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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痴心不換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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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6:42: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痴心不換 下》作者:季可薔

換心手術之後,方楚楚果真得到了想像中一切的幸福——
可以無所顧忌地走出戶外,甚至嫁給暗戀的對像韓非!
他像王子般出現,突如其來的搶婚打亂了她的心,
從來她愛的男人只有他,當他霸氣告白,她無能抵抗;
只因是這男人令她重生——但唯一令她困擾的是,
換了強壯的心的同時,她竟也承繼了那顆心的記憶?!
婚後越幸福越令她困惑,他的愛彷佛別有所圖,
他的溫柔究竟是對她,還是那個將心托付於她的女人?
順利執行完換心手術後,韓非陷入痛苦的深淵,
因為移植給楚楚的心髒,竟來自他最重視的女人!
這巧合像是惡劣的玩笑,明知她無辜,可他無法釋懷;
曾被她的深情感動,但他注定無法真心回報。
婚姻成了報復工具,可為何傷她越深,痛的卻是自己?
這愛情的迷宮,兩人都己走得太深,結局走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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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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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6:4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認識在你身上跳動的那顆心。

  我曾深愛她。

  夏洛特-瓦朗德雷(Charlotte Valandrey),法國知名女演員,十七歲就贏得柏林影展最佳女演員獎,卻也喚醒了體內的愛滋病毒,由於器官衰竭,三十五歲被迫接受心髒移植手術,不料第二顆心髒的前世記憶也隨之蘇醒。

  在接受心髒移植手術後,她發現自己經常作同樣的惡夢,夢見自己出了車禍,人困在車子裡,刺眼的車燈照得她睜不開眼,可她覺得夢裡開車的人並不是她,手上的戒指也不是她的。

  不僅如此,她的口味也變了,從前的她不愛喝酒,心髒移植後的她愛上了品酒,以前她不碰檸橡派,現在卻大快朵頤。

  她去印度旅行,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但在參觀泰姬瑪哈陵時,她感覺似曾相識,彷佛曾跟深愛的人來過,她甚至記得當時的心理狀態,那是一種純然的甜蜜與幸福。

  許久以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都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記憶,遺留給她心髒的女人,同時也把記憶給了她……

  方楚楚合上書,撫著書皮的指尖顫抖著。

  這本名為《我有一顆陌生的心髒》的書,是法國女演員夏洛特的自傳,書裡詳細地描繪她接受換心手術後各種不可思議的遭遇。

  原來,心髒是有記憶的。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因為換心,接收到捐贈人殘留的記憶,而夏洛特的經歷並非唯一,有許多換心人曾有類似的經驗。

  心髒是有記億的……

  書本由方楚楚手中滑落,她伸手撫向自己胸房,那裡緊揪著、疼痛著。

  這顆心曾經是屬於田曉雲的,所以她才會作那場關於車禍的惡夢,所以她才會變了口味,忽然愛上了甜食。

  所以,韓非才會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婚禮現場,公然搶婚。

  他真正想擁有的其實不是她,而是這顆心……

  我認識在你身上跳動的那顆心。

  我曾深愛她。

  在換心後,有某個男人寫信給夏洛特,告訴她,她身上裝的是他亡妻的心,是他此生最深愛的心。

  那男人明知自己不該寫信給她,不該擾亂她,但他終於克制不住相思之情,以某種方式制造與她的偶遇。

  他們戀愛了!

  愛得轟轟烈烈,愛得纏綿悱側,直到她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他就是那個將亡妻的心捐贈給她的男人。

  他愛的究竟是她本人,還是他亡妻的心?

  她混亂了,崩潰了,不知所措……

  淚水,靜靜地於方楚楚頰畔滑落,對夏洛特的苦,她完全感同身受,因為現在的她也困在同樣的煩惱中。

  她的丈夫愛著她嗎?就算是有一點點喜歡她也好?

  是喜歡她本人,不是裝在她身上的別人的心。

  該問明白這個問題,但她不能問,沒勇氣問,她是膽小鬼,怯懦得不敢深究答案。

  她怕這一問,夫妻之間平和的表像會瞬間崩毀,她的婚姻生活會成為一場世紀災難。

  她遲疑著,逃避面對現實,日復一日,她假裝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妻子,笑著送丈夫出門,笑著迎接他回家。

  她學著做家務,為了討好他的胃,報名烹飪補習班,她本以為自己在廚房一定笨手笨腳,可不知為何,她上手得很快,連老師都誇她有天分。

  她並不覺得高興,因為她懷疑這所謂的「天分」也是田曉雲留給她的心髒記憶。

  她恨自己必須利用另一個女人的才華挽留自己的男人!

  思及此,方楚楚驀地深吸口氣,倔強地用手指抹去眼淚。

  別哭了,她沒有時間哭,韓非就快回家了,而她己經決定今晚要洗手作羹湯,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令他刮目相看。

  她不是他眼中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大小姐,她可以當好他的溫柔賢妻。

  她將看過的書藏好,系上圍裙,走進廚房洗菜切菜。

  婚後,他們夫妻倆決定住在韓非的公寓,原本方啟達看中一間位於精華地段的豪宅要送給他們,但韓非婉拒了。

  他說自己供得起妻子衣食不缺的生活,不需要娘家贊助。

  他這份骨氣,方啟達是極欣賞的,更加看好他,直接在醫院內運作,提拔他當心髒外科主任,等於對眾人宣示將來院長的寶座就是交給他這個女婿了。

  韓非在醫院飛黃騰達,工作更忙了,難得准時下班回家,她經常是獨守空閨,今夜好不容易能夠和自己的丈夫共進晚餐。

  「方楚楚,這可是你表現的機會,加油!」

  她鼓勵自己,准備了煙熏鮭魚當前菜,調了凱薩沙拉醬,熱湯也在爐火上燉著,主菜是迷迭香小羊排,己經腌好了,等他一到家立刻進烤箱,最後一道甜點是可麗餅,裹著濃郁香甜的紅豆沙。

  這也算是改良式的豆沙包,是他的最愛。

  正忙碌時,湯滾了,她嘗了下味道,覺得怪怪的,有點苦味。

  這道普羅旺斯鮮魚湯是課堂上老師教的,她找出當時抄下的筆記一一比對,找不出問題所在。

  糟糕,怎麼辦?偏偏教烹飪的老師這兩天出國參加比賽了,她找不到人問。

  還是問哪個同學呢?她思索著,電話鈴聲忽地響起,她關了爐火,拾起話筒,是父親打來的。

  「爸,有事嗎?」

  「怎麼?沒事不能打電話給我女兒嗎?」方啟達一副被冒犯的口吻。

  方楚楚無奈笑笑,「我不是這意思,我現在正在忙。」

  「忙什麼?」

  「煮菜。」

  「什麼?」方啟達大感訝異,「我女兒是在對我說她現在懂得下廚了?」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

  「什麼時候去學的?」

  「學了一陣子了。」

  「呵呵,為了抓住老公的胄是吧!」方啟達調侃,「沒想到我那個驕傲的女兒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

  「爸,你是專程打來嘲笑我的嗎?」方楚楚表示抗議。

  方啟達又笑了,「我是想跟你說,這周末有沒有空?你林阿姨想約你跟韓非一起來吃頓便飯,她親自下廚招待……她以前在餐廳當過主廚的,手藝肯定比你這個初學者好多了!來觀摩一下吧。」

  「你不用這麼說我也會去。」她早就打定主意跟父親這個情人好好相處了。

  方楚楚沒好氣地翻白眼,跟著靈光一現。

  「爸,你說林阿姨以前當過餐廳主廚?」

  「是啊!」

  「那她一定很厲害了,她會做普羅旺斯魚湯嗎?」

  「會啊,她以前做給我吃過。」

  「那太好了!快把她的電話給我,我要問問她怎麼做……」

  拿到號碼後,方楚楚立刻撥通電話,林如月聽是她親自打來,又驚又喜,知她是為了請教烹飪問題,更是不厭其煩,一個步驟一個步驟仔細探究,兩人合力找出問題所在。

  依據她的建議,方楚楚多加了兩樣調味料,味道就對了。

  「謝謝你!阿姨。」她直率地表達感激。

  林如月感動不己,雖是隔著電話線,都聽得出些微哽咽了。

  「楚楚,你不用客氣,你知道我很樂意幫忙的,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盡管打電話給我。」

  方楚楚很明白阿姨這是在討好她,這麼多年來,阿姨是否也為自己和她父親的不倫戀情感到歉疚?

  從前她為了母親,對這個搶走爸爸的阿姨只有憤恨與敵視,但如今她覺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對方的苦楚。

  「阿姨,你這樣沒名沒分地跟在我爸身邊二十年,不覺得……很累嗎?」

  「我不累。」林如月回答得毫不猶豫。

  「為什麼?」她不信。

  真能如此無怨無悔地愛一個人嗎?

  「其實我以前也怨過的。」林如月雲淡風輕地笑笑。

  「但後來我想通了,如果這是他的責任、他的選擇,我接受。」

  「是因為我嗎?」因為父親不忍傷害她這個女兒,怕刺激她心髒病發作,兩人才一直維持這種地下關系吧。

  「不關你的事。」林如月溫聲說道。

  明明就是因為她。

  方楚楚難過地想,胸臆翻騰著一膠酸澀。

  「阿姨,你跟我爸結婚吧!我來替你們籌辦婚禮。」

  林如月久久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沙啞地揚嗓。

  「唉,我跟你爸都這把年紀了,特地辦什麼婚禮也挺可笑的,就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都習慣了。」

  「可是……」

  「你不用擔心我們,快去准備你的晚餐吧!你老公快回家了不是嗎?」

  「嗯,那我們周末再見。」

  她掛電話,淚水滴落湯鍋裡,為滋味濃郁的鮮湯再添了一分鹹,那是,誰也嘗不出來的惆悵。

  吃過晚餐後,他便藉口說要看明天手術的資料,把自己關進書房了。

  留下她獨自面對餐桌的殘局。

  他就連喝杯茶陪她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不給嗎?

  方楚楚怔怔地尋思,怔怔地起身收拾碗盤,她可以肯定,當他回到家時看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他的表情是感動的,看著她的眼神溫潤如水。

  他坐下來,將她做的每道菜都吃了,問他好不好吃?他也是默默點頭。

  但僅此而己。

  他並未因為這桌料理稱贊她的努力,也不給她一個真心的笑容。

  縱使她再遲鈍,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結束蜜月假期回台灣後,他變了,對她一直是這麼不冷不熱的態度,蜜月時的柔情密意都化為雲煙。

  他沒有苛待她,跟他說話也會接口,但就是這樣了,他不會主動跟她攀談,不像蜜月時分分秒秒用飢渴的視線纏著她,他也不跟她做愛了,上床後頂多給她一個輕柔的擁抱,便翻身睡去。

  她告訴自己,是因為他忙、他累,醫院的工作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才會冷落了夫妻床第之歡。

  但內心深處她其實明白,不是這樣。

  從他坦白告訴她田曉雲己死那一刻起,兩人脆弱如薄冰的關系便裂了,就算目前還只是一道細細的縫,只要繼續施壓,有一天會碎得干干淨淨。

  她當然不敢再去施壓。

  「方楚楚,你是膽小鬼。」她嘲笑自己,以一種最冷淡漠然的口吻。

  她戴著平靜的面具,洗了碗盤,一個個擦干,擱回碗架,將沒吃完的菜用保鮮膜包起來,放進冰箱。

  餐桌跟流理台都用抹布擦得亮晶晶,一塵不染。

  她盡量拖時間,慢慢地做所有的事,清理完廚房,又去泡了個玫瑰香氛浴。

  待她換上睡衣、吹干頭發,己是兩小時後。

  她又回到廚房,很慢很慢地煮了壺香濃的奶茶,將煮好的奶茶斟入茶壺,和精致漂亮的瓷杯一起放上托盤,然後捧著托盤來到書房門前。

  分出一只手,輕輕叩響門靡,無人回應。

  她等了一會兒,旋開門把。

  「非,我泡了奶茶。」

  低柔的聲嗓猶如微風,很快地消逸於夜色當中,她眨眨眼,看見書桌上攤放著一疊文件與資料,可他不見人影。

  她困惑地流轉眸光,這才發現他睡在沙發上,頭枕著扶手,沙發的長度不夠容納他一雙長腿,以一種迷人的姿勢單腿屈起。

  他略顯窘迫地躺著,雙眸緊閉,墨密的睫毛好看地蜷伏,鼻間吐著規律的氣息。

  她不聲不響地放下托盤,傾身俯望他。

  他睡顏安寧,方唇微啟,帶點孩子般的稚氣,一手不安分地擱在椅背,另一手往下垂墜至地。

  怎麼有人能睡得如此放肆又如此可愛呢?

  夜涼如水,她擔心他感冒,想喚醒他回臥房睡,但轉念又猶豫,悄悄拿來一床薄毯,蓋在他身上。

  她以為自己動作很輕,卻仍是驚醒了他,掀開眼簾,墨深的眼潭映照她離他很近的容顏。

  她心跳乍停,尷尬地彎彎唇。

  「抱歉,我沒想吵醒你。」

  他默然不語,依然用那雙她參不透的眼盯著她。

  她勉強揚笑,「我只是想幫你蓋被子而己,你……繼續睡吧!今天在醫院忙了一天,明天還要幫病人開刀,你一定累了,我不吵你。」

  語落,她轉身就要離開,甚至不打算邀請他回房。

  因為她猜想,他八成會找個理由推托,她不想將場面搞得難堪。

  她忽然想起什麼,停步回頭。

  「對了,我煮了奶茶,你如果想喝……」

  一只大手突如其來地擒住她手腕,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己經被他拉進懷裡,上半身壓在他身上。

  她嚇一跳,心韻評然加速。

  「你、做什麼?」

  他沒說話,雙手定住她,不許她掙扎。

  「楚楚。」

  他喚她,那低沉沙啞的嗓音令她沒來由地酥麻。

  「干麼?」

  「我不想喝奶茶。」

  「那你、想喝什麼?我去幫你泡。」

  大手撥弄她秀發,那粗礪的掌膚彷佛在按摩她的頭皮,一道電流倏地由頭頂竄下,直抵她蜷曲的腳趾。

  他在干麼?

  她想問他,言語卻梗在喉嚨,就在她心亂如麻時,他忽地按壓她後頸,不由分說地親吻她的唇。

  他吻得很急,迅速加深,一點也不從容,好似怕機會稍縱即逝。

  可他為何要急呢?

  她不懂,在昏沉迷蒙間,與他激烈地相吻——

  她是他的妻啊!只要他願意,她不介意與他吻上一整個夜晚。

  他急促地吻她,灼熱的唇沿著她臉緣向下蜿蜒,一路烙下印記,她圓潤的耳垂、優美的頸弧,直到被他咬開蝴蝶結的酥胸。

  感覺到他滾燙的唇舌正在她胸前肆虐,她羞紅了臉,又忍不住期待。

  「非,我們……一定要在這裡嗎?干麼不回房間?」

  她嬌柔地問,其實沒什麼用意,只是想床上比較舒服,但他聽了,卻似被冷水澆醒了,霎時恢復理智。

  他用力推開她,她防備不及,微微跟蹌。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他沒立刻回答,斂眸似是深思,再揚眸時眼神己判若兩人,冰封如極地凍原。

  「你回房睡吧,我還有事要做。」

  這算什麼?方楚楚怔住,不明白方才還熱情如火的丈夫怎麼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依然半偎在他身上,他眉峰一擰,從沙發上躍起身,順便將她推得遠遠的。

  「我要你回房睡!沒聽見嗎?」

  他嚴厲的口氣剌傷了她,排拒的動作更傷她。

  「你這是……做什麼?」她止不住嗓音發顫。

  「你討厭我嗎?」

  他一凜,下巴緊縮。

  她瞪著他面無表情的俊容。

  「你說話啊!韓非,我哪裡做錯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沉默兩秒,「別無理取鬧,我只是要你自己先回房睡而己。」

  是,他只是要她回房而己,只是在兩人前一秒還熱情擁吻時,下一秒就冷漠地推開她。

  她想問清楚原因,這就算無理取鬧?

  「我一定是對你太好了……」她自嘲地低喃,水眸瑩瑩閃爍。

  她方楚楚真正無理取鬧的時候,他還沒見識過呢!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她輕哼一聲,轉身背對他,重新拉攏衣襟,系上蝴蝶結。

  「我沒說什麼,你不用在意。」

  語落,她挺直背脊,逐漸淡出的背影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孤高,映入他眼瞳。他目送她,關上書房門,閉上眸,忍了幾秒心海翻起的驚濤駭浪,終於還是壓不住。

  「shit!他暴躁地低吼,揮手將書桌上的文件掃落一地。

  韓非以為夫妻倆會就此陷入冷戰,不料隔天早晨,當他梳洗過後走進客廳時,竟發現餐桌上擺著清粥小菜。

  而他的妻正忙著盛粥,一見到他,便打招呼。

  「早安!你起得挺早的嘛。」他愕然望她。

  照理說經過昨夜的不歡而散,她不是應該擺一張冷臉給他看?

  「我煮了稀飯,快坐下來趁熱吃吧。」她不但沒擺臉色給他看,還對他笑得很甜美。

  他不敢相信。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來坐啊!」她輕聲催促,主動上前推著他在餐桌前坐。

  他看著桌上幾碟小菜,腌泡菜、芹菜炒肉絲、菜脯蛋,都是他喜歡吃的。

  昨晚的西餐,今晨的清粥小菜,再再都令他驚奇,他沒想到她說去上烹飪班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興起。

  想她以前在家可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連住院都訂五星級飯店的高級外賣餐,如今婚後竟願意親自下廚。

  是因為她身上裝了曉雲的心嗎?曉雲愛做菜,所以她才對烹飪產生興趣?韓非暗暗咬牙,告訴自己一點也不感動。

  「吃吃看,看合不合你胄口?」她像昨夜一般勸他進食。

  他也如同昨夜端著飯碗默默地吃,一句評論也沒說。

  她也不知是否感到失望,靜默了好片刻,可當他望她時,她又衝他綻開嬌笑。

  「禮拜六爸跟阿姨找我們去吃飯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他淡應,「院長跟我說了。」

  「那你應該有空去吧?」

  「嗯,那天我休假。」

  「那就好。」她笑道,舉箸挾了些菜,放進他碗裡。

  「多吃點,你今天要開刀得補充體力。」

  他看著他碗裡堆高的菜,再看向她芬芳如花的笑顏,不禁蹙眉。

  她假裝沒看到他狐疑的表情,喝了幾口粥。

  「對了,有件事想跟你說,我想幫爸跟阿姨辦個婚禮。」

  「婚禮?」韓非驚訝,覺得鼻子有些癢,伸手揉了揉。

  「嗯,我跟阿姨提過這件事,她卻說他們倆年紀都大了,大費周章辦婚禮很難為情。」

  「那讓他們去做結婚登記不就好了?」

  「那怎麼行?阿姨這麼安安分分地守在我爸身邊那麼多年了,也該讓她有穿婚紗的機會,至少拍幾張紀念照都好。」

  「何必麻煩呢?」

  「怎麼會麻煩?一點也不!你們男人根本不曉得,穿白紗可是女人一輩子的夢想!」

  是這樣嗎?韓非聞言,心頭一震。

  可她嫁給他不就只是辦個結婚登記而己?他也沒跟她舉辦婚禮,或拍結婚照。

  察覺他凝定她的奇異眼神,她彷佛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一時有些困窘。

  「喔,我們不算啦,其實我也算穿過白紗啊!雖然我跟學長的婚禮沒成功,但那件新娘禮服很美,我穿過那次就值得了。」

  但那是為別的男人披上的白紗,不是為他!

  韓非緊緊捏著筷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麼,但就是很不高興她提起那場沒完成的婚禮。

  夜深人靜時,當她想著這些日子他對她的冷落,是否會覺得後悔,還不如當初快快樂樂地嫁給她的學長?

  但,那又如何?他不就是想要她後悔嗎?不就想藉此折磨她……

  他放下筷子,霍然起身。

  「怎麼了?你不吃了嗎?」她訝然睇他。

  「不吃了,我手術前還有個會議,得早點去醫院。」他淡漠地撂話,清楚地看見她眼裡浮現失望的陰影。

  他忽地不忍看,毅然撇過頭。

  「我走了!」

  「等等!」她喊住他,拿來一杯調了維他命C的溫開水。

  「你昨晚睡在書房,一定踢被子了對吧?我看你鼻子不太舒服的樣子,可能是感冒前兆,把這杯維他命C水喝了吧,身為醫生要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她叨念地說著,見他一動也不動,索性直接將玻璃杯遞到他唇緣。

  他怔愣。

  「喝啊!」

  他一凜,不覺就口喝了,由她喂著喝完一整杯。

  她嫣然一笑,將空杯隨手擱在餐桌上,然後伸手拉過他領帶,替他調整沒打好的領結。

  「好了!」完畢後,她拍拍他胸膛,「你去上班吧。」

  他用力瞪她,這女人憑什麼一副賢妻良母的姿態!

  「去啊!你不是說要趕著開會嗎?還愣在這兒干麼?」

  他一窒,近乎狼狽地白她一眼,這才提起公事包,大踏步走出家門。

  方楚楚目送他,他才轉過身,她臉上的笑容便如煙散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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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6:4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周六,是方楚楚回娘家的日子。

  方啟達和他的愛人林如月親自站在門前迎接這對年輕夫妻,林如月親自下廚,煮了一頓美味料理,每一道都令方楚楚贊不絕口,急著跟她討教秘訣。

  飯後,方啟達陪女兒女婿坐在客廳閑聊,林如月則在廚房准備甜點。

  方啟達想起有一瓶紅酒拿來搭甜點正好,從酒櫃裡取出來,順道經過廚房看看愛人。

  「需不需要我幫忙?」他笑問。

  她聽見他的詢問,回眸一笑。

  「不用了,我再挖幾勺冰淇淋,撒上一點糖霜就完成了。」

  說著,她從冰箱拿出一盒香草口味的冰淇淋,為甜點做最後裝飾。

  方啟達則拿起開瓶器開酒,一面旋轉軟木塞,一面問:「剛剛楚楚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什麼提議?」

  「就是她要幫我們籌辦婚禮的事啊!」

  林如月聞言一愣,手上的動作凝住。

  「你是認真的?」

  「為什麼不?」他望向她。

  「我覺得楚楚說的挺有道理的,我是該正正經經地把你娶回方家來。」

  林如月默不作聲。

  方啟達放下酒瓶和旋開的軟木塞,走到她面前,握住她雙手。

  「怎麼?如月,你不想嫁給我嗎?」

  她一顫,他察覺到了,握著她的手更圈緊。

  「我怎麼會不想嫁給你?只是……」

  「只是什麼?」他語聲溫柔。

  她仰頭睇他,眉宇淡淡籠著憂傷。

  「我們就坦白說吧!這些年來,我們之所以不結婚不只是因為擔心剌激楚楚,害她心髒病發作,也是因為……你對你過世的前妻有一份歉疚,不是嗎?」

  方啟達一震,凜然蹙眉。

  「以前你背著她跟我交往,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一直很痛苦,你不想傷害她,只是和她實在合不來。」

  「她在家裡給我很大的壓力。」方啟達坦承,嗓音喑啞。

  「我醫院的工作太忙,老是丟下她一個人,她怨我沒空陪她,有老公等於沒老公,再加上楚楚的病,弄得她神經兮兮的,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撫她,只想逃離。」

  「嗯,我明白的。」林如月拍拍他的手。

  「後來她生病了,那天她病況垂危,我明知道她在等著我去見她最後一面,卻因為手術走不開,這件事楚楚曾經很怨我,我想她也一樣。」

  「她會原諒你的。她會知道你不是不理她,只是因為當時有一場重大的手術,你不能丟下病人不管,你是個好醫生……」

  「不是那樣的!」方啟達打斷林如月,臉色霎時刷白,下頷抽凜。

  「你明明知道,不是嗎?那天我心不在焉,在手術過程中犯了個致命失誤,因此害死那個病人……」

  「我知道,我知道。」林如月展臂擁抱他,像安慰一個激動的孩子。

  「那件事不能完全怪你,誰也不希望那種事發生的,誰也不能保證手術一定成功。」

  「可那場手術可以成功的!只要我小心一點……」

  「啟達,不要再苛責你自己了,這麼多年了,追悔無益,你要學著放下。」

  「可是……」

  「噓,別再說了。」

  低柔的聲嗓在方啟達耳畔回旋,如悠悠春水沁過他乾裂的心房,這女人總是如此了解他、包容他,他不能沒有她!

  「如月,我愛你。」他禁不住吐露心聲。

  林如月嬌羞含笑,兩人正甜蜜相擁,某不速之客忽地闖進廚房。

  「爸、林阿姨,甜點好了沒……」

  「楚楚!」兩人尷尬地急忙分開。

  方楚楚見狀,笑了,故意淘氣地用雙手遮眼。

  「我什麼都沒看到,兩位請繼續啊!」

  語落,她如蝴蝶翩然飛出廚房。

  林如月困窘地咬唇,沒好氣地賞身旁的男人兩枚白眼。

  「都你啦!這下都被楚楚看見了!」

  「被看見又怎樣?」方啟達呵呵笑。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看見大人摟摟抱抱會很奇怪嗎?」

  「你說什麼啊你!」林如月嬌嗔地踩腳。

  「沒什麼,我說你再不把點心拿出去,那些冰淇淋都要融化了!」

  「呋!走開啦,還不都你突然進來礙事。」

  「呵呵,我偏不走……」

  聽見廚房內隱約傳出來的笑鬧聲,方楚楚唇畔不禁勾起欣慰的微笑,但心頭同時也漫開一抹淡淡酸楚。

  媽,爸過得很幸福,你會怨嗎?

  她在走道的窗前駐足,仰望午後蔚籃的天空。

  希望你不要怨了,都二十多年了,有什麼天大的怨氣也該消了,希望你在天堂開心自在地過,不再掛念塵世的一切。

  她在心底呢喃,和逝去的母親對話,她有種感覺,母親會聽到。

  她在窗前徘徊片刻,回到客廳時,韓非正在接一通電話。

  她痴痴地望著他坐在沙發上的側影,這男人真的很帥,冷酷中揉合著溫文的氣質,既矛眉又奇妙地相融。

  她很慶幸自己能嫁給這個男人,她仰慕也深愛他。

  他彷佛警覺到她的注視,朝她投來復雜一瞥,跟著結束通話,將手機擱回口袋。

  「醫院有個病人狀況不太好,我得過去一趟。」他宣布。

  「嗯,我知道了。」她點頭,沒表現出任何失望。

  正巧林如月和方啟達此刻也走進客廳,聽見他說的話。

  「不能留下來吃完點心再走嗎?」

  「就是啊!這道甜點可是如月的拿手絕活喔,不吃可惜!」

  「不了,你們吃吧。」韓非婉拒兩人的挽留,走過來傾身在方楚楚額頭印落一吻。

  「我走嘍!」

  「嗯,你晚上早點回家。」對他刻意表現的親密,方楚楚也很配合,朝他嫣然一笑。

  他離開後,方楚楚接過點心盤,故作輕快地揚嗓。

  「爸、林阿姨,我們來吃點心吧!哇喔,還有紅酒呢。」

  「這是我朋友在加州的酒莊生產的紅酒,他前陣子特地送了一箱給我,來嘗嘗看吧!」

  「好啊!」

  方啟達沒看出女兒的強顏歡笑,熱心地教她品酒,倒是林如月敏銳地發現她眉間朦朧的陰霾。

  喝過酒,吃了甜點,林如月特意找了機會拉方楚楚一起到屋外的庭院散步。

  兩個女人一路閑走,來到花團錦簇的玻璃溫室,林如月這才切入正題。

  「楚楚,你跟韓非的婚姻生活過得怎樣?」

  方楚楚聽聞,神智一凜。

  「為什麼這樣問?我們過得很好啊!」

  「我沒說你們過得不好。」聽出她防備的語氣,林如月放柔嗓音。

  「我是想,會不會因為他醫院工作太忙,有時候會冷落你?」

  「阿姨是擔心我會跟我媽一樣,沒有老公陪就鬧脾氣嗎?」

  「我不是這意思。對不起,楚楚,如果我讓你不開心,我向你道歉。」

  方楚楚咬牙,她知道林如月並無惡意,其實是出自關懷,她不該這麼衝地回話的,只是……

  「對不起,阿姨,該道歉的人是我。」她苦笑。

  「我說話太嗆了。」

  「沒關系。」林如月淡淡一笑,神態慈藹,「是我問話的方式不對。」

  「我明白的,阿姨,你是擔心剛韓非臨時要去醫院,我會覺得不開心,對嗎?」

  「嗯。」

  「放心吧,我不會的。」方楚楚笑得粲然。

  「我個性沒那麼軟弱,也沒那麼怕寂寞,晚上沒人陪沒關系啊,我可以做自己的事。」

  「真的嗎?」

  「真的!不信你問我爸,我從小就習慣一個人打發時間了,看看書啊,拍拍照,我很能自得其樂的。」

  「那就好。」林如月眼裡的憂慮散去。

  方楚楚微笑,不錯,她並不怕獨守空閨,也習慣了獨自去面對很多事,她只怕……她愛的男人不愛她。

  但這埋得最深的秘密,她說不出口。

  「阿姨,你記得我前兩天在電話裡問過你,為什麼可以這樣沒名沒分地待在我爸身邊二十年,都無怨無悔?」

  「嗯,我記得。」

  「你不覺得……很難受嗎?明知道我爸還有我媽,跟另一個女人爭同一個男人,很累吧?」

  「……對不起。」

  「阿姨,你誤會了,我不是責備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很痛苦的滋味。」林如月坦率承認。

  「很多時候我會覺得吃醋,你爸就算在我身邊,心裡也還是會掛念著你媽,我明知道自己沒資格嫉妒,但就是會。」

  「那你都怎麼忍下來的呢?」

  「因為我愛他。楚楚,你可能覺得我當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實在很不要臉,但我就是……沒辦法不愛他啊!就算你媽去世了,我還是當不了他正牌老婆,我也離不開他。」

  方楚楚啞然,無法形容心頭的震撼,久久,方沙啞地揚嗓。

  「你就這麼愛我爸嗎?」

  「俗話說,「愛到卡慘死」,就是這樣吧。」林如月苦澀地自嘲。

  她懂了,愛情就是即便自己默默地受苦,也不為難他。

  方楚楚感到豁然開朗。

  「阿姨,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教我做蛋糕!過幾天是我們結婚滿月紀念日,我想親自做個蛋糕來慶祝一下……」

  ——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早點回家,我等你。

  下班前,韓非收到這樣的簡訊。

  是楚楚傳來的,他的嬌妻,他不擇手段公然從另一個男人手上搶來的女人。

  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恍惚地瞪著手機螢幕,兩分鐘後,恍然領悟。

  今天是他和她結婚滿月,就是在一個月前,他倆在戶政事務所辦妥結婚登記,正式成為一對夫妻。

  她該不會要弄一頓燭光晚餐慶祝之類的吧?

  思及此,韓非不禁煩躁地抓抓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棒棒糖,在嘴裡咬著。

  那女人,就不能放過他嗎?究竟要他表現得多明白,她才肯對自己承認這是一樁錯誤的婚姻?

  她看不出他並不想對她用情嗎?看不出他心裡其實恨著她嗎?

  他毫無意願當她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他的存在只能成為折磨她的責罰。

  他討厭她!

  如果她還天真到認不清這一點……

  韓非倏地冷笑,將吃了一半的糖擲進垃圾桶裡,換下醫師袍,穿上西裝外套,打道回府。

  路上經過一間花店,他買了一束白玫瑰,嬌艷欲滴的花蕊令他聯想起那個曾經是他生命裡最在乎的女孩……

  他回來了。

  聽聞玄關處傳來跫音,方楚楚芳心飛揚,她洗淨雙手,暫且放下廚房的一切,笑臉盈盈地迎出來。

  他一臉倦怠的表情,她看著,心口一緊。

  「很累嗎?先去洗澡吧!」她體貼地接過他的公事包,「我去幫你放水。」

  「不用了,我自己來。」他冷淡地回話,右手藏在身後。

  「那是什麼?」她察覺有異,好奇地探頭看。

  他這才將一束白玫瑰捧出來,她見了,唇畔笑意微斂。

  「這花給你。」他說。

  「是給我的嗎?」她接過,努力不讓語氣染上一絲澀味,「謝謝。」

  他眯眼,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她不確定他想些什麼,刻意輕快地揚嗓。

  「那你去洗澡吧!晚餐馬上就好。」

  「嗯。」

  韓非進房後,方楚楚獨自捧著花,有片刻時間,她只是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然後,她回過神,取出一只昂貴高雅的琺琅瓷花器,卸了包裝紙,將花插進花器裡。

  七分開的白玫瑰在彩色花器的襯托下,更顯晶瑩剔透。

  她退開一步欣賞,照理說該是歡欣滿意的,但胸口卻隱隱糾結。

  為何要送她白玫瑰呢?在換心以前,她對任何一種花都無感,換心後,卻似乎獨愛白玫瑰。

  她懷疑這也是田曉雲留給她的心髒記憶。

  如果真是如此,那韓非特意送這束花,是送給她,還是她身上裝的這顆心?他是否在有意無意間,將她當成了那個他心目中的公主女神……

  不!方楚楚驀地深深呼吸,推開腦海不受歡迎的思緒,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很可能會瘋掉。

  即便他果真存著那樣的心思,她也己決定了不跟他計較,這是林阿姨教會她的,真心愛一個人就別令他為難。

  她將花器擱上客廳窗台,重新回到廚房,今晚她准備的是義式料理,香蒜煎櫻桃鴨義大利面,搭配淋上橄欖油的爽口沙拉,還有從父親那邊摸來的頂級紅酒,甜點是林阿姨教她做的歐培拉蛋糕。

  當韓非沐浴過後回到客廳,他見到的是鋪上威尼斯餐巾的餐桌,餐桌上還點著一盞香氛蠟燭。

  果然是燭光晚餐啊!他沉下臉,漠然地看著妻子將沙拉和主菜端上桌,斟了兩杯紅酒。

  「你肚子一定餓了吧?快坐下來吃吧!」她招呼他,似是滿懷愉悅。

  他緩緩在她對面落坐。

  「哪,我們先干一杯。」她端起酒杯,明眸亮燦。

  「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我們結婚滿月。」

  「沒錯,就是滿月!真高興你記得。」

  他深沉地凝視她如芙蓉花盛開的笑靨。

  「快拿起酒杯啊,我們來慶祝一下。」

  他一動也不動。

  「快嘛。」她主動將酒杯塞進他手裡。

  他沒接住,或者是刻意接不住,酒杯翻落,灑了一地紅色液 體。

  她怔住,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再抬眸望他。

  他眼潭結冰。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欲彎腰撿拾酒杯,他森冽的嗓音揚起。

  「不用撿了!」

  她愕然凍住。

  「我覺得沒什麼好慶祝的。」他一字一句碾磨著她柔軟的耳膜,她感到一陣暈眩。

  「以後別做這種麻煩事了,像是什麼生日、結婚紀念日……太無聊了!每一天還不都是一樣?日子該過的還是照過。」

  她捏緊酒杯,「你覺得……我無聊?」

  「嗯。」

  「既然這樣,你剛才為什麼要送我花呢?難道不是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他定定地注視她,兩秒後,才意味深刻地開口。

  「那是白玫瑰。」

  她呼吸一凜,「所以呢?」

  他眼神閃爍,像瞬間失去了焦點。

  「我喜歡白玫瑰。」

  騙人!喜歡白玫瑰的人不是他吧?是田曉雲!是那個能夠肆意玩弄他的女人,是他的公主!

  方楚楚咬緊牙關,心海卷湧千堆雪,她忍著,很努力、很努力地壓抑著,顫著手將酒杯送進唇畔。

  她品味著紅酒,這酒仍未醒透,帶著點酸,也有點澀,她一口將酒飲盡,倏地起身。

  「我好像忘了把烤好的蛋糕放進冰箱,我去看一下。」倉皇落下話後,她轉身匆匆逃離,躲進廚房,這個她近來最常待的地方。

  她,方楚楚,竟然會在婚後成為那種洗手作羹湯的小婦人,這是她從前萬萬想不到的。

  人人都說她是最難搞的千金大小姐啊!就連她爸都調侃她恐怕會在烹飪時將整個廚房燒了。

  她是為了什麼學做料理?為了什麼就算明知他很可能來不及回家吃飯,仍然夜夜做了晚餐等他?

  她是為了什麼,每天傻傻地洗衣打掃做家務,獨守空閨?

  究竟為了什麼……

  淚胎在她酸楚的眸裡孕育,她堅持不讓它們降落於這世間。

  她不哭,不能哭,也不想哭。

  烤好的蛋糕擱在流理台放涼,她看看差不多了,捧起蛋糕盤,打開冰箱,或許是分了神,她一時失手,蛋糕坍塌落地,托盤也碎裂成兩半。

  毀了!

  花了一下午做好的蛋糕,像征他們婚姻滿月的紀念,就這麼成了一團教人不忍卒睹的軟糊。

  她怔忡地看著那團巧克力色的災難,忽然覺得好諷剌。

  這不正好嗎?他都說了慶祝這種無聊的日子沒意義,那她又何必執著於一個蛋糕呢?就算是她親手做的又怎樣?毀了正好!

  再好也不過了……

  她蹲下身,撿拾著黏乎乎的蛋糕,手上沾滿了甜膩的奶油,淚眼模糊間,她看不清蛋糕裡夾著瓷盤碎片,割傷了手指。

  鮮紅的血融在巧克力裡,令人怵目驚心。

  「超惡的。」她嘀喃自嘲,唇畔逸落尖銳的笑聲,像用金屬片刮著黑板。

  「你在干麼?」韓非聽見廚房內異樣的騷動,走過來探視情況。

  她聽見他問話,回過頭,笑容慘厲。

  「我把蛋糕弄壞了,你看我的手,好惡,好好笑。」

  一點也不好笑!

  他擰眉,瞪著她像孩子般展示黏乎乎的雙手,好半響,才察覺那一團奶油裡夾雜著血絲。

  「你受傷了?」他忍不住提高嗓門。

  她眨眨眼,檢視自己的手。

  「好像是耶。」

  「什麼好像是?你割破手指自己都不曉得嗎?」他厲聲責備她,奔進廚房拉起她,打開水龍頭,在水槽裡衝洗她的手。

  冰涼的水刺痛著傷口,她不禁縮回手。

  「好痛!放開我!」

  「你也知道痛?」他不悅地冷哼。

  「那為什麼剛剛不小心一點,要用手去撿碎片?」

  「你放開我,不要管我……」

  「不行!」他抽出幾張廚房紙巾。

  「我幫你把手擦干淨!」

  「我自己來……」

  「我要你別動!」他低聲喝叱,不由抗拒地抓扣她手腕,用紙巾抹拭她的手,似是不欲弄痛她傷口,他動作輕柔許多。

  她含淚看著他動作,看他弄干淨她的手後,又搬來急救箱替她上藥貼OK繃。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顫聲問。

  「什麼?」他沒聽清。

  她直視他,胸臆橫梗著酸楚。

  「你到底把我當成誰了?這樣的溫柔是給誰的?」

  他一震,輕輕放開她的手,神情沉肅。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傻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真相。」

  「什麼真相?」

  一定要她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嗎?好!她就說!

  方楚楚咬牙,心韻凌亂如萬馬奔騰,她倔強地不予理會,煙雨雙瞳直盯著面前的男人。

  「現在在我身上這顆心,其實是田曉雲捐贈給我的,對吧?」

  他聞言,下頷抽凜。

  「你不用瞞我了,我都知道了,是她把心髒留給了我,所以我才會染上她的口味和習慣!豆沙包、甜食,都是她愛吃的,白玫瑰也是她喜歡的花,對吧?」

  「……是又怎樣?」

  又怎樣?!他居然這樣問她……又怎樣!

  她快瘋了,是他將她逼上崩潰的邊緣。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娶我?你愛的人不是我,是她!你要的人不是我,是裝在我身上的她的心!你給我的溫柔都不是給我的,都是因為她!」

  韓非凜然不語。

  「你說話啊!說話啊!」她心碎地哭喊,粉拳一下下重重槌他胸膛。

  「是男人的話就干脆點,承認你要的人根本不是我,是田曉雲,是你的公主!」

  「方楚楚,你冷靜點。」他抓住她的手。

  「我不要冷靜!為什麼要冷靜?」她痛楚地嘶嚎,痛得胸口透不過氣,只能用手緊緊揪著,她痛到哽咽,喉嚨噎住,不停地嗆咳。

  「你沒事吧?」他居然還有臉幫忙拍撫她背脊,擺出一副關心她的樣子。

  真惡!太惡心了,超惡!

  「走開……咳咳!不准你……咳咳……碰我!」她像全身豎起尖剌的刺蜻刺蝟,歇斯底裡地警告他。

  「楚楚……」

  「我要你走,別碰我!你要的人是田曉雲,不准你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她撥辣地推開他。

  他跟蹌了一下,忽地也惱了,胸口燃起熊熊怒火。

  「對!你說的都對!要不是你身上裝著曉雲的心,我干麼要對你好?你以為自己有哪裡值得我喜歡!」

  犀利的言語如刃,剜割她胸房,痛得她流血。

  她駭然震住,不敢相信地望他,他終於還是說出實話了,而她終於捅破了這個婚姻虛假的表像,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感覺自己像走在鋼索上的小醜,危險又可笑。

  「所以你承認了,你真的不愛我?」

  他靜默,好一會兒,唇角歪扯出冷笑。

  「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啊!」

  她如遭重擊,天崩地裂,她的愛情正式成了一片廢墟。

  她與他都明白這話隱含的意義,他愛的,是裝在她身上的這顆心。

  她看著他猶如惡魔般的微笑,全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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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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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6:4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位於山區的靈骨塔,依傍著藍天白雲,山巒青翠,空氣新鮮,也算是一處能夠安息的好所在。

  韓非帶著一束白玫瑰前來祭拜,這是自從她的葬禮後,他第一次來探望她。

  「你過得好嗎?一個人在天上會寂寞嗎?」他問著傻問題,明知得不到回應。

  他站在靈骨塔前,看著那格屬於她的牌位,以及那看來笑容甜美的遺照,這是她母親選的相片,據說是她自己特別喜歡的一張。

  「她跟我說,是一個她很喜歡的人替她拍的,是你嗎?」

  葬禮時,她母親曾如此問他。

  不,不是他,他拍不出這般靈慧動人的照片,這張大概是她的男朋友拍的。

  「原來她有男朋友?怎麼從來沒跟我這個媽提起過?」

  因為那個男人不許她提,希望保持神秘的戀情。

  「為什麼?難道他嫌我女兒見不得光?」

  這他也不曉得,他也覺得奇怪。

  若是那男人真心愛她,為何不肯正大光明地公開戀情,在彼此親友面前現身?有時他會懷疑,那家伙說不定暗中劈腿。

  但這話,他不願拿出來質問曉雲,免得惹她傷心,若是她認為自己的愛情是美麗無價的,那麼就讓她這麼以為也好。

  她是愛浪漫的,他也希望她擁有一個如童話般的愛情。

  思及此,韓非自嘲地苦笑。

  「結果到你死了,我還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誰,連他到底有沒有來看過你都不曉得。」

  他希望那個男人來看過她,否則她在天上也不會安寧吧!

  「那天……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打電話給我時,我就馬上過去安慰你,你也不會出車禍。」

  都是他的錯!他的一念之差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悔恨。

  這是他心裡最緊密的心結,纏得他時時透不過氣,在曉雲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在買醉,甚至親自將她的心移植給別人。

  他有種感覺,彷佛動手挖她心的人是自己!是他害死了她!

  「我對不起你。」他滿腔愧悔。

  但一切己然遲了。

  即便他再如何追悔,即便他懷疑當時替她急救的醫生放棄得太早,移植過程或許有可議之處,如今再去追究,也得不出所以然了。

  她死了就是死了。

  「但我不會讓你白死的……」韓非咬牙,全身肌肉緊繃,心海翻騰著激烈的浪潮。

  「我跟方楚楚結婚了,方家的醫院我遲早要拿在手裡,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爸爸,他們必須有個交代!我會得到醫院,不會再容許他們胡作非為。」

  這就是他對方啟達的報復!

  而方楚楚……只能說她投胎錯了人家,誰叫她偏偏是方啟達的女兒?她是他實行報復的最佳捷徑。

  韓非漠然尋思,陰沉僵立的姿態猶如闇夜的魔鬼,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胸口,隱隱擰痛著。

  「你說你報名了攝影班?」

  「是啊!」

  「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讓自己的攝影技巧更上一層樓啊!」

  「旣然你要拜師,怎麼不來找我?」

  「學長太忙了,不好意思麻煩你。」

  「怎麼會麻煩?你明知我高興得很!」

  是嗎?方楚楚斂眸不語,靜靜啜了口茶,這其實就是她為難的地方,當然她也明白秦光皓是專業攝影師,有他指導肯定是很好的,但自己曾經背叛他當個落跑新娘,即便他肯原諒她,兩人仍是朋友,她又怎能厚顏無恥打擾他呢?

  現在兩人能像這樣平和地一起喝茶聊是非,對她而言,就是很大的恩賜了。

  「學長最近過得怎樣?」擱下茶杯後,她狀若漫不經心地轉開話題。

  「也沒怎樣,就去了中東一趟。」

  「中東?!那兒不是很危險嗎?」

  「就是危險才更能拍到好照片啊!」秦光皓笑,「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想去拍拍烽火下人們的生活百態。」

  「嗯,我知道。」很多專業攝影師都向往拍這樣的題材。

  「學長一定拍到很多好照片吧?」

  「這次收獲不少,夠我開個人攝影展了。」

  「學長要辦個展?太好了!」她開心地拍手,「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想幫忙?」

  「嗯,有需要的話。」

  秦光皓沒回答,深深地注視她,好一會兒,才悠然揚嗓。

  「這話我一直想問,你跟韓非結婚後,過得還好吧?」

  方楚楚聞言,心韻乍停,但她早預料到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表面仍是巧笑嫣然。

  「當然好啊!」

  「真的嗎?」

  「真的!韓非對我很體貼,很照顧我,若說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她故作沉吟,眼見秦光皓眼神變得緊張,忽地甜甜一笑。

  「他太忙了,最近又升做心髒外科主任,每天都在醫院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我只好學著自己打發時間。」

  秦光皓默然片刻,也不知是否在分析她話裡的可信度,方楚楚手心悄悄冒汗,很怕這位善解人意的學長看出自己在說謊。

  但他終究沒為難她,選擇了相信。

  「因為老公沒空陪你,你才決定報名攝影班嗎?」

  「對啊!我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走動了,也該想想發展自己的興趣,說不定還能找一份工作來做。」

  「你想找工作?」秦光皓意外。

  「不行嗎?」方楚楚微微嘟嘴。

  「別瞧不起我,我雖然沒工作經驗,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認真做事。」

  「這可真是了不起呢!」秦光皓有意打趣。

  「方家嬌貴的大小姐居然說要出來工作。」

  「學長!」她惱了。

  「逗你的啦!」秦光皓呵呵笑,好整以暇地喝咖啡。

  方楚楚沒好氣地橫他白眼。

  「好了,別生氣,看看我從囯外帶回什麼送給你。」說著,秦光皓遞出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

  每回秦光皓出國,總會帶各種各樣的紀念品送給她,這次也不例外。

  她好奇地接過,「是什麼東西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

  方楚楚回到家時,己將近午夜。

  令她驚訝的是客廳亮著燈,韓非到家了,而且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新聞。他很少看電視的,嫌浪費時間,頂多每天用早餐時順便看看報紙,藉此得知國內外新聞消息。

  今天倒是挺閑的,居然在客廳坐,或者是專程等她回來?

  方楚楚嘲諷地想,在玄關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見到他連招呼也不打,逕自回房。

  「站住!」冰冽的嗓音在她身後落下。

  她僵住,兩秒後,方緩緩回首,神態冷漠。

  「干麼?」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這陣子都這麼晚回家?」他目光犀利地打量她。

  當自己是法官在審犯人嗎?

  她冷笑,「有很晚嗎?也只有今天比較晚一點吧!」

  「前天你也是過了十點才回來。」

  「那天我們攝影班的同學聚餐。」

  「你在學攝影?」韓非訝然。

  「嗯。」

  「什麼時候開始的?」

  「上個禮拜。」

  「怎麼不跟我說?」

  「有必要嗎?韓大醫生那麼忙,就不用拿我這種小事煩你吧!」她語鋒帶刺。他不悅地擰眉。

  「沒話說的話我先去洗澡了。」語落,她立即翩然離開,像是話也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

  韓非抿唇,電視上的主播正用流暢的英語播報國際新聞,他聽著那規律起伏的聲調,胸臆一股莫名的煩躁。

  這煩躁,從今夜他回家發現妻子不在,便一直橫堵著,方才與她對話,更是忍不住夾雜著幾分惱火。

  他當然知道,這是方楚楚對他的示威,從那天他們大吵一架後,她便刻意疏離冷落,再也不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了,家裡請了個鐘點管家來打掃。

  她天天出門,有時竟比他還遲歸,也不交代自己的行蹤,明顯地就是不把他這個丈夫放在眼裡。

  這就是方楚楚,當她任性起來比誰都我行我素,他不該感到驚訝,她本來就是個驕縱的大小姐。

  問題是,她現在可是他的妻子,他不許她在他面前擺冷漠,這樣反倒顯得在乎的人是他了……

  可惡!

  韓非懊惱地冷嗤,從茶幾上的果盤隨手揀出一顆糖果,撕了包裝紙塞進嘴裡。

  心不在焉地看完整節國際新聞,方楚楚也從浴室走出來了,她換上棉質睡衣,若無其事地走進廚房,為自己斟了一杯氣泡礦泉水。

  一聲叮咚的短鈴聲,她拿起手機看。

  韓非裝作不在意,其實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她不停地用line回訊息,叮咚聲回聲不絕。

  到底是在跟誰聊天?這麼專心?

  韓非悶悶地咬糖果,聽見方楚楚忽地噗哺一笑,也不知對方說了些什麼有趣的話。

  他霍然起身,也跟著進廚房開冰箱,翻出一瓶礦泉水。

  「在跟誰聊天?」他裝作隨口一問。

  「我學長。」她也隨口回答。

  但這答案他可沒法隨便聽聽,胸口陡然冒起無名火。

  「是秦光皓?」

  「對。」

  「他說什麼?」

  「也沒什麼,他問我要不要當他的攝影助理?」

  「攝影助理?」

  一道凌厲的眸刀砍向方楚楚,她感覺到了,最後回個笑臉給學長,揚眸不閃不躲地迎視。

  「他為什麼要你去當助理?」

  「因為他知道我想學攝影,正好他最近想開個展,需要人幫忙,如果我去幫他,他也能順便教我。」

  無盡的沉默蔓延,像一張悄悄收攏的網,逐漸將兩人困在其中。

  他瞪她,她也回瞪他,兩人互不相讓,誰也不肯示弱。

  「不准去!」沉默過後,他下了專斷的命令。

  方楚楚深呼吸,咬緊牙關,他憑什麼不准她去?

  她高傲地揚起下頷,「如果我偏要去呢?」擺明了向他挑釁。

  「你不是己經報名攝影班的課程了嗎?何必還要去跟他學什麼東西?而且當人助理你以為是好玩的嗎?什麼瑣事都要做,什麼閑雜人等都要周旋,你應付得來嗎?」

  這是瞧不起她?

  「我能做!老實跟你說吧,我早就在考慮出去找一份工作。」

  「你……工作?!」他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

  「不行嗎?」同樣一句話,她反問秦光皓是嬌嗔,對他是壓抑不住的憤慨。

  「你受得了嗎?」他語氣譏誚。

  「你是擔心我的脾氣受不了,還是身體受不了?」她比他更譏誚。

  「要是你忘了,容我提醒你,我己經動過換心手術了,換的還是你最在乎的那個女人的心,我現在健康得很!活蹦亂跳的,今天在外面鬼混一整天也不累,怎樣?」

  「你……」他臉色鐵青。

  「至於我的脾氣嘛,那更用不著你操心了。我雖然脾氣不好,但還是懂得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旣然在外面替人打工,我會努力忍耐的,總之不會讓你這個做丈夫的丟臉,行了吧?」

  「方楚楚,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你現在才知道?」她笑得燦爛如花。

  他凜然不語,表情很難看。

  這是第一次,她在與他的言語交鋒中占盡上風,照理說勝利的滋味該是令她春風得意,但轉身回到房裡,關上那扇與他隔絕的門扉,她的眼角卻是無聲地落下珠淚。

  淚光瑩瑩,閃燦的是寂寞。

  原本方楚楚猶豫著不該和學長走太近,但為了跟韓非賭一口氣,也拗不過秦光皓盛情邀約,她終於答應了擔任他的助理。

  名義上說是助理,實際上秦光皓並沒把太多事交給她做,反倒經常找各種藉口帶著她游山玩水,指導她如何取景拈照。

  為了拍關渡水鳥,他們在炙烈的陽光下守了一下午,秦光皓怕她熱著,一直為她撐傘遮陽,她很過意不去。

  「學長,不用撐傘了,我有戴帽子,這樣就夠了。」

  「那怎麼行?今天太陽這麼大,萬一你被曬暈了怎麼辦?」

  「不會的,學長,我現在身體不像以前那麼虛了,曬曬太陽沒什麼的。」

  「誰說沒什麼?就算再怎麼健康的人,連續曬幾個小時也會受不了,更何況你皮膚這麼白皙好看,難道舍得曬黑嗎?」

  是舍不得,但這是學專業攝影必須付出的代價,誰不曾為了守候一幅值得拍攝的美景遭受日曬雨淋?

  「學長,拜托你,別再這麼寵我了。」

  「我就是喜歡寵你啊!怎樣?」

  這番近乎調情的話說出口,方楚楚這才警覺不對勁,她怎能跟學長撒這種嬌?不符合她人妻的身分。

  為了掩飾窘迫,她輕咳兩聲。

  「我有帶冰茶來,學長要不要喝一點?」

  「嗯,好啊。」

  她取出保溫壸,倒了一杯涼涼的冰茶給秦光皓,是用酸梅加一點檸檬調制而成的,很是爽口沁脾。

  「好喝!」秦光皓贊賞。

  她嫣然一笑。

  秦光皓凝視她數秒,忽地開口。

  「楚楚,你不是說你廚藝進步不少嗎?改天做飯給我吃吧!好久沒吃家常菜,嘴巴有點苦呢!」

  「學長想吃家常菜?沒問題!」方楚楚一口答應。

  他待她如此體貼,她回報一頓親手做的料理也是應該的。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怎樣?」秦光皓有意試探。

  「今天晚上?」方楚楚有些猶豫,韓非若是知曉她是為了替秦光皓下廚而遲歸,肯定會生氣。

  但……管他的!她才不在乎他發火呢!

  「好啊,那我們等下去超市買菜。」

  於是拍了幾張水鳥後,黃昏時,秦光皓開車載方楚楚先去買菜,他說自己愛吃台菜,她便采買了各樣新鮮食材。

  接著兩人來到他的工作室,她立刻進小廚房張羅,半小時後,屋裡己繚繞著濃濃飯菜香。

  秦光皓坐在吧台邊,雙手撐臉,看著方楚楚在廚房裡忙碌的倩影。

  她回眸,瞥見他孩子氣的動作,不禁莞爾。

  「你在干麼?」

  「看你啊!」他答得自然。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好笑?」

  他聞言,起身彎腰行了個騎士禮。

  「感謝夫人贊美!」

  她哪是在贊美啊?方楚楚搖頭,她這個學長有時真是不正經地拿他沒轍。

  唉,如果韓非也能像他這樣在一旁期待地看著她做飯就好了,那她一定會很開心很幸福的……

  一念及此,她驀地蹙眉,對浮現腦海的念頭感到很不悅。

  「怎麼了?楚楚,你表情怪怪的。」秦光皓奇怪地打量她。

  「沒什麼。」她搖頭,強迫自己收束心神。

  又過了十分鐘,飯熟了,菜也上桌了,秦光皓迫不及待地動筷子,每道菜都嘗一口。

  「好吃!」邊吃邊贊不絕口。

  「天哪!楚楚,沒想到你這麼會做菜!我本來還擔心你會把我的工作室給燒了呢!

  「呋,那你還叫我做菜給你吃?」她賞他白眼。

  他嘻嘻笑,「就是想試試看嘛,看你這個大小姐有沒有對我吹噓。」

  「這算是對我的考驗嗎?」

  「呵呵。」他沒有否認。

  「我可警告你,沒吃完不准離開餐桌。」

  「遵命!」

  秦光皓興高采烈地行舉手禮,像個孩子一樣,席間更不停說著笑話趣聞,逗得方楚楚樂不可支。

  愉快的晚餐過後,由秦光皓負責洗碗,方楚楚在一旁煮水泡茶。

  「學長,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突如其來地發話。

  他愣了愣,神情頓時緊繃。

  「什麼意思?」

  她嚴肅地直視他,「我是說,你應該把更多事情交給我做,我是你的助理啊!旣然領你的薪水,我不想整天只是到處玩。」

  「喔,原來是這件事啊。」他松了口氣,笑笑。

  「我不是說我的經紀人還在接洽個展的事嗎?等事情定案後,有得你忙了。」

  「我現在也能做事啊!比如幫你整理你以前拍的照片,掃描歸入檔案或編號什麼的,這樣以後找起來也方便。」

  「這倒也是。」

  「所以啊,學長,讓我幫忙吧!」她很認真,「我不想只拿錢不做事。」

  秦光皓揉 捏下巴,從她眼神看出滿滿的誠意,點點頭。

  「好吧,旣然你這樣說,我就不客氣了,我有幾箱舊照片,你就從那些開始整理吧!」

  「OK!」方楚楚得到任務命令,開心得眼眸發亮,立刻追問。

  「你說的那幾箱舊照片在哪裡?」

  「在書房,不過你不用著急,明天再開始弄吧。」秦光皓頓了頓,又問。

  「等下要不要跟我去暗房,我們把今天的照片衝出來?我順便教你一些衝洗的訣竅。」

  「好啊!」能夠有機會改進自己衝洗相片的技巧,方楚楚自是喜不自勝,兩人各端了杯茶,進到他的暗房。

  室內空間不算大,光線陰暗,繩子上晾著幾張衝洗過的照片。

  方楚楚仰頭端詳那些照片,都是些風景照,沒什麼特別的,但她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心房橫堵一股悶氣,背脊彷佛竄過涼意。

  怎麼回事?

  她伸手撫住心跳劇烈的胸口,回頭看秦光皓,他正專注地從相機裡取出膠卷,在黯淡的光線下,他的側影顯得朦朧。

  她眨眨眼,想看清楚他,腦海卻驀地暈沉,像是缺氧似的,視線頓時模糊。

  「怎麼了?楚楚!」

  秦光皓轉過頭來,察覺她的異樣。

  「你臉色好蒼白,不舒服嗎?」

  「沒什麼,只是……有點暈。」她強撐著站穩身子,可仍是失了重心,一陣天旋地轉。

  「楚楚,楚楚!」秦光皓焦灼地呼喚她。

  她卻聽不見,耳畔響起嗡嗡的鳴聲,一股強烈的惡心嗆上喉嚨。

  誰說你可以隨便碰我的東西了?不准碰!

  她聽見一道嚴厲的斥責。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己。

  給我出去!我說過你不能進來!

  可是為什麼?我又不會怎樣,你放心,我知道這些照片是你的寶貝,我一定會很小心的……

  我叫你出去!沒聽見嗎?

  你……不要這麼生氣嘛,我知道是我錯了……

  啪!

  清脆的耳光打在她臉上,更打在她心上,她好痛,痛到忍不住掉淚。

  你憑什麼打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打過我……

  所以你才會被寵壞了!不把我說過的話當回事。

  你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怎會有人如此惡劣?

  她從小習慣了被捧在掌心上,爸爸、媽媽,還有韓哥哥,誰不是拿她當公主疼愛?

  為什麼她會愛上這般冷酷無情的男人?為何偏偏只有他對她如此苛刻?

  她好難過,心口好痛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咳咳、咳咳咳……」她止不住激烈的嗆咳。

  「怎麼了?楚楚,你沒事吧?到底是哪裡不舒服?楚楚!」

  對啊,她是方楚楚,不是那個被男友賞耳光的女人,她是方楚楚,方啟達的女兒,維新醫院的大小姐。

  可為什麼心痛的感覺如此明晰?就好似是她的親身經歷。

  「我好難受……」她蹲下身,實在喘不過氣,排山倒海的暈眩襲來,霸道地奪去了她僅余的神智。

  在暈去前,她看到秦光皓驚慌失措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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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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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09: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韓非剛動完手術從開刀房走出來,一位護士便匆匆迎過來報信。

  「韓主任,不好了,大小姐剛剛昏倒被送進醫院來了!」

  「大小姐?」韓非一凜,「你說楚楚?」

  「是。」

  她怎麼又昏倒了?

  「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半小時前。」

  韓非不再多言,連手術服也顧不得換,摘下手套和口罩後便趕往急診室。

  方楚楚躺在最靠近角落的病床上,正吵著要出院,秦光皓在一旁勸她。

  又是這男人!

  韓非目光一冷,方才還焦慮著的神情此刻己漠然無痕,他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妻子,凜凜的氣勢彷佛意欲興師問罪。

  兩人都發現他了,秦光皓變了臉色,方楚楚用力咬唇。

  「怎麼回事?」韓非質問,語氣不善。

  「你怎麼又昏倒了?」

  「我沒事。」她倔強地聲稱。

  「剛剛醫生幫我檢查過了,我沒生病,血壓體溫都正常。」

  「那血液檢測呢?做過了嗎?」

  「放心,做過了,我沒貧血!」

  「那怎麼會無緣無故昏倒?」他不相信。

  「我想她可能是中暑了吧。」秦光皓解釋。

  「我們下午去關渡拍照,她曬了好幾個小時的太陽。」

  他們去關渡拍照?

  秦光皓不開口還好,這一解釋更讓韓非升起滿腔無以名狀的惱怒。

  當他在手術房為病人開刀的時候,他的妻子正和別的男人快樂出游!

  他瞪秦光皓,「誰說你可以帶她去曬太陽的?你不曉得她身體不好嗎?」

  「我身體沒有不好,我好得很!」方楚楚不滿地插嘴。

  「我跟你說過了,我很健康,你別老是把我當病貓!」

  「你不是病貓,為什麼曬一下太陽就昏倒?」他犀利地譏諷。

  「這跟我曬太陽沒關系,我才不是因為那樣昏倒的!」

  「那你說說看,你是為什麼昏倒?」

  「我……」方楚楚啞口難言。

  要她如何說明她走進學長的攝影暗房時,那驚悚可怕的感受?韓非若是知曉了,肯定以此為藉口不許她再去當學長的助理。

  「總之我現在沒事了。」她負氣地冷哼,「學長,我們走……」

  話語未落,她的手臂己遭韓非擒住,幽暗的眸光凝定她。

  「我正好也要准備回家了,我們一起走。」

  她張唇,直覺想拒絕,眸光一轉,陡然驚覺周遭無數道視線好奇地盯著,就連學長好似也看出幾分異樣。

  她悄悄深呼吸,強自展顏一笑。

  「好吧,旣然你正好要下班,那我等你。學長,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秦光皓沒立刻回應,深深瞧她一眼,才笑著揚嗓。

  「那我先走嘍,你自己保重。」

  「嗯,我會的。」

  「要是明天還不舒服,就不用過來我工作室了。」

  「我會准時上班的。」她強調。

  秦光皓滿意地點頭,臨走時朝韓非丟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韓非冷笑,他當然明白對方這是示威的意思,每個做丈夫的得知自己老婆整天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心裡都不會好受吧?

  他固然不是個氣量狹窄的男人,但也不是那種無謂大方的傻蛋。

  他望向方楚楚,她面容仍蒼白,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她嚇一跳,暗暗掙扎,他用力捏緊,不許她逃脫。

  不願公然拉拉扯扯地難看,她只得順服,與他手牽手,心裡卻是暗自恚怒,凌銳的眸光如刃,狠狠砍向他。

  他裝作看不見,嘴角揚起淡笑。

  「走吧,楚楚,以後小心一點,你知不知道我聽說你昏倒有多擔心?」

  他言語溫和,舉止體貼,在人前扮演一個疼寵嬌妻的好丈夫,竟絲毫不顯矯揉造作。

  她氣得想打人!

  回家路上,夫妻倆很沉默,這僵凝的冷戰己維持了很長一陣子,看來絲毫沒有融化的跡像。

  一到家,兩人便有默契地分開,各做各的事,方楚楚先去洗澡,韓非等她洗罷後才進浴室。

  待他沐浴完畢,方楚楚似己睡了。

  他瞪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海起伏,呆了片刻仍是決定進書房看最新出版的醫學期刊。

  心神不寧地看了半個多小時,正感到煩躁時,他忽地聽見門外傳來異響。

  他走出書房,原來是方楚楚打翻了水杯,正拿抹布擦地。

  「怎麼回事?」他問。

  「沒事。」她冷淡地回應,擦過地,洗淨手,轉身與他擦肩而過,意欲回房。他倏然擒扣她手腕,不讓她走。

  她懊惱地回眸,「你干麼?」

  他沒立刻回答,審視她過分蒼白的容顏,鬢邊隱隱潤著細汗。

  「你臉色很難看,不舒服嗎?」

  「我沒事。」她掙扎地甩開他的手,「我要回去睡覺了。」

  語落,她匆匆舉步,像逃離什麼似的。

  他蹙眉,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尾隨她回房,他試著扭轉門把,她並未落鎖,他立即推門進去。

  房內幽暗,只開了一盞夜燈,方楚楚側躺在床上一身子蜷縮如蝦米,唇畔逸出細微的呻/吟。

  察覺有人進來,她驀地咬唇,不許自己發出聲音。

  可他己經聽見了。

  他迅速走向她,而她用棉被緊緊包裹住自己。

  「你不要過來!」

  「楚楚,你到底怎麼了?」

  「我說了我沒事,你出去!」

  明明就有事,他不理會她的逐客令,逕自在床沿落坐,這才驚覺她正陣陣冷顫著。

  他嚇一跳,顧不得無禮,雙手攫住她肩膀,將她帶坐起來。

  「我只是……頭痛而己。」她終於不得不坦白承認,嗓音細啞。

  「我剛吃過止痛藥了,應該很快就好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他責備。

  「有什麼好說的?」她倔強地回避他眼神。

  「你現在又不是我的主治醫生。」

  「可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她聞言,一聲冷笑。

  他也霎時惘然,話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這個婚姻的現況有多荒謬可笑,兩人都心知肚明。

  他咬牙,好片刻,言語才從齒縫間磨落。

  「不管怎樣,你有哪裡不舒服,應該跟我說。」

  她又是冷笑。

  「我想睡了,你可以出去了嗎?」

  「……我不出去。」

  什麼?!她駭然揚眸。

  他微微扯唇,似笑非笑,「今天晚上我要睡在這裡。」

  「你說什麼?」她慌了,直覺想推開他,「我們不是說好了分房睡嗎?你回你的書房去!」

  「我不回去。」他抓住她不安分的玉手,「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事,只是在這裡陪你而己。」

  「我不要你陪!」

  「你要的。」

  「我不要。」

  「你要。」

  他究竟想干麼?為何要在這裡與她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執?

  方楚楚絕望地尋思,心亂如麻,說真的她很想狠狠打他、罵他,將他驅逐出境,但她累了,惡夢糾纏她,頭痛又如撕裂般劇烈。

  為什麼他不饒了她?為何要這樣折磨她?

  她刺痛地眨眨眼,胸臆橫梗一股難言的酸楚,她累了,真的好累。

  「隨便你吧。」

  她沒力氣抗拒了,躺下來,合落眼睫。

  她能感覺到他用掌心撫摸她額頭,確定她並未發燒,手指搭她脈搏,確認她心跳的韻律。

  「就說了我只是頭痛而己。」她模糊地咕噥,依然緊閉雙眸。

  「嗯。」他應聲同意,替她拭去前額汗珠。

  「睡吧。」

  他低語的聲調好溫柔,溫柔得令她想哭。

  這份溫柔是給她的嗎?還是那個將心髒的記憶托付於她的女人?

  她心酸地不欲再深思,這一刻只想放縱自己享受他的眷寵,他在她身邊躺下,與她共蓋一床被子,在床被下,右手悄悄握住她的左手。

  說也奇怪,腦海裡那些斷斷續續掠過的畫面忽然消失了,她的頭不再感到疼痛,身子也不再發冷。

  她感覺到慵懶,彷佛有道溫和的曖意流過全身。

  她沉沉地睡著了。

  自從蜜月假期過後,她還是初次睡得如此平靜、如此安心。

  再醒來時,方楚楚發現自己蜷窩在一個炙熱的胸懷裡。

  她的臉,偎貼著韓非堅實的胸膛,睡衣裙擺卷到了大腿上,與他穿著短褲的腿膚相觸,他一只手臂環抱著她肩頭,等於將她纖細的胴體摟在懷裡。

  天哪!這是什麼睡姿啊?

  她神智一醒,頓時感到驚慌,一口氣屏在胸腔,小心翼翼地往後挪動身子。

  「別動。」沙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惶然抬眸,這才驚覺他早就醒了,正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定定地盯著她。

  他眼神迷蒙,她看不清他想些什麼。

  但無論是什麼,他們這般緊密交纏的軀體都太令人尷尬。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慌張地問。

  「不知道。」他答得干脆。

  不知道?怎會不知道!

  她心韻凌亂,「你……放開我,我要起床了。」

  「不能放。」

  「為、為什麼?」她差點嗆到。

  「你感覺不到嗎?」

  感覺什麼?她傻傻地望著他微勾的唇,似是噙著一抹苦笑。

  怔愣片刻,她總算察覺到異樣,他的下半身有什麼東西硬挺翹起,曖昧地磨蹭她的小腹。

  她驚駭地抽凜氣息。

  他收臂攬緊她,下巴抵在她頭頂,「現在你懂了吧?」

  懶洋洋的問話猶如細弦,勾得她心發癢,她臉頰躁熱,羞得不知所措,只能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我怎麼辦呢?楚楚。」這沙啞的低喃,宛如嘆息。

  他怎麼可以這樣喊她的名字?怎能如此將她的心挑逗得不知方向?她完全暈了,肌膚燙得發燒。

  「你幫幫我吧!」他近乎無賴地帶著她的手握住自己欲/望的分/身。

  她不禁顫栗,理智警告她該躲開,情感卻不由自主,只想依戀地偎著他。

  柔荑握住那滾熱的陽剛,輕輕地按壓、揉撫,她用女性的嫵媚誘惑他。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轉過身來撐起她,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持續把玩著他,而他解開她衣襟,用一雙大手囚禁她豐盈的乳房。

  空氣中蒸騰著情欲的迷霧,他與她,都失落了神魂……

  盡情的縱欲後,殘留的不是滿足,只有更深的空虛。

  方楚楚站在浴室的蓮蓬頭下,溫熱的水流衝刷過全身,她肌膚仍敏感著,腿間仍有隱約的酸疼。

  生理上,她似乎是得到滿足了,高潮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幾乎淹沒她,但心房卻是一片荒蕪,如寒冬的雪原。

  她仰起臉,水滴直墜,如流星隕落,燒融著她,眼眸因此強烈刺痛,她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夠了。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段日子,她感覺自己像一尊金色塑像,表面金光璀燦,其實身上的金箔正一片片剝落,露出殘舊的青銅。

  她正在消磨,一分一分地失去自己。

  夠了!

  方楚楚關緊水龍頭,穿上浴袍,拿吹風機吹乾發後,回房更衣。

  她選了一件深藍色的洋裝,恰襯她憂郁的心情,接著對鏡理妝,將長發梳得透亮,扎成馬尾,戴上耳環。

  來到客廳時,韓非己經坐在餐桌前了,桌上擺著簡單的培根蛋三明治,兩盅水果優格,顯然是他親手做的,空氣中朝著濃郁的咖啡香。

  他看見她,舉起手中的咖啡杯。

  「要來一杯嗎?」

  她搖頭,倚在牆邊。

  「我做了三明治跟優格。」他說。

  「嗯。」她輕輕地應。

  見她依然凝定原地不動,他警覺到不對勁,劍眉收攏。

  「你有話跟我說嗎?」

  她點頭。

  「什麼話?你說吧。」

  她深呼吸,悄悄捏了捏手心。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從這個婚姻裡得到什麼?」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這麼問,神色乍變,她注視著他,努力分辨他忽明忽滅的眸光意味著什麼。

  可惜她參不透。

  「你不回答我嗎?」她追問。

  他凜然不語,繃著臉喝咖啡。

  他果然不肯回答。

  也罷!方楚楚幽幽嘆息。

  「不管你到底想藉著這個婚姻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只想跟你說,目前我還不想跟你離婚。」

  他震了震,望向她。

  「我不想讓我爸擔心。」她坦率地解釋。

  「所以如果你打算在人前維持我們婚姻幸福的假像,就這麼做吧!可是……」

  「可是什麼?」

  她垂斂眸,羽睫如受驚的小鳥,輕顫不止。

  「在我們私下獨處的時候,能不能請你放過我?我承認自己還愛著你,我也承認如果你要我,我很難抗拒,可是……我真的不要了。」

  她嗓音低細,如泣如訴,如一首哀婉的悲歌。

  他緩緩放下咖啡杯,忽地覺得喉間湧上苦澀的味道,全然失去了胄口。

  他靜靜地聽她說。

  「我不是田曉雲,你懂嗎?就算我身上裝著她的心,就算我這顆心殘留著她的部分記億,我也不是她,永遠都不會是她!」她愈說愈激動,聲調逐漸高亢。

  他沉默地凝視她。

  她容色雪白,明眸似是噙淚。

  「所以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別讓我愈陷愈深,就到此為止吧!我會把對你的感情一點一滴地收回來,總有一天會全部收回來的……你饒過我吧!」

  要他饒過她?

  「算我求你,韓非,我方楚楚這輩子沒求過什麼人,就當……我求你。」

  她哭了嗎?肯定是哭了吧,否則這聲音不會帶著哽咽。

  可她即便如此哀傷地求著一個人,面上的表情還是倔強的,背脊不服輸地挺直,絲毫不示弱。

  「你聽懂我說的話了嗎?」她輕輕地問。

  「聽懂了。」他收凜下頷。

  她微微一笑,慘澹的、自嘲的微笑。

  「那你肯答應我嗎?」

  他咬牙不吭聲。

  她的心沉下,眼神空洞。

  「你答不答應我,我都會這樣做的,我會把對你的愛收回來。」

  語落,她盈盈舉步。

  「你去哪兒?」他追問。

  「去上班。」

  她頭也不回,就那樣朝然離去,如一縷游魂。

  而他的胸口倏地被某種陰暗的藤蔓纏住,差點不能呼吸。

  他恍惚地盯著自己的左手拇指,那裡,細細地切開一道口,塗抹了液態OK繃。很奇怪,每當他想為她做點什麼時,總會笨拙地做不好,那次趁夜偷偷削蘋果給她時也是這樣。

  想著,韓非不禁澀澀地苦笑。

  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好像會失去她。

  朦朧卻又清晰的預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你的臉色看起來還是很不好。」

  一小時後,方楚楚來到秦光皓的工作室,他將她迎進屋裡,仔細端詳她,面露關懷。

  「干麼不在家裡多休息幾天?」

  「沒關系,我己經好多了,整天躺在家裡也不好,動一動才有精神。」她笑笑,故作輕快地揚嗓。

  「學長,我口渴了,給我一杯飲料吧!」

  「想喝咖啡還是茶?」

  「咖啡。」

  「好,我煮給你喝。」

  方楚楚看著秦光皓煮咖啡,思緒朦朧,他察覺到了,奇怪地瞥她一眼。

  「怎麼了?發什麼呆?」

  她急忙凜神,「沒事。」

  「該不會跟你老公吵架了吧?」他問得犀利。

  她一震,強自展顏微笑。

  「才沒有呢!他只是不希望我這麼早就出門上班,念了我幾句而己。對了,學長,你不是說要我幫你整理幾個箱子嗎?要不我現在開始弄?」

  「不用了,先喝咖啡再說。」秦光皓頓了頓,念頭閃過。

  「對了,我暗房裡有昨天洗好的照片,你要不要去看看?」

  「暗房……」她莫名地打個冷顫。

  他注意到了。

  「該不會是昨天在裡面暈倒,讓你心裡有陰影了吧?」

  他意在開玩笑,卻無巧不巧地直擊她的痛點。

  她呼吸變得細碎。

  他愕然挑眉。

  「楚楚,你該不會真的在害怕吧?那只是一間暗房,裡面沒有鬼。」

  「我知道沒有,只是……」方楚楚張望暗房虛掩的門扉,手心沁汗。

  「學長,我覺得怪怪的。」

  「哪裡怪?」

  「這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可是自從我動過換心手術後,就常發生一些怪事。」

  「什麼怪事?」秦光皓好奇地追問,一面提起咖啡壺,將過濾後的咖啡注入馬克杯。

  「就是我常作惡夢,夢見自己出車禍,還有我以前不喜歡吃甜的,現在卻很愛吃,尤其是豆沙包……」

  「豆沙包?」

  「對,還有巧克力伯朗尼,我每隔幾天就會忽然很想吃。」

  「豆沙包跟巧克力伯朗尼……」秦光皓沉吟,目光閃爍。

  「昨天在你的暗房,我腦海裡忽然閃過片段的記憶,有個男人罵我不該亂動他的東西,要我滾出去……」方楚楚嗓音輕顫,至今無法忘懷當時的驚懼。

  「我覺得心好痛,不曉得那人為什麼要那樣責備我?」

  秦光皓蹙眉,半晌,意味深長地揚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那樣罵你?」

  她搖頭,「沒有誰罵我,那人罵的不是我。」

  「那他罵的是誰?」

  「是……捐給我這顆心髒的女人。」

  「什麼?!」秦光皓駭然,「楚楚,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以為她瘋了嗎?有段時間,她也以為自己快瘋了。

  方楚楚黯然苦笑,「學長,你聽過心髒記憶嗎?」

  「那是什麼?」

  她向他說明自己從書上看來的故事,關於那個法國名伶,以及那個愛著她的心的男人。

  秦光皓不可思議地聽著,端起馬克杯啜了幾口咖啡,試圖藉此鎮定動搖的心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心髒殘留著那個女人的記憶?」

  「嗯。」方楚楚頷首。

  「那女人是誰?你知道嗎?」

  「嗯,我纏著我爸問,終於讓我問出來了。」

  「是……誰?」秦光皓感覺自己的聲音奇異地梗在喉嚨。

  「學長你還記得有次你來醫院,我跟一個女人同時滾落跌倒嗎?」

  「……我記得。」

  「就是她。」方楚楚澀澀地低語,「我身上的這顆心就是屬於她的。」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田曉雲。」

  馬克杯由秦光皓手間滑落,哐啷墜地。

  方楚楚嚇了一跳,「學長,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手?」

  「沒有,我沒燙到,老天!我真是太粗心了,沒嚇到你吧?楚楚……唉,我倒希望自己被燙到就好了。」

  「為什麼?」

  「這樣你就會很溫柔地幫我搽藥啊!」他嘻嘻笑。

  「學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我看看,真的沒燙傷嗎?」

  她專注地檢視他手臂,絲毫沒發現他平素總閃爍著幽默光采的眼眸,此刻正浮掠著深沉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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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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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11: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兒子啊!你怎麼好幾個月沒回來看我了?什麼時候有空來?媽做頓好料的給你吃。」

  電話那端,傳來母親熱情的聲嗓,照理說韓非聽了該感到溫曖的,可此刻的他卻有些心涼。

  因為他有件事一直瞞著她……

  「還有啊,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認真交個女朋友了。」

  是的,他一直努力隱瞞母親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他沒告訴她,他結婚了,而且娶的還是方啟達的女兒。

  韓媽媽誤會了兒子的沉默,「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曉雲,唉,其實媽也挺中意她的,可是她人都己經……」她驀地頓住,語氣變得不自然。

  「對不起,媽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系的,媽。」他澀澀低語,「我明白你的意思。」

  「旣然明白,你是不是也該想一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呢?你在醫院那麼忙,娶個老婆幫你管家,照顧你,媽也才能安心一點。」

  其實他己經結婚了,只是他不敢告訴她。

  韓非自嘲地苦笑,默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媽說的話不中聽?」

  「不是這樣的。」他深吸口氣。

  「我知道媽是為我好,可你也知道的,我醫院的工作真的很忙,沒空談感情的事。」

  「還是我幫你?」韓媽媽興奮地提議。

  「老實說我昨天跟你表阿姨吃飯,她在學校當老師,說有個新進的年輕女老師很不錯,人又漂亮又溫柔,很有家教……」

  「媽!」韓非打斷母親。

  「你這意思該不會是要幫我安排相親?」

  「呵呵,是啊。」

  「我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韓媽媽惱了。

  「你這孩子!難道真的想單身一輩子嗎?你媽我可不准!還有你死去的老爸也不會同意的,我們韓家還等著你傳宗接代呢!」

  韓非默然不語。

  「這樣吧,你沒空回南部,那我上台北找你好了!順便把那女老師的照片給你看。」

  韓非聞言,驚覺事態不妙,連忙阻止母親。

  「媽你別來,我最近每天都有手術,沒空陪你。」

  「我不用你陪,我就去幫你打掃打掃屋子,做幾頓熱飯給你吃。」

  「不用了!」

  「怎麼了?兒子,你怪怪的,干麼這麼激動?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不愧是母子連心,果然還是察覺到他的異樣。

  韓非咬牙,執著手機的掌心隱約沁汗。

  他還能瞞母親多久呢?

  婚後,方啟達和楚楚曾經多次表明想見他母親,他總是以母親正隨同情人游歷歐洲作為藉口,說他們行蹤不定,等回台灣再說,如今數個月過去了,就算楚楚不提,遲早方啟達也會要求與他母親見面。

  在那之前,他必須先跟母親坦承自己自作主張的婚事。

  若是她知曉他娶了方家千金,娶了害死自己丈夫的仇人之女,還不曉得會鬧得如何驚天動地呢!

  雖然他有把握,最終仍會說服母親接受他的決定,但總是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這個口。

  他只能轉開話題。

  「媽,你最近晚上睡得怎樣?還是經常失眠嗎?」

  「唉,還不就那樣,老毛病了。」韓媽媽嘆氣。

  「我上回請同學幫忙開的中藥方,你有熬來喝嗎?」

  「有啊,效果挺不錯的,白天有精神多了。」

  「那就好……」

  隨口又跟母親哈拉幾句後,韓非找個藉口掛電話,暫且算是解決了燃眉之急。但他很清楚,這件事他總有一天得面對。

  他幽幽嘆息,環顧屋內,如他所料,沒人在家。

  今天早上他有一台手術,很早就出門了,替病人開完刀,他忽然覺得很疲倦,跟醫院請了假回家。

  他其實不是想休息,只是莫名地想回家看看,明知她不可能在。

  自從那天,方楚楚對他做出了那樣決絕的聲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又更冷了,連禮貌的招呼都不打,就算在一個屋檐下相遇,也只當對方不存在。

  想著,韓非忽地覺得口干舌燥,他從客廳茶幾上的果盤挑出一顆糖果,撕了包裝紙,塞進嘴裡。

  他咬著糖果,在屋裡晃蕩,書房裡有幾本最新的醫學期刊他還沒看,但他就是不想看,胸臆焦躁著,定不下心。

  不知不覺,他來到主臥房,房裡有她的味道,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深深嗅了口,隨手擺弄梳妝抬上的瓶瓶罐罐,打開抽屜,一格格地察看。

  他並沒特別想找什麼,也不是想探究她的隱私,就只是……無聊而己,所以想摸摸屬於她的東西。

  他在衣拒裡發現一個系著緞帶的禮盒,好奇地打開來看。

  裡面是一本古典封皮的手志、一本厚重的相簿,還有些零碎的小東西。

  他首先翻閱相簿,一張張照片拍的都是醫院內的人事物——

  射在白牆上從窗戶透進的陽光、躺在病床安眠的老人、在游戲室裡吵鬧的兒童。

  還有負責照顧她的幾個醫護人員,曾經一個個都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卻在無意間入了鏡,流露出專業的一面。

  這些應該都是她自己拍的相片吧!他記得她在住院那段期間,整天拿著相機晃來晃去。

  他繼續翻相簿,開始出現他的特寫,他穿著白袍巡房,他跟病人說話時,微微皺眉的表情,他唇間銜著棒棒糖,他從開刀房走出來時微倦的側影。

  其中有一張最令他驚訝,竟然是他半躺在辦公室沙發上打噸的睡顏,她將他的眉宇拍得好純淨,帶點透明的孩子氣。

  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她竟趁他午睡時溜進他辦公室,而他渾然未覺?

  不只這張相片,每一張關於他的相片都是在他不注意時偷拍的,她彷佛時時刻刻看著他,不聲不響地守候著,只為了捕捉他每一個一閃即逝的表情。

  整本相簿將近三分之二的照片,是以他為主角。

  看著這一張張相片,韓非的心韻逐漸凌亂,他合上相本,拿起手志,翻了幾頁,很快便看出她在手志裡記著日常的點點滴滴,有時是一首詩,有時是讀書的感想,有時是看著窗外風景得到的感觸,有時是和別人的對話。

  還有他。

  她詳盡地記錄他每一天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什麼時候把她氣得只想尖叫、什麼時候又令她心動得不可自抑。

  她說,他是個壞蛋。

  她說,在他面前自己總是慌得六神無主,但絕不能讓他知道。

  她說,沒想到自己虛弱的心髒竟也能跳得那麼快、那麼強烈。

  她說,暗戀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滋味,他隨口一句話都能刺傷她,隨便一個溫柔的舉動就讓她昏了頭。

  她收集他吃過的糖果紙,一張一張壓得平整,像書簽一樣夾在手志裡。

  她撿起他落下的襯衫鈕扣,悄悄珍藏。

  她甚至把他寫壞的一張便條紙收起來,只因為上頭有他的字跡。

  她……簡直像個笨蛋一樣!

  韓非恍惚地坐在床沿,顫著雙手,捧著這個藏著秘密的紙盒。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在我病房衣櫃裡的保險箱,那個盒子裡的東西是留給你的,密碼是我媽的忌日。

  她在動換心手術前對他說的話,倏地在他腦海回響。

  這個盒子就是她當時說要留給他的那個盒子吧!這裡頭,鎖著她的秘密,她的愛情,她痴痴單戀的心。

  這是她存在的證明,她將盒子留給他,就是希望他能記得她。

  只要記著曾經有這麼一個女孩活著就好,記得這個女孩深深愛過他。

  這是她面臨生死關頭時,唯一的願望……

  一股酸澀剌痛著眸,韓非繃緊全身肌肉,一動也不動,唯有墨黑的眼潭閃著鄰鄰波光。

  許久,許久,他倏地倒抽口氣,霍然起身衝到客廳,拿起擱在吧台上的手機,撥通號碼——

  「喂,是我,你在哪兒?」

  「我沒必要告訴你,再、見!」

  切斷線後,方楚楚沒好氣地瞪著手機。

  「是誰打來的電話?」溫和的聲嗓在她身後揚起。

  她震了震,回眸,望向朝她走來的秦光皓。

  「沒事,只是打錯電話的詐騙集團。」

  「詐騙集團?」秦光皓一愣。

  方楚楚不想解釋,轉開話題。

  「學長怎麼會來?你今天不是義務去幫忙一個朋友的婚禮當攝影師嗎?」

  「你看看都兒點了?中午的喜宴早就結束了。」

  「啊?」她怔了怔,瞥一眼手表,己經下午四點多了。

  「瞧我忙得都忘了時間!」她笑著自嘲。

  「你這邊進行得怎樣?還順利嗎?」

  「嗯,目前為止都OK.」

  秦光皓頷首,環顧周遭。

  這是間位於台北天母的藝廊,在文藝圈頗負盛名,負責管理的經理和秦光皓相熟,很爽快地出借11分之一的空間供他舉辦攝影個展。

  為期兩個星期的展覽,他相當重視,親自揀選兩百幅相片,借重經理的專業眼光,共同挑選出其中一百張作品,然後分門別類,定出不同的展區主題。

  接著,由方楚楚負責將這一百幅展出的作品一一記錄在案,封框題名。

  她這一整天窩在藝廊的辦公室裡,忙的就是這個,雖然她從小就愛看書,也頗有些文采,但要將每張相片做出符合意境的命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學長,說真的我的腦細胞都快死光了!」她半真半假地埋怨。

  「呵呵,我也知道很麻煩。」秦光皓笑。

  「所以我帶了好吃的點心來慰勞你了。」說著,他將一個甜點盒擱在桌上。

  「是什麼點心?」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去泡茶。」

  秦光皓離開後,方楚楚打開盒子,裡頭是幾塊烤得恰到好處的巧克力伯朗尼。她看著,心神一怔。

  沒錯,她是告訴過學長她最近愛上了吃這個,但這是……田曉雲的喜好啊!她不想染上一樣的口味。

  田曉雲愛吃巧克力跟豆沙包,她就偏不吃,即便她日思夜想,口水都流出來了,就是忍著不吃。

  偏偏學長帶甜點來慰勞她,就選了這款。

  這算是考驗她的自制力嗎?

  她以為自己天天早出晚歸,躲韓非躲得遠遠的,就能擺脫田曉雲的陰影了,沒想到還是擺脫不了。

  她好恨啊!

  「怎麼了?楚楚,你臉色不好看。」秦光皓泡了一壺茶,回到辦公室,見她神色憂郁,關懷地問。

  「我沒事。」她閉了閉眸,推開腦海不受歡迎的思緒。

  「學長,我現在吃不下,你吃吧,我喝茶就好。」

  「為什麼吃不下?」秦光皓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不舒服嗎?」

  「沒有,我很好。」她勉強展顏一笑,「學長倒茶給我喝。」

  「喔,好。」秦光皓體貼地為她斟茶,將茶杯遞給她。

  她接過朝著淡香的烏龍茶,淺抿一口。

  「對了,學長,今天你朋友的喜宴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有趣的事可多了!」秦光皓眨眨眼,開始將喜宴上一連串的趣聞說給她聽,他妙語如珠,說話犀利幽默,逗得她一直笑。

  而他說到精彩處,一時興致勃勃地握住她的手。

  她驀地顫栗,感覺手上一股電流竄過,下意識地便縮回手。

  「怎麼了?」秦光皓覺得奇怪。

  她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心頭乍起的異樣,芙頰悄悄暈開一抹霞色。

  最近她跟學長獨處時,不時會發生類似的情形,有時是一句話,有時是一個深刻的眼神,有時是像方才那樣彷佛不經意的碰觸,都會令她……恍了神,心韻莫名其妙地加速。

  是心動嗎?

  她很不願意承認,但這些感覺很像她當初暗戀韓非時所感受到的臉紅心跳。

  可是……難道她真的變了心?以前只把他當好朋友的男人,怎麼會在某一天後,忽然就成了心動的對像?

  「你怪怪的。」秦光皓審視她,「臉好紅。」

  他看到了?

  她慌得起身,躲開他的注視。

  「嗯,我出去一下……」

  「等等!」他突如其來地攫住她臂膀,像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她心跳如擂鼓。

  「什、什麼事?」

  他沒立刻回答,起身靠近她,俯下臉看她,離她近得像是要奪去她的呼吸。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

  「到底……有什麼事?」

  他凝定她,將她困窘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嘴角揚起淡淡的笑。

  「我想請你幫忙,你知道這間藝廊有間倉庫嗎?」

  「嗯。」她忙點頭,「我知道啊。」

  「之前我在這裡跟幾個攝影師辦過聯展,有幾幅作品寄放在這裡,經理說他收在倉庫裡最裡頭那排架子上,你去幫我找出來好嗎?」

  「好啊,沒問題,我馬上去找!」她翩然旋身,飛也似地逃開。

  穿過幾間展廳,下了樓梯,她來到位於地下室的倉庫,裡頭像圖書館一樣排著幾個收藏櫃,收的不是書,而是繪畫、雕塑、攝影相片等各種藝術作品。

  她找到攝影作品收藏區,看樣子是照作者筆名的筆畫來排順序,她看了看,秦光皓的作品應該收在最上層。

  她搬來角落的工作梯,小心翼翼地靠著櫃子架好,拾級而上。

  爬到中間時,正要取下那個貼著秦光皓名字的小紙箱,下方忽地有人揚聲。

  「怎樣?找到沒?」

  她一愣,視線往下望。

  是秦光皓,他正站在工作梯旁,仰頭笑望她。

  「找到了,你等等,我拿下來。」

  「你一個人可以嗎?萬一不小心跌下來怎麼辦?」

  「我……」她陡地感到頭暈,連忙握緊工作梯抉手。

  她看著秦光皓,總覺得他俊美的臉龐好似沐浴在金色陽光下,浮漾著燦爛的光暈,宛如神只。

  為何會有這樣的錯覺?

  你一個人可以嗎?萬一不小心跌下來怎麼辦?

  我跌下去,你會接住我嗎?

  你可以試試看啊!

  壞蛋!

  是誰在說話?那撒嬌般的甜膩女聲,不是屬於她的,可卻清晰地回蕩於她耳畔,在她腦海。

  是誰?究竟是誰?

  她昏沉地尋思,秦光皓仍仰頭看著她,雙臂朝她展開。

  「看你很害怕的樣子,別怕,就算你掉下來,我也會接住你。」

  是嗎?他真的會接住她?

  方楚楚思緒混亂,不知不覺走下工作梯,當他的手能夠觸及她腰際時,一把抱住她,像舉重似地將她撐起,然後緩緩落下,圈進自己懷裡。

  她面對他,心口幾乎與他的胸膛相貼,他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臉上,曖昧地搔癢,她動也不能動。

  他凝視她片刻,眼神有股魔幻的魅力,召喚著她,她斂眸不敢看他,他微微一笑,低下頭,一寸一寸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到鼻尖與她相抵,直到擦過她柔軟的唇瓣……

  「不准碰她!」

  正當這奇異的氛圍緊繃到最高點時,一道銳利的斥喊,如刀一樣劃破了魔咒。

  方楚楚神智一凜。

  她在做什麼?!

  她惶亂地想,伸手將秦光皓用力推開,他眉宇一擰,墨眸閃過不悅,近乎陰狠地瞪向忽然闖進的程咬金。

  是韓非。

  他不知何時來到倉庫,斜倚著牆,雙手插在褲袋,看似瀟灑自如的神態,卻透露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儀,而當他那似笑非笑的湛眸凝定方楚楚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她有種被當場捉奸的感覺,狼狽不堪,但仍是挺直背脊,強裝傲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在你手機上裝了定位追蹤程式。」他答得干脆。

  「什麼?!」她驚駭。

  「我說,我在你……」

  「我聽見了!」她打斷他,忿忿然地瞠視他。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想知道自己老婆的行蹤,確定她安全無虞,算是卑鄙嗎?」他淡笑反問。

  「我倒覺得這是一個丈夫對妻子愛的表現。」

  愛個頭!

  他怎能如此大言不慚?如此面不改色地說謊!

  「只是我沒想到我因為關心你,來找你,卻讓我看到這麼「有趣」的一幕。」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覺得有趣,一字一句由齒縫磨落的言語更是傻瓜才聽不出來他正壓抑著盛怒。

  她當然明白他話裡隱含的威脅,某部分的她覺得愧疚,可也有另一部分的她只想衝著他冷笑。

  他認為她是個不貞的妻子嗎?他以為自己有資格對她興師問罪?

  「看你的表情好像有很多話要跟我說,走吧!我們回家慢慢說。」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托起她臂膀,她想掙脫,他卻扣緊不放,一旁的秦光皓見狀,主動上前。

  「你放開楚楚,你沒看到她不想跟你走嗎?」

  韓非冷漠地睥睨他。

  「我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外人來插手。」

  「我不是外人,我是楚楚的朋友!」秦光皓理直氣壯,「你放開她,我不准你傷害她。」

  「你不准?」韓非冷嗤,「怎麼?你擔心我對我老婆家暴?」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不信你問楚楚。」

  居然要他直接問楚楚?

  秦光皓嗤笑,這男人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還是不清楚自己老婆的個性?

  楚楚可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小女人,她大膽率真,有什麼就說什麼。

  何況他看得出來,這兩夫妻最近顯然關系弄僵了,雖然楚楚在他有意無意試探時,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但方才她乍見韓非時的反應己說明了一切。

  楚楚在生氣。

  她可不是會在自己氣惱時軟下姿態求和的女人。

  「楚楚,你說。」秦光皓放柔嗓音,「別怕,我會保護你。」

  「學長……」她看來似在猶豫。

  「你說實話,沒關系。」他溫和地鼓勵她,相信會從她口中聽到大快人心的話。

  但她令他失望了。

  「不會的,學長,韓非他……雖然常常惹我生氣,可他不會打我。」

  她居然為那男人說話?

  秦光皓不敢相信,目光霎時尖銳如刀。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男人發起飆來會做出什麼事很難說。」

  「他不會的。」她搖頭,迷蒙的水眸瞥向自己的丈夫。

  前一刻還為他神魂顛倒的瞳眸,此刻卻纏綿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秦光皓暗惱,掐握拳頭。

  「楚楚,你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你不用幫這男人說謊……」

  「我沒說謊,我說的是事實。」她很堅決。

  秦光皓怒視她,心海波濤洶湧,語氣不覺變得凌厲。

  「我說你怎麼能確定?你才跟他結婚不到兩個月!」

  方楚楚愣了愣,不明白他為何這般惱火。

  「學長,你別激動,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他……真的不會打我,他不是那種人。」

  所以是他枉做小人嘍?他關心她,想保護她,她卻將他的一片真心棄若敝屣!秦光皓咬牙不語,全身肌肉緊繃,雙拳顫著,他自眼角偷覷韓非,也不曉得是否自己敏感,總覺得韓非那湛亮的眼神似在嘲弄他。

  「學長,你生氣了嗎?」方楚楚扯扯他衣袖,一臉抱歉,「你別生氣。」

  他望向她,見她凝睇他的神色懇切,而韓非見狀,面色微變,下頷緊縮。

  他心胸忽地又豁然開朗了,楚楚畢竟是在乎他的,就算那男人是她丈夫又如何?他終究會搶回她!

  「我沒生氣。」他刻意對方楚楚微笑,一個十分溫柔、十分寵溺的笑。

  「你知道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的。」

  韓非聞言,神色更冷,而他更得意。

  兩個男人彼此互望,猶如擂台上的拳擊手,估量著彼此的斤兩,一觸即發。

  身處風暴中央的方楚楚自然也警覺到不對勁,她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誰都不好惹。

  韓非看出她的遲疑,劍眉收攏,手上使勁。

  「跟我走!」

  他扯她臂膀,秦光皓則伸手拉另一邊,她兩邊被挾持,又氣又急。

  「你們兩個都放開我!我又不是玩具讓你們這樣搶!」

  說著,她氣呼呼地甩動手臂,拉扯之際,秦光皓意外撞歪工作梯,工作梯往前傾斜,掃到櫃子上一只石雕的花器,往下砸落。

  這要是砸到人,可是會當場頭破血流。

  三人頓時都慌了,秦光皓想拉方楚楚退開,但通道狹窄,一時過不去,電光石火之間,他選擇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往後閃躲。

  韓非同樣也面臨抉擇,他無暇思索,只知道方楚楚絕對不能受傷,他撲向她,

  一手護住她的頭,一手將她攬進懷裡,利用自己的身體當擋箭牌。

  短暫的瞬間,心的抉擇,秦光皓逃了,而韓非肩背遭石雕花器擊傷,痛得曲腿跪地,幾欲暈去。

  方楚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毫發未損,護著她的韓非卻受了傷,心急如焚,淚水當下滾落。

  「韓非,韓非!」她嗚咽地喚他。

  「你怎樣?你別嚇我啊!你不能有事!」

  「我……沒事。」他勉強抬起頭,忍著強烈劇痛,模糊著眼看她。

  「你不要哭……」話語未落,他己頹然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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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11: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檢查結果顯示,韓非肩胛骨挫傷,肋骨斷了一根,除了疼痛以外,也會影響胸腔呼吸,需要住院療養。

  別說他如今是維新醫院的院長女婿,就算只是心髒外科的主治醫生,醫院也會讓他住最好的病房,給他最好的照護。

  方啟達一聲令下,他當天便住進當初方楚楚住的那間頂級病房。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幾個小時,方楚楚一直陪在他身邊,寸步不移,方啟達勸她吃飯,她也不肯吃。

  「楚楚,你己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會餓壞身體的。」

  「爸,我沒胄口。」

  「我知道你擔心韓非,可他沒事的,只是需要時間休息,他的傷很快就會好,你可別因為照顧他反而把自己累壞了。」

  「爸,我真的不想吃。」方楚楚眼神空洞,眼皮哭得浮腫。

  方啟達沒轍,一旁的林如月暗示性地扯扯他衣袖。

  「走吧!讓年輕人有獨處的空間。」

  「可是……」

  「走吧!」

  長輩們離開後,方楚楚繼續痴痴守著丈夫,他臉色蒼白,即便在夢裡也得忍著痛,隨著呼吸的起伏,那濃密的兩道劍眉也痛得不時揪擰。

  她忍不住心疼,伸手輕輕撫摸他微涼的臉頰。

  他忽地側轉頭,唇畔逸出呻/吟,她心弦一緊,不禁焦灼。

  「很痛嗎?非,是不是很痛?」

  他在半夢半醒間啞聲央求,「我想喝水。」

  「好,馬上來。」她連忙拿起茶幾上塑膠封膜的水杯,插上吸管,輕柔地送進他嘴裡。

  「水來了,你自己可以喝嗎?」

  「嗯。」他慢慢吸吮著如甘露般清甜的水,不一會兒,喉間解除了干渴,「謝謝。」

  「不用謝,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她哽咽,淚光瑩瑩,胸臆橫梗著酸楚。

  「為什麼要那樣做?你真傻!你知不知道萬一那個花器砸到的是你的頭,你很可能會沒命?」

  他睜開眼看她,目光朦隴。

  「可你……不能受傷。」

  她聞言,驀地哀泣一聲。

  「是因為田曉雲嗎?」她恨自己問這樣的問題,都這種時候了,為何她還要小氣地計較?但她就是很介意啊!想到他為了那個女人可以如此不惜生命,她的心都碎了!

  「你救我的時候,想的是她,對吧?」

  沉默。

  雖然只有短暫的兩秒,對方楚楚己猶如一個世紀的折磨。

  終於,她等到了答案。

  「……不對。」

  「什麼?」她愣住。

  「我想的……是你。」韓非模糊地低語。

  是她聽錯了嗎?她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

  他深吸口氣,就這麼簡單的動作,也讓他痛得悶哼。

  「那時候,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楚楚受傷,楚楚不能……有事。」

  是楚楚,不是曉雲?

  她含淚望他,怔忡著,心海無助地泛濫。

  「你想救的,是我?真的嗎?韓非,你不要對我說謊。」

  「我沒說謊。」

  怎麼可能?她瞪著他疲倦的俊容,瞪著他因劇痛找不到焦距的墨眸——

  是因為意識還不夠清醒才讓他說出這樣的話嗎?但一個不夠清醒的人又怎能有這種明晰的心機說謊?

  「我不喜歡你看他的眼神。」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她怔住,「誰?」

  「秦光皓。」

  「我怎麼看他了?」

  「好像……你整個人都被他迷住一樣。」他皺眉,氣息粗重地喘著。

  「我離你只有幾步,你卻沒發現我。」

  她不可思議地屏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吃醋?」

  他沒回答,強自張開的眼皮實在撐不住了,疲憊地垂斂。

  「你不要喜歡他,楚楚。」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懸著芳心,淚珠無聲地墜落。

  「不要喜歡他,楚楚,不要收回你對我的愛,我……喜歡你……」

  細微的低喃猶如嘆息,來自夢的彼方。

  他睡著了,而她痴情地睇著他,淚如雨下。

  她整個晚上就這麼睡的嗎?

  隔天早晨,韓非迷蒙醒覺,他認出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眸光一轉,方楚楚就坐在床側一張椅子上,螓首微低打盹。

  這種睡姿肯定很不舒服。

  他心一扯,直覺想起身喚她,但身子剛動一下,傷處便痛得苦不堪言。

  他悶悶地呻/吟,立即驚醒了方楚楚,揉了揉還沉重的眼皮,慌得望向他。

  「韓非,你醒了!怎樣?你傷口很痛嗎?」她傾身打量他,神情滿是關懷。

  他勉強扯唇,「還好。」

  哪是還好啊?瞧他連說話都皺眉頭!她心疼不己。

  「我讓人過來看看,看要不要替你打止痛針?」

  「不用了。」他阻止,「這點痛,我還忍得住。」

  「可是……」她蹙著秀眉,「醫生說你肋骨斷了,連呼吸也會痛的。」

  「我知道,我自己就是醫生啊。」他有些莞爾。

  她愣愣地睇他,彷佛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從何啟齒。

  他主動開口,「你一直在這裡陪我嗎?」

  「嗯。」

  「我昏睡多久了?」

  「從昨天送醫到現在。」

  「你就一直坐在那張椅子上?」

  「嗯。」

  「回去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

  「我不要!」她一口拒絕,「我要留在這邊陪你。」

  「我己經沒事了。」

  「我就想留在這兒嘛!」

  她撒嬌似地強調,神態卻很堅決,他知道自己勸不了她,微微一笑。

  「你餓了嗎?想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想喝水。」

  「好。」

  她喂他喝水,潤過喉後,他的嗓音不再那麼沙啞。

  「幫我換個姿勢,躺這麼久,都僵了。」

  「可是你只要一動就會痛……」

  「那也要動的,總要讓血液循環吧。」

  「喔,好。」

  她小心翼翼地幫著他挪動身子,他說要側到床的一邊睡,強忍著痛楚,讓出了一半空床。

  「上來吧!」他低聲邀請。

  她怔住,「什麼?」

  「上來陪我躺一下。」他凝望她,眼潭溫潤著笑意。

  「這床夠大,我們兩個人躺剛好。」

  她愕然眨眼,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怕會弄痛你。」

  「你不上來才會弄痛我。」

  「為什麼?」

  「因為我會下床去抓你。」他幽默地回應。

  「啊?」她呆了,看著他閃爍的星眸失魂。

  「上來吧!難道你真想虐待我這把骨頭?」語落,他見她還不動作,作勢要起身。

  「別!你千萬別起來!」她慌得伸出雙手阻止他,不敢再跟他爭論,乖巧地爬上床,像小綿羊般柔順地躺在他身邊,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也放輕了,深怕傷著他。

  他想笑,但就連笑也會牽動疼痛的肋骨。

  唉!他在心底嘆息,只得回復平素淡然無痕的表情。

  方楚楚稍稍側過身來看他,水眸蒙蒙的,氤氳著某種情感,很像是之前她還不曉得自己換的是曉雲的心時,那對他藏不住依戀的眼神。

  他的心震顫,跳得亂了。

  「干麼……這樣看我?」

  「你還記得嗎?」她小小聲地問,宛如貓咪喵嗚。

  「記得什麼?」

  「昨天你迷迷糊糊的時候,對我說了一些話。」

  「我說了什麼?」

  「你忘了嗎?」她嗔怨地嘟嘴,那微翹的粉唇綿軟潤澤得像春天的櫻花。

  他真想吻上一口!

  「你說我不要喜歡學長,不要收回對你的愛,你說……」

  「說什麼?」他輕柔地鼓勵她,曖曖的嗓音從唇間吹出來,正是春天撥弄櫻蕊的微風。

  「說你喜歡我。」她終於還是把他對她的表白都復述了,頰畔染上了櫻色,即便是極度的羞澀中,也隱約帶著幾分大小姐的嬌蠻。

  她是在尋求他的承諾啊!她可不許他說過的話不算數,不准他再一次玩弄她的心。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她嬌聲問。

  他淡淡地微笑,「如果我說我忘了,你會怎樣?」

  「我……」她先是錯愕,繼而恍然他是在逗她,氣得臉頰更紅。

  「我打你喔!」粉拳威脅地掄起。

  「你打吧。」他閉眸,示意他將認命地領受。

  「韓非!你是怎樣?」她又氣又急。

  「你真的打算……說話不算話?」話說到後來,己微微噙著哽咽。

  他弄哭她了?

  韓非驚愕地張眸,果然見她眼眶隱隱泛紅,潤著水光。

  怎麼他才稍微逗她一下就急得哭了?

  他手足無措,「傻瓜,我開玩笑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開玩笑的!」她忿忿地。

  「那你還哭?」他不解。

  「因為……」她負氣地擦眼淚。

  「就算明知你只是故意逗我玩,聽到你說忘了,我還是覺得很難過,心好痛好痛……」

  她是認真的。

  他盯著她憂傷的淚顏,那每一顆從她眼中碎落的透明的淚,都墜在他心上。

  她是真的很愛他,太愛他,禁不起他的逗弄,他不可以再傷害她了,她的心己經被他傷得很脆弱,隨時會破碎。

  「對不起,楚楚。」他喑啞地低語,伸手憐愛地撫摸她濕潤的頰,為她拭淚。

  「你別哭了,是我不好。」

  「你沒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她吸吸鼻子。

  「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這傻瓜!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韓非心弦揪緊,忍不住湊過去輕輕親吻她。

  「我喜歡你。」他再次告白。

  「我沒忘記自己說的話,我喜歡你,楚楚。」

  「真的嗎?」她楚楚可憐地睇他,淚珠盈於眼睫。

  他吮吻那眼淚,「從我們結婚前,我就喜歡你了,在為你動換心手術以前,我就己經動心了。」

  「可是……」她不敢相信,氣息細碎。

  「我以為你是因為我身上裝著田曉雲的心才跟我在一起的。」

  「不是的,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是方楚楚。」

  「你真的沒有把我當成她?」

  「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她怔忡,這答案太令她震驚,和她原先設想的差了十萬八千裡遠,他竟然從來不曾將她錯認成田曉雲。

  「你或許染上了曉雲的一些口味或習慣,但你不像她,楚楚,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女人。」

  「你的意思是她比我溫柔多了?」她有意刁難。

  他莞爾一笑,胸背之間霎時又抽痛起來,不禁嗆咳幾聲。

  她頓時倉皇,「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安撫她,星喹閃爍著異采,「懂了吧?這就是你跟她不一樣的地方,你啊,老是弄得我不知所措。」

  她嘟嘴,「這聽起來很像是抱怨。」

  「是抱怨沒錯啊!」

  「韓非!」

  她看來很想伸手掐他。

  怎麼辦?他又想笑了。

  韓非咬唇,拚命忍住。

  「可是……你不會怪我嗎?」過了片刻,方楚楚忽地揚嗓。

  「畢竟很像是我……搶走了她的心。」

  他一震,凝視她惆悵又落寞的神情,知她的確很在意。

  這問題,他可不能敷衍著回答,否則不能解開她心結。

  「一開始我的確有點怨你。」他決定說實話。

  「就那麼剛好曉雲那天出車禍,她的心就換給你了。」他果然怪她!

  方楚楚咬牙,心海翻騰,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後來我才搞清楚,其實我真正怪的人是我自己,那天曉雲打電話給我,說她心情不好要我去陪她,可是我沒有去。」

  「你沒去?」

  「因為那時候我正在酒吧買醉。」

  「你買醉?」她不可置信,素來冷靜自持的他也會做那種事?

  「是為了你。」他直視她,「那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

  他滿腦子……想著她?

  「如果我去陪曉雲了,她可能就不會出車禍,我怪我自己,連帶也埋怨你。」他悵然斂眸,「我是個懦弱的男人,因為沒有勇氣獨自承擔自己的罪,才會想找代罪羔羊。」

  「你沒有罪!」她焦灼地衝口而出,不忍見他苛責自己。

  「這不是你的錯,這都是命,誰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你不要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楚楚……」

  「如果你真的有罪,那就讓我們兩個人一起承擔吧!就算以後要下地獄,我們會一起去。」

  她握著他的手,說著天真得近乎可笑的傻話,但他仍是深深地感動著,胸臆融著又甜又苦的曖意。

  即便是下地獄,她也願意陪著他,若是他對另一個女人感到負疚,她便共同承擔他的罪。

  他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愛他?

  「楚楚,你真傻!」他將額頭與她相抵,感受著從她身上傳來的體溫,以及那誘惑的女人香。

  「你是個傻瓜。」

  說著,他又吻上了她,一口一口,輕吮淺啄,帶著綿綿愛意。

  韓非住院這幾天,夫妻倆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甜蜜的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原來那麼嚴肅的韓醫生跟自己老婆相處時,竟是那般無限縱容的模樣,偶爾竟還懂得撒嬌,真是跌破院內所有醫護人員的眼鏡。

  韓非不曉得自己己成了同事們私下八卦的焦點,他眼裡只有方楚楚,只有他又甜又辣的嬌妻。

  雖是住院療傷,但他根本沒法在病床上光躺著不動,不時便嚷著自己肌肉快萎縮了,要老婆陪他去散步。

  兩人將醫院當成天堂樂園,她帶著他四處探險,跟他分享以前自己住院時發現的幾處私密景點。

  「以前我常躲在這裡拍照。」她帶他來到屋頂,往另一棟大樓望去。

  「看見沒?從那扇窗戶剛好可以看見你的辦公室。」

  「什麼?」他愕然,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自己的辦公室。

  「你這人習慣不放下窗簾,所以我常常可以看見你在干麼,有時候就用長鏡頭偷偷拍照。」她笑著吐露秘密,大眼睛眨呀眨的,旣淘氣又悄皮。

  他假裝生氣地瞪她,「你這不是在偷窺人的隱私嗎?」

  「對啊!」她毫不羞愧地承認。

  「不過說實在的,你這人沒什麼好看的,整天在辦公室不是看書就是處理公事,好無趣喔!不像你隔壁那間,偶爾還有些香艷剌激的可以看。」

  「什麼香艷剌激的?」他疑惑。

  「你還不懂嗎?」她嬌笑。

  他尋思兩秒,倏地恍然。

  「你是說……」

  「偷情。」她附在他耳畔,甜馨的氣息搔癢著他。

  「是醫生跟護士喔!你說像不像A片的劇情?」

  他咽了口口水,也不知是她爆出的這個緋聞太令他驚訝,或是她說話的口吻太挑逗,頓時感到有些臉紅心跳,下腹微微緊繃。

  「你這壞丫頭。」他掐她的手,「偷看人家還這麼理直氣壯。」

  「誰叫他們激/情到忘了拉下窗簾,不就等於歡迎我偷看嗎?」

  「你不會把那個也拍下來了吧?」

  「呵!我有那麼低級嗎?」她喊冤。

  還真好意思喊咧!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她嘻嘻笑了,笑容燦美如花,逗得他心癢癢。

  「好了,別笑了。」她再這麼無法無天地笑下去,他可能會當場在這裡要了她,然後反過來成為被別人偷窺的對像。

  「呵呵——走吧!」她拉他到另一處地方,是醫院的戶外庭園,一棟小巧的玻璃溫室。

  溫室內栽滿了奇花異卉,她抉著他在一張臨著窗靡的椅子坐下。

  「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第一次對你心動嗎?」她嬌嬌地問。

  他搖頭。

  「想知道嗎?」

  當然。

  她甜甜一笑,「就是在這裡。」

  「在這裡?」他蹙眉,不記得她和他曾在這間溫室裡有任何交集。

  「那時候我就坐在這裡,你在窗外那裡跟一個女病人說話,那個女人一看就喜歡你,我猜你也知道。」

  「然後呢?」

  「她假裝跌倒,整個人貼在你懷裡。」

  「然後呢?」

  「你很冷靜地把她推開了,她很傷心地問你,為什麼不喜歡她?因為她不夠漂亮嗎?你說……」她望向他,一字一句重復他曾說過的言語。

  「對你來說,她是病人,不是女人。」

  他想起來了!

  韓非眨眨眼,他的確說過這番話。

  「我那時候覺得你這人真酷,真自以為是,也太猖狂了吧!你知道嗎?你那時候說話的口吻好像你知道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你,但你一點也不屑她們。」

  「我看起來有那麼囂張?」

  「超囂張的,囂張透頂。」

  「那你還喜歡我?」

  方楚楚聞言,眸光一閃,芙頰渲染淡淡霞暈。

  「也不曉得為什麼,那時候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喔!我知道你是個很厲害的醫生,也知道你的病人都很信任你,但我沒想到你對仰慕你的女人那麼可惡……我那時候想,我一定不要喜歡你,絕不能讓你有機會對我說出那種話,我才不會讓你那麼得意呢!後來我才明白……」她頓了頓,自羽睫下偷覷他。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就己經成為愛情的俘虜了。」

  愛情的俘虜。

  當她如此坦率地表白對他的戀慕時,他感受到的不是得意,而是繾綣整個胸臆的憐惜。

  他感覺到的是暈眩,是心跳如萬馬奔騰。

  「那你呢?」她嬌羞地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

  「我很早就發現了,只是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他恍惚地盯著她。

  「那天早上,當你說你會一點一點收回對我的愛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好慌。」

  「這麼冷靜的韓大醫生,也有恐慌的時候?」她調侃。

  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覺伸手去握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纏。

  「然後我找到了你的秘密寶盒。」

  她一愣,「什麼秘密寶盒?」

  「在你動換心手術前,你不是說要留給我一個盒子嗎?」

  「啊,那個啊,你打開來看了?」

  「嗯。」他頷首。

  「就是因為看了,我才更明白我不能失去你的愛。」

  「所以你就急著來找我。」她聰慧地推論出他之後采取的行動。

  「剛好看到學長跟我……」

  他一凜,忽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多想當場殺了你那個學長!」

  她嚇一跳,「你瘋啦!」

  「我是瘋了。」他扳著臉,陰郁的墨眸不見一絲笑意。

  「以後你不准跟他那麼親近了,給我離他遠一點,愈遠愈好!」

  哇,好濃的酸味啊!

  方楚楚嗆到覺得好笑。

  「這是在吃醋嗎?那我以後偏要對學長更好一點,讓你多多吃醋才對!」

  「方、楚、楚!」他又掐她。

  這次她有點被掐痛了,但仍是執意捉弄他。

  「不瞞你說,我那時候是真的很心動,好像真有點迷上學長了。」

  「你說什麼?」他變臉。

  「呵呵——所以嘍,你以後可得對我好一些,不然我可不保證我會不會忽然變心喔!」她甜蜜地威脅。

  他氣極,一時拿她無可奈何,悶悶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

  「又想吃糖啦?」她柔柔地取笑。

  「我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心情煩躁或慌張時,就會想吃糖?怎麼會養成這種習慣?」

  「都怪我爸。」他粗暴地撕糖果紙。

  秀眉訝然一挑,「你爸?」

  「他就有這種習慣,結果我從小耳濡目染,就跟著學起來了。」

  「所以這也算是遺傳的一種嗎?呵呵呵。」

  「很好笑?」銳利的眸刀砍向她。

  她絲毫不懼,依然笑得甜美。

  「不會啊,我不是說過嗎?我覺得你這樣很萌。」

  他眯眼,「我不喜歡那個形容詞!男人身上不該用那種形容。」

  「這麼說你知道「萌」的意思了?」

  「我查過維基百科。」

  「你居然為了這個去查維基百科?」她笑得彎腰,忍不住用手去捏他臉頰。

  「韓非,韓大醫生,你真的好萌好萌喔!」

  這是把他當小孩子了嗎?

  他困窘地赧紅臉,「不准笑我!」

  「我偏要笑。」她對他吐舌頭。

  可惡啊!

  他將棒棒糖塞進她嘴裡,藉此懲罰她。

  她逆來順受,索性乖乖地吃糖果,櫻桃色的舌尖一口一口地舔吮,那畫面,說不出的極致誘惑。

  怎麼反倒像是懲罰起他自己了?

  韓非懊惱地低吼一聲,搶回糖果,送上方唇,她很聰明,就像方才舔糖一樣,溫柔地吻著他,滿口甜味融進他嘴裡。

  他一面與她熱烈相吻,一面朦朧地想著,以後不如把愛吃糖果的毛病改了,她的唇比糖還甜,更好吃。

  他們吻了好久好久,吻到彼此都喘不過氣,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她凝睇他,目光纏綿。

  「所以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麼秘密了?」

  他怔住。

  她用雙手捧住他臉頰,「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對我說謊了。」

  他惶然不語,心韻失速。

  還有件事他還沒告訴她,關於他父親去世的原因,關於他對她父親的仇恨……「為什麼不吭聲?」她狐疑地眯眼,「難道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心跳乍停,下意識地衝口而出,「我答應你。」

  「這才乖嘛!」她笑著拍拍他臉頰。

  她又拿他當小孩子看待了,但這回他沒有惱怒,只有強烈的心慌。

  他驀地展臂,緊緊抱住她。

  「你瘋了嗎?」她嚇到,「快放開我!這樣抱著我,你不痛嗎?」

  很痛很痛,但他絕對不放,不能放。

  因為只要他一松手,說不定就會失去她,那才是他真正無法承受的痛。

  「答應我。」他在她耳畔求懇,低啞的嗓音就像孩子一般無助,「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

  她覺得奇怪,「為什麼這樣說?你做了什麼?」

  「答應我!」他更加收攏臂膀。

  雖然莫名其妙,她仍聽出了他隱隱的絕望,不由自主地點了頭,「好,好,我答應你,給你免死金牌行了吧?不過你可別以為有了這塊金牌就可以隨便欺負我喔!」

  他不會的,從此以後,絕不辜負她!

  他深深地吻她,以行動來代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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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住院一個星期,韓非傷勢好多了,方楚楚替他辦理出院手續,親自開車接他回家。

  一進家門,他環顧周遭,機敏地察覺家裡氛圍不一樣了,「你換過窗簾了嗎?」

  「嗯。」她笑著點頭,「窗簾、沙發布,還有房間的床單我都換過了,以前那些顏色太暗了,我想換些明亮繽紛的色彩會好看些,你覺得怎樣?」

  怎樣?韓非眨眼。

  說實在的,這不像是他的風格,他喜歡黑色或深藍這種比較穩重的色調,這樣才顯得出男人味不是嗎?

  現在整間屋子又是紅又是橘又是天藍又是鵝黃的,漂亮是漂亮,不過好像有點孩子氣?

  「你是拿家裡當成塗色本在畫畫嗎?」

  「你不喜歡嗎?」她嘟嘴。

  「也不是不喜歡啦。」

  說起來這的確比較像她的風格,她給人的印像就是這麼千變萬化、多采多姿的,一點都不單調。

  反倒是之前她只懂得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卻不敢變動裝潢布置,現在她才真正把這間房子當成自己的家吧!

  想著,韓非微笑了,他很高興她在這裡找到了歸屬感。

  「你有哪裡不滿意?說出來,我們可以商量。」

  她不說會遵從他的意思,而是說可以「商量」,這才像是夫妻啊!這才像是他們共同居住的家。

  「看在你沒把家裡弄得到處是蕾絲跟惡心的粉紅色,我就勉強接受吧。」他半開玩笑。

  「哎呀!你怎麼知道我接下來就要把牆壁漆成粉紅色了?」她順著他口氣笑道。

  「什麼?!」他變臉。

  「騙你的啦!」她嘻嘻笑。

  他瞪她,佯裝惱火。

  她才不怕咧,「怎麼?就許你捉弄我,我就不能也回報你一次嗎?」

  他沒答話,伸手一把將她拽入懷裡,不由分說地啄吻她的唇。

  「你干麼?」她一時防備不及。

  「這是我的回報。」他正色道。

  兩人彼此相視,半晌,同時笑了,空氣中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現在該做什麼好呢?」他笑問。

  「看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來做飯給你吃。」

  「你要做飯?」

  「嗯。」她點頭。

  從兩人結婚至今,還不曾在一起吃過一頓快樂的家常飯,每次不是各有心事,就是鬧得不歡而散。

  她很想跟他像一般夫妻一樣,在餐桌上說說笑笑,分享當天的一日生活。

  「旣然這樣,我們一起做吧!」他彷佛看透了她的思緒。

  「什麼?」她一愣。

  「我跟你一起做飯。」他興致勃勃地。

  「記得那天我親手做早餐給你吃嗎?後來你一點都不賞臉,一口都沒吃,你不曉得我有多難過呢!」

  這是在裝可憐嗎?

  她聽著他撒嬌似的口吻,旣莞爾又心動。

  沒錯,她也記得那天早晨,他做了培根蛋三明治,她卻告訴他自己會慢慢收回對他的愛。

  那天,她很傷心,只是她沒想到她的決絕也同樣傷了他的心。

  「好,我們來做飯吧!」她接受他的提議,笑得好甜蜜,令他如沐春風。

  做什麼好呢?

  兩人爭論了半天,各有各的意見,最後折衷決定做奶油培根蛋義大利面。

  他負責煮面,她來炒配料,她靈巧地切蔬菜,他笨拙地用單手拌沙拉。

  好料上桌後,她喂他吃蔬菜,他喂她吃面,她唇角沾了濃郁的奶油醬,他用一個輕柔的吻替她擦干淨。

  飯後,她洗碗,他泡茶,兩人坐在客廳,她搬來筆記型電腦,說要替爸爸跟阿姨的喜宴設計菜單。

  「你爸他們真的要辦喜宴?」他訝異。

  「嗯,我早就說了要替他們辦的,只是我前陣子……呃,心情不好,所以就一直拖著這件事。」

  心情不好,是因為他。

  韓非領會她話中涵義,心念一動,不覺從身後環抱她。

  她順勢屈坐在他懷裡,將輕薄小巧的notebook擱在膝蓋上。

  「阿姨說他們年紀都大了,還辦什麼結婚儀式的很不好意思,想說去做個結婚登記就好,但我說起碼也得邀請幾個親朋好友來家裡吃頓飯吧,她想了想,總算答應我了,我們決定下個周未在家裡親自下廚招待親友。」

  「所以你才要設計菜單?」

  「對啊!雖然阿姨說會跟我一起下廚,但她可是新娘,當天總不好太麻煩她,我得多出點力才行。」

  「是邀請客人的喜宴耶,你行嗎?」他表示擔憂。

  「怎麼?」她回眸嗔他,「你懷疑我的手藝?」

  「你做給我吃這些家常菜還行,做一整桌的宴客菜,我怕你應付不過來。」

  「呵!你敢小看我?」她表示不服氣,粉拳敲了他頭頂一記。

  他低聲笑了,俯首與她臉貼臉,親密地磨蹭,「我是不希望你丟臉。」

  「才不會呢!」

  「你丟臉就是我丟臉。」

  「我說了不會丟臉你是聽不懂嗎?」這回她改掐他大腿。

  「很痛。」

  「就這樣捏一下哪會痛啊?」

  「就是痛啊!」

  「大男人這樣耍賴你才丟臉咧!」

  「這老婆說話怎麼都不懂得給老公留點面子?」

  「哼,這個家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要什麼面子?」

  「看樣子老公我不教?老婆一下不行。」

  「呵!你要怎麼教訓我?」

  「這樣……」

  話語方落,他的牙己咬上她後頸,像吸血鬼似的貪婪地吮吻她滑膩的肌膚,大手更不安分地從她腰間探進衣擺,攫住那渾圓的椒乳。

  氣氛忽然變得很曖昧,她軟嫩的臉頰染成薔薇色。

  「我覺得這樣不對……」她細細嬌喘著。

  「哪裡不對?」在她頸脖種完萆莓後,他將目標轉向她瑩潤的耳珠。

  「感覺……好肉欲喔!你明明受傷了,可是我們不管在醫院還是家裡好像都一直在做這種事。」

  「我們是夫妻啊!做這種事很正常。」

  「太常做不好吧?會不會影響你傷勢的復原?」

  「笨蛋,你不做才會讓我的傷好不起來。」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我得自己動手做啊!你說這樣我不是更累嗎?」他的回答好邪惡。

  想像他DIY的畫面,她的臉燒得更燙了,體內血流沸騰,如火山爆發。

  「韓醫生你真的很壞……」她嬌嗔地低喃,整個人酥軟如融化的巧克力。

  他不客氣地吃干抹淨。

  她在做什麼?是否正跟那家伙卿卿我我,做愛做的事?

  秦光皓獨自在家喝悶酒,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己空了一半,而他的理智也逐漸城酒精醮得昏沉。

  自從韓非受傷後,方楚楚便向他請辭助理的工作,他的經紀人幫他找了另外一個助理替他處理開攝影展的雜務,而他除了偶爾去藝廊晃晃盯進度,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家裡。

  他想著方楚楚,想著大學時自己是如何對她一見鐘情。

  那天傍晚,黃昏的夕照映著她靜坐的剪影,意外地闖進他的鏡頭。

  她拿著一本書,心思卻不在書上,而在樹梢幾只吱喳吵鬧的麻雀,她看著那些活潑的麻雀,唇畔勾著淺笑,水眸氤氳若霧。

  霞光溫柔地拂著她的臉,拂著她含笑的憂傷,她像是很羨慕麻雀們的充沛活力,凝睇的眼神滿是羨慕與愛憐。

  她看著麻雀,而他看著她。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能夠這般無聲無息地占領他所有的視線,她是很美,但並未美到傾國傾城。

  她身子太瘦,臉太蒼白,有股病弱的姿態,很不健康。

  但就是如此嬌弱柔荏的她,猶如春天的雪崩,宿命地吸引了他。

  為什麼?

  之後,秦光皓曾無數次想為自己的單戀找一個理由,想了很久很久,只得到一個結論。

  因為她不看他。

  即便他拿著相機在她附近偷拍了好幾十張照片,即便他後來主動上前自我介紹,直到她加入攝影社成為他最寵愛的學妹,她也從來沒真正將他看進眼裡,放進心裡。

  這對他是不可思議的,不是他自誇,從小他便是女生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個個都傾慕他俊美無雙的才貌。

  他從不追求任何女人,因為她們自會追求他。

  她是第一個不將他當男人看的女孩。

  她說自己心髒有缺陷,隨時會死去,所以對自己發誓不談戀愛,但他知道這只是藉口,其實只是因為她無法愛上他。

  她不愛他,卻愛上了韓非,當他得知真相時,嫉妒得快發狂。

  她在婚禮上拋下他離開,他表面很有風度地給她祝福,其實恨不得親手殺了她和那個膽敢搶走她的男人!

  她怎敢辜負他?她可知曉從來只有他秦光皓拋棄女人的分,沒有女人可以這樣對他!

  這點,問田曉雲最清楚了。

  思及此,秦光皓殘酷地冷笑,從抽屜裡翻出一張忘了燒掉的相片,那是某次他趁她熟睡時拍下的裸照。

  她玉體橫陳於床,與白色床單糾纏,形成絕妙的性感畫面。

  他沒愛過她,但不否認在她身上得到很大的滿足,她是個尤物,經過調教之後也夠放蕩、夠狐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笨到不懂兩人終究只會是床伴關系,硬要對他奢求感情。

  「可惜啊,曉雲,虧我挺喜歡你的。」他嘀喃對照片上的她說話,又干了半杯威士忌。

  辛辣的酒精嗆灼喉嚨,他想起她對他說,她願意為他去死,如果他認為這樣才能證明她對他的愛。

  然後,她真的死了,一場車禍奪去了她的生命。

  至今他仍弄不清楚,那場車禍究竟是單純的意外,或是她有意自殺?

  他覺得有些難過,沒想到自己在獲知她的死訊時,竟然也掉了幾滴眼淚。

  他本以為自己對她是徹底無情的,原來尚有幾分良心。

  他捏著照片,手指撫過照片上田曉雲甜美嫵媚的笑顏。

  如果她真的是為他去死,那他承認,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愛他的女人了。

  而那樣痴戀他的心,竟留給了楚楚……

  他忽地笑了,笑聲鋒銳如刀,割破了靜寂的空氣。

  如果他注定失去愛他的女人,那他就一定要搶回他愛的女人!

  這段時日,韓非因傷勢無法執刀,除了每天固定去醫院巡房,給住院醫生跟實習醫生講解一些臨床經驗,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正好拿來閱讀最新的醫學期刊和報告,著手寫一篇很久以前便想寫的論文。

  而方楚楚也樂得在家當賢妻良母,陪老公休養復健。

  這天,韓非嚷著晚上想吃泡菜鍋,方楚楚看家裡沒材料,趁他專心寫論文時,

  提著購物袋上附近的超市。

  她在超市逛了一圈,照著事先列下的購物清單,買齊了食材跟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正欲結帳時,手機響起叮咚鈴聲。

  韓非透過line傳簡訊來——

  ——我還想吃櫻桃。

  他像個孩子點菜吃,還毫不羞慚地附了一張可愛的貼圖。

  ——不早點說!我都己經在結帳櫃台了。

  她嬌嗔地回訊息。

  ——櫻桃、櫻桃!

  ——好啦好啦,知道了。

  ——順便買冰淇淋。

  ——吼!你是幼稚園兒童嗎?

  ——要芒果口味的。

  ——你很煩耶!

  謝謝老婆——

  大大的笑臉,融化她的心。

  方楚楚又追加了兩盒櫻桃、一盒芒果冰淇淋,這才回到櫃台,買單後,她肩上背著裝得滿滿的購物袋,手上提著一串衛生紙,盈盈走出超市。

  從超市到家裡,其實只有短短幾分鐘的距離,但黃昏的夕陽太美,微風太清爽,她不覺放慢腳步,一面欣賞風景。

  雖是尋常風光,但或許是她沉醉於甜甜的幸福裡,總覺得一朵花一枝草一盞路燈,看來都格外動人。

  她慢慢走著,回過神來,才驚覺公園旁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學長!」她驚愕地喊。

  秦光皓迎向她,嘴角勾著淡笑,「我終於等到你了。」

  他在等她?她訝然,「你等很久了嗎?」

  「嗯。」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打電話給你,你就會出來見我嗎?」他淡淡地反問。

  她怔住,頓時啞口。

  的確,自從那天韓非為了救她受傷後,她便沒再見過學長了,就連辭職也只是透過電話告知。

  她承認,自己有意躲避他……

  「學長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他又靠近她一步。

  她一震,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

  他察覺她的閃躲,目光一閃,表面仍掛著笑。

  「瞧你這副樣子,完全可以去演「家有仙妻」了!」

  她略略困窘,「學長是笑我像個黃臉婆吧?」

  「我不是這意思。」他搖頭,鎖定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深刻。

  「你看起來很美,就算背著購物袋,還是很有淑女的氣質。」

  他這是什麼意思?即便方楚楚再遲鈍,也不可能聽不出他深情款款的口吻,這令她心驚膽顫。

  「呃,學長,我得回去了,我們以後再聊……」

  「楚楚,看著我。」他柔聲命令,不許她就此離開。

  她斂眸,羽睫輕顫。

  「看看這是什麼。」他更溫柔了。

  她不覺揚起眼簾,映入雙瞳的是一朵玫瑰,一朵嬌貴純潔的白玫瑰。

  「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如果有一天我要向你道歉,就帶一朵白玫瑰來,這樣你就會原諒我。」

  她這麼說過嗎?

  方楚楚屏住呼吸,心亂如麻。

  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說過。

  秦光皓見她全身凍凝,知道自己這番話收到了效果,他輕聲一笑,傾身附在她耳畔。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低啞的嗓音撩撥她敏感的耳際,是天地間最極致的魅惑。

  「我愛你。」

  她倏地倒抽口氣,心弦激烈地震顫。

  他用雙手輕輕勾摟她纖腰,繼續用性感的言語勾引她。

  「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寶貝,我愛你。」

  他吐露魔魅的愛語,方唇跟著若有似無地吮吻她玲瓏耳殼,她不禁全身酥麻,宛如電流通過,一陣陣顫栗。

  「跟我走好嗎?」他幽幽地對她下咒。

  而她幾乎要點頭了,如果不是手機鈴聲乍然響起,她很可能不顧一切地隨他而去。

  但鈴聲震醒了她,也震垮了他含笑的俊容。

  她慌忙接電話,是韓非打來的。

  「楚楚,你在哪裡?」他語帶焦急。

  她以為他是催促她回家,更加心虛。

  「我就在巷口而己,很快就到家了!」

  「不是的,我是想跟你說……」

  「我馬上回去!」她沒聽他說,急著掛電話,急著躲開面前這個令她困惑不安的男人。

  「學長,不好意思,我老公在催我了,我先走了,再見。」語落,她飛也似地逃離。

  秦光皓目送她匆匆的背影,面色鐵青。

  他其實是想告訴她暫時別回家啊。

  韓非握著斷線的手機,很想保持冷靜,但此刻凌亂如麻的思緒己容不得他細細思索。

  他必須盡快解決問題,否則兩個女人就要短兵相接了……

  「我說兒子啊,你打電話給誰?站在那邊發什麼呆?」

  母親的大嗓門從身後傳來,他震了震,若無事然地回頭。

  「沒事,媽,你剛不是急著上洗手間嗎?」

  「我上完了啊!」韓媽媽略微尷尬地摸摸頭。

  「真是不好意思,大概很少有做媽的一到兒子家就急著上廁所,我實在是忍太久了,呵呵。」

  唉,他可沒心情和母親探討這種話題。

  韓非暗暗嘆息,「媽,怎麼來之前也不說一聲?我也好到車站去接你。」

  「何必麻煩呢?我知道你醫院工作忙,而且我有你家鑰匙啊!我只是沒想到你今天居然這麼早就回家。」

  「我今天休假。」

  「休假也不回家看媽一下?幸好媽今天自己上台北來了,否則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才肯來見媽一面?」

  聽出母親的怨嘆,韓非感到歉疚,「對不起,媽,我也一直想抽空回去看你,只是……」

  他頓住,「媽,你先坐吧!我有話跟你說。」

  再怎麼逃避,終歸還是要面對現實。

  「要說什麼?」韓媽媽聽兒子的話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興奮與好奇。

  韓非替母親倒了杯熱茶奉上,站在一旁,他深深地呼吸,凝聚坦白的勇氣。

  「媽,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其實我……呢,我……」

  「我知道,你跟女人同居了!」韓媽媽笑著打斷他。

  他愣住,「你怎麼知道?」

  「你當媽眼睛瞎的嗎?我剛進洗手間,什麼都看見了,盥洗台上有兩支牙刷,還擺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保養品,你可別跟我說你會用那些女人用的東西喔!」

  韓媽媽笑盈盈,看來對自己發現兒子的秘密感到十分得意。

  「還有啊,你家裡這些窗簾、沙發布,我才不相信是你自己選擇的顏色跟款式,一定是女人幫你布置的,對吧?」

  「呃,媽猜得沒錯。」他尷尬地扯唇,苦笑。

  「說吧,是什麼樣的女孩子?」相對於兒子的窘迫,韓媽媽顯得很樂,氣定神閑地喝茶。

  「能夠忍受我兒子的怪脾氣,願意跟他住在一起,一定是個很溫柔賢慧的女人吧!不過你們年輕人也真是的,要是真的相愛就結婚嘛!把人家女孩子吃干抹淨了卻連個名分也不給,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媽可不記得我把自己兒子教得這麼壞。」

  母親一連串的碎碎念,韓非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媽,我們己經結婚了。」

  「什麼?!」韓媽媽震驚。

  韓非悄悄捏握了下手,掌心沁汗。

  「我跟楚楚,己經結婚了。」

  「你結婚了?」韓媽媽整個人傻了。

  「那女孩叫什麼?楚楚?」

  「嗯,楚楚可憐的楚楚。」

  「名字倒是挺好聽的……」韓媽媽沉吟,想想不對,忽地坐不住了,勃然大怒地起身。

  「兒子你在要你媽嗎?我一直以為你身邊沒女人,還急著給你安排相親!你瞧瞧,我連人家女孩子的照片都帶來了,結果你居然……你居然己經結婚了!你

  結婚怎麼不跟媽說一聲?我還想著給你辦個熱熱鬧鬧的喜宴呢!你、你……」韓媽媽氣得臉色發白。

  「對不起,媽,是我不對。」韓非很識相地認錯。

  「但我不告訴你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

  「什麼原因你倒是說啊!我不記得自己生了一個悶葫蘆兒子!」

  「因為她的身分……有點特殊。」

  「有多特殊?」韓媽媽狐疑。

  「她是……方楚楚。」

  「那又怎樣?」

  韓非閉了閉眸,明知這一天遲早會來,仍沒有足夠面對的鎮定。

  「她是方啟達的女兒。」

  「方啟達?」韓媽媽眨眨眼,起先有點莫名其妙,兩秒後,一個念頭如雷劈中她,她當下感到頭昏眼花。

  「你是在跟媽開玩笑吧?你說她是那個……那個方啟達的女兒?

  「是。」

  「你瘋了嗎?!你忘了你爸是怎麼死的?」

  「媽,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韓媽媽整個抓狂,情緒沸騰,近乎歇斯底裡。

  「我不相信,我兒子不可能娶方啟達的女兒,不可能……」

  正混亂時,玄關處傳來跫音,方楚楚到家了。

  「是那女人回來了嗎?」韓媽媽臉色緊繃,憤恨地瞪兒子。

  韓非頷首,還來不及說話,方楚楚清亮的嗓音己揚起。

  「老公,我回來了!我買了你要的櫻桃跟冰淇淋……」她翩然進屋,乍見客廳僵持的一幕,愕然怔住。

  「你就是方楚楚?」韓媽媽厲聲問。

  「是啊。」她疑惑地望向丈夫,以眼神詢問他這陌生婦人的身分。

  「楚楚,你先回房。」韓非溫聲對她說道,接著拉扯母親臂膀。

  「媽,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干麼要慢慢解釋?干麼要她先回房?」韓媽媽盛怒,「我現在就要問清楚!」

  她是韓非的母親?

  方楚楚又喜又慌,她早就想拜見婆婆了,只是苦無機會,今天居然是婆婆親自上門來,她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應該是我去拜見您才是,媽,我是楚楚……」

  「不要叫我媽!我不是你媽!」尖銳的嗓音刺痛她耳膜。

  她駭然怔住。

  「媽!」韓非在一旁想阻止,但韓媽媽狠狠地甩開他,咄咄逼人地走向方楚楚,在她面前落定。

  「你說你是方楚楚?」

  她點頭,不明白為何婆婆是這般震怒的模樣。

  她做錯什麼了?

  「你爸是維新醫院的院長方啟達?」

  「是啊……」

  啪!

  凌厲的掌風劃破了空氣。

  方楚楚左臉頰吃痛,未及反應,跟著右臉頰也被賞耳光。

  「媽!」韓非驚恐,連忙抱住母親,拉開兩個女人之間的距離,「你別這樣對楚楚,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還替她說話?你被這狐狸精迷昏頭了嗎?明知方啟達害死了你爸,你怎麼還敢把他的女兒娶回我們韓家?你想氣死你媽嗎?想讓你爸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穩嗎?你怎麼對得起我們韓家的列祖列宗?你這該死的不肖子!」

  這算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楚楚凍立原地,失神地瞪著眼前這一幕詭異的戲碼,她爸爸是害死韓非父親的凶手,她是韓家仇人的女兒?

  這太荒謬了!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但雙頰的疼痛那麼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時那燃燒著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顫。

  這不是作夢,是最醜陋的現實——

  淚水,無聲地滑過她紅腫的頰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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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1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很痛嗎?」

  送走怒氣衝衝的母親後,韓非從冰箱裡取出冰塊,做了兩個小冰袋,跟著來到臥房,替方楚楚敷臉鎮痛。

  她呆坐在床上任由他輕輕地冰敷,一動也不動。

  他看著她原本肌膚細致的臉頰被母親狠狠掌出兩片紅腫,忍不住心疼,他知道,從小到大沒有人這樣打過她。

  「對不起,我媽太激動了。」他代替自己母親致歉。

  她這才揚起無神的雙瞳,「你媽呢?」

  「她說要回家了,我說要送她去高鐵站,她也不讓我送。」

  「她很生氣?」

  「嗯。」

  她盯著他,他看不出她想些什麼,那幽然的水瞳太深,太迷蒙。

  他無聲地嘆息,「楚楚,你聽我解釋……」

  她打斷他,「你爸真的是因為我爸在開刀過程中有疏失才死的?」

  他一震,半晌,咬牙點頭。

  「你有證據嗎?」

  「就算有證據,現在也過了法律追溯期了。」

  所以他的確有證據了。

  方楚楚木然凝睇眼前的男人,忽地憶起某個深夜他曾在她父親辦公室摸黑找東西,也許那時候他就是在找證據吧!

  而她這個仇人的女兒竟然主動替他遮掩,他當時一定覺得她又傻又賤。

  「所以你才決定跟我結婚?」她問得犀利。

  他怔住。

  她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默認了,心頭安靜地流血,「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楚楚,你聽我說……」

  「你是為了報復。」她直視他,一字一句如利刃切割他。

  「你知道我爸最疼我,如果我過得不幸福,他一定會很難受,你得到我,也等於有一天會得到醫院,你將我爸這兩樣最寶貴的東西捏在手裡,到時就隨你怎麼處置了。」

  他沒答話,怔忡地望她,他早知道她是個聰慧的女人,也許太聰明了。

  「你計劃得好周詳啊,韓非,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決定這樣利用我的?從我主動吻你替你擋下警衛那時候開始嗎?你看我這樣傻傻地愛你,是不是很有報復的快/感?」她語鋒譏諷,卻不帶絲毫感情。

  為何她能如此冷靜?

  他惶然,「我承認一開始我是那樣想的沒錯,可是楚楚,後來就不是了,我是真的愛上你……」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她神情淡漠。

  他心如刀割。

  「你說你愛我、喜歡我,那我問你,你原諒我爸了嗎?」

  「我……」他磨牙,眸光忽明忽滅,閃爍著激烈的情緒。

  「你還是恨他,對吧?」

  「……」

  「我是你恨的那個人的女兒啊,你怎麼可能真心對我好?」她容色慘澹,唇畔似是淡淡噙著笑,笑意也是苦澀。

  「我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會想起我是方啟達的女兒,不會想起是我爸的疏忽害死了你爸,害你們一家失去經濟的支柱,害你有個困苦的童年。」

  「楚楚,別說了。」他不想聽,不想回憶那段備受欺凌的日子。

  當年父親去世,家裡的小工廠跟著倒了,欠下大筆債務,他們懷疑父親的去世是由於醫療疏失,要求醫院賠償,反被院方控告意圖詐財。

  官司的壓力加上債主們討債的嘴臉,逼得母親精神崩潰,長期住院療養,他幾乎以為自己也要永遠失去母親了,幸而在父親一個遠房親戚的資助下,一年後母親安然出院了,扛起家計的重擔,含辛茹苦地撫養他長大。

  母親不在的那一年,他像個流浪兒輾轉被幾個社工單位踢來踢去,左鄰右舍閑言閑語不斷,債主一見到他就又打又罵,極盡羞辱。

  「你從來不跟我講小時候的事,現在我終於懂了,因為太痛苦,因為只要想起來你就恨透了我爸。」

  韓非繃緊全身肌肉,努力排開腦海陰暗的思緒,他拿起冰袋,想繼續幫妻子敷臉,她卻冷冷推開他的手。

  「不要碰我。」

  他頹然放手,看著她清寂的容顏,胸口擰痛。

  他很明白她受了重大的打擊,乍然得知兩家過去的糾葛,她肯定不好受。

  「楚楚,你氣我嗎?」他啞聲問。

  令他意外的,她竟然搖頭。

  「我怎麼能氣你?是我爸對不起你,是我們方家對不起你們韓家。」

  他震懾,「你別這樣說……」

  「那你要我怎麼說?」她森冽地反問。

  「說上一輩的仇恨不關我們的事,說你完全不在意我是方啟達的女兒……韓非,不要對我說謊,那是你爸跟我爸,我們不可能當作沒這回事。」

  他惆悵無語。

  「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是什麼嗎?」

  幽細的嗓音如秋天的微雨,一滴一滴,蕭瑟地落在他心上。

  「就是我明明問過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你也答應過我,我們之間不再有秘密……可是韓非,原來這才是你最大的秘密。」淚珠,在她眼睫剔透地潤著光。

  那是無法形容的沉痛——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一直以為,那天她決絕地說會一點一滴收回對他的愛,就是他無法承受之痛了,沒想到痛還有更痛。

  他愛的人,不相信他。

  他的病人相信他,他的同事相信他,所有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相信他的能力和承諾,可她,不相信他。

  她還愛著他嗎?

  他不確定,因為從那天起,她便完全對他封閉了心房,這次是徹徹底底的,她不是在跟他冷戰,不是對他挑釁,不像之前她就算不說話,他仍能從她冷漠的態度感受到一絲怒氣與恨意。

  現在的她,身上彷佛失去了人的溫度,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她不跟他吵架,不跟他鬥嘴,他說什麼她都靜靜地聽著,他碰她時也不抗拒,就那麼順從地由他撫弄,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在玩洋娃娃。

  他很害怕,說不出的慌。

  這是一種眼睜睜地看著流沙從自己指縫間漏下的過程,他明知有一天手上會握不住任何一顆沙,卻無能為力。

  這天,是方啟達和林如月在家裡辦喜宴的日子,就像之前所計劃的,幾乎所有的宴客菜色都由方楚楚一手包辦,她在廚房裡忙碌,端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眾人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

  而她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淡得猶如即將凋零的花朵似的,當然方啟達會察覺到不對勁,私下質問他。

  「怎麼回事?你跟楚楚吵架了嗎?」

  他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說是吵架嗎?也不像。比較像是她單方面地將他驅逐出境。

  「我好像……讓她失望了。」他苦笑。

  「你做了什麼?」

  韓非抿唇不語,他們夫妻之間最大的心結便是他對這個岳父的恨,但他如何說得出口?

  方啟達見他不答話,面色更凝重。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吧?你說結婚後,會給楚楚幸福,我把我女兒交給你,不是要你欺負她,是讓你照顧她!」

  「……我知道。」

  「不管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惹她傷心,一定要盡快修補!懂嗎?」

  「嗯,我懂。」

  「唉,你不要怪我這個岳父對你太嚴厲,其實我只是擔心你們,我希望你們婚姻過得幸福快樂,不要到頭來……弄到像我跟楚楚她媽一樣。」

  這是第一次方啟達在韓非面前提起亡妻,韓非聽了有些訝異。

  「看你的表情,你也知道我跟楚楚她媽處不好吧!」方啟達自嘲地扯唇,想想,一聲長長的嘆息。

  「其實是我對不起她,我因為醫院事情太忙,一直沒空陪她,加上楚楚心髒又不好,她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有點憂郁症的傾向,搞到我後來也很怕面對她。」

  所以他才會在外頭有了另一個女人,他是想為自己辯駁這點嗎?

  韓非漠然深思。

  但令他意外的,方啟達並沒有辯解的意思,而是坦率的自責。

  「就連她過世那天,我都在為病人開刀,沒能去見她最後一面。」

  韓非聞言,倏地凜神。

  那天也是他父親去世的日子!方啟達口中的病人,就是他父親嗎?

  他很想聽方啟達多提提那個病人,但那顯然不是方啟達話中的重點。

  「總之我真的很對不起楚楚她媽,我希望你跟楚楚千萬別重蹈覆轍。」

  他對不起的,只有楚楚的母親嗎?

  韓非在心底冷笑,斂眸掩飾眼裡的敵意,對這個男人,他就是無法放下仇恨,

  二十多年來積累的怨氣,總有一天要爆發。

  「答應我,你會給楚楚幸福,好嗎?」方啟達一副慈藹的口吻。

  韓非勉強微笑。

  兩人談過,各自走開,方啟達回到客廳陪同林如月招待客人去了,韓非轉身想在院子裡透透氣,才剛走兩步,便見方楚楚由一座雕像後盈盈現身。

  他怔住,一時無語。

  她都聽見他跟她父親的對話了嗎?

  「對,我聽見了。」彷佛看出他的疑問,她清淡地回應,唇角甚至微微揚起。

  「我還滿佩服你的。」

  「佩服我?」他不解。

  「你明明那麼恨我爸,還可以在他面前承諾說要給我幸福,真了不起。」很明顯,她是在諷剌他,但她說話的口吻又是那麼平靜淡漠,好似情緒毫無波動。

  他不禁焦灼地上前,「楚楚,你怪我嗎?」

  「我為什麼要怪你?」

  為什麼?她問得令他心痛,「因為我恨你爸的事……」

  「我不怪你。」她平和地打斷他,「你恨我爸是應該的,就像你所說的,當年是我爸手術疏失害死你爸,結果醫院還不肯擔起責任,反過來控告你們誣告,讓你們母子倆備受折磨,是我們方家對不起你們。」

  「楚楚……」

  「你想報復,想得到方家的醫院,我都能理解。」

  所以呢?

  「所以我不會跟你離婚,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跟醫院,都任由你處置。」

  我跟醫院,都任由你處置。

  韓非駭然,震驚地瞪著一臉平靜的妻子,這就是她的想法嗎?她將自己當成贖罪的禁灣了?怪不得她不反抗他,不跟他頂嘴,他要做什麼都隨他。

  不是這樣的。

  韓非心沉下,如墜萬丈深淵。

  他要的婚姻生活,不是這樣……

  當天回家的車上,韓非注意到坐在副駕駛席的妻子不時偷偷伸手揉 捏自己的小腿,他想,應該是為了籌備喜宴,忙裡忙外一整天,腰酸腿痛吧。

  於是到家後,他便催著方楚楚去泡澡,待她沐浴完畢,換上睡衣,他親自拿了一瓶精油,說要替她按摩。

  她乖乖地背躺在床上,他在手上抹了精油,時重時輕地按揉她的小腿。

  他雖不是專業的按摩師,技巧稍嫌生澀,但手勁還是足夠的,方楚楚緊繃的小腿肌肉因而逐漸放松。

  按摩完小腿,他又輕輕拉下她睡衣背後的拉鏈,替她按摩背部。

  她的腿部曲線玲瓏,背部更是窈宛有致,肌膚瑩膩得如奶脂,觸感細滑,韓非不得不承認,他身為男人的欲/望被撩撥起來了,野蠻的火焰燒灼著他下腹。

  他很想要她,瘋狂地想要她!

  可他不想冒犯她,在她將自己當成禁臠任他擺布時,他反而更想尊重她。

  他替她將拉鏈拉回去,睡衣下擺也拉好,然後抱著她坐在自己腿上。

  「舒服多了嗎?」他柔聲問。

  「嗯。」

  「還有沒有哪裡酸痛的?」

  「己經好多了。」

  他松松地環抱她的腰,臉頰由身後貼著她耳鬢,細細的發絲拂過他鼻間,隱隱搔癢著。

  他嗅著她身上純真誘惑的女人香。

  「楚楚。」他低低喚著她。

  「嗯。」

  「不管我對你爸是什麼心態,請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他懇切地告白。

  她一動也不動。

  「從我們結婚以前就喜歡上你了。」他強調。

  「……嗯。」

  這個「嗯」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了,還是她相信了?或者只是一聲毫無意義的嘆息?

  好想抓住她問個分明,但他知道,她不會多說,只會用那雙清澄透明的眸子安靜地瞅著他。

  韓非澀澀地苦笑,低唇吻了下妻子柔軟的臉頰。

  「我們睡覺了好嗎?」

  「嗯。」

  他擁著她躺下,手臂占有地枕在她後頸,她柔順地躺著,幾乎是偎靠在他懷裡。

  這樣睡其實不怎麼舒服,尤其她嬌軟的靦體對他而言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誘惑,能夠貼著她擁抱她,卻必須克制自己不能對她做愛做的事,這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考驗。

  要做也是可以的,他知道她會接受,但他不要一個毫無自主意識的娃娃。

  他要那個會打他、罵他,會溫柔地迎合他也會倔強地反抗他的方楚楚!

  再也回不來了嗎?

  他永遠失去她了嗎?

  韓非憂郁地尋思,漸漸地意識昏沉,墜入夢鄉,在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自己踢開了被子,而身邊人悄悄地撐起上半身。

  睡到一半喜歡踢被子,是他從小養成的壞毛病,之前方楚楚如果夜半發現了,總會溫柔地替他蓋好。

  但這回,他閉著眼,感覺到寂靜的夜裡她細微的呼吸,他知道她醒著,正看著他,卻遲遲不替他拉攏被子。

  她看著他的時候,在想什麼?

  他屏息地等著,等她替他蓋被,但等到的是她又默默地躺回去。

  他失望了,眼眸隱約地感到剌痛。

  他轉過身,展臂將她緊緊攬在懷裡。

  隔天早上起來,兩人四肢交纏,他一手環著她腰際,一條腿勾著她小腿,不用說,他男性的本能也呈現敬禮狀態。

  他迷糊地睜眼,迎向她朦朧水潤的眼眸,她看來早就醒了,不躲也不閃,由他攬抱著。

  「嗨,早。」他啞聲揚嗓。

  她點點頭,「早。」

  他看見她粉頰染成一片薔薇色,猜想她也感覺到了他堅 挺的欲/望,有些尷尬地放開她。

  「抱歉。」

  她沒說什麼,慢慢坐起身,他以為她會馬上下床,但她卻坐著不動。

  「怎麼了?」他問。

  她靜定地凝睇他,他懷疑他在她眼裡捕捉到一絲羞澀。

  良久,她終於輕細地落話,「要我幫你嗎?」

  「幫我?」他愣了愣,兩秒後,恍然大悟。

  她的意思是要替他解決生理欲/望,他之前曾耍賴要她幫忙……

  腦海裡閃過無數情色畫面,可最終,韓非仍盡力捉住殘余的理智。

  「不用了。」

  在她未能對他敞開心房以前,他不想將她當成發泄的工具。

  他翻身下床,「餓了吧?我做早餐給你吃。」

  他想對她好,想證明自己真的很愛很愛她,替她按摩、為她做早餐,他笨拙地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只盼得到她一個微笑、一句鼓勵。

  但她什麼都不說,也不對他笑,只是默默地吃著他做的培根蛋三明治,到頭來這就是他唯一端得上台面的料理。

  就連咖啡,也煮得過分酸澀了,很難喝。

  他頓時胃口盡失,放下咖啡杯。

  「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她似乎很訝異他會這樣問,秀眉微挑。

  「要出門嗎?」

  她搖頭,「我會待在家裡。」

  「你這陣子幾乎天天待在家,不覺得無聊嗎?」

  「不會。」

  不會才怪!

  她真打算就這麼一輩子把自己鎖在一個毫無情趣的婚姻裡嗎?

  韓非暗暗咬牙,深吸口氣,「你出去旅行吧!」

  「什麼?」她怔住。

  「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出去走走吧!看要自己一個人玩也好,找朋友也好,趁跟我分開這段時間,好好想想。」

  「想什麼?」

  「想你是不是還要跟我在一起。」他深深地注視她。

  她蹙眉,眼神閃過異樣,「我不是說過,我不會提出離婚嗎?」

  「我可沒同意。」他郁郁地回話。

  「你不提,我也會提的,如果你繼續用這種態度面對我們的婚姻,那我寧願跟你分手。」

  她默默用手指扣緊咖啡杯把手。

  「我給你選擇的機會,如果三天後,你認為自己還是沒辦法相信我,那你就走吧!」他頓了頓,語聲異常干澀。

  「我會放你走。」

  她直視他,羽睫輕顫如風中的雛鳥。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他意味深長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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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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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17:14: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我知道你愛她,比愛我更多,可是我敢說,這世上沒有其他女人比我更愛你,

  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你不相信我嗎?那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我可以掏給你看!

  我不是瘋子,不要這樣說我,不要這樣看我,我只是很愛你……

  求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真的愛我,就證明給我看。

  車燈耀眼,刺得她睜不開眸,她被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落下……

  「啊——」

  凄厲的尖叫劃破了靜夜,驚醒掙扎於夢境邊緣的方楚楚。

  她悚然坐起身,冷汗涔涔,浸透了睡衣後襟,臉上也都是濕濕涼涼的汗水。

  她又作惡夢了。

  又夢見那場驚心動魄的車禍,夢見那個殘忍地命令她去死的男人。

  她知道,這其實不是屬於自己的夢,是那個把心髒留給她的女人,同時把夢魘也留給她。

  「田曉雲,那個男人是誰?究竟是誰那樣傷害你?」她喃喃低語,問著一個早己不在這個時空的女子。

  當然,她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方楚楚幽幽嘆息,輕巧地下床,來到窗邊,拉開薄薄的紗簾。

  窗外,明月圓滿,銀色的光芒洗著大地。

  這是她離開韓非的第一個夜晚,才分開不到二十四小時,她便又作惡夢了。

  果然自己是依賴著他的嗎?

  這些日子,她跟他吵吵鬧鬧,有時冷戰有時和好,但只要跟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她彷佛便能心安,能夠遠離那虛無可怕的夢魘。

  那男人究竟有何許魔力?為何她明明要自己不能相信他,他仍是致命地吸引著她?

  他說要給她三天時間,決定是否要繼續和他在一起,她也聽他的話出來旅行了,獨自住在這間距離太平洋海岸只有數尺之遙的民宿,以為自己在月色海濤聲裡能夠睡得很好。

  以為,能夠得到自由。

  看來不是這樣……

  一聲叮咚鈴響,有人透過送簡訊來。

  會是他嗎?

  她心韻微亂,帶著曖昧不清的情緒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點閱來看,發信人卻是秦光皓。

  是學長啊。

  她迷惘地眨眨眼,說不清是失望或松了口氣。

  學長傳了張照片給她,是今晚清透的月輪,他說他很想念她,問她睡得可好?

  這陣子他每天都會傳簡汛給她,有時是照片,有時是幾句話,看來他很想再見到她。

  該怎麼辦呢?

  她怔怔盯著手機,回憶起上次見面,她根本是落荒而逃,也不知怎地,對學長她似乎又害怕又有些異樣的依戀。

  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他吧!

  或許她該鼓起勇氣,釐清自己對學長復雜的情感,她是不是對他……也有點動心呢?

  韓非在行事歷上空下三天。

  這三天,他不安排任何一場手術,肩胛和肋骨的傷倒是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影響他執刀,他不動刀,純粹只是不願自己因為心神不寧,而危害到病人。

  他有預感,在楚楚離開他這三天,在他煎熬著等待她答案的這三天,他不可能百分之百冷靜地為病人開刀。

  別說開刀了,他整天都得咬著糖,壓抑煩躁不安的情緒。

  他沒想到自己也有無法冷靜的時候,自從成為醫生,他便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摒棄所有的感情波動,一個會在病人面前表露喜怒哀樂的醫生,不是個好醫生。

  但楚楚,令他破戒了。

  她不是在成為他的妻後才令他破戒的,在這之前,便動搖了他。

  思及此,他忽地想起以前在學時有個教授曾對他說的話——

  醫生不是神,醫生也是人,也會受情緒影響犯下失誤,我們要做的只是盡量不去犯錯,但沒有誰是永遠不犯錯的,如果你敢這麼說,那就是對神的大不敬。

  當時他聽了,只覺得這是教授為自己找的藉口,如果不是太軟弱,怎麼能預設自己必定會犯錯?

  但現在,他可不敢如此肯定了……

  有什麼意念倏忽閃過韓非腦海,他皺眉,想抓住卻沒能及時抓住。

  正恍惚時,醫院廣播聲音響起——

  「心髒外科韓非醫生,韓醫生請到急診室。」

  是緊急病患嗎?

  韓非聽見召喚,迅速起身離開辦公室。

  學長約她在淡水見面。

  淡水,漁人碼頭,夕陽西斜的時候。

  暮靄迷茫,霞光在天際暈染絢爛的色彩,帶點奇特的夢幻感。

  他在情人橋上等她,俊拔的身子倚著欄杆,那麼閑適、那麼瀟灑,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她也看了。

  看著,夕照從他身後透過來,他逆著光,俊容若隱若現。

  她的心,忽地重擊一下胸口。

  怎麼回事?

  方楚楚撫著胸,呼吸霎時間急促,她有種詭異的感覺,這一幕彷佛似曾相識,她在哪裡見過?在什麼時候深深迷戀過?

  秦光皓也看見她了,對著她微微一笑,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太淡的微笑,經過刻意算計的微笑。

  以前他不曾對她這樣笑過,但她……記得這樣的笑!記得自己為這樣的笑神魂顛倒,又悵然不知所措。

  「光……皓。」她連對他的稱呼也改了。

  「你來啦。」他淡聲揚嗓,沒有迎向她,只是慵懶地、狀若漫不經心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心韻加速。

  「過來這裡。」他柔聲命令。

  她不知不覺地服從,近乎欣喜地服從。

  他握住她的手,隨意地將她攬進懷裡,他身上有種迷人的味道,箝制她的呼吸。

  「記得這裡嗎?」他在她耳畔啞聲問。

  她直覺點頭。

  「記得我們在這裡做了什麼嗎?」他又問。

  她茫然,半晌,腦海靈光乍現。

  「我說……喜歡你。」

  他聽了,似乎滿意地笑了,拇指曖昧地拔捻她的唇。

  「對,你說你喜歡我。」

  她偎著他,身子震顫著,她說喜歡這男人,她真的說過嗎?可那眷戀的感覺如此明晰,他身上的味道如此性感,她迷惘了。

  「我們今天晚上,在一起吧?」他輕輕地吮著她耳垂。

  她渾身顫栗,半天無法言語。

  他轉過她身子,抬起她下頷,強迫她直視他。

  「好不好?」

  她在他眼裡看見異樣的閃光,那是什麼?

  她酥軟著,雙手抓著他衣襟,心跳亂得如萬馬奔騰,揚起漫天煙塵,迷了她的眼。

  她覺得狂喜,卻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恐懼。

  喜是為何?恐懼又為何?

  她弄不清自己的情緒了,她,方楚楚,她以為自己除了韓非,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但對秦光皓這份復雜的心動是怎麼回事?

  「回答我,楚楚。」

  她凍住。

  這聲呼喚猶如一道閃光映亮了她昏暗的神智,對啊,她是方楚楚!

  這瞬間,恐懼強過了狂喜,她不覺展臂推開秦光皓——

  韓非,韓非你在哪兒?快來救我!

  處理完緊急病患,韓非回到私人辦公室,己是兩個小時後。

  他倒落沙發,疲倦地嘆息,眯眼片刻,終究睡不著,視線一轉,這才發現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閃著光。

  有人打電話來嗎?

  他拿起手機,解開螢幕鎖,的確是一通未接來電,來電的人是……楚楚!

  他驀地彈坐起身,沒想到他離家的妻竟會主動聯系他,他以為這三天她一定無消無息的。

  她有結論了嗎?想親口告訴他嗎?

  他心韻狂亂,顫著手,想立刻回拔電話給她,卻沒有勇氣。

  萬一她的結論是要離開他呢?萬一她堅持分手呢?

  他話說得瀟灑,說自己會尊重她的決定,與其要一個沒有靈魂的妻子,他寧願放她自由,但其實他無法想像失去她。

  單單這三天,他的生活裡沒有她,他就快瘋了,快發狂了,就連面對病人時也心神不定,不像之前那個冷靜淡漠的他了。

  如果,她決定要永遠地離開他……

  「楚楚,你不會那樣做的,對吧?你說給我免死金牌的,說會原諒我犯的任何錯的……」他低嘀著,像個孩子般要賴求懇,這些話卻不敢當著她的面說。

  怎麼能說?

  是他狠狠地欺騙了她,傷害了她!怎還能要求她兌現她在不知情時許下的承諾?

  那是對她的愛,更進一步的踐踏,更深一層的侮辱!

  他做不到,不能做……

  韓非咬緊牙關,瞪著手機螢幕,遲遲無法采取行動。

  不該喚她的名的,這是他一時的計算失誤。

  秦光皓暗惱著,之前一切都照他預想的計劃進行,他刻意約楚楚到曉雲初次對他表白的地方來,同樣的場合,同樣的夕暮時分,他甚至穿同樣的衣服,站在同樣逆光的角度。

  他賭曉雲的心髒記憶會蘇醒,賭楚楚會因此感到混亂,他果然達到目的了,楚楚明顯用曉雲的眼神看著他,明顯地意亂情迷。

  錯就錯在他不該一時疏忽,喚了楚楚的名字!

  從那之後,她似乎清醒了些許,雖然還是困惑著,但開始懂得拉開與他的距離,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了。

  他邀她共進晚餐,她沒拒絕,但只要他稍稍對她有些肢體接觸,她便會像受驚的兔子似的一陣瑟縮。

  沒辦法,他只能重新攻掠了,重新再喚醒曉雲對他的迷戀。

  吃過晚餐,他帶她上飯店酒吧喝酒,臨窗坐著,窗外是與那夜同樣璀璨的河景,喝的是與那夜相同的調酒。

  他喝馬丁尼,她喝紅粉佳人。

  她啜著酒,靜默的,恍惚的,像思索著什麼。

  「怎麼?瞧你悶悶的表情,酒不好喝嗎?」他淡淡笑問。

  如果是對楚楚,他的語調會更溫柔,但對曉雲,他必須在溫柔中調和一絲冷漠。

  她顫了顫,揚眸望他。

  他端起酒杯啜一口,然後無聊似地望向窗外,忽冷忽熱的分際拿捏得相當精准。

  方楚楚盯著他側面,那俊悄好看的側面,令人無法捉摸的神情。

  她的心又重重撞擊一下胸口,這次,伴隨著一道冰冽的聲嗓在腦海中回響。

  真的愛我,就證明給我看。你,去死吧!

  她倏地倒抽口氣,雙手掩唇。

  察覺她的異樣,秦光皓轉頭看她,眉峰一挑。

  「怎麼了?」

  她沒立刻回答,睜大眸瞪他,驚恐的眼神令他心神一凜。

  「是你嗎?」她顫聲問。

  「什麼是不是我?」

  「車禍那天,是你嗎?」

  他神色一沉,暗呼不妙。

  「那天,是你跟我吵架,要我去死嗎?」

  怎麼了?方楚楚,你不是田曉雲啊!為什麼要用「我」來自稱?

  她昏亂著,這一刻忽然無法分辨自己是誰。

  而秦光皓也注意到了,墨瞳銳光一閃。

  「曉雲。」他低喚一聲,沙啞的,近乎魔魅的聲嗓。

  她嚇一跳,倏地彈跳起身,不及細想,轉身就往外奔逃。

  韓非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我電話?為何還不來找我?

  他不是說過在她手機裡裝了追蹤程式嗎?他應該可以找到她的,怎麼還不來?

  方楚楚心急如焚,匆匆離開酒吧,卻在進電梯時被秦光皓抓住了,電梯門關上,而她掙脫不了他,一時悲怒交集,轉身便甩他一巴掌。

  他怔住,撫著自己熱辣的臉頰。

  「曉雲,你這麼恨我嗎?」

  他還問她!居然有臉問她!

  淚水刺痛她的眸,她的心在翻絞,掀起狂風巨浪。

  「對,我恨你,秦光皓我恨你!為什麼要那樣對我?你知道我愛你的,知道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你要我的心我會剖出來給你,要我死我就死給你看!我這麼愛你,從高中時就暗戀你,可你……你愛的卻是另一個女人,你騙我你被戀人傷害過,所以才變得那麼保護自己……其實不是,你只是不愛我,你真正愛過的女人就只有一個,方楚楚!你愛她對吧?」

  她在說什麼?這些話究竟從哪兒冒出來的?她現在……到底是誰?

  「曉雲,是曉雲嗎?」秦光皓恍惚地瞪著她,彷佛不敢相信。

  「是你在跟我說話嗎?」他上前一步,遲疑地想碰她。

  「不要碰我!」她尖叫,用力推開他,電梯門適時開啟,她想逃,卻被他從後方一把擒抱住,硬拖著她來到一間客房。

  「這是我訂的房間,我們晚上就住這裡。」

  「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曉雲對不起,曉雲你冷靜點……」

  「我不想冷靜!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就算一點點也好。」她絕望地嘶喊,瞳眸是完全的無神,像失了魂的娃娃。

  他有沒有喜歡過她?秦光皓思索,他想起她死去時,他曾落下幾滴眼淚,他抬眸望她,第一次在面對她時,嗓音竟然發了顫。

  「我……喜歡過你。」

  她震懾,好似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滿臉不可置信,「真的嗎?」

  有那麼短暫的瞬間,他以為自己在說謊,在曉雲面前他總是很習慣說謊的,但這次例外。

  「真的。」

  她屏息,盯著他抽搐的嘴角、歉意的眼神,喉間忽地慢慢湧上一股酸楚,淚水靜靜地滑落。

  「你不相信我嗎?」他苦澀地問。

  她眨眨眼,淚霧散去,心神逐漸歸位。

  良久,她終於沙啞地揚嗓,「她相信你。」

  她?

  秦光皓驚愕,兩秒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是楚楚?」

  她默默頷首。

  「那剛剛是怎麼回事?」他咬牙切齒,「你在耍我嗎?」

  「剛剛……是她的記憶。」方楚楚黯然低語,神智如湖,一分一分恢復澄澈。

  「原來田曉雲愛的人是你,原來一直玩弄她感情的那男人,是你。」

  秦光皓瞪她,臉部肌肉扭曲,目光陰沉,如暴風雨來臨的天空。

  「方楚楚,你是在用計試探我?」

  「不是的,剛剛真的是她,可現在……她走了。」不知怎地,方楚楚有種預感,從今以後,屬於田曉雲的那些惡夢與記憶,都會遠離她了,那個遺留心髒給她的女人,己與這塵世做了某種了結。

  曉雲走了,愛他的女人走了,留下了這個不愛他的女人。

  秦光皓清楚地領悟到這點,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照理說他不在乎田曉雲的,從未真正在乎過那個女人,他在乎的、想要的,只有楚楚。

  但現在,他卻忽然惱火了,胸口有把熊熊烈焰在燒,「方楚楚,把她叫回來!」

  「你說什麼?」

  「叫她回來,把她還給我……不對,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們是一體的!」「你、你瘋了!」方楚楚駭然瞪視眼前瀕臨發狂的男人。

  「我不是她,不是!」

  「你是!」秦光皓猛然攫扣她臂膀,眼眶紅得嚇人,焚燒可怕的火焰。

  「我要你,也要她!你們都是屬於我的……」

  瘋子!

  方楚楚轉身想逃,可臂膀被他擒住掙脫不了,她拚命地掙扎,他猶如惡魔,牢牢地將她抵牆。

  然後,他低頭吻她。

  他竟敢!

  她震怒得甩他巴掌,他也不躲,索性將她打橫抱起,重重地丟上床榻。

  他想強暴她嗎?

  領悟了這男人的意圖,方楚楚又怒又慌,抬腿用力踢他,他差點被踢中命根子,臉色大變,眸光如刀凌厲。

  「你逃不了的,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他由上往下壓制她。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又踢又打,激烈地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手臂就咬。

  她咬得十足狠,毫不留情,他被她咬破一道口,鮮血淋滴。

  他驚怒不己,不禁往後退開,她趁此空檔,急忙一躍起身,往門口逃竄,剛握上門把,他己追上她,強硬地吻她,她又咬他的唇,他痛得呼嚎。

  這次她總算得到機會,打開一道門縫,但還來不及出去,一條臂膀伸過來箍住她,再次將她推往床榻。

  「救命!救命!」她嘶聲喊。

  但秦光皓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粗暴地扯開她衣衫,毫不憐香惜玉,她看出來他是下定了決心占有她,而她阻止不了這個失去理智的男人。

  該怎麼辦?誰來救救她?

  「學長,求求你,別這樣……」

  不該如此的,一向待她溫柔體貼的學長,怎會在一夕之間成了暴怒的野獸?這不像他啊!

  「你不是最愛我這樣嗎?你放心,這次我一樣會讓你高潮的。」說著,他將她身子一轉讓她呈趴倒狀態,一面解自己褲帶。

  他居然……他這是想從後面強暴她嗎?

  方楚楚嚇怔了,又是羞辱又是驚懼,又是難以言喻的絕望。

  「我會好好愛你的,曉雲。」

  她不是田曉雲,是方楚楚,是方楚楚啊!

  「救命啊!救命……」

  正當她臀部一涼,感覺自己的裙身被掀開,恨不能當場死去時,身後的男人忽然放開了她,跟著是一聲狂怒的咆哮。

  「你這該死的家伙!你居然敢這樣對她!」

  是……韓非?

  方楚楚掙扎地起身,轉過頭,果然看見自己的丈夫。

  真的是他!

  淚珠成串墜落,她禁不住嗚咽起來。

  韓非來救她了,他終於來救她了……

  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韓非整個抓狂,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痛扁秦光皓,秦光暗一時防備不及,被他打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

  這樣下去,他會打死學長的!

  方楚楚慌了,雖然她恨透了秦光皓,但可不想韓非為她犯上殺人罪,她連忙下床將他拉開。

  「非,夠了,夠了,放了他吧!再打下去他會死的。」

  「楚楚,你還好吧?你沒事吧?」韓非彷佛這才回神,轉身看她,顫手撫遍她全身上下,舍不得她受到一絲傷害。

  「我沒事。」她顫抖地微笑,「幸好你及時趕來了。」

  「是我不好,我來晚了。」他自責地撫摸她臉頰,眼神滿蘊心疼,「你沒事就好,我們走吧。」

  「嗯,好。」她點頭,正預備隨他離去,眸光一轉卻瞥見秦光皓不知何時手舉一把水果刀,正悄悄接近韓非身後,「小心!」

  她驚聲尖喊,韓非一凜,側身閃過,但臂膀己被劃開一道口,涔涔流血。

  方楚楚明眸駭然圓睜,眼見秦光皓橫舉手臂意欲再下一刀,她不及細想,下意識地便擋在韓非身前。

  鮮血四濺,兩個男人都被這突生的變故驚呆了,秦光皓想不到自己失手砍錯人,韓非則是整顆心沉入冰窖,他扶住方楚楚,她在他懷裡癱軟,血染衣衫,如一朵凄艷的茶花,映紅他的眼——

  維新醫院。

  接到方楚楚受傷的消息,方啟達立刻命人准備開刀房,雖然他己在電話裡得知女兒腹部遭到剌傷,大量出血,傷勢不輕,但當她躺在輪床被送進醫院時,見到那從衣衫到裙擺染成一大片的血跡,他仍是震驚不己。

  韓非一路跟在方楚楚身後,他也受傷了,手臂的血沿著衣袖袖口滴落,染紅手掌,但他渾然不覺,只是關切著妻子。

  醫護人員將他擋在開刀房外。

  「韓醫生你不能進去,你的手也受傷了,得趕快包扎治療。」

  「讓我進去,我想陪著楚楚!」

  「不可以,你現在不是她的主刀醫生,你只是家屬,家屬不能進去。」

  「可是……」看著意識昏迷的妻子被推進手術室,而自己只能被排拒在門外,

  一股深沉的自責與懊惱霎時壓倒他,天地彷佛在這一刻翻覆。

  他是醫生,多少病患是他強勢地由死神手裡奪回,如今他最愛的人性命垂危,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

  他還配當個醫生嗎?還配當她的丈夫嗎?他什麼都做不到,連保護她不受傷害都做不到……

  「到底怎麼回事?韓非,楚楚怎麼會受傷的?」方啟達質問女婿。

  「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韓非嘀喃,臉色蒼白。

  「她是替我擋刀才受傷的……」

  方啟達見他形容憔悴,幾近六神無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也不忍苛責他,拍拍他的肩。

  「你去急診室療傷吧!我看你的傷也得縫好幾針。

  「院長,我真的不能進去嗎?我想進去陪著楚楚。」

  「你這樣怎麼能進去?你又不能替她開刀,進去也只是礙事而己。」

  他進去……只是礙事?

  韓非心口劇痛,惶然望向方啟達。

  「院長,這次是你主刀嗎?」

  「嗯,我會親自進去盯著。」

  也不知怎地,韓非像抓到救命稻草,方啟達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在外科手術擁有三十年的經驗,他是第一流的外科醫生,執刀技術高明。

  「你會救回楚楚,對吧?院長,你不會讓她有事對吧?」

  這一刻,他不再是在病人的生死關頭冷靜地操縱手術刀的醫生,他只是個無能為力的家屬。

  他恍惚著,再次體會到二十多年前面對父親生死的茫然失措,當年父親一條命也是握在方啟達手上。

  他看著自己流血的右手,偏偏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這只手派不上用場,他學了多年的外科術,卻終究得仰賴別人救回自己最心愛的人。

  而且,還是他最恨的人。

  他全身顫栗,一股熱血上湧,不覺緊緊拽住方啟達臂膀,像個無助的大孩子,傷痛地求懇。

  「楚楚她……就交給你了!拜托你救回她,拜托你一定要救回她……」他含淚哽咽,眼眶泛紅,神態凄涼而落寞。

  一旁的醫護人員都看呆了,沒想到素來冷酷到近乎無情的韓醫生也有如此軟弱動情的一面。

  「傻孩子!」方啟達也不禁動容。

  「楚楚也是我的女兒啊!我當然會盡一切力量把她救回來。」

  「那就拜托你了。求求你,千萬千萬讓她平安活著……」二十多年前,發生在他父親身上的悲劇,千萬千萬不要再輪回。

  他受不住,真的無法承受。

  他不能失去她……

  開刀房亮了紅燈,韓非被隔絕在那扇緊閉的門外,他呆呆地倚牆而立,任由手臂上的傷抽痛著,鮮血滴滴墜落,任誰來勸他去急診室包扎,他都不聽。

  在他的妻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這一點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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