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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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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妻奴錦衣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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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祝湘注視著他未置一語,心隱隱顫動著,突地不遠處傳來衙役的叫喚聲,「喂,有人來了,快上來!」

  「有人來了,你快走吧。」她忙道。

  「好。」他應著,手卻未放。

  「記得替我照顧祝涓,要她乖乖的,別為我擔心。」

  「我知道。」依依不舍地放開她的手。「把長襖穿上。」

  「嗯。」她應了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光,籠罩著他,隨他離去,黑,隨即降臨,將她圍繞。

  他似光,她似影……卻在這瞬間交會了。

  「大人,祝大夫的狀況如何?」

  袁窮奇一踏出衙門外,龐得能立刻上前詢問,卻見他神色冷肅,教他不禁微愕住。他幾乎可以算是和大人一起長大,兩人同樣世襲父親的位職,情同手足,對彼此了解甚深,而他已經許久不曾見到大人如此的狂怒。

  記得大概五年前吧,他的性情突然有所收斂,像是在一夕之間變得成熟沉著,揚起笑意不讓人看穿深藏的怒火,可如今他卻藏不起怒火……他想,祝大夫的傷恐怕不比祝涓來得輕。

  「得能。」袁窮奇低聲喚著。

  「屬下在。」

  「陪我走一趟殮房,讓其他人在外頭守著。」

  「……我知道了。」龐得能看了衙門一眼,隨即跟幾個校尉說了聲,跟著袁窮奇繞到縣衙後方,直接翻牆而入。

  殮房就位在縣衙的最北角,房前無人看守。

  「大人,你是對那位丫鬟的死起疑嗎?」龐得能小聲問著。

  「嗯。」雖說祝湘給的線索相當有限,但不管怎樣,總是得先從死者的身體找出死因,解開所有疑點。

  說著,他踏進殮房,殮房牆上有兩盞燈亮著,而房內數張長板桌上只擱上一具屍體。

  他走到屍體邊,掀開覆蓋的白布,屍體的臉部呈赤紫色,沒有血障,反倒是手腳末端和背面有血障,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大人,有問題嗎?」龐得能撝著嘴,懷疑袁窮奇喪失的可能不只是聽覺,恐怕連嗅覺都沒了,要不怎能忍受這股屍臭味?

  袁窮奇沉默不語,看著屍體剪得圓潤的指甲,而指縫裡卡著皮屑,他抽出布巾裹著手,翻動屍體的眼,只見屍體的眼早已經模糊,而皮膚上薄覆一層雞皮疙瘩,他輕觸頸間,屍體僵化不變,乍見頸部有片烏青掌印,而唇兩側則有血漬,就連衣襟亦有,他不禁哼笑了聲。

  「大人,你到底在笑什麼?」他以往也老跟著他到殮房走動,學著如何從屍體上找出答案,可這屍體就他所見,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假設這丫鬟真是被人給毒死的,這臉色無異,口角有血漬,甚或衣襟有血漬都是再正常不過。

  袁窮奇壓根沒瞧他,自然不知道他在問什麼,只是繞著擱放屍體的長板桌走,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有人說,秘密只有死人不會說出口,殊不知死人的身上通常藏著許多秘辛,就好比——他的目光落在屍體身下的一灘血跡,血跡早已干涸成漬,更加確定他的推測是正確的。

  「走了。」袁窮奇蓋上白布,雙手合十朝屍體一拜。

  「大人,你不試銀針?」龐得能驚奇地跟上。

  「這屍體早已死亡多時,銀針再試也不准。」

  走到殮房外,將手上的布巾丟棄,一會便翻牆離開縣衙。

  「大人。」門外守候的校尉立刻向前。「王爺派小的領大人先回祝家。」

  袁窮奇看了眼方才跟著齊昱嘉走的這名校尉,沉吟了下。「也好,先回祝家再說。」

  時候已經晚了,就算想到張家藥鋪一趟,恐怕也已經打烊,倒不如先回祝家,看看祝涓的狀況,再問些線索。

  可惜的是,他回到祝家時,祝涓早已沉沉睡去。

  齊昱嘉見他回來,便帶著他到外頭的廳裡坐下,開口便問:「查得如何?」

  「王爺,我已經查出一點眉目。」

  「有把握把祝湘帶回來?」

  「當然。」

  「那就好。」齊昱嘉松了口氣,可臉色始終凝重。

  「祝涓還好嗎?」袁窮奇看他臉色不對,不禁輕聲問著。

  「她能好到哪去?被打成那樣又淋雨,現在渾身燒得可怕,先前已經差人找了大夫替她醫治,現在正沉沉睡著。」一想到他不過離開幾天她就落得這個下場,他不禁怒從中來。

  「混帳!以為天高皇帝遠,在這兒就沒有王法了嗎?不過是個七品縣令,手段竟這般凶狠,栽贓嫁禍……本王非辦了他不可!」

  「這事,我會辦妥。」

  「祝湘呢?」齊昱嘉這才想起祝湘。

  「她同樣不好,雙手腫脹烏青,她說沒傷及骨頭,就算如此也沒好到哪去,尤其她身上也異常燙著,就怕是地牢太冷,染上風寒了。」

  龐得能聽著,總算能夠理解為何他踏出衙門時,臉色會鐵青成那地步。

  「簡直是混蛋!」他受祝湘照料解救,這份恩情是擱在心裡的,要他怎能忍受祝家姊妹蒙受這不白之冤,甚至還被屈打成招。

  「明日趕在午時三刻之前,我會把該查的事查清,再到縣衙擊鼓申冤,非要替她倆討回公道不可。不過,咱們得先想好事成之後的應對之策。」

  齊昱嘉垂睫忖著。「如果我們運氣夠好,也許可以趕在巡撫到杏花鎮之前離開,但不管怎樣,你既是想替她們申冤,必定得表露身分,如此一來還是會引起東廠番子注意,屆時要離開確實是個問題。」

  問題並非在他們身上,而是祝家姊妹,這一點袁窮奇也很清楚。

  他們可以快馬趕路,但祝家姊妹身上皆有傷和病,這當頭不適宜奔波,必須好生靜養才行,而且只要與他們扯上關系,祝家姊妹也會成為東廠番子的目標,這正是他們難為的主因。

  「大人,王爺,不如這樣吧,我先雇好馬車,等結束之後,立刻帶著她們走山道離開。」龐得能沉吟了會再道:「咱們的人分成兩批,一批同樣雇輛馬車走官道,引開東廠番子。」

  「這也是個法子,但會讓兄弟們身歷險境。」袁窮奇嘆了聲道。「我不願意讓兄弟們無端……」

  「大人說那什麼話,咱們要是怕了,當初還會來嗎?事實上要是指揮使不派咱們來,咱們也會搶著來,你們說是不?」

  龐得能話一出,站在廳外的錦衣衛眾校尉異口同聲地答道:「當然。」

  「大人,祝家姊妹是救助你倆的大恩人,要是棄她們於不顧徑自回京,咱們可真是枉為錦衣衛了。」龐得能由衷道。

  袁窮奇不禁感謝地拍了拍他的肩。「得能,讓兩個兄弟輪守,其他的皆去休息,明日有活要忙得養點體力。」

  「知道了。」龐得能應了聲,朝兩人作揖後便到廳外分配工作。

  「王爺,你也去歇會,畢竟咱們趕回大風村已一日未歇。」袁窮奇催促著。

  「不了,祝涓病著得有人照顧。」齊昱嘉說完,不禁自我厭惡的又道:「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寧可不走東諸城一趟……一個那麼愛笑的姑娘,哭得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真是不可饒恕的狗官,竟將她欺凌到這地步。」

  袁窮奇垂著臉不語,想起三年前與三年後,他無比慶幸自己提議快馬趕回大風村,否則要是再多耽擱一日,結果他真的不敢想像。

  「你歇著吧,我去廚房看祝涓的藥熬好了沒。」齊昱嘉起身輕拍著他的肩,但才走了兩步,祝涓竟從通廊走來,他趕忙向前扶著她。「你這是在做什麼?不是睡著了嗎,還爬起來做什麼?」

  「姊姊、姊姊呢?」祝涓抓著齊昱嘉問。

  「祝涓,你放心,我已經把長襖交給祝湘了,她沒事,你別擔心。」袁窮奇趕忙說著,寬她的心。

  「那……明日……」

  「放心,我會把她帶回來。」袁窮奇見齊昱嘉將她扶到面前坐下,他索性問著,「祝涓,這事是關秀才買通縣令要栽贓你倆的,對不?」

  「嗯,還有關秀才的母舅方丙均,竟假造桂花涼糕……衙役到我鋪子把齊大哥教我的蜜釀都給帶走,結果竟是方丙均仿造桂花涼糕……虧我愛弄糕餅就是因為從小吃了方記的糕餅,豈料竟會落得這個下場。」

  袁窮奇沉吟了聲,將線索和幾個人聯結在一塊,推敲出事情的真相。

  「袁窮奇,你在想什麼?難道這事和我教祝涓糕餅有關?」齊昱嘉問。他很難不作此想,總覺得有所關聯。

  袁窮奇沒正面回應,只是冷冷的說:「明日,我會用同樣的手法逼出真相,牽扯在內的每一個人都別想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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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不管是為圖私利或是為掩飾殺人,全都得接受制裁!

  【第十二章 鎮撫使問訊】

  天亮時,袁窮奇吩咐齊昱嘉在祝家照顧祝涓,留下兩名校尉,其余的被他發派到鎮上打探關於方記糕餅鋪和關家的消息,再要龐得能雇兩輛馬車,相約在鎮上一家茶肆碰頭,自個兒便隨即前往張家藥鋪。

  袁窮奇一開始便表明是為了祝湘冤案一事而來,掌櫃的原本一頭霧水,直到聽到他提起,「約半個月前,也就是二十四日那天,關家的丫鬟琉璃不是到鋪子裡抓了藥?」

  張掌櫃楞了下。「你怎會知道?」

  「你可還記得她抓了什麼藥?」袁窮奇問得迂回,是為了確保張掌櫃的為人能信任,否則一旦到堂上作證只會招來反效果。

  「她……」張掌櫃臉色有異地看著他。「她抓了什麼藥,跟祝湘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琉璃的死因自然能夠成為救祝湘的關鍵。」

  「但她不可能是因為吃了我的藥而死的。」

  「當然不是,我只是為了確定她是否有孕。」

  張掌櫃搖搖頭,「我沒替她把脈,不知道她是否有孕,但那日她確實是抓了打胎藥。」

  「她自然沒跟你提起所為何用,對不?」

  「當然了,這種事怎會跟我提起?這關家只有一個主母,就是關秀才的母親方氏,可她已經守寡多年,這事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

  「那你認為琉璃抓的打胎藥是要給誰用的?」

  「這就難說了,是不?」

  袁窮奇倒也不以為意,只說:「趕在午時三刻之前,能否請張掌櫃到衙門一趟,替祝湘作證?在堂上只消說,二十四日當天琉璃到鋪子裡抓了打胎藥即可。」

  張掌櫃有些猶豫。「縣令都已經判刑了,這當頭還要翻案,這恐怕——」

  「我會擊鼓告官,這事就拜托張掌櫃了,我可以跟張掌櫃保證絕對不會連累你絲毫。」

  猜想他猶豫是怕被牽連,袁窮奇隨即給予保證。

  張掌櫃聞言不禁笑了。「我豈是怕事的人?我這一輩子都在杏花鎮,祝湘那丫頭還在襁褓時我就抱過她,在她爹死後,她熱心助人,診金如她爹一般收得隨興,她如今有難,我幫不上忙,心裡替她難受,能幫得上忙,豈有不幫的道理?我只是怕縣令根本就不會理踩你。」

  「不會的,我一定會讓他重新開堂問訊。」

  「既然如此,晚一些我把鋪子交代給伙計,就到衙門一趟。」

  「多謝張掌櫃。」他由衷道謝之後離去。

  來到鎮上一家茶肆時,龐得能早已經雇好馬車,一輛已經派人先駕回祝家,一輛則是待會就能派上用場。

  「大人,真是不得了,想不到祝家姊妹在這鎮上的名聲極佳,一些鎮民聽咱們問起,就爭相說著方記和關家的不是。」龐得能將手下帶回的消息彙集成第一手的資料。「好比說,那方記糕餅鋪因為祝涓賣了新糕餅,而且還作了不少優惠,讓鎮民爭相走告,搶走了方記大半生意,因而心生不滿。」

  「喔?」袁窮奇想起尚未離開時就曾聽祝涓提起店鋪外排起人龍。

  「還有,聽說關家丫鬟琉璃長得頗標致,有不少傳言直說她想爬上關秀才的床當通房。」事關私德,再者死者為大,這事龐得能把聲音給壓低了些說。

  不過事實上,那日他見到的是屍體,要說有多標致,也早已看不出原樣。

  「那倒是和我猜想的差不多。」

  「大人,趕在午時之前到衙門時,要不要讓一些鎮民也跟著前往,如此一來也可以助點氣勢。」

  「不需要刻意煽動,橫豎鎮民皆知今日午時三刻要將祝湘處斬,總會有人到衙門看祝湘被押往法場。」袁窮奇說完後垂眼思忖著。

  「大人,你是在擔心待會救不出祝大夫嗎?」見他臉色凝重,龐得能大膽地揣測他的心思。

  「我要是連替她平反都不能,我還當什麼北鎮撫司鎮撫使?」袁窮奇沒好氣地道:「我只是在想後路。」

  離開之前,必得讓祝湘讓大夫診治過,還要備上藥材才成,還得思忖該走哪一條路線,如果可以,他想要帶她前往榆川鎮。

  「放心,這後頭的事我都已經吩咐好了,就連大夫都已經備好,用過藥後就可以立刻啟程。」

  「多謝了,得能。」

  「說那什麼話?」龐得能咂著嘴,余光瞥見屬下急步走進茶肆,不禁朝他揚著手,就見他急匆匆跑來。「發生什麼事了,瞧你臉色青的。」

  「大人,不好了,祝大夫被提早押往法場了。」

  「怎麼可能?現在才巳時。」袁窮奇猛地站起身。

  「是真的,我在縣衙附近聽見衙役說的,就說因為巡撫快要到了,縣令為了准備迎接巡撫,不想拖到午時,所以提早處斬。」

  袁窮奇聽至此,急聲道:「得能,跑一趟張家藥鋪,請張掌櫃到衙門一趟。」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袁窮奇拍了拍兩人的肩隨即離開,直朝縣衙而去。

  祝湘步伐艱難地被拉出了地牢,陰霾的天色還是教她眯緊了眼,像是難以適應光線和外頭的寒凍。

  午時了嗎?

  她自問著,只因她已經分辨不了時間。她披枷戴鎖,舉步維艱,抬眼不住地望向衙門外,但不見袁窮奇,反倒見著了關逢春。

  她被拖著一步步走到衙門口,被迫與關逢春對視。

  「可有想過有這麼一日?再伶牙俐嘴呀,祝湘。」關逢春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囂狂模樣。

  「一個仗勢欺人的秀才,有什麼好得意的?」她頭昏且冷得發顫,但她背脊挺直,無愧天地,更不覺矮他一截。

  「我就是得意,就是仗勢欺人,如何?」

  祝湘閉了閉眼,哼笑了聲。「你可以陷害我,但是琉璃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心知肚明,等著吧,等著她入夢找你。」她想起在張家藥鋪時,聽見有人說著他和琉璃的小道消息,這事她沒跟袁窮奇提起,那是因為事關姑娘家清白。

  關逢春聞言,臉色驟變,抬手就往她臉上打去。

  祝湘沒有防備,被打得踉蹌幾步,木伽被衙役扯著,才教她沒跌坐在地。

  「就讓我好好地整治你這張刁嘴,待會上了法場,我這個代理監斬官會要劊子手慢慢地動手,慢慢地割下你的首級!」關逢春朝她呸了口水,隨即吆喝著。「還不將她押往法場,在拖拉個什麼?!」

  「你無官銜,憑什麼監斬?」祝湘抬眼瞪去,唇角溢出血來。

  「就憑我是個有功名的秀才,就因為你是一個罪該萬死的刁民!」

  「秀才純有功名,與仕紳同,你沒有資格監斬,再者,你就不怕在法場上遇見她的冤魂嗎?你就不怕劊子手的刀最終是落在你的頸上?」

  「你!」關逢春怒目欲裂,伸手欲再摑她巴掌,豈料手竟被擒住。

  祝湘原本微眯著眼等著巴掌落下,但半晌沒有打下,教她不禁抬眼望去,脫口道:「袁窮奇!」

  「混帳,你是誰,憑什麼抓著我?!」關逢春掙扎著,但愈是掙扎就被掐得更緊,緊到教他說不出話,只能不斷地跟身後的家丁示意將人拉開。

  家丁欲上前,袁窮奇卻已經一把將他摔向地面,教他痛得哀嚎出聲。

  「大膽,竟敢對我這般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關逢春被家丁扶起,劈頭就罵著,卻見他走到祝湘面前,伸手輕撫去她唇角的血。

  「對不起,我來晚了。」袁窮奇萬般愧疚地道。

  方才遠遠的他就瞧見那個男人對她動手,那巴掌仿似打在他的胸口上,痛得教他恨不得長出雙翅飛到她身邊。

  「你真的來了。」她直睇著他,淚水莫名在眼眶打轉著。

  「我當然會來,非來不可。」

  「來人,還不快將她押往法場!」關逢春喊道。

  衙役聞言,扯著木枷,逼得祝湘腳步踉蹌了下,袁窮奇趕忙托住她,怒瞪兩旁的衙役,沉聲道:「放手,我要告官。」

  「大人今日不開堂,你改日再來。」衙役說著,想推開他卻反被他給推到一旁。

  袁窮奇看著衙門口的登聞鼓,拿起架底的鼓棒,使勁朝鼓面一擊,碰的一聲,鼓面竟應聲爆開,嚇得衙門口附近的人全都瞠目結舌。

  袁窮奇眸色冷鷙地瞪著衙役。「我再說一次,我要告官,一告方記老板,二告關家秀才,三告廣源縣令,還不通報!」

  衙役見狀,趕緊跑去通報孔進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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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一會,孔進才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邊走邊罵道:「是哪個混蛋非得在這當頭找本官麻煩,要是嫌活膩了,待會一起押上法場處斬!」

  「大人,就是那位!」衙役指著站在衙門前的袁窮奇。

  孔進才大步走去,開口便罵,「大膽刁民,衙門豈是你能任意走訪之處!來人,給本官押下,先重打二十大板!」

  「是。」

  祝湘見狀,不禁緊揪著袁窮奇,卻見他撇唇哼笑了聲。

  「大膽廣源縣令,見到本官還不跪下!」

  「混帳,你是什麼人,竟敢要本官跪下!」

  袁窮奇從懷裡掏出腰牌,遞到他眼前。「廣源縣令,還不快迎接本官。」

  孔進才直瞪著那圓形銅制腰牌,上頭寫著北鎮撫司……他緩緩抬眼,突然覺得這個人有點面熟,想起了前些日子東廠番子曾給了兩張畫像,一張是當今睿王齊昱嘉的畫像,一張則是北鎮撫司鎮撫使袁窮奇……

  沒來由的,他的膝頭突然無力,教他硬生生跪下。「下官參見大人,不知大人親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孔進才這連迭的高喊,喊掉了關逢春臉上得意的笑,當場呆若木雞,臉色蒼白,想起這男人方才說要告官還要告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廣源縣令,打開祝湘的伽鎖,本官要重審此案。」袁窮奇沉聲道。「把相關人等傳喚至此。」

  孔進才怔楞抬眼,臉色忽青忽白,暗叫不妙。

  衙門外擠滿人潮,就連劉文耀一干大小風村的村民也全都擠在外頭,不敢相信袁窮奇竟然是坐在案後,縣令孔進才則是站在他的身旁。

  公堂上,跪著的是傳喚到場的方丙均,關逢春因功名在身所以免跪,而除去枷鎖的祝湘則是由袁窮奇下令,搬了張椅子坐在公堂邊上。

  「大人,這事便是如此。」孔進才畢恭畢敬,在旁將事情始末原由說過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祝家姊妹因為懷恨在心,所以才會毒殺關秀才,豈料關秀才未食,分給了丫鬟琉璃,導致琉璃毒發身亡?」袁窮奇沉聲問著。

  「正是如此。」孔進才掩飾心虛應著。

  「既是祝家姊妹懷恨在心,為何關秀才卻時常到祝涓的糕餅鋪子?甚至再三詢問各式新糕餅的做法?」

  「大人,那是因為關某有心與祝涓重修舊好,才會時常走動,豈料她卻歹毒至此,非要毒殺關某,還請大人明察。」關逢春不卑不亢地說著。

  「孔縣令,本官問你,你要是明知有人對你懷恨在心,你還會到對方府上走動嗎?」袁窮奇反問著孔進才。

  「這……」孔進才頓了下,反應奇快地道:「大人,每個人性情不同,關秀才性情敦厚念舊情,這舉措無可厚非。」

  「喔?所以說孔縣令心胸狹窄,是絕無可能做出此事?」

  「這……」孔進才頓時無言以對,心想這案子到底關北鎮撫司鎮撫使什麼事?他會突來乍到,實屬不尋常,要不是他和祝家姊妹有交情,豈會趟這渾水?

  現下這事非瞞過不可,一旦要是揭穿,他的烏紗帽肯定不保。

  「也許關秀才真是性情敦厚念舊情,但這說法倒與本官在外頭所聞有所不同。」

  「大人,鎮上流言多,真真假假,不能只聽片面之詞。」孔進才忙道。

  「孔縣令所言甚是,但既是如此,為何當初可以僅聽方丙均一言,就斷定祝家姊妹在街上對關秀才出言不遜,甚至拉拉扯扯?」袁窮奇一字一句地問著,似是問著孔進才,但話是說給方丙均聽的。

  方丙均在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被衙役給帶進公堂,如今聽來直覺人事不妙。

  「這……」這下子,孔進才反應再快也應答不出半個字。

  「本官在鎮上聽聞,關秀才對祝家姊妹淡漠無情,甚至在祝老大夫死後兩家便不曾往來,這不是蓄意毀婚,什麼才叫做毀婚?」不等關秀才開口,袁窮奇搶白道:「縱有守孝三年之禮,但這其間噓寒問暖不可間斷,甚或有心守約的話,關秀才也該到祝老大夫墳前稟明此事,不知關秀才可有做足這些事?」

  關逢春聞言,臉色黑了一半,張口卻擠不出半句話。

  外頭隨即有人應和,「大人,祝老大夫出殯時,關秀才連到祝家一步都沒有,更遑論到祝老人夫的墳前了!」

  「可不是嗎!要不是祝涓弄了新糕餅在鎮上引起風潮,引起方家不滿,關秀才也不會特地前往,說是有心重修舊好,可從頭到尾全都是在問糕餅如何制作,這是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我要是有一句謊言就不得好死。」王大娘大聲喊著,就怕公堂上的人聽不見。

  祝湘聞言,不禁回頭感恩地朝她答謝致禮。

  「放肆,衙門裡外不得喧嘩!」孔進才吼道。

  「今日本官審案,本官允許。」袁窮奇不疾不徐地說,硬生生地給孔進才打臉。他不睬孔進才一臉悻悻然又不敢違抗,隨即又問:「不知關秀才詢問糕餅如何制作是所為何事?」

  「那是因為那糕餅特別新穎,隨口問問罷了。」關逢春見招拆招地道。

  袁窮奇微點著頭。「但是祝涓在公堂上曾說過,當日喂雞吃的桂花涼糕並不是她做的,那又會是誰做的?」說著,目光落在了方丙均身上。「方記掌櫃,是你做的,對不?」

  方丙均聞言,嚇得魂不附體,連話都不會說了。

  「大人,這怎會與他有關?那新穎的糕餅,甚至是蜜釀,也唯有祝涓會做。」關逢春立刻開口解救。

  「是嗎?但他是這鎮上老字號的糕餅鋪子,只要聽人口述做法,想要學做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大人的推測之詞,有人瞧見了嗎?」

  「那本官問你,你可有親眼瞧見祝家姊妹下毒?」袁窮奇揚笑問著,笑意不達眸底,冷鷙懾人。

  「這……誠如關某方才所言,這糕餅只有祝涓會做,況且是關某從她鋪子裡帶回的,難道還會栽贓她?」

  祝湘聞言,怒眼瞪著關逢春,簡直不敢相信他可以睜眼說瞎話到這種地步。先前她故意道出琉璃一事試探,他的反應已經證實她的猜想,可就算知道原因,要是沒有證據,說再多也是白搭,就不知道袁窮奇是否有查出此事,看出端倪。

  「這可難說,也許關秀才買的糕餅在回程路上被人調了包,或者……只要能偷出蜜釀,一個老字號的糕餅鋪子想要仿出一模一樣的糕餅也確實可能。」不等關逢春再開口,他問向孔進才。「聽說孔縣令查封了鋪子裡的蜜釀,可否請孔縣令取出?」

  「呃……當時驗出裡頭有毒,下官便已經毀了蜜釀,所以沒有蜜釀。」話落,孔進才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反應快。

  「這說來就怪了,本官派人在方記糕餅鋪子裡取出了蜜釀呢。」袁窮奇說著,一個眼神,站在公堂外的龐得能立刻捧著一甕蜜釀踏進公堂。

  這舉措簡直是狠狠刮了孔進才一個耳光,教他張口結舌,無以辯解。

  龐得能把小甕擱在案上,隨即退到一旁。

  「孔縣令,本官可否問你,這該銷毀的蜜釀為何會出現在方記糕餅鋪裡?」他問著,掀開蓋子,公堂上隨即彌漫著一股桂花蜜香。「照關秀才的說法,這蜜釀只有祝涓會做,但本官的人怎會在方記糕餅鋪找到這甕蜜釀呢?」

  這一甕是祝涓擱在家中,他暫時借來一用的,但效果極好,公堂上關逢春狠瞪了方丙均一眼,而方丙均一臉愕然,只能啞巴吃黃連。

  「這……也許是方記糕餅鋪自己仿制的,畢竟是老字號,想仿出應該不難。」孔進才硬著頭皮拗著。

  「所以,毒殺關家丫鬟的糕餅也有可能是方記糕餅鋪的糕餅,對不?」

  「大人,這是不可能的事,方掌櫃是關某的母舅,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所謂行事必有動機,他沒有動機!」關逢春絞盡腦汁應對著。

  「誰說他沒有動機?」袁窮奇一派悠閑地將蜜釀蓋子蓋上。「本官聽聞鎮上有人說,方記掌櫃多次到關家走動,對琉璃相當情有獨鍾,甚至再三毛手毛腳,也許在無人瞧見時,他染指了她……」

  「大人,那是鎮上流言,不足采信!」

  「喔?那麼如果說是他染指了丫鬟,使之有孕,但因不願納她為妾所以毒殺,是否就有了動機?」

  關逢春不敢置信地直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著。

  祝湘聞言,不禁微勾唇角。果真是個聰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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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袁窮奇笑了笑,喊道:「來人,帶張家藥鋪張掌櫃進公堂。」

  「是。」龐得能立刻笑嘻嘻地到公堂外領人。

  張掌櫃一進公堂,不敢相信他竟是坐在案後,經旁人提醒,趕忙雙膝跪下。「草民張德成見過大人。」

  「張德成,本官問你,上個月二十四日,關家丫鬟琉璃可有到過你的店鋪?」

  「回大人的話,琉璃確實曾在上個月二十四日到過本店鋪抓藥。」

  「抓什麼藥?」

  「……打胎藥。」

  此話一出,公堂裡外嘩然一片。

  「你可有問她為何要打胎藥?」

  「草民沒問,這事關姑娘家清白,所以不敢問。」

  袁窮奇擺手示意他可以先退到公堂外,再揚笑看向關逢春。「關秀才,你可知家中丫鬟到藥鋪抓打胎藥,到底是要給誰服用的?」

  關逢春面如死灰仍咬牙道:「家中下人間的私事,哪怕我是主子,也難以過問。」

  「所以,本官推測是因為方丙均染指了琉璃,卻因為不得納為妾,所以毒殺了她!」袁窮奇重拍驚堂木,沉聲問:「方丙均,你認不認罪?!」

  方丙均嚇得魂都快飛了,跪伏在地,正要開口時,卻被關逢春硬搶了白。

  「大人,這只是大人單方推測,豈能就此逼人認罪?」

  「原來不可如此……」袁窮奇佯訝,問著孔進才。「孔縣令,如果這樣不可,那麼本官請教你,你是如何讓祝湘認罪?」

  孔進才藏在袖內的雙手緊絞著,不住地顫抖。

  「用刑,對不?」袁窮奇笑得更愉悅了。「要論刑求,放眼朝野間,也唯有錦衣衛北鎮撫司最棋高一著,不管是鞭笞、剝皮、炮烙、拶指、夾棍還是鎖琵琶骨絕對無人能出其右,哪怕這兒沒有用具,光是一刀一刀的凌遲,就絕對能教他伏首認罪。」

  方丙均聞言,嚇得臉色蒼白,正要啟口辯解,余光卻瞥見關逢春冷眸瞪視著,教他顫著嘴好半晌才認命地道:「是草民所為,是草民毒死了琉璃,還請大人饒命!」

  祝湘聞言,不敢相信他竟自願替關逢春頂罪,難道他不知道這是死罪?難道就這樣輕放了真正的兒手?

  「你承認是你毒死了琉璃?」袁窮奇語氣輕薄如刃地問。

  「是……是草民毒死了她……」

  「那就奇了,昨晚本官進了殮房察看,發現她根本就不是被毒死的,你怎會說是你毒死了她?」袁窮奇懶懶托著腮問。

  祝湘愣了下,不知其中竟另有文章。

  方丙均忍不住看向關逢春,只見關逢春微眯起眼,忖度如何應對。

  「大人,仵作曾驗過屍,認定是毒死無誤,這一點……」孔進才做垂死掙扎,就盼別真挖出事情真相,否則別說是烏紗帽,恐怕連他也難逃一死了。

  「孔縣令,本官在京城辦案時,曾遇過一名仵作告知,殺人者欲滅秘密才殺人,殊不知秘密就藏在屍體裡,從此而後,本官進入殮房少說也數百回,從中累積經驗,判斷死因。」

  袁窮奇站起身,徐步朝關逢春而去。「一般來說,如果是遭毒死者,死後眼多開,面呈紫黯或青色,手足指甲倶青黯,口眼耳鼻間有血出,但是本官所見,無一印證,這該做何解釋?」

  關逢春抿緊唇。「大人,難道所有中毒者皆是如大人所言?可琉璃中毒時,倒臥在廳堂邊的通廊,是關某家中所有下人都親眼看見的,這難道也能作假?」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琉璃中毒倒下時是倒臥?」

  關逢春楞了下,不懂他突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確實是倒臥,因為她開始嘔血,所以往前倒,趴在通廊上而死。」

  「這麼說來倒也挺怪的,本官查她身上的血障,一般而言,血障會出現在身底下,假使她是倒下,那麼她的血障應該會出現在臉上、胸口、腹部、膝頭上……」袁窮奇笑睇著他。

  「但是她的血障卻是出現在肩、背、膝窩和手足末端……這是怎麼回事,關秀才?」

  「關某不知道什麼是血障,又是該出現在何處……關某只知一切眼見為憑。」關逢春說得理直氣壯,氣勢依舊凌人。

  「眼見為憑?你可知道這世上哪怕是眼見都不足為憑?」袁窮奇冷冷說著,瞬間斂笑,形色似惡鬼。

  關逢春被他的氣勢嚇得退上一步,雙眼瞪得發直。

  「不過,本官在她的頸項上瞧見了掌痕……這說明了她根本是被人勒死,所以她的嘴側有血,就連衣襟都有點點血沫,如果是食毒嘔血,那血量是絕對有異的。」袁窮奇哼笑了聲,走向一旁記錄的主簿,拿了朱砂和紙再走回關逢春面前。「這樣吧,畫押,讓本官比對掌痕,證實你不是凶手。」

  關逢春倒抽口氣,不敢相信他那口吻好似早知道他是凶手,而掌痕……他隨即將雙手藏於身後。

  「關某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是為了家中丫鬟遭毒死而告官,關某不是凶手。」他心思微亂,看向孔進才,孔進才卻面色如紙,瞧也不瞧他一眼。

  「正因為關秀才有功名在身,更得證實清白,否則被奪了功名,依律往後是不得再赴考的。」袁窮奇噙著笑,一把揪住他的手。「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害怕畫押?關逢春,你到底在怕什麼?」

  「關某沒有!」

  「那就畫押!」他抓著關逢春的手欲沾上朱砂,卻被他用力撥開,朱砂打翻在地,暈開刺眼的紅,「關逢春,你這是心裡有鬼,還不認罪?!」

  「我不是凶手!」

  「來人,夾棍!」袁窮奇怒聲喝道。

  龐得能立刻借了衙役手中的棍,綁上早已准備好的鐵拶,使了個眼神要屬下一道過來,押著關逢春趴下,將棍立於足中,鐵拶絞足,一人緊握著棍,龐得能和另一人拉著鐵拶的繩。

  「用刑!」

  兩人使勁一扯,關逢春隨即爆開殺豬般的哀嚎聲,雙腳踢踏著,握棍的那人立刻再持另一棍壓制一足,讓他不得動彈。

  「關逢春,你認不認罪?」

  「不認!」他不能認,一旦認了,他的前途就化為烏有了。

  「打!」袁窮奇喝道。

  龐得能將繩丟給另一名屬下,隨即手持長棍,朝關逢春右腳足脛敲下,血濺四方,哀嚎聲化為無聲顫栗。

  在場所有人莫不噤若寒蟬,公堂上鴉雀無聲,就連祝湘也傻了眼。

  她知道他是為自己報仇,但……何必如此凌遲?

  「關逢春,你與丫鬟琉璃有染,使之有孕,卻不願納為通房,她又不願吃下打胎藥,所以你便勒死了她,卻嫁禍祝家姊妹,如此一來可以讓你避開死罪,又能讓方記糕餅鋪取得獨家秘方,獨霸杏花鎮,你其心惡毒,泯滅人性,你到底認不認罪?!」袁窮奇怒目欲裂,想到他加諸在祝湘身上的痛楚,他就要他加倍償還。

  關逢春痛得面色死白,說不出半句話,袁窮奇道:「再打!」

  龐得能立刻揚起長棍,眼看著就要落下時——

  「巡撫大人到,廣源縣令速速迎接!」巡撫的馬前侍衛提早一步上縣衙通報,高聲喊著。

  孔進才聞言,快快走出公堂,袁窮奇則站在原處等候。

  祝湘不解的冋頭望去,就見關夫人方氏竟快步走進衙門內,而孔進才一會便領進一個身穿赭紅色官袍的男人,男人眉清目秀,堪稱清雅之貌,但不知為何當她一見到他,身體竟莫名地顫抖,內心升起了一股懼色,但她根本不識得他。

  這一幕落在袁窮奇眼底,教他略微不解地揚起眉。

  男人隨孔進才走入公堂裡,便朝袁窮奇作揖。「袁大人,原來你在這裡。」

  【第十三章 洗刷冤屈】

  袁窮奇微眯起眼,不禁揚唇自嘲的笑了。這真是最糟的結果了,竟然會在這時候遇見他——鞏令陽,兩年前登科的一甲進士,賜封翰林學士,如今得巡撫一職,想來齊賢真是功不可沒,沒他提攜,怎可能連跳三級。

  「鞏人人,許久不見。」

  「邊境一戰,睿王遭擄,聽說袁大人帶著錦衣衛入敵營救人,然而後來逃出的錦衣衛卻失去了袁大人的下落,亦不知睿王生死,今日得以見到袁大人,真是蒼天有眼,王朝之福。」鞏令陽態度溫和,舉措文雅地道。

  「鞏大人,此事先擱下,本官眼下正在審案,如果鞏大人想觀審……來人,賜座。」袁窮奇淡聲說著,將目光移到關逢春身上,卻見他身旁多了名婦人。「你是誰,本官未允不相關人等進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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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5: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求巡撫大人替民婦之子平反,民婦之子遭此刑求,分明硬要將他屈打成招,還請巡撫大人作主。」關夫人不理袁窮奇的話,泣聲對鞏令陽喊著。

  「袁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鞏令陽隨即詢問。

  袁窮奇笑了笑,原來如此……鞏令陽出身廣源杏花鎮,該是和關家有交情,才會教關逢春這般膽大妄為。

  袁窮奇走到主簿前,拿起他抄寫的問審記錄,遞給了鞏令陽。

  鞏令陽一目十行看完,沉吟了下,問:「袁大人,就算丫鬟買了打胎藥,也不能就此證實她懷有身孕,繼而推測是關秀才染指。」

  「鞏大人所言甚是,但本官並非推測,而是有實證。」袁窮奇走到關逢春面前,冷眼注視著。「關逢春,本官再問你,丫鬟琉璃是何日何時死亡?」

  關逢春還在喘著氣,關夫人立刻替他答:「是在這個月初二,就是那天買了桂花涼糕,她吃了之後就吐血身亡了。」

  「這個月初二,今日是初五,所以說是三天前。」袁窮奇緩緩抬眼,睨向孔進才。「傳喚仵作。」

  「下官遵命。」孔進才趕忙差人把仵作找來。

  「草民見過大人。」仵作誠惶誠恐地跪下。

  「孔縣令,這位仵作可是縣衙聘請的?」

  「正是,而且他驗屍甚少出錯。」

  得孔進才的保證,袁窮奇才開口問:「本官問你,你在二十八日當天驗過丫鬟琉璃的屍體後,可曾再驗過?」

  「草民沒有,只因當日送來時,草民相驗,發現屍體口角有血,探以銀針,銀針發黑,於是認定是毒發身亡無疑。」

  「本官要你現在立刻再驗一次,不需銀針,只要觀她口鼻、頸項、血障處和下身。」袁窮奇沉聲吩咐。

  「草民遵命。」

  仵作一走,袁窮奇立刻使了個眼色,龐得能隨即派人跟上護著。

  過了一會,仵作再回到公堂,袁窮奇再問:「仵作,此次再驗,結果如何?」

  「啟稟大人,那丫鬟……不是毒死的。」

  仵作話落,公堂上幾雙眼都盯著他,就連關夫人也臉色慘白。

  「死因為何?」

  「她是遭人勒死。」

  「等等,不用銀針怎能斷定她不是毒死而是被勒死?」鞏令陽插口道。

  袁窮奇微頷首,仵作才回答道:「因為屍體已死亡多日,再以銀針試探,就算無毒也一樣會泛黑。」

  「照你判斷,你認為死者已死了多久?」

  「照草民判斷,死者恐怕已死了四、五天不等。」

  這話一出,關夫人尖聲喊道:「你胡說!」

  「公堂上,豈容你喧嘩?來人,掌嘴!」袁窮奇怒聲道。

  龐得能上前,一個巴掌朝她的面頰刮了過去,教她當場斜倒在地。

  「仵作,你何以判斷?」袁窮奇繼續再問。

  「大人,一般而言,人死後約莫幾個時辰內身體就會僵硬,但過了三天僵硬會緩解,不過如果是中毒而亡,則僵硬會長達七天,但是死者的僵硬已經緩解,證明她非中毒,而且死亡至少四天。」

  「關逢春,你可還有話說?」

  關逢春趴伏在地,仍嘴硬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袁窮奇微眯起眼,正要再用刑時,鞏令陽沉聲道:「大人,據我所知,這屍體變化和天候亦有關聯,好比這杏花鎮已入冬,許是如此這屍體變化有所不同。」

  「鞏人人既然對相驗有興趣,自然就該知道,有些事與天候無關,好比死者的眼。」袁窮奇哼笑一聲。

  「眼?」

  仵作一接收袁窮奇的目光,立刻接著道:「死者的眼已極為混濁,這必定是死亡多日才有,與天候無關,而且最重要的是,死者下體滲血,而且還有個不成形的胎兒,此乃為死亡多日,體內瘴氣擠壓而出,由此可證,死者死時已懷有身孕約莫四個月,且死亡日推算該是在三十日或初一。」

  「關逢春,你還要說你和令堂都記錯了她的死亡之日?」袁窮奇走到他面前蹲下,一把抓起他的手。「也許你還不認罪,但你身上肯定還留下死者臨死前,因為掙扎在你身上抓傷的痕跡。」

  話落,一把掀開他的袖子,果真瞧見在手腕附近有著被指甲刮過的血痕。

  「你說,這是誰抓的?」袁窮奇見他不吭聲,揚笑道:「當然,你也可以說是家中其他丫鬟抓的,但是……」他緊抓他的手,往地上灑落的朱砂印去,再拾起掉落在地的紙,硬是在上頭畫押,拓下掌痕。

  「仵作,拿去比對死者頸間的勒痕。」

  「……大人,不用比對了,關秀才的右手食指比常人還要長,和死者頸項上的勒痕是一致的。」仵作高舉著他遞上的紙。

  袁窮奇甩開關逢春的手,嫌惡地拍了拍手,仿似上頭沾染了什麼髒東西,回頭再問鞏令陽。「鞏大人,本官就此裁決他才是殺死丫鬟的凶手,鞏大人可有異議?」

  鞏令陽微眯起眼,卻緩緩地揚開和煦笑意。「本官沒有異議。」

  關逢春不敢置信地垂下臉,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感到恐懼。他不是惡意要殺害琉璃,而是她一直拿肚子裡的孩子相逼,他才一個不小心失手掐死了她,正不知道該如何隱瞞此事,適巧母舅到家中談起祝涓的糕餅鋪搶走了他的生意,他不由心生一計,既可以幫母舅毀了祝涓的糕餅鋪子,又可以讓自己免除死罪。

  明明就是天衣無縫的巧計,偏偏卻殺出了袁窮奇,教他功虧一簣!

  「本官在此宣布,奪去關逢春的功名,查封關家家產,明日午時處斬,關家夫人方氏為從犯,知情隱密不報,判入牢二十年,方丙均亦為從犯,與關逢春聯合嫁禍祝家姊妹,抄方家家產充公,方丙均流放……還有你,孔縣令,你身為父母官卻知法犯法,與之同謀,罪加一等,來人,取下他的烏紗帽,褪去他的官服……」

  「袁大人,大伙都是同儕,就算要貶他官職也得要上報朝廷,等候朝廷派官,倒不如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讓他從此不敢恣意妄為。」鞏令陽聽至此,開口替孔進才緩頰,希望至少留他一官半職。

  「那就待本官回京城再報,但膽敢再與民同謀……下場自負,退堂!」話落,他隨即走過鞏令陽的身旁,朝祝湘大步走去。

  瞬間,公堂上哀嚎聲起,大喊饒命恕罪。

  「祝湘,我們回家了。」袁窮奇輕柔地將她抱起。

  鞏令陽聞言,驀地回頭,這才發現有個姑娘坐在角落裡,而她……祝湘,真的是祝湘……她竟然還活著!

  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搭著馬車回到祝家門口,袁窮奇還沒把祝湘給抱下馬車,祝涓已經衝了上來。

  「姊姊!」祝涓一把抱住祝湘,窩在她懷裡大哭著。

  祝湘鼻頭一酸,不禁輕撫著她的發。「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哭,不怕讓人看了笑話你嗎?」

  看著她的臉還腫著烏青著,唇角裂著,教祝湘不舍得的眼淚在眸底打轉。

  「我才不管。」祝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突地被後頭的人給抱起,瞬間化身被抓起的貓兒,撒潑地朝身後的人拳打腳踢。「姊,救我,齊大哥欺負我……救命啊,姊……」

  「我欺負你?!」齊昱嘉怒咆著,箝制住她的手腳,將她安置在懷裡,不讓她受到半點風吹。「祝涓,你最好可以再沒良心一點!也不想想你風寒未愈,一聽到馬車聲你就往外衝,真不怕吹風再加重風寒?也不想想到底是誰不眠不休的照顧你,如果這樣是欺負,我干脆欺負得更徹底一點!」他朝身旁的錦衣衛吼著,「陳寬,再去熬藥,不許加糖,順便把廚房裡的糖甕子全藏起來。」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祝涓小臉皺成一顆小包子,哀怨十足地瞪著他。

  「我不只欺負你,我還吃定你!」想看他當惡人,一點都不難。

  祝湘看著兩人逗來逗去,齊昱嘉雖是耍足凶狠,但是抱著祝涓的力道極輕,護得牢牢的,一點風都鑽不到她身旁。

  原來齊昱嘉對祝涓……

  「公子,先進去吧,祝湘等著讓大夫診治呢。」袁窮奇可沒閑情看小倆口逗嘴,只希望兩人別擋在門口,擋住他的去路。

  「對對,趕快進來,吹到風就不好了。」齊昱嘉趕忙先抱著祝涓進屋。

  袁窮奇抱著祝湘進屋後,候在祝家的大夫立刻替她診治,確定她是染上風寒,開了藥再順便治療她的指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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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3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祝湘,你也是大夫,知曉這指傷加上風寒,這兩日恐會引起高燒,記得一旦高燒時,藥帖就再多添一帖,多出點汗,就會好多了。」

  「我知道,多謝孟大夫。」祝湘揚起虛弱的笑。

  杏花鎮就那麼點大,大夫也就那麼幾位,她跟在祝父身邊習醫,自然也都識得杏花鎮上的幾位大夫,一個個都像是自己的長輩照顧著自己。

  袁窮奇派人跟著大夫去抓藥,輕撫著她微燙的額,不禁問:「要不要回房歇會?」

  「不用。」她搖了搖頭,就見齊昱嘉抱著祝涓從廳旁的通廊走來,手上還提著一壺茶。

  「祝涓,怎麼好意思讓齊公子抱著,還不趕緊下來?」

  「我……」祝涓垂下小臉。

  「祝大夫,祝涓還病著,頭重腳輕,卻堅持非要照顧你不可,我拗不過她,只好抱著她上廚房煮茶。」齊昱嘉怕她責怪,輕聲解釋著。

  「齊公子,如此舉措,於禮不合。」她沉聲道。

  邊境姑娘多熱情外放,祝涓亦是,但她可以挑選的人選極多,就是不能挑上齊昱嘉,因為這個人是她們高攀不起的人物。他的處境危險,哪怕他冒險留在杏花鎮救了祝涓,她依舊不願祝涓被卷入鬥爭之中,就算有一日,他能夠平安回到京城,他的身分尊貴,將來妻妾成群,她也不願祝涓變成他妻妾中的一位。

  邊境也許了無生機,難見繁華,但邊境可以低調平安度日,祝涓是個聰明又熱情的小姑娘,很有生意手腕,她可以過得很好,她不該是男人身後的其中一個女人,她該有個專心一致的良人寵她愛她,而齊昱嘉尊貴的身分注定不會是那個人。

  齊昱嘉聽出弦外之音,抱著祝涓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祝大夫,我想帶著祝涓一起回京城。」

  祝涓聞言,發楞地看著他,只因這事他壓根沒對她提起過。

  「不准。」祝湘深吸口氣,忍著身體不適,苦口婆心地勸著。「齊公子,你實在不該再逗留此地,趕緊和袁窮奇離開杏花鎮吧。」

  「不,要走,我會帶著祝涓走。」

  「祝涓並不適合公子。」祝湘眉眼一沉。

  「適不適合不是祝大夫說的算,我只知道這回我是快被祝涓給嚇破膽了,沒把她帶在身邊,我怎麼也不能放心。」

  「齊公子回到京城,紅粉知己何其多,何必就非要祝涓攪入其中?」

  「我哪來的紅粉知己?」齊昱嘉狐疑地眯起眼,總覺得和祝湘對談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她早已知道他的底細。「我就喜歡祝涓,我就只要一個她,就像袁窮奇說的,他就要一個你,為了你,他快馬從東諸城趕回大風村,要不是他思念你,豈趕得及平反這樁謀害?」

  祝涓聽齊昱嘉表白,羞得小臉抬不起,可心裡又開心著。她覺得真是奇怪,她先前明明是那麼喜歡關逢春,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齊大哥才是最好的男人。

  一聽他提起袁窮奇為自己急馬趕回大風村,紅暈悄悄地爬上祝湘蒼白的頰,她頭也不敢轉,但那道目光一如往常熱切地注視著自己。

  「……回來做什麼?該走就走,留在這裡只會徒增麻煩,再者還有個巡撫大人到來……」說著,想起那個巡撫大人,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仿佛有一種恐懼嵌在這副軀殼上,一旦觸動就無法停止。

  這感覺極為古怪,仿佛是祝湘留下的恐懼……

  袁窮奇注意著她的反應,便聽齊昱嘉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個巡撫,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對齊昱嘉來說,是意料中可能發生的事,就算真和巡撫碰頭,又如何?留下來就是要救她們,最差的打算早已想好了。

  祝湘甩開沒來由的恐懼,切入正題道:「一個巡撫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巡撫就能壓死袁窮奇這個千戶長,難道你會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嗎?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待在這裡,能走就要趕快走,能避就要避。」

  齊昱嘉聽至此,濃眉不禁微攢著,「祝湘,是誰跟你說袁窮奇是個千戶長?」撇開她知道他們的身分與處境這一點,單就她道出袁窮奇的官銜就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他……」祝湘不禁愣住。

  難道不是嗎?她記得他是正五品錦衣衛千戶長啊,她不可能記錯的,而且在衙門外他有取出腰牌,縣令就跪下喊著大人不是嗎?

  「袁窮奇兩年前就晉升為北鎮撫司鎮撫使了。」齊昱嘉滿臉疑惑地道。

  祝湘怔怔地望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她知道袁窮奇是世襲的千戶長,所以她從沒想到他還有晉升的機會,所以她認定他是千戶長……在地牢時,她道出他是千戶長,當時他不覺得古怪嗎?

  忖著,她沒有勇氣轉頭,反倒是想著要如何應對圓謊。

  然她還未開口,袁窮奇已經出聲替她解圍。「公子,在邊境地帶多的是流言,連咱們的事都在鎮上傳得繪聲繪影,說不准是鎮上的人把我當成了龐得能,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倒是,今兒個我到鎮上打聽消息時,明明問的是關家的事,結果那些人卻跟我聊起東廠番子闖入敵營救睿王,我聽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龐得能聽著,不禁也插話道出今日打聽來的題外話。

  齊昱嘉沉吟著,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祝湘,我的身分是袁窮奇跟你說的?」袁窮奇坦白身分是為了救祝湘,但道出他的身分又是何故?是為了帶她們走嗎?但如果已提起要帶她們走,依袁窮奇的性子他該是會為她們分析出利害關系,她又怎會一副要趕他們走的淡漠神情?

  祝湘腦袋發暈著,覺得他真是難纏,一關方過一關又起,正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時,祝涓忍不住搶白——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都聽得一頭霧水。」她忍不住瞪著齊昱嘉。「你是什麼身分?」

  齊昱嘉聞言,濃眉微揚,和袁窮奇和龐得能對視了一眼,正打算道出身分時——

  「大人、睿王,巡撫大人鞏令陽求見。」守在外頭的校尉入廳通報。

  一聽到鞏令陽的名字,祝湘身上猛地爆開陣陣惡寒,不舒服地捧著額,袁窮奇見狀,輕握著她的手。

  「睿王?!」祝涓瞠圓水眸問。

  她是不是聽錯了?睿王……是皇宮的王爺嗎?是戲班上頭演的皇族紈褲子弟嗎?可他不像呀……

  祝湘沒來由地嘔了聲,立刻轉移了祝涓的注意力。「姊,你怎麼了?」

  「身子要是不舒服,就到裡頭歇著。」袁窮奇輕撫著祝湘的背。

  「嗯。」她輕點著頭,祝涓趕緊從齊昱嘉腿上跳了下來,挽著她。

  「姊,我跟你一道進去。」

  「也好。」

  待兩人回房,鞏令陽適巧被人領進廳裡。

  「下官見過睿王、袁大人。」鞏令陽入內,朝兩人作揖行禮。

  齊昱嘉托腮,懶懶睨他一眼。「鞏大人不須多禮。」這人他是識得的,因為這人常在齊賢身邊走動,放眼朝中有誰不知道他是齊賢的走狗。

  「睿王能夠逃出兀術敵營,確實是鴻福齊天,王朝之福。」鞏令陽噙著不過分造作的笑,狹長眼眸不著痕跡地打量廳內。

  「確實是,本王能夠逃出兀術人手中,可謂是九死一生,全仗袁窮奇驍勇闖進敵營,袁窮奇是功不可沒。」

  「只是這消息為何沒有急報回朝廷,反倒是誤傳了王爺已死,這讓大家可是焦急不已啊。」齊昱嘉沒賜座,鞏令陽只好一直站在他面前。

  「邊境回報消息總是有誤,再者袁窮奇救出本王時,本王就只剩一口氣,靜養了月余才能走動,正打算回京呢。」

  「既是如此,務必讓下官護送睿王回京。」

  「護送?」齊昱嘉不禁哼笑了聲。「邊境一戰早已議和,本王想回京還需要人護送,難不成是有人會對本王不利?」

  「王爺尊貴,自該護送。」鞏令陽不疾不徐地道。

  「不勞鞏大人了,有袁窮奇在,本王很放心,再者,你這趟回到杏花鎮不就是為了視親,本王就不打擾你和街坊家人團聚了。」這人一看就生厭,半點好感皆無,更何況他壓根不信他在高中一甲兩年後才回鄉視親一事。

  想視親,早就回來了,選在這當頭回鄉,分明是齊賢派他來再三確認自己的生死罷了,只可惜遇到祝湘冤獄一事,教這事避不開。

  「既是如此,下官就不勉強了。」話落,他抬眼問向袁窮奇。「袁大人,不知能否引見祝家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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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恐怕有所不妥,祝家兩姊妹在公堂上遭刑求,又加上近日天雨寒凍,染上風寒,兩人都在房裡歇著,不便見客。」袁窮奇點到為止地說。

  「原來如此,本官本是想要向遭冤屈的祝家姊妹致意,看來是時候不對,本官改日再來。」

  「這就不勞鞏大人了,祝家兩姊妹有本官在,不會出什麼差池。」

  「是,本官明白了,那麼——」鞏令陽朝齊昱嘉微作揖。「王爺,下官先告退。」

  齊昱嘉擺了擺手,等到他離開了祝家,才問:「一個朝廷欽定的巡撫,會特地造訪遭冤屈的人家致意,不奇怪嗎,袁窮奇?」

  「確實奇怪。」

  「而且他壓根沒追問咱們和祝家姊妹是什麼關系,你想他到底在想什麼?」

  袁窮奇不以為意地哼了聲。「不管他在想什麼,咱們依舊按計行事。」

  就等祝家姊妹的身子好轉些,他們便立刻啟程返回京城。

  【第十四章 祝湘之死】

  如大夫所言,入夜之後,祝湘開始發起高燒,袁窮奇派人熬藥候著,守在祝湘身邊寸步不離。

  「袁大哥,我姊還燒著嗎?」

  袁窮奇卻充耳不聞,徑自坐在床邊,輕握著祝湘纏上布巾的小手。

  「袁大哥!」

  「你別吼那麼大聲,袁窮奇他是聽不見,不是故意不應你。」跟在身後的齊昱嘉趕忙解釋著。

  陰影逼近,袁窮奇回頭,就見兩人走近床邊。

  「袁大哥,你聽不見?」祝涓詫問著。

  「是啊,所以你要是想和我說話,盡可能地站在我面前。」袁窮奇不隱瞞的說。

  祝涓怔怔地望著他良久,低聲問:「袁大哥,你真的是錦衣衛?」

  「有問題?」

  祝涓想了下,偷覷了身後的齊昱嘉一眼,不禁把聲音壓得更低問:「那他真的是個王爺嗎?」

  齊昱嘉雙手環胸地瞪著她的後腦杓,又氣又好笑,袁窮奇又聽不見,她壓低聲音是要給誰聽?而且還那麼湊近袁窮奇,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所以你別靠我太近。」袁窮奇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不著痕跡地往旁退開了一些。

  「可是他一點都不像。」像是沒心眼一樣,她又湊了過去,聲音細得像貓叫,聽在齊昱嘉耳裡就跟撒嬌沒兩樣,不等袁窮奇回應,他一把將她給拉了回來摟進懷裡。

  「喂,你不可以這樣,我姊姊也說了,你不可以對我摟摟抱抱。」

  「那你昨晚拉著我一道睡時怎麼不搬出這些道理?」

  「我才沒有拉著你一道睡。」她羞紅臉嚷著,可聲音壓得小小的,就怕擾醒祝湘。

  「那昨晚是誰拉著我?難不成是鬼拉我。」齊昱嘉捧著她依舊紅腫的小臉,惡狠狠地瞪著她。「祝涓,我警告你,不准再給我過河拆橋,利用完後就把我給丟到一邊,你小心我真的跟你翻臉。」

  「我——」

  「嗚……不要……救我……」

  祝湘痛苦又沙啞的夢囈聲傳來,教祝涓立刻掙脫齊昱嘉作作樣子的箝制,爬坐到床畔,輕拍著祝湘的胸口。

  「她說夢話了?」袁窮奇問著。

  她的唇瓣干裂,張口說得不清,教他難以辨識她到底說了什麼。

  「嗯……姊姊生病時都會這樣的,可是姊姊已經有一段時日沒生病了。」

  「她以往常生病?」

  祝涓垂下長睫,抿起菱唇,「大概是三年前開始的吧,我不是說過姊姊在三年前曾大病一場?可事實上,姊姊那時候不是大病一場,她是被人刺了一刀。」

  「刺了一刀?凶手可有抓到?」袁窮奇詫問。

  祝涓搖了搖頭。「記得那一晚是鎮上有間勾欄院裡的花娘生病了,把我爹爹找去,可因為要看診的是花娘,只有我爹爹去總是有所不妥,所以就帶了我姊姊去幫忙,就在幫忙到了段落,我爹讓我姊姊先到隔壁房歇會,等我爹寫好藥方時卻找不到我姊姊,等找到她時……她倒在勾欄院的花園裡,渾身是血,只剩一口氣,而事實上當我爹把她帶回來時,她已經沒有呼息了。」

  袁窮奇聽著,心想也許就是因為祝湘已死,所以才會讓曹瑾妍有機會移魂在她身上。

  「可是她後來還是活過來了。」

  「是啊,我爹怎麼也不肯放棄,用藥救了我姊,我姊終於有了口氣,可是姊姊幾乎每晚都在夢囈,在夢裡不斷地掙扎,像是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就連在夢中都不放過她。」祝涓說著,眼眶泛紅盈著淚光。

  齊昱嘉見狀,不禁輕撫著她的頭安撫她。

  「幾天後,我姊醒了,我爹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卻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爹說這足有可能的事,人在大病或重創之後清醒,有時確實會遺忘事發之前的事,只是我姊就連性情都變了,她變得沉默不愛說話,有時根本就不踩我。」

  「我以為祝大夫的性子本就比較冷情。」齊昱嘉想起她初下手時的狠勁,直到現在還覺得已愈合的傷口仍會隱隱作痛。

  「才不是,我姊以往愛笑愛鬧,是因為三年前重創之後才變得沉默,可是後來慢慢的,姊姊終於會對我笑了,我就覺得之前姊姊再怎麼冷淡都沒關系,我只是想找回姊姊的笑容,因為當年我娘去世時,一直都是姊姊照顧我的。」

  「那麼,可有報官追查當初祝湘被刺一事?」袁窮奇沉聲問著。

  「有啊,可那縣令根本就不是個會辦案的人,這事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祝涓撇了撇唇,對孔進才是十足的鄙夷。「而且當晚在勾欄院裡,還有一位花娘被活活掐死,我和我爹猜想,我姊姊肯定是撞見那一幕,才會被凶手殺人滅口。」

  「結果凶手也沒找著?」齊昱嘉詫問著,不敢相信就這麼一座邊境小鎮,竟連個凶手都抓不著。

  「嗯,那一陣子我和我爹都很擔心,就怕凶手會找上門來,不過凶手沒找來,我們猜想大概是凶手早已經逃了。」

  「這廣源縣令簡直是個混蛋中的混蛋!袁窮奇,派人跟傅總兵說一聲,先調派個人過來接任,這種混蛋不能再留在縣令一位上。」齊昱嘉惱聲罵道。

  「這事我會立刻派人處理。」

  「好了,祝涓,你該回房休息了,別忘了你也是個病人。」齊昱嘉說著,隨即將她攔腰抱起。

  「我要照顧姊姊。」她掙扎著。

  「有袁窮奇在,你擔心個什麼勁?」

  祝涓不禁看向袁窮奇,就見他輕揚笑意的說:「有我在,你去歇著吧。」

  「袁大哥,你是不是喜歡我姊姊?」

  「嗯。」

  「你會迎娶我姊姊嗎?」

  「當然,我特地快馬趕回大風村,就是想接她去京城。」

  「京城……」好遠,但是只要姊姊能幸福就好。「只要姊姊點頭,我就沒意見,不過我想姊姊應該會點頭,因為在你們離開後,雖然姊姊什麼都沒說,可是常常一個人坐在廳裡發呆,她一定是在想念袁大哥。」

  「是嗎?」袁窮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像你姊姊這麼冷情的人都會想念袁窮奇,你呢,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到底有沒想過我?」齊昱嘉皮笑肉不笑地問。

  「哼,你要走時還跟我吵架,我怎麼會想你。」就算有,她也不會承認。

  「你敢不想我,那一直惦記著你的我豈不是成了個傻子?」他抱著她直往外走,舉措輕柔,可嘴上就是不饒人。

  「我又沒要你想,你自個兒要想,關我什麼事?」祝涓同樣的嘴上不饒人,可嘴邊卻多了抹甜甜的笑。

  兩人到底逗嘴逗了多久,袁窮奇完全沒聽見,目光專注在祝湘身上。

  撫著她汗濕的發,他拿起方巾不斷地替她擦拭著,再輕柔地覆在她的小手上。

  原來,她想他……她是想他的。

  笑意愈濃,暖了那雙肅殺的魅眸,如刃般的注視,仿佛剖開了祝湘的皮囊,直睇著曹瑾妍的魂魄。

  黑暗中,她仿似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心慌恐懼,尋無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張口想喊,喉頭卻干澀得發不出半點聲響。

  不,她不想待在黑暗裡,她尋找著光,用力地張開雙眼,眼前像是有扇門,開啟的瞬問,光線從門縫緩緩地流泄進來,繼而讓光亮大片地灑入室內,光影中出現一抹纖痩的身影。

  那人滿頭金釵步搖,富貴逼人,身穿桃紅短襦衫綴千鳥長曳裙,每踩一步,裙擺如浪搖曳,步搖叮當響著。

  她微眯起眼,直到那人走到面前才認出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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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姊姊。」

  「……瑾娥。」

  「看來,當初我替姊姊安排得真是對極了,瞧瞧這濯蓮殿金雕玉嵌,奢華氣派。」曹瑾娥嘖了幾聲,抹上大紅胭脂的唇彎成美麗的弧線。「姊姊,你應該要感謝我才是。」

  「……竟是你向齊賢進言,讓世子把我給送進宮裡?!」她罵道卻氣虛得難受。

  她染了風寒後,無意中聽見齊賢提起端王世子扶正了曹家庶女為端王世子妃,齊賢直誇曹家庶女極有手段,攆走親姊,讓自己當上世子妃……她震愕不已,氣怒攻心而病得更重,盡管病倒,卻還是執意央求皇上派人把曹瑾娥給找來,只因她要確定這是真的嗎,畢竟這宮中似是而非的流言太多。

  「姊姊,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皇上的妃子,你能擁有這份榮幸,是該感謝我。」曹瑾娥大言不慚地說著。「只可惜姊姊命薄,氣色如灰,看來是離死不遠了,妹妹好難過呀,姊姊。」

  她怒瞪著,怒氣擠壓著胸口,教她無預警地嘔出一口血。

  「姊姊病了,妹妹就不多留了,要是染上病氣就不好。」話落,她回頭欲走。

  「曹瑾娥!你為了要成為世子妃,竟出賣親姊,你的良心到底在哪裡?!」怒氣鼓噪著,教她怒吼出聲。

  是她帶著她進端王府的,是她容忍她為妾,可最終她竟出賣她!

  曹瑾娥頓下腳步,徐徐回頭,朝她冷笑。「姊姊,出賣親姊算什麼呢?我連親爹都能出賣了,再多出賣一個你,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聞言,不禁怔楞地直睇著曹瑾娥。「你……難道說……」

  「爹爹為人公正清廉,行事小心防備,想要栽贓他有多難呀,但是爹爹不會防我的,對不?」曹瑾娥笑容可掬地說著。

  「……是你把假帳冊放在爹的書房裡?!」

  「是呀。」

  「曹瑾娥,你瘋了嗎?!那是滿門抄斬的重罪,你竟然——」

  「我要是不放手一搏,到死一樣沒個身分,既是如此,我自然要搏!只要端王府不毀婚,我就能跟著你一道進端王府,只要進了端王府,我就有把握能成為世子妃。」曹瑾娥笑意越發冷銳苛薄。「姊姊,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爹爹的公正是假的,他把最好的都給你,像是忘了他還有個女兒,忘了他另一個女兒沒有母親能依靠就連爹爹都不疼,我不這麼做,還能如何?」

  「曹瑾娥,你會不得好死!」一個出賣親爹和親姊的人,她怎配有個好下場。

  「姊姊,別惱,就算要死……也是你先死,而我會好好地當我的世子妃,榮華為伴,富貴加身。」話落,她笑得得意,扭過頭,裊裊婷婷的離去。

  「曹瑾娥!」她聲嘶力竭地吼著。「你會不得好死!」

  而回應她的是曹瑾娥囂狂的尖銳笑聲,教她氣怒攻心,教她——突地,一陣陣的鳥叫聲清脆響亮地掩過曹瑾娥的笑聲,安撫著她的怒火,領著她飛出了宮殿,飛向自由的彼端,引領地朝另一頭煦暖的光源而去,教她向往著,忍不住地想張開眼看看這一切。

  她張開眼,男人逆著光的面孔教她看不清楚,但是那鳥叫聲是恁地接近,仿佛就在她眼前,當男人一開口,鳥叫聲便停了。

  「要不要喝點水?」男人嗓音低啞地輕問著。

  「……袁窮奇?」

  「是。」

  她鼻頭酸著,眼眶滿是淚水,朝他伸出了手。

  袁窮奇見狀,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讓她枕在肩上,盡情地宣泄。他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但她不斷地夢囈,不斷地在夢中掙扎,他喚不醒她,只能發出鳥鳴聲,就盼鳥鳴可以引她離開夢境,讓她清醒。

  祝湘緊環抱住他。這是一份奇怪的緣,第一次遇見他時,她早已心有所屬,救他只是因為看不慣齊賢的爪牙欺人;第二次再見他時,他已是高大挺拔的男兒郎,那般瀟灑氣質教她自慚形穢,他來是為了替她收屍,收拾那肮髒的臭皮囊。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漫山翠綠的山道上,因為心中有怨,所以她視而不見,可是他……

  卻因為她一次出手相救,一直將她惦記在心,每每她有難時總會出現在她身邊;她落水,他跟隨,她冤獄,他平反,她病了,他隨侍在側……

  他將她護得牢牢的,溫暖的臂彎撫平她內心的憤恨恐懼,讓她明白在這天地之間,有著一個毫無關聯的人,卻能以愛為名,將她給禁錮著。

  「要不要喝點水?」他再問,撫著她依舊有些熱度的額。

  她搖了搖頭,隨即又聽他道:「祝湘,把臉抬起來,這樣我才會知道你想要什麼。」

  她想了下,緩緩抬眼,花架上的油燈映照出他蓄滿胡髭的下巴,布滿紅絲的黑眸,就連身上的錦袍都發皺了。

  「我睡了很久?」她啞聲問著,一開口才發覺喉頭干得像是要裂開,難怪他一直問她要不要喝水。

  袁窮奇伸長臂,從架上取來水,輕柔地喂著她,才道:「兩天。」

  她瞠圓水眸,連喝了好幾口水後,才順利開口道:「已經過了兩天了?你們應該要趕緊離開才是,你不該再待在這裡。」驀地想起,他耳不能聽,為了照料她,他勢必是整夜不能眠,因為他必須用他的眼代替他的耳朵。

  兩天皆守在這裡,他肯定是累極了。

  「等你身子好些,咱們再一道走。」

  「我沒要跟你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帶你走。」將杯子擱妥,他依舊環抱住她,唯有見她開口說話甚或被他激得橫眉豎眼,他的心才能安定些。

  「你!」她真沒想到他竟是這般霸道之人。

  「祝湘,你是非走不可,因為咱們在這裡已經引起一些人注意,你要是和祝涓繼續待在這裡,肯定會遭受無妄之災。」

  祝湘聞言,才驚覺自己忘了思考這個層面。他在縣衙裡替她出頭,再加上巡撫出現,如此一來,她和祝涓要是繼續待在這裡,除了會受到牽連之外,還可能成為掣肘他倆的利器。

  可是她並不想回京,她不想回去。

  「話再說回來,我曾經受你救助,如今以身相許,也是應該的。」他突道。

  她不禁抬眼。「我何時救過你?」他老是話中有話,像是試探又像是隨口說說,教她摸不著頭緒。

  「你替我上過好幾次藥,不是嗎?」他說得理直氣壯。

  「上過幾次藥不叫救助,救助至少也該像你跳進溪裡救我。」

  「喔……那麼你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報恩?」他問得理所當然。

  祝湘楞了下,小臉翻紅。「你簡直是無賴。」她跳進他的圈套裡,怎麼說都是錯,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個心機這般深沉的人,可回想公堂上,他思緒清明,循序漸進地誘著關秀才入甕,卻是大快人心。

  「是啊,無賴賴上你了,這一輩子你是休想逃走。」

  「你!」

  「祝湘,我要迎你為妻,我要保護你,我會疼惜你,寵你愛你,讓你可以隨心所欲地過著想過的生活,只求你讓我待在你身邊,讓我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你的身影,這樣就足夠了。」他不奢求她一份情,他貪求的是她一世陪伴。

  祝湘直瞅著他,這一席近乎卑微的請求,要她如何不心動?

  「袁窮奇,你這甜言蜜語都快要把我給釀起來了,可否待會再說,否則藥和晚膳都快涼了。」

  門外傳來齊昱嘉懶懶的聲調,教祝湘登時羞紅了臉。齊昱嘉自然知道袁窮奇聽不見,可是祝湘聽得見,他是說給祝湘聽的。

  「怎麼了?」袁窮奇輕撫著她的臉。

  「你家公子在外頭,你……往後不准再說出那些話。」她低聲說著,羞得根本不知道要把臉給端到哪放了。

  「為何?你不喜歡聽?」

  「很羞,你小聲一點,不要再說了。」她趕忙推開他,要他離自己遠一點。

  「你不喜歡?」袁窮奇偏是湊近她。

  「不是!是很讓人難為情,你不要再說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都跟他說齊昱嘉在外頭了還執意問,根本是蓄意看她難為情。

  「所以你是喜歡聽我這麼說。」袁窮奇滿意地下了結論。

  祝湘直瞪著他,恨不得縫起他那張嘴。「往後那種話不准說,真要說你就學鳥叫,聽見沒?」定下暗語,省得老讓她難為情。

  袁窮奇笑眯眼道:「我知道了。」而後回頭喊著,「王爺、祝涓,你們可以把藥和晚膳端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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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祝涓推門走來,齊昱嘉端著木盤走在後頭。「袁窮奇,你是把本王當成下人了不成,喊得這般順口。」

  「有勞。」他起身接過手。

  「下次教我怎麼說,讓我可以渡化身邊這顆頑石。」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祝涓蹦蹦跳跳地跑到床邊,回頭瞪他一眼,才撒嬌地對著祝湘道:「姊,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否則這家伙都趁你養病時欺負我。」

  「喂,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欺負誰?」

  「當然是你欺負我,不然咧。」啐,這還需要說嗎?

  祝湘愛憐地輕撫著祝涓消腫許多的臉頰。「臉還疼不疼?」

  「好疼,我好可憐,沒有姊姊疼我。」祝涓干脆撲進她的懷裡撒嬌。

  祝湘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和夢境裡的曹瑾娥相比,祝涓更像個妹妹。當年她在祝家剛清醒時,曾經一度很厭惡祝涓,覺得天底下的妹妹都是一樣的,可事實證明,不管她的態度多淡漠,口吻多冷情,她還是不變地貼了過來,挽著拉著,喊著姊姊,纏著她東跑西走。

  就是她這股熱情勁,才能教她願意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是可以試著相信。

  「祝涓,起來,我要喂祝湘喝藥。」袁窮奇沉聲說著。

  「喔。」祝涓趕忙爬起來。

  祝湘伸出手,卻聽他道:「我喂你。」

  「我可以自己喝。」

  「大夫說過你的手盡可能地別拿東西。」

  「可……」齊昱嘉和祝涓都在場,要她乖乖地任他喂,她還真是做不到。

  「方才茶水還不是我喂的。」他補上一句,祝湘立刻抬眼瞪他。

  「你真得很故意!」非要用那麼曖昧的字句教人誤會兩人間的關系,硬要逼她就範……

  把對付別人的招式用在她身上,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是,我就是故意的。」他大方坦承,噙著笑,吹涼了藥湊近她。

  祝湘心不甘情不願地張嘴,任他一口又一口地喂,待喝下最後一口時,他隨即又拿起碗,挾了口菜。

  「吃點東西,可以去點苦味。」

  祝湘瞪著他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動作,真的覺得他的聖賢書都白讀了,竟然在旁人面前做出這般親昵的舉措,他不覺得羞,但她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可偏偏以她十指的狀況,要她拿筷子確實不是件易事,加上他強勢的姿態,她也只能乖乖就範。

  見她肯吃自己喂的菜,袁窮奇心情大好著。

  「袁窮奇,我領受了。」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袁窮奇沒聽見,祝湘卻是羞紅了臉,覺得非找個機會跟袁窮奇好生說說不可。

  「對了,我看祝湘的情況好多了,咱們也差不多該上路了。」齊昱嘉一把將祝涓抱起,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說。

  「就照得能說的,咱們分成兩路走。」

  「這樣子安全嗎?」祝湘低聲問著。

  「我們分成兩路,由千戶長龐得能殿後帶著其他錦衣衛走官道,引走東廠番子注意。」

  他簡略解釋著,其實就在她昏睡的這兩日,已有東廠番子在屋外打探,等著伺機而動。

  祝湘垂眼忖著。縣衙一審,必定已經引來東廠番子,而會從京城派來的巡撫,大抵也是聽令齊賢的,如今確知齊昱嘉未死,肯定會調派所有番子過來,而她昏睡兩天,恐怕對方人數早已備足,想要逃出生天,不是件易事。

  「袁窮奇,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她抬眼問著。

  「說來聽聽。」他一派悠閑地喂她用膳。

  「也許你不清楚,但實際上這附近有許多東廠的駐所,東廠番子集結到杏花鎮的人數肯定不少,照你方才的說法,我覺得不見得逃得過,倒不如……咱們扮成東廠番子和大內太監走官道。」

  袁窮奇聞言,不禁微揚濃眉,忖度這辦法的可行性。

  床邊的齊昱嘉沉吟了下,道:「可要扮成東廠番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各大驛站都有東廠駐所,屆時也得驗明正身,如此一來豈不是反招危險?」

  「腰牌。」祝湘咽下嘴裡的菜,才緩聲道:「咱們就假扮成是東廠督主授命到邊境的番子,持齊賢的銅鐘令,非但能暢行無阻還可以對檔頭發號施令。」

  「銅鐘令?」齊昱嘉轉頭問著袁窮奇。「袁窮奇,你聽過東廠有銅鐘令嗎?」

  東廠和錦衣衛一樣,皆以腰牌代表身分,不同的腰牌有時有著不同的作用,但這通常都是廠衛裡頭的私密,外頭的人不見得會知道。

  袁窮奇垂斂長睫,還未開口,祝湘便搶白道:「我常在東諸城外走動,而各村落裡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就曾聽人提起,東廠督主身上系的腰牌是梅花令,而讓宮內東廠外出辦事的則是銅鐘令,聯系各駐所的則是小圓令……雖說是小道消息,但大伙都這麼說,應該是錯不了。」

  當然,這些東廠裡的秘密絕不可能是她從邊境村落裡打聽到的,而是當年她在宮中時,就曾見齊賢用過那些腰牌,而他對她毫不避諱,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皇宮,再來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他根本不以為意。

  齊昱嘉眼微眯。「只是聽來的,會不會太冒險了?」

  祝湘不語,她無法再說更多,就怕說得太多反招誤解。

  「就這麼著吧。」袁窮奇推想一番後定論。

  「但咱們要上哪找銅鐘令?東廠番子的穿著打扮有一定律制,這倒不難,可銅鐘令瞧都沒瞧過,怎麼弄?」齊昱嘉蹙眉。

  袁窮奇笑了笑。「我有辦法。」

  祝湘不禁看著他,不知道他哪來的辦法。但就算她看過銅鐘令,她也不能畫給他們瞧,而他到底要上哪拿?

  【第十五章 將計就計】

  雨日後,五更天時分,有兩個姑娘上了馬車,一會馬車便從祝家大門緩緩駛離。入冬的天亮得晚,馬車前還點著風燈,隨著馬車行駛而搖擺著,而馬車後頭跟著十個錦衣衛急馳跟上。

  待馬車走了一段距離後,十數名原本守在祝家附近的東廠番子也隨即跟上。

  又過了一會,另一輛馬車到來。

  「來者何人?」守在門前的一個錦衣衛校尉立刻持劍上前。

  「在下是廣源縣令孔進才,還煩請通報鎮撫使大人一聲。」孔進才一身官服,外頭還罩了件御寒的大氅。

  「稍候。」校尉立刻入內通報,一會便旋回。「大人請廣源縣令入內。」

  孔進才進入祝家,剛踏進廳堂便見袁窮奇獨自一人坐在廳裡,像正在看著什麼。

  「下官見過大人。」

  「孔進才,你有什麼事?」袁窮奇問著,將手中的信折起,擱在小幾上頭。

  「下官想跟祝家姊妹道歉,今日特地帶來上等的丹蔘,給兩位姑娘補氣養身。」說著,將手中的木匣遞出。

  袁窮奇想了下,伸手接過,翻開一瞧,他對藥材沒有研究,但看起來像是還不錯的藥材,估計對祝家姊妹該是有用。

  「孔進才,就算要道歉,這時分拜訪也太早了吧。」袁窮奇將木匣蓋上,冷冷地說。

  「那是因為下官待會要到縣衙,所以特地繞道過來一趟,加上聽說近來祝家姊妹都沒踏出家門一步,下官擔心兩位姑娘的身體違和,一夜難眠,才會一早就過來。」孔進才唱作倶佳,說得扣人心弦,像極了一回事。

  袁窮奇哼笑了聲。「本官代她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下官自然是該告退,但下官想知道大人何時回京,可有需要下官派人護送?」孔進才腰軟得很,不斷哈腰輕問。

  「不需要,有錦衣衛在。」

  「是,下官知道了。」孔進才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只得趕緊告退。

  「慢著,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下官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三年前祝湘被刺了一刀的凶案,你可還記得?」

  孔進才聞言,眼皮子跳了下。「下官記得。」

  「為何始終沒找到凶手?據說當晚有個花娘亦被殺,不是嗎?」

  「是下官辦事不力,沒能將凶手逮住。」

  「到底是你辦事不力,還是故意縱虎歸山?」袁窮奇站起身,聲薄如刃地問。「這兩天我請縣衙主簿查過這事,三年前的六月十三日,鎮上有人轉籍,寄籍京城,而六月十四日當晚,勾欄院發生命案……你認為這兩件事有無關聯?」

  孔進才忍不住倒抽口氣,隨即極力冷靜地道:「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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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袁窮奇不禁輕笑出聲。「你不明白嗎?孔進才,若有鎮民要轉籍,都得要到縣衙通報一聲,說明轉籍何處,而至於寄籍,一直以來唯有中了舉人的人才會為了春闈而寄籍,而寄籍不是容易之事,尤其在這偏遠地方,通常都得拜托當地縣官,而縣官會為了往後好處而幫個忙,所以你說不明白,本官反倒是明白了。」

  孔進才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如何敷衍,因為袁窮奇的眸光太銳利,仿佛他早已得知一切。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來人啊!」孔進才高聲一喊,發覺外頭半點聲響皆無,不解地想要回頭,卻被袁窮奇給一把攫住。

  「孔進才,你知道為什麼剛剛本官要叫住你嗎?」

  孔進才臉色蒼白,想問卻又不敢問。

  「因為你如果剛剛就走,你現在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袁窮奇話落,孔進才還來不及抽口氣,外頭已走來幾名邊防軍。「啟稟袁大人,外頭的東廠番子已除,可要派人追上龐千戶長的馬車?」

  「不用,龐千戶長應付得了。」他說著,揪著孔進才到門外,就見門外倒了數十名的東廠番子,連身穿褐衣的檔頭皆無幸免。

  孔進才見狀,渾身不住地抖著。

  「你來,是鞏令陽要你來,不是要你噓寒問暖,而是要以你作為幌子,確定裡頭人數,再教東廠番子行刺本官,對不?」

  「下官、下官……」

  「可惜,你和鞏令陽都沒猜到本官已經跟東諸傅總兵借兵,再讓手下另坐馬車,引開部分番子。」

  「下官……」孔進才面如死灰。

  「你和東廠合作,本官並不意外,就如鞏令陽也該是領著齊賢之命而來,不過你和鞏令陽的關系密切並不只如此,而是當年你替他寄籍,甚至還替他掩飾殺人一事,否則他怎會在公堂上替你求情?」

  孔進才瞠目結舌,錯愕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你在想,本官為何會得知,對不?」袁窮奇放開他,負手在後,冷眼睇著軟倒在地的他。「其實,本官也只是猜猜而已,而你的反應已經證實了一切,所以本官要在此宣判你的罪行。」

  刷的一聲,他抽出了身旁邊防軍的配劍。

  「大人,饒命、饒命!」孔進才跪伏求饒。

  「方才本官看的信,就是本官央求傅總兵派一名參軍,暫代縣令一職,傅總兵回復本官,明日參軍就會到來,所以本官在此宣判,廣源縣令孔進才貪贓枉法,私相授受,以官職掩蔽凶案,無視百姓之苦,判……斬立決!」

  話落,就在孔進才抬頭求情瞬間,他便已經人頭落地。

  「忘了告訴你,本官暫留你一命,是為了要親手處決你。」他差人掌摑祝涓,對祝湘用拶指之刑,他一直惦記在心。

  「大人,現在該如何處置?」一邊防軍向前問著。

  「洗去血跡,脫下番子的衣衫配劍,將他們全都送進殮房裡,後續處置參軍自有打算。」袁窮奇睨著四周,握著劍道:「這兒就有勞諸位,本官還有要事,這劍就先借本官一用。」

  「是。」

  袁窮奇握著劍在街上疾馳著,直朝縣令的官邸而去。

  來到官邸外,他翻過了牆,如入無人之室,飛快地來到主屋東廂,廂房外有不少番子守衛,他大步來到眾人面前。

  有人認出他,驚詫地喊,「袁大人?」

  「本官要見巡撫大人,你等全都退下。」

  幾名番子對視一眼,恭敬退開幾步,等著他接近房門時,突地抽出配劍直朝他刺去。

  袁窮奇早有防備,一個側身閃過,握在手中的長劍反手一挑,如驚雷疾電,不過眨眼功夫,守在廂房前的番子全數倒下。

  他一腳踹開房門,就見鞏令陽坐在桌前,一派從容冷靜。

  「袁大人,一大早上門,所為何事?」

  「你說呢,鞏大人?」袁窮奇噙笑走近他。「鞏大人派了那麼多人上門招呼,本官要是不過來回個禮,總是說不過去。」

  「本官不懂袁大人的意思。」

  「難道是孔進才騙了本官?」

  鞏令陽神色微變地問:「不知道孔大人跟袁大人說了什麼。」

  「他和本官聊了許久,甚至還提到三年前的六月十四日,鎮上勾欄院發生凶案一事。」

  袁窮奇走到離鞏令陽只剩一步距離之處,鞏令陽嚇得起身連退數步。「怕什麼呢?不就是殺個花娘罷了,鞏大人在朝中直接或間接取的性命還少過嗎?」

  「你……」

  「本官也不知道到底該跟你道謝,還是該怨你,後來想了想——」袁窮奇抬眼,斂笑寒冽地道:「留下你,也不過是危害百姓罷了,今日本官就以當年血案一事,判你——斬立決。」

  「袁大人未免太過放肆,本官是皇上欽定的三品巡撫,是代天巡狩,你就算要論本官的罪,也得先請駕帖再回京問審,豈可私刑處決,你這是藐視王法,濫權處刑!」鞏令陽喊著,不住地朝門外張望,就盼這聲響可以引來其他番子注意。

  而他的心思袁窮奇豈會不懂。「鞏大人,一半的番子被你發派去追逐那輛以為有祝家姊妹搭乘的馬車,另一半則是要取本官性命,哪還有多余人手留在此地?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派人追上那輛馬車,那讓本官確信你已認出祝湘是當年被你所殺的姑娘,如今你怕因她而翻起舊案。」

  「這全是袁大人的片面之詞,根本不足以采信。」鞏令陽驚恐喊著。

  「說的也是,不過呢,齊賢要你以視親之名,行打探之實,一旦發現我和睿王的蹤跡,便立刻發出追殺令,無須駕帖,沒有拘提,不須審問,直接取人性命……為何本官不能如法炮制,現學現賣?」袁窮奇說著,步步逼近。

  鞏令陽嚇得拿起架上的油燈就丟,火沾上了桌上的鋪錦燒了起來,映照出袁窮奇形似惡鬼的肅殺模樣。

  「鞏令陽,本官以殺人罪之名,判決斬立決,即刻行刑!」長劍在晦暗的房內閃動懾人銀光,在鞏令陽無以防備之下,劍下頭落。

  他一腳踢開了斬落的首級,走到倒地的屍身旁,從腰帶裡頭翻找出一只腰牌,形似銅鐘。

  緊握著銅鐘令,袁窮奇踢翻了圓桌,讓火勢蔓延開來。

  走到房外,他雙手合十朝裡頭一拜,嘴裡無聲念著,「祝湘,本官認為一切因緣皆是冥冥之中注定,今日本官替你處決凶手,請你就此安心離去,別再留戀人世。」

  他不知道祝湘的魂還在不在人間,但因為「她」的恐懼,教他決定除去任何可能造成「她」離去的可能。他不知道移魂是否有時限,但既然「她」已存在於此,他就要「她」永遠留下,心想只要處決了鞏令陽,應該就能讓祝湘不再留戀人間才是。

  只要能讓「她」永久留下,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心甘情願。

  待袁窮奇回到祝家時,門前的屍體早已被清空,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袁窮奇,如何?」已換上番子服飾的齊昱嘉適巧走出門外,一見他便問。

  「應該就是這個吧。」袁窮奇揚起手中的銅鐘令。

  齊昱嘉接過手,那是一塊銅制的腰牌,形狀似鐘,看起來是挺像,但他卻無法確定,只因他也不曾見過。

  「應該就是了,咱們用一輛馬車就把番子引來,要說是縣令所為,恐怕他還沒那麼大的能耐,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調派番子。」袁窮奇說著,又問:「祝涓和祝湘准備好了嗎?」

  「已經在馬車上了。」齊昱嘉把銅鐘令遞還給他,拉開馬車門,就見兩姊妹早已換裝,等候多時。

  袁窮奇朝祝湘揚著銅鐘令。「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

  祝湘朝他點點頭,心想他這個人腦袋動得真是快,一下子就聯想到巡撫大人身上,果不其然,巡撫的身上確實有銅鐘令。

  想來,袁窮奇真是個奇才,竟能猜中巡撫的心思,將計就計地讓龐得能和另一名錦衣衛扮女裝上馬車,引開一部分的番子,剩下的再交由邊防軍處置,並接納她的意見假扮番子,走官道回京,讓龐得能一行人走山道,誘引其他番子追捕,想來他的計劃要比她來得周詳多了。

  「姊,咱們真的要離開杏花鎮了。」坐在身旁的祝涓往她懷裡窩著。

  「是啊,再待下去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但這不能怪他們,要不是他們救了咱們,咱們豈還能這般悠哉地坐在馬車上。」祝湘輕撫著她柔細的發,安撫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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