開始懷念之前那個勇往直前、沒有心防的女孩。

    「如果我希望你和閻驥有交集呢？」

    陸明佳一怔，疑惑地看著她的老師。「程老師想和閻家對立嗎？我不需要支持者，我很清楚自己的條件。」

    程敏嗤之以鼻。「這不像你，自怨自艾的女人真讓人討厭。」

    陸明佳沒有反駁，這的確是事實，但她沒辦法。

    程敏實在忍不住了，她拉住陸明佳，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明佳，你聽好，最後一堂課我教你什麼叫『手裡的幸福』——你的家世、學歷或成就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未來想要擁有什麼。你有美貌、有才情、有想法、有堅強的意志，還有一個深深愛著你的男人，你的條件比任何人好太多了，你沒有自憐的資格，你的心魔不是閻家的長輩，而是你自己。」

    陸明佳怔著。

    「明白告訴我，你對閻驥難道真沒有半點在乎嗎？」

    陸明佳心口瞬間湧起一股又甜又痛的情緒。她怎麼可能不在乎？如果不在乎，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她轉頭看著身側的程老師，沉默良久，用一種近乎乾澀的聲音開口。「我真的在乎。」

    程老師松了口氣，只要在乎，還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

    師徒對視，程敏在明佳眼底看到星點般的光彩緩緩地閃耀，就在她以為有轉機，正感到欣喜之際，戶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許多人的尖叫聲此起彼落，陸明佳捂著胸口，莫名覺得心揪——

    「叫救護車！」

    她聽到蔣哥大吼，她從沒看過嬉皮笑臉的蔣哥如此慌張過。

    莉莉衝到她面前，焦急得淚流滿面。「明佳，有槍手對驥哥哥開槍，驥哥哥中彈了——」

    天為什麼暗了？

    明明才下午三點，閻驥才剛剛送來下午茶，為什麼天就黑了？

    為什麼人總是要在失去時，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陸明佳手上的咖啡杯無力地落下，在地板上濺起深褐色的水花。

    「明佳！」

    程老師扶住陸明佳虛軟的身子，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對水靈漂亮的大眼裡，剛才還如星點般在眸心燃起的光彩，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就在程敏覺得心疼的同時，突然之間，陸明佳卻有了大動作，她推開程老師的手臂，瘋狂地邁步跑了過去，只見外頭鬧哄哄的，許多人圍住某一個點。

    她撥開人群，無法置信看著閻驥躺在地上，那高大僵直的身軀與左肩上的血跡，血的鮮紅色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她揪著胸口，感到一股巨大的疼痛，沉重地壓上心頭。

    淚水衝出她的眼眶，那翻湧的熱流再也難以抑制，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掙扎地想接近他，卻有人拉住了她，她想哭喊出來，可喉間更深沉的哀痛，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四周有許多腳步聲，還有許多人在尖叫、大喊，她耳邊似乎還有狂風的嗡嗡聲。

    「明佳，你不能過去！」

    她怎麼能不過去？

    她愛的人……她愛的人……為什麼她不能早點發現自己的心意，為什麼要在這樣的狀況下，她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深深愛上他了……

    「閻驥……」陸明佳雙膝一軟，跪到閻驥身旁，她握住他的右手，哭到幾乎崩潰。「不要……閻驥不要……」

    巨大的哀慟，似乎要吞沒她所有的意志，她告訴自己必須撐著，她要看著他，她要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