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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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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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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6:5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五九章 太平府

    李小麼跟著南寧匆匆趕到梁王府外書房,梁先生已經到了,見李小麼進來,神情凝重的欠了欠身子,李小麼給兩人見了禮,蘇子誠遞了張紙片給李小麼,梁先生低聲說道:「吳皇只怕到時候了。」李小麼低頭飛快的掃了紙條,信兒很簡單,只有一句話,吳國的元旦大朝會上,吳皇是在簾後受的朝賀,且一言未發。

    「大皇子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李小麼翻了翻紙條,彷彿還想從背面看出什麼來,

    「明面上一切如常。」蘇子誠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大皇子胸懷大志,能忍能容,非到萬不得已,從他那裡很難看出動靜,甲一傳了密信,說從年前起,宮裡的內侍出去尋歡作樂的就少了,年後更是銳減,六部小吏惶惶不安,太平府緹緝四出,甲一的意思,吳皇怕是已經山陵崩。」

    李小麼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梁先生,梁先生卻看著蘇子誠,低聲說道:「吳國宮廷上下都握在吳貴妃手裡,她密不發喪,有什麼好處?」

    「若吳皇已死,這新皇位無非兩人,若是吳皇詔書傳於大皇子,與其密不發喪,不如矯詔立皇六子,誅大皇子,若詔傳六皇子,自然也要立時明宗正義,宣詔登位,這樣拖著有害無益,何況大皇子已在太平府,如何能讓她這樣為所妄為?必不是山陵崩,當是病重,冬至大赦也是吳貴妃為吳皇禱壽所為,元旦朝賀,簾後坐的應是吳皇,垂簾不言,當是病體難支,唉!」蘇子誠長歎了口氣,煩躁的說道:「相隔千里,不然何至困惑至此!」

    梁先生贊同的連連點著頭:「二爺說的極是,我也是這麼想的,若能在太平府就好了,總不至於這樣,這樣的非常時期,要不,我去趟太平府?」李小麼心裡微微一動,忙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立時搖頭道:「你身份顯眼,這會兒趕去太平府有害無益,再......」

    「先生長於陽謀,這陰謀上不擅,這會兒的太平府,要用的是陰謀。」李小麼笑著接道,蘇子誠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梁先生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衝著他眨了眨眼睛,接著說道:「我去趟太平府吧,這樣最合適不過。」蘇子誠猛的轉身看著李小麼,脫口而出道:「不行!」李小麼迎著蘇子誠的目光,神情安穩的說道:「我去最合適,要論算計人,爺也知道,這是一,其二,我身份低微,不為人知,在不在開平府,進沒進太平府,也沒人留意,其三,我在太平府住過一陣子,又是吳國人,進來來往都不引人注目,其四,孫掌櫃和嚴青山都在太平府,都是從前的舊相識,行事方便,其五......」

    蘇子誠抬手止住李小麼的話,斷然拒絕道:「不行!這不是走親戚,如今的太平府比龍潭虎穴也不差,你一個弱女子,不能去這樣的地方!」李小麼轉頭看著梁先生,梁先生看看李小麼,又看看蘇子誠,喉嚨裡似咳非咳了幾聲,彷彿凝神思索著說道:「王爺說的有道理,小五說的有道理。」李小麼幾乎要失笑出聲,這個梁先生,看著方正,其實最滑頭不過!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斂了笑容,認真的說道:「那您說說,這樣的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放過?去太平府,還有誰比我更合適?」


    蘇子誠緊抿著嘴,冷著臉一聲不發,梁先生捻著鬍鬚,瞄著蘇子誠小心的勸道:「小五說的有道理,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若是吳國大皇子順利登基,王爺的大業就難了,不光大業難成,說不定北平還有兵禍之險,小五心思周密,做事又小心謹慎,不如這樣!」梁先生說著,彷彿想起什麼主意,眼睛驟然亮起,笑著說道:「不如這樣,我和小五一起去太平府,我在明她在暗,太平府那邊必定全神留意我這裡,小五行事一來更方便,二來,也就穩妥了。」

    李小麼看著梁先生,蘇子誠低著頭背著手來來回回踱了七八趟,才停住步子,看著梁先生說道:「你去不合適,讓長明去。」李小麼呆了下,正要說話,蘇子誠轉頭看向她說道:「讓長遠、西安和南寧三個陪你去,長遠功夫最好,太平府的密諜一向也是他管著的,西安擅暗器和用毒,有他在你身邊護著也能放心些,南寧為人穩妥,途中吃住安歇讓他安置,嗯,你身邊的丫頭再帶兩個過去,我再給你挑幾個暗衛,這一路上無論做什麼,身邊不能離了人,特別是長遠和西安,還有,出去不要亂吃東西,不准沾酒!」李小麼綻放出滿臉笑容,連連點頭答應,只要能去,什麼都成,去了再說。

    「既然這樣,這事宜早不宜遲,我明天一早就啟程!」李小麼帶著絲興奮說道,蘇子誠沉著臉盯著李小麼,彷彿還在猶豫,梁先生瞄著蘇子誠,轉頭看著李小麼笑著交待道:「別著急,今天也晚了,明天一早啟程哪裡來得及?你這趟去太平府,平安去平安回才最要緊,不管是路上還是到了太平府,都要萬分小心。」李小麼笑應了,蘇子誠又來回踱了兩趟,悶聲說道:「你去太平府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啟程,梁地這一陣子不太平,我送你到汝城。」

    「對對對!君不密喪其國,臣不密喪其身,正該這樣!王爺準備在梁地呆多長時候?」梁先生連聲讚揚著問道,蘇子誠沒有答他的話,只看著李小麼接著交待道:「別在太平府多耽擱,早去早回,回來從鄭城入梁地,我派人到鄭城接應你,從梁地再回開平府。」蘇子誠說著,轉頭看著梁先生吩咐道:「先生不必跟著去梁地了,留在開平府,照應照應恩科的事。」梁先生忙笑著拱手答應,李小麼低頭想了想,抬頭看著蘇子誠說道:「王爺不用多送我,開平府到太平府路途遙遠,得星夜兼程才行,王爺的車駕若是日夜兼程,必要惹人困惑多想,以為梁地出了大亂,於國不利,若不日夜兼程,光到汝城就得不少時候,哪裡來得及,明晚出了城,我和長遠他們就悄悄離隊趕路的好。」

    梁先生捻著鬍鬚點了點頭,蘇子誠緊皺著眉頭,半晌才勉強點頭算是答應了,李小麼想了想笑道:「兩個丫頭,就讓紫籐和淡月跟著可好?」

    「你的丫頭你安排就是。」蘇子誠沉聲答道,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吳貴妃和大皇子都不是好對付之人,你雖說佔了身在暗處的便宜,可也要萬分謹慎,千萬不能大意了,若有什麼事,立即讓長遠和西安護著你逃離,旁的都不必多管,聽到沒有?!」

    「是!」李小麼乾脆俐落的答應道,蘇子誠眉頭皺的更緊,她答應的是乾脆,可他的話於她到底有多少用處,他心裡並不踏實,她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如空中飛翔的鳥兒,只憑著自己的心意飛,他不知道自己手中有沒有牽著她的線,更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想拉回她的時候把她拉回到自己面前來。

    「王爺,太平府甲一那邊,也別閒著,不如先放人放出風去,就說吳皇已經駕崩了,分兩邊散謠言,一邊傳言皇上已經傳位大皇子,一邊傳言皇上是被大皇子活活氣死的,具體怎麼說讓他們隨便說,總之,越亂越好。」李小麼頭腦轉的飛快,梁先生附合的點著頭,蘇子誠沉吟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揚聲叫了長遠進來,先吩咐了吩咐甲一散佈謠言的事,接著吩咐道:「自現在起,你手下太平府和吳國密諜聽五爺調度安排,明天夜裡,你和西安、南寧護著五爺啟程去趟太平府,記著,第一,無論如何,護著五爺平安無事,第二,其它的事,聽五爺安排,和西安、南寧說一聲,趕緊下去準備吧。」長遠恭聲答應,又轉過身,衝著李小麼長揖見了個禮,垂手退了出去。

    李小麼跟著站起來,拱了拱手告退道:「我也回去準備準備了。」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半晌才『嗯』了一聲答應了,李小麼和梁先生告了辭,轉身出來,輕快的出了正屋,南寧站在垂花門處正伸長脖子往正屋門口張望著,見李小麼出來,忙緊走幾步迎上,笑著說道:「五爺,我和長遠這就去準備車子,五爺帶幾個丫頭?行李多不多?得看看準備幾輛車。」

    「王爺吩咐帶兩個丫頭,行李不多,車子你看著準備吧,咱們路上越快越好,最好日夜兼程,多備幾輛車吧,這樣大家能輪流上車睡一會兒。」李小麼想了想吩咐道,南寧忙笑著答應:「五爺放心,這日夜兼程咱們最擅長,只要不累著五爺就成。」南寧一邊又問了些細事,一邊陪著李小麼出到二門裡上了車,看著李小麼的車子走了,才返回外書房,爺那邊,還得請幾番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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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7:0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變化

    李小麼上了車,舒舒服服的伸展了下胳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往後靠到靠枕上,腳高高的架在車廂板上,她這個車子小,要想躺下,這腳只好高高架起,李小麼輕輕晃著兩條腿,瞇著眼睛細細盤算起來。

    這趟太平府之行,要辦的事細數數,一二三四件,正經不少,這正事是一件,吳貴妃心計手段必定都是難得之極,當年自己還在太平府時,吳貴妃就能殺了大皇子妃的兄長、池州制置使宋公升,可見其手段了得,大皇子在午門外跪了大半天,半點用沒有,只好眼睜睜看著宋公升這個吳國良將被斬首於菜市口,這又是幾年過去了,而且這兩年,吳貴妃嫁女又得到了蘇子誠和蘇子義的全力支持,大皇子只好避出至池州一帶領兵與越國爭戰,這太平府和朝廷,更得是吳貴妃的天下,北平要的又不是大皇子登基,幫著佔著大優勢的一方,這事,容易得多,唯一麻煩的是得想法子讓大皇子順利逃出太平府,回到他的軍中,若是兩家爭位戰起,那就更好了。

    李小麼長長吐了口氣,蘇氏兄弟不知道打這個算盤、佈這個局佈了多久了,對吳國宮廷和諸皇子的關注,也許從孝慈皇后活著的時候就開始了,吳皇這六個皇子中,大皇子確是其中翹楚,有大志能隱忍,若沒有吳貴妃......可惜有了吳貴妃,進了宮,得了寵,寵冠六宮,生了六皇子,確實,與早已成年且經磨難的大皇子比,幼小的六皇子和強勢的吳貴妃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六皇子會長大,橫亙在母子之間的無上皇權自己就會生出無數事端來,這中間,就有著北平無數可利可用的機會,況且,還有個大皇子領兵在外,亂敗總是從裡面開始的。

    不想這個,這事得到太平府後見機行事,太平府如今必定風雲瞬息萬變,想準備也無從準備起,嗯,自己的事,倒是能準備準備的,要不要找羅大打聽打聽太平府一帶哪個繅絲染色師傅手藝好?嗯,算了,還是不要問了,梁先生說的對,臣不密喪其身,雖說羅大等人信得過,萬一隨口說起來讓有人聽到了,總之,小心無大錯,再說這事自己到太平府也能打聽,不是非問不可的事。

    也不知道這兩年太平府又流行什麼顏色花樣了,記得自己離開太平府那年,最流行松花色底紅桃色落英繽紛花樣,用這樣的細綢細紗做成十二、甚至十四、十六幅的裙子,配一雙鞋頭綴深桃紅或大紅流蘇的鞋子,走動間鞋頭進隱時現,最時尚不過,還有金底織金緞,有錢的做長襖穿,錢少的就做件馬夾,富麗到絢爛,這又是幾年過去了,必定又有了新的流行花樣,開平府以太平府的時尚為時尚,可惜總要慢上半拍一拍的,羅大帶來的去年太平府的流行樣子,今年正好流行到開平府,自己在太平府好好看看,秋天就好織明年的款式了,嗯,往年在太平府也沒留意過,這太平府的時尚,又是先看哪一處,這回去得好好留心留心,看看有什麼法子想沒有,自己這織坊若想做大做好,就不能總跟在別人後頭。

    李小麼正思量間,車子頓了下停住了,婆子掀起簾子,李小麼忙伸手取過斗篷穿上跳下了車。轉進月亮門走了十來步,李小麼突然停住步子發起了呆,要不要去和范先生說一下,自己這一走,怎麼也得小半年,家裡若有什麼事大哥他們那邊,還有水生哥考武舉的事,還是得范先生操心才行,嗯,只說去梁地,范先生是個聰明人。李小麼想著,轉身往角門處走去,穿過角門,一路進了范先生的院子,范先生正歪在南窗下的炕上品著茶,看著書,見李小麼進來,緩緩直起身子笑著讓道:「小麼來了,快坐,嘗嘗我新買的這茶。」李小麼去了斗篷,不客氣的跳到炕上坐下,自己取杯子倒了茶,端起來仔細品了品,笑著說道:「先生又去揀漏了?這茶味不錯。」說著伸手掀起壺蓋看了看笑道:「果然是碎茶葉,這是明前?」

    「嗯!小麼這嘴巴就是刁,你大哥喝了半天也沒品出味兒來!我吩咐老常了,以後你大哥來,就泡大碗茶給他喝。」范先生看起來心情很好,李小麼笑起來:「大哥還算好的,好歹能喝出這是茶葉,二槐哥乾脆柳葉茶葉都不分的,反正都是解渴的苦味,有什麼分別?!」李小麼學著李二槐的聲音,范先生連連點頭:「二槐來,老常就上高末兒了!」兩人一起笑起來,李小麼又喝了一杯茶,放下杯子,看著范先生說道:「先生,我明天晚上隨王爺啟程去梁地,梁地有些不太平,這一去只怕要小半年,家裡若有什麼事,就煩先生多費心。」

    范先生驚訝的放下杯子,坐直身子看著李小麼,思量了片刻反問道:「梁地不太平?怎麼沒聽到什麼信兒?」

    「我也是剛得了信兒,哪能一直太平的?」李小麼含糊的說著轉了話題:「我和王爺過去,梁先生就不去了,王爺留他在開平府照應恩科的事,水生哥也不用再另外尋師傅。」李小麼話音未落,外面院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婆子滿頭是汗的跑進來,老常頭已經迎到院子裡,說了一句話,轉身引著婆子進來,婆子進了屋,匆匆躬了躬身子,喘著粗氣衝著李小麼稟報道:「五爺,南寧南爺來了,說有要緊的事要跟您稟報,看樣子急的很,張嬤嬤想著五爺也許在這一處,讓我過來尋五爺,五爺......」

    不等婆子說完,李小麼已經跳下炕,伸手抓起斗篷轉頭和范先生說道:「我出去看看,一會兒再回來和先生接著說話。」范先生忙揮手示意李小麼快去,李小麼一邊穿著斗篷,一邊疾步出了門,婆子一路小跑著緊跟其後,李小麼趕到二門前,南寧正著急的張望著,見李小麼過來,急走幾步上前見了禮,李小麼屏退婆子,南寧帶笑稟報道:「五爺,爺讓我趕緊過來跟五爺說一聲,梁先生明天也跟著一起啟程去梁地,後天趕往南越,爺說教導魏二爺兵法策略的事,他想請靖江侯代梁先生教導魏二爺,爺說了,侯爺的文章比梁先生更好,五爺看合不合適?」南寧連說帶笑,看著李小麼等著她的意思,李小麼微微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忙笑應道:「那自然再合適不過。」

    「若是這樣,爺說他這會兒就帶魏二爺去趟靖江侯府拜師,不知道魏二爺這會兒在沒在?若在,我這就接他過去,和爺一處去趟靖江侯府上。」南寧接著說道,李小麼忙招手叫了站在遠處的婆子過來問道:「二爺在沒在家?」

    「回五爺,在呢!」

    「趕緊去尋二爺,就說我說的,請他收拾收拾,這會兒就跟王爺去趟靖江侯府拜師,嗯,別忘了備份拜師帖子。」

    「帖子不用了,我來前爺已經吩咐東平去準備了,拜師的帖子連帶拜師禮,事出倉促,怕這邊臨時準備來不及。」南寧忙跟了一句,李小麼答應一聲,躊躇了下,看著南寧笑道:「你在這裡稍等下,我進去一趟好了,免得下人們傳話不清,倒耽誤了功夫。」南寧躬了躬身子答應了,李小麼握著斗篷,往藕園急步過去。

    魏水生正在院子裡練劍,見李小麼步履急匆的進來,忙收了勢,幾步迎過來,關切的問道:「出什麼事了?急成這樣?」

    「沒什麼事,好事,趕緊換身乾淨衣服,把二爺那件天青綢長衫取出來,還有那件靛藍素綢面灰鼠裡斗篷,快,準備熱水,讓二爺洗一洗。」李小麼答了魏水生一句話就轉頭一迭連聲的吩咐著藕院的婆子,婆子急忙答應了,奔進去忙了。李小麼看著婆子奔進來,才轉頭看著魏水生,笑盈盈的說道:「是這樣,我和梁先生明天要跟著王爺去梁地,這一去只怕要小半年才能回來,你就沒法再跟著梁先生學寫文章了,王爺說靖江侯也是文章大家,要引你拜在靖江侯門下學文章,這會兒就過去靖江侯府拜師,南寧在二門外等著呢,天色也不早了,所以得趕緊著些。」

    魏水生聽的有些楞神,片刻反應過來急忙問道:「梁地出什麼事了?明天就啟程,怎麼這麼急?出什麼事了?」

    「能有什麼事,梁地新並入北平,有些個亂子也是常理,按理說晚幾天啟程也行,不過王爺就是那樣的脾氣,貴人麼,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早一天啟程晚一天啟程也沒什麼區別,你趕緊進去洗一洗,換了衣服趕緊跟南寧過去,靖江侯性子隨和,專注學問,能跟他學學也是好事。」李小麼推著魏水生進了屋,尋了張椅子坐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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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7: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六一章 魚肉

    魏水生換了衣服出來,和李小麼一處到二門裡,和南寧騎馬走了,李小麼長長鬆了口氣,笑瞇瞇的又往范先生院子裡逛去。水生哥能拜到靖江侯門下,這樣的好事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李小麼重又坐到范先生屋裡的炕上,連倒了兩杯茶喝了,長長的舒了口氣,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剛才是南寧過來傳了王爺的話,又有變化,梁先生也要跟著去梁地,王爺另外替水生哥尋了靖江侯做先生學習文章,這會兒水生哥已經跟著南寧過去梁王府,今天就跟王爺一起去趟靖江侯府拜師。」

    范先生眼睛亮了亮,笑著說道:「這是極好的事!你不知道,這出仕為官,最講究出身師承,一甲不去說它,就狀元、探花和榜眼三人,這是難得之極的榮光,非常人能受之,這二甲和三甲兩榜上的出身,那就差得多了!」范先生說著感慨萬千起來:「唉!黃榜一出,這出身就釘在身上,再也改不了了,哪怕你往後做了丞相,同進士還是同進士,這出身一條照樣讓人瞧不起,自然同進士也做不到丞相這份上,既科舉,一定要考個進士出身!」

    李小麼瞄著突然感慨不已的范先生,挑了挑眉梢慢吞吞的問道:「先生當年考了幾甲?」范先生一口氣窒在喉嚨裡,半晌才悶聲說道:「三甲頭名。」李小麼長長的『噢』了一聲,范先生重重拍著炕幾,恨恨的說道:「這又說到師承上,我自小苦讀,想當年也是解元出身,可自窮鄉僻壤一路考出來,哪有機會拜在那些名士大員門下?同進士出身,又失於師承無靠,為官十數年,苦不堪言!唉!」

    范先生鬱悶異常的又歎了口氣,李小麼默然看著他,范先生連歎了幾口氣,歎出了些悶氣,擺著手說道:「不提這個,怎麼說著水生的事,竟偏到這兒了?人老話多!水生功夫好,武舉是兵部主持,本來就是七成看功夫,三成看文章,水生如今拜在水氏門下,這一科,一甲不敢說,一個二甲是穩穩的了,這是好事!好事!水生中了舉,往後他們兄弟在軍中也算真正安穩下來了。」李小麼點了下頭表示了自己的贊同,范先生長舒了口氣,往後靠得舒服些,看著笑瞇瞇的李小麼,突然問道:「水生中了舉,下一步如何打算?」

    「再給水生哥尋門好親,你也說過,水生哥天資好,建功立業不過早晚的事。」李小麼瞇瞇笑著說道:「至於大哥,我打算著,一時半會的不讓水生哥和大哥分開,兄弟間相互照應著,掙些功勞回來再各自打算,這也是水生哥的意思,只是還沒和大哥商量過。」范先生眼神複雜的看著李小麼,半晌才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你是個心氣高的,心高易傷。」

    李小麼歪頭看著范先生,沉默半晌,才低聲答道:「先生也知道,我們兄妹在李家村時,連離家外出的打算都沒有過,不過求個平安暖飽,可村子被屠了,父親、母親和兩個哥哥慘死,滿村只逃出我和哥哥五個,李家村幾百號人都成了皇家爭權奪利的犧牲,逃到太平府,我和哥哥們幹活掙錢,所有打算也不過掙些錢開間蜜餞鋪子,安安穩穩過個富足日子罷了,可吳國南北兩路戰起,哥哥們被陷征夫,只好逃至鄭城落草為寇,就是做寇也是官兵砧板上的肉,東山的孫大頭領就被袁大帥練兵剿得乾乾淨淨,我和哥哥,還有張大姐他們能平安活下來,有多不容易先生也知道。」李小麼頓了頓,孫大頭領的事,雖說有她插了一腳可這事,到底是袁大帥垂涎東山的積財,不過早晚的事。

    李小麼垂著頭沉默片刻,接著說道:「就是先生,如今到了這開平府,不也是被逼無奈?先生當時辭官回鄉,不過就是想過份平安日子,可這平安日子,在這亂世是奢望,這樣的亂世裡,能有什麼法子?要麼拚命往上擠,擠到不輕易被人魚肉的地兒,要麼也許一睜眼就成了別人碗裡的魚肉!」李小麼聲音漸漸低落下去,范先生手指顫抖著放下杯子,眼角連連抽動了幾下,半晌才歎出口氣來,他的妻兒,就做了魚肉!

    「若不是這樣,若是在太平清明的盛世,我倒寧願做做生意,掙很多錢,行善積德,掙個慈善名聲,也許還能掙座積善之家的牌坊,又有享受又有閒暇,還做了善人,幹嘛要這樣整日盤算手沾鮮血?」李小麼低落的接著說道,范先生傷感的擺著手:「不提這個,不提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亂世亂世有什麼法子?不提這個!」

    李小麼倒了杯熱茶遞給范先生,范先生接過茶一飲而盡,彷彿吐盡胸口悶氣般歎了口氣,兩行清淚一路滾落,半晌才擺著手,哽咽的說道:「老了!你看看我沒出息,淨想過去,不說了,不想了!你什麼時候啟程?」

    「明天晚上。」李小麼轉身尋了只帕子遞給范先生,范先生接過帕子,用力按著眼角,半晌才深吸了口氣,語氣漸漸平復下來:「怎麼這麼急?」

    「也不算急,反正早晚要啟程,早去早回,二槐哥和鐵木的親事,還有姜順才和明婉的親事,先生到時幫著主持主持,家裡瑣事我讓張嬤嬤和盧嬤嬤管著,外頭的事有張狗子和趙六順,大事上頭先生要幫著拿個主意才是。」李小麼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范先生又深抽了口氣,點頭答應道:「你放心就是,二槐成親你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一來一回要一兩個月,一共也不過去個小半年,算了。」李小麼笑盈盈的答道:「趕緊趁這會兒有事,用心做事,掙些功勞放著,我總不能在梁王府做一輩子幕僚,等咱們都站穩腳步,我就抽身退步,專心做生意賺錢去,有這些功勞墊著,背靠著梁王府這棵大樹,那日子就好過了。」范先生露出絲笑意,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別打算的太好,能掙出功勞,就是有大用之人,有大用的人要抽身退步,可沒那麼便當!蘇家兄弟都不是好相與的!」

    「我知道,與虎謀皮麼,不過蘇家兄弟還算是政客中的君子,有商量的餘地。」李小麼笑瞇瞇的答道,范先生挑了挑眉梢,想了想,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是,做什麼都沒有萬全之策,萬事小心,也別太鋒芒畢露了,若有退身的打算,凡事都要留一線,還有!」范先生看著李小麼,話到嘴邊突然又停住了,看著李小麼悶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唉!照理說這話直接跟你說不妥當,可你也不是尋常女子,小麼,你如今這樣,往後這嫁人上極難,我看梁王也不見得沒有收你入府的意思,你要早有打算才行,若打算進府......」

    「我不做妾,也不進梁王府!」李小麼斷然答道,范先生輕輕歎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我就知道你心氣高,若不進府,凡事更要留好後路,看來你也想過這事,我就不多說了,你是個有成算的。」

    「謝謝先生上心。」李小麼垂著頭,手指劃過杯子口沿,低聲謝道,范先生看著李小麼,端起茶壺幫李小麼的杯子續了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默然喝了一杯茶,李小麼站起來告辭道:「我先回去了,今兒就算跟先生辭行了,明天就不過來了。」范先生稍稍直了直上身,含笑點了點頭,看著李小麼披了斗篷出去了,半晌才重重歎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仰頭看著畫梁想出了神。

    李小麼緊裹著斗篷回到半畝園,洗漱乾淨,接過海棠遞上的紅棗茶一邊喝一邊吩咐道:「叫張嬤嬤和盧嬤嬤進來。」海棠答應了,片刻功夫,張嬤嬤和盧嬤嬤進來,李小麼屏退眾丫頭,看著兩人笑道:「我明天晚上要啟程隨王爺去趟梁地,要小半年才能回來,準備帶兩個丫頭過去,你們看,帶誰過去合適?」

    盧嬤嬤轉頭看著張嬤嬤,張嬤嬤看了盧嬤嬤一眼,仔細想了想建議道:「五爺是去梁地,只怕飯食上有不合口味之處,不如帶上海棠?」李小麼看著盧嬤嬤,盧嬤嬤忙贊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另一個,倒不如帶上淡月,五爺隨王爺出去,必都是機密大事,淡月話少嘴緊,這是一,其二,淡月針線好,心又細。」

    「嗯,這倒也是,正好紫籐留下來照應這院子。」張嬤嬤贊同道,李小麼笑著點了點頭:「好,那就這樣,叫紫籐、淡月她們四個進來吧,我走後,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就麻煩兩位嬤嬤了,還有幾件親事,也請兩位嬤嬤多費心。」張嬤嬤和盧嬤嬤忙曲膝連稱不敢,見李小麼沒別的交待了,才告退出去,叫了紫籐等四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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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7:2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百六二章 啟程

    晚飯後,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說了要去梁地的事,第二天一早,紫籐和張嬤嬤幾個眼睛裡帶著紅絲,將收拾出來的箱籠一一說給李小麼聽,李小麼無語的看著廊簷下一溜排下來的十幾個半人高的大箱子,聽著張嬤嬤的絮叨:「紫籐說五爺昨晚交待了,收拾些必用的東西就成,沒敢多收拾,這一路上只怕要委屈五爺了。」

    李小麼抬手揉著額頭,也是,她這一院子人,不是梁王府出身,就是靖江侯府出來的,照那兩個府上各位爺和姑娘的排場,這十幾個大箱子是太委屈了,當年蘇子誠不過到紫籐居略坐了半天,那管事還拉了幾大車東西過去呢!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這會兒也不能多說什麼,先帶上吧,扔給蘇子誠就是,照這樣子,那位爺說不定得帶著上百個箱籠,也不多她這十幾個了。

    臨近傍晚,南寧帶了七八輛車過來裝了箱籠,李宗梁和魏水生幾個將李小麼送過幾個胡同口,李小麼堅決讓著眾人回去,她這一趟出去,動靜越小越好。李宗梁擔憂的看著李小麼的車輛小跑著轉過條胡同看不見了,呆站了半晌,垂著頭,背著手拖著腳步,跟在張大姐和孫大娘子身後往柳樹胡同回去,魏水生緊跟著他,笑著寬解道:「大哥別擔心,那梁地再不太平,小麼跟在王爺身邊,還能有什麼事兒?她做的是幕僚,照她的話說,那是躲在後頭出主意的活兒,又不用衝鋒在前。」

    「小麼出主意那是一等一!」李二槐咧嘴笑著,驕傲的誇讚道,李宗貴白了李二槐一眼道:「這還要你說?!」張鐵木湊過去問道:「貴爺你說,這梁地會不會打仗?要是真打起來,咱們就請戰!打他娘的!」

    「你胡說什麼呢!」張大姐停住腳步,轉頭呵斥著張鐵木,張鐵森縮了縮脖子,在喉嚨裡嘀咕了一句:「這哪叫胡說!」李二槐抬腳踢了張鐵木一下,笑著說道:「你姐說的對,梁地都打下來了,還打什麼?」

    幾個人說著話,一路回去柳樹胡同了。

    李小麼的車輛在城門外匯入蘇子誠那龐大的車隊,南寧敲了敲車廂板稟報道:「五爺,爺請您過去說話。」淡月忙將斗篷取出給李小麼披上,李小麼跳下車,跟著南寧越過七八輛車,到了隊伍中間一輛寬大的出奇的車子前,車前已經放好踏板,東平站在車旁含笑致意,示意李小麼上車。

    車子裡寬大亮堂的如同一間小房子,蘇子誠端坐在車子後面,梁先生半跪著坐在旁邊,李小麼微微躬了躬身子和兩人見了禮,看著蘇子誠先謝道:「多謝王爺費心,給水生哥尋了那麼好的先生。」蘇子誠鼻子裡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梁先生哈哈笑著說道:「侯爺的學問文章在當今天下可是數得著的,我也羨慕得緊!魏二爺好福氣!」李小麼只笑也不多說話,靖江侯這學問文章在天下侯爺中間肯定是數得著的,這樣的春秋筆法她也常用。

    「昨天我和先生商量了,南越那邊也要動一動,太平府那邊事情就好辦了。」蘇子誠打量著笑意盈盈的李小麼沉聲說道。

    「王爺的意思,咱們想法子讓南越壓一壓池州府那邊,邊線吃緊,吳貴妃有了打發大皇子離京的借口,大皇子有了索要更多兵馬糧草的借口,與雙方都不是壞事。」梁先生帶笑解釋道,李小麼心思轉的飛快,一邊想一邊點了下頭說道:「稍稍壓一壓就行,不能太過了,外面危機太重,當心吳貴妃和大皇子聯起手來,總要防著萬一。」

    「你放心,王爺到了梁地就陳兵梁越邊地,南越若是心思太重,吃相太狠,王爺這邊正好練練兵。」梁先生捻著鬍鬚笑著說道,李小麼笑應了,轉頭看著蘇子誠說道:「張嬤嬤她們給我收拾了十幾個箱籠出來,我也不好說不帶,那些箱籠就麻煩王爺了,等會兒我讓丫頭收拾幾件衣服出來就行,和長遠、南寧他們輕車簡裝趕去太平府。」蘇子誠看著李小麼身上的淡灰素綢衣裙,皺了皺眉頭,李小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著解釋道:「就這還太奢華了呢,不過普通的莊戶人家,誰家穿綾著緞的?到下了個市鎮就得換下這些絲綢衣服,麻衣布裙才妥當。」

    「小五果然心思細膩,想的周到!就是這樣,王爺您看,我就說小五這趟去必定平安無事,這樣的細事她都想的周到,王爺可不用再多擔心。」梁先生感歎著李小麼,寬解著蘇子誠,蘇子誠『哼』了一聲,看著李小麼說道:「還有幾句話要交待你。」梁先生機靈的瞄了蘇子誠一眼,忙笑著拱手道:「天色不早,我先告退啟程了,南越過去多山難行,我也得緊著趕一趕才行。」

    「先生辛苦,路上當心。」蘇子誠關切的交待著梁先生,梁先生忙謝過,和蘇子誠、李小麼兩人告了別,掀簾下了車。

    蘇子誠看著梁先生下了車,轉頭盯著神態安然的李小麼看了半晌,才低聲說道:「萬事小心。」李小麼忙點頭答應,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又沒了話,李小麼也不說話,只安靜的等他交待,車廂裡靜默的只聽到外面馬蹄有節奏的『達達』聲,半晌,蘇子誠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交待道:「你這趟過去,有兩條傳信的線路可用,一是長遠這裡,如今太平府往來諜報都是走的這一線,這一個線上的信,照規矩,到我手裡前,要有專人先拆看過,還有一條是西安這一處,由暗衛轉交,這是梁王府的諜報線,你封了信,只有我能拆開,我交待過西安了,你有什麼不想走長遠那邊的,就交給他。」李小麼看著蘇子誠問道:「哪條線更快些?」

    「長遠手裡那條。」

    「嗯,那還是走長遠那邊好。」李小麼漫不經心的說道,蘇子誠臉上泛起絲惱怒,李小麼飛快的瞄了蘇子誠一眼,壓下心底那處又要泛起的酸楚,笑著告退道:「爺若沒什麼事,我就告退了,時候不早了,我得趕緊啟程才行。」

    「我送你。」蘇子誠不等李小麼答話,伸手抓起斗篷胡亂披在身上,李小麼暗暗歎了口氣,裹著斗篷下了車,蘇子誠背著手跟在她身後,東平等幾個小廝、親衛提著燈籠,不遠不近的護衛著,李小麼腳下悄悄加快,一路往後面自己的車子過去,淡月和海棠正照著李小麼的吩咐,在後面幾輛車上手忙腳亂的要收拾『一個包袱』出來,忙得滿頭是汗,卻手足無措,幾車的東西,這也重要,那也丟不得,一個包袱怎麼收拾?

    李小麼站在車旁,無奈的看著亂得沒方向的兩人,揮手示意兩人下來,指著幾乎個個打開的箱籠吩咐道:「昨天那幾件半舊衣服,我讓你們放到箱籠最上面,在哪個箱籠裡?」

    「這裡!」海棠急忙奔到一個箱籠前答道,李小麼指著那幾件半舊襖裙吩咐道:「就把這幾件衣服包上就行了。」海棠愕然半張著嘴,轉頭看向淡月。

    「怔什麼?!沒聽到五爺吩咐!?」蘇子誠突然惱怒的吼道,海棠嚇得打了個哆嗦,忙撲過去抱了衣服,轉身往淡月懷裡抱著的包袱皮裡塞,李小麼轉過頭,不滿的掃了眼蘇子誠,揮手吩咐著海棠和淡月:「快上車吧。」兩人雙腿抖動不停的曲了曲膝,相互靠著往車子奔去,蘇子誠盯著兩人,恨恨的咬牙道:「這就是水巖挑的人?無用!」

    「都是富貴人家的丫頭,怎麼沒用?不過各有各的用途罷了。」李小麼一邊笑著分辯著,一邊曲了曲膝道:「天色不早,我也啟程了,爺保重。」蘇子誠突然伸手拉住李小麼的斗篷,李小麼忙往旁邊退了半步,蘇子誠鬆了手,卻跟進一步,低頭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早去早回,路上不必這麼辛苦趕行程,不能累壞了,就這一回,下次再不會讓你吃這樣的苦。」李小麼心裡酸酸的彷彿要軟下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滿臉笑容的說道:「多謝爺,多謝王爺,我要啟程了,時候不早了,王爺保重。」一邊說著,一邊連往後退了兩三步,頭也不回的上了車,放下簾子,也不理會嚇得臉色還是一片蒼白的淡月,伸手重重的敲著車廂板,一迭連聲的吩咐著:「快走快走!」

    車子往前衝了下,頓了頓,顛簸著直往前衝去。李小麼閉著眼睛,長長吐了口氣,身子軟軟的往後靠到身後鬆軟的靠枕堆裡,半晌,淡月臉色緩和了些,看著李小麼,膽怯的低聲問道:「五爺,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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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三章 急行軍

    淡月愕然的連連眨著眼睛,忍不住問道:「五姑娘,去太平府?不是說去梁地的?怎麼突然要去太平府?去那裡做什麼?咱們這是要去太平府?」

    「嗯,也沒什麼大事,去太平府能有什麼大事,就是玩一玩罷了,帶你和海棠去長長見識,吃碗蟹麵,做幾件時新衣服,逛一逛白雲寺,除了吃喝玩樂,去太平府能有什麼事?」李小麼笑語盈盈的說著閒話,淡月滿臉狐疑的看著李小麼,低聲嘀咕道:「姑娘又逗我們取樂了。」李小麼伸手取下頭上的金簪,順手遞給淡月,打了個呵欠說道:「想取樂也沒時候了,從這會兒起,咱們就得馬不停蹄的趕路,今天夜裡就在這車上歇著了,收拾收拾咱們就躺下吧,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淡月答應一聲,膝行過來用墊子將四周墊好,打開車子夾層取了被子出來,又侍候著李小麼脫了外面的衣服疊好放好,李小麼打著呵欠,伸直腿腳躺下,這車子足夠大,大到她伸直身子還差了不少才能夠到前面的車廂板,李小麼又打了個呵欠說道:「咱們睡一處,出門在外,吃好歇好不生病才要緊,那些規矩都先放一放吧。」淡月忙笑著答應,小心的又取了床被子鋪開,拘謹小意的在李小麼身邊躺下。

    李小麼在這一夜顛簸中倒也睡得不錯,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淡月已經爬起來,悄悄收拾了自己的被子,掀起簾子正要讓人給後面車上的海棠傳話,南寧勒馬過來,笑著說道:「淡月姑娘醒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沈家驛了,已經讓人傳話準備熱水熱湯,到那裡再侍候五爺洗漱吧。」淡月忙笑著謝了,正要放下簾子縮回去,彷彿想起什麼,忙探頭交待道:「姑娘昨天吩咐了,往後不要叫五爺了,就稱五姑娘。」

    「多謝淡月姑娘提醒。」南寧客氣的拱了拱手,淡月放下簾子轉回來,李小麼已經隨著車子搖晃著,懶洋洋的支著胳膊坐起來,抬手綰了綰頭髮,掀起簾子往後看了一眼,打了個呵欠,又往後倒下去,拉上被子吩咐道:「到沈家驛還有半個時辰,我再睡一會兒,到了再叫我。」淡月抿嘴笑著應了一聲。

    李小麼在驛站正院下了車,沐浴洗漱乾淨,坐在正屋炕上,一邊慢慢喝著碗粥,一邊翻著南寧送進來的吳地的線報:吳貴妃到白雲寺齋戒一天祈福,林丞相以母親六十壽禮濟京城孤老無依之人,禮部侍郎唐根源上書請立太子,大皇子側妃楊氏添丁之喜,李小麼慢慢吃了大半碗粥,將線報又翻了一遍,凝神想了片刻,將幾張紙條擺來擺去玩弄了一會兒,將幾張紙條扔到炭盆裡焚了,轉頭看著海棠吩咐道:「叫南寧來。」海棠出去片刻,引了南寧進來,李小麼看著他問道:「照這樣的行程,到汝城要幾天?」

    「咱們這樣的行程不慢,也不算快,順利的話,到汝城大約十二三天。」南寧說的很仔細,李小麼皺了皺眉頭,到汝城要十二三天,從汝城到太平府還有一大半的路程,若是這個走法,到太平府最快也要一個月

    「若是照急行軍的行程,到汝城要幾天?」

    「那就快了,四天半就能到。」南寧笑了笑答道,李小麼一根手指抵著眉間揉了揉,唉,這真是自找罪受!

    「那個車子不要了,咱們一路換馬不換人,照急行軍的行程走,五天內一定要趕到汝城。」李小麼滿臉苦惱的吩咐道,南寧楞了下,忙勸道:「五姑娘,這可不行!爺吩咐過,姑娘的身子比什麼都要緊,要是這麼趕路,非累病了姑娘不可,還是......」

    「好了!」李小麼抬手止住南寧:「我也知道這樣辛苦,巴不得一天走個十里八里,一路遊山玩水過去呢,不是沒法子的事麼?行了!」李小麼止住又要說話的南寧,接著說道:「我細想了這半天了,若要到太平府後太平,只能這樣,尋三套和大家一樣的衣服來,等會兒就急行軍趕路,嗯,你和長遠費費心,安排下行程,每天歇半個時辰,沐浴洗漱。」南寧見和李小麼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嚥了口口水,垂手點頭答應了一聲,李小麼接著吩咐道:「還有件要緊的事,讓長遠吩咐下去,一,讓人去泰州玉嶺鄉宋家集查一個叫宋知謙的,這個人去年剛返的鄉,返鄉前在鄭城做師爺,要細細查清楚。」南寧凝神聽著,點頭示意記下了,李小麼接著吩咐道:「第二件,查一查林丞相的那個名士族侄林先生現在何處,回來了沒有,他應該和一個叫智靜的和尚一處,若不在一處,兩個人都要查清楚,如今在哪裡,做什麼,第三,開平府南橋瓦子有處勾欄叫紅樓,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南寧忙答道,李小麼『嗯』了一聲接著說道:「紅樓前一任紅牡丹,小名落雁,去年跟吳地一個叫錢福澤的大商人從了良,聽說這錢福澤家是太平府的,讓人打聽打聽這個錢福澤和落雁。」南寧將三件事重複了一遍,見李小麼點了頭,退了幾步出去傳話了。

    李小麼看著他出去了,轉頭看著海棠和淡月詢問道:「你們兩個也聽到了,從明天起就得急行軍往太平府趕,這一路上不是一般的苦,只怕你們受不下來,要不,你們兩個回去吧,嗯,別回開平府,我寫封信,你們兩個跟著王爺的車隊去梁地吧。」淡月和海棠拚命搖著頭:「姑娘能受下來,我們也能受下來,就是累死了,也得跟著姑娘一處!」李小麼看著兩人沉默著沒有說話,海棠有些急了,拎著裙子跪在地上保證道:「姑娘放心,必能受下來,姑娘別送我們回去,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條!」李小麼聽的睜大眼睛,指著海棠一時說不出話來,淡月忙跟著跪倒在地,低聲解釋道:「姑娘去太平府必是秘事,離了姑娘哪有我們的活路。」淡月聲音越說越低,李小麼卻瞬間明白過來,輕輕呼了口氣,忙抬了抬手說道:「起來起來,是我沒想周到,沒想到這個,唉,差點好心害了你們,起來吧,趕緊收拾收拾,等會兒好趕路。」淡月和海棠兩人忙站起來,破涕為笑的答應一聲,忙碌著收拾了東西,外面小廝送了衣服進來,兩人侍候李小麼換了衣服,戴上斗篷帽子,將頭臉裹緊,兩人也一樣換了衣服,跟著李小麼出了正屋。

    長遠跟著南寧進來,沖李小麼揖了半揖稟報道:「姑娘吩咐的事已經傳下去了,剛打前站的也已經啟程了,前方各驛在路口備好馬,咱們換馬就走,今天晚上在落秋驛歇半個時辰,明天早上在樟木驛歇半個時辰......」

    「這些細務你和南寧、西安他們商量著安排就是。」李小麼抬手打斷了長遠的話,一邊示意他往外走,一邊接著說道:「咱們趕緊啟程吧。」

    「是!」長遠答應了,讓過李小麼和淡月、海棠,跟在後面出了驛站,一行人十幾個人上了馬,奔著汝城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路,除了一早一晚歇上半個時辰洗漱下,喝口熱水換換衣服,其餘時候就都是在馬上疾馳,長遠和南寧的行程安排的極準,第五天一早,一行人就進了汝城驛,也是北平到吳國的最後一個驛站。

    李小麼累得渾身象散了架的一把亂骨頭,早就不知道哪兒痛哪兒不痛了,下了馬,拚命壓下軟癱在地上再也不起來的念頭,挪著兩腿進了汝城驛,洗漱出來,長遠和南寧已經安排好車輛,李小麼瞇著眼睛看著面前這輛油的透亮漂亮異常的桐木車,車子用厚厚的粗棉布象眼格圍子圍著,車子邊角都包著亮亮的銅片,一看就是富足的百姓之家所用之物,李小麼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南寧問道:「這車子是汝城這邊準備的?」

    「是汝城這邊準備的,不過不是姚大人,是汝城的諜報備下的。」長遠笑著解釋道,李小麼呼了口氣,盤算了片刻吩咐道:「進了吳國,再這樣日夜兼程,就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才好,這樣,就說奔喪吧,就這一條,再怎麼忙著趕路都成,我累壞了,在這裡歇上三四個時辰,大家好好睡一覺,準備好,半夜啟程。」南寧和長遠被李小麼一句奔喪說的噎了口氣,呆怔了片刻才面面相覷著答應了一聲。

    淡月和海棠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了,聽李小麼說要歇上半天,一時激動的眼淚幾乎要湧出來,忙挪過來勉強侍候著李小麼睡到炕上,兩人也爬到大炕的另一端,拉上被子倒頭就睡,這會兒是累的什麼也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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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到了

    李小麼閉上眼睛倒頭睡了兩三個時辰就機靈靈睜開了眼睛,渾身酸痛的無以言表,腿上火辣辣的熱,可夢中,她又躺到了那個美麗到極處、又冰冷到極處的海水中了。

    李小麼清醒過來,渾身的酸痛歡呼著鑽進鑽出,骨頭彷彿都泡在了醋裡,皮膚和肉都浸泡在辣椒水裡,李小麼勉強抬起手,看著紅腫不堪,隱隱滲著血水的手掌,輕輕吸了口氣,自己真是了不起!李小麼慢慢轉頭看了眼在暈睡中不停呻吟的淡月和海棠,歎了口氣,做自己不容易,做自己的丫頭更不容易,這五天,這兩個丫頭硬是咬牙死撐下來了。

    這手這腿,只怕沒處好皮了,李小麼仰面躺在炕上,一處處體會著身上的疼痛,心思卻清明無比,這趟太平府之行絕不太平,吳貴妃和大皇子若果如蘇子誠所說,都不是等閒之輩,那她就是在刀尖上走一趟,稍有不慎,她就得永遠留在太平府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了,等會兒進了吳地,一定要謹慎再謹慎。李小麼看著粗糙的杉木房梁,凝神思量了半晌,困難的翻個身,咬牙坐起來,取過衣服慢慢穿了,扶著炕沿出了內室,坐到外間椅子上,顫抖著手倒了杯水一口喝了,放回杯子,又凝神想了半晌,沙啞著聲音揚聲叫著人,門簾掀起,西安俐落的進來,揖了半揖,看著李小麼等她吩咐,李小麼看著他問道:「長明到哪裡了?」

    「三個時辰前傳了信來,已經過了鄭城了。」

    「大概什麼時候能進太平府?」

    「信裡說進了吳地準備晝停夜行,這麼算,進太平府要十四五天。」

    李小麼沉吟了片刻,接著問道:「咱們若是坐車日夜兼程,要多長時候到太平府?」

    「姑娘這幾天勞累的厲害,不能趕的太緊了,進了吳地,頭幾天要慢些,等姑娘歇過來些,才能緊著趕路,這麼算,要小二十天。」西安答的很詳細,李小麼垂著眼簾沒有說話,西安說的對,那些木頭輪子的大車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跑動起來,那份顛簸也真是要人命,算了,她二十天進太平府,比長明只晚四五天,也差不多了。

    「告訴南寧,車裡的褥子越厚越好,兩輛車都是,現在什麼時辰了?讓人準備藥浴吧,好了就啟程。」李小麼接著吩咐道,西安答應一聲,退了幾步下去,李小麼想站起來,腿腳卻痛的無處著力,又試了兩回,才算扶著桌子站起來,挪到內室門口,扶著門框不進去,只揚聲叫醒了淡月和海棠吩咐道:「起來吧,泡了藥浴,吃了藥再吃了飯,上車去睡吧。」

    淡月和海棠咬牙起來,三人在後面淨室的三個大沐桶裡泡了小半個時辰,換了衣服出來,南寧已經帶著人擺好的飯菜,西安托了三小碗湯藥進來,李小麼接過一碗,閉著眼睛一口喝了,漱了口,吃不知味的吃了大半碗飯。

    南寧憐憫的看著三人,當年頭一回這樣急行軍,他差點脫了半條命,三位嬌滴滴的姑娘能一路撐下來,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看著李小麼吃了飯,南寧笑著稟報道:「姑娘說的奔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其實也沒什麼,現買了幾件衣服,幾根哭喪棒,要不咱們到了吳地再換上?這會兒就換上不大合適。」

    「嗯。」李小麼點頭答應了問道:「前兩年爺去太平府娶親,這一行人中誰是當時露過面的?」

    「都沒露過面。」南寧乾脆的笑答道:「那趟是長明護著爺過來的,東平和北慶隨身侍候著,我和西安,還有長遠伏在梁......」南寧含糊了幾個字,接著說道:「姑娘放心,凡上回跟著進過太平府的,一個也沒挑。」

    「嗯,那就好,進了吳地,若有人問,就說咱們是和縣人,回家奔喪的,一路奔喪回家的人不吉,一般人見了都得避著,這樣最好,只一樣,護衛太多,你和長遠看看,別都跟在一起。」

    「姑娘放心,長遠已經安排好了,一共分出去四撥,前後各兩撥,咱們這一處,就長遠、我和西安帶幾個老成的護衛隨行侍候。」南寧笑答道,李小麼舒了口氣,這路上的事,確實不用她操心。

    躺在車上,雖說顛簸的厲害,雖說還是日夜趕路,可跟騎在馬上急行軍相比,就是天淵之別,走了七八天,三人就歇過了口氣,又走了幾天,就進了和縣境內,傍晚時候,車子路過和縣城門,李小麼掀起簾子,遠遠看著和縣城門,想著兩年前兄妹五人倉惶出逃到這裡的情形,恍然若昨日。

    入了夜,一行人避過人煙,臨近黎明時尋處小樹林避著去了車上搭著的白布,李小麼換上在鄭城買的素綢裌襖和一條繡折枝梅花裙子,淡月和海棠換上了吳地婢女常穿的青衣素裙,長遠和南寧、西安等人換了靛藍粗布襖褲,一行人扮作進太平府的富貴人家主僕,放緩了行程,不緊不慢的往太平府趕去。

    一行人趕到太平府北門外,已經是申正時分,太平府一如往常的繁華熱鬧,雖天已近晚,依舊熙熙攘攘,李小麼將車簾掀起條縫,臉色凝重的往外仔細看著。

    城門口,趙五哥一身墨綠綢長袍,披了件黑綢面絲棉斗篷,正伸長脖子來回張望不停,李小麼一眼看到他,急忙敲了敲車廂板,隔著車簾縫吩咐著南寧:「前面那個穿墨綠長袍、黑斗篷的,就是趙五哥。」南寧低低的答應一聲,看著趙五哥急走幾步迎上去,揚著手招呼著:「五哥!這裡!是我!老遠就看到你了!」

    趙五哥飛快的打量了南寧,一邊滿臉笑容的小跑著迎過來,一邊應著話:「你小子來了!長高了,差點認不出來!姑娘身子好點沒有?路上辛苦了。」

    「唉!好什麼!好了還來太平府?別提了,一提這個就愁人,這一路走的,真是不容易」兩個人親熱的大聲說著閒話,一起到了車旁,大家湊過來,彷彿久別重逢般大聲說著話,南寧眼睛瞄著四周,低低的介紹道:「姑娘這趟姓木,行五,五哥叫我小寧就行,這是大常哥,這是小安,我們都跟東家姓。」趙五哥不動聲色的認著眾人,李小麼隔著簾縫低聲問道:「都安排好了?」

    「是,照五姑娘的吩咐,都妥當了。」趙五哥對著車子深躬了躬身子,恭敬的答道,

    「嗯,進城吧,有什麼話進去再說。」李小麼沉聲吩咐道,趙五哥答應一聲,在前頭引著車子往江南坊不遠處的一處三進宅院過去。

    宅院隱在一條安靜的有些偏僻的巷子裡,進了巷子,趙五哥隔著車簾子說道:「接了五爺」

    「要稱姑娘了。」南寧帶著笑低聲糾正道,趙五哥忙點頭謝了,接著說道:「接了姑娘的信兒,我和孫叔從江南坊起,一處處看宅子,這兩年太平府空宅子少,總算尋到這一處,各處都合適,就是房子舊些,姑娘先歇歇腳,若實在住不慣,就再尋別的地方去。」

    「嗯,買的還是租的?」

    「買的,不肯租,肯租的房子都不合適,花了小一萬銀子。」

    「都是從江南坊日常流水裡抽的?現在櫃上還有多少現銀?」李小麼皺著眉頭問道,趙五哥忙低聲答道:「不是,孫叔說上回爺姑娘讓人捎來的銀子還有不少,倒沒用動櫃上的流水。」李小麼舒了口氣,說話間,車子到了宅院門口,趙五哥急走幾步上前開了門,回身將鑰匙遞給南寧,彎腰卸了門檻,看著兩輛車子進來,才和一個護衛一起裝上門檻。

    李小麼在二門裡下了車,轉頭打量著四周,這是處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院落,一進門是雪白的影壁,正面畫著五福盈門,背面畫的是梅蘭竹菊四君子,影壁一邊種著棵石榴樹,一邊栽著棵紫籐,走幾步就是垂花門,穿過垂花門,兩邊各兩間廂房,中間穿堂兩邊各有一明一暗兩間正屋,這是民宅,沒有抄手遊廊,廂房和正屋卻用廊簷連著,穿過穿堂就是正院,正院迎面三間正屋,左右還是各兩間廂房,正屋旁邊一處小小的月亮門通往後面的廚房等處,這兩處院子都極小,地面用青石漫出捧福捧壽等各色吉祥圖案,正院靠左前處擺了座小小的假山,山上滿是墨綠的青苔,一株有些發枯的籐蔓從假山後攀上又垂下,除些,院子裡別無它物,李小麼踩過月亮門往後看了看,後面一排六間比前面正屋低矮很多的屋子,左邊三間打通,砌著鍋灶,右邊幾間想是用做下人的住處的。

    長遠、南寧等人住了前院,李小麼帶著淡月、海棠進了正屋,屋裡放滿了嶄新的榆木家俱,各處簾子帷幄也都乾乾淨淨、齊齊全全,淡月和海棠忙著四處尋火爐、茶壺、茶杯、茶葉等準備升火燒水泡茶,李小麼慢慢坐到南窗下的榻上,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狹小的院子,突然生出滿心的安穩滿足,只想在這樣的院子裡懶洋洋的喝著茶,聽任時光緩緩滑過,就此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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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五章 病

    淡月和海棠尋到正屋和廂房間的茶水間生火泡了茶,南寧等人也粗粗歸置好,稟報了進來,李小麼吩咐淡月和海棠給趙五哥和南寧幾個倒了茶,沉吟了片刻,看著趙五哥問道:「江南坊那邊可走的開?我這裡的人在這太平府人生地不熟,想留你在這裡支應一陣子。」

    「走得開!」趙五哥乾脆的笑答道:「接了信兒我和孫叔就商量過這事了,接了姑娘,我就跟著姑娘聽差了,江南坊那邊,正好前兒那邊薦了個夥計過來,人能幹得很,比我強!」李小麼舒了口氣,喝了口茶滋潤著又熱又干的嘴唇,接著吩咐趙五哥道:「得忙幾天,你這會兒就趕緊去尋幾個廚下和粗使的婆子來,不用住在咱們這裡,早來晚走就成,多出兩成的工錢,要尋本份老實的,一定要知根知底,多帶幾個過來,」李小麼說著,轉頭看著長遠和南寧吩咐了一句:「人來了,你們三個都看看,仔細挑一挑。」長遠和南寧三人知道這事的重要性,不敢客氣,忙躬了躬身子答道:「是!」

    「他們看好了,我這裡還要過了眼才行。」李小麼又轉向趙五哥說道,趙五哥忙點著頭答應道:「姑娘放心!能多出兩成的工錢,那人就隨咱們挑了,這會兒出了正月,出來尋活的人多的很,不愁人少,就愁人太多!廚下的人不用到外頭找去,孫叔昨天就瞄好了兩個婆子,還看好了一個大廚,手藝好著呢!」

    「大廚就不用了,不要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引人注目反倒不好。」李小麼只覺得頭目森森,有些暈暈然,抬手胡亂揉了揉額頭,只覺得頭手彷彿都有些麻木不仁,李小麼深吸了口氣,瞇了瞇眼睛,看著趙五哥接著吩咐道:「先去尋婆子回來吧,淡月和海棠也累壞了,得趕緊尋人回來幫著收拾安頓好。」趙五哥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李小麼往後靠了靠,看著長遠和南寧三人正要說話,西安仔細看著李小麼,往前走了半步說道:「姑娘好像病了。」長遠和南寧嚇了一跳,李小麼感覺著鼻子裡呼出的熱氣,看著西安問道:「你通醫道?」

    「略通一點。」西安擔憂的看著李小麼答道,長遠有些著急的說道:「趕緊給姑娘診診脈!」

    「姑娘別擔心,西安醫術好著呢。」南寧安慰開解著李小麼,李小麼答應一聲,淡月和海棠已經尋了只小枕頭送過來,又抽了只乾淨帕子出來蓋到李小麼手腕上,西安側身坐到榻前的圓凳上,調均了氣息,凝神診了脈,鬆了口氣說道:「沒大礙,姑娘是過於勞累以至風邪入侵,我開個方子,吃幾劑藥,姑娘好好歇一陣子就能好了。」李小麼也鬆了口氣,靠到靠枕上半躺著吩咐道:「先開好方子,別忙著出去揀藥,等趙五哥回來,讓他出去尋個這太平府的名醫過來看過了,再出去配藥。」長遠明瞭的點了點頭,南寧擔憂的看著李小麼,想勸,想了想,又嚥了回去,姑娘這麼著很對,他們過來,名義就是陪木五姑娘到太平府治病來了,若是自己就有良醫,還來太平府做什麼?到了這裡,萬事小心才好。

    李小麼閉著眼睛想了想,看著西安問道:「有沒有什麼法子讓我這脈象等會診起來像是多年頑疾?」西安笑著答道:「不用什麼法子,姑娘是天生的遲緩脈象,若是不知道的,診起來就像是久病纏身的症狀,剛啟程那幾天給姑娘診脈,把我也嚇了一跳,姑娘這樣天生遲緩的脈象極少見,不過也不是沒有,我師父就診過一個。」李小麼怔了怔,笑著問道:「那個人可長壽?」

    「長壽的很!活了八十多歲。」西安嘴角滲出絲笑意答道,海棠遞了杯熱茶過來,李小麼接過喝了兩口,看著長遠吩咐道:「給爺寫封信,咱們已經平安到了。」長遠答應一聲,退出去寫信去了,南寧和西安見李小麼又病又乏,也垂手告退出去,海棠和淡月侍候著李小麼就在榻上躺下,李小麼看著兩人吩咐道:「你們兩個也歇一歇,萬一也病了就麻煩了。」兩人答應了,也不出去,就靠在西廂暖閣的熏爐旁歪著歇著。

    李小麼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趙五哥已經尋了婆子使女帶回來,淡月和海棠也沒驚動李小麼,作主定了兩個粗使婆子和兩個小丫頭,已經各處忙著擦試收拾,江南坊過來的兩個廚房婆子也到廚下忙碌起來。李小麼慢慢喝了半碗小米粥,趙五哥就急匆匆帶著個年近七十的老大夫進來,孫掌櫃緊跟在大夫後面,一個小廝提著個小巧的診箱跟在最後,在垂花門前被南寧攔住,接過診箱遞給婆子,笑讓著小廝到門房喝茶去了。

    孫掌櫃擔憂不已的看著老大夫緊皺著眉頭診了脈,忙上前一步問道:「閃大夫,我們姑娘的病?」

    「出去說,出去再說。」閃大夫扶著趙五哥站起來,淡月示意婆子引著三人到東廂落了座,閃大夫在圓桌前坐了,一邊看著趙五哥磨墨,一邊歎了口氣說道:「年紀青青,怎麼就病成這樣?唉!孫掌櫃也別急,慢慢診治吧,急也急不得,先治了這小傷寒,孫掌櫃別急,這小傷寒不重,姑娘身子弱,必是路上勞累著了,這天兒又冷,受了點風,唉!身子弱,這就病倒了,先治了這病,再慢慢調整,急也急不得。」

    「多謝閃大夫,我們姑娘這病都病了好幾年了,看過不知道多少大夫,藥吃了幾大車下去了,就是不見好!我們大爺急的不行,想著太平府象閃大夫這樣的名醫醫術高明,許就能看好了,閃大夫果然高明,往後還請閃大夫多費心。」孫掌櫃躬身陪笑說著話,閃大夫手拍了拍孫掌櫃,示意他坐下,看著他感慨道:「你放心,有你這樣的僕從,這東家必定是有福有德之人,你放心。」

    閃大夫說話間,看著趙五哥磨好了墨,仔細斟酌著寫了方子,又叫了淡月過來問了李小麼的日常起居和月事長短,又提筆擰著眉頭仔細思量著加加減減了一會兒,才定了方子,交給趙五哥,卻看著淡月吩咐道:「你家姑娘脈緩,人必倦怠異常,多勸她慢步走動走動,飲食上多吃紅棗、桂圓等物,回頭我寫幾份食補的單子送過來。」淡月忙曲膝答應,孫掌櫃袖出只二兩的銀錠子出來,恭敬的放到閃大夫診箱裡,長揖到底謝了又謝,和趙五哥一起送了閃大夫出去,看著閃大夫上了車,西安從趙五哥手裡取過方子,仔細看了兩遍,想了想,將方子遞給趙五哥說道:「照這個方子揀藥就行,我那個方子過於猛了,姑娘到底是姑娘家。」趙五哥答應一聲,接過方子,小心的折好塞到懷裡,急奔出去配藥去了。

    孫掌櫃轉進正屋,海棠已經掛起榻前的紗簾,李小麼半靠在榻上,看著孫掌櫃進來,微笑著招呼道:「孫叔快坐。」海棠忙奉了茶上來,孫掌櫃也不接茶,眼眶泛著紅,看著李小麼,哽著嗓子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麼忙直起身子問道:「孫叔這是怎麼了?」孫掌櫃又哽了片刻,才說出話來:「五爺怎麼病成這樣了?」李小麼怔了怔,忙笑著解釋道:「哪有什麼大病?不過是路上趕得太緊,累壞了,歇幾天就能好,你看,下車時還頭目森森,睡了一覺,這會兒就覺得好多了。」

    「五爺的脈象......閃大夫醫術極好,人也好,咱們慢慢調理。」孫掌櫃彷彿沒聽到李小麼的解釋,傷感依舊,李小麼立時反應過來,忙笑著解釋道:「孫叔且放寬心,我沒事,這脈象上,我是天生的遲緩脈象,不妨礙的。」孫掌櫃狐疑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示意他坐下,海棠忙捧了茶遞到孫掌櫃手裡,李小麼耐心的又解釋了一遍,孫掌櫃才半信半疑的舒了口氣,兩人說了會兒家常,李小麼看著孫掌櫃問道:「宋師爺常來信嗎?」

    「常來,他如今日子過得逍遙。」

    「嗯,我讓人去泰州打聽過,雖說沒有大富大貴,日子過得倒也寬裕,聽說收了幾個弟子教導著,說不定以後真能教有一個兩個成才的來。」

    「可不是,嚴大人還羨慕他呢,說脫就脫了這勾心鬥角、案牘勞形的官場。」孫掌櫃笑著答道,李小麼心裡怔了怔,忙問道:「嚴大人怎麼羨慕起宋師爺來?」

    「姑娘不知道,嚴大人是個膽子小的,經了鄭城的事,嚇得不輕,把這一腔的富貴念頭都嚇沒了,如今只想求個平安,年前吳大人想放他到池州做知州去,他死活沒敢去,說是別說池州,除了太平府,什麼地兒他也不去,就在這太平府府丞任上熬上兩任,然後乞骸骨回家,跟宋師爺那樣詩酒教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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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六章 難題

    李小麼微微蹙了蹙眉頭,沉默了片刻才看著孫掌櫃問道:「我記得嚴家祖籍是太平府的?」

    「是,就是太平府邊上和縣人,如今和縣住的都是遠些的族親,嚴大人一家從上代起就定居在太平府了。」孫掌櫃仔細解釋道,李小麼點了點頭,往後靠了靠,把自己放舒服了,低聲說道:「孫叔仔細說說嚴家的情形。」

    「好,嚴氏是大族,不過嚴大人這一支人丁不算旺,嚴大人這一支,從嚴大人祖父起才發起了家,嚴大人祖父初開始是個金銀匠,挑著挑子走街串巷,也是個有本事的,後來生意越做越好,就發達了,銀錢多了,就費了銀子,讓兩個兒子脫了行籍,可惜兩個兒子雖說讀書極用功,可到底底子上差得多,考了十幾年一無所成,老爺子死後,兩個兒子分了家,嚴大人是二房庶出子,這嚴家長房兩子,二房三子,這第三代五個兒子中,就嚴大人這個庶出子考出了功名,嚴大人的父親和生母都已早逝,如今二房府裡只有位老太太在,嚴大人自小聰明,極得祖父和父親寵愛,這嫡母也沒薄待過他,如今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母慈子孝。」孫掌櫃說得極詳盡。

    「嚴大人和吳家誰交好?」

    「和吳貴妃的伯父吳侯爺的四公子交好,兩個人是同科進士,聽說這位四公子年青時手面極大,時常入不敷出,嚴大人家裡別的沒有,就是銀錢上不缺,沒少給他填窟窿,這麼一來二去,兩個人也就莫逆起來,嚴大人靠了吳家四公子,這宦途上也算順利,如今這四公子在禮部做個堂官,兩人時常一處宴飲會文,四公子也常來江南坊,賞人的手面大得很,就是吃完記帳,回回都是嚴大人過來拿銀子會帳。」孫掌櫃也不知道是苦笑還是譏笑的笑著搖了搖頭,李小麼凝神聽著問道:「這位我怎麼好像沒聽說過?」

    「四公子是吳侯爺第二個繼妻生的,這第二個夫人娶回來第二年就生四公子難產死了,不到半年,吳侯爺就娶了如今的夫人,也是個可憐的,自己又不成才,聽說吳家上下也不大把他放在眼裡。」孫掌櫃解釋道,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間,這大家子裡個個都有一本爛的不能提的帳。

    兩人話沒說完,趙五哥就氣喘吁吁的配了藥回來,西安接了藥下去煎了,趙五哥從孫掌櫃車上取了兩三個青布囊下來,提在手裡進了正院,孫掌櫃轉頭看到趙五哥手裡提著的青布囊,抬手拍了拍額頭笑道:「你看看,光忙著跟五爺說話」

    「孫叔不能叫五爺,要叫姑娘!」趙五哥一邊將青囊遞給李小麼,一邊鄭重的糾正道,孫掌櫃忙改口道:「對對對,是姑娘,昨天是中和節,照這太平府的規矩要送百谷、瓜果種子,取個吉利,我昨天就給姑娘備下了,今天帶過來,一聽姑娘病了,竟忘的一乾二淨!」

    「取個吉利?怎麼個吉利法?」李小麼打開青囊,看著裡面的百谷和瓜果種子問道,孫掌櫃為難的咳了幾聲解釋道:「種子,生子,大概是這麼個意思。」李小麼聽得高挑著眉頭,舉著那幾袋種子哭笑不得的說道:「我看這種子還是帶回去轉給孫姐姐和張大姐的好!」趙五哥咧嘴笑著說道:「這是姑娘的,孫大娘子和張大姐的孫叔也備下了,昨天還念叨著要尋人捎過去呢!」李小麼笑著將種子放到几上,看著趙五哥吩咐道:「你還不能閒著,去找大常,讓他挑兩個人給你,家裡可是什麼都沒有呢,我這裡的東西,你去尋淡月和海棠要單子。」趙五哥乾脆的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忙了。

    李小麼看著他出去了,轉頭看著孫掌櫃低聲問道:「那邊的人,可還好?」

    「都好,姑娘放心,客氣的很,凡事也不多管多問,前一陣子來了個夥計,正要和姑娘商量,我想讓他頂五哥的差事,讓五哥回來跟著您當差,聽說順才去吃了兵糧,姑娘如今事多,身邊沒個能用的人不行,那些畢竟不如五哥,江南坊,姑娘也知道,也就那樣。」孫掌櫃聲音壓的低如耳語,李小麼點了點頭:「你想的周到,五哥能過來幫我最好不過,江南坊那邊,你說一說,讓他們再尋個人過來幫你,今年年底我想接你回去一趟,看看大家,過個年再回來,你得能走開才行。」孫掌櫃忙點了點頭:「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說話間,西安煎了藥送過來,淡月和海棠取了漱盂、茶水過來,李小麼苦著臉喝了藥,漱了口,孫掌櫃見李小麼滿身疲憊,也不敢多耽誤,起身告了辭,李小麼抬手止住他吩咐道:「孫叔這幾天若見了嚴大人,就順便把我過來太平府求醫的事跟嚴大人說一說。」孫掌櫃答應一聲,告辭出來回去江南坊了。

    這麼會功夫,後面淨房已經收拾出來,廚房也燒了熱水送上來,李小麼泡了個藥浴,出來就躺到床上沉沉睡著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聽著窗外歡快的鳥鳴聲醒來,李小麼伸展著酸軟的身子,雖說還是頭重腳輕,可比起昨天卻好的多了,淡月聽到動靜進來掀起簾子,仔細打量著李小麼的臉色,笑著說道:「姑娘氣色好多了。」

    「你們兩個昨夜裡歇得好不好?」

    「好!我這一夜睡得死沉,剛跟海棠說,我昨夜睡死了,也不知道姑娘夜裡睡得可安生,她說她也不知道,睡得太沉!」淡月又是解釋又是答著話,李小麼長長的呼了口氣說道:「那就好,能睡著就能歇過來,能歇過來就不會生病,等會兒讓西安再給你們兩個把把脈,病一個就夠了,可不能再病第二個!」淡月抿嘴笑著,利落的拿了個枕頭墊到李小麼身後,扶著她半坐起來建議道:「姑娘先漱漱口,喝碗紅棗湯再起來洗漱可好?」

    李小麼笑應了,由著淡月和海棠侍候著喝了湯,洗漱起來又吃了藥,歪到東廂南窗下的榻上,海棠笑著稟報道:「南寧早上過來過一趟了,說姑娘若有精神就跟他們說一聲,有事要稟報姑娘。」

    「讓他們進來。」李小麼忙吩咐道,海棠答應了出去叫人了,淡月用暖盅捧了盅紅棗湯放到李小麼面前的几上,就退到後面收拾衣服去了。海棠引了長遠、南寧和西安進來,兩人見了禮,長遠瞄著海棠退出了屋,才看著李小麼低聲稟報道:「姑娘讓打聽的事,有點信兒了,泰州宋知謙從回到鄉下就沒再出去過,去年年中收了三個弟子,加上自己的兒子,每天就教導這四個學生,林先生和智靜師父這一處沒打聽到有用的信兒,只說是前年入了川南,去年年初聽說離開川南北上了,如今不知道在哪一處。」李小麼皺了皺眉頭,如今太平府這樣的局勢,這兩個人能去哪裡?長遠小心的看著皺著眉頭的李小麼,接著說道:「紅樓的落雁小姐去年臘月初隨錢福澤回到太平府,卻沒進錢家,連太平府都沒進,就在白雲山下賃了處別院一直住到現在。」

    「噢?」李小麼放下暖盅,驚訝的看著長遠,長遠接著說道:「聽說錢福澤正室性子嫉妒凶悍,妾侍進門,都要先打二十棍子去去脾氣,聽白雲山下別院的婆子說,是落雁自己提出來不進錢家的,如今錢福澤隔個十天八天去趟白雲山別院,最多住一個晚上。」李小麼呆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都是可憐人!

    「讓人看著這個別院,多打聽打聽落雁日子過的如何,有什麼來往說話的人沒有,平時出不出門。」李小麼低聲吩咐道,長遠答應了,李小麼出了會兒神,才轉頭接著問道:「最近太平府安穩些沒有?」

    「甲一說,比正月上中旬安穩得多了,立春的時候,太平府衙連鞭春牛都胡亂應付過了,昨天的中和節卻比立春還熱鬧,說是宮裡還照常斗草了,聽說上丁日還要大祭先賢,好像過去了。」長遠有些疑惑的稟報道,李小麼凝神想了半晌,看著長遠等三人低聲說道:「這也說不準,咱們知道的東西太少,長遠吩咐下去,留神四處地方,一是太醫院所有太醫,那些天天正常到太醫院,正常回家的不去管他,只看那些留值宮裡的太醫,打聽好是哪幾個,各擅長什麼,多長時候回一趟家,二是林丞相府、大皇子府和吳貴妃兄長吳侯爺府上,都盯緊了,誰進誰出,進去多長時候,帶了什麼禮物沒有等等,不論鉅細都要記下,每天一匯遞過來。」長遠沉聲答應了,李小麼轉頭看著西安吩咐道:「傳話給長明,先安穩隱著。」西安答應了,李小麼垂頭想了想,歎了口氣吩咐道:「先這樣吧。」三人答應了告退出去,李小麼轉頭看著窗外,又歎了口氣,自己能得到的消息遠比想像的要少,這太平府的事,也遠比想像的要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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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七章 喘息

    淡月送了邸抄進來,仔細看了著李小麼的面色,擔憂的建議道:「姑娘歇一會再看吧,這會兒臉上又泛青色了。」李小麼自己也覺得頭眼暈花,不敢強撐,由著淡月扶著躺到榻上,閉著眼睛歇了大半個時辰,才又坐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琢磨新出的那張邸抄和各處匯過來的大大小小的諜報。

    今年上丁日祭聖賢可比往年隆重,往年不過是國子監祭酒做個主祭罷了,今年卻是六皇子去做主祭!可大皇子搶先上了這份尊聖賢書,這份尊聖賢書洋洋灑灑,寫的正經不錯,大皇子府的幕僚們不知道捻斷了多少根鬍鬚才搞了這麼篇文章出來,趕在上丁日前明發邸抄,這一局尊聖賢裡頭,倒是大皇子佔了上風,大皇子長於隱忍,以往極少這樣搶先出招,這一招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個高人指點了的。

    李小麼放下邸抄,揉了揉太陽穴,往後靠著歇了歇,拿起長遠遞進來的匣子,用小銀刀慢慢剔開漆封,取出幾張薄薄的紙片來,仔細看過,示意淡月端來炭盆,將紙片扔到炭盆裡,紙片瞬間捲成黑灰,明滅了幾下,又成了灰白,隱在灰白的炭灰裡,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李小麼舒了口氣,往後靠著閉上眼睛,慢慢思量起來,日常給吳皇診脈的,就是醫正黃太醫、孫太醫和金太醫三個,從年前始,加了胡太醫和蔣太醫,這兩個,一個擅長風眩、痰飲,一個擅長中風、偏枯,這兩人從年前一直診治至今,看來這兩個癥狀必定都有,可這會兒吳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形?人是不是清醒?是病危了拖著?還是中風偏癱卻病情穩定,那中風偏癱的,拖個三年五年,哪怕十年八年都是常事!李小麼煩惱的挪了挪身子,得想法子弄清楚吳皇的確切病情!若真是偏癱穩定下來了,自己也就不用再在這太平府多耽誤時辰了。

    午飯吃了半碗薄粥,又吃了一遍藥,西安進來診了一回脈,說是好些了,李小麼心下安定,午後沉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自覺身子清爽了不少,海棠送了碗蓮子粥進來,看著李小麼吃了,才笑著稟報道:「姑娘睡著的時候,長遠進來過一趟,說等姑娘醒了再求見。」

    「讓他進來!」李小麼忙吩咐道,海棠出去,片刻功夫就引了長遠進來,長遠瞄了眼屋角的滴漏,低聲稟報道:「姑娘,剛打聽明白了,如今太醫院給皇上診病的五位太醫,年前一直住在宮裡,從出了十五,醫正黃太醫、孫太醫和金太醫就開始十日一回,胡太醫和蔣太醫是十五日一回,今天是蔣太醫回來休沐的日子,可守在宮門口的人到現在也沒看到蔣太醫出來。」

    「蔣太醫府上有人看著沒有?」

    「有!」

    「蔣府上有沒有遣人到宮門口接著的?」李小麼接著問道,長遠怔了怔,李小麼皺了皺眉頭責備道:「怎麼這麼不用心?這蔣府上若有人到宮門口接著,那就是說蔣太醫沒傳信說這趟休沐不回來,不過晚些出來,蔣府若根本沒遣人接著,那就是這趟休沐不回來了,那守在宮門口的人也就不用再守著了!」長遠忙站起來,垂手聽著教訓,臉上泛起絲紅意,正要說話,李小麼支起身子吩咐道:「出去備車,我去看看。」長遠抬頭看著瘦弱不堪的李小麼,張嘴想勸,卻被李小麼一臉的不容商量把話堵了回去,垂手答應一聲,出去備車了。

    李小麼叫了海棠和淡月進來,換了身極普通的素綢衣裙,披了件靛藍素綢面絲棉斗篷,戴上斗篷帽子,海棠又燒了只手爐送到李小麼懷裡,將李小麼送到前院門口上了車。

    車子是一輛最普通不過的半舊桐木犢車,圍著靛藍格子,西安一身黑粗布棉襖棉褲,拎著只鞭子,牽著拉車的走騾出了門,長遠袖著手,背著個褡褳,彷彿哪家出門採買的僕從般走在車前引著路,南寧也是一身黑粗布棉襖褲,兩隻手袖在胸前,縮著脖子跟在車後,一行三人一車轉出僻靜的巷子,就融入太平府的熙熙攘攘中。

    李小麼將車簾掀起條縫,透過車簾看著遠處黃昏的夕陽,吳地休沐的規矩一向是早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就趕回當值處,是什麼事能讓蔣太醫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或是乾脆不能休沐了?除了吳皇的病有了變化,而且是不好的變化,不會是什麼別的事了。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有變化就好,不管是風眩還是中風,這個年紀,有變化就極少有好事,太平府的和宮裡的變化、不停的變化和大變化,才是自己的機會所在。

    「姑娘,那邊府裡有人等在宮門口。」西安掀起車門簾子,低聲稟報道,李小麼『嗯』了一聲,心神微定,想了想吩咐道:「在蔣府門口尋處合適的地方等著。」西安答應一聲,李小麼往後靠在靠枕上,閉上眼睛歇了一會兒,車子走了小半個時辰,輕輕頓了頓停下來,西安掀簾探頭進來看了看,見李小麼臉色還好,笑著稟報道:「姑娘,前面就是蔣府,那條巷子只有兩三戶人家,咱們停在那裡不合適,這裡有幾家南北貨鋪子和分茶鋪子,人來人往的不顯眼,咱們就在這一處等等,等看到了人,我再趕著車進來。」

    「你想的周到。」李小麼讚了一句,往車窗處挪了挪,頭抵著車廂板,將厚厚的粗布車簾子掀起條縫,往外看去。遠處的夕陽沒入地平線,天色一點點暈暗下來,旁邊的分茶鋪子和南北貨鋪子裡的夥計關好鋪子門,提了只燈籠出來挑起掛到門口,李小麼皺了皺眉頭,她這輛車子再在這裡耽誤下去,只怕要引人注目了,正猶豫間,南寧從後面輕輕敲了敲車廂板,李小麼忙凝神看著車外。

    一輛圍著墨綠綢圍子、四角掛著明亮的琉璃盞的華麗車子由兩匹馬拉著,快捷的跑過李小麼的車子,往前面的巷子奔進去,西安輕輕抖動韁繩,利落的趕著走騾不遠不近的跟在墨綠圍子的車子後面進了巷子。巷子不算太寬敞,蔣太醫的車子堵了大半條巷子,西安的車子彷彿只好等在後面,蔣府門前一片忙碌,僕從、小廝、管事和一個二十來歲的錦衣公子急步迎到車前,錦衣公子伸手扶著個乾瘦的老者下了車,這就是蔣太醫了,李小麼凝神看著蔣太醫,明亮的燈光下,蔣太醫看起來疲憊憔悴異常,扶著錦衣公子的手下來,轉身示意錦衣公子,錦衣公子從車裡小心的取了只包袱出來,一隻手抱著包袱,一隻手虛扶著蔣太醫進了府門。

    西安趕著車不緊不慢的出了巷子,李小麼放下車簾,輕輕舒了口氣,這蔣太醫雖疲憊憔悴,神情還算安穩,看來皇上這病至少是穩在可以接受的程度裡,這樣也好,自己初來乍到,諸事都還沒理出頭緒,再說又病著,若是情形能穩定一陣子,自己也能有個喘息的空兒,先好好養好病再說,這個世間,一個破傷風都能要人命,可千萬病不得。李小麼想明白了,身子也跟著舒緩放鬆下來,往後靠在厚厚的靠枕上,閉著眼睛,由著車子一路顛簸回去,扶著淡月回去好好歇下了。

    孫掌櫃來過又走了,留了幾根老山參,說是嚴大人送過來的,又留了句話,這兩天嚴府許是有人過來探病,李小麼忙吩咐趙五哥和南寧仔細檢查各處,凡來自北平,不合吳地規矩之處皆要改之,萬不能讓人看出不對來,淡月和海棠商量了半天,決定萬事從儉,她們兩個只知道開平府的規矩風俗,哪知道這太平府的規矩風俗的?既是這樣,那乾脆什麼也不放,不做總歸不錯,李小麼聽了兩人的打算,笑不可支的誇讚道:「果然聰明!也不必太放心上,咱們是鄭城來的,鄭城一來靠近北平,說話習俗和北平接近也不奇怪,二來,鄭城小地方,當然比不得太平府,你們若是時時請教那些婆子,想必人家也極願意指點你們。」

    果然,第二天辰末剛過,兩個嚴府的婆子就帶著人參肉桂等物,上門探病李小麼了,李小麼虛弱的半躺在東廂榻上,柔弱膽怯的和兩個婆子說了一會兒話,吩咐淡月用上等封兒賞了兩個婆子,兩個婆子捏著沉甸甸的荷包,矜持的謝了賞,出來抽開荷包,倒出來的竟是錠金燦燦的金錠子!兩人驚喜異常的面面相對了片刻,急忙小心收好荷包,回到府裡,這一通又是懂事又是知禮的好話自不消說。

    李小麼讓人傳了話,孫掌櫃忙備了厚禮趕到嚴府,求見了嚴大人嫡母南老太太,恭敬客氣的致了謝意,又陪著說了半天市井坊間的閑話古事,南老太太對這位木家五姑娘的懂事和知禮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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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八章 脾氣

    梁地元豐城,水巖一隻手扶著腰,一隻手按在小廝肩上,半邊身子靠著小廝,滿臉的痛楚,一邊哼哼著往蘇子誠居住的山濤園裡挪著,一邊和東平說著話:「......真是要了爺的老命了!從開平府趕到這裡,爺只花了七天!七天哪!怎麼樣?趕上你們急行軍了吧?唉喲,慢點!爺的腿!」水巖臉皺成一團,扶著小廝停下,連聲『哼哼』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挪,東平陪著滿臉嘿嘿嘿的笑容只不答話,這還算急行軍?別說跟他們比,就是跟五爺......五爺也夠狠的,一個姑娘家,從開平府趕到汝城,只花了五天......難怪爺心情不好。

    「爺的腿!唉喲!爺的腰!爺的屁股!等會兒讓西安給我診診,給我配副藥好好泡泡,還有那什麼油,唉喲,爺得好好塗塗,渾身上下塗個遍!只怕沒好地方了!唉喲!」東平聽提到西安,嚥了口口水,還是沒有接話,若是平時還能透透西安這會兒給水二爺診不了脈的事,現在......還是算了,爺這些日子就沒有過好聲氣,他可不敢偏了一星半點出去!

    「我那兒有瓶活絡油,正月裡剛尋西安討的,等會兒就給二爺送去,二爺用了指定能輕快許多。」東平陪笑說道,一邊說一邊往水巖身邊湊了湊,聲音壓的低低的說道:「二爺,等會兒見了爺,您哪,小心著點,爺這兩天脾氣不好。」

    「出什麼事了?」水巖忙站住問道,東平一臉的苦惱笑容,從小廝手裡接過水巖扶著,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聲說道:「沒什麼事,就是脾氣不好。」

v「沒什麼事怎麼脾氣不好了?沒請五爺過去勸勸?」水巖疑惑的問道,東平喉嚨裡吭吭咳咳了一會兒,含糊的說道:「五爺這會兒沒在,二爺也別多問,千萬小心些就成,前兒鳳翔知州跟爺進了幾句什麼無後不無後的話,被爺劈頭砸了一毛筆,傷倒沒倒著,淋了一頭一臉墨汁出去了,反正二爺小心些就是。」水巖驚奇的停住步子,揮手示意身後的小廝退後遠離,看著東平低聲問道:「爺跟五爺吵架了?」東平重重嚥了口氣,斜了水巖一眼,悶聲答道:「五爺壓根就不在,再說,五爺怎麼會跟爺吵架?看二爺說的!」

    「你別跟我吱吱唔唔!痛快點說!五爺幹嘛去了?爺這脾氣不好,是不是就因為五爺沒在?」水巖手指點著東平直問道,東平忙用手指按住水巖的嘴,低低的說道:「好二爺!輕點說!五爺有要緊的事,是爺派她出去的,西安和南寧都跟著去了,爺的脾氣原本就不好,又沒好過,我哪知道?!」水巖驚訝的看著東平,東平陪著笑,一邊拖著水巖往院子裡走,一邊低聲說道:「二爺就別問了,都是國家大事,不是我們這些小的能說的,二爺要是......就自己問爺去,反正爺脾氣大歸大,手下還有分寸,就是砸,不是用筆就是拿書,還沒扔過硯臺什麼的,二爺等會兒自己問爺就是,左右不過一頭墨汁。」

    東平連扶帶拖著水巖,一路進了書房院子,左右門房裡坐滿了等著候見的梁地官員,見水巖進來,雖不認識,可見東平恭敬的扶著,忙站起來,亂亂的長揖見著禮,水巖擺出一臉謙虛客氣的笑容,腳下卻半分不停,扶著東平,穿過門房,沿著抄手遊廊進了垂花門,一路往正屋進去。

    剛走近正屋門口,就聽到屋裡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落地聲,水巖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向東平,東平縮了縮脖子,忙鬆開水巖,屏聲靜氣的往後讓了讓,低低的說道:「二爺小心,爺今天脾氣更大,都砸上杯子了。」水巖往旁邊讓了讓,看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紅袍官員狼狽的從屋裡退出來,那紅袍濕了半邊,衣襟上還沾著茶葉,紅袍官員出了屋,抬手用衣袖抹著滿頭滿臉的冷汗,胡亂衝東平拱著手,東平忙客氣的半揖讓著官員出去。

    侍立在門口的小廝已經稟報了,水巖深吸了口氣,調均了呼吸,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帶著十二分的小心進了屋。

    蘇子誠陰沉著臉坐在寬闊厚大的長案後,盯著水巖皺著眉頭問道:「你來幹什麼?」水巖忙笑著答道:「大爺讓我過來看看二爺,還有幾件事得請了二爺的示下。」蘇子誠緊抿著嘴,臉色又陰下來一層,水巖心裡突突跳了兩下,突然覺得這會兒好像不是說那幾件事的時候,可話都說到這兒了,也不能不往下說了,水巖舌頭打著轉,只好勉強往下說道:「大爺說,大爺讓我過來問問爺,這會兒也進二月了,那事......大爺跟二爺說的事,也該準備準備,這來來往往的禮數多如牛毛,來來往往,也就下半年了,爺過了年都二十三了......」水巖頂著蘇子誠越來越陰冷的目光,吱唔著說不下去了,乾脆住了嘴,輕輕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蘇子誠盯著水巖,突然暴跳起來,猛的伸手將案上的東西推了一地,在一片乒啪叮咣中,大步出了屋,往後院奔去。

    水巖目瞪口呆的看著滿地狼籍,眨著眼睛呆了片刻,忙輕手輕腳的退出來,見東平滿臉苦惱的從門口看著屋裡,忙幾步過去,拉著東平往邊上閃了閃,低聲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五爺到底哪去了?你老實說!」

    「沒出什麼事,五爺......這事您得問爺,真沒事,爺就是脾氣不好,從開平府出來脾氣就不好,前一陣子接了五爺的信兒,脾氣一天比一天不好,昨天接了信,脾氣就更不好了,二爺和爺從小玩大的交情,我看,還是您想法子勸勸爺吧?」東平看著水巖請求道,水巖顧左右而言它:「唉喲,我這腰!這腿!你剛才說的那油呢?不用你送,你忙你的,爺身邊離不了你,我晚上讓人去你那兒取就行,唉喲!我的腰!」水巖一邊痛苦的唉喲著,一邊抬手扶在腰上,一瘸一拐的急步出去了。

    李小麼靜養了兩三天,身子就好了很多,這天陽光燦爛,李小麼讓人搬了把搖椅放到簷廊下,自己坐在搖椅上,腿上蓋了條薄夾被,懶懶洋洋的瞇著眼睛曬太陽,海棠端了盤風乾栗子過來,笑著說道:「姑娘嘗嘗這個,是咱們那邊過來的,又香又甜。」李小麼掂起只栗子扔到嘴裡,果然,香甜糯俱全,海棠拿了只小杌子過來,一邊剝著核桃皮,一邊和李小麼說著做核桃酪是用沙銚子好,還是用小燉盅好,兩人正說的興致勃勃,垂花門外一個小丫頭小跑進來叫道:「姑娘!常大爺有事要見您!」海棠看著跑得一路咚咚的小丫頭,皺著眉頭剛要訓斥,李小麼輕輕拉了拉她,看著小丫頭吩咐道:「請常大爺進來吧。」小丫頭清脆的『哎』了一聲,轉身奔出去傳話了。

    「不過臨時尋過來的傭工,別計較太多,隨她去,再說,小門小戶的人家,規矩太多,豈不是太不尋常了?」李小麼看著小丫頭跑遠了,才低聲和海棠說道,海棠點了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姑娘進屋吧,這簷廊下說話只怕不便當。」

    「不必,就在這裡,四處看的清楚,倒更好。」李小麼又掂了只栗子放到嘴裡,有些含糊的說道,海棠見小丫頭已經慇勤的引著長遠進來,忙站起來沖長遠曲膝見了禮,轉頭看著傻笑著看著長遠的小丫頭溫和的吩咐道:「你去趟廚房,跟陶媽媽說一聲,孫掌櫃送過來的那只狍子,晚上別一頓吃完了,留下兩三斤用鹽醃一醃,過兩天蒸了配粥吃。」小丫頭答應一聲,依依不捨的又看了長遠兩眼,才挪著腳步出去,李小麼皺著眉頭看著小丫頭出了垂花門,冷聲的吩咐道:「今晚給她結了工錢,多給半個月的,這個丫頭不能再用了。」海棠乾脆的答應一聲,收了核桃碗,輕悄的退到旁邊倒座間守著去了。

    長遠又揖了半禮,低聲稟報道:「回姑娘,今天祭聖賢一切如常,陪六皇子主祭的是吳貴妃長兄、吳侯爺嫡長子吳世承,吳世承今天一早是從玉翠樓妙音那兒直接啟程去祭聖賢的。」李小麼高挑著眉梢失笑道:「這吳家男人,是不是個個都是色中餓鬼?」

    「幾乎個個好色,吳侯爺中和節那天又納了名小妾,聽說是個十五歲的清倌人,這吳世承成親不過兩年,已經抬進家六房姬妾了,外面勾欄裡還有無數相好。」長遠笑著說道,李小麼聽的連連搖頭,長遠接著說道:「還一件,林丞相原本極早就趕到了太學先賢堂,後來不知為何又匆匆出去,直到分胙肉時才回來,回來時面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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