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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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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8 19:44: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周青青未做多想。兩人拿著水和乾糧回到原處,秦禎和聶勁已經生氣了一堆篝火,兩人正盤坐在火邊,不知低聲說著什麼。聽到人回來,秦禎回身招招手:「有吃的麼?我快餓得不行了。」

    周青青走近,給他遞了一塊博餅,沒好氣道:「活該!」

    秦禎乜了她一眼,笑道:「我怎麼就活該了!」

    「誰讓你來什麼蜀中的?你別忘了你父親當年可是屠城滅門的罪魁禍首,十八年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恰好夠一些人記著那血海深仇,你這個仇人之子跑來這裡,不是羊入虎口麼?」

    秦禎咬了口餅,不以為然:「你覺得我是羊?」

    周青青哼道:「你是不是羊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該把我們幾個也拉上。」

    秦禎一口餅噎在口中,斜眼看向她,呵呵乾笑了兩聲:「夫妻一場,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夫唱婦隨你不懂麼?」

    聶勁低笑了一聲:「王爺小姐,你們就別吵了!」

    秦禎陰陽怪氣笑了兩聲:「我哪裡敢跟你家小姐吵,沒見都是她在怪我麼?」

    周青青也笑:「對啊,我就是怪你了如何?說什麼帶我來遊山玩水,明明就是帶我來被人追殺。」

    她說這話的時候,秦禎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到她手上的左臂,臉上本來的笑意滯了滯,湊過去皺眉問:「你受傷了?」

    周青青搖搖頭:「一點小傷而已。」

    馮瀟輕咳了一聲道:「剛剛在客棧後院,我和王妃去牽馬,遭到兩個黑衣人偷襲,王妃擋在我前面救了我,所以才受的傷。」

    秦禎淡淡看了他一眼,嗯了聲,往周青青身邊挪了一點,拉過她的手:「我看看。」

    「嘶!」

    秦禎立刻鬆開她的手:「一點小傷就別叫疼啊?」

    周青青癟癟嘴抱怨:「你不碰我,我也不會吱聲。」

    秦禎訕笑兩聲,戲謔道:「看不出我家王妃還是個女中豪傑啊!」

    面癱聶勁見兩人這般鬥嘴,也忍不住笑出聲。

    幾人隨便吃了點東西果腹,休息片刻後,秦禎轉頭看了看周圍:「我們繼續趕路,爭取明早到下一個城郭。」

    聶勁認同地點頭:「這裡靠近蜀中,王爺身份暴露,難免不安全。」

    周青青累得根本不想動彈,手臂上又還有傷,騎馬的時候,拉著韁轡需要雙手用力,牽扯的那傷處十分難受。但聶勁說得有道理,她只得不情不願站起身。心裡不免又將秦禎腹誹了一遍。

    她走到自己那匹面前,卻被秦禎拉了拉。

    「幹嘛?」她回頭不解地看他。

    秦禎言簡意賅道:「上我的馬。」

    她以為他是要和他換馬騎,也沒在意,便從善如流,折身上了他的那匹馬。哪知她剛剛坐上去,秦禎也踏著馬鞍上來,坐在了她身後。

    「你作何?」

    周青青還以為他又是要開玩笑,正要嗔他,卻聽他道:「你手受傷了,騎馬不方便。」

    周青青愣了下,心裡頭猛地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澀暖意,訥訥道:「你這馬能承受得起咱們兩人的份量?」

    秦禎輕笑一聲:「我這是萬里挑一的寶駒,當然沒問題。」罷了,又補充道,「再說你這身上就沒幾兩肉,多你一個估摸著它都沒感覺。」

    周青青就知道他嘴裡沒什麼好話。

    都說蜀道難,這一路並不好走,尤其是夜晚疾行。好在都是頂級良駒,倒也還算順利。周青青坐在秦禎身前,因為被箍在他雙臂中,只用一隻未受傷的手,同他一起拉住韁繩便好。受傷的手便可以空出,不像自己單獨騎馬那般難受。

    到天亮的時候,正好到了下一個城郭,也是西秦轄地。找了客棧之後,周青青隨便吃了些東西,倒頭就睡。

    秦禎看了看她眼下的青色,想來是這段時日給累著了,也不免有些愧疚。想了想,給她蓋好薄被,躡手躡腳出了門。

    待他再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小瓷瓶藥,是從旁邊藥店買來的創傷藥。他也不喚醒周青青,就坐在床沿邊,小心翼翼將她手臂上的絲絹解下來。

    那傷口不算太長,但也是很深一道,經過一夜已經開始結疤,只是仍舊紅腫,還泛著點點血色。

    睡得無知無覺的周青青,只覺得手臂上疼痛的地方,有清涼的刺痛襲來,但漸漸又有些舒服,便繼續睡得深沉,只在夢中無意識囈語了幾聲。

    秦禎看著她小巧的紅唇,微微張開,有些嬌憨的樣子,不自覺笑了笑。正要用絲絹再給她將傷口纏上時,想了想還是將那絲絹扔掉,撕了自己褻衣的一截衣袖,給她包紮了起來。

    周青青這一覺睡到了中午才悠悠轉醒。睜眼時,旁邊的秦禎還閉著眼睛,呼吸沉沉,薄唇緊抿,稜角分明的臉,看起來有些冷峻。然而周青青知道這人醒著的時候,是多麼惡劣。

    她看了他片刻,沒忍攥起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但是還未來得及收回,秦禎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已經睜開。

    他一手將她的手腕攥住,目光似笑非笑對上她。周青青被抓了個現行,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又覺顯得心虛,乾脆直矗矗與他對看著。

    兩人相隔咫尺,目光交織在一起,在秦禎漆黑如墨的眸子裡,本來瞪著眼睛的周青青,目光也漸漸軟了下來,臉上也漸漸泛起一絲紅暈。

    秦禎輕笑了一聲,移上前吻住她嫣紅的唇,直到她快要呼吸不過來,才放過她。又笑著問:「手臂還疼麼?」

    周青青這才驚覺手上竟然沒了什麼感覺,轉頭朝左臂一看,卻見之前的絲絹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白布。

    她咦了一聲:「你給我換了藥?」

    秦禎點頭:「你睡得像只小豬,換藥那麼大動靜,你都沒醒。」

    周青青撅了撅嘴:「你也好意思說,這些日子,舟車勞頓,我恨不得一覺睡死算了,免得日後還要受你折磨。」

    秦禎笑:「好吧,往後你就在王府享受清閒日子,我再不帶你出來受苦。」

    周青青聽他這話,愣了下,又支支吾吾道:「其實也不是不能出來,只是別這麼頻繁,也讓我有口喘氣的功夫。這回從西京出來近一個月,好不容易打完勝仗,本以為可以回府好好休息,你非要馬不停蹄跑去蜀中。」

    秦禎掐了她一把臉:「知道讓我家王妃受苦了,回了西京好好補償你如何?」

    周青青來了興致,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王爺要如何補償?」

    秦禎挑眉:「你說?」

    周青青手指點著下巴,思忖了片刻:「西京有什麼好玩兒好吃的,你都帶我去。」

    她說這話的表情和語氣,像極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這或許就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秦禎大笑:「這有何難?王妃要做什麼為夫都全力奉陪。」

    他說完轉身下了床:「起來吃東西,今天咱們要繼續趕路,早點回到西京,早點帶你去玩遍西京。」

    周青青躺在床上不願起來:「好像不是很餓,好想再睡一會兒。」

    秦禎笑:「那你就睡一會兒,我把飯菜端到房裡來。」

    周青青沒想他竟然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時候,瞇眼笑著點頭:「那就有勞王爺了。」

    秦禎輕笑一聲,柔柔得看了她眼,轉身離開。周青青則又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待到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她才再次醒來,這時也當真是有些餓了。

    匆忙下床,剛剛穿好衣服,餘光瞥到腳下有一方白色,低頭看去,卻見是昨日馮瀟繫在自己手上的絲絹。

    她彎身撿起來,看著上面的淡淡血跡,一時有些發怔。此時有人推門而入,秦禎的聲音傳來:「起來了麼?」

    周青青回神,順手將絲絹塞進袖口中:「起了。」

    秦禎端著飯菜走進來:「你慢些吃,我們不急,天黑前趕到下一個城郭,不用風餐露宿就好。」

    周青青嗯了一聲,簡單洗漱一番,坐在桌前開始祭自己的五臟廟。她吃了幾筷子,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問道:「馮將軍的筋脈是怎麼受損的,你知道嗎?」

    秦禎怔了怔,歎了口氣:「是因為我。」

    周青青意外地看向他:「因為你?」

    秦禎點頭:「我十四歲開府,當時從馬奴裡挑了幾個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想試著親自培養,馮瀟就是其中一個。他本來習武天資很好,不過一年,在那群孩子中,已經是佼佼者。當時年少輕狂,帶著自己這一隊孩子,去偷襲敵營,結果被圍困,逃出來時,馮瀟為掩護我,身受重傷,筋脈盡損,我把西秦最好的大夫全部找來,也未能治好他。從此之後,他沒法再習武。」

    周青青瞭然地點頭:「難怪你這麼重用他。」

    秦禎笑開:「重用他倒不全是因為他救過我一命,而是他這個人做事可靠,內斂沉穩,他本身其實聰慧過人,卻從不鋒芒畢露。」

    周青青認同道:「他確實很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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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8 19:44: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四人總算有驚無險回到西京。因著手上還有傷,又舟車勞頓多日,周青青自然不會要秦禎一回來就帶她遊玩西京,先好好休息幾日,才是正經事。

    秦禎倒是閒不住,雖然傷勢未痊癒,卻回來當日就宮中王府兩頭跑,隨後又是各種應酬應接不暇,周青青見他通常是暮色之後。

    這日,秦禎從外頭回府,已經是過了二更。周青青本坐在桌前拿了本西秦的風土人情書卷打發光陰,看了不多時不知不覺竟趴著睡了過去。

    直到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才驟然從夢中驚醒,伸手撥了撥快要熄滅的油燈,惺忪著眼起身去開門。

    門咯吱一聲打開,酒氣撲面而來,伴隨的還有秦禎往前傾倒的身體。周青青好不容易才扶住他站穩。

    他腳步釀蹌,幾近爛醉如泥,渾身都是濃濃的酒氣。周青青拖著他往床邊走,嗔道:「你作何喝這麼多?」

    秦禎含含糊糊回她:「幾個好兄弟難得一聚,便去外頭的酒肆多喝了幾杯。」

    周青青蹙眉搖搖頭,卻忽然隱約在那酒氣中聞到了一絲脂粉味,她怔了一怔,勉強將秦禎拖到床邊,鬆手讓他倒上去。

    秦禎趴在床上,四肢大開,嘴裡還嘟噥著什麼讓人聽不清的話。

    周青青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人,剛剛那似有似無的脂粉味,彷彿又飄在她的鼻息間,她忽然就有些悻悻的煩躁。

    其實這莫名的煩操來得有些沒道理,秦禎貴為一國王爺,戰功卓絕,身居高位,雖然這王府裡並無被他寵幸的女眷,但她總不至於以為他不沾女色。大約只是這段時日,北趙作亂,他又受傷多時,自然是無暇顧及這方面。實際上,從見他第一面,她便知這人就是個浪蕩不羈的登徒子。

    她兀自搖頭笑了笑,打了水來,給床上的人擦洗。

    秦禎倒也配合,她稍稍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就翻過了身。給他擦臉的時候,他彷彿覺得很舒服,雙眼微微瞇起,嘴唇勾成一道弧度。

    只是不一會兒,他就不老實地伸手握住了周青青的手腕。

    周青青掙了掙,嗔道:「別鬧!」

    秦禎酡紅的臉頰上,浮現一絲笑容,眼睛半睜開看向她,那漆黑如墨的眼睛裡,泛著一絲迷離的紅衣,他吃吃笑了笑,低聲呢喃了一聲:「青青!」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喜歡叫她的名字。

    周青青怔了怔,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秦禎去不回她的話,只吃吃又喚了一聲:「青青。」

    周青青見他這模樣,許是醉得人事不知,用力想掙開被他握住的手腕,哪知她一掙,他卻拉得更用力。

    在拉扯間,周青青的衣服被他扯鬆了一些,腰間一團白色的東西,飄落在地。周青青被這醉酒的人弄得煩了,用力將手一甩,終於是把自己的手解脫出來。目光瞥到地上的白絲絹,彎下身撿起來,抖了抖灰塵,又塞入腰帶中。

    當她再去看床上的人,卻見秦禎不知何時半坐了起來,一雙泛著紅意的眼睛,像是變清明了幾分,直直看著她。臉上剛剛那帶著笑意的表情,卻不見了蹤影,而是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像是在探尋著什麼。

    周青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有些愕然,皺了皺眉問:「你作何?酒醒了麼?」

    說罷,又將手裡的帕子在身後的盆中蘸了蘸水,轉身再去給他擦洗。

    然而手還未碰到他,卻再次被他攥住。這一回,他手上的力度不似剛剛,而是大得出奇,一手將她拎起來,扔在床上,又迅速翻身壓住她。

    周青青被嚇了一跳,雙手抵在他胸口,支支吾吾道:「你作何?」

    秦禎自上而下看著她,勾唇一笑:「王妃覺得呢?我們可是成親了幾個月。」

    他這般提醒,周青青方才想起。秦禎口頭上半開玩笑說過很多次,卻一直因為種種緣故,未曾真正實施,兩人相安無事多時,她都快要忘了夫妻圓房這件事。

    如今秦禎身上的傷差不多痊癒,也沒了其他阻擾這件事的由頭。

    周青青微微猶豫了片刻,將手上濕漉漉的帕子丟在床下,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秦禎看著她瑩白的臉頰,輕笑一聲,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但是在解開腰帶的時候,周青青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將裡面那方絲絹拿出來,順手塞入枕頭下。

    她雖然閉著眼睛,可這動作卻自然而然,看得秦禎一陣怔忡。他僵了半響,反應過來,冷聲道:「睜開眼睛!」

    周青青卻不隨他意,梗著脖子道:「你要作什麼快些!」

    秦禎忽然躥起一股怒火,伸手掐住她的臉:「你睜開眼!」

    下顎傳來的疼痛,讓周青青不得不睜開眼睛,對上他一張寒氣凜然的臉,她只覺有些怪異,皺眉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秦禎看著她,一字一句問:「我是誰?」

    周青青只覺這人莫名其妙,想他許是酒意未醒,敷衍道:「你是西秦武王,大名鼎鼎的戰神秦禎。」

    秦禎的手仍舊掐著她的下顎,卻又問了一遍:「我是誰?」

    周青青臉頰受痛,也有些不耐煩,伸手去扒他的手,嗔道:「你放開我!」

    他話音剛落,秦禎帶著濃濃酒氣的唇,忽然覆蓋上來。那夾雜著脂粉味的酒意,撲面而來,讓周青青一陣作嘔。

    她左右擺頭想要躲開他,然而還是被他擒住了唇。他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親密,但這一次卻截然不同。或者這根本就稱不上親密,彷彿秦禎只是要佔有她的氣息,再將自己的氣息渡給她。

    下顎被他鉗住無法動彈,嘴唇因為他手上的力量而微微張開,讓他灼熱的唇舌,可以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

    他太過用力,周青青的唇被他牢牢堵住,簡直就像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魚。帶著一絲脂粉的酒意竄入她的鼻息間,更是讓她幾近窒息。

    周青青實在忍無可忍,嘴上用力,將她攪弄的舌頭狠狠咬了一下。

    秦禎吃痛退開,鉗住她下顎的手也鬆手,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見周青青翻身趴在床邊乾嘔,冷笑一聲:「做我的王妃,就這麼委屈你?」

    周青青用力喘了幾口氣,方才舒服了一些,轉頭朝他憤憤看去:「你瘋了嗎?」

    秦禎寒著臉斜睨了她一眼,從她身上翻下來,側身對著床內不再出聲。

    他這陰晴不定的樣子,讓周青青實在弄不准他唱得哪一出,但也覺得他今日不太對勁。往常他雖然經常變臉,可多半是虛張聲勢,現下的怒意卻顯然是真實的。

    她用手輕輕推了推他,放緩了聲音,試探問:「王爺,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禎哼了一聲:「我清醒得很。」

    他這聲音倒真是不像是醉酒的樣子,周青青又小心翼翼道:「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在外頭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秦禎道:「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外頭誰有本事讓我不開心?」

    周青青思忖了片刻:「那你到底怎麼了?」

    秦禎默了片刻,慢慢轉過身,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看著她:「周青青,我們成親確實是為了兩國和盟,成親之前你我素不相識,我知你對我有偏見,對我們的親事也不以為然。如今幾個月已經過去,難不成你還不想接受現實?你這輩子只會是我秦禎的妻子。」

    周青青愈發一頭霧水,嗤笑戲謔道:「我當然只會是你的妻子,難不成我還能休了你再嫁?」

    秦禎卻仍舊沉著臉:「那你的心裡呢?」

    周青青不解:「我心裡怎麼了?」

    秦禎道:「我說過做我的妻子,你的眼裡心裡都只能有我一個人。你做到了嗎?」

    周青青怔了一怔,腦子裡不知為何一道身影一剎那閃過,雖然淡的沒有痕跡,但她也知道那身影是誰。

    她這瞬間的遲疑,讓秦禎冷笑出聲:「你做得到也好做不到也罷,今天開始就把心裡的位置,全部給我騰出來。」

    周青青這時才反應過來,怒道:「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秦禎嗤笑一聲:「行,我可以當做你不明白。」

    說完又側身不再理她。

    周青青想了想,小聲問:「王爺,今晚不用圓房了?」

    「你很高興?」

    周青青笑了笑:「剛剛咬了你,疼不疼?」

    秦禎哼了一聲不說話。

    周青青繼續道:「你酒氣真的好大,實在太難聞了,我才咬你。」

    秦禎忽然轉過身,用力朝她臉上哈了一口氣。周青青猝不及防,被那濃濃的酒氣噴了一臉,腹中翻湧,差點吐出來。

    看著她雙眼泛著淚花,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秦禎勾唇笑開:「我今天喝的可是我們西秦佳釀屠蘇酒,你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享受?」

    見他又要湊上來朝自己哈氣,周青青崩潰地跳下床:「你繞我了吧!你這香飄十里的屠蘇酒,我真的享受不來!」

    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壺裡的茶,遞到床邊:「你醒醒酒,給我條生路。」

    秦禎笑著坐起身,雙手捧著嘴呼了口氣,輕笑了一聲:「好像是不太好聞。」

    說罷接過茶杯漱了漱口。

    周青青歪頭看他:「你就醒了吧?」

    秦禎斜了她一眼:「我本來就沒醉,我在西秦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周青青訕笑兩聲,卻也覺得這人似乎什麼都來得快去得快,剛剛還莫名其妙不悅,彷彿自己是他殺父仇人,恨不得掐死她。現下卻彷彿之前那喜怒無常不過是她一時的錯覺,他照舊是那個灑脫不羈的秦禎。

    周青青暗自搖搖頭,雖是枕邊人,但到底還是不太懂這個男人。她將茶杯放好,輕聲道:「你好好睡一覺,別到時起來頭疼。」

    秦禎嗯了一聲,看著她的背影,手伸入方纔的枕頭底下,摸到了那軟軟的絲絹,猶豫了片刻,還是抽回了手。

    周青青褪了外面的衣衫,穿著睡衣躺在床上。

    秦禎推了推她。

    周青青半睜開眼:「作何?」

    秦禎伸出半截舌頭:「被你咬破了!」

    周青青這才看到他舌頭上當真有一塊紅色的傷口。想到剛剛被他掐著下顎的情形,沒好氣斜了他一眼:「誰讓你欺負我的,活該!」

    秦禎故意大著舌頭道:「很疼的。」

    周青青看了看他:「要找點藥抹抹嗎?」

    秦禎笑道:「抹藥倒是不必,你親一下就好。」

    周青青無語地看他,翻了個身不理會他。

    秦禎悶笑著趴在她身後,將她攬在自己懷中,手摸進她的脖頸,將繫在上面的紅繩拉出來。

    周青青拉住胸口移動的狼牙:「你又要幹什麼?」

    秦禎道:「這枚狼牙是誰送給你的?」

    周青青默了片刻,道:「我父親。」

    秦禎又問:「那岳父大人有沒有告訴你這狼牙是從何而來?」

    周青青想了想,點頭:「當年西征的時候,他遇到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這狼牙是那少年送給他的。」

    秦禎低聲笑了笑:「若是我說我就是那個少年,你信不信?」

    周青青皺了皺眉,轉過身在黑暗中對上他:「這怎麼可能?」

    「當年定西郡王駐守南周邊疆,西境固若金湯。那年我十四歲不到,頭一回跟著叔父上戰場,年少輕狂,帶著一支隊伍,悄悄潛入南周戰營,準備偷襲將大名鼎鼎的定西郡王。結果自然是被捉住。被關在你父親戰營的那幾日,他猜到我身份,但從來沒為難過我,反倒和我說了很多話,告訴了我許多道理,最後還將我放了回去。」

    周青青不可置信地聽著他說起自己的父親,一時怔怔然。

    秦禎不緊不慢繼續道:「放我離開前,他跟我說起自己在西京的兒女,尤其是最疼愛的長女,說她如何聰明伶俐,乖巧天真。」他頓了頓,「我就說如果有一天秦周不再打仗,我就去迎娶他的女兒。」

    周青青問:「然後我爹答應了?」

    秦禎有些得意道:「岳父大人非常欣賞我,當然一口答應,我便把這狼牙送給他,讓他轉交給他的長女做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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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周青青怔了怔,噗嗤笑出來:「我才不信你的話,若真是你說的這樣,我爹肯定會告訴我。」

    秦禎也笑,手摩挲了下那光滑的狼牙:「你不信這狼牙是我送給岳父大人的?」

    周青青道:「我當然信,只是不信你說的什麼信物那套鬼話。」

    秦禎哈哈大笑:「好吧,我承認當時把這狼牙送給岳父時,是說送給他的女兒做護身符,保護她的平安。沒想到十年後,他的女兒會戴著狼牙成為我的妻子。」

    周青青聽他說這些,也不免覺得世事奇妙,拿過那狼牙摸了摸:「這狼牙你是怎麼得來的?」

    秦禎想了想:「十歲的時候去沙漠打獵,獵了一隻頭狼。」

    「所以那只頭狼呢?」

    「剝皮烤著吃了,皮子還給我母后做了件衣服。」

    周青青無語地看了看他:「十歲就能幹這事兒了?」

    秦禎大笑:「這有什麼稀奇,我六歲就跟著叔父們圍獵。」他打了個哈欠,將她往自己懷裡一拉,「睡覺,明日帶你去玩兒。」

    他這話剛落音,呼吸已變得深沉,竟是真的就睡了過去。

    周青青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入睡的速度,搖搖頭,想要稍稍掙開他,卻剛剛用力,又被他往胸前帶了帶。她只得放棄抵抗,安安靜靜地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呼吸聲,漸漸闔上了眼睛。

    隔日清晨,兩人用過早膳,秦禎讓人拿來兩套衣裳,自己一套,周青青一套:「換上。」

    周青青看著灰撲撲的麻布衣服:「你這是作何?」

    秦禎笑道:「今日帶你逛西京,咱們微服出行。」

    周青青笑,背過身換上這身男裝布衣,又卸下耳飾和頭飾,將頭髮像男子一般綰起來。待她換完畢,秦禎摸著下巴歪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戲謔道:「這位小哥模樣不錯,今兒就跟哥哥我了!」

    周青青被他逗笑,也看了看他渾身上下的裝扮,同自己一樣,一身布衣,不過因著沒了虯鬚,仍舊神采飛揚,英俊不凡。她也學他的口氣:「那今日就有勞哥哥了!」

    秦禎大笑,牽著她的手出門。恰好遇到前來報告事宜的馮瀟。

    馮瀟看到兩人這裝扮,怔了怔問:「王爺要出門?」

    秦禎點頭:「我帶青青去西京轉轉,你有事?」

    馮瀟道:「沒什麼重要事,就是之前王爺吩咐我辦的一些事情,我來跟您報告一下。」

    秦禎嗯了一聲:「行,你簡短說。」

    兩人說著,周青青想起那塊絲絹,折身回房,從枕頭下摸出來。又出門站在秦禎旁邊,見兩人談完事情,馮瀟要離開,她走上前直接將絲絹遞給他:「上回在蜀中,馮將軍拿了絲絹給我包紮傷口,我洗乾淨了,物歸原主。」

    馮瀟愣了下,微微一笑,接過絲絹:「王妃客氣了!」

    待馮瀟離開,站在周青青旁邊的馮瀟,忽然哈哈大笑。

    周青青一頭霧水:「你笑什麼?」

    秦禎道:「我就是想笑,你有意見?」

    周青青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秦禎笑著許久,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我昨晚好像誤會了你!」

    他本以為那絲絹被她小心珍藏,她定然也是藏著不為人知的小心思。方才見到她坦坦蕩蕩在他面前,將絲絹還給原來的主人,他才知昨夜不過是自己的妄加揣度。

    周青青愈發不解:「你到底在說什麼?」

    秦禎挑挑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我錯了。」

    周青青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搭錯了線,不與他糾纏,搖搖頭道:「今日哥哥要帶小弟我去哪裡玩兒?」

    秦禎笑:「西京是我的地盤,我定然讓你玩得痛快。」

    西京繁花似錦,並不比金陵遜色,又多了份異域風情,街上還時常看到胡人和崑崙奴,讓周青青十分好奇。

    秦禎也是個會玩兒的人,帶著她進戲園,進酒樓,進勾欄瓦肆,周青青玩得不亦樂乎。只覺這人還真是個有趣的妙人。

    到了傍晚時分,兩人才慢吞吞準備歸家。路過一處高牆大院,秦禎忽然笑著問:「你喜歡花草麼?」

    周青青道:「哪個女子不喜歡?」

    秦禎狡黠地挑挑眉,拉起她的手:「那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西秦最漂亮的花草。」

    周青青未反應過來,只見他食指放在唇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拉著她躍上旁邊圍牆,悄無聲息地跳入牆中院內,邊貓著身子拉著她走,邊小聲道:「這是國師府,他的花園裡有各種奇花異草。但他這人脾氣古怪又小氣,從來不讓人進去,我也就是幾年前悄悄潛進過一回。」

    宅院中和安靜,兩人順利穿過,來到一片小花園,那花園裡沒見人影,只有花草馨香撲鼻而來。周青青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園子。

    時至秋日,這園子裡卻仍舊是百花盛開,紅黃藍綠交織在一處,美不勝收。周青青在金陵都未曾見過這等珍稀漂亮的花草。

    「好看嗎?」

    周青青激動地點頭:「真美!」

    秦禎拉著她往裡走,小心翼翼注意著是否有來人。兩人走到那花園中間,他扒開一眾花草,露出中央的幾株,嗤道:「這老東西又種出了這麼多蓮瓣蘭,就知道他藏著掖著。」

    眼見著他要伸手去拔,周青青忙拉住他,低聲道:「你要做何?」

    「這蓮瓣蘭我想了許久,老東西每每說自家沒有,原來花園裡藏了這麼多。我今日肯定是要采一株回去養著。」

    周青青哭笑不得:「你這是要當採花大盜啊?」

    秦禎道:「誰讓那老東西小氣,我就要採回去,氣死他!」說完,伸手將地上的一株蓮瓣蘭連根拔起。

    「誰!」外頭忽然有人大聲叫道。

    秦禎一手握著蘭花,一手拉起周青青的手,低聲道:「走!」

    等國師府家丁進來時,兩人已經越過圍牆,逃了出去。

    只聽那牆內兵荒馬亂地喊道:「國師大人,有偷花賊!」

    一個年邁的聲音回道:「偷了什麼花?」

    「蘭花!」

    「什麼蘭花?」

    「蓮瓣蘭。」

    「作孽啊!快去追!」

    秦禎笑了笑,拉著周青青疾步逃離,等國師府的人出來,哪裡還見得到偷花賊的影子。

    兩人跑了許久才停下來。周青青笑得樂不可支,看著秦禎手中的蘭花,揶揄道:「你堂堂王爺,竟然敢這種不入流的事,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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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8 19:45: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秦禎不以為然笑道:「你說的沒錯,我堂堂武王,誰會相信是我是採花賊?」

    周青青看向他手中的蓮瓣蘭:「咱們快些拿回去種進土裡,可別讓這麼珍稀的花給死了。」

    秦禎點頭嗯了一聲,兩人抱著一株蘭花,匆匆回了王府。到了王府中,秦禎將蓮瓣蘭交給周青青拿著,自己拿了把小鐵鏟,找了塊院子裡肥沃的土,將那株可憐兮兮的蘭花給種上。

    周青青看著這煢煢孑立的蓮瓣蘭,只有葉和花苞,被他們折騰了一路,有些蔫蔫的模樣,她笑了笑:「若是這蘭花咱們沒種活,可真是暴殄天物。」

    秦禎道:「有心則靈,我就不信在國師的園子裡能長得好好的,在咱們院子裡就活不下來。」

    周青青笑:「別說大話,過了今晚再說。」

    此刻兩人都蹲在地上,秦禎抬頭看,嘴角含笑,突然冷不丁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他手上沾著剛剛種花的泥土,周青青尖叫一聲,他已經笑著跑開。

    周青青抹了把臉,看到指間的泥土,惱火地要去追他。兩人在院中你追我趕,追了半響,周青青總算逮住他。

    秦禎故意讓著她,讓她得逞地將手上的泥蹭在他臉上。兩人一時都成了花臉,正鬧得起勁兒,外頭傳來管家的聲音:「王爺,宮裡傳旨,皇上召您入宮,有要事相談。」

    管家看到兩人抱在一起也沒敢抬頭,老老實實待在院門處。秦禎抹了把臉,笑道:「行,你去回話,我馬上就去。」

    秦禎吩咐米珠打來水,兩個人就著一盆水洗了臉。周青青好奇問:「皇上這麼急召你進宮作何?」

    秦禎搖頭:「不清楚,別是跟北趙有關就行。」他擦乾手,在她恢復白淨的臉上摸了摸,「今日在外頭胡鬧了有一天,你肯定也累了,早些睡不用等我。」

    周青青點頭:「你也早些回來,別折騰太晚,傷剛剛好,還是要好好養養。」

    秦禎看著她,面帶笑意卻不說話,過了半響,才又不緊不慢道:「我今天很開心。」

    他目光灼灼,看得周青青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耳根子也一陣發熱,為了掩飾這種不自在,她笑著嗔道:「你快些去,小心皇上等急了。」

    秦禎深深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走到門口,又折身回來,俯身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我們打了個賭!」

    雖然這樣的親密對兩人來說,已經是稀鬆平常。但今日這淡淡的一吻,卻又好像不那麼平常。周青青紅著臉咕噥道:「賭什麼?」

    秦禎笑:「我賭那株蓮瓣蘭三日內開花。」

    周青青對上他的眼睛,點頭:「好。」

    秦禎勾唇輕笑:「若是我贏了,你知道我要什麼?」

    周青青紅著臉,梗著脖子道:「那也得你贏了才行。」

    秦禎朗聲大笑,邊往外走邊大聲道:「三天後我要點花燭。」

    周青青看著他出門的背影,輕輕啐了一口,臉上紅霞愈甚。見他走遠,她走出房門,來到小院中,看著那剛剛種下的那株蓮瓣蘭,似乎當真比先前鮮活了許多。

    在外頭瘋鬧了一整日,天將將黑下來,周青青就困得厲害,也不像往日那樣等秦禎回來。洗漱完畢後,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深,秦禎何時回來她絲毫沒有感覺,直到隔日日上三桿,碧禾來叫她,她才醒來。

    秦禎已經在外頭練劍。周青青穿戴整齊,想起院子裡的蓮瓣蘭,趕緊出門去看。還未走到那蓮花跟前,收了劍的秦禎已經笑著道:「不用看了,那花沾了一夜露水,長得十分好。」

    周青青俯身一看,還真是如他所說,幾片葉子嬌嫩欲滴,兩隻花苞含苞待放,絲毫不見昨日剛剛種下時的蔫蔫。

    她癟癟嘴,低聲道:「那也不見得三日內能開花。」

    秦禎笑:「我打賭從未輸過,何況茲事體大,老天爺也定會站在我這邊。」

    周青青聽得好笑,又看了看那蘭花,雖然不想如了他的願,卻又捨不得這麼珍稀的花死掉,真真是有些糾結。

    她想了想,站起來問:「王爺昨晚何時回來的,我怎的都不知道?」

    秦禎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我二更不到就回了府,偏偏有人早睡得跟小豬一般。」

    周青青瞪了他一眼,又問:「皇上叫你去作何?有重大事情麼?」

    秦禎稍稍正色:「確實發生了些重大事,而且是你們南周的事。」

    周青青皺眉:「南周?」

    秦禎點點頭:「南周燕王周栗擁兵自立,與南周朝廷斬斷關係,前兩日已經建國稱帝。」

    周青青倒是不以為意,只笑了一聲:「燕王本來手握重兵,不服朝廷多時,若不是因為是皇室宗親,恐怕周栗早就自立為皇。」她想了想,又問,「這是南周自己的事兒,跟西秦有何關係?」

    秦禎點頭:「本來是沒什麼關係,不過南周朝廷寫信同我們西秦求援,如今兩國結親,我們不好坐視不管。」

    周青青嗤笑一聲:「自己家的事自己管不了,還要別人來管,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秦周笑:「我知道你對你們那位皇上不滿,不過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就算我們不想管,恐怕也不行。」

    周青青疑惑地看他:「此話怎樣?」

    秦禎道:「燕北就是北趙,如今周栗立國,這所謂的燕國便於北趙相交,若是北趙和燕國聯盟南征,南周肯定岌岌可危。南週一倒,西秦便是他們下一個目標。」

    周青青想了想:「你怎的以為北趙會和燕國結盟?或許北趙會趁機吞了燕國呢?」

    秦禎點頭:「這也不無可能,若是吞併燕國,其實也就是吞的南周領地,不論怎樣,燕王自立,對北趙來說都是一個南下的機會。我們西秦不能坐視不管。」

    周青青想了想:「那西秦現在能作何?」

    秦禎:「等!」

    「等?」

    秦禎點頭:「等北趙出手,我們再伺機而動。」

    周青青幽幽歎口氣:「也不知這世道什麼時候才能安穩,剛剛打走了北趙,那廂燕王又作亂,真是不讓人好過。」

    秦禎笑了笑:「放心,就算天下大亂,我這王府裡也會給你一方安寧,你只管好吃好喝就行。」

    周青青嘴角勾起,眉眼彎彎朝他笑道:「王爺日後真的不會再帶我去戰營?」

    秦禎一本正經道:「之前是我考慮不周全,讓你受了苦,你畢竟是女子,帶上你去戰營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上回我是存了點私心,想讓聶勁祝我一臂之力,所以才把你帶上。」

    周青青聽他說得認真,也不好再玩笑,稍稍正色:「其實我也不是不想跟你去打仗,不過就跟你說的,我一個女子,到了戰營不方便不說,還指不定會拖你後腿。所以我情願在府裡等你凱旋歸來。」

    秦禎大笑:「我姑且相信你。」

    雖然燕王周栗自立一事,牽動天下局勢。但秦禎同周青青說完利弊之後,似乎也沒放在心上,整日不是跑出去找兄弟們喝酒,就是拉著周青青在西京遊玩。日子過得倒是比先前悠哉得多。

    當然,也沒忘了悉心澆灌那株含苞待放的蓮瓣蘭。連著兩日早上起來,周青青必然看到他蹲在那蘭花前,自言自語著什麼。

    到了第三日,周青青實在忍不住,走過去好奇問:「你神神叨叨在作何?」

    秦禎手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小聲道:「我在同蘭花仙子說話,讓她務必三日內開花,若是如我願,我就好生供著她。」

    周青青笑:「若是不如你願呢!」

    秦禎訕訕一笑:「我就將她拔了餵了東廚裡的兔子。」

    周青青嗤笑出聲:「想不到王爺這般童心未泯。」

    秦禎轉頭半蹲著轉頭看向她,笑道:「蘭花仙子答應了我,說今晚二更之前必定開花。」

    周青青瞅了眼那花骨朵,有點幸災樂禍道:「我看你的這位蘭花仙子是騙你呢!」

    秦禎卻不以為然:「今日二更你便知蘭花仙子有沒有騙我。」

    兩人正說笑著,從外面匆匆走來一人,正是馮瀟。

    「王爺,收到探子消息,北趙和燕國打了起來。」

    秦禎微微一愣,又大笑起來:「看來北趙已經按捺不住,照著情形,若是成功吞併燕地,便是直接與南周為敵,我們也可以開始準備了。」

    馮瀟試探問:「王爺是打算與南周聯手麼?」

    秦禎笑:「西秦若是不出手,以南周如今的兵力,必然就是北趙囊中物。北趙吞了南周,我們西秦也不會好過。」他說完揮揮手,「不管了!反正今日我要等我的花開。」

    馮瀟不明所以咦了一聲。

    秦禎笑道:「有消息你及時報告,我今日就在府中等我這株蓮瓣蘭開花。」

    馮瀟目光移想向身後,見著那含苞欲放的蘭花,開口道:「這花倒是稀奇,王爺從哪裡弄來的?」說罷,蹙了蹙眉,又笑道,「我前日聽說國師府失竊了一株珍稀蘭花,莫非就是這株?」

    秦禎挑眉笑:「你說呢?」

    馮瀟笑著搖搖頭抱拳道:「那王爺就好生等花開,屬下就告辭了,有消息再來報告。」

    說完,他目光在紅著臉的周青青身上停留須臾,折身離去。

    待他離開小院,周青青嗔道:「你就不能別亂說話?」

    秦禎一臉無辜:「我何時亂說話了?我今日確實是打算一心等這株花開,哪裡都不去,什麼都不做。」說完,他還大聲喚來丫鬟,讓人給他拿了把椅子,老神在在地在蘭花邊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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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16-12-18 19:45: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秦禎當真說到做到,哪裡未去,就拿了本書卷,悠悠哉哉地看著,倦了便坐在那躺椅上瞇一會兒,醒來就轉頭看一眼地上那蓮瓣蘭,連用飯都讓人端到小院裡。

    周青青對此很是無語,也懶得理他,自己去樂子。

    到了暮色時分,周青青從外頭進來,看到秦禎還坐在原處,又瞧了眼地那株蘭花,見還還是花骨朵的樣子,吃吃笑開:「我看王爺就別傻等了,這花今日肯定開不了。」

    秦禎輕飄飄瞥了她一眼:「離二更天還有好幾個時辰,你怎的就知道它不會開?」

    周青青搖搖頭,對他這執拗的孩子氣不以為然,其實這花開不開,她和秦禎總該是要做真正的夫妻的。

    如今她對自己這個夫君,並無排斥之感,雖然偶爾仍舊惡劣得讓她想跟他打一架,但多數時候,覺得這人還算有趣。異國他鄉,人生漫漫,跟有趣的人一起過日子,大概才會快活一些。

    天徹底黑下來,空中還下起淅瀝瀝的小雨,秦禎不好再坐在外頭,有些悻悻地進了屋。周青青幸災樂禍笑道:「王爺,沒關係的,就算那株蓮瓣蘭不開花,我這朵花你要拿去也可以隨時拿去。」

    秦禎看著她,也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願賭服輸。」罷了,又道,「至少今晚這個賭約作數。」

    就知道他是這種人,周青青倒也不以為意,撇撇嘴:「隨便你。」

    兩人在屋子裡閒聊了會兒,也不知是不是下了雨的緣故,周青青有些犯困,便先上了床。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人搖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燈光之下,映入眼簾的是秦禎一張激動的俊臉:「青青,花開了!」

    「啊?」周青青一時未反應過來。

    秦禎卻已經將她半抱半扶拉下床,走到門口,周青青方才回神。外頭的雨仍舊淅淅瀝瀝在下,倒也不大,秦禎拉著她衝入那毛毛細雨當中,來到那蘭花旁邊。

    無星無月的雨夜,院子裡也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便是屋子裡那盞油燈散發的光亮。周青青藉著那微弱的一絲光,彎下身朝地上看去。

    果不其然,白日裡仍含苞待放的蓮瓣蘭,竟真的開出了花。三片狹長的花瓣,抱著小小的花蕊,沾著雨水,嬌艷欲滴。

    她不可思議地笑了笑:「這是稀奇,莫非是下雨了的緣故。」

    秦禎挑眉笑道:「肯定是蘭花仙子仙靈,捨不得我今夜采不下那株我盼望多時的嬌花。」

    周青青啐了口:「胡說八道。」

    秦禎哈哈大笑,忽然將她打橫抱起往屋子裡走:「我說什麼不重要,做什麼才重要。」

    他幾個大步便入了屋,一腳將門踢上,走到床邊,將周青青放下,抬手將她髮絲上沾的一點水跡擦掉,又轉身去了屋中的櫃子邊。

    周青青自是知道接下來意味什麼,面紅耳赤地坐在床邊,看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對紅燭點上。

    紅光搖曳,整個屋子頓時帶了幾分旖旎。

    他遙遙朝她看了看,不緊不慢走過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下。

    周青青紅著臉低下頭,卻被他伸手抬起下巴,笑著道:「夫妻之間,總要坦誠相待。」說完,他又抓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前,「你想感受一下你夫君的身子。」

    他胸口又硬又燙,周青青像是被火舌燒著一樣,趕緊縮回了手。卻下意識抬起頭去看,映入眼簾是他佈滿疤痕的身體。

    那些交錯的傷痕,像是一道道烙印一樣,印在他結實精瘦的身前。周青青怔了怔,本來的羞赧化為震驚,莫名覺得心中有些抽痛。

    本來縮回的手,又撫在上面,一點一點摩挲那些暗色痕跡。

    她的觸碰讓秦禎悶聲笑了出來,然後抓住她作亂的手,低聲道:「癢——」

    周青青愣了下,噗嗤笑出聲,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你到底受過多少傷?也虧得你命大!」

    秦禎抓著她的手,在她旁邊坐下來:「以前孤家寡人,凡事喜歡猛打猛衝,但凡惡戰都會親自上陣,也活到現在也算是命硬。」他頓了頓,將她攬進自己胸口,「不過以後不會了,我們生兒育女,有你和孩子在家裡等我,我不會再想著當英雄。」

    周青青心道這人想得可真是遙遠,好笑的同時卻也覺得胸口有些酸澀,也不再矯情扭捏,靠在她肩膀道:「反正你以後不能再這般受傷,我遠嫁至此,萬一你一命嗚呼成了英雄,我要陪葬可如何是好!」

    秦禎大笑,將她身上的褻衣一把解開,俯身將她壓在床榻上,貼上她嫣紅的唇。一吻作罷,他輕咬她的耳朵,啞聲在她耳畔低語:「要是疼就咬我。」

    周青青渾身戰慄,紅著臉不出聲。

    秦禎輕笑一聲,又低聲道:「我會輕點的。」

    周青青只覺得自己臉燙得像是從熱水裡滾過,偏偏他的氣息又在耳邊作亂,她又羞又惱,咬牙嗔道:「你快些!」

    秦禎悶笑起來,覆在她上方身體似乎都在顫抖,只是那呼吸卻越來越急促,然後掘住她的唇狠狠地親,一手往下探去,一手拉起薄被將兩人蓋住,擋住了那搖曳紅光。

    被翻紅浪,一夜旖旎,那床榻上的動靜,直到天色將曉,紅燭燃盡後,才慢慢停了下來。

    日上三竿,外頭有丫鬟來喚,床上的兩人才醒來。

    周青青迷迷糊糊睜開眼,對上的便是秦禎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他伸手在她臉上摸索了片刻,低聲問:「還疼不疼?」

    周青青這才反應過來,稍稍動了下身子,哪裡是疼,根本就是被拆了一遍。臉上驀地一紅,似嬌似嗔地瞪了他一眼。

    秦禎低笑一聲:「你今日多睡一會兒,我讓人把早膳送進來。」

    他說罷,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翻身起床。周青青目光落在他光,裸的身子上,立刻紅著臉別過眼睛。

    秦禎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麼?昨晚我這幅身子都被你蹂,躪過了,現在倒是不敢看了?」

    周青青輕呸了一聲,歪頭不理會他。

    秦禎卻轉身來掀她身上的被子:「來,讓為夫看看你身子怎麼樣了?」

    周青青趕緊抓住被子不讓他動:「你走開!」

    秦禎笑著撒了手,但卻突然埋下頭,鑽進了被子中。周青青光裸的身子被他的唇碰到,嚇得趕緊裹著被子往裡躲開,紅著臉嗔道:「別鬧!」

    秦禎挑挑眉,勾唇覆在她上方,親了親她,溫聲道:「我去給你打水洗漱,今日你就在房裡好好歇歇。」

    周青青紅著臉嗯了一聲。難得見他這麼體貼入微,竟有些不自在。

    秦禎出了門,周青青就偷偷爬起來將衣服穿好,渾身確實酸疼得厲害,尤其是雙腿間,下地走路都有些艱難。

    想到昨夜在被子中的種種,她臉上又驀地一紅。原來那就是男女之間的事,讓人疼得死去活來,可疼過之後,又好像變得不一樣,讓人忘了今夕何夕,完完全全沉溺在那風浪中。而那種融為一體的親密,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好像從此之後,她和秦禎之間,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至於是什麼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秦禎打了水進屋,見她起床,咦了一聲:「不是讓你躺著休息麼?怎麼起來了?」

    周青青看了眼外頭,沒好氣道:「太陽都照屁股了,還不起來?」

    秦禎嗤笑出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樣看來,今晚還能繼續。」

    周青青愣了下,等反應過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再像昨晚那麼胡鬧,我……」

    「你怎麼樣?」秦禎放下水盆,欺身上前,笑著看她。

    周青青憤憤推了他一把,忍著身體的酸痛,跑到院子裡,見著那蓮瓣蘭開得正盛,氣得要伸手去拔掉。但手碰到那花朵,又停了下來。到底是奇花異草,她下不了手,只哼了一聲,慢慢起身回屋。

    秦禎迎上來問:「真的很疼?」

    周青青白了他一眼:「你試著讓兩匹馬車碾你幾遍?」

    秦禎點點頭:「明白了。」說罷,又朝她壞笑道,「今晚不碾了,明晚再碾。」

    周青青沒力氣和他鬥嘴,有氣無力在椅子上坐下:「多謝王爺開恩!」

    秦禎哈哈大笑,神清氣爽地伸了伸腰:「我今日去宮裡商討事情,讓你一個人好生休息。」說罷,一派神采飛揚地走到院中那蘭花旁,彎身笑著道,「昨日有蘭花仙子,往後必然好好伺候。」

    周青青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又不得不感歎,昨夜折騰了大半宿,還都是他在用力,這人竟然還如此神清氣爽。

    世道不公,不公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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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8 19:45: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周青青再見到秦禎,已經是隔日清晨,倒不是他一夜未歸,而是她早早睡去,他又回得太晚。

    睜眼看到他,周青青還有些意外:「你何時回來的?」

    秦禎惺忪著臉笑:「三更,看你睡得香,沒吵醒你。」

    說罷,往前湊上去欲親她,周青青卻捧著嘴嗚嗚躲開:「還沒漱洗,髒得要死。」

    她不說還好,一說秦禎更來勁兒,將她的手扒開,狠狠親了一頓,方才放開,佯裝狠厲道:「敢嫌我髒?」

    周青青拿他沒辦法,擦了擦被他啃得嫣紅的唇,又在他褻衣上蹭了蹭:「本來就髒。」

    秦禎被她蹭出了幾分火氣,覺察出他身體的變化,周青青連忙翻身跳下床,捂著衣服如臨大敵道:「你別亂來,我身子還疼著呢。」

    秦禎看她嚇得臉色都變了,哈哈大笑:「放心,我這人很講禮法,幹不出白日宣淫那等事。」

    周青青啐了一口,表示不以為然。

    果不其然,只聽秦禎又道:「當然,那是因為之前沒機會,以後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周青青紅著臉嗔道:「你閉嘴。」

    秦禎笑著揮揮手:「行行行,我不說就是,洗漱吃了早膳,你把聶勁叫來。」

    周青青皺眉:「你又要阿勁作甚?」

    秦禎稍稍正色:「北趙大勝燕國,擒了燕王周栗。」

    「什麼?」周青青大驚。

    秦禎道:「我懷疑他們下一步,就是南下攻打你們南周。」

    周青青點點頭:「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卻又不解問,「但是你讓阿勁能做什麼?」

    秦禎道:「待會兒他過來,你自然知道。」

    周青青只蹙了蹙眉,沒再多問。

    等用過早膳,聶勁頂著他那張常年沒有表情的面癱臉,走了過來,看了眼坐在石凳的秦禎和周青青,恭恭敬敬問:「王爺叫小的有何事?」

    秦禎抬頭看他:「昨晚剛剛接到的消息,北趙吞併了燕地,燕王周栗被擒。」

    聶勁微微蹙眉,波瀾不驚道:「是嗎?」頓了頓,又道,「那他們下一步肯定就是南征。」

    秦禎點點頭:「拿下燕國,北趙實力肯定大增,要攻下南周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聶勁眉頭皺得更深,只是語氣依舊平淡:「不出意外,這就是必然結果。」

    秦禎笑了笑:「聶護衛,南周要被滅,你難道不擔心嗎?」

    聶勁道:「南周是故鄉,當然不願看到其被北趙踐踏。不過我一介布衣,又身在他鄉,心有餘而力不足。」

    秦禎笑:「聶護衛有這個心就好。」他頓了頓,「如今秦周結親,皇兄和我見南周有難,不會坐視不管,我們已經打算出兵相助。」

    聶勁怔了怔,微微哂笑:「王爺想得恐怕是北趙若吞併南周,實力必然更加壯大,下一個便輪到西秦。」

    秦禎點頭:「這是自然。」

    聶勁又道:「其實這也是西秦的好機會,鶴蚌相爭,坐收漁利。」

    秦禎挑眉:「聶護衛,你這話是何意?我西秦若是想吞併南周,早在去年就攻破蘄城,直指金陵。」

    聶勁道:「西秦連連征戰,早就疲乏不堪,與南周議和,修生養息,秣馬厲兵之後重新開始新徵程,也在情理之中。」

    秦禎訕笑兩聲:「原來在聶護衛心中,我秦禎就是這等寡信之人。」

    別說是秦禎,就是周青青也有些愕然。她自是相信秦禎,但顯然聶勁對秦禎和西秦並不以為然。

    她想了想道:「阿勁,王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他其實並不喜歡打仗。」

    聶勁看了看她,點頭:「王爺見諒,小的是直性子,說了您不愛聽的話,請莫放在心上。」

    秦禎搖搖頭:「大家立場不同,我也能理解你對我們西秦的懷疑。」

    聶勁繼續恭敬道:「王爺肯對南周出手相助,我身為南周人,十分感激。王爺要小的做何,請儘管吩咐。」

    秦禎道:「北趙下過燕地後,入南周必過安陽。我即日會帶大軍啟程,你快馬加鞭送信給南周朝廷,讓其派兵與我在安陽會和,我們一個朝東,一個往北,將北趙攔截堵死,殺其措手不及。」

    周青青不解:「王爺為何要阿勁去送信?」

    聶勁也點頭:「我的職責是保護小姐,我去金陵,小姐怎麼辦?」

    秦禎道:「青青就在府中,你覺得會有危險?」

    聶勁想了想搖頭,這些日子,他其實已經很少寸步不離地待在自家小姐身邊。畢竟這是西秦,秦禎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爺,少了他這個護衛,對武王妃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秦禎道:「我之所以讓你去送信,是因為我要你送的這封信,會有北趙的線路圖和作戰攻略,讓南周據此做好戰事準備。所以這封信事關重大。而你也知道,如今北趙探子,讓西秦防不勝防,我派任何信使,都不會放心。最重要你是青青的護衛,也曾是南周前將領。南周朝廷才會不疑有他。」

    周青青點頭:「王爺說得對,這封信還真的只能阿勁你送去。」

    秦禎想了想,道:「青青,你也親筆寫一封信給你們南周皇上,讓他相信我們西秦是誠心相助,絕無野心。」

    周青青點頭:「好。」

    決定之後,三人就各自忙碌。周青青提筆寫信,聶勁準備出發返南周。而最忙的自然是秦禎,要詳細寫出作戰密函,將其交給聶勁。」

    到了晚上,聶勁拿著密函,牽馬出發。

    秦禎和周青青送他到王府門口,與他一起出行的還有郭槐,也就是在和親路上那個與聶勁比過武,身手不凡的校尉。

    周青青將親筆信放在聶勁手中,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憂心忡忡:「阿勁,你自己當心點,在路上好生照顧自己,快去快回。」

    聶勁面無表情點頭:「小姐放心,我把信帶到金陵交給皇上,馬上就回來。」頓了頓,又繼續,「王爺帶兵去安陽,你一個人在王府,不要隨便出門。若是真想出門,就多帶幾個王府的侍衛。也不要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天黑前記得一定要回府。」

    雖然面無表情,但說的話卻是諄諄叮囑,讓本來擔憂的周青青噗嗤笑出來:「阿勁,你怎麼跟老媽子一樣了?」

    聶勁不為所動,又道:「小姐放心,我這會回金陵,會順便看看世子和二小姐他們。」

    周青青微微一愣,點頭:「待我向他們報個平安,就說我在西京過得很好,讓他們不用擔心。」

    她話音落,秦禎笑著接口:「別忘了告訴他們,說他們的姐夫英俊不凡,溫柔體貼,待他們的姐姐一片真心。」

    別說是周青青,就是一直面癱臉的聶勁,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周青青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了還不忘給自己貼金。」

    「實事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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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6-12-18 19:4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兩日後,五萬大軍調遣完成,浩浩蕩蕩從西京城外出發。

    城門處,秦禎頭束圓髻,一抹百色髮帶輕拂在腦後,身穿銀色鎧甲,腰間掛著一柄佩劍,臉上神色飛揚,意氣風發。

    周青青知這人未留虯鬚時,確實英俊不凡,而著上這身出征戰衣,更是光彩奪目。她饒是相處多時,面對這樣的秦禎,也難免有些悸動。

    秦禎先是跟幾位送行的朝廷官員道別,又走到王府家眷這邊,站到周青青面前,稍稍歪頭山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夫人,為夫這一去少說兩月,王府就交由你打理,你安安心心等夫君回來。」

    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周青青彎身行了個禮,柔聲道:「王爺放心,妾身定然照拂好王府,等王爺凱旋歸來。王爺征戰在外,要多保重身體。」

    秦禎見她這恭恭敬敬的模樣,輕笑了一聲,附到他耳邊道:「說不等我回來,不止夫人一個人迎接我呢!」

    周青青不明所以,茫然地看他。

    秦禎又笑著小聲道:「昨夜為夫那般努力,說不定夫人肚子裡已經有了個小郡主或者小王爺。」

    周青青不料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說這些葷話,臉上躥上一抹紅霞,似嬌似嗔瞪了他一眼。偏偏又不得不想起昨晚他對自己做的那混賬事,明明她已經受不住,到後來求饒的聲音都帶著哭腔,偏偏他就是不肯放過自己,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了大半夜,才饜足地睡去。

    她身子現下還酸著,要不是他要出征,她恨不得在床上歇一整日。

    秦禎對她憤懣的眼神,不以為然,反倒是哈哈大笑。周圍的人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只老老實實悄悄打量著。

    鑼鼓雷動,秦禎上馬,又轉頭深深看了眼周青青,面上的笑容似是灑脫飛揚,但眼中的神色,卻明顯依依不捨。周青青本以為秦禎於自己,依舊只是那個她不得已嫁入,又不得已依靠的西秦王爺。但此刻看到他陽光下轉身離去的背影,方才明白,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她不知何時心中就已經認定的丈夫。

    馬蹄滾滾,塵土漫天,秦禎和他的將士們,慢慢消失在城門送行人的視線裡。

    怔怔望著那早已看不到的身影,也不知為何,周青青忽然覺得秦禎這一去,會有一些無法預計的事情發生。這個想法,讓她腦子裡有些空白,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旁邊的米珠提醒:「王妃,王爺已經走遠了,咱們回府吧!」

    她這才回神,點點頭應了一聲。

    那忽然冒出來的擔憂,在周青青回府之後,並未消失,甚至愈演愈烈,日子就在這憂心忡忡中一日一日過去。直到快一個月時,周青青越來越覺得不對。按理來說,聶勁騎汗血寶馬,快馬加鞭往返,這時應該回到西京。

    然而她沒有等來聶勁的消息。

    又是小半個月過去。

    周青青坐在院子裡難得做女紅,想著為秦禎繡一隻香囊,等他回來送做他當禮物。她女紅做得一般,繡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手上忽然一痛,指頭被繡花針刺中。她嘶了一聲,看著血珠子湧出來,放在口中吮了下,正要在拿起針繼續。碧禾從外頭慌慌張張跑進來:「小姐,不好了!」

    周青青皺皺眉,看了眼臉色蒼白的人,問:「怎麼了?」

    碧禾喘著氣道:「小姐……小姐……」

    周青青眉頭皺得更深:「到底怎麼了?」

    碧禾哭喪臉:「我剛剛去外頭,聽到有人說,北趙南周聯手,在安陽伏擊了西秦軍,王爺帶領的五萬大軍全被殲滅了。」

    「什麼?」周青青猛得站起來,手中的針線和未成形的香囊都驚得落在地上,「你聽誰說的」

    碧禾道:「府裡現在都在說這個。」

    她話音未落,米珠的聲音急急匆匆來:「夫人,我聽他們說,跟聶護衛去金陵的郭槐郭校尉剛剛回來,說是送信途中,被聶護衛暗算,大難不死,趕緊回來跟朝廷報告。」

    「暗算?」周青青腦子有些發懵,「阿勁他為什麼要暗算郭槐?」

    她話音剛落,外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出片刻,一群穿著鎧甲的朝廷差人,湧入小院,將三人包圍起來。
    周青青臉色大變:「你們要作何?」

    滿臉是傷的郭槐站在最前頭,朝周青青出示令牌:「皇上有令,緝拿通敵罪犯周青青,即刻打入天牢。」

    兩個士兵上前,將周青青擒住,碧禾嚇得去擋,也一併被抓起來,一旁的米珠嚇得瑟瑟發抖。

    周青青惱怒大叫:「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是王妃,不等王爺回來,就莫名強加我罪行,哪裡來的道理?」

    郭槐冷哼了一聲:「這是皇上下的命令。這可不是給你強加罪行。你有無通敵不知,但你的護衛聶勁通敵卻是鐵板釘釘。進入金陵後,我們打探道消息,知曉北趙將燕王周栗交給南周,尋求和盟,聯手對付我們西秦。我讓聶勁返回通知王爺撤兵,但他卻將我暗算,自己將西秦軍路線和戰略交由給你們南周朝廷。我雖大難不死,但趕回來,已經為時已晚。」

    周青青愈發一頭霧水,訥訥道:「北趙和南周結盟?」

    郭槐冷笑:「如今秦周兩國盟約撕毀,你這個和親公主,不僅沒有存在的必要,還是害得西秦五萬將士覆滅的大罪人。不管聶勁是受你指示,還是自作主張?這個罪都要由你來背。」

    周青青腦子裡一片空白,忽然又道:「王爺呢?王爺怎麼樣了?」

    郭槐道:「王爺生死未卜,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說完大手一揮,「將罪犯帶走。」

    這變故來得猝不及防,直到被關入見不到光線的天牢,周青青才稍稍反應過來。

    其實想通了也不難,北趙對西秦放出的消息是南征,但對南周恐怕是聲稱幫其剿滅叛賊燕王,向其尋求聯手,而後一起對付西秦。至於為什麼南周會答應,想來是因為北趙將燕王周栗交給了南周,或者還有別的什麼讓其信服的條件,總歸是說服了南周。甚至有可能讓其相信西秦野心勃勃,之前的議和不過是修生養息。

    其實南周為何願意撕破與西秦的盟約,轉而跟北趙結盟。周青青並不奇怪,南周皇上不能說是昏庸,但卻是個見風使舵,過河拆橋的君主。就如當年她父親死後,定西郡王府被冷落多年一樣。只要北趙給出讓他動心的條件,他定然會毫不猶豫撕毀與西秦的盟約。至於她這個仍身在西秦和親公主的生死,完全不在他考慮的範疇。

    這一切,周青青都想得通,唯獨想不通的是聶勁,既然知道北趙南周和盟,照理說他應該立刻打道回府,將這消息通報給西秦,而非暗算郭槐,還將秦禎給他的路線和戰略交給南周朝廷。

    他出自軍營,性格坦蕩。絕對不會認同南周背信棄義的做法,也不會覺得這這樣的做法有多明智。退一步說,就算他認同南周和北趙結盟的做法,也不可能將秦禎的信交給南周皇上。因為秦禎這一回率兵去安陽,並不是為了征伐,而是為了幫助南周。以怨報德,大概是聶勁最厭惡的行為。

    當然,這一切其實對聶勁來說,其實都沒有意義。以周青青對聶勁的瞭解,不管是什麼樣的原因,都不足以讓他做出將她置身死地的行為。

    所以她想不通。

    然而聶勁沒有回來是事實,如果聶勁不負她,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聶勁出了事。

    如果是這樣,她寧肯聶勁是背棄了她。即使她知道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

    周青青看著黑漆漆的天牢,想著早上自己還是武王府的王妃,現下就變成了隨時可能喪命的階下囚。無論如何,西秦五萬大軍覆滅是事實,南周西秦盟約作廢,她這個和親公主,橫豎只是死路一條。

    若是秦禎也已經不在人世,她死了還能追隨他做一對倒霉鴛鴦。

    可若是還活著,他會如何?會不會念及兩人間的情分,饒她一命?可什麼是情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到底如何?她也不知。

    也不知道在金陵的弟弟妹妹們如何?會不會因為擔心她,而和皇上鬧翻?

    最好不要,她只是帝王業下的一枚小棋子,隨時能被捨棄的棋子,在她來和親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想到。

    死就死吧,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待她來世,一定不做什麼勞什子的皇族世家,就當個老老實實的布衣百姓,苟且地過著小日子。

    周青青在這胡思亂想中,度過了暗無天日的三天。除了送飯的獄卒,沒有人理會她。天牢裡的飯難以下嚥,但周青青還不想死,所以強忍著每頓都吃得光光,獄卒雖然不說話,但也對她這個前王妃刮目相看。

    雖然不想死,但周青青覺得這日子真是比死還難受,幾天沒洗漱換衣,再多過幾日,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王妃——」

    也不知是煎熬到了第幾天,坐在牢裡發呆的周青青,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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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6-12-18 19:46: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周青青抬頭,牢獄門外,身長玉立的馮瀟正蹙眉看著她。

    她低低笑了一聲:「既然馮將軍安然無恙,想來王爺也沒什麼大礙。」

    馮瀟略微點頭,表情平靜,語氣淡淡道:「王爺撤兵時受了點傷,不過性命之虞,王妃請放心。」

    周青青默了片刻,低聲道:「那就好。」

    馮瀟隔著木欄目光沉沉看著她,沉默半響,又才繼續道:「西秦五萬大軍,只剩王爺率領的幾十人突圍撤出,此次西秦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西秦上下為之震驚,皇上和王爺大怒,恐怕……」

    他後面的話卻沒再說下去。

    周青青看了他一眼:「馮將軍別不敢說,皇上要做什麼,我清楚得很。難不成我還指望王爺把我救出去?」說罷,她哂笑一聲:我嫁入西秦本就是枚棋子,如今兩國撕破盟約,我這枚象徵和平的棋子,自然是要棄掉。」

    馮瀟道:「其實王爺也……」

    周青青靠在牆邊笑得更甚:「沒事,我理解他。」

    馮瀟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王妃,你想通點。」

    周青青終於轉頭看他:「馮將軍放心,被關了這麼多天,我早就想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命該如此,我誰都不怪。」

    馮瀟歎了歎氣,終於還是離開。

    他走出天牢,站在外頭等他的秦禎,淡淡看了他一眼,問:「她怎麼樣?」

    他面色肅然,似悲死憤,又好像有一絲隱忍的掙扎。

    馮瀟低頭如實道:「回王爺,王妃很平靜。」

    秦禎點點,沒有說話。

    馮瀟抬頭看了看他,拱手道:「王爺,雖然南周背信棄義,聶勁出賣我們西秦,但王妃並沒有錯。難道王爺忍心眼睜睜看著她被賜死?王妃本就離鄉背井,不過十六七歲,這樣對她太不公平。」

    秦禎冷冷朝他看過來,聲色俱厲道:「那我五萬將士又有什麼錯?西秦上下現在誰容得下她?聶勁是她的人,她若不死,我怎麼給那死去的五萬英魂一個交代?」

    他語氣冷冽,馮瀟無言以對。

    然而他說完,卻滿臉痛苦地閉上眼睛,揮揮手道:「馮瀟,不瞞你說,我心裡真有她。但我是西秦主帥,眼睜睜看著幾萬大軍慘死,我沒辦法再顧及我和她之間的情分。你明白嗎?」

    馮瀟默了片刻:「屬下明白。」

    秦禎復又睜開眼:「皇上說了,三日後他會賜死王妃,這件事就交給你親手辦。」頓了頓,「我會讓御醫準備毒性最快的酒,好讓她少受些痛苦。」

    馮瀟抱拳點頭:「屬下聽命。」

    三日之後,牢門打開,馮瀟端著一個木製食盤走進來,那木盤裡裝著一隻白色酒杯,擺著一碗米飯,以及一盤脆嫩的筍尖,一盤麻油雞絲,皆是南周風味。

    周青青心下瞭然,卻還是忍不住往馮瀟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她期待的身影。

    其實她該期待什麼?難不成還期待秦禎將她救出去?五萬英魂,江山社稷面前,她這個王妃又算得了什麼?

    她自嘲般搖頭笑笑,端起飯碗,拿起筷子,語氣稀鬆平常道:「臨死前還有一餐美味佳餚,你們西秦天牢也算是有人情味。」

    馮瀟道:「這是王爺專程讓人給你準備的。」

    周青青怔了一怔,又笑開:「那等我死了,你回去交差時,別忘了替我謝謝他。」

    馮瀟沉沉看著她,過了半響,忽然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

    周青青蹙眉想了想:「不就是南周皇宮迎親嗎?」

    馮瀟微微笑了笑,搖頭:「其實要更早幾日,是我們剛剛進入金陵的那天。從御街打馬而過,我看到你和妹妹躲在街邊的米鋪偷偷看我們。」

    經他這一提醒,周青青也想起那時的場景,笑道:「沒想到當時你看到了我和香香。」

    馮瀟歎道:「是啊,我也沒想到你就是定西郡王的千金。」

    周青青笑著搖搖頭,不再說話,心中卻想起弟弟妹妹們。如今局勢大變,她這一死,消息很快將傳至南周,不知他們能不能接受這噩耗。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生死有命,她的命從和親開始,就不受她自己掌控。

    一碗飯,兩盤菜最後被她喝得精光。

    放下碗筷,她拿起那隻小小的杯子,杯中的酒,大概一口便能飲盡,那透明無色的液體,誰又看得出是穿腸毒藥。

    她朝馮瀟舉了舉杯子,粲然一笑:「馮將軍,沒想到我在人世最後告別的是你。」

    馮瀟默默看著她不出聲。

    周青青將酒杯放在唇下,猶疑片刻,終於還是仰頭一飲而盡,罷了將酒杯丟在地上,然後站起身,大笑起來,邊笑邊落淚:「這酒味道不錯,替我謝謝王爺。」

    她站著動了幾步,四肢百骸的力氣,便開始離他而去,而坐在地上,昂頭看著她的馮瀟,那清俊淡漠的臉,也漸漸模糊。

    終於她再也站立不住,咕咚一聲軟倒在地,再無知覺。

    馮瀟起身,伸手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朝外頭冷聲吩咐:「王妃已斷氣,將遺體抬入棺中。」

    兩個獄卒從善如流進來,將地上的周青青,抬至牢門外一隻小小的棺柩中,啪的一聲合上棺門。

    馮瀟走到前頭,抬著棺柩的四人走在身後。出了天牢,一襲黑衣的秦禎站背對著大門口站立。

    「王爺,王已裝棺,您是否要開棺看她最後一眼。」

    秦禎搖搖頭:「活著都未見,死後又何必再見。」他頓了頓,「明日我還要帶她的棺柩大馬過街,給西秦百姓一個交代,恐怕她也不願意見我。」

    馮瀟道:「王爺節哀!」

    秦禎擺擺手:「我沒事,這幾日你忙得厲害,好生回府休息罷!」

    「謝王爺。」馮瀟抱拳作揖,又默默看了眼身後那只黑色的棺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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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6-12-18 19:46: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夜幕之下,風聲呼呼而過,那街市的喧鬧,似遠又近。破敗的舊廟,燃著一堆紅燦燦的火,那火堆上一根木枝穿著一隻雞,已經烤得油光發亮,香氣瀰漫在這破廟中,令人垂涎欲滴。

    一聲低低的呻,吟從火堆不遠處傳來,拿著雞肉在烤著的男人,轉身看向那悠悠轉醒的人:「你醒了?」

    周青青睜開眼,下意識慢慢坐起身,環顧了下陌生的四周,一時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目光落在火光映照下馮瀟的臉,才稍稍反應過來,秀眉微蹙,不可置信般問:「馮將軍,我還活著?」

    馮瀟輕笑了一聲:「中午吃了飯就你再未進食,現在快過了二更,想必你已經餓了?」說罷,他將香氣四溢的烤雞拿到她跟前。

    周青青卻沒有馬上接過來,只皺著眉頭看向他,不明所以般問:「是你救了我?還是王爺讓你救的我?」

    馮瀟微微一愣,又笑道:「你先吃東西,我慢慢說給你聽。」

    周青青這才接過烤雞,慢條斯理吃起來。

    馮瀟在她對面坐下:「王爺不知道我已經把你換了出來,你的棺柩還停在王府門口。」

    周青青怔了怔:「所以是你救了我?為什麼?」

    馮瀟神色淡淡,並不看她,只轉頭盯著那跳躍的火焰,雲淡風輕道:「雖然西秦損失五萬大軍,但這跟你無關,我不想看著你因此無辜喪命,所以就想了法子把你救了出來。」

    周青青默了片刻,低聲道:「王爺說你心地仁厚,果真如此。你救我一命,可我卻無以為報。」頓了頓,又問,「天牢守備森嚴,你是如何做到偷龍轉鳳的?」

    馮瀟笑了笑:「我經常出入天牢,那些守衛都很熟悉。你喝的那杯毒酒是我調換過的,喝過後短時間內會呈現假死的狀態,等你入了棺,運去武王府途中,我乘人不備,用一具易了容的女死囚屍體把你換了出來。」

    周青青笑了一聲:「你說得好像很簡單,不過我知道肯定不容易。無論如何,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我此刻早已經去見了閻王。」說罷,她又環顧了下破廟四周,「我們這還是在西京嗎?」

    馮瀟點頭:「我本想把你直接送出城,但這幾日守備森嚴,我怕你沒醒過來,不太方便,就將你先藏在這裡,免得被人發現。」他從旁邊拿起一個包袱,「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行頭,明日你換上,再稍稍易容,我送你出城。」

    周青青腹中的飢餓已經消失殆盡,但忽然想到秦禎的模樣,面色一片淒然:「想不到來了西秦不過半年,竟然又要回去,正是造化弄人。」

    馮瀟看她:「你是不是擔心回金陵會遭到苛待?」

    周青青搖頭:「那倒不至於,既然秦周兩國和約如今被撕毀,我們南周的皇上看到我逃回去,恐怕多少會慶幸一番。」她默了會兒,又繼續,「就是不知如今局勢大亂,漫漫長路,我孤身一人,能不能平安回去還是另一回事。」

    馮瀟笑了笑:「這個你不用擔心,明日出城後,我會送你到上洛,在那裡我安排了人接應,他們會送你回去。」

    周青青愕然:「馮將軍……」

    馮瀟擺擺手:「你不用叫我將軍,從今日起你便不是西秦王妃,叫我的名便可。」他轉到火堆邊,不再看她,攢了攢弱了些許的火焰,道,「我做這些不過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

    周青青幽幽歎了口氣:「馮瀟,我放在心上又能如何?亂世之中,能苟且活下來已算是萬幸,我也無力做什麼報答的事,只能將這片感激放在心中。」

    馮瀟勾唇輕笑:「公主當真不用多想,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們早些出城。」

    周青青笑著搖搖頭:「我睡了大半日哪裡還睡得著。」她頓了頓,問,「你帶了笛子麼?不如吹支曲子,讓我聽聽。」

    馮瀟笑著從腰間抽出竹笛,轉頭看了一眼,也不說話,直接放在唇邊,開始吹奏起來。

    還是周青青聽過的那首蜀中思鄉小調,此時倒也應景,明日之後,她就要離開西京,回到故鄉金陵。

    大半年來,只當做了場夢,夢醒之後,沒有武王府,也沒有秦禎,只有那間沒落的定西王府,有弟弟妹妹和姨娘。

    只是……她忽然想到聶勁。若他當真出賣西秦,倒也罷了,至少她這一回去,還能再見到她。可她知道,聶勁必然不會那樣做,而他為再出現,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已經遭遇不測。

    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靈光突至。

    馮瀟一曲落畢。她驀地朝他道:「馮瀟,你到時務必告訴王爺,讓他小心郭槐。」

    馮瀟微微蹙眉:「為何?」

    周青青道:「我自小認識阿勁,對他的為人再清楚不過。她決計不會做出置我生死不顧的事情。郭槐說阿勁得知北趙南周結盟後,不返回報告西秦,而是暗算他,把西秦的行軍路線和戰略圖交給南周朝廷,這顯然不是聶勁會做出的事。所以我敢肯定是郭槐撒了謊,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郭槐暗算阿勁。我懷疑郭槐是北趙的人。」

    馮瀟思忖片刻:「你這樣說倒也而不無可能,這件事我會同王爺說。」他頓了頓,稍稍瞇眼,似乎是略帶探尋一般看向她,「你不怪王爺?」

    周青青不明所以:「怪他作何?」

    馮瀟道:「怪他沒有保下你。」

    周青青怔了怔,繼而大笑起來:「若說沒有一點失望,必然是自欺欺人。不過我理解他,若是換成我在他的位置,我也會這麼做。江山社稷面前,我這顆棋子沒那麼重要。我和他幾個月的情分,還不至於讓他為我做這麼多。」

    馮瀟點點頭:「你能想通就好。」罷了,又笑道,「說實話,從未見過像公主你這樣豁達從容的女子。」

    周青青忙不迭揮手:「千萬別再叫我公主,我本只是南周落魄的縣主而已,因為和親才封了個華而不實的公主稱號。如今算是被打回原形,你叫我青青便好。」

    馮瀟笑了笑:「好,青青。」

    他聲音略帶低沉,這聲稱呼便顯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周青青微微一怔,又不以為意地挑挑眉,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隨口道:「但願明日出城能順利。」

    馮瀟道:「放心,白日裡出城百姓眾多,我們變裝易容,不會有人注意我們。」

    周青青點頭:「但願如此。」

    因為白日昏睡太久,她絲毫沒有睡意,見馮瀟坐在火堆邊守著火,便道:「你睡罷,我看著火就行。」

    如今已進入暮秋,西京夜晚涼意漸盛,在這破廟裡,若是沒有火堆,必然是冷得厲害。

    馮瀟也沒客氣,朝她溫和笑了笑,挪到旁邊或衣躺下。

    此時已進入三更天,除了屋外西風的呼嘯,便只有火堆偶爾跳躍的聲響。馮瀟在一旁很快進入黑甜鄉。

    一張清俊的臉,在火光映照下,俊美微蹙,薄唇輕抿,像是淡漠,又像是藏著一絲憂愁。周青青其實與他見得並不算多,即使最初從金陵到西京的那幾個月旅途上,她與他也鮮少打照面。

    但她記得最初心中的那點悸動,是因為這個人。

    而三番兩次救他一命的也是這個人。

    當初的悸動,或許早已因為秦禎強勢的侵入,而消失殆盡,但他救她的恩情,卻不可能隨之消散。

    偏偏她這輩子無以為報,惟願他能安然度過接下來的亂世。

    夜色越來越沉,到了薄暮晨光之時,周青青到底也有些困了,不知不覺在火堆邊睡去。

    醒來已經天色大亮,已經換裝的馮瀟,正坐在火堆邊攢火,她揉了揉眼睛,咦了一聲:「你何時醒的?」

    馮瀟道:「剛醒不久。」他笑著看她一眼,「換上衣服,我們準備出發。」

    周青青嗯了一聲,拿過那裝著衣服的包袱,見他已經自動背過身,小心翼翼在她背後將男裝換上。

    「好了。」

    馮瀟轉頭看了她一眼,掏出一張面具:「我幫你弄上這個。」

    周青青對易容術不太懂,只得假他之手。兩人近在遲尺,馮瀟手上的動作很溫柔,溫熱的呼吸更是纏繞在她面前,讓她有些怔怔的不敢亂動。

    她神思微微恍然,想起秦禎離開前的那些日子,他們也算是夜夜廝守。她以為兩人就會那樣過上一輩子。然而,誰都不知道命運會給你開一個什麼樣的玩笑。

    男女之情在江山社稷面前,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馮瀟手上動作完畢,周青青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臉,也不知自己是何模樣。再抬頭時,卻發覺馮瀟也換了副樣子,一副再普通不過的模樣,卻又無比逼真。

    她笑了笑:「原來你易容術這般好!若是你不開口說話,我定然認不出你。」

    馮瀟也笑:「不過是學了點彫蟲小技而已。」他站起身,「我們走吧。」

    周青青從善如流跟在他身後,外頭日頭已高,兩人穿過兩條街,到了西京主街。這街道比尋常更熱鬧一些,兩側擠滿了人,但大路中間卻空空蕩蕩。

    兩人走到街邊人群中,往馬蹄聲處看去。只見兩個人騎著高頭大馬的將士,領著後面一隊人馬慢慢行過來。

    那隊伍中飄著兩面旗子,旗子上是大大的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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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8 19:46: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上百人的隊伍,中間兩匹駿馬拉著一座攆車,車四周垂簾,車中坐著一個英武男子,隔著簾子隱隱看得出那人面無表情。

    攆車後拖著一副紅木棺柩。

    街旁的百姓,正在議論紛紛。

    「南周背信棄義,害得咱們西秦五萬將士喪命。武王大義滅親,殺了和親王妃,也算是給我們老百姓一個交代。」

    「是啊,我們西秦先前主動提出議和,又派大軍去助南周抵擋北趙,哪知南周竟同北趙結盟,反咬我們西秦一口。」

    「這武王妃雖然無辜了點,可誰叫她是南周公主,朝廷將她賜死,不僅是要給我們百姓一個交代,也是要做給南周看。武王英明神武,要拿下南周不過是遲早的事,南周皇帝到時肯定追悔莫及。」

    馬隊從面前慢慢穿行而過,周青青目光落在那只棺匣上,又看向那車攆中的男人。卻看不出他的悲喜。

    她有些自嘲地輕笑一聲,原來自己在秦禎心中,真的微不足道。

    衣襟被人碰了碰,馮瀟在她身後低聲道:「青青,我們走吧。」

    周青青點頭。

    晌午時分,南門進出城的百姓很多,變裝易容的周青青和馮瀟,同城中布衣無甚區別,很順利便出了城。

    兩人走到一處無人煙的空曠地,馮瀟吹了聲口哨,不出片刻,兩匹駿馬奔騰而來。

    跟在他身後的周青青愕然,繼而又笑道:「馮瀟,你想得真周全。」

    馮瀟牽過馬匹,將其中一條韁繩交給她,淡淡笑道:「快馬加鞭到上洛城外,今晚暮色時分應該就能趕得到。這兩日王爺恐怕有事吩咐我,我不能離開西京太久。」

    周青青點頭:「我明白。」她頓了頓,「其實我可以自己去上洛,你回西京便好。」

    馮瀟輕描淡寫道:「不把你親自交給我安排的人,我不放心。」

    周青青心中感激,朝他粲然一笑:「馮瀟,我欠你一條命,若是日後有機會,我定然相報,若是這輩子沒機會,那我就下輩子還給你。」

    馮瀟輕笑一聲:「我說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青青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說著踩著馬鐙正要上馬,卻忽然低低呻,吟了一聲。

    周青青大驚:「怎麼了?」

    馮瀟伸手摀住左肩,露出痛苦的神色:「先前肩膀受了點傷。」

    「要不要緊?」

    馮瀟搖搖頭:「沒事。」

    他皺了皺眉,薄唇輕抿,似是忍著痛意,一鼓作氣上了馬。

    周青青看了看他,嘴唇翕動了下,到底還是沒再問什麼。

    一路順利,只是到了上洛城外,人和馬都累得厲害。

    兩人下馬,馮瀟道:「他們就在前面林子等著。」

    暮秋的樹林,草木發黃,一片蕭瑟。馮瀟手指放在口中,吹了聲口哨,但片刻過後,除了鳥雀的動靜,再無其他。

    他覺得不太對勁,皺了皺眉,將馬繩拴好,朝周青青揮揮手,低聲道:「我們去前面看看。」

    周青青也覺得有些異樣,點點頭跟在她身後,躡手躡腳前行。走了幾丈距離,前面的馮瀟忽然停下來,身體明顯僵了僵。

    周青青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中,一動不動躺著兩人。馮瀟環顧了下四周,走上前探了下兩人鼻息,轉頭朝她道:「我們走!這一帶山匪流寇很多,恐怕情況不妙。」

    周青青問:「他們是你安排接應我的人?」

    馮瀟點頭。

    「可是……」

    她這應聲剛落下,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名黑衣人,看著似乎像是山匪。

    周青青大駭:「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的男人道:「到了我的山頭,當然是取你們命的人。」

    他說完大喝一聲,抽出握在手中的劍,朝兩人刺過來,周青青忙不迭取出腰間的短刀,堪堪擋下那把刺向自己喉嚨的長劍。

    然而只拆了兩招,她就力不從心。她知自己根本就不是這人的對手,何況還有其他幾人也在逼近。

    她大叫道:「馮瀟,你趕緊走,別管我!」

    馮瀟怔了怔,面色猶豫,卻杵在原地沒有動。

    那男人聽到周青青的呼喊,大笑了一聲,隔著一絲距離,一劍從她罩面劈下,那劍氣並未傷到她,但她臉上的□□卻應聲裂開落下。

    男人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嬌娘子,那倒是可以留你一命,帶回我寨裡做個壓寨小妾。」

    說罷,劍背磕在她手腕處,周青青只覺手掌一麻,短刀掉落在地。男人又伸手將她鉗制住,然後抬頭看向馮瀟:「看在嬌娘子的面上,爺就饒你一名,還不快滾!」

    馮瀟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慢條斯理抽出腰間的竹笛,冷聲道:「放開她!」

    男人抬頭看他,大笑道:「我若是不放呢!」

    馮瀟伸手撕開臉上的□□,露出一張俊朗的臉,只是平日裡那清風明月的眉眼,此時多了一分讓人看不懂的戾氣。他勾唇微微一笑:「那你們就是找死!」

    男人微微一怔,招手吩咐旁邊幾人:「給我上!」

    五名彪形大漢舉著刀劍,大喝著衝上前,周青青嚇得閉上眼睛,而馮瀟卻是一動不動,只是那竹笛從他手中脫出凌空躍起,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驚濤駭浪般的氣流,將幾個衝上前的人震出兩丈遠。

    周青青驚愕地睜眼,恰好見到那凌空的竹笛,精準落回到馮瀟手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馮瀟,你……」

    馮瀟面無表情搖頭。

    鉗制著周青青的男人,見狀嚇得鬆開她,準備逃走。

    馮瀟也沒阻攔,只淡淡朝周青青道:「我們走!」

    周青青卻驚駭一般退後兩步:「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原來有功夫,而且深不可測。但是他卻一直隱瞞了所有人,這必然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馮瀟俊眉微蹙,輕描淡寫回她:「我是什麼人不重要,總歸不會害你就是。我們馬上去上洛城,裡面有我的人,我會再安排人將你送回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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