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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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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小婢養爺(廢柴改造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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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9: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看著他跑離,卻沒有再邁開腳步追上去。

  她能理解他如今心情低落,但心裡仍不免感到受傷。她知道自己被遷怒了,卻對他的傷口無能為力,因為最近他變得暴躁,她就算想幫他,自己的心靈反而會先添上幾道傷口。

  他覺得他什麼都沒有了嗎?穆探花替他感到心疼,突然低頭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華服,一時無語。

  顧行朗開始酗酒。

  每天他都喝得醉醺醺的,在京城的小巷裡流竄,跟個乞丐沒兩樣。而身無分文的他如何買酒?自然是偷的。他大少爺偷酒的技術奇差無比,時常被人發現,免不了一頓好打,但無論怎麼打,他對酒瓶就是不肯放手。久了,附近的食坊都知道,最近來了個嗜酒如命的乞丐。

  沒有人認得出那個時常鼻青臉腫的乞丐,竟是原本顧府的大少爺,因為他一身髒兮兮的又蓬頭垢面,且一頭亂發蓋住了他大部分的臉蛋。

  這或許是自甘墮落的顧行朗也沒有想到的,他早已不在乎什麼名聲,甚至很邪惡地想著,也許就這麼身敗名裂也好,不過顧行朗這號人物,已經漸漸消失在京城人們的眼界之中,沒有人再繼續討論他。

  至於穆探花,忙得根本沒有時間管他,只能用她在現代時的一技之長——拼布,做些織品上街銷售維生,每日收攤後就是很無奈地大街小巷找人。

  「少爺!」她到了古鎮胡同轉轉,又到了西市看看,但都找不到顧行朗。眼見太陽都快下山了,屆時入夜後更不好找,她不由得著急起來。「少爺,你在哪裡?」她循著他平時會出現的地方尋找,最後,在太陽剩下最後一絲余暉時,終於在城西的一條暗巷裡找到醉倒的顧行朗。

  穆探花嘆了口氣,轉回頭推了輛板車,這是她向街坊鄰居借的,每回尋找顧行朗時,都一定會用到的東西。她將板車推進巷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爛醉如泥的他拖上了車,接著便在月光初起的時候,吃力地將車推回家。

  回到家,顧天雲一臉憂慮地在門口等著,看到板車回來了,連忙上前幫忙將顧行朗扶到屋裡,不過一老一女,力量頂多能讓顧行朗靠著牆癱倒,要搬上椅子難度是大了點。

  穆探花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臭味,看著他蓬頭垢面,心忍不住發酸,再看到顧天雲那彷佛老了十歲的惆悵,眼淚更是差點流下來。本以為穿越到古代,遇到顧行朗這男人,雖然紈褲又放蕩,但至少構得上白馬王子的邊,她這不管靈魂還是肉體都正處於青春年華的少女,自然是動過心,可是白馬王子現在一副流浪漢的模樣,教她如何不感傷?

  她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去後院打了盆水,回來替顧行朗擦了擦肮髒的臉和手。

  在冷水的刺激下,顧行朗終於睜開了眼,不過只是眼神混濁地看了看廳中的兩人,依舊不言不語,隨便穆探花怎麼擺弄。

  「行朗,你別再喝酒了。」顧天雲苦口婆心的勸道:「喝酒解決不了問題的。」

  顧行朗仍然沉默,且目光也沒有落在爺爺身上,彷佛透過了牆,看向了好遠的地方。

  「行朗,你聽到爺爺說話了嗎?你至少看一下爺爺,你這個這樣子,爺爺很心痛啊……」顧天雲說著說著都哽咽了。

  然而顧行朗仍然行屍走肉般動也不動,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這般冷漠的態度,穆探花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裝死也就算了,對於老人家的關心居然無動於衷,他也不想想顧天雲可是為了他,一把老骨頭陪著他離開顧府在這裡挨餓受凍啊!

  她忿忿不平地拿起水盆,把剩下的水全往他臉上一潑。

  顧行朗本能地打了個冷噤,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終於願意看向她。

  「少爺,你也該復活了吧?你不是很愛念我很愛損我?現在我讓你清醒一點,你罵我啊!」穆探花刻意指著他,不客氣地道。

  可他的反應不過就是看了她一眼,接著目光又開始渙散,神游太虛。

  「你真是……」她舉起小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

  顧天雲怕她真的打了下去,連忙勸道:「探花,算了吧,他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穆探花深吸了口氣,至少對於顧天雲,她還是很尊重的。「老太爺,我看少爺今晚大概又要睡在這裡了,我會處理他的,你放心,先去房裡歇會兒吧。」

  顧天雰點了點頭,又深深地望了孫子一眼,才嘆息著離去。

  她沒好氣地瞪著又閉上眼睛的顧行朗,為了避免自己真的一拳揮過去,她拿起水盆到後院想再裝一盆水,想不到只離開片刻,再回來,原本坐在地上的顧行朗居然不見了

  「少爺!」穆探花嚇了一大跳,轉頭看到大門洞開,心知這醉鬼大概又去找酒了,連忙追了出去。

  然而月黑風高的,她什麼也看不清,只感覺腳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一撲,她驚叫一聲,「啊——」何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出現,她反倒覺得自己撞在一個溫熱的、富有彈性的地方。待她回過神來,就著屋子透出的微弱燭光一看,原來自己倒在顧行朗身上,而他就醉倒到竹籬笆外,讓她省了一陣好找。

  這副霸王硬上弓的姿勢,令穆探花倒抽了口氣,急忙想要爬起身,但此時月光探出了頭,映照在他俊朗的面目上,她突然被這一幕吸引住,不忙著起身了。

  這陣子的漂泊令他的臉龐痩了點,長出了點胡碴,更增添了幾分滄桑,但卻少了過去那種奶油小生的浮誇之氣,多了男人味。

  「你這家伙如果去拍蘇乞兒,應該可以干掉星爺吧,可惜了,明明是喬峰的料,為什麼會變成洪七公呢?」她嘆了口氣,索性趴在他身上,研究起帥哥的五官。「可能就是因為你這張臉,讓我忍你到現在吧,否則早揍扁你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穆探花知道她對他的情感不僅僅這麼膚淺,那不只是在她剛穿越到古代無依無靠時,給了她一口飯吃,更難得的是他沒有對待奴僕的那種輕視,反而相當護著她,還給了她很大的權力,對一個古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佴此時她就算對這乞丐似的男人有什麼感情,也絕不會承認的。趁著他醉死,她再次耀武揚威地在他面前揮了揮拳頭,但最後仍舍不得打下去,反而輕輕地替他撫開飄到臉上的亂發,接著……她狠狠地捏住他的臉。

  又擠、又轉、又掐,她用力玩著他的臉泄憤。「可惡!你這豬八戒、機車男,就算你是金城武老娘也要把你玩殘,你簡直臭死了!」

  齜牙咧嘴了半晌,直到穆探花玩累了,才從他的身上爬起身。她費盡力氣想將

  他由地上拉起來,最後還是氣喘吁吁地放棄,踏著重重的腳步自行回家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地上的男人費力地微微睜開眼睛,在聽到板車的聲音時,又像昏過去般閉上了。

  又是一個日落,穆探花匆匆收拾了攤位上的織品,背著小包袱趕回家,想趁著太陽下山前,趕快推出板車到城裡找人。

  進了那破爛的竹籬笆,她把東西往桌上一丟,向顧天雲打了聲招呼後,便急忙想到小院裡推板車,然而今日她都還沒走出大門,突然顧行朗由大門外跌了進來,還在地上滾了一圈,不過他不顧自己摔得凄慘,竟是緊抱著懷中的酒瓶,好像那瓶酒比他的命還重要似的。

  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兩名彪形大漢踏進了門,舉腳就往顧行朗踹去。

  「叫你偷我們的酒!老子踹死你!他娘的,你這乞丐已經來光顧好幾回了,不和你計較你居然又來了!」

  「別打了、別打了!」穆探花和顧天雲連忙上前勸架,前者趴在地上護住了顧行朗,後者試圖去拉那名踹人的大漢。

  兩名大漢或許沒有殃及無辜的意思,而且這女人和老人,他一踹說不定就死了,所以暫時停了下來,不過仍是殺氣騰騰的。

  「你們是這乞丐的家人?」其中一名大漢哼了一聲,指著地上縮成一團的顧行朗。「他偷了我們好幾回酒,你們說這怎麼算?」

  「對不起,這位大爺,多少酒我們賠就是了。」瞧對方的狠勁,穆探花怕顧行朗真被打死,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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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9: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偷的也不是什麼好酒,就收你們十兩銀子就好。」大漢與同伴交換了個眼神,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說道。

  「十兩?」穆探花瞪大了眼,接著苦著臉道:「大爺,你看我們家這景況,怎麼可能拿得出十兩?」

  大漢皺起眉。「那你能拿得出多少?」

  穆探花在懷裡掏了掏,取出一些碎銀和銅錢,之後一咬牙,從桌上的包袱裡拿出一個小包,這是她這陣子賣織品的全部收入了。

  她攤開小包後,那大漢眼見裡頭似乎有不少錢,一伸手便搶了過來,還故作大方地道:「算了,今天老子大發慈悲,就這些好了。」

  事實上,包裡絕對不到十兩,但顧行朗欠的酒錢,也遠低於十兩銀子,包裡的錢用來墊付綽綽有余了。

  穆探花被搶了錢,伸出手想搶回來,卻讓兩名大漢的惡形惡狀逼退,但她仍鼓起勇氣懇求道:「兩位大爺,至少留點銀子讓我們晚上有飯吃。」

  「你們欠的錢都還不清了,還想吃飯?」大漢冷笑了兩聲,也不理會她,拿著錢便與同伴轉身離開了。

  見他們離去,穆探花長吁了口氣,這才覺得腳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顧天雲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連忙問道:「探花,你沒事吧?又是你解決了行朗的麻煩,真是辛苦你了。」

  「老太爺,我沒事……」

  她話還沒說完,原本蜷縮在地上的顧行朗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察看她的情況,也沒有看顧天雲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酒瓶栓子,咕嚕嚕地喝起酒來。

  穆探花真的受不了了,為了這瓶酒,她差點被人揍,辛苦賺的錢被搶走,接下來幾天的吃食都沒了著落,但他卻只記得要喝酒!

  她衝上去想奪走他的酒瓶。「少爺,你別再喝了!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你究竟要過多久?!」

  顧行朗不理她,閃過了她的手,繼續灌酒。

  他那無動於衷的樣子,讓穆探花氣得眼眶都紅了,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酒瓶。「我看你再喝!再喝!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多擔心你?每回你出去喝個爛醉,被打回家,老太爺幾乎是徹夜不能眠……」

  顧天雲見狀也急忙勸道:「行朗啊,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顧行朗此時早已喪失理智,他想喝,因為酒可以麻痹他的感覺與思考,他便不用面對自己已然窮困潦倒的事實,這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法,雖然酒醒後的痛苦是加倍的,至少酒醉時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卻有人想搶他的酒,等於把他這層薄薄的保護罩打破,自然惹得他大怒,他用力想掙開,對方卻死不放手,他一個使勁,酒瓶居然就這麼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飛射,酒水也灑得滿地。

  穆探花悶哼了一聲,退了一步。

  顧天雲看著兩人爭吵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當下驚得呆住了。

  顧行朗才不顧自己干了什麼好事,他見到地上破了一半的瓶子裡還有些殘酒,就想撿起來繼續喝,這時候突然啪的一聲,劈頭而來的一個耳光響亮地震住了他。

  「誰……」他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抬頭想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卻見到穆探花的手舉在半空,而她小巧的臉蛋上居然有一道傷口,還不停流著血,想必是方才酒瓶破掉時劃傷的。

  這畫面猶如一支大槌狠狠地敲在顧行朗的腦子裡和心裡,令他大受震撼,突然像有什麼梗在他的喉頭,讓他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

  他終於清醒了,卻是如此極端的方式,他明白了眼前這個小木炭為了阻止他喝酒,連女孩子最在意的容貌都顧不得了,這是多麼大的決心與多麼大的傷心才做得到?

  「你鬧夠了嗎?!」穆探花哭喊道,現代的她,說不定都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想想就夠悲哀的,他居然這麼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你想死,怎麼還要拖累一家子人?只會對關心幫助你的人發脾氣,你怎麼不去對那些設計陷害你的人發脾氣?」

  這是顧行朗第一次看到她哭,一種心揪在一起的感覺令他快要無法呼吸。以前不管她被他欺負得多慘都沒哭,甚至他幫她父母下葬時她也沒哭,現在居然為了他的墮落而哭了?

  他一直壓抑著、忽視著的愧疚感及羞恥心,此時如火山噴發般在他心裡炸了開來,讓他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他以前是保護她的人,現在卻成了傷害她的人,甚至他還要靠她保護,否則方才他已經被那酒坊的大漢打死了。

  「行朗,夠了,你再這樣下去,爺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清醒的那天了,難道你要看大家都死在一起,你才肯覺悟嗎?」顧天雲上前,抖著手推開了顧行朗,似乎怕他再對穆探花做什麼。

  他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回廳裡,隨便拿了塊布巾替她壓著傷口,除此之外,這屋裡也沒任何藥物,好好一個女孩兒,說不定就因為孫子的魯莽而毀了容貌,他著實後悔當初不該帶著孫子拖累她。

  顧行朗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連爺爺都對他失望透頂了嗎?不再好聲好氣的勸他或是替他說話了嗎?

  一直不辭辛苦幫助他,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兩個人,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他心痛得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如果說他被父親趕出府是遭人設計的,那現在穆探花與顧天雲的心死,就是他自找的。

  他突然覺得要是再繼續待在這裡,他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他的心說不定會因為痛楚而停止,他一點也不想從自己最信任的、最親近的兩人眼中,看到一絲鄙夷,若是這樣,他真的會萬念倶灰,只剩下絕路了。

  顧行朗轉頭衝回房間,這棟破屋是沒有門的,只有薄薄的竹簾遮住,但廳裡的兩人都沒有追過去的意思,他們都明白,要把這自暴自棄的家伙從地獄中拖出來,是需要相當程度的刺激,現在就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第四章】

  隔日,在房裡睡睡醒醒、極不安穩的顧行朗,終於睜開酸澀的雙眼,失神地瞪著破了個洞的屋頂,好一會兒才僵硬地起身。

  這是第一次他起床後,沒有立刻出門找酒喝,只不過渾身的酸痛與不適,讓他適應了好半晌,才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門。

  他沒看到爺爺和穆探花的人,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應該說,從搬進這間屋子後,他清醒的日子沒有幾天,自然沒有余力關心別人白天都在干什麼。不過他想,爺爺與小木炭現在說不定已經不想理他了,他今天若再出去找酒喝,恐怕醉死在街上都不會有人去找他、用板車推他回家了……

  才這麼想著,他突然發現桌上擺著兩個碗,一個碗裡是稀到不行的清粥,還摻了兩根菜葉,另一個碗裡則是黑漆漆不知是什麼的湯,但光聞那味道,他就知道那是他以前在顧府宿醉時,穆探花都會端給他喝的醒酒湯。

  顧行朗不用想也知道,那碗粥,是爺爺留給他的,至於醒酒湯,自然是小木炭准備的。上回廚房燒了,到現在還沒修好,也不知這兩碗東西是怎麼煮出來的。看來他真的太小看這兩個人的韌性與耐性,如果不是至親的人,是不可能有這般的關懷與度量,想到這兒,他頓時覺得鼻酸。

  他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兩個碗,接著拿起醒酒湯,一口氣狠狠灌下,但那嗆鼻與難聞的味道,令他連忙起身衝向後院,朝著空地吐了起來。

  許久沒有正常吃喝的他,自然吐不出什麼東西,但經過這一陣折騰,他突然覺得身子輕松了點,不再像昨日之前老像是背了幾千斤重的枷鎖一般。他抬起頭看著久違的陽光,不由得低聲笑了,似乎是要與過去荒唐的自己告別。

  他想,穆探花臉上的那道傷痕,會一直一直在他心裡,直到他能憑自己的力量,抹去它造成的傷害。

  到井邊打了盆水,顧行朗簡單梳洗一番,接著喝下了桌上的清粥,他便想上街找人。只不過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好瞎子摸像般,走到哪裡算哪裡。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他才走了沒幾個街口,透過一條小巷,赫然看到爺爺的身影在不遠處,他放下了心中大石,快步走了過去,可就在快要走近時,他難掩震驚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爺爺,那個曾經在朝為官,受人景仰,最是愛惜羽毛的顧天雲,此時卻是一身破舊衣裳,站在某個酒樓的後巷,翻著別人的廢菜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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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9: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明明爺爺可以向以前的同僚求助,可是先不說自家爺爺是個硬脾氣,現在他身世不明的流言甚囂塵上,爺爺一定也是為了他的顏面,不願他的事在官家裡被人渲染,甚至成為笑柄。

  顧行朗幾乎要為這一幕殺死自己,他知道早上那碗清粥裡的菜葉哪裡來的了。

  原來在他醉生夢死的時候,他的爺爺竟是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在延續他的生命,用慈祥與寬容期待著他回到正軌。

  明明有人這麼的愛他,他為什麼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呢?

  只見顧天雲撿拾了幾片還堪入口的菜葉時,酒樓的後院打開了,一個跑堂打扮的年輕人,一臉嫌棄又凶惡地對著顧天雲不知說了什麼,接著就看到顧天雲不停的點頭哈腰,仍堅持要帶走那幾片爛葉子,那跑堂的居然就回頭尋來了一根棍子,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顧行朗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連忙衝了過去,在棍子落在爺爺背上前,緊緊抱住了他,接著他感覺到背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那跑堂的似乎憋了一肚子氣,徑是往死裡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偷菜的老鼠,天天來還當我們不知道,就算是爛葉子也不給你,居然還有幫覽!」

  祖孫兩人抱頭鼠竄,一路被追打到了巷口,那跑堂的才吐了口口水,轉身回到酒樓。

  顧天雲一知道護著自己的,居然是他以為這輩子都要廢了的孫子時,緊張地把他從頭到腳仔細察看了一番。「行朗,你怎麼來了?沒有傷著哪裡吧?那店小二怎麼那麼狠呢……」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爺爺,難過地道:「爺爺,為什麼你要……」

  顧天雲自然知道孫子想說什麼,他雲淡風輕地一笑。「為了活下去,行朗,記得爺爺曾說過的嗎,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疼寵的摸了摸孫子的頭。「只要你的生活能恢復正常,爺爺就放心了,受些屈辱算什麼?」

  「爺爺……」顧行朗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現在似乎說什麼都是矯情,滿腹的感動及慚愧只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你真正對不起的,是探花那丫頭啊。身為一個婢女,她對你算是有情有義了。」顧天雲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可知道,昨日上門打人的那兩個人,把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搶走了,今天探花又要辛苦了。你因為偷酒常常被打得滿身傷,早晨又宿醉,她平時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你拿來買傷藥和那些醒酒湯的材料,你知道嗎?」顧天雲在他背上拍了拍。「但她從不喊一聲苦,現在你清醒了,她應該比誰都開心。」

  這一掌拍在顧行朗的傷處上,疼得他倒吸了口氣。

  顧天雲連忙縮手,擔心的問道:「你是不是被打傷了?很痛嗎?咱們先回家……」

  「不!」顧行朗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了遠處,有著殷殷的期盼。「我們去找小木炭吧,現在的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他醉得胡裡胡塗的那些日子裡,她推著板車到處尋他,是否也像他如今這般的期待?

  顧天雲聞言,安慰地笑了,眼角都出現了水光。

  這也是第一次,祖孫倆互相扶持著走路,似乎從顧行朗懂事以來,兩人的距離再也沒有這麼近過。

  顧行朗只要微微側頭,就能看到爺爺斑白的發及充滿皺紋的眼角,那有如白駒過隙的像征,也讓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當京城第一紈褲的那些日子,已經離他好遠好遠了……

  「一個一百文,不二價。」

  「我向你買兩個六十文,你還多賣了一個。」

  「唉,這位公子,我這已經是薄利了,如果賣你一個三十文,連材料費都不夠。」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固執?我不和你買,你在這裡站一整天都賣不出去!瞧你臉上有傷,老子看你可憐才和你買的……」

  「公子,我這花樣,保證你跑遍全京城沒有人和你一樣的,你不買很快就沒了!」穆探花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她可是在現代拼布大展時得過金牌獎的大手,還開班授課,即使現在缺錢,也不能低價賤賣了自己的心血。

  「你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告訴你,你這醜臉嚇到老子了,兩個六十文你非賣不可,否則我砸了你的攤子!」

  由於她的攤子已經擺了好一陣子,在京城平民間的仕女圈也打出了一點名氣,這名男子便是想買來討好自己在怡紅院的相好,想不到這織品一個就要花掉他一天的薪俸,他自然不願意,所以才打算用強。

  原以為她會嚇得屈服,想不到她忒是強硬,一文錢都不肯減,這令他惱羞成怒,不僅言語污辱還想動手,心忖反正一個弱女子,他就算動手揍了她或搶了她的織品,料她也不敢還擊,於是他的手高高舉起,就要落在她的臉上。

  穆探花驚慌地伸出雙手想要阻擋,突然一抹黑影罩了過來,一把撞開那個男子。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倒抽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呆呆地看著本想打人的男子摔了個大馬爬。

  男子快速的站起身來,怒極的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他娘的,居然是個乞丐!」

  男子身前站著個衣著襤褸、身上帶傷、一頭亂發蓋住半張臉的邋遢乞丐,他巧妙地擋在穆探花與男子之間,令男子無法再動手。

  強買的行動被破壞了,還引起附近路人們的注意,已經有不少人把好奇的眼光投向小攤子這裡,男子一肚子火自然全算在乞丐頭上,再次揮拳想揍人時,那乞丐突然大聲叫道——

  「打人啦!有人強買東西不成要打人啦,連女人都打,算不算男人啊!」

  聞言,男子一個拳頭懸在頭上,尷尬得不知該不該打下去。

  果然,圍觀的民眾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那不是葫蘆巷的王三嗎?怎麼又在欺負人了?」

  「你們沒聽那乞丐喊的?王三要強買人家的織品啊!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三臉色乍青乍白,對著乞丐怒道:「該死的乞丐!老子還非打你不可!」

  他的拳頭用力揮出去,可就在拳風堪堪來到乞丐的臉旁時,乞丐的聲音霍然轉小,冷冷地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葫蘆巷的王三了,難道你要我告訴你老婆,你在怡紅院的老相好是嫣紅嗎?」

  那乞丐沒說的是,自己以前在怡紅院吃香喝辣時,可也不是只顧著玩女人,四面八方的信息與客人,他可是默默地全記了起來。

  王三是個懼內的家伙,一聽乞丐的威脅,立刻嚇得收了拳頭。他不知道眼前的乞丐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但現在他也沒興趣打聽了,冷哼一聲,撂了幾句狠話便拔腿就跑,連織品也不想買了。

  旁觀的群眾見這場鬧劇散了,沒熱鬧可湊也三三兩兩地離去,最後穆探花的攤子又恢復了平靜。

  「你……少爺,你怎麼會來?」穆探花神情復雜地望著顧行朗。「怎麼又打得一身傷呢?該不會你又去偷別人的酒了?」

  她撩開他的頭發,卻意外看到他的眼光不似以前那般混濁不堪,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沉靜,代表他趕走那個強買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確實,方才趕走那男人用的手法,確實是他以前當紈褲時常用的手段,這麼說,他是特地來救她的?

  「少爺,你醒了?」穆探花驚訝地瞪大了眼,目光難掩驚喜與緊張。

  顧行朗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默默抬起她的臉,將她臉上的布巾拉開,她有些尷尬的別過頭,他卻堅持地輕輕扳回她的臉,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她頰上的傷痕,不發一語。

  穆探花被他看得臉都熱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溫柔與憐惜,這絕對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過去她與他拌嘴那猶如打情罵悄的互動,有時難免帶著一絲絲曖昧,但直到現在,她才真的由他的眼中察覺,他對她一定是有感情的,不過她很難說清楚這是愛情或是同情,又或是其它更多的情緒。

  「我來帶你回家。」良久,顧行朗才冒出這一句。

  她深深望著他,肚子裡原本對他的怨、對他的氣,還有對他的失望,突然在這一瞬全化成了一抹微笑。

  「好,我們回家。」

  顧行朗、顧雲天和穆探花三人回到家時,已然夕陽西下,穆探花因為顧行朗的變化心情大好,正想煮一餐慶祝一下,但她才剛想走往廚房,突然尷尬地止住腳步,退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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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9: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那個……」她苦笑道:「廚房還沒修好,我差點忘了,還有,家裡也沒有米糧了,我今兒個本來想去買一些的,但回家倉促,竟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飯館也關門了……」

  顧天雲想了想,站起身道:「我去弄點吃的。」

  他這麼一說,顧行朗與穆探花連忙阻止,尤其是顧行朗,知道爺爺是以那種方式取得食物的,哪裡可能再讓他出去。

  「爺爺,你在家就好,吃的我想辦法。」顧行朗硬著頭皮道。

  不過對於穆探花而言,顧家祖孫弄食物的方法大同小異,差別只在於一個是用撿的,另一個是用偷的,最後都是落得個被揍一頓的下場。

  「不不不,你們都別去。」穆探花無奈地道:「我去就好了。」

  「現在時間也晚了,你要怎麼弄到食物?」顧行朗疑惑地道:「要是你的方法和我一樣,那我去就好了。雖然你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晚上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難免危險。」

  她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本想著他終於振作起來了,也沒有再喝酒吵鬧,但人一精神就不忘虧她兩句,果然本性難移。

  「凡住過必留下鄰居,你沒聽過嗎?」他當然沒聽過,不過穆探花才不管。

  「我和隔壁借點食物,先挺過今晚再說。」

  「隔壁幾戶跟我們基本上是比窮的,他們會願意借嗎?」顧行朗這陣子嘗遍了世態炎涼,連他那些家裡富到流油的紈褲兄弟們都對落魄的他避不見面了,他不認為隔壁那些窮巴巴的佃農們會願意借糧。

  她明白他心裡所想,突然覺得像顧行朗這種被財富虛浮蒙住雙眼的富家子弟其實有些可嘆,他們的世界是架構在利益之上,待他不再富有了,利益也不再存在,所以他根本沒感受過世上還有溫情、道義這類的東西。

  有些事他必須知道,否則鑽起牛角尖來,他會覺得這世上都是壞人,思考也會變得尖銳又偏激,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借回來你就知道了。」穆探花心頭一動,雙手空空地便出了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回來,在屋裡等待的顧家祖孫都有些坐立難安,正打算出門找人,勸她放棄時,她回來了,身後甚至還跟著幾個鄰居,手裡都拿著東西。

  看到這些人,顧行朗眉頭微皺,他記得她們這群三姑六婆,或許她們說的話沒有惡意,但總是刺傷了他的弱點,今日她們又來,難道又想刺激他了?

  先跟在穆探花身後進門的是劉嬸,她笑吟吟地把一鍋打了兩個蛋的清湯擱在桌上,接著跟顧行朗道:「顧大少爺,不好意思,我們家就只剩幾顆蛋了,就煮了鍋湯給你們,你們廚房還沒修好,我就在家裡替你們煮好帶來了。」

  接著是鳳姊,端了盤青菜過來。「這是我家自個兒種的,今天剛好收成,最近米長得不好,不過菜倒是長起來了,都是粗食,希望顧大少爺你不嫌棄啊!」

  最後是喬大娘,她端著一鍋粥進來。「我家的米就只有這些了,顧大少爺你們三個人湊合著吃,如果不夠就請你們先忍一忍,明天我家那口子應該會再帶米回來。」

  顧行朗完全無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他怔愣了一會兒才道:「你們……你們怎麼會願意借我們食物呢?你們自己家裡都不夠吃了。」

  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在穆探花的意料之中,但她只是低頭悄悄一笑,並不說話。

  劉嬸聽到他的疑問,豪氣的一揮手。「大家都是鄰居,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尤其顧大少爺你那麼照顧我們,我們只是稍微回報一下,不算什麼的。」

  「我照顧你們?我什麼時候照顧過你們了?」顧行朗困惑。

  「顧大少爺,外頭都說你紈褲囂張,其實你還很謙虛呢,自己做的好事都不在意,我們早就知道你不是外頭說的那種人。」鳳姊一臉感激地說道:「以往你們顧府派來收佃租的管事,哪個不是把我們當奴才任意打罵,極盡苛刻之能事,就顧大少爺你來收租時,沒有對我們大呼小叫的。」

  「就這樣?」顧行朗真傻眼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起自己唯一一次來收租,確實沒有對他們大呼小叫,但那並非出自什麼善念,而是他並不在乎那一點點佃租,只是想趕快收完租趕快走人,別影響他接下來怡紅院的行程而已。

  就這麼一點點小恩惠,居然讓這些佃戶們記到現在?相形之下,以前那些所謂的兄弟,簡直是不值一提啊!

  「而且啊,像探花這麼可憐的人,要不是遇到顧大少爺買下她,還替她安葬了父母、代墊了我們欠的佃租,探花說不定會被賣到怡紅院,我們幾家佃戶也都要被逼死了,所以顧大少爺,你是我們的恩人啊,能替恩人做這一點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喬大媽也幫腔道。

  顧行朗無言了,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動。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性的美好,在他原來所處的世界裡,是看不到這些的。

  「所以探花一說顧大少爺你沒飯吃,我們就連忙送菜來了,你可別嫌棄,不夠再告訴我們,我們湊也會湊出來給你。」劉嬸笑道。

  「好了好了,我們別耽誤人家吃飯了,顧大少爺你慢用,我們走了。」

  鳳姊一句話,幾名佃戶嘻嘻哈哈的離開了。

  顧行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的背影,他相信她們臉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良久,他才緩緩的開口道:「小木炭,你……告訴她們是我要借糧的?」

  「是啊,這樣最快嘛!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們這一區,聲望多高啊,選裡長都選得過!」穆探花笑嘻嘻的道:「所以你可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那群豬朋狗友一樣現實乂可惡。」

  顧行朗不知道什麼叫裡長,不過她的用意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不過一餐飯,居然就能扭轉他的想法,這小木炭不愧跟了他這麼多年,她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了。

  方才喬大媽說,他好心買下穆探花,是救了她的命,但事實上,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她才是救了他的那個人。

  光是她不離不棄,想盡辦法要將他由自暴自棄的泥淖裡拖出來,那就夠了。

  「傻木炭,本少爺之前只是受了些打擊,現在不會再喝酒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顧行朗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也該振作起來了,本少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聽到他最後自稱本少爺,穆探花與顧天雲也開心的笑了,尤其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天雲,即使老成持重,也不禁為孫兒的變化感到微微的鼻酸。

  這一切,不都要感謝探花那個丫頭?雖然她無錢無勢,卻跟以前顧家交往的那些惺惺作態的富家人截然不同,她對顧行朗是真心的好,不在乎他富裕或貧窮。

  他看著孫子摸穆探花的頭,她不依地拍開他的手,他仍饒有興致地繼續摸,兩人就如同一對小情人般打情罵俏,他不禁起了一點心思。

  穆探花對孫子肯定是有情的,但孫子平常只曉得流連花叢,卻從沒付出過真心,他對穆探花又是什麼想法?或許兩個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人兒,都沒有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吧?

  顧天雲也不說破,這種事只能任由他們自由發展,以往他或許會對穆探花的出身有些疑慮,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將這丫頭的好全看在眼裡,如果孫子能和他的小婢女有些什麼,他老人家肯定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和穆探花打鬧一番後,顧行朗終於心滿意足,他笑意一斂,神情嚴肅的看向自家爺爺。「爺爺,對於接下來要做什麼,我心裡已經有了些想法,不過有些事我想先搞清楚。」此時的他,終於有勇氣面對那些瘡疤。「關於我的身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爺爺又知道多少?」

  顧天雲先前已表明過他相信顧行朗絕對是他的親孫子,不過這也是義憤之下的猜測,做不了准,如今他問起來,顧天雲才長吁口氣,說道:「行朗,爺爺雖然沒有證據,不過你娘確實是個好女人,我覺得她不可能做出那些傷風敗俗的事,更不用說她如果真的長期與陸展文來往,顧府裡的人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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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爺爺,這件事我一定要調查清楚。」顧行朗一握拳,卻又有些遲疑地道:「萬一我的調查結果……」

  「你不用說了!」顧天雲斷然打斷道:「我早就說過,不管你姓什麼,爺爺都認你這個孫子!」

  顧行朗笑了,濃濃的溫情在心裡激蕩著。不知為什麼,他看向了穆探花,似乎自己的身世疑雲,也要得到她的承認,他才能真正放下心去調查。

  「看我干麼?」穆探花沒好氣地道:「少爺,你姓什麼關我什麼事呢?反正你是我的債主,在債還清之前,我跟定你了。」

  她這番話說得漂亮,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會因為身世這種原因背棄他。

  顧行朗突然覺得自己很蠢,她這陣子的行為不就已經表露出這種態度了,他為什麼一定要聽她說出這般類似承諾的話?總之,他就是覺得她的反應對他而言很重要就是了,至於個中理由,他一時間也理不清,索性就不想了。

  「謝謝你,爺爺!」顧行朗忍不住心中激動,上前抱了下爺爺。只有這樣直接的接觸,才能讓爺爺知道,身為孫子的他,有多麼感謝他的承認。

  自從孫子長大後顧天雲就再沒有與孫子如此親近過,孫子這一抱,讓他險些端不住架子,差點就落下老淚來。

  顧行朗放開顧天雲後,又欺身向穆探花,張開了雙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同樣狠狠地抱住她。

  她倒抽了口氣,她此時的情緒並不是感動,而是驚嚇。這個現代人的習慣動作,由顧行朗做來,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別扭,或許是因為……她心裡有著他的影子吧,所以所有的肢體接觸,都很容易想歪,令她的臉蛋兒一下子紅了起來。

  顧行朗並不知道她的心情變化,他只是本能的想這麼做,待他感受到懷裡的暖玉溫香,與抱著爺爺那老骨頭是截然不同的柔軟,他才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衝動了,小木炭即使再親近,她都是個女人啊……

  不過那又怎樣呢?她方才已做出承諾跟定他了,所以她就是他的人了,只是抱一下又何妨?

  想開了之後,顧行朗大大方方地放開了她,直視著她臉上的傷疤道:「小木炭,我一定會治好你臉上的傷。」

  「你說的!」穆探花為了調適方才的不自在,也和他鬥起嘴來,「以後我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聽到她想嫁出去,他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故意忽視這抹異樣的感覺,笑著回應道:「你放心,你若嫁不出去,我會負責你一輩子。」

  「負責我一輩子做什麼?」穆探花羞得啐了一聲,「我才不要嫁你……」

  顧行朗像是沒聽清楚她的話,認真的接腔道:「我會把你的月俸調到十兩,讓你不愁吃穿……呃,當然是要等我發達了以後。」

  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了,她羞得直想鑽進地洞裡,為了掩飾尷尬,她連忙把桌上的粥和菜往前一推,沒好氣地道:「吃飯吧你,大少爺!」

  顧天雲聽著兩個小輩的對話,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屋子三人,不分尊卑老少,開始吃起了被趕出顧家後最開心的一頓飯。

  這是新生活的開始,而顧行朗與穆探花之間的關系,同樣也開始朝著一個微妙的方向前進了……

  【第五章】

  被趕出顧家後,顧行朗好像第一次看清楚太陽。

  現今已經入秋了,吹來的風帶著些微寒意,不過在陽光底下走一陣,卻又能曬得暖烘烘的,是十分舒適的天氣。

  他將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齊,便帶著穆探花在大街上晃,最後竟來到陸家布莊的大門外。

  令人意外的,在入冬前一向生意不錯的陸家布莊,如今竟是大門深鎖。

  「少爺,你來這裡做什麼?」穆探花不解。

  「察看敵情。」顧行朗對於未來的規劃,心中已有了決定。

  他以前就常被父親強迫著學習一些生意上的東西,雖然他當時志不在此,大多敷衍了事,但憑他的聰明才智,其實已學到不少經驗。如今他想東山再起,自然是選擇最熟悉的布料行業入手,而在這行業裡被他視為最大敵人的,除了顧家布莊,便是陸家布莊。

  不過此時陸家布莊竟沒有營業,確實令人納悶,顧行朗心忖會否陸家布莊正在進貨,才暫時關門一天,於是他帶著穆探花由旁邊的巷子進去。

  後頭便是布莊的倉庫,兩人才微微靠近,便隱約聞到一股焦味,直到走到倉庫正門,赫然發現門扉半掩,並沒有上鎖,而由門縫看進去,可以看到裡頭焦黑一片,似是經歷了祝融肆虐。

  「陸家布莊燒了?」穆探花傻眼,上前用力一推門,未料因為大火不堪堅固的木門,砰的一聲倒了,嚇了她一大跳,連忙又跳回顧行朗身旁,結果一個沒站穩,差點跌倒,幸好顧行朗及時扶住她。

  「你這麼笨,怎麼做我的婢女?」他被她魯莽的舉止弄得啼笑皆非,不過拉住她手腕的大手,卻也沒有松開。

  她注意到他的動作,心頭微甜,不過嘴上仍不依不饒地道:「少爺,你可有聽過一個故事叫晏子使楚?楚王欲眨抑出使楚國的晏子,使故意問晏子所在的齊國,怎麼會派他這種下等人來,晏子回答他齊國的規矩是,拜訪上等國家,就派上等人;拜訪下等國家,就派下等人,所以他這下等人,也只能拜訪楚國了。」她故意露出一個鄙視的表情。「由晏子使楚的故事看來,要調教出我這麼笨的婢女,那主人該要有多笨,也可以推知一二了。」

  「呵呵,你這麼笨還能如此伶牙利齒,那我這個主人該要有多厲害,也可以推知一二了。」顧行朗大笑著牽著她進入被燒毀的倉庫。

  穆探花好氣又好笑地跟著他進到倉庫,裡頭有些燒毀的布,而家具牆壁等被燒得面目全非,由倉庫走到前庭,前庭倒有一半沒有燒毀,但裡頭的東西卻被搬光了。

  由於陸家布莊在京城的另一頭,發生失火這麼大的事,顧行朗與穆探花都沒有聽說過,也有可能前一陣子顧行朗狀況不好,對街坊的八卦流言也沒興趣,因而這什麼都沒剩下的火場,令兩人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只能面面相覷。

  「陸家布莊燒了,所以沒有營業了嗎?」穆探花偏著頭問道,「還是另外覓地重開了?」

  顧行朗搖搖頭,環顧了下四周後沉聲道:「屋裡幾乎燒毀,但屋外卻看不出來,代表著火勢是從屋子裡發生的。一般布莊的倉庫都會特別注意防火,例如入倉不攜星火,倉外蓄水池,布料擺放中隔泥牆之類的,會燒得這麼嚴重,恐怕內有隱情。」

  聞言,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中微微有了什麼想法,但暫時按下不說。

  再繼續待在裡頭也查不出什麼端倪了,何況燒毀的倉庫裡空氣窒悶,兩人沒多久便走回大街上,又來到陸家布莊的大門口。

  顧行朗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突然叫住了一個路過的行人,那是一名約三十余歲的婦人,看她手裡拎著一壺酒,衣著簡單,估計應該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這位大姊,請問一下陸家布莊怎麼沒開了呢?」他原就俊朗,此時笑起來人畜無害,很容易就搏得信任。

  那名婦人一見到他,雙目一亮,直覺便回道:「陸家布莊前些日子大火燒了,當然沒辦法開了。」

  「為什麼會燒了?」顧行朗故作不解的又問。

  「聽說是油燈倒了,不過這可是布行的倉庫啊,誰會用油燈那麼傻?」那名婦人搖了搖手,一臉不以為然。

  「難道陸家布莊燒毀,還有什麼蹊蹺不成?」顧行朗一臉求知若渴的樣子,又討好的道:「大姊你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捧,你在這附近必然消息靈通,透露一點讓我知道吧。」

  婦人被個俊小子捧得有些得意,脫口說道:「你這小子倒機伶,知道姊姊我有門路,我家那口子,就是在這倉庫裡當工人的,前陣子陸家的員外陸展文,聽說在爭什麼皇宮的生意,眼看就要成功了,居然就來了這麼一場大火……嘿,你猜得到了吧?」

  他點了點頭。「大姊果然厲害,連這些秘密都知道。不過陸家布莊搬到哪裡去了呢?」

  「布莊直接關門大吉,陸家連夜搬出了京城,沒在這裡做了啊!」婦人朝他眨了眨眼,故意湊近了他,低聲道:「聽說陸展文被燒成重傷,陸家才會連夜離開,搞不好現在陸展文都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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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這麼嚴重?」顧行朗見婦人這般殷勤,他不著痕跡地在她湊上來時故意一拍手,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如果懷疑有人縱火,難道官府沒有緝拿凶手?」

  「怎麼可能抓得到呢?何況陸家又沒有告官。」婦人被迫退了些,不過她鍥而不舍的朝他拋了個媚眼。「這位弟弟,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呢?」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我是外地人,想來買些布匹的,聽說陸家布莊的布品質好,做工精美,才特地前來,想不到居然燒了。」

  「姊姊我可以帶你去其它地方買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啊?」婦人嬌媚地一笑。

  顧行朗不過賣個乖,那名婦人連心都要掏了出來,穆探花看得目瞪口呆,不過瞧著那名婦人看顧行朗的眼神,媚到都快浮油了,她不由得腹誹他這家伙很適合當古代的師奶殺手啊!

  此時婦人的魔爪都快抓到顧行朗的胸膛了,穆探花連忙上前挽住顧行朗的手,擠出一個笑容道:「謝謝這位大姊,不過我相公也不是第一次來京城了,自然知道京城還有顧家布莊等等其它的布莊,我們自個兒去就行了,不敢耽誤姊姊。」

  相公?顧行朗微微偏頭,神情古怪地瞅著穆探花,後者則是回他一記粲笑,做作到其中的酸味都快蓋不住了,令他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他倒也沒有揭穿她。

  婦人臉色微變,連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原來兩位也是熟京城的,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我家那口子等我打酒回去呢,再見了,呵呵呵……」說完,婦人不再多留,轉身快步離去。

  她一離開,兩人馬上恢復正常,穆探花更是脫口說道:「少爺,從剛才進到布莊倉庫後,我就有隱約一種感覺,只不過不好說,如今聽那婦人說到陸家布莊燒了的內情,我總覺得陸家這件事,和你的身世搞不好有點關系。」

  在現代的時候,宮廷劇她看得也不少,什麼狸貓換太子再滅口的情節都爛大街了,所以關於陸展文受重傷、連夜搬遷什麼的,讓她很自然往那方面聯想。

  「沒錯,這場火災像是有人想把陸展文滅口,將陸家布莊逼出京城。」顧行朗點點頭,同意了她的話。

  「陸家離開,得利最大的應該就是顧家布莊了吧?」穆探花探詢道:「要不我們去顧家布莊附近打聽看看?」

  「顧家布莊是一定要去的,不過……」他突然低頭看了下她挽住他的手。「你這便宜娘子還要當多久?我都不知道你覬覦我的男色這麼久了。」

  她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掛在他身上,而且自然到她都忘了,連忙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那個……我也是幫你解圍嘛,你沒瞧方才那個婦人,差點沒整個人巴在你身上了。」

  「是這樣嗎?是否以後我需要一個娘子解圍時,你都會願意幫我?」顧行朗正經八百地問。

  「那當然!」穆探花有些慌亂地回答。

  「任何情況都幫?」

  「任何情況都……」她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需要一個娘子來解圍,娘子還能干些什麼?她驀地住了口,羞紅了臉瞪他。「你下流!」

  他開心朗笑。「還說你沒覬覦我?我只是想著憑本少爺這麼風流倜儻,祟拜者眾,以後被人逼婚能有個擋箭牌,你究竟想到哪裡去了臉會這麼紅?哈哈哈!」

  穆探花又羞又氣,卻什麼話也回不了,只能腳一跺,轉過身去不理他。

  她這個現代人和個古人鬥嘴,居然屢戰屢敗,她大概是穿越史上最沒用的女主角了吧。

  顧家布莊與陸家布莊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偌大的京城也讓顧行朗主僕兩人走了半天,直到過午他們才來到目的地。

  顧家布莊一如往常,客人川流不息,且照理說店鋪裡的伙計們他應該全都認識的,但不過一陣子沒來,居然一張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

  「少爺,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與顧行朗站在對街暗處的穆探花指著布莊,納悶的道:「店裡的伙計好像換了一批人?」

  「不只如此,不管怎麼換,錢管事是布莊用了十幾年的老人,至少他應該在裡頭來鎮,但現在看起來連錢管事都不在了。」坐在櫃台後方的管事他壓根沒看過,所以不可能是陸家其它布莊調任過來的。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少爺,你認不認為這樣的安排,好像故意在掩蓋什麼?」她的偵探魂都被勾了起來,只差沒像名偵探柯南,嚴肅地指著顧家布莊大叫「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顧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拉著她往某個方向跑去。

  「等一下!少爺,你要去哪裡……」

  「到我乳母碧花那裡!」

  大約跑了四、五條大街,直到穆探花氣喘吁吁,兩人才在一棟平凡的民居前停了下來,而且不出所料,一整排的民居,也只有眼前這間大門深鎖,門口的台階都積了一層灰,像是好一陣子沒有人出入了。

  即使她剛才還一頭霧水,現在也知道顧行朗在懷疑什麼了,她緩過氣後,連忙問道:「這間便是碧花的家?」

  「是,不過看來已經沒有人住了……」顧行朗皺著眉。「我找個人問問。」說完,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立刻鎖定了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婦,就要邁步前去。

  穆探花一看他的目標,連忙拉住他,低聲說道:「剛才那大姊的教訓還不夠嗎?這位大媽年紀看來是那位大姊的一倍,你再朝她笑一笑,說一定被她一口吞下肚裡去。」她把他拉到身後,並目光梭巡了一圈,得意的道:「這次換我來,你老愛說我醜,這次要讓你刮目相看!」說完,她走向一名壯漢。

  顧行朗啼笑皆非,不過並未阻止她。

  「這位大哥,請問一下……」她來到壯漢身旁,嫵媚地一撩頭發,電力十足地拋去一個媚眼。現代女人勾引男人的招數可多了,她隨便拿一項出來用,應該就能電爆這些古人。

  不過這位壯漢顯然沒有接收到她的電力,反而納悶地道:「姑娘,你眼睛不舒服嗎?」

  顧行朗差點沒笑出來,一張俊臉憋得都皺了起來,自然招來穆探花一記白眼。

  「呃……不是,只是眼睛進了沙。」果然美人計不是誰都可以用的,她在心裡大嘆,卻也只能干笑著繼續問:「這位大哥,我想問的是,你知不知道這屋裡的人哪裡去了?她是我娘的表姊的姨媽的女兒的三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投靠她的。」

  「原來你是碧花姨的親戚啊,聽起來還真夠遠的。」壯漢搖頭嘆氣道:「碧花姨前陣子失足落水,死了,人你是找不到了,若要找她的墳,就在京城以西三裡外的墓地。」

  「死了?」穆探花大驚,與顧行朗暗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故作哀傷地謝過那名壯漢,直到對方走遠了,她才恢復正常。

  不過兩人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了。

  「少爺,好像那天參與把你趕出顧家陰謀的人,現在都不見了。」她深深覺得,陷害顧行朗的陰謀好像越來越大了。

  他也顧不得嘲笑方才她失敗的美人計,因為碧花死去的消息,雖然他隱隱有著猜測,但當猜測成真時,心中也不由寒涼一片。

  「看來要查清楚這一切,我必須要有能和顧家談判的本錢才行。」他長吁了口氣,盡量平穩心情。

  「我們要怎麼做?」穆探花毫無頭緒。

  「怎麼做?打得顧家布莊沒有還擊之力就行了。」顧行朗目光一凝,握緊了拳頭,大放豪語道:「我一定會建立一個比顧家布莊還大的生意,屆時就是他們要看本少爺臉色了!」

  那要有多難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她不禁投給他一個懷疑的眼神。

  他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沒好氣地瞪著她。「你不相信我可以?」

  「是有點難啦……」瞧他臉色微變,穆探花不忍打擊他,硬生生改口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嘛,這世界上白手起家的人多得是,說不定你就是其中一員啊!人家王永慶都從一個腳踏車學徒建立台塑集團成為首富,還娶了四房老婆呢。」

  「王永慶是誰?」腳踏車?台塑集團?顧行朗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那個人名他倒是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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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50: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王永慶……呃……是我家鄉的一個……名人,總之他的故事很勵志,你只要知道他是從窮小子變成有錢人就好,不用問那麼多啦!」知道自己又說溜嘴,她急忙掩飾。

  「好吧,他的故事確實很勵志。」他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正當她以為他受到激勵准備發憤圖強了,他接下來的話,差點沒讓她一頭栽倒。

  「看在能娶四房妻妾的分上,本少爺一定會成功的!」

  顧行朗決定出去和人「談生意」。

  不過誰都知道,談生意要是穿得一身窮酸是不成的,要是被人看不起,話都還沒說就先被轟出去了,哪裡還會聽你的生意經?因此,如今可說家徒四壁的顧行朗,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要如何把自己打扮得體面。

  當他還在苦思這個問題時,穆探花居然由房裡取出一件干淨的華服,赫然就是他被趕出顧府時,身上穿的那一件。

  顧行朗被她推進房裡換上了衣服,她還替他梳好了頭發,他整個人又恢復成那個玉樹臨風的貴公子。

  「這……」他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有些難以置信。「我以為你拿去賣掉了。」

  「如果賣掉了,我們早就可以把廚房修好,也可以吃一頓飽飯了。」穆探花不舍地看著那套華服咕噥道。

  「那你為什麼不賣?」顧行朗不解,因為她不可能預料到他會有需要再穿上它的一天。

  「因為……」她別扭地癟了癟嘴,才吶吶地道:「我不想你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嘛。」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想起了那天她莫名其妙剝下他的衣服,他以為她要拿去換銀兩,扎扎實實發了一頓脾氣,但那是因為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激起了他的自卑,他才會失控,她卻留了一個心眼,寧可吃苦挨餓也要把他的東西留下來。

  這小木炭怎麼這麼傻呢?又為什麼,她會傻得這麼可愛?

  顧行朗揉了揉她的頭,他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就是把她給買了下來做婢女,如果他當初沒有買下她,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差點錯過她如此寶貴的陪伴。

  以她為他做的,感激的話已不必多說,他記在心裡就好,何況他與她鬥嘴從來沒輸過,也不習慣在她面前低下頭來,於是他只能更打起精神,拿出他貴公子的作派,帶著她這小婢女准備出門做生意了。

  「走!本少爺帶你去大撈一筆,順便吃一頓飽飯。今天回家之後,保證咱們有銀兩修廚房。」

  見到他又回到以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穆探花有一瞬間的迷惘,心頭小鹿狠狠撞了兩下,過了一會兒才呆呆的問:「我們要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顧行朗神秘一笑。

  把顧天雲安頓在家裡後,兩人便出了門。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穆探花赫然發現,顧行朗居然把她帶到怡紅院的門口,她頓時臉色大變。「少爺,這裡能賺到什麼銀兩?你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

  顧行朗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比起如花,你能賣多少銀兩?」

  說的也是,她認命地想。連拋媚眼都能被人認成是眼睛不舒服,她對自己的長相已經心死,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至少不會因為太漂亮被賣掉。

  「難道……」她突發奇想,狐疑地瞅著他。「你是要把自己賣了?這裡也有人好男風嗎?」至少,他的生意應該會比她好很多。

  「賣你的頭!」他感到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敲了她的頭一下。

  再和她講下去,她腦子裡那些光怪陸離的想法大概會超出他承受的範圍,他索性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怡紅院,讓她跟在身後。

  怡紅院中,鴇母遠遠見到有個貴公子進來,連忙迎上,然而當她走近看清楚眼前人時,表情卻變得遲疑。「顧大少爺?你……」

  顧行朗擺出一副傲然的姿態。「怎麼,本少爺不能來嗎?」

  「當然可以。」鴇母是十分現實的人,她見他龍行虎步,衣著不凡,如此派頭不像是窮困潦倒,而且他消失在京城好一陣子了,也不知他是否有了什麼際遇,便試探地道:「顧大少爺,你也知道如花現在跟了顧二少爺……」

  「跟了就跟了,那種女人我也不希罕,本少爺今天是來找兄弟敘舊的,他們來了吧?」不屑地擺了擺手,他順手放了幾兩銀子在鴇母手上。

  一旁的穆探花看得肉痛,那銀子可是她擺了好幾天攤,攢下來的所有財產,居然被他一次就花掉了?!

  只是她硬是忍住沒有抓狂,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她不知道他來做什麼,卻也不能破壞了他的計劃。

  瞧她如此乖巧,明明快氣爆了卻是硬憋著不發作,也真難為她了,顧行朗在心中暗笑,不過表面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對著鴇母道:「帶路。」

  鴇母接過錢,心中一喜,這銀兩可是實實在在的啊,雖然顧行朗出手沒有以前闊綽,不過幾兩銀子在貴公子的打賞中也算不錯了,於是她笑吟吟地道:「顧大少爺是找趙錢孫李四位公子的吧,他們剛到、剛到,現在都在采花閣等姑娘呢,請顧公子隨我來。」

  不一會兒,鴇母帶著顧行朗來到采花閣,閣中趙錢孫李四人還沒等到自己的相好,卻先見到了顧行朗,倶似看到鬼一般,滿屋子歡樂的氣氛頓時僵住。

  「顧行朗?」趙公子抽搐著臉。「你怎麼來了?」

  顧行朗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朝鴇母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叫姑娘們慢點來,我有事和他們談。」

  鴇母知機地退下,還替他們帶上了門。

  顧行朗也大大方方地找了自己的老位子坐下,他一坐下,身後怡紅院的女侍立刻布上酒菜,接著也乖巧地退了出去,而穆探花為了增添他的氣派,還拿了扇子在後頭替他搧風,一副聰明伶俐的樣子。

  顧行朗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差點沒笑出來,這個笨丫頭,不知道現在都入秋了嗎,搧起來陰風陣陣啊。

  不過顧行朗主僕擺出來的樣子,還有那鴇母客氣的態度,讓趙錢孫李四人頓時如墜五裡霧中。

  終於,錢公子忍不住問道:「那個……顧大少,你不是被趕……呃,離開顧家了?」

  「而且顧大少你好像在京城裡消失了一陣子?」孫公子也追問。

  「你們說的對,顧家把我趕出來了。」顧行朗毫不扭捏地承認。「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他們把我趕出來是為了什麼吧?顧家不要我,陸家要啊!我的身分到了陸家可也還是個大少爺,你們別忘了,陸家的財力雖然比不過顧家,不過也算是一方大戶了。」

  顧行朗可能是陸展文私生子的事,幾乎京城人人都有所耳聞,所以他這番謊話倒也說得天衣無縫。

  不過穆探花聽到他居然用這種理由來裝大爺,驚訝得差點沒把扇子給折了。

  「但陸家布莊不是燒了?聽說陸展文受了重傷,整個家族連夜搬離京城了。」

  趙公子皺著眉問,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是謠言,陸家布莊燒了沒錯,不過既然燒了,陸家便決定要到外地發展,才會連夜搬走。我前陣子不在京城,就是到外地做生意去了,陸家在京城外的資金,可比你們想像的多太多了。」顧行朗一副他們孤陋寡聞的模樣,順手夾了桌上的一塊肉送進嘴裡,嚼了幾口就面露不悅地把桌子一推道:「這什麼菜難吃死了!小木炭,今早我急著出門和人談了個一百萬兩的生意,讓你沒吃到早膳,這桌菜賞你了。」

  穆探花放下扇子,驚喜地連聲道謝後,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就著食桌上的東西自個兒吃了起來。

  一百萬兩!趙錢孫李四人雙眼一亮,再加上顧行朗的話毫無破綻,模樣看起來也和以前一般紈褲囂張,他們的態度也逐漸轉變。

  「那顧大少今日來找我們是……」孫公子一想到一百萬兩,心忍不住狂跳,本能的就問了出來。

  「本少爺生意坐大,自然是有好處給你們。」顧行朗的俊臉突然一沉。「不過本少爺剛離開顧府那時,找你們居然一個都不見,到山上避暑也就罷了,連赴京趕考這種荒唐的理由都說得出來。」

  聽到有好處,四位公子都快坐不住了,再加上顧行朗適時地這麼一施壓,李公子急忙替自己解釋道:「顧大少你有所不知,我們當時都很想幫你,但你也知道我們家裡那群老人管得嚴,我們其實是被禁足起來,不能和外頭聯絡,自然也見不到顧大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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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12-19 06:50: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雖然理由有些牽強,不過卻也合理,其它幾位公子也連忙附和,「對對對,我們都被禁足了。」

  見顧行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心思最敏捷的趙公子連忙拉高聲音,吆喝著門外的女侍道:「喂喂喂,顧大少說東西難吃,你們還不趕快把最好吃的菜都上了?」

  站在門外的女侍知機,連忙去張羅了一桌新菜,直到食物擺定人也退下後,顧行朗裝模作樣地吃了一口,眉頭舒展,趙錢孫李四人才松了口氣,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由錢公子問道,「顧大少,你剛才說的好處是……」

  捕捉到他們想法的變化,顧行朗彎唇一笑。「本少爺不是才談了一個一年可以賺一百萬兩的生意嗎?陸家布莊雖然關門到外地發展了,卻把京城的生意全交回我手上,現在生意本少爺已經談成了,不過由陸家外頭的產業把資金拉進京裡曠日廢時,本少爺想這是一本萬利的事,就想到你們了。」

  「喔?真的會賺錢嗎?」錢公子聽得雙眼直發亮。一百萬兩啊!他家的錢莊也是要一年半載的才能有一百萬兩的淨收入,隨隨便便抽個一成利,就能讓他一整年躺著過,而且他父親也不會一天到晚罵他敗家子了。

  其余幾個公子也有一樣的想法,紛紛詢問細節。

  顧行朗早有准備,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道:「這做生意的機密不能透露給你們,不過本少爺能告訴你們,這筆生意是和皇宮做的,所以一百萬兩絕對拿得到,而且你們可以拿回本錢的十倍,唯一要注意的是,這麼好的生意,顧家布莊可能會想橫插一腳,但本少爺以前就是顧家人,他們那些手法我還不知道嗎?所以顧家不足為患,去掉了這樣的勁敵,你們覺得會不會賺錢呢?」

  「當然會!」李公子笑得眉眼都彎了。「那我們想加入的話,要拿多少呢?」

  「本少爺也不是沒和你們混過,大概知道你們的斤兩。」撇了撇嘴,顧行朗一副不屑地樣子道:「你們一人出五千兩差不多了。」

  五千兩,恰好掐在四位公子能付得出的極限,顧行朗果然了解他們,不過他不了解的是,一個人被財富蒙蔽時,可是要多傻有多傻,所以即使五千兩已經有些吃力了,趙公子還是一咬牙。「顧大少,我出一萬兩!」

  其余三人也急忙道:「我們也出一萬兩!」

  顧行朗刻意露出不悅的樣子。「這樣本少爺可是少賺不少……」

  「顧大少,看在我們是好兄弟的分上,你讓這一點利給我們,以後我們有好處,自然也會找你。」

  「何況顧大少你也不怕少賺那一點吧,對你而言那只是蠅頭小利罷了。」

  他們都這麼說了,顧行朗便順水推舟道:「好吧,為了慶祝我們合作愉快,今天這頓我請。」

  聽到顧行朗要請客,坐在一旁狂吃狂喝的穆探花差點沒把滿嘴的飯菜給噴出來,方才聽他吹牛吹得天花亂墜,能夠唬得過那四個草包,現在居然准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位大少爺到底記不記得他已、經、沒、有、錢、了!

  不過她的顧慮顯然是多余的,趙錢孫李四人一聽這話,忙不迭地拒絕。「這不成,這一頓當然是我們請!快快快,趕快多上一點好菜!再叫幾個姑娘來!」

  「姑娘就免了,省得我們賺錢的機密被人聽了去。」顧行朗似冇若無地瞥了身旁差點氣鼓了臉的穆探花。「不過今天我們要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幾名少爺幻想著大賺一筆的前景,全放肆的吃喝了起來。

  穆探花覷了個空,偷偷對顧行朗伸出了大拇指,低聲道:「少爺,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不去當金光黨簡直埋沒人才,居然這樣也讓你騙到了錢。」

  金光黨?顧行朗想也知道那不會是什麼好黨,不過這小木炭語出驚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習慣性地忽略掉自己聽不懂的部分,得意地回道:「好說好說,不過等一下我們還需要分工合作呢!」

  「我要怎麼騙他們?」她喜孜孜地也想加入金光黨。

  就憑她?他鄙視了她一眼。「等會我負責灌醉他們,你……只要負責把這些好菜打包給爺爺吃就好了。」

  【第六章】

  不到兩個時辰,趙錢孫李四人便湊足銀兩巴巴的送到顧行朗手中,似乎晚一步就會讓他們少賺幾千兩銀子似的,而他們這般反應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探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一百萬兩的生意信手拈來毫不做作,入門時口袋空空,出門時盆滿缽滿,詐騙詐到他這個地步也算宗師了。

  「不過少爺,你取得這麼多銀兩,到時候那幾位公子沒有拿到分紅,找你算帳怎麼辦?」她可不只是看到眼前的利益,對於顧行朗的安危也升起了一份隱憂。

  顧行朗察覺了她話中濃濃的關心,眉頭挑了一下。「小木炭,你相不相信本少爺能全身而退?」

  穆探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考慮地道:「相信。」

  「你如此信任我,真令本少爺感動。」他頗感欣慰地點點頭。

  「因為你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賺到這麼多錢,這些財富能大幅度地助長你跑路的成功率啊……」她低聲咕噥道。

  「你這丫頭簡直欠揍,有做婢女做到你這麼大牌的嗎,居然批評起主子來了?」他都被她氣笑了。「我以前幫了趙錢孫李那麼多,到了絕境他們卻一個跑得比一個快,被本少爺訛騙一次也不為過。但本少爺說的可不全是謊言,雖然一百萬的生意我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總是會有分紅給他們的。」

  「什麼生意?」穆探花不免感到好奇。

  顧行朗神秘一笑,正要答話,此時兩人已回到小貧區,只不過撲面而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讓兩人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幕。

  數十名個戶站在了一邊,皆是一副可憐兮兮、欲哭無淚的樣子,像在哀求著什麼,而另一邊有幾個華服男子態度不善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顧行朗快速斂起笑容,目光一凝,他認出了那幾名華服男子,全都是顧家的管事及家丁,想來收佃租的時候又到了。

  以前在顧家當大少爺時,他甚少管這些生意上的事,來收佃租也就那麼一次,還拎回了穆探花這個丫頭,然而現在當面看到顧家那些管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他著實打心裡不舒服。

  「幾位大爺……你們也知道,這貧田根本種不出什麼東西,我們上繳的已經是全部了,麻煩你們再寬限幾個月……」

  「哼!沒本事就別租這田!如果你們今天交不出錢來,老子今天就帶走幾個孩子,男為奴女為娼,應該能賣幾個錢!」管事譏諷地道,他身後的家丁也一副准備動手抓人的樣子。

  「求求你,不要啊……」聞言,好幾名婦女都嚇哭了。

  「他們欠了多少佃租,我還!」顧行朗突然出聲,慢條斯理地走到兩幫人馬之間。

  管事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是顧行朗,本能的縮了一縮,後來一想,這紈褲的大少爺早被趕出門了,有什麼好怕的?如此一來,眾人的底氣也足了些,態度也跟著跋扈起來。

  「喲,這不是大少爺嗎?還以為你被攆出京城了,想不到你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這麼落魄了,可別強出頭啊。」管事嘲諷著,後頭的人跟著大笑。

  顧行朗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現在身上的銀兩多到可以砸死他們,他只是淡淡回道:「他們耕作的顧家土地一年佃租加上收成不過八十余兩,如果加上前幾年虧欠的,也不到五百兩,本少爺連本帶利,給你們五百五十兩,之後契約作廢,這些佃戶不再替顧家耕田!」

  他幾乎算是獨斷的決定了整個貧民區佃戶們的生計,每個人聽了都先是一愣,接著面露苦色,垂頭喪氣,心裡直打著鼓。雖說耕作顧家土地,只是債越欠越多,但若是少了這一份工作,連飯都沒得吃。

  可是顧行朗答應替他們墊付這麼多銀兩,他們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被帶走,甚至工作一輩子都賠不起,又能替自己的未來說上什麼話?

  「五百五十兩?哼!你拿得出來再說!」管事一臉不屑,完全不覺得這個落魄少爺能有什麼財力。「告訴你們,替顧家耕作已經對你們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付不出佃租就把孩子們交出來,我要的也不多,五名童男童女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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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6-12-19 06:50: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顧行朗臉色陰沉地由袖內掏出五百五十兩的銀票,甩在管事臉上。「滾!」

  管事臉色難看地想回擊,但仔細一看,砸在自己臉上的還真是銀票,他頓時心喜,一時忘了受辱的事。畢竟這五百五十兩他可以從其中貪墨的可不少,至於丟了佃戶的事,他回去再告狀便是。

  於是他不再糾纏,冷笑了一聲道:「好!這五百五十兩我收了,以後你們就別回頭求我們顧家再用你們當佃農!」說完,他快手快腳地撿起了銀票,便與來人匆匆離去。

  他們的離去,讓在場的百姓們松了口氣,只是解決了一項困境,新的困境又出現,做人佃戶已經是最卑微的工作了,如今被逼到連明天都不知在哪裡,每個人都是愁眉苦臉。

  「這……」劉嬸忍不住嘆了口氣。「謝謝顧大少爺替咱們還上了錢,只不過以後沒田耕,這該怎麼辦呢?」

  穆探花見現場一片愁雲慘霧,怕眾人對顧行朗產生成見,本能地就替他護航道:「那個……劉嬸、鳳姊、喬大娘,你們大家也別這麼喪氣,其實少爺是替你們著想,才這麼決定的。我以前在顧家工作過,其實他們的土地不肥沃,根本種不出什麼好東西,又收那麼貴的佃租,根本是趁機斂財。你們沒看他們連孩子都想要,這種販賣人口的事簡直缺德!少爺以前不管事不知道這些,現在知道了,當然要救大家於水深火熱之中……」

  顧行朗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對於她這般堅定的站在他這方替他設想,心中起了一絲異樣感。

  她卻沒注意到他投來的目光,說得口水都快干了,眾人的臉色也忽青忽白精彩得很。

  最後劉嬸勉力一笑道:「探花,你放心吧,我們沒有怪顧大少爺的意思,他幫了我們,我們感謝都來不及呢,我們的孫兒孩兒,可算是被顧大少爺救了一命啊!」

  「是啊是啊,我們耕田習慣了,沒田耕總是會怕怕的。反正都這樣了,明日我便去找個跑堂的工作,也是能糊口嘛。」

  「我也能去街上賣個豆腐花,賺的錢雖然少,不過可以慢慢還給顧大少爺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雖說自我安慰的成分高,但卻是充滿了對顧行朗的濃濃感激。

  顧行朗有把握在顧家管事面前發下豪語,自然是有他的設想。而這些人的反應也讓他很滿意,看來……他沒有幫錯人,接下來的計劃可以實施了。

  「誰說丟掉了顧家佃農的工作,大伙兒就沒飯吃了?」他突然朗聲道。

  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驚異的神采之中透著緊張及期待。

  顧行朗淡然一笑。「五百五十兩只是小錢,不必還了,本少爺接下來有個大計劃,可以賺無數個五百五十兩,不過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果你們願意幫忙,屆時保證你們家家戶戶都有收入,不會再有人剝削苛待你們,也不必再欠債。」

  「真的?」每個人的雙眼都亮了起來,難掩驚喜。

  「沒錯,只不過我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安排。」

  「沒關系沒關系,幾天我們還等得起的。」劉嬸像是怕他反悔,連忙搶白道:「顧大少爺你簡直是上天派來的菩薩,解救我們這群窮苦的老百姓,從今以後,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就跟定你了。」

  其它人都同意劉嬸的話,齊齊點頭如搗蒜,這件事就像是這麼定了,眾人也三三兩兩的回家忙和去。

  顧行朗雖無太大表情變化,不過能以這麼少的代價得到這群人的認同及信任,對他以後的計劃大有幫助,他也頗為自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少爺,你笑得有點奸耶!」穆探花突然覺得,自己為他護航,不知是幫了大家還是害了大家?「不知道少爺要做什麼生意呢?」

  「你這丫頭,跟了我這多年,少爺我什麼時候讓手下吃虧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簡單的說,我之前在怡紅院醉生夢死的時候,曾聽到一個秘聞,京裡打算明年冬天對北方草原的外族出兵,屆時天氣寒冷,必定需要大量冬衣,所以我准備買進大量的棉花,且制作冬衣一定會需要許多人力,所以我才能對大伙兒說得那麼篤定。」

  「那不就是搞期貨嗎?少爺你還真先進。」她佩服地一拍手,但仔細想想他的話,又覺得似乎破綻處處。「不過少爺你真的有把握明年會出兵嗎?」

  投資大風險也大,何況顧行朗等於是押了重注在一個謠言上,成功的機會更渺茫。不過他並沒有為此失去信心,因為他知道自己謠言的來源具有多大的可信度。

  對他而言,決定了就去做,畏首畏尾是成不了大事的。

  只不過那些貧民區的百姓不知道也就罷了,穆探花現在對他的計劃有了了解,知道其中失敗的機率頗大,是否仍舊會不畏困難的堅定跟著他?

  「小木炭,你願意陪我賭這一場嗎?」他突然神情古怪地瞪著她。

  「賭!干麼不賭!」她想都不想就用力點頭,只不過點完頭仍忍不住在喉間低聲曝嚅道:「只是你跑路時,可別忘了帶我。」

  她這副可愛勁,惹笑了顧行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用手指抬起了她俏皮的小下巴,讓她的臉蛋兒能正對他的俊臉,近乎囈語的道:「我這次東山再起,還有一個希望……」

  這這這……這明明是少爺調戲婢女的橋段,這種調情攻勢用在她這個前世今生都是黃花大閨女的女孩兒身上,實在是太刺激了!穆探花的心撲通直跳,雙腮微紅,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神,緊張又期待著他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他的希望是要與她這個那個嗎?接下來會不會吻她呢?會是溫柔的蜻蜓點水,還是激情的法式舌吻呢?天啊天啊,她的心髒快受不了了……

  就在她快被自己的想像逼瘋時,顧行朗突然一本正經地道:「我的希望便是,把你臉上這條醜死了的疤痕給去掉!」

  穆探花像是瞬間被人潑了盆冰水,整個人呆住。「就這樣?」

  「就這樣。」他不解地回望她。

  「你沒有要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幾個字她說得像從牙縫裡逼出來似的,小臉也不自覺微微抽搐。

  「哪個?」對於她奇特的反應,顧行朗納悶地皺眉。

  「沒有,算了。」穆探花拍開了他的狼爪,突然陰著小臉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突然眉頭一揚,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這小木炭生起氣來,越來越可愛了啊……」

  如果說,那種表面裝得很和善卻心存惡念的人,被稱為披著羊皮的狼,那麼像顧行朗這種表面荒淫無道內心卻是個呆頭鵝的,只能說是披著狼皮的豬了。

  穆探花因為他的不解風情偷偷在心裡罵了他八百多遍,最後還只是能接受他的感情世界根本還沒開竅的事實,她這朵含苞待放的鮮花在他旁邊搖來晃去,他的辣手都伸過來了,就是不肯摧一下花。

  對,她承認,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只是這愛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她原本與他的相處,就有那麼一絲曖昧,否則她為什麼要任勞任怨跟在他身邊,忍受他的臭脾氣,甚至還要撩下去陪他豪賭一番?

  如果這不是愛情,她都不知道怎麼說服自己繼續無怨無悔的付出了。

  可是這男人雖然花名在外,還花了一萬兩買下花魁的初夜,事實上卻沒有真正愛過什麼女人。或許她表現情感的方式也有些隱晦,所以兩人就一直停留在打情罵俏的曖昧階段,他應該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對她的情感,是不是愛吧?

  不過穆探花也不著急,反正來日方長,她就不信他會一直呆下去,頂多最後出大絕招來個霸王硬上弓,至少她得到了他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小木炭,你看著天在傻笑什麼呢?」顧行朗在一旁納悶地看著這個小婢女犯傻,她看著遠方那閃爍逼人的目光,讓他都有種自己會被她吃掉的錯覺。

  「啊?沒什麼。」穆探花只顧著自己幻想,被他這麼一喚嚇了一跳,等到回過神來直視他的眼,又想起方才自己少女心的幻想,不禁心虛地別開眼。

  「真的沒有?」她奇特的反應,反而大大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朝她靠近了些,想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我我……」她靈機一動,干笑道:「我在想你要的布樣花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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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6-12-19 06:51: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從顧行朗拿到資金之後,已然一個月過去了,在他一方面暗地裡大量采購棉花的同時,另一方面也打算低調地做起賣布的老本行。畢竟他投資期貨的收益也要到明年才能明朗,而這裡還有好多張嘴要靠他吃飯,所以他便從自己最熟悉的行業入手。

  為了避免顧家打壓,幕後操控整個生意的是顧行朗,明面上卻是由穆探花出頭。因為他某次意外發現她做的布樣,那花樣之新奇令他眼睛一亮,於是他便要她多想些,由他投入生產,他自有辦法銷售出去。

  對於穆探花而言,設計布樣不過小事一樁,之前她在京城街頭販賣織品時,就受到廣大歡迎,只是礙於經費無法做大,現在有了顧行朗這個財大氣粗的金光黨撐腰,她自然要將所長發揮得淋漓盡致。

  成功的轉移了顧行朗的注意力,她索性把話題放到了她最近的成果之上。「我已經完成一些花樣了,我拿給你看。」說到專業,她變得興致勃勃,七手八腳的由一旁拖來一個大木箱,從裡頭先拿出一份布樣圖。

  「這只黃色的動物……是狗嗎?」顧行朗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圖樣奇怪得很。

  「這叫皮卡丘,它是……呃,是一種想像出來的動物,在我老家很受歡迎,別看它可愛,當它生氣起來,可是會電得你吱吱叫。」穆探花喜孜孜的獻寶。

  電得他吱吱叫?這說法相當新鮮,他卻很不以為然,他不覺得這只看起來他一腳就能踢飛的黃色奇怪動物有什麼殺傷力,不過它看起來確實很是可愛,她也算是創意十足,像他,就從來沒想過把除了老虎和鷹之外的動物放進布樣裡,而且還有模有樣的。

  「還有,這是小叮當,這是米老鼠,這是加菲貓……」她將布樣圖一件一件從木箱裡拿出來,這些都是她的最愛呢!

  「原來動物還可以做這麼多改變。」他沉吟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新潮的想法。瞧她的木箱像百寶箱一樣,他的目光不由得移了過去,好奇地自個兒取出了另一份布樣圖。「那這個呢?這女人的發式好特別,為什麼一張臉要那麼多顏色?」

  他若有所思地舉高了手上的布樣,凝目注視著。

  「這你就不懂了,這可是安迪沃荷的普普風,這種利用普羅百姓常見的素材大量復制的風格,很容易就讓一般人所接受,大家可以用自己想要的圖案,印或繡在門簾啦、屏風啦、衣服啦、內褲等等,那有多特別?你想想,如果每個人都穿著上頭印滿皇上的衣服,保證皇上的印像會像洗腦一樣,一下子風靡全城,受人景仰的程度保證暴增百倍啊!」穆探花很認真地解釋著。

  「皇上應該不會希望自己的圖像被印在內褲上……」光是想像那畫面,顧行朗表情就有些詭異,他聽得似懂非懂,不過稍微消化了下她的話,還是能抓到些精髓,突然覺得她的創意絕妙。「但你提出的什麼普普風,確實有它的道理,這種布料的花樣既然取自大眾,當然很容易融入百姓之中,我們也許可以接受特別的委托,為特別的人制造特別的圖樣。」

  「少爺你還挺有生意頭腦的嘛!」瞧他一下子就舉一反三,她有些佩服。「像你看到的這個女人,叫做瑪麗蓮夢露,她被用在普普風上,就是不敗的款式啊,大家可愛著呢!」

  「瑪麗蓮夢露?聽起來像什麼恢復內力的丹藥。」顧行朗皺眉。

  「你實在太老土了,瑪麗蓮夢露在我家鄉可是萬年性感女神呢!」穆探花有些不服氣地指著布樣上的頭像。

  取這種丹藥的名字也能性感?那怡紅院裡的花魁都改名叫什麼起死回生丹、白玉斷續膏的,不就個個名動京城?他搖了搖頭,覺得腦袋快打結了,她的想法確賓十分跳脫,讓他驚艷之余卻也苦笑滿面。

  怕自己被她搞得頭昏腦脹,他索性一把將木箱蓋了起來。「好了,本少爺明白了。這些布樣我再帶回去慢慢看,不管是瑪麗蓮夢露還是什麼金剛附體散,本少爺一定會讓你的布樣及織品風靡整個京城。」

  「真的有辦法?」穆探花心喜,她也可以成為京城首席品牌設計師嗎?

  「沒問題的。」顧行朗揉了揉她的頭,目光露出一絲寵溺。「而且你的名號也會被打響。」

  「我的名號會被打響?」她樂到差點跳了起來,欣喜的抓住他的衣袖。「那我一定要取個響亮的藝名!」

  「藝名?」他想到方才她推祟至極的瑪麗蓮夢露,不禁莞爾道:「你覺得取個藝名叫豹胎易經丸,夠不夠響亮?」

  「這位少爺,你的品味顯然有問題。」穆探花原本只是抓著他的衣袖,怕他真的就這麼決定了,更是急急抓住他的肩頭。「豹胎易經丸難聽死了!」

  顧行朗注意到她的動作,倒是挺享受她的主動親近,內心發笑,但表面上仍故作思索道:「豹胎易經丸這麼霸氣你都嫌棄,要不然……虎鞭大力丸怎麼樣?」

  「一個女孩子叫虎鞭大力丸能聽嗎?我絕對不要!」穆探花的臉蛋兒離得他這麼近,小嘴衝著他的耳朵抗議道:「而且什麼虎啊豹啊,一點都不親切!」

  「響亮之外還要親切嗎?虎和豹確實太凶猛,那就只好……」他瞧著她極為靠近的臉蛋兒,發現這小木炭皮膚還真細致,就是頰上那道淡淡的疤礙眼了一點,不過看她這樣生氣,他覺得越來越有趣了,沉吟了一會兒後,他目光帶著笑意,用力一擊掌。「好吧,那你的藝名就叫鐵牛運功散好了!」

  「我還十八銅人行氣散咧!這拿來當名字簡直是難聽到爆炸!」她急得整個人都要巴在他身上了。

  「喔?十八銅人行氣散聽起來也不錯……」

  「不要不要不要!」

  「小木炭,你這會兒真的要對本少爺霸王硬上弓了嗎?」

  霸王硬上弓?!抗議到一半的穆探花突然僵住,彷佛這句話自己不久前才想過,頓時間有種心思被看破的感覺,窘得滿臉通紅。待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貼在他身上,只差沒有整個人騎上去。

  「我才沒有要霸王硬上弓,你亂講啦!」她惱羞成怒地把他一推,便匆匆忙忙地跑走,留下原地哈哈大笑的他。

  兩個人的唇槍舌劍,她從來就沒臝過,不過顧行朗對她這種又羞又氣的態度簡直玩得愛不釋手,恨不得多玩幾次。

  這小木炭……應該愛上他了吧?

  答案很明顯,他不由得得意起來,愛上他算她有眼光,婢女暗戀主子本來就是理所當然,想到以後常常可以享受她的愛慕之情,玩個不亦樂乎,他的笑聲在這院子裡,彷佛變得更加響亮了。

  鐵牛運功散自然只是顧行朗故意逗穆探花的玩笑話,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她也不想取什麼藝名了,免得一個沒弄好,被他害得變成擺脫不掉的臭名那就糟了,不過她設計的布樣,經過他幾個月的運籌帷幄,果然漸漸打出名聲,那些圖案特殊、讓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樣,在京城裡默默流行了起來。

  不到半年時間,顧行朗把生意做得風風火火,不過一直在家裡埋首設計的穆探花,卻一直不知道外頭的情況,直到某日她好奇地察看賬冊,發現這個月已經賺了上千兩,幾乎可以抵得上顧家布莊單店單月的收入時,她驚訝得連忙找上顧行朗。

  「喔?全京城都知道你設計的那些布樣有多受歡迎,居然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他倒是忽略了這一塊,揚眉想「想,突然古怪地一笑。「今日本少爺要去送貨,不如你也一起去。反正你這傳說中的當家,也該露露面了。」

  傳說中的當家?什麼意思?穆探花還沒搞清楚他的動機,就被他摶著一起出門了。

  載貨的馬車行出了小貧區,穆探花坐在車裡,倒是沒注意到外頭的情況,而顧行朗也一直故作神秘,要她等到了目的地下車自己看,所以她坐立不安的直到馬車停下。

  在下車的那一剎那,她簡直傻眼了,指著眼前金碧輝煌建築物的大招牌,抖著聲音道:「這……這不是怡紅院嗎?你不要告訴我我的布樣都是賣到了這裡!」

  顧行朗平心靜氣地微笑道:「你不是想看你的布樣有多受歡迎?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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