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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澄 -【呆呆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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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49: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呆呆小娘子《擺平小娘子之三》作者:羽澄

這個笨到不會抓癢的小妞說,
他為了救她而受傷,
所以她要以身相許!?
拜託!
他當時根本就沒有救她的打算,
而且若不是她緊抱著他的大腿不放,
他壓根兒就不會被那些狼咬傷!
這令他視為恥辱、恨不得立即遺忘的一件事,
她不但時時掛在心上,
還因此而執意要嫁給他!
好……很好……
既然她如此渴望將軍夫人的位置,
他就讓她坐坐看,
到時,她可別摔得屁股開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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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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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狂風暴雨不歇,閃電不住地劈開厚雲,化成一條發光的龍,接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震得人連心都在顫抖。

  暴雨打在他的身上、臉上,他就快睜不開眼。狂風呼嘯,他連忙穩住站在圓木樁上的身子。

  木樁根部插入無垠深淵,那黑,彷彿要吞噬他,他一陣顫寒,抬頭遠望,眼前一片全是圓木樁,有大有小,有長有短……

  他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用性命在打賭,在這裡,沒有太陽,唯一的光是不斷自厚雲裡穿射而出的閃電。

  盡頭在哪裡?

  他感覺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嚇!

  解索衡猛然坐起,滿身冷汗涔涔,心失速狂跳,呼息紊亂,背脊涼透。

  又是惡夢!

  抹去額際冷汗,他驚懼的神色盡褪,眼色銳利,眸底有恨。

  環視陌生的寢房,有陌生的味道,忽聞遠處雞啼,接著,遠近的雞啼聲此起彼落,聲聲擾人清夢。

  掀開錦被,他低頭穿鞋,突然想到懦弱無用的娘親總是在討好父親,為了襯托父親絲毫不能侵犯的威權,可以任由父親在其他官員面前數落她的不是,甚至心甘情願承受他情緒性的暴力。她那渺小的自尊,擲在地上是無聲無息的,就連父親對她親生兒子殘酷沒人性的磨練,她都只會哭著叫他咬牙忍住,說什麼父親是為了他好。

  哼!可笑。

  結果,娘快死的那一刻,父親為了到某個高官那裡祝壽,連去看她最後一眼都沒有。

  只懂得巴住男人、死命討好男人的女人,在他眼裡,比一隻螻蟻還不如!

  「堂哥!」粗魯的叩門聲,把門震得咿呀作響。「堂哥,起床了沒?堂哥……」外頭的解寶文索性拉長了尾音,發揮淋漓盡致的吵人本領。

  解索衡置若罔聞,擰乾毛巾,就著銅鏡擦臉。

  銅鏡裡的男子有一張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臉龐,粗濃的眉如劍飛揚,深邃狹長的黑眸,冷漠中帶點憤世嫉俗,再搭上一臉有型而不紊亂的落腮鬍,他不屬於俊美型的男子,甚至可以說太過粗獷野蠻,特質分明的臉龐配上高大俊拔的身體,卻出奇的異性緣特好。

  思及那些花癡,狹長的黑眸一沉,嫌憎地皺了眉頭。

  「再不開門,我闖進去了!」解寶文聲明完畢,一隻大腳猛地踹門而入。

  解索衡正好擦乾雙手,將毛巾掛上,轉身拿起一襲淡藍色的綢衫要穿。

  「堂哥,你準備好了沒?」解寶文口氣急躁。

  「好了。」

  「咦?你穿這樣?」上下打量了堂哥一眼,他驚詫又不苟同地攢起眉心。

  「有何不妥?」

  解索衡往解寶文身上打量了一眼,見寶文一身閃亮厚重的盔甲,腰間繫著上戰場從不離身的霓焰寶刀,大致猜出了堂弟的心思。

  「換掉、換掉!你可知道街上有多少人,等著目睹把遼狗打得落花流水的當朝大將軍解索衡的英姿嗎?你穿著便服,別人怎麼認得出來?就算認出來了,瞧瞧這軟綿綿的衣服,也展現不出你在戰場上英勇殺敵的丰采。換掉、換掉!我等你。」一屁股坐上椅子,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等著。

  「寶文,你又大張旗鼓地宣告我們來了,是嗎?」解索衡盯著堂弟。

  解寶文起身,目光燦亮如星,拍著解索衡的寬肩道:「這一次把遼狗殺得屁滾尿流,還把對方主帥的人頭摘下來當球踢,你居功厥偉耶!解索衡這個名字在一夕之間爆紅,聲勢狠狠地壓倒咱們的元帥,嘖嘖……堂哥,你出運了!」說著,他用手肘頂瞭解索衡幾下。

  解寶文一番話,令解索衡整顆心漲滿了勝利的快感,但仍提醒他道:「這種話少說,被我爹聽到,小心你副將之職不保。」

  解寶文吐吐舌頭。堂哥此話不假,他的伯父把元帥之位捧在手心呵護,有誰威脅到他,便要想盡辦法剷除心腹之患,才能高枕無憂。

  不過,解寶文仍是繼續大放厥詞:「副將?哼!我才不稀罕這小小官職。我的雄心壯志就是先把我幹掉,坐上大將軍之位,再幹掉你爹,也就是元帥,然後等著享盡人間榮華富貴。」說完,他仰頭哈哈大笑,反正伯父又不在這裡,他怕什麼?

  幹掉他爹!?解索衡不屑地冷哼,他那個視元帥之位如命的爹,一輩子汲汲營營,為的不正是如今無人能撼的地位?哪會那麼容易被解寶文幹掉!

  下了樓,入坐,時間尚早,客棧內人少,零零落落只坐了三五人。

  跟小二吩咐了早膳,解寶文一邊敲著筷子,一邊嘀咕:「我們似乎起得太早了。」

  人這麼少,會有人在南雀街等著迎接他們嗎?

  解寶文不禁憂心起來,早知道這裡的人都晚起,他就別定下那麼早的時間了。




  南雀街從未如此熱鬧過。此時,街道上擠滿了人潮,每個人都引頸企盼,等待迎接殺敵萬千的大將軍解索衡。

  當華麗的馬車一出現,南雀街的人們簡直瘋狂了。

  副將解寶文騎著馬身棕色、馬鬣白色的駿馬領在前頭,英姿颯颯,驕傲得下巴快揚到頭上去了。而在後頭跟著的,是由兩匹通體白色的駿馬所拉著的馬車,解索衡便在此輛馬車之內。

  百姓狂叫嘶吼的歡迎聲不絕於耳,聲聲「將軍」,把解寶文叫得心花怒放,即使他只是個副將,即使明白這些人們瘋狂的人非他,但他確實受到了簇擁和歡迎,唯有一個字能形容他此刻的感覺,那就是——爽!

  他露出自我訓練多時的完美笑容,驕傲得意地俯視那些瘋狂的百姓。

  這些人之中,有農人、村婦、小孩,以及……他瞇起眼,瞬間,眼神湛亮無比。

  那是一名擁有絕色麗容的小美人!




  夏桔梗不過是來湊湊熱鬧,哪知一進入南雀街,就被人潮所淹沒。

  人擠人不打緊,四溢的汗臭味將她團團包圍,她快不能呼吸,連忙自衽袖裡取出一片薄荷,放入口中,霎時,清香充滿唇腔,她整個人清醒了,檀口逸出舒服的歎息。

  「別擠呀!」

  「後面別推,想摔死我呀?」

  「非禮呀!非禮呀!有人摸老娘屁股!」

  無數的抱怨聲此起彼落,但誰也不理誰,口裡抱怨,眼睛還是死盯著馬車上那英挺年輕的將軍,突然,一聲淒厲尖叫傳來——

  「小狗子!」

  一名四、五歲的孩童被人群擠了出去,滾跌在馬車之前,儘管馬車速度不快,但眼看小小的身軀就要被馬蹄踏下,兩個馬伕大驚失色,大叫「小心」,卻沒有任何應變措施。

  當飛蹄在大家的抽氣聲中重重落下,馬車內突然竄飛出一道淡藍色的人影,將兩匹白馬狠狠地拉高再放下,救出了那孩童。

  孩童的娘親衝上前,抱著死裡逃生的孩子,一邊大聲哭嚎,一邊哭謝著救命恩人。

  解索衡冷厲地瞟了兩個馬伕一眼,下令道:「想鬧出人命嗎?如果不想要你的人頭,就儘管往人群沖。」狠狠斥完,他轉回馬車內。

  「是、是!保證不會再有同樣的情況發生。」兩個馬伕老早冷汗涔涔。

  解寶文亦鬆了口氣,當時他真的以為小孩準沒命,還好堂哥應變得宜。

  「沒事了、沒事了!大娘,以後小心點。」見那位大娘帶著小孩千恩萬謝地離開,解寶文笑笑地說:「請大家也小心,別推別擠。」

  夏桔梗微啟檀口,想著方纔那個穿淡藍色衣服的男人,怔怔地失了神。那雙好看的眼睛、英挺的鼻樑、完美的耳朵,瞬間烙印在她腦海。

  她猛地捧住心口,心臟以失控速度狂飆,似要衝出她的身體,她熱血奔騰,精神異常亢奮。

  那個男人是誰呢?為何她會對那名男人瞬間有了感覺?會是「他」嗎?是她找了十年的那個人?

  她該怎麼做呢?去確認?或是任由他離開?

  當她還在猶疑時,腳步彷彿有了自我意識,且移動快速如飛,撥開、踢開、擠開掌聲四起的百姓,她把性命豁出去,衝到那輛馬車面前,在眾人再度的抽氣聲中,張開手臂,眼神堅定,櫻唇微笑,彷彿就算兩匹白馬的飛蹄重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怕似的。

  「停車!」她大聲喊停。

  馬伕們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嚇得四眼暴突,想起解索衡那殺氣騰騰的警告,用盡全力拉緊韁繩,哪知兩人默契太差,顛得馬車幾乎翻覆。

  最後,馬車及時停下,沒有造成傷亡,但……馬伕們面面相覷,偷偷地瞥向馬車。

  老天!這般顛躑,裡頭的大將軍鐵定東倒西歪,那他們的命……

  向前往去,只見罪魁禍首猛縮香肩,以手蒙臉,片刻,張開手指,睜開一眼從指縫間瞧瞧馬車翻覆了沒有。

  呼……撫住胸口,夏桔梗笑咧了嘴。

  幸虧馬車沒有翻過去,頂多顛得馬車裡的人暈頭轉向,將早上吃的食物全數嘔出來。

  「姑娘,你在做什麼?」一名馬伕怒斥,擔心自己性命不保。

  另一名馬伕連忙掀開簾子,向解索衡報告:「將軍,這次是有個不長眼的姑娘擋路,她毫無預警地竄出來,像個冒失鬼,我們已經及時停住,沒有傷到人,但這全是……咦?」

  「馬伕大哥,借過一下。」嬌嫩而甜美的嗓音自那馬伕後頭傳來。

  馬伕茫然地回過頭,一張甜美得不可方物的笑臉映入眼簾,他聽見自己的心咚咚狂跳,竟不由自主地聽話讓開。

  「謝謝。」更燦爛的笑靨令馬伕覺得就此丟了性命也值得,更遑論跟她計較方纔她的擋路之罪了。

  夏桔梗取代了馬伕之位,不管眾人多驚疑、不管抽氣聲多響亮,兀自探頭入車內,然後,她見到了佈滿毛……呃……佈滿鬍子,但看得出來臉色鐵青的面孔,那一雙好看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又莫名地攫獲了她的呼吸。

  外頭喧嘩的聲音彷彿消聲匿跡,馬車內的一方小天地就似全世界,存在這世界上的僅有她,與眼前的落腮鬍男人。就算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他絕對和她的救命恩人脫離不了關係,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回過神,看男人鐵青著一張臉,甜甜一笑,擠出小梨窩,友善地示好。

  她的笑容向來很有用的,尤其是對男人,沒想到,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眼底迸出的殺意,教人顫慄膽寒。

  解索衡以為他這副嚇死人不償命的尊容,會嚇得她屁滾尿流,但她不但沒有,還……

  「唔,這樣彎腰跟你說話好累,我可以進去吧?」她很白目地說,櫻唇咧得更甜、更燦爛,不請自進。

  她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小手扇著風,美眸瞅著他難看的臉色,眼底泛起憐惜和同情。

  「你臉色不太好耶!是不是剛才馬車顛得太厲害,把你腦袋和胃袋顛得全移了位?好可憐!很難過吧?」她眨著水汪汪的美眸,突然想到什麼,往衽袖裡掏呀找的。

  解索衡瞅著她那張無辜的臉。方才擋車的人是她,就算他真的腦袋、胃袋移位,也全是她害的吧!

  不知死活的女人!解索衡眼底的怒氣轉為凌厲的殺意,她徹底地惹怒了他,還挑戰了他的耐心。

  正欲伸手掐住她那纖細雪白的頸子,她卻在此時抬頭,美眸晶亮,粉腮嫣然,絳唇笑甜,稚聲開口道:「我找到了。」

  管她找到什麼,他的手仍不留情的往她而去,冷不防地,她塞了一樣東西在他手裡,他怔了怔。

  他疑惑地盯著手裡的兩片葉子,而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則趁機往他這邊靠了過來。

  「這是薄荷葉,只要揉一揉,清涼的香味散出,便可以舒緩你的頭疼和胃翻攪。」說完,再度獻上她甜美友善的笑容。

  「什麼鬼東西!我不……」他不屑又不耐煩地欲將手中薄荷葉丟掉,她卻及時拿了回去。

  「仔細看了……」她將葉片輕輕揉了揉,說道:「聞到了沒有?這個很有用的,每次我若是胃不舒服啦、頭疼啦,或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聞個兩片,就會很舒服。有時候胃疼得太厲害,就吃它一片,比吃藥還有用,這樣就省下一筆看大夫的費用了,很贊吧!」她笑咪咪地炫耀。

  他瞥見她纖白手指沾上了綠色汁液,浸入她雪白的肌膚,指紋變得立體鮮明,薄荷葉的清涼香氣自她手指上蔓延,瀰漫了馬車每個角落。

  沾了綠液的玉指拿著揉爛的薄荷葉湊到他鼻前,她雀躍的問:「香不香?腦袋清醒多了,是嗎?胃也不翻不攪了吧?我就說嘛!對我有用,對他人一定也有用。」她又甜甜地笑了起來,小梨窩若隱若現。「你的臉色似乎沒有好轉,不如吃掉吧!」

  這回他終於正眼瞧她。她一身樸素又有補丁的淡綠色布裙,瞧上去不過十五、六歲。

  呿!年紀那麼輕,便學會勾引男人的把戲了!

  他瞭解,天下女人一般,總是巴著榮華富貴不放,她鐵定是看上他將軍的身份,才來巴著他的吧!

  「滾出去。」低沉的嗓音充滿被惹毛的憤怒。

  然而,有人猶不知大禍臨頭,一張嘴仍不停地說著:「你看起來臉色更差了!快,吃下去會神清氣爽,什麼毛病全都跑光……啊……」她瞪大眼睛慘叫一聲,狠狠地被一隻大腳丫子踹出馬車,狼狽地滾到地上去。

  看熱鬧的民眾一陣嘩然,卻沒有人發善心接住她,在她飛出之際,都立刻閃開,任由她嬌弱的身軀結結實實地摔得四肢朝天。

  「走!」解索衡怒氣衝天地朝馬伕下令,惡瞪摔在地上喊疼的夏桔梗一眼,便忿忿然掩上簾子。

  馬伕們幾乎是用逃的速度駕著馬車離開。

  解索衡臉色陰鷙,倚靠著馬車,他閉上雙目休息,然而在鼻端不斷搔癢著他的,竟是瀰漫不去的薄荷香,以及她身上的香草味兒,還有她的笑容,像吃完雞腿抹了滿嘴的油似的,又黏又膩。

  討厭的女人!他眉心皺出一條立紋,心想等會兒一定要換輛馬車,免得那討厭的氣味打擾他休息。




  夏桔梗幾乎把整個城鎮給翻過來了,卻找不到那人的蹤影,她又回到南雀街,呆立在暮色籠罩的街道上,眼色恍惚。

  今天早上,這個地方很熱鬧,那人也在這裡,還與她共享了薄荷香,但現在他在哪兒?

  突地,迎面來了一名小哥,她衝上前去,抓住人家肩膀就問:「你知道那個什麼……什麼將軍……」糟糕!什麼將軍來著?

  「解將軍嗎?」小哥著實被她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瞧,見她是個甜甜的小美人兒,原本的怒氣盡散。

  「對,就是解將軍,你知道他們今晚住在哪裡嗎?」

  好美的姑娘!連聲音都這麼悅耳。小哥驀然臉紅,回答:「姑娘,你問對人了,我是客雲來的店小二,解將軍就是住在客雲來。」

  「哇!太好了,帶我去,快帶我去客雲來。」美眸爍亮,心情大好,夏桔梗拉著小哥就隨便找個方向拖著走。

  「姑娘,等等、等等……」

  「還等什麼?再等都天黑了。」

  天色在明暗交接之際,南雀街的街道上只剩寥寥數人,徐風吹動紅紅的燈籠,燈籠的光點忽明忽滅。

  「哎呀!先別急著拉我,聽我說,解將軍下午就離開了,我聽他們說要去月別山莊。」小哥急急忙忙地一口氣說完。

  「啥?走了?那……那月別山莊往哪兒去呀?」她著急地抓著小哥,急得團團轉。

  小哥被她抓得暈頭轉向,穩了穩心神,為她指點方向,順便好心交代她露宿山林的可怕,欲說服她在客雲來住下。

  「謝謝、謝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小哥說得多可怕,她都必須追上落腮鬍的腳步。轉身跑了幾步又突然踅回,夏桔梗討好地笑問:「小哥,解將軍他們有喜歡的酒菜或點心嗎?」

  無端端出現在他面前,又有求於他,合該懂點禮數,籠絡一下他的心。

  小哥想了想,「有了!酒,兩位將軍愛煞了酒!」

  「酒?」

  她看起來似乎有點困擾,因為她不勝酒力,不能與他共飲,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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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3: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薄霧抱林,月色朦朧,夜涼風靜,草叢間飛螢點點,如星子遺落人間。

  夏桔梗一心一意想尋落腮鬍,即使林間偶爾有夜梟啼叫,狼豺遙吼,她都將它當作家鄉歌謠來聽。

  皇天不負苦心人,沒多久,她見到不遠處有紅紅的火光在燒。她彎眸一笑,彷彿聽見柴堆燒得啪吱作響,趕緊調整包著酒的布包,加快腳步。

  柴堆旁,原本低頭伸手烤火的男人遠遠就聽見了腳步聲,還有陶瓶互擊的聲音。來人越來越近,他垂眸,手覆於身旁的無悔刀上,掌心醞釀真氣。

  火光映在暗藍色裯衫上,夏桔梗心中大叫找到了,小跑步變大跑步,嘴上嚷著:「落腮……」

  突然,一束冷光飛來,飄散的青絲被削了幾縷,自她眼前飄下,亮爍爍的刀鋒剛好抵在她纖白的雪頸前一咪咪處。她不敢嚥口水,怕一動,那刀就劃出血口子。

  冷眸瞅著她發白的臉,濃眉輕蹙。又是她!?

  夏桔梗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往左邊移一步,刀鋒隨她往左移;往右移一步,刀鋒再往右移,她再往後跳個兩步,測量距離……嗯,安全了!

  「落腮鬍,別來無恙,咱們白天才見過面,怎麼才一轉眼,你就用刀來打招呼?太刺激了!對你我心臟不好,收起來唄!」這個落腮鬍看起來,真是陰陽怪氣的!

  刀鋒仍指著她,徐風吹動,落葉輕飛,落在鋒利的刀口上,一分為二。「妳跟著我做什麼?」

  她露齒而笑,忽聞遠處狼號,笑容凝結,一陣顫僳。方才一心想尋他,不知道害怕,現在可不同了,她怕了。「有狼耶!」  ,

  他終於抬頭看她,見她抱著一包東西,眼色驚悸,他冷笑,收了刀。

  她吁了口氣,殘酷的嗓音道:「妳不知道有比狼更可怕的東西嗎?」

  「在哪裡?」她驚惶四望,連忙往他對面坐下,擱下包袱,毫不客氣地烤火,笑道:「不怕,你是練家子,管他是狼是豹,你會利落處理乾淨的!」

  對住她笑彎的美眸,他突然冷笑,「我比狼更可怕,我殺過無數的人。」

  「嗄?」殺過人?她眨了眨美眸,驀地爆出大笑。

  「妳笑什麼?」解索衡更不解地瞪住她。

  「我懂我懂,哪個跟在將軍底下的人不殺人的?聽說戰場上肚破腸流是家常便飯,血流成河更是司空見慣,你是維護皇朝子民的大英雄,幹嘛拿自己跟狼呀豹呀比來比去?」

  黑線佈滿額際,青筋凸起。誰拿自己與狼和豹那些畜生來比?

  眸色轉深,眼前女子笑容依舊,輕風拂動她的髮梢。她以為他是將軍底下的小卒子?他像嗎?

  「奇怪!解索衡大將軍呢?」夏桔梗邊說,邊將白色布包打開,陶器發出厚實響聲。她以為在南雀街時,騎著駿馬領在前頭的解寶文才是大將軍。

  解索衡睥睨著她取出陶器裝盛的酒,酒香不夠濃烈,他一聞就知道那是劣等品,嫌惡地撇嘴。

  「大將軍不在啊?害我買了這麼多瓶……喂!你要全喝乾哦!」

  她坐直身子,很熱絡地將一瓶酒擲給他,他未接,酒落,擊中地上的石頭,碎了,灑了一地濕。

  她猛抽口氣,心揪在一起,瞪住他道:「落腮鬍,為什麼不接?這些酒是我用盡全部的銀子買來的,很珍貴耶!」心疼呀!她閉眼哀悼。

  「我不喝來路不明的酒。」他瞪了她一眼。忍忍忍,對方不過是個嬌弱的女子。

  「哦!我懂,你要我介紹自己嘛!」她清了清喉嚨,用甜美的聲音軟軟地說:「我叫夏桔梗,家就住在南雀街往北去第二條巷子進去再右轉再走過輻隆街再左拐直直走最底那一家,我爹是仁心仁術的好郎中,但他死很久了,現在只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就想起我爹。他說桔梗可入藥,又可當花供人欣賞,一舉兩得,希望我才貌雙全,但他早死,所以我沒錢唸書,只有貌沒有才;而我娘……」

  「夠了!」他怒吼,火在眼底狂噴。

  「怎麼?我說得不夠詳細?」她無辜地問。

  「滾!」沙塵似染上他的怒氣,震得飛揚起來。

  「我帶了酒來耶!這些花盡我所有的錢,而且我還不能喝,全數要奉獻給你,我夠大方、夠誠意了,為什麼趕我走?」要是有人待她如此好,她老早痛哭流涕了。

  不能喝酒?解索衡挑高一眉,怒氣稍歇,他知道怎麼對付這名無知的姑娘了。

  「我怎麼知道酒裡有毒沒毒?要我喝,可,妳先喝一口。」

  夜蟲唧唧,他丟了幾根樹枝進火堆,然後往側一躺,姿態傭懶,唇邊泛著捉弄的笑,狹長的眸瞅著她苦惱的模樣。

  「不可以,我不會喝,半滴都不行,否則……否則會很慘的。」

  慘慘慘,她才不要讓人看笑話,記得那時不知道醃漬梅是以酒醃的,在大街上吃了一顆,結果……

  「你看看我這副可愛的樣子,我哪會在你酒裡下毒!你分明冤枉我。」

  「是嗎?那我不喝,妳也可以滾了。」目光瞬間一冷。

  她覷了他一眼,他正閉目休息,心又咚咚震了幾下。他是嗎?是她的救命恩人嗎?

  她拾了一瓶酒,驀然起身,一臉壯士斷腕的表情。

  「好,我喝,喝完你可別後悔。還有,待會喝了我的酒,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你不准離開,一定要回答我。」

  舉酒到眼前,她瞪得快鬥雞眼,豁出去了。

  「死就死。」她仰頭,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液熱如火地滾下咽喉,燒灼了胃。

  他冷笑。用酒把她灌醉,她想要昏睡在哪裡他都不管,只要她閉嘴,別擾他清靜。

  他側臥在地,有時撥弄烤火的樹枝,有時瞥向她去,只見她粉頰紅摸撲的,還打著酒嗝,但就是還站得住。

  怎麼還不昏?他毫無興致再與她胡搞,若酒趕不走她,那麼休怪他再踹她一腳,讓她飛得遠遠的。

  「妳還不滾!」

  沒耐心了,坐起身,他欲拿刀趕人,卻聽見空靈而悅耳的曲子,似遠似近,乾乾淨淨的嗓音,把月夜下的蟲唧聲、夜梟嘀咕,以及蛙鳴聲全給比下去,偌大的草原,唯有那美妙得不似在人間的嗓音存在。

  他迷惑地仰首,只見夏桔梗眼迷濛,笑得醉人,粉頰嫣紅,絳唇哼曲兒,身體隨曲兒輕輕搖擺。這就是她喝酒後的醉態?

  他覆住刀的手緩緩收回,轉了向,取一壺酒,黑眸半信半疑地瞅著她,想看她要變出什麼花樣來。

  「呸!這是什麼酒?」喝了一口酒液,解索衡大皺其眉。這酒實在難喝極了!淡而無味,失敗之作,竟還花掉她所有的積蓄,她是笨蛋嗎?

  隨著曲兒的一波小高潮,她不再只是擺盪柳絮般的嬌軀,左手輕抬,似轉花般地揚起齊眉,右手如漩渦般轉著舉高,同時玉足脫去繡鞋,隨著曲兒輕盈地舞著。

  解索衡差點把酒噴出來,怔仲了會兒,焦味飄散,因為她把一隻繡鞋不小心踢進柴火堆裡了。

  「臭死了!」那只繡鞋多久沒洗了?

  夏桔梗繞著柴火堆繞呀跳呀,舞到了他身後,俯身,朝他明媚笑了。他的心驀然一緊,鼻端聞到她身上的香草味兒,淡,卻教他記住了。

  她越跳越激烈,轉的範圍加大,手足粗魯,完全失去了跳舞的美感。有時跳到遠處,她總會再跳回來。他希望她就跳到她家去,別在這裡煩他,但一次次失望。

  她究竟要跳到幾時?解索衡索性再躺下來,閉眸,仔細聆聽她口中的曲兒.若不看她的舞姿,這首曲兒倒是好聽,他的心臟感染了曲兒的神奇魔力,它跳動得沉穩有力,完全的放鬆,令人感到一份寧靜的安詳。

  他覷了激烈舞動的人兒一眼,實在想不明白,如此溫婉而好聽的曲兒,怎麼會讓她跳得像土番?浪費這曲兒了!

  閉眼,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曲唱罷。他再度睜眸,猝然一驚,夏桔梗傻笑的臉放大在眼前!

  「妳幹什麼?」解索衡怒斥,迅速取刀橫於胸前,隔開她與他之間太曖昧的距離。

  「要不要一起跳舞?咯!」她蹲在他旁邊,打了一個酒嗝,臭味醺天。

  「走開!」他憎惡地推開她。

  夏桔梗不死心,再度黏上來,對住他傻笑,甚至伸手拉他,「跳嘛!一個人跳好無聊,快快快……」

  「妳沒看見我的刀嗎!?」解索衡再也按捺不住火爆脾氣,耍狠抽刀,冷光一閃,月光失色。

  「咦?」她迷濛的眼只見到刀芒,不知那是何物,只好湊近臉去瞧,恍然大悟嚷著:「哎呀!我家的菜刀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菜刀?」解索衡備受侮辱,驀地拔高聲調。

  「給我、給我。」她不怕死地奪刀,蹲下,抓來一塊石頭,開始大砍。「我殺雞給你吃,你走開一點,別噴到雞血了。」鏘鏘鏘!

  解索衡鐵青著臉,不敢相信這個醉糊塗的女人拿他的無悔刀當菜刀,猛砍石頭,若不是不想傷害無辜,她早死八百遍了。

  「把刀還我!」

  「咦?你想幫忙殺雞?好吧!給你。」夏桔梗將刀與石頭一併交給他,笑著叮嚀:「殺完雞,記得把雞用熱水燙過,把毛拔乾淨。我想睡了,你忙吧!煮好了叫我吃,知道嗎?」

  夏桔梗呵呵直笑,走到一旁,幸福叫道:「睡飽就有雞吃了,快睡。」

  咚!呈大字型倒地,她沉沉昏睡。

  解索衡右手拿刀,左手拿石頭,愣了好半晌。

  他究竟遇到什麼樣的女子了?




  朝陽露臉,日光流麗,爬上呼呼大睡的人兒臉上,芙蓉臉輕皺,眼睫輕顫,她驀然坐起,抹去唇角唾沫,睡眼惺忪。

  「爹、娘,早,桔梗來給妳上香……咦?這是哪?」她睜眸,腦袋還迷糊著,伸伸懶腰,打個大哈欠。「我怎麼糊里糊塗睡在……哎呀!落腮鬍!」她大叫跳了起來,徹底清醒。

  「落腮鬍?」她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只餘她一人的回音。

  柴火熄了,還冒著幾縷灰煙,她蹲下,采采炭材溫度,還溫的,那落腮鬍走沒多久嘍?咦?那黑黑長長的是什麼?管他的!

  「沒信用!失約的騙子!大騙子……」她朝空中怒吼怒叫,「你喝光我的酒,竟把我丟在這裡!不是說好誰都不准離開,要告訴我說我的救命恩人在哪裡嗎?騙子騙子騙子!我破產了耶!我……」

  「什麼聲音?」她低頭一瞧,睜大美眸,看著汩汩流出的液體,染濕一地。

  「啊——」她對空長嘯,長音拉到破碎,拉到胸腔乾癟沒氣,才甘心收音。

  他這個人太惡劣了!那是她花錢買來的酒耶!離開,不但沒把酒喝完,還留下來,怎麼?明知道她不勝酒力,要留著給她澆花嗎?大騙子!惡質落腮鬍!

  罵到這裡,咕嚕一聲傳來。她的乾癟肚子餓了啦!

  什麼仇什麼恨都在咕嚕聲中灰飛煙滅,她沮喪地垂下香肩,找到一隻繡鞋,坐下穿上,然後再尋另一隻……

  突地,她柳眉一皺,頭猛然一扭,瞪向那堆柴火。剛才那黑黑長長的怪東西該不會是……七手八腳爬過去,小心撥開炭材,取出那怪東西,定睛一瞧,濕了眸。是她的鞋!

  「老天爺,你這是要絕我夏桔梗之路嗎?我不只被騙得破產,還只留一隻鞋子,是要我用跳的嗎?」她癟嘴,可憐地說。

  不管人家會怎麼瞧她,夏桔梗還是狼狽地回到家,一進門,巧鼻動了動,有粥的香氣。

  她好奇地走到灶旁,見到熟悉的身影,笑咧了嘴。有救了!

  「萬里哥!」她好大聲、好諂媚地叫,湊過來看,動了動巧鼻,灶上煮著粥,粥正滾著。「是什麼?」

  「雞片鹹粥,妳去準備碗筷,記得多準備……」

  「你那一份,行了,我知道,你提供食材,我提供碗筷,公平嘛!」

  她笑得好可愛,又蹦又跳地準備碗筷,坐到桌邊等著。

  唐萬里端了熱騰騰的鹹粥上桌,氤氳的熱氣不斷上升,他細心地為她盛滿鹹粥,再盛自己的。

  不管燙不燙嘴,夏桔梗餓扁了,忙吃一口,燙得紅唇香舌如火灼過,紅了腫了,但她餓了,繼續奮鬥。

  「妳昨天上哪兒去了?」唐萬里口氣稀鬆平常,但一雙眸子直瞅著她瞧,眼裡閃過雙縷複雜情緒。為了她,他慢了一天啟程!

  「昨天我去看熱鬧了。」昨天她尋人一整天,午餐晚餐皆未進食,餓死了啦!

  唐萬里忽地放下湯匙,唇線下抿,胸口有火。

  「妳去了南雀街?」

  「嗯嗯。」她點頭,埋頭苦幹,大腦罷工。

  一把火更熾,唐萬里眼裡陰沉不解。「妳去看昏君的大將?」

  「大將大將。」她又點頭如搗蒜,嘴巴未停,吃得見底,將碗拿給唐萬里,大聲笑說:「萬里哥,再一碗,好好吃哦!」

  「妳……」唐萬里又氣又好笑,轉身為她再盛一碗,瞅著她努力不懈地吃著,目光柔了。「吃慢一點。」

  「好。對了,給我娘留一碗,謝謝。」

  他笑著摸她的頭,「好。」

  她愛熱鬧的性子他瞭解,況且,她也不懂政治的險惡,昨天準是單純的去跟著湊熱鬧,他不該反應過頭。

  「桔梗,我有事告訴妳。」他眼底的不捨更多,像要溢出來了。

  「什麼事?」她撥空瞄他一眼。

  「我……暫時要離開一陣子。」

  「哦,去旅行嗎?還是去找未來的萬里嫂?」她自以為聰明地咯咯笑,曖昧地望了他一眼。

  唐萬里心中欷歔。都什麼時候了,她還不瞭解他的情意?

  「記得我跟妳提過虎洛寨嗎?我跟他們接觸了。」

  夏桔梗一口氣把余粥吃到見底,舔了舔碗底才抬頭看他,「我知道,你說的是那個要把昏君踹下寶座,非常囂張、非常狂妄的山寨嘛!只是……你跟他們接觸是要……」

  她望著他奇怪的眼色,揣測他的意圖,「是要與他們一塊去旅行?咦?你搖頭!那就不是囉?那是……跟他們學武健身,對對,學武健身,我也跟你學了幾招,挺好用……啊?不是,那到底是什麼?」她抓了抓不常在用的腦袋,不想猜了啦!

  「我是去加入他們,一起推翻昏君,幹一番大事業。」他的笑容中是一股堅毅不撓的野心,「我不想一輩子留在小村莊,擁有一身好功夫,何不幹一番有為大事業,名垂千古?我不要埋沒自己的才能,桔梗,妳懂嗎?」

  這種事對與世無爭、不懂政治和時勢的夏桔梗來說是太難懂了。什麼昏君啊、什麼山寨啊、什麼推翻一堆囉囉嗦嗦的,她不懂,也不需要懂。

  她又搔搔頭,傻傻笑著說:「男兒志在四方,應該是好事吧!但山寨的人很鴨霸,你去了那裡,不會被欺負嗎?」

  「放心,我的武功一流,沒人敢欺負我,所以……」他看著她美麗的臉龐,突然下了重大決定:「桔梗,妳也一起來吧。」

  「啥?」她嚇得跳了起來,嚷著:「不要啦!山寨裡頭都是男人耶!還有,你要幹大事業還拖了我這個妹妹一塊去,很丟臉耶!我會成為你的包袱的。」

  妹妹?他苦笑,放棄說服她。想想,她真的不適合那種刀光劍影的生活,太委屈她了!

  「那麼妳留在這裡,等我回來。還有……」他轉向屋子角落,那是一台老舊的紡織機,四邊的角有高有低,不穩了。「四季月坊的人再來收貨時,記得跟他們漲價,其實妳織的布疋是非常搶手的,妳……」

  「萬里哥,娘說過,生活自足即可,富足是在心靈。十幾年來布疋都那個價,生活是清苦些,但也夠了啦!還不會餓死。也許四季月坊賺的也是微薄收入,怎麼可以叫人家調漲薪餉嘛!」

  四季月坊只賺微薄收入?笑話,它分佈在各地的商號,兩隻手的指頭加起來還算不齊呢!但桔梗就是太單純,不知商人狡詐。

  唐萬里自懷裡掏出一袋碎銀子,裡頭剩餘不多,他說:「該花的就花,別餓肚子,生活不下去就到四季月坊,他們絕對會預支給妳。」

  「絕對?」她懷疑。

  「我走了,過陣子會回來看妳。」

  她只取了一隻碎銀,其餘的皆還給他,「萬里哥,謝謝你,我懷裡這只碎銀,在你回來時一定還給你。」

  「妳……好,妳一定要留著等我回來向妳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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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絡緯唧唧虛織,風動樹搖,小女孩嬌小的身軀上扛著一捆柴火,她揮去汗水,不時仰頭自林間縫隙望向天色,藍灰交錯,暮色深重,她得快離開林子回家,否則娘鐵定會擔心。

  她加快腳步,邊看路邊看天色,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她驚聲尖叫,跌入山溝,山坡上還留著她一隻繡鞋,柴枝也四散五分。

  小女孩浮沉於混濁髒污的山溝間,狂喊救命,嬌小的身軀隨溝水緩慢移動,她顫抖地覷了溝面一眼——哇塞!一隻死老鼠瞪大眼,也在浮沉,小女孩眨眨眼,驚悸得放聲大哭。

  「死老鼠啦!死老鼠……」覷了老鼠一眼,牠死狀極慘,口吐白沫,她又抽抽答答地放聲慘哭:「你怎麼會死在這裡?為什麼不死在我家?我不會讓你那麼慘,我會幫你打扮,好好烹煮,美美地上桌,被我和娘吃掉,你也算鞠躬盡瘁,閻羅王會記你一筆功德,但是……哇……」又是一陣如雷貫耳的哭聲。

  「住嘴!」突地,一道稚氣未脫的聲音傳來。

  小女孩猛地怔住。有人?

  「姑娘,救命呀!姑娘,我快死掉了呀!」溝水依舊緩慢移動,她的身體被那力量慢慢推著。

  「姑娘?」十六歲的少年郎猛地坐起,他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睡覺,享受林間徐風輕送,看看能不能把心煩的事一掃而空,卻來了一個掃興鬼。

  「快點救我,這裡好髒,太髒的話衣服也會很髒,娘會洗得很辛苦很辛苦,快救我啦!」

  「別吵,我在睡覺!」少年喝道,索性走到山溝邊,雙手抱胸,俯睨著滿臉黑抹抹的小女孩。

  那山溝的水淹到她腹部,水流緩慢,她若爭氣點,跳上來沒問題,那她在鬼叫什麼?

  小女孩仰望那如神祇般的少年。他長得好好看,狹長的眼、高挺的鼻、厚薄適中的嘴,是大帥哥耶!

  「原來是哥哥,不是姊姊。我好可憐哦!你救救我。」她水靈靈的大眼睛含著淚光,眨了眨。

  娘說有求於人家,她只要眨眨眼,笑一笑,人家就會主動幫她。

  少年冷漠一笑,他才不會發善心救人,她又死不了。突然,他全身感到一陣寒涼,下意識地進入警戒,緩慢轉過身,俊眸微瞇。

  夕光盡沒,林裡一片暗色,那一雙雙晶亮的眼,和一聲聲的低低嘶吼,是狼群!牠們看上了獵物,正想飽餐一頓。

  少年不屑這些畜牲,牠們威脅不了他,正打算離開,山溝裡發抖的聲音令他回頭。

  「那是什麼?是狼還是豹?也許還有熊!完蛋了!我一個八歲的小女生,肉那麼少,哪夠牠們分?如果牠們分不均勻,鐵定會打架,怎麼辦?我罪孽深重啊!」小女孩抱頭哀號,恨不得自己肉多,好讓這些野獸吃得飽飽。

  少年本想救她,但她嘴裡說出來的話令他猶豫。該救一個沒大腦、對社會絕對不會有貢獻,甚至有害的笨蛋嗎?

  不容他再多作考慮,狼群已經有了行動。他的眼底進射殺機,先是輕鬆地將小女孩救起,但她一身濕臭,教他不敢呼吸。一救她起來,忙將她甩開,但她卻像牛皮糖一樣黏住他大腿——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謝謝!我家沒錢沒勢,不能奉上優渥的酬金,但是娘說人要感恩圖報,奉獻出全部的自己,絕不能留下遺憾,所以我打算以身相許,終身侍奉你。」

  「放開呀!笨蛋,妳找死啊?」他一邊要甩開又髒又臭的小女孩,一邊要對付撲上來的狼群,原本輕鬆能解決的事情,頓時變得綁手綁腳。

  終於,一個不小心,他被一頭灰狼給咬住手肘,也在同時,他殺意騰騰地揮刀,冷光伴著狼血噴灑,灑出一片紅……

  「血!血!全是血呀……」夏桔梗抱頭慘叫,驀然坐起,冷汗涔涔,嬌喘吁吁。

  又夢到了……

  夜涼露重,寒風自窗縫溜進來,她有點冷,披上衣服起來,將木窗關妥,但木窗因年久失修,窗緣殘破,冷風還是不客氣地鑽了進來。

  她走到娘的牌位前,拈香向娘稟告:「娘,我又夢見我的救命恩人了,他真是很好很好的大善人,為了照應我這個陌生人、為了保我周全,他被那頭大惡狼咬了一口,我還記得惡狼咬住他的左手,就在這裡,」她比著左手肘外側,再道:「他流了很多血,好可憐!娘,十天前那個大騙子落腮鬍會不會是他呢?我該怎麼做?」

  去找他呀!小傻瓜。

  「找他?」她瞥了一眼快完工的布疋,喃喃地說:「也許交了這批貨,賺點盤纏,是可以到京城找他……娘,謝謝妳的指點,明天或後天我們就能啟程上路了。」她笑著拈香拜了拜,打了個哈欠,決定好去找他,整顆心部雀躍起來。

  「睡覺了……咦?」才走了幾步,她頓了一下,猛然回頭,瞪住娘的牌位。「哎呀!娘,剛才妳說話了呀?哇塞,真酷!」




  金華酒樓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店之一,它昂昂聳立於鬧市最醒目的位置,樓高數丈,共有五層,佔地廣大,在當今是最雄偉的酒樓之一。

  樓中麗玉池內假山流水,小小瀑布之下,五彩奇石,清澈見底,池中錦鯉悠遊,水草交橫,有綠意,有活潑生機。

  解索衡是金華酒樓幕後大老闆之一,但知道的人寥寥可數,連他爹解鉛城都不知。

  解索衡坐在雕龍鏤雲的憑欄處,拉上了布幔,手持玉爵,爵內注滿八分松苓酒,冷眸俯視在街道上來去的販夫走卒。今天日光燦爛,春風微送,午後時分,酒樓裡高朋滿座。

  解寶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此時取一壇松苓酒,大口牛飲,以袖抹嘴,讚道:「陶陶復陶陶,醉鄉豈有涯。」

  他已經微醺,桌上五罈酒他看成八壇,癡傻笑道:「不愧是堂哥,竟能釀造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好酒,幸虧是你堂弟,否則在別家酒樓喝不到,此生有何樂呀!?」

  解索衡側目打量著他,見他微醺,臉色紅潤,提醒道:「松苓酒別當馬酒喝,真浪費,你若醉了,別想我幫你叫馬車,你自個兒回府去。」

  「這……」解寶文面露為難,搖了搖手裡的酒,酒在壇內拍打壇罐,對嗜酒者是最好的樂曲。「松苓酒太好喝,我確實有些暈了,若是有軟金盃,再有巧嫣相伴,我甘願小口啜飲,哪捨得醉!?唉……巧嫣哪……」他又癡癡笑了。

  前些日子去蘇州,剛好到美人樓去會會他喜愛的蘇州第一花魁,美!美得攝人心魂!他寧可流連美人芙蓉帳,讓解索衡獨身上月別山莊去會天下有名的鑄刀師。

  解索衡懶得理他。為了美人,拋下正事不做,愚蠢至極!

  仰首飲盡松苓酒,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喝到的劣等酒,那酒簡直難以入喉,他還記得那酒在唇舌間的味道,味淡又苦。

  而那個傻瓜……他閉了閉眼,那首悅耳動聽的曲子,又浮現心頭。大部分的旋律他記得,但要找到一副好嗓子,柔嫩婉約地將曲子的靈魂唱出,是得挑人的。

  那個傻瓜唯有這個長處,會唱曲兒,但她那激動粗魯的舞姿,不堪入目,不只破壞了曲的本身,也擾了聽曲人的興致。

  「堂哥?」

  一陣酒臭味撲鼻,解索衡猝然睜眼,即見解寶文憨醉的臉在一拳之距前,迷惑地盯著他.

  他推開他,皺眉輕斥:「幹什麼?」

  解寶文被人無情推開,卻不屈不撓,繼續湊上前去,笑道:「我才問你幹什麼呢!做什麼學娘兒們哼曲?又無端端笑了,教人起雞皮疙瘩。」堂哥會笑,通常是惡毒嘲笑人家,要不就是笑裡藏刀算計人家,哪像剛剛笑得那麼……噁心,頭一遭!

  「胡說!」他斥了聲,再度嫌惡地推開他,煩道:「你醉了,趁著腳還沒斷掉,快回府。」

  談話間,餘光忽地瞥見一抹青衣少女,她坐在牛車上,以袖抹汗,笑容甜美,好奇地張望四周。

  好像她!他挺起身,正欲看個清楚,牛車在街角轉彎,只見後輪隱沒在街角處,再看不見那青衣少女。

  莫非他也醉了,才會看錯?盯住空空的玉爵,他可不記得自己的酒量差到如此地步。但,縱使是那個傻姑娘來京城了,又干他何事?

  回身,準備斟酒,卻見解寶文大字型躺在地上,酣聲暢快。他不悅地踢了他兩下,沒感覺?再呼兩巴掌,連眨個眼都沒有,解寶文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今天就睡在酒樓吧!懶得理你。」




  夏桔梗謝過牛大叔的幫忙,讓她搭便牛車,省下一筆小錢。

  她將一路陪伴她翻山涉水、披星戴月的爹娘神主牌放在桌上,點了香,神采奕奕地說:「爹、娘,咱們到了,雖然地方比在家鄉的房子小了一點點,不過不要緊,這兒有個最大最重要的優點,那就是……」她笑得神神秘秘的,晴光透窗,驀然將窗戶打開,日光迤邐小斗室。

  「當當!解將軍府邸就在咱們家隔壁的隔壁,在這裡可以看到那座三樓飛閣,是解將軍家的。娘,我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太容易、太簡單,好像作夢哦!」她又嘰嘰喳喳地講了快一盞茶的時間,香都燒過半了,才插上香爐。

  她做了一些簡單的清潔工作,反正地方狹小,容易整理,一下子就做好了,這是優點。接著,她把迢迢帶來的紡織機小心拉到一個好位置,屆時在此處織布賺銀子,一邊打聽救命恩人,一邊去見見落腮鬍。

  她走近小木窗,微風輕拂她美麗的臉頰,在這裡可以聽得見街上來往的馬蹄聲音,偶爾有衙門的馬車經過,總是特別大聲。

  支著美頤,她笑著想起落腮鬍。雖然他沒有依約解答她的問題、沒有把酒喝光,是個很失禮的騙子,但她就是氣不起來。反之,想到要見到他了,一顆心便怦然,像是莫名的期待著什麼。

  他是將軍府的人吧!若不是呢?她急急搖頭,非常相信直覺,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就在那座華麗巍峨的府邸內。

  她芳心怦然,嫣然甜笑,想像著兩人相遇,他應該會很驚喜吧!




  夏桔梗鬼鬼祟祟地摸到將軍府側門圍牆外,背抵著牆,左顧右盼,確定這回沒人阻擋,才轉身,仰首……唔,怎麼這麼高?她舉高纖臂,平放牆上,再仰首,陽光刺目,那牆高還差半臂之遙。

  拚老命一跳,差半掌就勾著,跳、再跳……十數次過去,她氣喘如牛,全身熱血奔騰,忙再以背抵牆,瞧瞧有沒有可疑人物注意她。幸好幸好,側門人少。

  突然,瞥見幾塊破磚橫屍在旁,她賊笑,取來兩塊疊上,站上去,雖不穩,但手勾著了!

  萬里哥說全身放鬆,心像飛出去一般自在,力著於柔軟,身輕如羽毛,躍上!

  如貓般容易,她一試就成,幾乎想大笑大叫。

  夏桔梗蹲身立於牆上,一旁有棵大樹,枝椏茂盛,有的垂於牆外,是適合用來藏匿之處,她藉此地利之便,行偷窺之實。

  哇!那座在家裡可以看到的飛閣正在眼前,顯得更雄偉瑰麗,一樓亭閣有個超大匾額,但那是什麼字呀?她不懂。

  咦……有人!

  紅木匾額,燙金巨字龍飛鳳舞地寫著「紫焱閣」三個大字。紫焱閣內,一挺拔男子捲袖彎身,在鋪平的宣紙上落筆寫下最後一字。

  樹葉娑娑,是風,抑或是偷窺的貓兒,或是找死的賊人動腦筋動到他將軍府來,解索衡心裡有譜,卻不動聲色。

  解索衡將紙鎮挪開,執起宣紙,步出紫焱閣。日光燦燦,映在他粗獷的臉龐。

  宣紙上的字英烈豪邁,蒼勁爽利,雄渾有力,寫的正是臥龍先生的「將剛」之章——

  善將者,其剛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強,以柔制剛。純柔純弱,其勢公削;純剛純強,其勢必亡;不柔不剛,合道之常。

  黑眸一凜,何者謂不柔不剛?他夠剛強、夠冷靜,甚至為紀律分明亦能六親不認;然而柔弱,則易於淪為婦人之仁,在紀律嚴明的軍中,是最大的忌諱,如何能以柔制剛?臥龍先生說是合道之常,該怎麼才能做到?

  偷窺的二八佳人夏桔梗,總是挪不到好位置,直到男子步出飛閣,她「呀」了一聲,忙掩住小嘴,美眸閃爍著五彩光芒。

  原來她還蠻想念落腮鬍的,嘻嘻……

  藉著葉縫偷窺已無法滿足,她需要看得更清楚,索性捨棄樹的遮蔽,笨手笨腳地移到光明正大偷窺處。突然,她驚喜大叫,手舞足蹈,往下一瞧,咦?牆呢?往旁一瞧,牆在旁邊呢!

  「哇——」她狠狠地跌下,在地上滾了三圈半才停止,呈大字型趴在軟軟的草皮上,巧鼻動了動,有泥土和草香耶!

  解索衡收起墨寶,收入衣襟內,雙手環胸,微慍,冷眼看著趴在他地盤上的偷兒,還是個姑娘家!

  夏桔梗狼狽地爬起來,盤腿坐著,俏臉黑了一半。她動了動手腕,捏捏腿,摸摸胸口、摸摸肚皮,嗯,沒少一塊肉,慶幸,是好兆頭。

  仰起螓首,正好對上那一雙好看的眸子,她甜甜一笑,再覷了一眼他的左手肘。捲起袖管的左手,肌理分明,充滿力量,靠近肘關節處,一排醒目的牙印疤痕,深刻地烙印,她的心震動,臉頰嫣紅,血脈翻騰……十年尋覓,可讓她尋到朝思暮想之人了!

  解索衡臉一黑,火焰在眼底燃燒,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正抓住他的左臂,撫摸他那醜陋的恥辱。是的,恥辱!

  「走開!」他怒火狂燃地撥開她花癡的臉,推開她柔弱的身體,將袖子翻下,遮住他的恥辱。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想起她無厘頭的纏功,他這鐵錚錚的漢子也感到一陣惡寒。

  「落腮鬍,再讓我看一下嘛!」夏桔梗說著跑上前,像哈巴狗一樣笑著,欲捲上他的袖子看清楚,不意卻被狠狠地推開,差點跌倒,她無辜地望著他鐵青的臉。

  「妳來幹什麼?」他深皺濃眉,刻意拉開與她的距離。

  他的問話,令她精神一振,挺起胸,拾起自認美麗但此刻卻髒兮兮的臉蛋,她像下了重大決定似地,深吸口氣,用力大聲地說:

  「我來嫁給你!」說完,她高興得哈哈大笑。找到了!找到了!等一會兒帶他去見他的岳父岳母,哈哈哈……

  解索衡一臉猙獰。只要遇見她,他的脾氣就莫名比平日火爆十倍,已經數不清第幾次想掐斷她纖細白皙的雪頸了。

  「胡扯!」怒顏忽地冷笑,瞅著她黑黑又囂張的笑臉,咬牙道:「妳該不是想偷將軍府,被我發現,改稱要嫁給我吧?妳想讓我把妳當瘋子趕出去,趁此逃過一劫?」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啦!」她三八兮兮地打了他手臂一下,被他嫌惡地躲開。「當然不是,我和你在十年前有約定呀!你救了我,我就以身相許!」

  十年前?解索衡有不好的預感,俊臉沉黑,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左手肘,將她方才亂七八糟的行為全部聯想起來。

  她該不會是……

  「想起來了嗎?」不管他的臉有多黑多難看,她兀自笑得開開心心的。「是我啦!那個掉落山溝的小女孩。現在回想起來,咱們真有緣,因山溝而結緣耶!好特別,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哦!你救人的英姿、為我被大惡狼所咬傷的犧牲精神,這十年來我念念不忘。」她羞怯地低首。

  解索衡這下子如臨當頭棒喝,全都懂了。

  「原來是妳!」他深沉地笑著,眼裡高深莫測,步步向她而去,抬起她羞怯的臉道:「讓我引以為恥多年的恥辱,罪魁禍首是妳!」他咬牙怒吼。

  「什什什……什麼呀!」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到,她結巴,無辜地望著他噴火的眼。

  「妳聽好了,我一點也不想救妳,更沒有犧牲的打算,若非妳死抱我的大腿不放,那些灰狼連我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別……別噴口水。」她縮肩,抹臉,訥訥地說。

  「為了這個意外的『禮物』,我爹認為我的功夫尚待加強,狠狠地在雨中訓練我三天三夜。那場該死的大雨像永不停止,我沒飯吃,體力透支,幾近昏厥,但我告訴自己不可以,我是鐵錚錚的男子漢,這些苦就像被蚊子叮一樣,很容易過去,我咬牙撐下來了,這部是妳賜、給、我、的。」他恨得牙癢癢的,一字一句都是血淚。

  「你太逞強了啦!男孩子也可以哭啊!」她聽不見他話中重點。

  「我不會哭的!」他睜大怒眸,揪著她纖弱的香肩,陰鷙道:「妳聽清楚了,我解索衡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把遼狗砍得落花流水的大將軍,我沒有眼淚,縱使是最親的娘死去,我都笑得出來。」

  提起娘死去的往事,他情緒幾乎失控,推開她,背過身去,恨紅了眼。

  「你娘死去,你還笑得出來?」夏桔梗大大吃驚,在她心目中,親人的死亡是最痛苦的呀!當她娘因病去世,她感到空前的孤單和傷慟,若非為了尋找她的救命恩人,嫁給救命恩人,讓自己再度擁有親人,她也許……也許就跟著娘去了!

  「我很可怕吧?」他轉過身,皮笑肉不笑。

  「你一定有苦衷。」想了想,她找出最合理的解釋。

  短短一句肯定的話,卻重重地撞擊他的心靈。他微微顫抖,陳年往事如潮水急湧上來。

  他有苦衷?他希望他的娘擺脫父親的凌虐,所以他認為她死了是好事,因此,娘解脫了,他當然要笑。

  「落腮鬍,你說你是解索衡,是殺了敵將的大將軍?」她突然把話扯遠。

  俊眸微瞇,挑眉,看著那張可笑又髒兮兮的容顏,方纔的怨恨突然遠去,因為他還要存點體力應付這個笨蛋。

  「對,我殺人如麻,六親不認,冷酷無情,最愛把人的頭砍下來……」他想把自己說得很壞很壞,但才說到一半,就看到一個花癡興奮得大叫大眺。

  「我要嫁給大將軍了,我要嫁給大將軍了,我要跟我爹娘說,爹要當大將軍的岳父了,娘要做大將軍的岳母了!」夏桔梗狂跳狂叫,笑到前俯後仰,「沒料到呀!沒料到我小小一介升斗小民,竟能得大將軍寵愛,飛上枝頭當鳳凰,世事難料,人生一片光明啊!」

  黑雲籠罩解索衡粗獷的臉,要對付這種不知所謂的笨蛋,只有一個辦法!

  他邁大步,手明腳快、乾淨利落地往狂跳狂叫的笨蛋背後一拎,像拎小雞般容易,不管她又驚又叫些什麼,拎到方纔她跌下的圍牆邊,與她面對面警告。

  「笨女人,我解索衡不娶腦袋裝豆腐渣的笨女人!」

  「我不叫笨女人,我叫夏桔梗!」她好認真好認真地跟他說。

  解索衡大翻白眼,再與她對話下去,他也會變笨男人!

  手臂一甩,鬆手,冷眼對住她瞪大的眼。他微笑,揮手再見。

  夏桔梗倒抽口氣,像包人家不要的垃圾般,劃了個半圓,砰!摔到圍牆外邊硬邦邦的地上。

  「哎唷!痛呀……」

  解索衡聽見重物擊地聲,接著聽見她哀號慘叫聲,很滿意地點點頭。

  低頭之際,見身上全是那個笨蛋沾的泥土,連袖子都有,他皺眉,振袍、拍袖。

  她最好最好記住他說的話,別再心存妄想、一廂情願,否則,她要受的苦可不只是摔觔斗而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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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笨女人……笨女人……他怎麼就記不得我的名字夏桔梗?」夏桔梗受傷地咬著指甲,再揉揉可憐的小屁股。還疼著呢!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過了家門也不進。

  對了!落腮鬍說她的腦袋裝的是豆腐渣,這是什麼意思?剛巧經過賣豆腐的販子,她走過去。

  「姑娘,吃豆腐嗎?這邊坐。」年輕的小販熱心招呼,見她雖然髒髒的,卻是個美人,有點心喜。

  她抬起可憐兮兮的臉,沮喪地問:「小哥,這豆腐白嫩嫩的,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好吃,當然好吃,我阿二賣的豆腐遠近馳名,小姑娘,妳一定要嘗嘗。」

  「被人形容成豆腐,是好事嗎?」夏桔梗突然問,柳眉輕蹙,十足小可憐。

  「當然是好事,尤其是小姑娘。」阿二瞧了瞧那標緻的模樣,笑道:「我懂,是有人拿豆腐來形容妳吹彈可破的皮膚吧!」

  夏桔梗搖搖頭。

  阿二繼續猜,「那是……形容妳心地皎潔,柔軟婉約得像白豆腐?」

  她又搖搖頭,「是用來形容我的腦袋。」見阿二不懂,她再說明:「他說我的腦袋裝豆腐渣,怎麼?這樣很不好嗎?」

  阿二狠狠地怔了半響,嘴角抽搐,見她一臉期待他解釋,他不敢傷害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忽聞遠處傅來小孩的讀書聲,他靈機一動,安慰她:

  「妳聽見小孩的讀書聲了嗎?妳口中的那人是好意,他希望妳多讀點書,腦袋靈活。」安慰美人,功德一件。

  黯眸乍亮,「原來他是好心要我奮發向上,真糟!我方才誤會他,還偷偷罵他呢!小哥,謝謝你,我知道怎麼做了,祝你生意興隆。」

  「謝謝、謝謝。」阿二哈腰稱謝,目光隨她離去,訥悶。

  她不是來光顧他的店的嗎?




  夏桔梗自鏤花的窗口望進去,一群七、八歲的小蘿蔔頭正搖頭晃腦地讀書,她不懂他們念些什麼,但那聲韻起伏的讀書聲,真是好聽。

  爹早逝,娘靠著織布活兒養家,生活拮据,那些讀過書的小孩,老是驕傲得像公雞,炫耀他們讀過書,而她沒有。

  她對讀書有一份渴望,要是她讀很多書,她便不會被人取笑。

  「下課,回家作業記得要做。」台上的老師對小蘿蔔頭說,拿著書本就離開。

  夏桔梗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偷溜進門,那些收拾書本的小孩見到她,個個拿大眼睛望住她。

  「妳是誰呀?」一個小孩走過來,一身好看的華麗錦服,儼然是標準的富家少爺。

  「咦?這是我織的布耶!」夏桔梗好奇地欲摸摸他那身華服,四季月坊的人來收貨,明明常抱怨她的貨只能賣給窮人家,因此價錢壓得很低呀!

  富家少爺嫌惡地打掉她的手,「妳的手很髒,別碰我。說,妳是來做什麼的?」

  他的問話令她把才纔的疑惑全拋諸腦後,她把手往衣服抹了抹,笑說:「小少爺,你看起來好聰明。」

  「沒錯,我可是全國最有名的紡織工坊——四季月坊的獨生子季鴻圖,妳認識我嗎?」他那副揚著下巴看人的模樣,實在很欠扁!

  四季月坊?她眼珠子一溜,那他是她的小老闆囉?

  「久仰大名。」她先捧捧他,再道:「你那麼聰明,一定會寫我的名字。」

  富少爺瞇眼打量她,她說這話,是因為她的名字太難寫要考考他,或是她根本目不識丁?

  「說來聽聽。」富少爺走到大理石椅坐下,旁邊立刻有小蘿蔔頭為他斟茶、為他搥背。

  「夏桔梗。桔梗是很漂亮的紫紅花,還可以入藥的那種。」夏桔梗好興奮,終於終於,她有機會習得她的名字,啊!此生無憾。

  「備紙筆墨硯。」富少爺覷了她一眼,很快的,文房四寶齊了,他寫了三個字,將紙豎在她眼前,促狹問道:「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字?」

  夏桔梗如獲至寶地將紙捧過來,興奮大叫:「我的名字!」

  富少爺回頭望了同學一眼,同時爆笑出聲。他笑得腹部疼痛,一邊捧腹一邊說:「對對對,那是妳的名字,妳回去練習個百遍,就能寫得像我一般好。」

  夏桔梗小心地將自己的名字收好,又是鞠躬又是大聲說謝,感動得眼淚快飆出來了,走到門口,還是不斷謝謝謝謝地說,直到不見人影。

  私塾內每個同學都哄然大笑。

  「那個笨蛋把『傻白丁』當作她的名字了,好好笑哦!」富少爺捉弄了人,心情大好,呼朋引伴去吃東西了。




  一燈如豆,燭火明滅,月色的柔白銀光靜默地移進小斗室,照映一地揉過的紙團。

  紙團快淹沒她的蓮足,她動了動腳,將幾個覆蓋玉足的紙團踢開。夜風涼如水,她有些冷,放下劣等毛筆起身,步至床邊,將薄被當披風,覆於纖肩,回座,繼續奮鬥。

  「這個『夏』字怎這麼難寫呀?」妯柳眉打了數十道結,為了寫她的姓,她的紙就快用完了,但是怎麼寫都寫不好、寫不漂亮。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筆劃那麼複雜的姓氏,爹,你害慘你女兒了。」她抱怨歸抱怨,還是強打起精神,每每要打哈欠,總是壓抑住,免得還沒學會寫她的姓就睡著。

  「可惡的『夏』字,我跟你拚了!這許多年來,你不識我,我也不識你,但人人都喊你當我,我怎能辜負咱相連卻不相識的緣分呢!寫寫寫,會寫名字還怕落腮鬍說我是豆腐渣做的腦袋嗎?我要給他大大的驚喜,也不枉費他一番鼓勵我向上的心意。」她笑得明媚。

  原來他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男人,明明想鼓勵她,卻又礙於不好意思說出口,用拐彎抹角的方式,害她差點誤會他。

  她好感動好感動哦!明天,明天她的努力會呈現在他面前,他會誇她吧!




  夏桔梗等到快睡著了,怎麼落腮鬍還不出現呢?

  她站起來,看看天色。哇塞!過午了耶!而且還起風了,是要下雨了嗎?

  突然聽見有聲響,她驚喜,一顆心提得高高的。希望是落腮鬍,那個刀子口、豆腐心的男人。

  嘻嘻嘻……三塊破磚頭搖搖搖,她才不管,勇敢站上去,手勾著牆沿,想像著萬里哥教的輕功秘訣,一躍而上。

  睜大美眸,掩嘴驚呼,她看到什麼了?

  落腮鬍裸著上半身,銅色皮膚精健壯碩,毫無贅肉,線條每一分每一勾勒,全是最完美、最好看的。

  他正在飛閣外舞刀,刀氣震得樹枝顫抖、樹葉飄零。好讚的武功!她也瞧過萬里哥耍劍,但沒有他好看,氣勢也沒有他強。

  急急收住刀勢,解索衡怒目轉了過來,一見又是她,又驚又怒。

  「又是妳!」

  「又是我。」夏桔梗笑得燦爛可愛,正要跳下去,突地想到,怎麼跳?萬里哥沒教她呀!

  「怎麼?不敢下來?不如我幫妳。」解索衡怒火在胸,忍住,邁大步走近她。

  「你要幫我?好吧!我跳下去,你要抱啊……」她才做好要跳的動作,哪知道他手一伸,以刀柄向她,輕輕自她額上一推,她便往後倒栽蔥。

  「別再來煩我了,笨女人!」練武的興致被擾,他轉身回紫焱閣內,大口灌酒。

  「我不是笨女人!」圍牆外摔得狼狽的笨女人大叫,「我叫夏桔梗,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解索衡嘲弄笑道:「長這麼大才懂寫自己的名字,妳丟不丟臉?」

  「不會、不會!」聲音自牆上傳來,夏桔梗笑嘻嘻地爬上牆,「學海無涯,只要開始,就不怕遲。而且,我才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把自己的名字學好了。」

  她忙著獻寶,在懷裡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得意忘形,砰!又摔下去,滾了三圈半,不多不少。

  解索衡蹲在她旁邊。怎麼這個女人不長腦袋嗎?三番兩次摔下來,摔上癮了是嗎?

  「這是我的名字。」臉又黑了一半,她笑咪咪地將名字遞給他,爬起來,忍不住一邊跟他抱怨:「沒想到我的姓那麼難寫,就為了它,花掉我大半夜的時間,你仔細瞧瞧,看我寫得好不好。」她一臉興奮,眼巴巴地等他讚美。

  解索衡瞪住她噁心的笑容,她眼下那圈暗影,證明她真的花了大半夜,就為了學自己的名字。

  目光移上皺皺的紙,怔住,他皺眉看她。

  「妳叫……」

  「夏桔梗,我寫得好嗎?」她咬咬下唇,手心滲汗,有些緊張。

  解索衡不知她打哪裡學來的,那紙上歪七扭八的字,分明是在罵她自己是個傻白丁。

  「寫得好不好?我跟你說,這可是四季月坊的小少爺教我的,我終於不負他的期望,把名字學好了,還會默寫哦!」

  她找來一截枯枝,蹲下來,在泥土上一筆一劃認真寫下她學來的姓名,寫完了,還得意地仰首對著他笑。

  「以後人家要問我的名字,我一定要用寫的給對方看,這樣對方就會記得,不會像你一樣老是忘了。還有還有,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四季月坊的小少爺,是他教會我寫名字,這份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等我發達了,當了你的鳳凰,我會好好酬謝他的。」

  他一臉肅容,望住她的眼神很怪,夏桔梗失望地笑了笑,「一定是我寫得太醜,你怕傷我的心,所以沉默了。哎呀!也難怪啦!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努力是可以改變的,我會加緊努……」皎白素手忽地被握住,她驚詫睇著他性格的臉龐問:「咦?你幹什麼?」

  天!他握住她的手耶!熱熱暖暖的,一陣麻酥感自他手心傳遞過來,教她臉紅心跳不已。

  解索衡不看她的眼,牽引她的手,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夏桔梗」,驀然,他鬆手站起。

  他做什麼發善心教她呀?

  她仰起無辜又迷惑的眼望住他,低頭,再瞧瞧泥地上的字,再對照自己亂七八糟的字,臉紅了。

  「你……你的字好漂亮!」接著,她指著「夏桔梗」,逐字念道:「落腮鬍,原來落腮鬍這麼寫的呀!我們的名字並排在一塊兒,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她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

  原來有些不自在的解索衡,臉越聽越黑,咆哮道:「說妳笨妳還不承認,那才是妳的名字,妳被耍了!」

  「嗄?那……那小少爺寫給我的是什麼?」

  解索衡那一點點的同情心被她的笨給磨平了,他將那張寫著傻白丁的紙丟在風裡,毫不避諱地說:「傻白丁。」

  傻白丁?她怔然,僵硬地望著地上她寫的字,以及被風吹起、她練了一整夜的紙。

  心澀澀的,她寫那三個字時,心裡想的是爹、是娘、是落腮鬍,她為了他們而努力,她想證明她是爹和娘的聰明女兒,證明即使沒錢上私塾唸書,她還是能學會自己的姓名。

  風起了,空氣裡帶了點濕氣,靉靉灰雲以龜速漸漸籠罩她頭上那片天空。

  半晌,她的心是空的,彷彿又回到娘去世那時候,孤單無援,又讓隔壁小孩取笑她克爹又克娘……心好冷,但那時候她一直想著娘的話,就是去找救命恩人。她很乖很聽話,強打起精神,救命恩人是她當時活下來的動力,而今,他就在眼前。

  她笑了,笑容裡飽含淒迷,情深望住他,細聲道:「我不是一個人,我會堅強活下去。」

  「妳沒事吧?」解索衡見那秀逗秀逗的笨女人不見了,換上一個委屈的可憐姑娘,真不習慣!

  「沒事!」她豪氣千雲地說,又恢復往日神采,開罵:「死小孩,敢騙我,改日找他算帳。」

  接著她蹲下來,珍惜地摸著他牽引她的手寫下的名字,念道:「夏桔梗,爹,娘,我一定會把姓名寫法正確地記下來。」她抬頭討好地笑說:「落腮鬍,這片泥土可以讓我挖回去嗎?」

  「不行!」




  將軍府的大廳,檀香裊裊,氣氛詭異,大廳上方站著一位神情肅穆、髮色灰白的中年男人,手背於後,不怒而威,瞪著大廳下方的人。
  「昨日進宮,六王爺又向爹提起你和恭郡主的親事,所有的人皆看好這門親事,二王爺和四王爺全都向爹提前道賀,只差一個黃道吉日到王爺府下聘。」解鉛城冷眼瞅著兒子,完全是獨斷的口氣。「你做做準備。」

  解索衡厭煩地對住父親的眼,看到父親的堅決,但,他也有他的堅決。

  「爹,孩兒目前尚無娶妻打算。」隱忍住滿腔不悅不滿,解索衡道。

  他池在父親面前像顆棋子,父親說的話,與皇上的旨意沒兩樣。前幾次他提過與恭郡主的婚事,他全敷衍了事,父親雖然怒火難掩,卻也不強逼,反正是遲早的事,父親不怕他逃。但今天解索衡心煩,他顯得沒有耐性,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解鉛城眉心不悅地打了數結,威嚴的目光流連在兒子身上,身旁垂手而立的奴僕個個心驚膽顫,怕少爺再頂撞老爺,便家法伺候……嘖嘖,那痛,連他們這些皮粗肉厚的奴僕都不敢領教!

  解鉛城深吸口氣,不若往常發怒,口氣還算溫和:「索衡,你不是一直想做一番豐功偉業給世人瞧瞧、給爹瞧瞧嗎?你不想證明給你娘看,你是有本事的嗎?別鬧彆扭了,這是難得的大好機會,有了六王爺的撐腰,你只會更上一層樓。」解鉛城好言相勸,但一旁的奴僕們個個噤若寒蟬,冷汗仍然流不停。

  解索衡低頭,鄙夷冷笑。父親會好言好語勸說,無非是想與六王爺攀上關係,那麼,他在當朝的元帥地位,便會固若金湯。

  他看穿父親可鄙的心思,但,他偏偏不順父親的意。他不會娶一個女人進門,然後再冷落在一旁,像娘一樣淒慘。

  「爹,我的本事、我的實力,不需要六王爺撐腰,我唾棄用女人的權勢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無視於爹鐵青難看的神色,再撂下一句:「我討厭女人,無法與女人生活在一起。」

  廳外突然狂風大吹,一陣濕冷的風撲進廳裡來,凍結廳上僵持的氣氛。

  解鉛城拍桌怒斥:「還想狡辯!你分明想忤逆我,故意讓我在六王爺面前難堪,六王爺心裡會怎麼猜?說我們父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在他六王爺面前還敢拿喬!」

  解索衡滿腔的火氣也街上腦門,下顎繃緊,眼恨紅地瞪著父親。

  「在六王爺面前,你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巴結奉承都來不及,六王爺怎會如是想?爹,要是你再年輕二十歲,想娶恭郡主的人,會是你吧!」他心煩氣躁,不想與爹再做爭論,這回,他絕對不會讓步。

  驀地,他轉身離開大廳,解鉛城氣得怒火攻心,差點站不住腳,是一旁的家僕扶住了他,他才穩住,扶著桌子,甩開家僕的扶持。

  「逆子,站住!」他怒吼。

  解索衡頭也不回,走得更快,那些心煩的事,像鬼魅一樣陰魂不散,就算離開了大廳,煩燥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步進紫焱閣內,灰暗的厚雲裡,似有人也同他們父子一樣在相互叫罵,或低鳴,或是大聲咆哮。

  取來一罈酒,他神情鬱結,四肢百骸像著火般,一路燒呀燒到心窩,真想找個人發洩發洩。

  仰首飲酒,不由自主地瞥向老是有人摔下來的那堵圍牆,彷彿看到她明媚的甜笑,厚著臉皮打招呼,然後狼狽摔下……

  心突然又煩躁起來,大口灌酒,他步上二樓,再步上頂樓。

  這裡視野良好,晴天朗朗時,可以眺看皇宮的雄發殿、掖廷宮等等,但今天風大雲低,不時閃電雷鳴、密雲不雨。極目而望,是灰濛濛一片,只能望見近處的房舍。

  那個笨女人半個月來,日日報到。他曾懷疑她是否時時都睡在牆外,為何只要他一進紫焱閣,她立刻知道,然後像貓兒般溜進來,對他嘰嘰喳喳,他快被她煩死了。

  然而,連著兩日,不見她翻牆進來、不再有她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這個紫焱閣突然沉悶了。

  以前紫焱閣就是他一人的,哪有什麼沉不沉悶……是她來了,變吵了,現在她不來,紫焱閣只是恢復原來的模樣。

  胸腔還是悶著,飲酒,入喉的熱,燒灼著他的心。一千煩愁都滾蛋吧!他是怎麼了?竟想喝酒澆愁!?酒入愁腸只會更愁不是嗎?

  他不懂愁煩何處來、為何而來,但腦海竟想著那個笨女人。

  「夠了!別再來煩我,我夠煩了!」摔了酒罈子,他咬牙怒咆。對誰生氣?

  一陣狂風掃過來,打得樹葉沙沙作響,他猛然抬頭,那裡空無一人,只有風和不懂人心的落葉。

  忽地,黑眸一瞇,閃電一閃而逝,在剎那光芒間,他看到一個青衣倩影,在狂風大作、滂沱大雨蓄勢待發之際,笨手笨腳地爬上一低矮房舍的屋頂。

  光芒隱去,昏暗的天空下,她嬌弱的青色背影彷彿是虛幻,只見暗青色在屋頂上七手八腳地幹活兒。

  她究竟在做什麼?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之下,那個笨蛋在玩命嗎?

  雷聲低鳴,然後轟隆巨響,嚇得她險些跌下去,一眨眼,大雨粗暴狂傾,瞬間打濕她的臉、她的衣服。

  解索衡往後退一步避雨,雨勢兇猛,連閣裡也在短瞬間濕了。

  他冷眸瞅著那忙碌的身影,心彷彿有人掐著,有些發疼發燙,感覺很怪。

  猝然睜眸,見那青衣滑動,失衡地往後墜。

  「桔梗!」他睜眸大喊,心狂跳。

  她老是在他面前摔跌,將軍府的牆不夠高,摔不死她,那屋頂呢?

  夏桔梗只想快些把破屋瓦補好,別讓狂風大雨有機會在她家造反。她拒絕家裡淹大水,何況這個破瓦之下,可是爹娘的牌位,這可開不得玩笑!

  補好是補好了,得意忘形之際,腳一滑,身體失去重心,她尖叫出聲,閉眼受死……

  大雨打得她好疼呀!待會摔下去,屁股一定會開花啦!嗚嗚……痛痛痛……會痛死人的!

  只是,等丁又等,等著屁股開花、等著向爹娘狂哭訴苦、等著……怪哉!大雨濕冷,但她有一半身體是暖的,她往暖處戳了戳,見鬼了!還戳得到奇怪的東西呢!

  嬌眸微睜,從她這個角度望去,是一片黑色毛髮……

  「落腮鬍!」夏桔梗驚喜地大叫:心像是要承受不住幸福般,甜得膩得快融化。

  在雨中,一男一女癡癡對望,女的幾乎感動落淚,而男的……

  解索衡臉色鐵青,他討厭甚至憎惡大雨!小時候,爹常利用大雨時教他習武,搞得他快被操死,再累都得撐過去,生病也不敢說,否則只會被操得更慘。

  他討厭大雨,但此刻,他仰首,讓雨打在他臉上,看能不能打醒他。他是瘋了,才會不假思索地狂飛過來,並及時接住她下墜的身子。

  「落腮鬍,進屋吧!好冷耶!」夏桔梗不計形象,打了一個大噴嚏。

  解索衡大皺眉頭,鬆手,夏桔梗尖叫一聲,跌下泥地,沾了滿身的泥巴,她欲發聲抗議,落腮鬍已經走入她屋裡去。

  他第一次來她住的地方耶!不管全身泥巴,夏桔梗跟著歡天喜地進屋去。

  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來,順道拿了一套女裝,擱在矮桌上。

  「你穿這個。」心熱臉紅,她羞怯地垂下頭,偶爾偷覷他。

  瞪著桌上那套粗俗難看的女裝,他聲線略高問:「妳叫我穿這個?」

  「嗯。」

  「妳瘋了,我是大男人。」他撇過臉,不去看那個白癡女人,目光打量她住的地方。

  好狹小!夏桔梗人嬌小,在這個屋子裡來去看不出屋子小,但擠進他一個大男人,屋子突然小了一倍有餘。

  活該她住這麼小的房子,以她笨到連螻蟻都不如的頭腦,她是找不到什麼好差事養活自己的,說不定她以拾荒維生,才會每次見她都髒兮兮的。

  「可是你全身濕答答,會很不舒服的。」

  他瞪了她一眼,冷冷說:「我馬上要走。」

  「不行,我爹娘還沒看夠你呢!你等一等,我叫我爹娘。」她起身。

  叫她爹娘?她的爹娘不是已經死了?

  解索衡正迷惑,只見她拈香而來,給了他三炷香,他臉一黑,聲音低沉僵硬的問:「幹什麼?」

  「來祭拜我爹娘。」她拉著他高壯的身體。

  「我為什麼要拜妳爹娘?」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過來,做人要有禮貌,你不必說話,我來說就好。」夏桔梗清了清喉嚨,嬌嗲地喊了聲爹娘,接著羞赧地瞄了落腮鬍一眼,道:「他就是解將軍,我的救命恩人。十年前蒙他搭救,女兒得以續命,尋尋覓覓,我終於找到他,也……喂!你做什麼?」只見落腮鬍把香插上香爐,她也趕緊拜一拜,插香。

  「我渾身不舒服,回去了。」他深蹙眉頭,將對她的不滿隱忍住。

  「等等等等……我……我沏茶,你再坐一會兒。」她轉身,找了找,怔住,才想到家裡哪有錢買茶葉呀!

  他看得出她的窘境,再道:「我不喝茶,這屋子太小,小得我像被關在籠子裡。」

  夏桔梗連忙安撫他,一心想留他下來。「不會啦!屋子小有小的長處,我打掃起來快。」

  解索衡不以為然地挑眉,眼睛溜一圈,再嫌:「一下雨,屋裡淨是霉味,想毒死人嗎?」

  「不會不會,我有薄荷葉!」她取出隨身帶著的薄荷葉,笑嘻嘻地給他兩片,「聞聞,沒有霉味的。」

  他隔開她的手,不領情,目光再溜到屋子角落,打算再嫌她,驀地黑眸微瞇,好奇的走近置放在角落的老舊紡織機。

  紡織機上還有織到一半的布疋,他的腳旁則堆著一些織好的,他彎身瞧瞧,眼睛驟亮。

  「這些布是妳織的?」他轉頭,不可思議地問。

  「對呀!但賣不到好價錢的。」她聳聳肩,腦袋還在想著用什麼理由留住他。

  解索衡挺起身,認真嚴肅地望住她。

  「妳的貨都交給誰?」

  「四季月坊啊!這兩日四季月坊催得緊,我日夜織布,都沒空去找你玩,真想丟著活兒不幹,但不幹活我會餓死,餓死了就看不到你、做不了你的夫人,想想,犧牲見你的少少時間,換取以後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很划算。」沒人問那麼多,但她一見到他,就有滿腔的話想告訴他。

  「四季月坊說妳的布賣不到好價錢?」準是人家唬她。

  「嗯,但季老闆還不錯,願意幫我買五色線,再從我薪餉裡扣掉成本,因為季老闆的體諒,我才能做到現在。」

  「笨蛋!」解索衡用手指戳了她額頭一下。

  他仔細瞧過那些布疋,全是四季月坊銷路最好的,許多達官顯貴對四季月坊的綾羅綢緞讚不絕口,有人甚至珍藏難以見到的花色,通常指名要的,便是夏桔梗所織的手法。看來四季月坊根本是靠夏桔梗賺進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銀兩,卻唬弄她她的布賣不到好價錢。

  卑鄙的大奸商!

  「落腮鬍,沒有茶葉,你就白開水將就喝著吧!好不好?」夏桔梗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東西可以留住他。

  「淡而無味,妳自己留著喝。」他也不知怎麼會如此發火,瞪了她無辜的臉一眼後,更是火大。「天下人全騙妳,把妳耍得團團轉,妳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喝著這……這個白開水!」

  他兇猛地瞪住她,她只是茫然不懂地眨著亮亮的眼。

  蠢人!他氣得轉身離開,奔入大雨之中,頭也不回。

  「在氣什麼呀?」她端起杯子,喝下白開水。「不難喝嘛!白開水跟你有仇嗎?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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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6: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霪雨紛紛,綿綿不絕,這場雨,整整纏綿了四天四夜。直到第五日,天空乍見久違的清藍,旭陽露臉,這場綿雨告終結,初夏的活力,正在蠢蠢欲動。

  夏桔梗開始討厭下雨天,一下雨,她就算撐著紙傘到將軍府的牆外候著,也候不到想見的男人。

  昨天把這批布趕工織完,今天要交件,剛剛好趕得上,稍待交完貨,她便能再去見想見的人。

  美麗的暖陽透進窗來,映得一室燦亮,閉上美眸深呼吸,哇!陽光的味道好香吶!

  她心情很好,正想出外走走逛逛,卻見四季月坊的夥計上門來。

  「元大哥,這麼早就來呀!」夏桔梗笑咪咪地請夥計進門,「請坐請坐,我倒水。」一如以往,她很熱心。

  夥計臉色不太對勁,不時地瞥向屋外,神色惶恐不安。

  夏桔梗見他心不在焉,又老是瞧著屋外,她疑惑地踱到門口張望,沒人呀!又轉身回屋內。

  「元大哥,你很不安喔!做虧心事啊?」

  元大安瞪了她一眼,口氣不悅地說:「誰做虧心事?妳這張嘴巴就是吐不出好話!妳……」驀地噤聲,瞅著她怔了下,往外頭瞄了一眼,回頭時,不悅的眉眼忽地彎起來,厚唇勉強地扯出笑容。

  「我沒有罵妳的意思,我一時嘴快,而且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妳有靠山,才會……」忽然站起身來,誠摯握住她的手,「夏妹,我待妳好不好?」

  夏桔梗聽得一塌糊塗,元大哥是不是有點神志不清,說話怎麼顛三倒四?他一定是病糊塗了,可憐!

  「你待我很好。」順著他的意吧!他病得不輕呀!臉色那麼差。

  「過去我脾氣沖,待人都直來直去,妳不放在心上,我很感激。夏妹,其實過去我待妳是比較嚴厲的,但那全是我們那個刻薄的老闆要求的,我當人家手下,凡事只能聽老闆的,身不由己,妳懂嗎?」

  元大安為了身家安全,為了別身首異處,把所有的錯全推給老闆。他作夢也想不到,眼前穿著粗布破衣的女子會勾搭上解將軍,還讓解將軍為她出頭,真是世事難料!

  夏桔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只管點頭。原來元大哥也有滿腹心酸!

  「來,這是妳應得的銀子。」元大安將一袋沉甸甸的錢袋放置在桌上,轉身將布疋扛在肩上,離去。

  夏桔梗送他到門口,轉身踅回,這時才發現錢袋鼓鼓的,一拉開——

  天啊!金光閃閃,怎麼這麼多錢?元大哥一定算錯了,糟糕,他回去鐵定會被老闆罵。

  抓起錢袋,她以百米速度狂追出去。

  「元大哥,等一等,你算錯銀子了,那批貨不值這個數呀!」夏桔梗拉開喉嚨大叫,才出屋子,轉彎,就被人攔下來。「別攔,我要追人。元大哥!」

  「不必追了。」解索衡就知道這個笨女人會傻到把血汗錢奉送給別人,所以在這裡等候。

  「落腮鬍,你怎麼會在這裡?先別說這個,快幫我追元大哥回來!」她雖然被攔下來,但腳下還小跑步著,隨時可以如拉滿弓的箭矢般彈射而出。

  「這是妳應得的。」他抓過錢袋,拉開,撥了撥裡頭的銀子,數了數,然後將錢袋放回笨女人手中。

  「這是什麼意思?」累了,她停下腳步,聽他解釋。

  「以後妳的布只會更值錢,絕對不會低於這個數,若低過這個數,儘管找上四季月坊的老闆,他不敢造次,只會把銀子補齊,懂嗎?」

  「嗄?」

  解索衡大翻白眼,戳她額頭兩下,咬牙道:「枉費我親自出馬,不值!」

  在鬧市大街的另一頭,一頂華麗的轎子往將軍府去。轎簾微掀,解鉛城正好看到兒子與一名平民女子親密談話,威嚴的臉色倏地深沉難看,憤而將轎簾用力合上。

  驕陽艷艷,但不如解鉛城滿肚子火的炙熱,他手握白了拳頭,牙齒憤咬。

  什麼討厭女人!這回看他還要如何狡辯、如何躲避與恭郡主的婚事。




  金華酒樓,依舊高朋滿座,尤其在用午膳的時間,人聲鼎沸,夥計的吆喝聲也此起彼落。

  三樓,靠街市的廂房內,解寶文狼吞虎嚥,大口灌酒,吃相豪邁沒規矩,活似餓死鬼投胎。

  「堂哥,酒給你。」丟了一罈陳年女兒紅給解索衡,自己手裡的,還是他的最愛松苓酒。「咱們兄弟把酒乾了。」

  「你忘記上回你喝得不省人事,結果如何嗎?」彈開封口,解索衡大口飲酒,目光嚴厲地掃著大街。

  「哎呀!小事,不過是被你丟出去,被人當乞丐,賺了幾文錢。」說罷,解寶文哈哈大笑,再說:「丟錢給我的人是瞎子,沒瞧見本大爺一身華服嗎?那幾文錢還不夠我點一盤小菜呢!」

  繼續大口吃肉、大口飲酒,半晌,聽不見解索衡的毒舌反稽,才訥悶地抬起頭,拿著雞腿的左手湊近嘴巴,撕了一口,大口咀嚼,眼睛瞪著堂哥。

  「喂!怎麼不說話?你的毒舌斷掉了哦?」幹嘛變得那麼沉默,害他沒了胃口。丟下雞腿,解寶文摸著微凸肚皮,靠椅,滿足輕歎。

  「你發現沒?京城裡有動靜了。」談起正事,解索衡一派嚴肅冷靜,目光鎖住幾名可疑人物。

  解寶文忙著剔牙,片刻才回道:「什麼動靜?」

  解索衡視線調回來,表情殘酷而嗜血,就像他上了戰場,六親不認的臉。解寶文知道事態不尋常,正襟危坐,不敢再開玩笑。

  「是不是遼狗的奸細混進京來?」解寶文正經地問。

  「不是,是處處與皇朝作對,浪費國力去圍剿的虎洛寨。」

  「呼……我以為是遼狗喬裝混進來,嚇我一跳。」解寶文鬆懈下來,飲了口酒,抹嘴再說:「那是葛飛將軍的事,犯不著咱們替他擔心。」

  「虎洛寨向來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最近更是動作頻頻,招搖過市地招兵買馬,分明想造反。」

  一瞬野心閃過殘酷黑瞳,嘴角輕揚,解索衡輕聲卻嚴肅道:「葛飛多次剿寨未果,皇上早已對他失去信心,如果我在此時將此重任攬下,剿了山寨,砍了寨主,屆時,我便是皇上跟前最大紅人。」

  他不靠跟六王爺攀親帶故爬上巔峰,他要憑自己雄厚的實力向天下人證明,他解索衡可以超越父親,為死去的娘爭一口氣,再也不需要聽爹頤指氣使,將他當棋子般利用!

  「喂,堂哥,你想清楚,葛飛將軍為人奸詐愛記仇,你攬下他包辦的差事,分明暗示他無能,給他難堪,後果會如何,你可和考慮清楚。還有,別小覷虎洛寨,安心做你在戰場殺敵萬千的大將軍比較保險。」

  解寶文就缺少那麼一點冒險和野心,平時只會耍耍嘴皮子過過當大元帥的癮而已。

  「放心,虎洛寨我可不放在眼裡。」解索衡狂妄地笑了。




  「明天,我就找媒人上六王爺那裡下聘,大後天是黃道吉日,立刻迎娶恭郡主進門!」解鉛城氣得灰白鬍鬚顫抖,一字一句,不容任何人有反駁餘地。

  大廳下方,解索衡氣勢也不輸給父親,他往前邁一步,眼神堅毅,字字分明:「我說過,我討厭女人,無法與女人相守一輩子,爹,才幾天你就忘了,你老糊塗了嗎?」壓抑多年的怨怒,在親事這件大事上,終於快要引爆。

  奴僕冷汗涔涔,能躲就躲,不能躲的,就狂念阿彌陀佛請菩薩保佑別波及無辜。

  「你說我老糊塗?」解鉛城走近兒子,目光一凜,狠絕地甩了兒子一巴掌。

  解索衡不閃不躲,咬著牙,恨紅的一雙眼直瞪著父親自私的臉龐。

  「不娶,你能奈我何?押著我拜堂嗎?」頂嘴完,又被摑了一個耳光。

  他咬牙忍下,嘴裡有甜腥味,他痛徹心扉,對父親再也不留半點尊敬,恨得更徹底,更理所當然。

  「我說娶就娶,這是軍令!」解鉛城全身震怒發抖。

  「在家裡,你還以為你是元帥嗎?成親這等私人大事,搬出軍令就要我屈服?你聽清楚,我不娶恭郡主!」

  「難道你想娶那個衣衫襤褸的低賤民女?」解鉛城咆哮。

  解索衡俊眸微瞇。爹在說誰?

  解鉛城冷笑道:「別裝蒜,夏桔梗,一名平凡無奇、三餐不繼的紡織娘。」

  看過那名平民百姓,解鉛城立刻請探子調查,原來只是一名靠紡織過活的孤女,也想進將軍府的門享盡榮華富貴,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未免太會作白日夢了!

  聽完爹的話,解索衡忍不住哈哈狂笑,陰鷙目光閃動,「她只是一個不會用大腦的傻瓜,竟值得你大元帥去調查她的底細,她若知道大元帥如此關心她,定會開心狂叫。」

  「既然你與她無干,就立刻娶恭郡主。」解鉛城下令。

  「要去娶恭郡主,不如娶那個傻瓜。爹,如此一來,我便不會是你奉承六王爺的棋子,娶傻瓜我也開心。」解索衡皮笑肉不笑。

  「你……你這個逆子!」解鉛城鐵青著臉,咬牙怒咆:「好,你就去娶那個傻瓜,但是你若做不到,大後天你就準備娶恭郡主.沒得商量!」說罷,他忿忿拂袖離去。.

  解索衡緊緊握拳,目光恨恨地瞪著爹的背影,一陣冷空氣掃過他的衣袂,他心灰意冷。

  「你真狠!」他眼一凜,想起夏桔梗,心微熱。

  他真要娶她嗎?




  沒有問名、納采、納吉,也沒有納徵、請期,更離譜的是,親迎不過是解索衡差人扛來一頂花轎,一路上沒有鼓樂吹打手、沒有丫鬟和媒人,只有四個轎夫,冷冷清清,便將夏桔梗迎進將軍府。
  將軍府外沒有張燈結綵,只有最簡單的兩隻大繡球蕩在風中,刺目的紅,反而襯出將軍府的冷淡。

  所有的陳規縟制一概省略,沒有人祝福這對新人、沒有賓客,連新郎都板著臉,唯有一人開心得像要飛上天。

  她等這天等得夠久了,只是沒料到,她真的如願以償,當上落腮鬍的娘子。

  喜帕蓋著的新娘坐在喜床上,香肩微顫,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正哭著,不!她從上花轎到已經入夜,全都在笑。

  她很乖很乖,沒有掀開喜帕,連移動一下小屁股都不敢。因為娘曾說過,新娘子在喜床上要坐得正、坐得穩,才會得丈夫真愛,得公婆姑叔疼惜。

  所以,儘管小屁股麻酥酥,雙腳也酸麻不已,她都不敢動。

  解索衡推門而入,目光冷如冰。

  坐在喜床上的,是他解索衡的娘子,他的娘子……一個他與父親賭氣的犧牲品,卻……香肩微顫!

  倏地,俊臉滿是黑線,他知道她的性子,她正在笑,也許她是想狂笑吧!

  她不懂她的命運將如何淒慘嗎?笨蛋!

  粗魯地掀開喜帕,果然,她的嘴笑得快咧到耳朵去了。

  「相公。」嬌羞喊完,她又吃吃地笑了。

  解索衡雞皮疙瘩掉滿地,她的一聲相公,比在戰場上那些五體不全的死屍還可怕!

  喜燭在喜房裡靜默燃著,偶爾有風自小軒窗溜進來,吹動紅色燭火,搖曳生姿,明滅若舞。

  解索衡懶得看她,走近桌案,將案上的兩杯合巹酒雙雙飲盡,涓滴不剩。什麼夫妻共飲的禮教,在他眼底全是狗屁,他壓根不想娶夏桔梗,他解索衡不想娶任何女人!

  「你真體貼,知道我碰不得酒,幫我喝光它。」夏桔梗自作多情,笑得嫣然柔媚,粉頰多了兩朵羞怯的紅雲。

  為何她能凡事往好處想,連他的不悅都看不出來?他不要她心存妄想、不要她向他需索毫不存在的夫妻之情。

  「夏桔梗,剛剛妳也看到了,沒有人祝福我和妳,甚至我爹亦不屑當主婚人,高堂之上空空如也,我這樣說,妳懂嗎?」解索衡目光如冰,瞅著她嬌媚如絲的笑靨。她怎還笑得出來?

  「懂。」她點點頭,依舊柔柔低笑,水眸燦亮。

  解索衡皺眉,走近她,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頭上,聲若寒冰地表示:「意思是我不愛妳,我爹不會疼惜妳,下人只會尊稱妳一聲少夫人,但不會問候妳,妳沒有丫鬟,凡事妳要自個兒來,這樣可懂?」

  他故意把話說絕,把事做絕,不要她心存空想,改日她開竅了,自己求去,他會給她一筆優渥的生活費,屆時兩人各走各的陽關道,再無干係。

  她還是點點頭,體諒而細聲道:「懂,我懂。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娘曾經說過,丈夫是女人的天,丈夫也是女人的地,女人包容丈夫天經地義,唯有一事不得包容。」

  「什麼?」解索衡瞇眼仔細聽了。

  「你愛上另一名女子。」

  「愛?荒唐!妳愛我,追著我,妳得到什麼了?空殼婚姻!」他嗤之以鼻,眼神輕蔑,打從心眼裡鄙視愛情。

  「那就對了,你不會愛上另一名女子,我沒有情敵,沒人與我共享一夫,我是天底下最最最幸福的女人了。」她笑得非常真誠開心。

  解索衡正經嚴肅地與她談論她終生待遇,她還樂得手舞足蹈,什麼最幸福的女人,她是最傻的女人!

  「相公,夜深了,快睡吧!」夏桔梗起身,將笨重的鳳冠取下擱在桌上,再將大紅喜袍脫下來,一邊掛上玉屏風,一邊說著:「要小心,別勾破了,你臨時要來迎娶,也不通知,我一時趕不出喜袍,只好向隔壁賣菜的大嬸借喜袍,雖然樣式老舊,但大嬸一番心意,我非常感激。」

  解索衡坐下來,倒酒,目光慵懶,戲謔問道:「妳知道接下來新婚夫妻該做什麼嗎?」

  「知道啊!」她的水眸坦誠天真,笑咪咪地說:「相公,你可別當我真是笨女人,夜已深,當然該就寢了。」

  「如何就寢?」他眼底漫著笑,倒要看看她怎麼耍笨。

  「你糊塗了嗎?就躺在床上嘛!我躺給你看,你絕對不會再叫我笨女人了。」

  夏桔梗七手八腳地褪去衣物,只留一件寬鬆的裡衣,對他粲笑,爬上床,直直地躺著,雙手垂立於身側,姿態僵硬。

  解索衡挑眉,笑意漫在眼裡眉間,走近,燭光映上高大俊挺的身子,黑影籠罩在床上的人兒。

  「就這樣?」他問。

  「不對嗎?」她倏地坐起來,本來巴望著他會稱讚她做得很好,哪知道似乎有地方錯了,忽然,她心慌了,哪裡出錯了?「讓我想想、想想……」

  這麼單純的姑娘,就是他要相守一生的女子嗎?但,既是成了親,解索衡不會禁慾。

  「啊!我想起來了。」夏桔梗興奮地擊掌,眼色如皎潔月色清澈無瑕。「我娘曾說,女子在洞房花燭夜時會很痛很痛,因為會有一支又大又粗的棍子,打我呀、戳我呀、鑽我呀,我都要忍下來。」

  她非常認真嚴肅地看待,殊不知解索衡已經快忍俊不住,而她仍繼續高談闊論:「相公,幸好你問我,要不我都快忘了,我要躺得直直的,千萬千萬不要亂動,反正痛苦挨一下就過去了,為了成為你的妻子,每天挨那麼幾棍子算什麼?」

  解索衡忽地捧腹狂笑,笑得肚子疼,眼角微濕。

  夏桔梗看他笑得瘋狂,茫然迷惑地問:「有什麼好笑的?」

  解索衡抬起頭,殘酷神色褪去,粗獷的臉龐因為大笑而柔和了些。

  自進喜房來,此刻,是他第一次很認真地打量他的新娘子。她的眼眸澄澈晶亮,像極了星子閃耀,眉似柳,唇紅齒白,粉頰紅潤潤的,像極了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她烏黑柔順的青絲,撫摸著微露的香肩,黑髮襯得雪頸和鎖骨白皙柔嫩;裡衣的寬鬆,掩不住她窈窕玲瓏的迷人曲線,坐姿自然而性感,玉足更如白玉,美得想令人捧在手掌呵護。

  粉妝玉琢的清純娃娃,性感嫵媚的撩人姿態,在她身上融為一體。

  他從不知道原來那個老是髒兮兮的小姑娘,竟是如此美艷動人,她像出水芙蓉,純潔,卻又引誘著人伸手去摘。

  褪去自身衣裳,赤裸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噴發熱氣,似要灼傷他自己,黝黑的目光閃動,無視她睜大水眸的迷惑,上床,動手扯開她的衣物,她也毫不抗拒,只是拿無辜好奇的眼望他。

  「妳娘忘了告訴妳,妳不必懂很多,全交給丈夫就行了。」

  「相……」夏桔梗好想告訴他她有點怕,但他輕啄她的唇,示意她別說話。

  在燭火映照下,牆上的一對糾纏人影,失去控制,只想緊緊擁抱對方,將對方佔有再佔有,直到雞鳴……




  窗外,暗藍的天空漸露曙光,遠方雞啼暸亮,寢房內,燭火將盡,案上靜靜躺著一隻絲線編織的指環,色彩鮮活,精緻大方。案旁坐著一人,正低頭編著第二隻指環,手上這只是沉穩色系,適合男人。

  夏桔梗仰首打了個哈欠,眼角泛濕,揉了揉眼睛,眼下的暗影更深。

  她睏倦的眼瞄向床上,床上男人呼息沉穩,睡得好香,她滿足一笑,低頭,順了順垂下來的五彩絲線,繼續未完成的指環。

  天濛濛亮了,她伸伸懶腰,動動雪頸,將兩隻指環放在手心,仔細一瞧再瞧,嗯,編得不錯。

  怕吵醒床上的男人,她輕手輕足,無聲無息地躡腳走到床邊,先將色彩鮮艷的那只指環往自己右手中指套上,再輕輕抓起他的左手,把另一隻指環套在男人中指上。

  解索衡猝然睜眸,抓住她的手,驀地坐起,怒斥:「妳幹什麼?」這警覺和戒心,是從小被訓練的結果。

  「別緊張、別緊張,看看你的手指頭上面有什麼,快看。」粉頰紅撲撲地,她雀躍地指給他看。

  「我跟你說個故事……」

  「妳說十個故事都別想我戴!」解索衡想把指環抽出來,卻被夏桔梗給阻止了。

  「你聽我把故事說完,你會很感動,也許你會想戴。」

  「不會。」他斬釘截鐵。

  「會的、會的。」她忙點頭,按著他的手,連忙把故事說給他聽。

  解索衡大翻白眼,準備等她把故事說完,再抽出指環。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很美很美的仙女,她結識一名凡間男子,兩人一見鍾情,互許終身。仙女很會織布,跟我一樣,她的相公是個老實的放牛郎……」

  解索衡斜睨著她,原來是牛郎與織女的故事,那故事中有指環嗎?

  天色亮了,陽光悄悄染亮了一室,夏桔梗繼續說故事:「由於仙女和牛郎的身份是雲泥之別,仙女很怕玉帝不允,於是編織兩隻指環,分別套於她與相公手指上,說指環有神力,能牢牢將兩人的命運相系……」

  有這段嗎?解索衡忍不住皺眉。

  「沒想到,仙女的顧忌成真了,仙女被玉帝懲罰打入月宮,從此在月亮上的廣寒宮日日對著指環以淚洗面。在凡間的牛郎,思念仙女成狂,指環感受到牛郎真摯愛意,瞬間金光五彩耀目,牛郎飛起來,奔入月宮……」

  「等等。」解索衡忍不住打斷她,困惑問:「故事是這樣的嗎?」

  「當然是這樣,你別吵,讓我說完嘛!這個牛郎飛入月宮後,變成月兔,永永遠遠守在仙女身邊,永不分離。哇!好感人哦!」夏桔梗夢幻地陶醉在「感人」的故事裡,沒注意到解索衡想殺人的目光,一點也沒有被她的故事所感動。

  「夏桔梗,這分明是兩個獨立的故事!」解索衡咬牙吼道,不懂她怎麼會把兩個不同的故事給攪在一塊了。

  「不不不……」她的食指在他面前晃著,漾著笑,認真無比地說:「這個故事叫『幸福指環』,你感動了嗎?」

  「我感動個屁!」解索衡受不了地咆哮,連粗鄙文詞都跑出來了,他忿忿把指環抽出來,還給夏桔梗。「這種娘兒們才戴的東西,別想套住我。」

  「我來、我來。」夏桔梗連忙蹲到他身前,為他穿她鞋履,美麗的臉孔仍是綻放笑容。「你不感動不打緊,知道它的意義在哪裡便成了。」

  穿好鞋履,見他要穿衣服,她又趕緊過去服侍。「你要拿刀拿劍練武,戴著指環確實不便,不如收入襟內,隨時取出來看一看,想想指環的意義,順便想想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斜睨著她自作多情的眼,那水眸中漾著真摯的光彩,如寶石一般閃耀。忽地,想起昨夜一夜纏綿,她是如此嬌小溫暖,順從聽話,她的可愛櫻唇非常柔軟而可口,在不說話的時候,她是個十足迷人的娘子。

  他黑黝的目光閃動,怒氣消弭於無蹤,忍不住瞧她瞧出神了。

  「相公?」她柔嫩地呼喊。

  猛地回過神,下顎緊繃,激烈的慾望無端端淹沒了他,他想要她。

  抱起新娘子,放在喜床上,脫鞋,褪除衣物,高大雄壯的身子覆壓在她上方。

  「咦?才穿好鞋子穿好衣服,為什麼又脫下來?你沒睡飽嗎?」她連珠炮似地問了一串問題。

  解索衡將食指擱在她可口的櫻唇之上,目光漫著強烈的激情,「噓……別說話。」

  天亮了,大街上人潮湧現,外頭正熱鬧著,而喜房內,濃情正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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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7: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晴光歷歷,雲淡風高,南風輕送,勾起荷花池內的朵朵荷花迎風搖曳,激起池內漣漪一圈一圈,無限寫意詩境。

  憑欄處,夏桔梗瞧著那一方美不勝收的荷花,發出夢幻的讚歎。

  「好美的荷花,好美的花苑,好大的將軍府。」她轉身坐在雕木長椅上,吁了一口氣,對著身旁的丫鬟笑道:「妳累不累?休息一下可好?」

  「美欣不累,若是少夫人累了,美欣為妳搥搥腿。」丫鬟美欣有著一張可愛的俏臉,說話輕聲細語。

  「不用、不用,我坐著休息就好了,妳也坐。」夏桔梗笑咪咪地拉著美欣一塊坐。

  「不可以的,少夫人,美欣是下人,不能與少夫人同坐。」美欣驚惶地拒絕。天!要是被老爺或少爺看到了,依主子們的火爆脾氣,不打斷她的腿才怪。

  「什麼上人下人,還不是統統是人。坐坐坐,我允妳坐。」夏桔梗粗魯地一把將她拉到身邊來坐。

  「少夫人……」美欣坐是坐了,一顆心卻忐忑不安、七上八下,驚恐張望四周。

  「妳叫『美心』?好好聽的名字,好有意義的名字,妳一定像妳的名字一樣,有一顆好美、好善良的心。」夏桔梗心情很好,相公雖然嘴裡說沒有丫鬟會服侍她,一切她要自己來,但眼前這名可愛的小姑娘,就是相公差她過來的,相公果然是刀子口、豆腐心。

  「少夫人,我的美欣是美麗的美沒錯,但欣是欣欣向榮的欣,並非心花怒放的心。」

  美欣耐心解釋,望著美麗又沒架子的少夫人,她著實放心許多。畢竟將軍府裡的主子們都很難伺侯,動不動就咆哮過來咆哮過去,以為少夫人也會如此,害她戰戰兢兢、誠惶誠恐,深怕惹少夫人不快,會以家法伺侯,但如今看來,她是多心了。

  「啥?」夏桔梗眨了眨美眸,迷惘地問:「什麼心什麼榮?什麼又是花放什麼的?哎呀!妳說得那麼深奧,我不懂,妳說簡單一點好不好?」

  美欣微愣,少爺所娶的少夫人鐵定是書香門第之後,怎麼連那麼簡單的成語都聽不懂?

  「少夫人,妳……」美欣猶豫著如何開口,才不至於傷了少夫人的尊嚴。但她還沒問,夏桔梗就自己招了。

  「我告訴妳,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是相公教我的呢!妳會寫嗎?」夏桔梗忽地起身,撩高裙子,在美欣一陣抽氣中,翻過憑欄,回身,嫣然笑道:「來呀!快來這裡。」

  「這……」美欣頭頂上一群烏鴉飛過,她也起身,走了五六步,有個小台階通向草地和荷花池。

  夏桔梗不以為意,笑呵呵地拉她到有泥土的地方,隨意撿顆石子,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很滿意這次寫下的名字,將石子交給美欣,道:「快寫妳的名字。」

  美欣握著石子的手不住顫抖,雖然少夫人不會隨便發脾氣,但是……嗚……要她在泥地上寫下名字,這不是擺明昭告主子們,是她幹的好事嗎?

  「快寫快寫,我要學會妳的名字,那麼我們便是好朋友了。」

  好朋友?仰首望著少夫人燦爛甜美的笑靨,任誰都無法拒絕這份心意,美欣笑了,不再顧忌那麼多,在泥地上寫下娟秀的字體。

  「妳的字好漂亮,妳會讀書對不對?」夏桔梗眸光湛亮,抓住美欣,彷彿抓住寶藏那麼用力。「教我,教我,教我讀書寫字,好不好?」

  「可是我讀的書不多,我……」

  「夠了夠了,對我來說,妳就是老師。老師!」她正色喊道。

  「老師?」一會兒從丫鬟變好朋友,又從好朋友變老師,天底下真有那麼好的事?「好吧!不過妳別跟別人說,尤其是老爺和少爺。」

  「好好好,老師說什麼,我做學生的一定聽。」

  兩人相視而笑,陽光依舊燦爛,夏桔梗眼裡淨是幸福的光彩,好耀眼。

  她要完成爹的心願,讓自己變成才貌兼具的好女人。




  一夕之間,莫名其妙當上當朝大將軍的夫人,以為吃吃喝喝,賞風賞月賞相公,守在心愛的人身邊一輩子就好了,但是除了天真單純不懂世故的夏桔梗之外,沒有人的想法這麼簡單。

  由一隻平凡無奇的烏鴉飛上枝頭當鳳凰,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所有人等著看好戲,尤其是剛剛在皇上面前被解索衡踹一腳,摔下馬背的葛飛將軍,聽聞解索衡之妻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女,若不趁此機會狠狠地踩幾腳,發發憤恨,葛飛會一輩子自責自己太善良。

  「相公,你找我?」一顆可愛的頭顱自廚房探出來,她正忙著把蒸熟的秫稻伴以面,弄得兩手白白的,俏鼻上也沾了白色。

  解索衡見她弄得全身髒兮兮,不悅地皺眉,環胸睨著她,卻不打算進廚房。「妳在做什麼?」

  「釀酒啊!我知道你愛喝酒,所以請美欣幫忙,我要釀出一壇味道很特別、很好喝的酒。你可別進來,釀好了之後,再給你驚喜。退退退,快退三步。」她笑咪咪地推他,解索衡避開她的髒手,自己退了數步。「就快好了,你再等一下下。」

  「過來,我不想浪費時間等妳玩家家酒。」他不耐煩地說。

  夏桔梗往後瞧了美欣一眼,美欣冷汗涔涔地示意她順少爺的意,要不然少爺發起脾氣,那粉恐怖。

  「好吧!」夏桔梗走近他,發現她的相公好高大哦!那是她最安全的避風港,當然又高又壯了。「相公,你說吧!我仔細聽著。」

  「六王爺和葛飛將軍以及文官陳定大人明日午時設宴於拂雲亭,下帖邀請我攜眷赴宴。」他面無表情,但對六王爺等人的目的,心裡有數。

  煩!真煩!只要與女人有關之事,都是一個字,煩!

  「我懂、我懂。」夏桔梗低頭逐一屈指數著:「六王爺、葛飛將軍、陳大人三人太有心了,特地設宴,是為了恭賀你成親了,是不是?」她抬眸,眸光亮燦燦的。

  「妳就當是吧!」說完,他欲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一聲驚呼,腰部一熱,他瞪眼轉身。

  夏桔梗俯身摸著他的腰帶,皺眉道:「哎呀!相公,你的腰帶勾破了。」

  「知道了,妳的手髒,別碰我。」解索衡退開身子,大步邁開。

  目送親親愛愛的相公離去,夏桔梗吃吃笑了,她終於可以為相公做件事情了。

  呵呵呵……




  次日,風和日麗,南風吹送,樹葉隨風婆娑起舞,鳥兒啾啾,夏蟬唧唧,暖陽高掛當空,午時將至。

  坐在華麗安穩的馬車內,夏桔梗不時瞅著相公,發出吃吃的笑聲。

  解索衡忍無可忍,再也受不了她的笑聲,咆哮:「妳在笑什麼?」

  為了赴這場鴻門宴,他心浮氣躁,而真正該操心的人,卻高興得像只自由的金絲雀。

  「相公,我織的『貴氣逼人威猛將軍錦腰帶』好襯你哦!」掩嘴輕笑,她的相公佩戴她織的腰帶,粉好看!

  俊臉被黑線佔了半邊,那是什麼鬼名稱?現在是要去參加鴻門宴,他可沒心情計較身上穿的是誰織的衣服還是腰帶。

  若非要對六王爺一個交代,他絕對是不會去赴約。

  瞥了身邊的傻娘子一眼,瞧她拽著一個包,神清氣爽,她還真以為人家要恭賀她嗎?

  「那個包裡是什麼?」解索衡隨口問問。

  「沒什麼,待會兒你就知道。」夏桔梗神秘兮兮一笑,見他一副不信任的模樣,用力地拍拍他的胸膛,道:「放心,我懂禮數的。」呵呵呵……

  「妳別扯我後腿,我就阿彌陀佛了。桔梗,妳聽好了,待會兒妳別說話,要應付那幾個老頭子,我來就好。」解索衡非常嚴肅地吩咐她。

  「不行,他們會以為你娶了一個啞巴,會替你感到傷心難過的。」

  「我怎麼說妳就怎麼做,沒有商量的餘地。」解索衡咬牙命令,轉過身,掀開馬車內的小窗簾,遠處,波光粼粼的湖上,煙波浩渺之間,美輪美奐的亭閣在湖心佇立。

  夏桔梗湊過來,硬是拗了一個位置,望著那似在人間仙境的拂雲亭,發出驚歎:「好美呀!那就是我們吃飯的地方嗎?像天堂似的。」

  馬車不久停下來,解索衡扶著她下馬車,微風輕送,風中有湖的濕氣,涼涼的,好舒服。

  夏桔梗深呼吸,笑咪咪地隨著相公步上曲橋,發出更大的驚歎,因為就連足下的橋面,也鋪上五彩奇石,美得像踏在雲端。

  解索衡凜著臉,抿緊唇線,望住在拂雲亭內等候的數人,六王爺、葛飛、陳定,還有……爹?

  他瞇起眼,不覺看著天真的夏桔梗,這個笨女人還笑得出來,那他幹嘛替她憂心忡忡?不值!

  落坐,解索衡向在座眾人介紹夏桔梗,尚未介紹幾位大官,夏桔梗卻突然離座,在大家怔愣的同時,向最右邊坐大位的六王爺伸出纖手。

  「留山羊鬍,眼色睿智,一副聰明得不得了的是六王爺。」夏桔梗主動握住正犀利打量她的六王爺的手,她早在家裡請見過這幾位朝中大臣的家僕給她提示,一瞧就瞧出誰是誰了。

  解索衡臉色鐵青。不是要她閉嘴當啞巴,她怎麼如此不受教?

  「這位福福泰泰,像個不倒翁似的,一定是陳大人了。」夏桔梗熱情地抓住他臃腫的手,嘴裡說著請多多指教。

  然後輪到旁邊的大官,她一看到嘴邊那顆大紅痣,突然哈哈大笑:「葛飛將軍,你最好認了,那顆紅痣長得真好!」她鼓掌,吹口哨。

  「夠了,坐下。」解索衡強忍著怒氣,將她拉回座位,但她又立刻站起來。

  夏桔梗迷惑地偏頭打量,「奇怪,怎麼多了一個人?」

  解索衡正想再度揪住她,怎料她繞個圈,湊近那個表面嚴厲、髮色灰白、身材健碩的老者,發出疑問:「你是誰?」

  在座的人全都深深倒抽口氣,六王爺則眼神輕蔑,萬萬想不到自己知書達禮、千嬌百媚的女兒,會輸給一個不知禮數、連公公都不認得的平民女子。

  解鉛城一張臉都綠了,難看不已,瞪向兒子,冷笑道:「這便是你要娶的兒媳婦,嗯?」

  「桔梗,他是我爹。」解索衡下顎緊繃,咬著牙,往解鉛城瞪回去。「打從桔梗嫁入門,你便因『公事』忙碌,沒空見兒媳婦,桔梗當然不識你,怪不得她。」「公事」是場面話,說給六王爺他們聽的,實際上,爹根本故意避著不見桔梗。

  「原來是公公。公公,桔梗跟您請安。嘖!這樣一看,原來你和相公有幾分相似呢!」夏桔梗咯咯地笑了起來,見到相公齜牙咧嘴地使眼色,她才趕緊落坐。

  午後驕陽艷艷,偶有飛鳥俯飛輕掠湖面,薄霧被驕陽一曬,躲得無影無蹤。此刻,湖光山色無限美好,拂雲亭映在湖面,意境無限,美不勝收。

  席間,珍饉玉餿,令人垂涎三尺,夏桔梗鮮少吃過這麼精緻的菜餚,方才陳大人說這可是御廚所做,皇上每天吃的,她更覺無限光榮,吃得津津有味,吃得讚歎連連。

  「你們怎麼都盯著我瞧?快吃呀!好好吃哦!」席間幾乎都是她在動筷子,在座的每位皆不敢相信竟有女子吃相如此如狼似虎,又是錯愕,又是搖頭。

  解索衡默默吃著,反正丟臉丟夠了,應該不會再有更丟臉的事了。

  葛飛哪那麼容易放過這對新婚夫妻,道:「趁此良好美景,又逢索衡大婚,不如來吟詩作對吧!」

  解索衡抬眼,與葛飛四目交接,看穿葛飛意圖,索性直接說了:「葛將軍,我與娘子皆無此雅興,你們歡快就可,別管我們。」

  夏桔梗瞪大美眸,紅唇油膩,放下嘴邊羊肉,說道:「相公,葛將軍好意要吟詩作對恭賀我們,我們怎麼置之不理?」她轉望葛飛,笑咪咪道:「葛將軍,吟詩作對我不行,但唱歌謠我可是一流。」

  不論人家究竟要聽不聽,夏桔梗清了清喉嚨,站起身,一廂情願地唱起豫北歌謠:「新媳婦會做飯,切的麵條真好看:下在鍋裡團團轉,盛到碗裡蓮花瓣。」聲音清脆悅耳,十分動聽,但歌裡頭的詞意太平凡,一點也不合在座大官們的胃口。

  反倒是解索衡,再度聽見她悅耳的歌聲,想起蘇州那一夜她唱的曲兒,心口竟暖暖的。

  其實他的傻娘子非常美麗,瞧她唱著曲兒那媚眼如絲、笑靨如花的模樣,只要別瘋瘋癲癲地跳著亂七八糟舞,她唱曲兒的功夫是無人可匹敵的。

  解鉛城忽地拍桌怒斥:「別唱了,妳當自己是歌妓嗎?」

  怒拍桌子的聲音著實嚇了夏桔梗一跳,一瞬間,她愣住了,葛飛卻趁此機會幸災樂禍一番。

  「唉……嗓子是不錯,但內涵不足,詞意平凡,會貶低將軍身份哪!」葛飛道。

  「會嗎?」夏桔梗輕蹙柳眉,她覺得這詞兒好可愛呀!

  六王爺飲下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瞅著夏桔梗,繼續打壓:「妳讀過書嗎?」

  「沒有,家裡太窮了。」她一點也不隱瞞,非常坦白,但她一點也不自卑,還笑著得意地說:「可是我會寫我的名字!」她要獻寶囉!

  「來人,備筆墨。」六王爺深沉的目光含著鄙夷的笑,他倒想瞧瞧她能寫出什麼鬼畫符來。

  解索衡按捺著脾性,沉著黑險,不發一語。

  不久,筆墨備妥,夏桔梗捲起袖管,深吸口氣,拿著毛筆喊道:「寫名字,難不倒我夏桔梗!」

  咻咻咻,三兩下完成夏桔梗三個大字,她嘿嘿直笑,獻寶。

  「是老師教妳的?」問話的是陳定,不住搖頭。寫得真醜!拿來當廁紙差下多。

  「是相公教的。」她甜蜜蜜地說,再道:「各位大人別為我擔心,我現在有私人老師,她是我的丫鬟美欣,她好有學問,現在正在教我讀三字經,等我學會,一定到各位大人面前露一手。」

  「丫鬟?」同時異口同聲問,接著,大家終於大笑出聲。

  「堂堂將軍夫人,竟叫丫鬟教她習字念三字經,天大的笑話呀!」葛飛捧腹狂笑。

  「做主子的尊嚴全讓妳給丟光了。」陳定也落井下石。

  六王爺叫了下人過來,將方纔夏桔梗所寫的紙交給下人,道:「用這張紙把不要的骨頭包起來,帶回去餵狗。」!

  「夠了!」解索衡再也忍不住,忽地起身,把傻在一旁聽人奚落的夏桔梗帶到身邊。「這頓飯,吃得我胃疼,不吃了。」說罷,他拉著夏桔梗轉身要走。

  「等一下,別氣、別氣。」夏桔梗硬是擠出笑容,把帶來的包打開,取出三條色彩穩重、巧奪天工的腰帶。

  她將腰帶一一分送給在座大人,笑道:「這是見面禮,請笑納。」轉身向公公,歉然道:「公公,你若是喜歡,我一回府就幫你織一條吧!」

  「不必了,妳能織出什麼好東西?」解鉛城口氣鄙視,連看她也不看一眼。

  夏桔梗臉色一黯,但依舊笑著道別:「你們慢用,我和相公先離開了。」

  她轉身,解索衡已經邁開大步,她只得小跑步追上。

  席間的大人們隨手將腰帶賞給下人,有眼力的下人忽地驚呼出聲:「這……這不是四季月坊最棒的織工嗎?」

  六王爺和解鉛城互望一眼,取回腰帶,仔細打量,眼色驟亮,「是四季月坊的沒錯。」

  他現下所穿的衣袍、所用的錦帕,全是指名四季月坊的,甚至皇上都十分欣賞。

  解鉛城忽地想到之前探子只回報夏桔梗是名紡織娘,並未言明是四季月坊的紡織娘。

  取過腰帶,前後翻著看,他冷著臉道:「無論她織的好不好,她仍是一名貧賤百姓,一名毫無背景身份的孤女,永遠登不上大雅之堂。是小兒糊塗,才會捨棄郡主。」




  回程的馬車離拂雲亭越駛越遠,風悄悄地掀開布簾,溜進馬車內。

  夏桔梗低著頭,長長的眼睫覆住眸子,幾縷髮絲飄在她粉頰,微癢,她卻無心去撥開它。

  解索衡背著她,不看她、不理她,兀自望著車窗之外景物掠過再掠過,生著悶氣。

  沉默了好久,夏桔梗抬起頭來,看著他冷硬的側臉,心驀地縮緊。他生氣自己太多話,是吧?

  她深吸一口氣,漾開甜笑,「相公,今天滿滿的一桌菜,好豐盛、好好吃哦!我現在的肚子連一口水都裝不下,吃太飽了。」

  沒動靜,她有些懊惱,想討相公歡心,再道:「拂雲亭好美好美,像在天堂一樣,改日就我和你兩人過來賞景,好嗎?」

  解索衡轉身瞪住她,她竟然還笑得出來?

  「妳閉嘴不說話會要妳的命嗎?妳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笑話,每一個舉動都變成鬧劇,妳眼瞎心盲耳聾了嗎?竟看不出聽不出別人在恥笑妳!」他突然冷冷地笑起來,搖著頭道:「妳真是笨得夠徹底!」

  夏桔梗勉強擠出的笑容,在他有心刺傷下,凝結在唇邊,心有些疼。

  別人怎麼恥笑她都無所謂,但是相公恥笑她,她就難過得像要死掉。

  「你別笑我……」始望著他無情的臉龐,細聲要求,眸裡淨是受傷。

  「為什麼贈禮?別人把妳的尊嚴拿來當猴耍,妳不但笑得出來,竟然還作踐自尊去巴結籠絡別人,妳不需要如此!」解索衡狂咆,閉眼,想到自己的娘親,心驀地糾結成一團。他最討厭女人作踐自尊去討好別人。

  夏桔梗的心像被刀挖了再刨,刨完又被置在地上當爛泥踩,疼痛不堪。

  「我……」眼眶刺痛,心酸得一塌糊塗,她強忍住氤氳熱氣,僵硬扯抹微笑。「相公,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因為我沒有把書讀好、把字寫得很漂亮,所以讓你沒面子,你感到丟臉和難堪吧?」

  「沒錯。」他很坦白地說,見她眼眶紅紅的,心口一縮,握緊拳頭,轉過頭不看她。

  「停車!」她忽然掀開布簾,對馬伕說:「我要下車。」

  「妳幹什麼?這裡離將軍府還有一大段路,妳別找麻煩了。」他口氣嚴厲,不知為何,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就想罵她,但罵了她又感到很不舒服、很難過,像有人掐住他的心,他討厭這種情緒。

  夏桔梗紅紅的眼睛不敢看他,低頭笑道:「外頭風景很美,我想透透氣、散散步,你放心,我不會迷路,不知道路我會問人,你回去吧!」她下了馬車,跟馬伕揮手再見,目送馬車駛離。

  馬車內,解索衡凜著臉咬著牙,全身緊繃,血液直衝腦門。

  她愛怎樣就怎樣,隨便她,如果她迷了路回不去將軍府,那正好,省得礙眼。

  風很輕,白雲飄得好慢,偶爾遮住日光,穿過白雲的日光暖暖的,夏桔梗走在樹蔭下的小徑,漫無目的,心好空虛。

  「如果從這裡走回老家,要幾天?」她沮喪不已,嬌顏黯淡無光,美眸不再閃著亮亮的神彩。

  「相公是不是討厭我了?」頓住腳,喉嚨酸楚,濕了眸。

  其實她並不傻也不是笨,只是人心難測,她總是摸不清。原以為此回設宴拂雲亭,是為了要恭賀他們新婚,原來不是那麼一回事,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呀爺呀,只想看她一介平凡老百姓出糗,這是她萬萬料想不到的。

  她在小徑上蹲下來,難過地蜷縮身子,拾起腳邊石子,在泥土上寫自己的名字,也寫上相公的名字,那是美欣教會她的。

  她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寫相公的名字,三字經最開頭那幾句,她念得可順的呢!對於窮人家的小孩,會這些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呀!她把她最驕傲的事告訴大家,想與大家分享,但那些什麼官什麼爺的卻瞧不起她、糟蹋她。

  雖然難堪,但要一個個高高在上的大人們瞭解她,是比較困難的,她難過遺憾,但不傷心哪!是相公嚴厲而生氣的臉龐震撼了她,那一剎那間,她恍然大悟,原來他的心還在天邊,比星星還遠,她還沒勾著摸著,他們還不瞭解彼此。

  別人再嫌棄她,她都能一笑置之,但相公嫌棄她、說她笨,讓他丟了面子,她無法阻止自己責怪自己,無法阻止自己傷心得顫抖。

  一滴一滴忍不了的淚珠,落在寫滿名字的土裡,迅速滲入上壤,被土壤及收。

  天氣很好,太陽好暖和,蒲公英繽紛如雪,飄在小徑,但她感覺好冷好冷。她抽抽答答地哭著,小手一直寫一直寫。

  「相公,桔梗不要……不要你丟臉,桔梗……會認真學好名字,會……會虛心向美欣求教,我會練……練一手好字,我……」珠淚像斷線的珍珠,一直淌一直淌,把土壤滲濕了,她咬著下唇哭出聲音,破碎地說:「別生我的氣、別生我的氣……我沒有親人,我只有你……只有你呀!」

  好傷心、好傷心,她開始掩面痛哭。

  她的心痛得彷彿時光倒流,那夜,娘病得好虛弱,說話的聲音好小好小,幾乎聽不見。

  娘要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活著,然後找到救命恩人,報答人家的恩情,娘以為她不懂,其實她懂的,娘臨終前最擔心她會崩潰,失去了爹再失去娘,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小孤女能獨立活下來嗎?娘再三叮嚀要她報答人家的恩情,只是要她活下來,只是要她堅強有目標地活下來呀!

  「娘……桔梗活下來了,以身相許了,但……但桔梗沒用,相公不喜歡我,我……好想娘……」

  在顫抖哭泣的人兒身後不遠,解索衡靠著樹,抱胸,望著她顫抖的背影,聽她哭泣的聲音。

  她非常嬌小柔弱,蜷縮在地上,彷彿是個孩子,無助得不斷向她娘求救,而傷她的,是他。

  煩躁地想立刻離開,但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了,明明馬車已經走遠,還期待她迷了路回不了家,卻一邊這麼希望著,一邊叫馬伕停車,然後卸了馬車,騎著單匹馬一路尋找到這裡來。

  他深怕晚了,這個笨蛋真的會迷路,說不定會摔到湖裡被魚欺負,說不定會被野狗嚇得爬上樹卻又摔下樹,反正她最拿手的便是摔跤了。

  他很焦慮,直到見到她哭泣顫抖的背影,他才鬆了一口氣。他不動聲色地聽著她說話,看著她在土壤上寫滿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有的名字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很親密,好似纏綿溫存著,很意外的是,他竟喜歡這份親密的感覺。

  煩哪!他怎麼好像也變成笨男人了?

  還哭!他瞪著她,怎麼哭不完哪?不耐煩地撇嘴,舉步向前,聽見她說話,他臉黑了一半。她在胡說什麼啊?

  「桔梗,妳是我的心肝,為了妳都能讓大灰狼咬上一口,我怎麼會嫌棄妳呢?」夏桔梗抽抽噎噎地裝男人的聲音,然後又恢復自己的聲音說:「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以後那些什麼大野狼、大灰熊,我都不怕,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妳把我當神啊?」他又好氣又好笑地蹲在她身邊,欣賞她一臉驚喜。

  「相公?」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相公竟然回來找她,才停下的淚,又忍不住狂掉。

  「妳的眼淚怎麼那麼多?」伸出手,有一瞬的頓住,但還是順了心,幫她抹去淚珠。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丟了你的臉,是我不好……」她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身子因哭而劇烈顫抖。

  她的哭聲和道歉,似刀在他心口剜了一個洞,他很想擁她入懷裡,但……他覺得那一點也不像自己。

  「想不想騎馬?」

  去!他問什麼鬼問題啊?他究竟想怎麼樣?

  解索衡不想去探究他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反正問都問了,她也不見得會答應。

  她睜眸,眼淚止住了,水汪汪地望住他。「相公,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去是不去?」他快失去耐性了,瞪著她。

  「去去去,馬在哪裡?啊!我看到了!耶!我要和相公去約會了。」夏桔梗高興得跳起來,飛奔向馬,轉身,笑得燦爛如花,向這邊揮手。

  解索衡覺得自己好像傻瓜,方纔她明明哭得好可憐,怎麼這會兒……

  起身向她走去,想到什麼,回頭,小徑上寫了好多他和她的名字,剎那間,一顆冷硬的心竟融了,有股暖流在心窩流淌,感覺好舒服、好溫暖。

  蒲公英繼續繽紛飛著,他邁步離開那一片溫暖的小徑。

  在白馬身旁那名嬌俏的人兒看起來好耀眼,好似一個會發光的太陽,令他不自主地朝她而去,卻一點也不後侮。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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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7: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又是惡夢!又是狂風暴雨不歇!沒有陽光,只有無盡的暴雨和黑暗。

  盡頭在哪裡?盡頭……那是什麼?他忽地瞇眼。

  一把張開的五彩傘自天空飄下來,傘的下方沒有狂風暴雨,只有五彩的光芒,那裡晴光流麗,溫暖安穩,他不自覺地伸出雙手,貪婪地想擁抱傘下的溫暖……

  身體劇烈顫抖,驀然睜開眼,他醒轉過來。

  是夢,夢裡一樣狂風驟雨不停,一樣很冷很冷,可是,為何有一把傘?

  「作惡夢了嗎?」夏桔梗美眸睜得大大的,沒有睡意,彷彿醒過來很久了。

  解索衡坐起來,額際佈滿冷汗,她伸過手來,拿帕子溫柔為他拭汗。

  「是很可怕的夢嗎?」她眼裡淨是母愛的光輝,好想把無助的相公擁進懷裡「惜惜」。

  瞥見她亮晶晶的眸子,有些窘,他別開臉,硬聲道:「不可怕。」他不想讓桔梗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不顧他的窘迫,夏桔梗索性爬起來,爬到他身上,雙腿曖昧地跨坐在他大腿上。

  「妳幹什麼?」他皺眉問。她可知道這樣的舉動已經點燃他的慾望之火?

  無視他驚詫的表情,她偏著頭逼他與她面對面。

  「我也會作惡夢,每當作很恐怖很恐怖的夢,怕得快死掉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大英雄來救我,一看到大英雄,我就知道我有救了,我不怕了。大英雄為我把惡魔殺掉,然後跟我過著幸福甜蜜的日子,我的惡夢最後都變成很好很好的結局,咦?這樣好像就不能叫惡夢了……」她困擾地歪頭思索。

  解索衡又好氣又好笑,不愧是天真過度的傻桔梗,連作惡夢都那麼輕鬆。

  「妳起來,我要睡覺了。」他將她輕盈的身子抱到身側。

  她好纖瘦!夢境裡要殺害她的惡魔,應該很輕易就可以得手,如此嬌弱又美麗的小東西,無限無辜,莫怪有大英雄要出來救美人了……慢著!大英雄?

  「大英雄是誰?」他忽然沉著臉問,心頭莫名酸酸澀澀的。

  被抱到他身側,夏桔梗不想與他離太遠,一個拳頭都不行,所以主動偎著他,嗯……好安心!

  「以前還沒認識你的時候,大英雄就是我娘呀!」

  「哼!妳娘?」他不以為然地輕哼,她真夠單純的。

  「我娘會唱安眠曲給我聽,我就睡得好香好香,不作惡夢了。但,自從遇上救我離山溝和大灰狼的你時,大英雄就變成你了,不過娘的安眠曲還是很有用。」

  「是嗎?」聽她說的,好像他無論在她現實生活裡或是夢裡,都佔了很大的份量,有種驕傲滿足的感覺溢滿他胸口。

  「相公,你睡吧!我唱安眠曲給你聽。」

  「不必了。」他皺眉,躺下閉眼,拉高錦被。

  「好啦!很好聽哦!而且不會作惡夢哦!」她拚命說服他,還哈他癢,要他正視她的存在。

  抓住她哈癢的小手,他窘道:「又不是小孩子,聽什麼安眠曲!」

  「聽聽嘛!」不哈他癢,換個方式,她用力搖他。

  「別吵,我要睡了。」他背過身,用行動表示他真的想睡了。

  夏桔梗並不放棄,她跟著躺下,側臥,右手支著頭,溫暖地望著他,微笑的紅唇哼著安眠曲兒。

  解索衡猝然睜眸,轉過身去,映入他眼簾的,是她溫柔的笑顏,她哼的安眠曲原來是那一夜她喝酒哼的那首曲子,他念念不忘的旋律,以及她柔美婉約的嗓音。

  滿足地逸出歎息,他緩緩閉上眼睛,彷彿看到夢中那把五彩傘。

  「這次妳不會跳舞了吧?」他促狹地問。

  「什麼?」她斜著腦袋問,壓根不記得喝醉酒那夜的事。

  解索衡驀地大笑,望著他的傻娘子,眼色柔和。

  這次,是他主動向她懷裡偎去,那裡令他感到無限暖和,濃濃的睡意襲來,在安魂曲中,他安詳地沉睡,不再發惡夢了。




  時序邁入小暑,氣候炎熱,熱鬧的大街上,人們忙進忙出,揮汗如雨。

  金華酒樓前方,停下一輛華麗的馬車。

  一下馬車,又忙回頭自馬車內抱出一罈酒,酒罈子沉甸甸的,她抱得有些吃力,腳步微顛,一旁的馬伕說要幫忙,她笑著婉拒。

  「要是由你幫忙,就顯現不出我的一番誠意了。」

  夏桔梗又抱又捧,搖搖晃晃地走進酒樓。說實在的,最近這陣子的體力大不如前,有時候不過幫美欣清掃寢房,就頭昏眼花,不得不休息一下。

  以往在老家,三天兩頭就要往山上跑,體力好得不得了,看來,她是太久沒去上山砍柴了,體力變差了。

  「解夫人,有什麼可以為妳效勞的嗎?」掌櫃一見是她,忙上前哈腰招呼。

  「我相公在這兒嗎?」她笑咪咪的,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讓相公嘗到她第一次釀的酒,就雀躍得不得了。

  「解將軍一早就來了,正在三樓和解副將把酒言歡,妳上去找找。」

  「謝謝,我就知道他在這裡。」她轉身,身子重心不穩地晃了一下,驚呼一聲。「沒事、沒事,還好,沒打破。」

  「解夫人,我差小二幫妳吧!」掌櫃的正要招來小二,又被她出言阻止。

  「不不不,我可以的啦!」她很執著要自己捧著才夠誠意,晃著身子,有驚無險的到了三樓,怎料——

  「嫂子,妳慢了一步,堂哥剛走。」解寶文滿嘴油膩,吃撐了,正在嗑瓜子。

  「去哪?」

  「沒說。」解寶文聳聳肩,眼睛溜到了她抱著的酒,眼色驟亮,問:「這是什麼酒?」他伸手想碰,卻被她躲開。

  「不可以碰啦!這是我親釀的酒,要和相公一起開封,由相公親嘗第一口。」她驕傲地揚起下巴,咯咯直笑。

  「妳釀的?」指著酒,解寶文怪聲怪調地問。

  「就是我。相公愛喝酒,我要是懂得釀酒,他鐵定愛死我了。」

  解寶文不以為然地搖頭,「釀酒也要看妳釀的是好酒還是劣酒。以嫂子的資質……我認為妳專攻織布,得一個織布第一的名就好。」

  「有我的愛,一定是好酒。不跟你說了,我去找相公了。」她又抱著那醞酒搖搖晃晃,有驚無險地下樓。

  步出金華酒樓,驕陽艷艷,刺目得教她半瞇了眼,額際淌下香汗。

  就這樣抱著一罈酒,步履微顛,她穿梭在街道巷陌之間,美眸四處張望,想尋她親親愛愛的好相公。

  相公剛離開金華酒樓,不會走遠的,她來來回回走了兩三遍,有人建議她把酒罈子放下,先把人找到再說,但她執意要在第一時間給她老公嘗,說什麼都不放。

  看著她嬌弱的身影,有人搖頭歎息,在背後為解索衡不值,因為他娶了一個傻呼呼的妻子。

  找了大半天,夏桔梗揮汗如雨,柳眉緊蹙,步子顛得更厲害了。

  「相公,你到底去哪兒了?桔梗怎麼找不到你?」

  回到金華酒樓前,仰望巍峨聳立的金華酒樓,劉海因汗水貼著額頭,擋住她一些些的視線,突然,她萌生一念,絳唇笑了。

  她將親釀的酒慎重交付給馬伕,再三叮嚀他把她的酒保管好,她馬上就回來取。

  夏桔梗抱酒罈尋夫的舉動早已一傳十,十傳百,大街上很多人等著看她怎麼做,這會兒見她終於把酒交給馬伕保管,大家齊聲叫好。

  「這樣才對嘛!」

  「想開就好,不如我的馬借妳騎,找人比較快。」

  好多人給她不同的意見,只見她捲起香袖,嫣然笑語:「謝謝大家關心,我想到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可以把我相公找出來。」

  「什麼方法?」大家異口同聲問,心想,應該是很高明的辦法吧!瞧她笑成那樣。

  「大家等著。」她蹦蹦跳跳地進了酒樓,再蹬磴磴地爬上五樓,在眾目睽睽之下,取來一把木梯子,放在五樓屋簷。

  夏桔梗轉身對住那些關心她的民眾揮手,笑說:「我不會辜負大家期望的。」

  再回身,她在眾人驚愕抽氣聲中爬上木梯,不怕死地站在綠色屋瓦上,手圈在嘴邊,對住四面八方大喊:「相——公——相——公——相——公——回——來——喝——酒——了——」

  「她瘋了嗎?」

  「真瘋了!」

  「有人說她傻,我還不信一個將軍會娶傻女,但現在我不得不試著去相信了。」

  「快下來,危險!」

  夏桔梗根本聽不見底下眾人在說什麼,屋頂之上,偶有一陣一陣的大風,吹得她瑤台髻亂了,身子不穩了,但她還是很執意的重複她的尋人法。

  「相——公——相——公——相——公——回——來——喝——酒——了——」




  咻——登!

  一枝利箭精準地射在樹幹上畫的靶心,入木三分,射箭人擁有驚人的騎射能力。

  解索衡在策馬飛馳,左手持弓,右手抽箭,搭在弓上,拉滿弓,黑眸銳利,滿足血腥,想像靶心是虎洛寨的寨主的心臟,放箭,咻……靶心再添一箭,已有六七支箭矢射入靶心。

  一個多月前,他攬下剿寨任務,與葛飛結下樑子,成立另一支剿寨精兵,完全由他訓練。

  白天他幾乎在皇宮居多,直到今日,他才放那些精兵休息,而他在剿寨未果之前,都不能休息,所以今日他不進皇宮,獨自到城郊練習騎射,他有把握把虎洛寨剿得連一隻螻蟻都不留。

  忽地,有馬蹄聲接近,本來已經抽出一支箭的手把箭放回箭筒,望向馬匹來處。

  「堂哥!」解寶文急馳而來,臉色慌張焦急。

  解索衡一見是他,轉過臉,再度抽箭搭弓,瞄準,松箭……又中靶心!

  解寶文停在他身旁,揚起一片沙塵,不顧吃進沙子,急道:「出事了!」

  他找了好久才想到堂哥也許在這裡,果然!

  他這個堂弟最愛大驚小怪,他一點也不急,慢條斯理地說:「你不喝酒跑來這裡做什麼?要同我一塊去剿寨?」挑眉,他嘲諷一笑。

  「都什麼時候了,別練了,快跟我回酒樓!」

  「到底什麼事?」解索衡不耐煩地問。最好真的有事,否則他要寶文好看!

  「嫂子她……她瘋了!」解寶文又急又怒地大叫。

  厚!他嫂子真固執,他怎麼勸就是不肯下來,害他在眾人面前丟盡面子,也讓她自己身陷險境。

  解寶文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正想抱怨,解索衡已掉頭奔馳離去,揚起一陣狂風黃沙,害他又吃進不少沙子。

  解索衡在道上狂奔,能多快就多快。

  她是生來給他找麻煩的是嗎?為何每一回都要讓他心驚肉跳?他討厭自己被她左右了情緒,卻又管不住自己一次再一次的失控和淪陷。

  「夏桔梗,妳最好給我好好的,要死也得由我操刀讓妳死!他媽的笨女人!」

  他粗口不斷,彷彿這樣她就不會出事,會等到他來。




  金華酒樓外擠滿了一堆人,比上回看異邦來表演馬戲團的人潮還多、還轟動,大家都為那不怕死的女人捏把冷汗,但也有些許批評聲浪,漫罵將軍夫人的無知行為,突顯自己雖為百姓,卻比官家之人清高懂事。

  一陣馬蹄聲驀然止息,馬兒昂首嘶鳴,眾人轉頭要看仔細時,有幾個人的頭被一隻腳踩過,然後是一道馭風疾飛、拔地而上的白色身影,如一條白色蛟龍,直飛雲霄,眾人看呆了。

  解索衡輕鬆地躍上屋頂,神色如鬼,怒目瞪著坐在屋瓦上,驚喜尖叫的妻子。

  「相公!」她猛然起身,不論危險與否,驚喜地撲進剛強的男人懷裡。「耶!這個方法果然奏效!」

  下面的民眾因為解索衡在未釀大禍之前及時趕到而鬆口氣,又因夏桔梗突然爬起,驀地撲進他懷裡而抽氣。

  反正在兩人尚未腳踏實地之前,大家的心都七上八下,不得安寧呀!

  解索衡瞪住她燦爛得意的笑臉,她她她……她笑得再可愛,他也要好好的訓斥她一頓!

  「相公!」夏桔梗笑靨可掬地仰首,得意道:「我最聰明了,站上屋頂,高聲一呼,你就冒出來了。」她咯咯地笑。

  「下去!」忍住忍住,下去再海扁她一頓,不,二頓,她幾乎令他心臟病發!

  「等一下啦!」掙出他懷裡,她拉住他的手,強迫他坐下來,她卻不怕危險,繼續站著高聲闊論:「我從來從來不知道俯瞰京城是這麼美的一件事,你瞧瞧,看得見皇宮耶!說不定我剛剛還看到皇帝了!」

  解索衡怒吼:「妳鬧夠了沒?這裡是看風景的好地方嗎?」他想掐死她,掰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些什麼。

  她無辜地眨眨美眸,問:「相公,你做人太嚴肅了,放鬆點嘛!」

  「在屋頂上放鬆?」他咬牙高聲問。

  「你練兵練得太累了,難得有假日,不如咱們就在這裡用餐賞景,如何?」她為自己的好點子而狂喜。

  「不好!」他狂咆。

  「我懂、我懂,少了酒助興,你當然不好,但是我親釀的酒在樓下,我叫人拿上來。」才移動一下玉足,她身子突地失衡,「啊——」

  解索衡瞪大眼,眼明手快地將她攔腰一抱,心臟又差點沒力。

  這人笨女人怎麼學不乖!

  「吃到苦頭了吧!」他咬牙道。

  夏桔梗對他尷尬一笑,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小腦袋枕著他的胸膛,柔聲道:「我才不怕咧!反正有你保護我。」

  「妳……」他又氣又沒轍,翻翻白眼道:「跟我下去!」

  「好啦!」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但唇邊仍是笑的。

  終於終於,在解索衡懷抱裡,夏桔梗安全落地,結束一場鬧劇。

  在屋頂野餐賞景的好點子被駁回,夏桔梗聳聳肩。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謝謝各位父老關心,我已經把我的相公找回來了,大家去忙吧!別因為我放下手邊的活。」夏桔梗拱手感謝諸位支持她的父老兄弟,一顆心被感動塞得滿滿的,殊不知後頭有一團火兀自燒得猛烈,她還在那裡感謝大家支持。

  她轉過身,好高興,好感動地說:「真沒想到京城裡的人都那麼熱情親切,對我那麼那麼支持和關心,嫁到京城來真是太好了。」

  「夏、桔、梗,妳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嗎?」開堂問審了!

  在發怒到極限時,解索衡反而雙手環胸,睥睨著不知死活,還對著他拚命傻笑的女子,聲音咬牙切齒到教旁邊的人都知道夏桔梗要遭殃了。

  在五樓用膳的客人,每個人都找到一個可以躲藏又能看戲的好位子,個個直直地盯著前方那對夫妻。

  「相公,那你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何事嗎?」她漾著笑,一臉甜蜜地說。

  解索衡頭頂被氣到冒煙,怒咆:「別岔開話題!妳讓全京城的百姓看了一場大笑話,最要不得的是,妳竟不顧自身危險跑去屋頂!」

  「厚!你擔心哦?」她對他拋媚眼,笑得甜滋滋。

  「我……」解索衡一時語塞,怔住。他擔心她?「我沒有!」他狡辯。

  「我知道,你害羞嘛!」

  「我沒有!」他再吼。

  「別噴口水啦!」她笑著縮肩躲開,瞅著他的怒容,又撒嬌地偎過去,擁著他,討好地說:「生氣了?好嘛好嘛,我不躲,讓你的口水淹死我,我也死得甘心。」

  她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反倒令他覺得自己氣得過火了。

  「下次不准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氣死人了!但他雙手還是忍不住輕摟著她嬌弱的身軀。

  看戲的客人個個傻眼,怎麼脾氣火爆的解索衡就這樣敗在傻娘子手中了?

  「那要不……」夏桔梗水眸滴溜溜轉一圈,笑道:「咱們條件交換如何?」

  「條件?」他大皺眉頭,她又想做什麼了?

  「你把鬍子給剃了。」

  「不行!」不假思索的駁回,萬事皆可商量,唯獨此事免談。

  「你不吃虧的,你把鬍子剃了,我聽話,不上屋頂,好嗎?」

  瞪著她明媚的笑臉,他堅決道:「免談。」

  「你考慮看看嘛!要不,每次你要親我,鬍子都好扎人,不舒服。」

  躲起來的客人們個個睜大眼,豎起耳朵聽著。

  「喂,妳說什麼?這種閨房之事,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解索衡橫眉豎目地怒瞪那些看戲的客人一眼,客人們嚇得落荒而逃。

  「哇,那些人全跑了,是怕聽到什麼嗎?」她摸著下巴,斜著腦袋思考。

  「怕聽到妳說什麼驚人之語。」他拉著她往樓梯走。

  快帶她回府,要不然,她不鬧得酒樓不得安寧才怪。

  「要回去了嗎?」

  「妳還想賴在這裡?」他問。

  「不是。你剛才從馬背上咻地飛到頂樓,好酷哦!不如咱們再咻地飛到樓下,拿了我親自釀的酒,再上馬回府,好嗎?」她好期待好期待哦!可以飛耶!

  俊臉又是黑線籠罩,猶豫了一下,猛然將她抱起,飛出五樓。

  「哇——好棒!飛起來了!」夏桔梗欣喜若狂,還不斷向街上的人揮手。「大家好,我飛起來了耶!」

  解索衡深吸口氣,他作了一個蠢決定,不過……她的笑容好幸福,他竟也受到一絲絲的影響,莫名愉快起來。

  安全落地,夏桔梗開心地在他頰邊啵兒了一下,他驀地臉紅了,只見她向馬伕拿了一罈酒,吃力地往他這邊來。

  她太瘦太柔弱了,寶文說她抱著酒在街上晃了好多遍,就為了要表示誠意,讓他親嘗第一口……心暖暖的,上前抱住酒,瞅著她,眼色溫柔得似要化出水來。

  「回家再喝吧!」她勾著他的手臂笑道。

  這天入夜,外頭更深露重,夜色中,曇花獨自開得芬芳宜人,只可惜沒有賞花者,只能孤芳自賞。

  「啊!」他滿身大汗地坐起,又作惡夢了。

  「怎麼了?又作惡夢啊?」夏桔梗揉著睡眼,憐惜地拍拍他的頭,嬌眸半憨道:「來來來,我唱安眠曲,你就能安詳入睡。」

  他轉臉死瞪著她,目光陰狠,話從牙縫裡進出來:「妳知道我作什麼惡夢嗎?」

  「哎呀!相公,我和你還沒那麼心靈相通,通通通……通到連你作什麼夢都知道。」她掩嘴吃吃笑。

  原來相公那麼想跟她心靈相通呀!呵呵……

  「夏桔梗,我問妳,妳究竟在酒裡加了什麼?」他狂咆,白天是嘗到她親釀的酒了,但那是他喝過最難喝的酒,所以他作了惡夢。

  「秘密,說了別人會盜用。」她神秘兮兮地說。

  「說!要不然我掐死妳!」怒火狂燒。

  「桔梗啦!我把桔梗揉碎,把花汁放入酒裡釀,一方面可以祛寒,一方面……呵呵……你吃了桔梗,好像我把吃進肚子裡一樣,那我就跟你融為一體了。」她羞怯地將紅通通的臉埋進手掌裡,不時偷望他。

  「妳不知道桔梗味苦味辛嗎?」他覺得自己快被毒死了。

  「咦?是嗎?」她困擾地思索起來,原來問題出在這裡,她突然擊掌道:「要不下回用薄荷,涼涼的,一定好喝。」

  「我……我殺了妳!夏桔梗。」大怒的解索衡氣得翻身壓住她,掐住她纖弱的雪頸,瞪住她無辜的嬌顏。

  夏桔梗嬌顏驀地嫣然羞怯,小小聲地、竊喜地說:「相公,你想要我,是不是?」

  「我想要——」殺了妳!

  「你想要?好唄!要溫柔哦!」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美眸。

  「妳!」他氣得說話打結。

  夏桔梗害羞地為他脫去衣裳,溫柔地撫摸他的胸膛,柔媚笑語:「桐公,我好愛你哦!」

  單單一句溫柔的甜言蜜語,聽在向來剛強的解索衡耳裡,竟莫名地澆熄滿腔怒焰,他目光深邃,慾火漸升。

  「是該好好懲罰妳這個笨東西。」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惡意地笑了.

  「懲罰?」她做錯了什麼呀?

  他驀地低下頭,狠狠用力地吻住她迷人的櫻唇,輕輕咬著,又不捨咬傷她。

  一觸及她口中甜蜜,哪管什麼酒、什麼惡夢,他只想霸佔她、掠奪她的一切。

  本來一場夫妻大戰,在她誤解之下,變成汗水淋漓的纏綿。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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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8: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一日,夏桔梗讓美欣回家鄉探老父,相公又在宮裡練兵,無聊至極,於是決定自己一個人上街逛逛。

  「桔梗!」

  忽然有人叫她,而且聲音熟悉極了,那是——

  她驚喜不已,轉身大喊:「萬里哥!」

  唐萬里朝她走過來,親切地笑著,往昔眼底的柔情,似乎添了幾許愁、幾許怨。

  「萬里哥!」夏桔梗不顧旁人瞪大眼睛,直接撲進視如兄長的唐萬里懷中,「我好想你。」

  「是嗎?」唐萬里聽在耳裡,苦在心底。她真的想他嗎?

  「真的、真的,你等我一下。」夏桔梗忙將錢袋取下來,笑咪咪地放在他掌中。「我一直想著,你回福隆鎮鐵定找不著我,那我怎麼還你銀子啊!」

  唐萬里一怔,原來此想非彼想,她不過是惦著銀子未還。

  「妳只欠我一枚碎銀子,這些太多了。」他自錢袋中取了一枚碎銀,其餘欲還給她。

  「不不不,我現在發達當鳳凰了,這些銀子只是小數目,你收下吧!」

  「鳳凰?」他眼底一黯,流轉著夏桔梗不懂的光芒。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救命恩人嗎?原來他就是解索衡大將軍,我說過要以身相許,所以囉……」她羞赧地笑著。

  「妳嫁給解索衡了?」唐萬里輕聲問,表情淡然,內心卻激動極了。

  解索衡接下圍剿虎洛寨的事,他早有耳聞,也打聽到解索衡剛成親,於是寨主欲利用他的新婚妻子來打擊解索衡,但萬萬料想不到,他娶的人是夏桔梗!

  「萬里哥,你在發呆啊?」天真的夏桔梗不知身陷險境,還熱情地說:「快把錢收下來吧!」

  唐萬里低頭看著那只繡工、織工皆一流的錢袋,在錢袋中心處繡著「桔梗愛相公」五個字,他心驀地抽緊,怨她不懂他的情,還嫁給虎洛寨的敵人!

  「我收下來了。」唐萬里掩飾內心的情緒,溫和微笑。

  「萬里哥,走走走,咱們回府,我請客。」她抓住他的手臂,拉著就走。

  「桔梗,妳知道我不喜歡當官的人。」

  夏桔梗皺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對哦!你好像真的不喜歡當官的,也不喜歡當今皇上呢!」

  「所以,不如妳來我住的地方,我介紹一些朋友給妳認識,如何?」

  「這樣啊……」她攢眉想了一下,反正回府也無聊,就一口答應了。「好啊!」

  「往這邊。」唐萬里領著她走近一匹棕色駿馬,讓她上馬之後,往街角那方瞥去,趁桔梗沒注意,將錢袋以內力一掌打出,街角那名男子接住了,兩人互點個頭,街角那名男子倏地隱沒在街角。

  「萬里哥,你家好玩嗎?」夏桔梗輕撫著馬背問,清澈美眸閃閃發亮。

  「好玩。」那裡形形色色的人皆有,寨主還養了三匹大灰狼,還有雞捨、豬圈,夠熱鬧了,這小妮子向來愛湊熱鬧,在那裡,她不會無聊。

  在回寨途上,夏桔梗嘰嘰喳喳地說著她與解素衡之間有趣的事,聽在萬里耳裡,頗不是滋味。

  他策馬奔馳,加快速度,狂風扑打,沙塵飛揚。

  夏桔梗遇到故人,甚是歡欣,一路上只顧著說她遭遇的事,完全沒注意到他們離京城愈來愈遠,周圍也愈來愈荒涼。

  直到她定神下來,馬也停下來,她立在一處由粗木椿架成的大拱門前方,上頭有三個大字。

  「虎烙賽?萬里哥,你住在這裡啊?」她指著大拱門上三個大字。

  「虎洛寨。」唐萬里笑著糾正她,將棕馬牽到馬廄後,拉著她的小手往裡邊走。

  這一段不長的路,夏桔梗發現好多人佔據一小塊一小塊地方,有的舞刀弄槍,有的耍拳弄棍,相同的是,每個人不時往她這邊瞄過來,那個眼神著實令人不舒服。

  她挨緊唐萬里,忽地聽見大灰狼的狼嗥,狠狠駭住,緊張地扯著唐萬里的袖子問:「這裡有狼嗎?」

  「別怕,牠們聽寨主行事,不會亂咬人的。」

  「什麼不養,幹嘛養狼?」恐怖哦!

  「內有惡狼,便不怕敵人找麻煩。」唐萬里話中有話,但遲頓的夏桔梗聽不出來。「而且那三隻灰狼身懷劇毒,被咬傷之人將會身中劇毒而亡,是寨主的好戰友。」

  「哇塞!咬傷人已經夠痛了,還有毒!」她打了一個寒顫,「那叫你們寨主看好牠們,說我是好人,別咬我哦!」

  她驚悸地撫著胸口,突然想起十年前被相公所救時,大灰狼是配角呢!呵……

  唐萬里對住她笑,道:「我帶妳四處看看。」

  「好啊!」夏桔梗笑嘻嘻,彷彿是個小跟班,跟在唐萬里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誰教她怕大灰狼。

  唐萬里仰望近午的天空,陽光刺目,高溫熱得人跟著煩躁。

  他目光深沉想著,解索衡此時應該接到訊息了,他會甘願為桔梗冒生命危險上寨來嗎?瞥向身旁嫣然笑著的佳人,突然有個私心,若是解索衡不上山寨救她也無所謂,正好將她留在身邊,至於對付解索衡,自有其它方法。

  接到訊息的解索衡,瞪著錢袋上「桔梗愛相公」五個字,足足愣了半刻。

  「這個笨女人,妳究竟要惹多少麻煩啊?」他震駭地咆哮,不顧身旁尚有人在。

  「又惹麻煩了?」葛飛幸災樂禍地說。「上回聽說你的寶貝娘子爬到金華酒樓屋頂,不為別的,只為找你,嘖嘖……鬧得京城多轟動呀!這回又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啊?」葛飛臉頰兩團橫肉笑得打顫。

  解索衡暴戾地橫了葛飛一眼,咬牙道:「多謝葛將軍關心,你家的六名侍妾也不遑多讓,一個接著一個不是離家出走,就是出家當尼姑,鬧出的笑話也不少呀!」

  「你!」葛飛臉色鐵青。

  「我府上還有事,先告辭了。」解索衡心急如焚地告辭,大步如飛,出了軍事議堂,飛躍上他的白色駿馬,直奔虎洛寨。

  紙條上指明要他單獨前往,否則夏桔梗性命不保。

  他心亂如麻,想著夏桔梗那麼傻,一句話可以氣得人吐血,不狠狠地惹毛虎洛寨的土匪才怪!

  在他趕到之前,那些土匪會怎麼凌虐她?會鞭打她?以刀割下小指或舌頭?不敢再往下想,那種撕心裂肺之痛,太難受了!

  「你們這幫土匪,要是敢動桔梗一根汗毛,我解索衡鐵定剷平虎洛寨!」他狂怒嘶吼,暴戾之氣淨在眼底。

  他好久沒殺人了,今天,就讓無悔刀陪他殺個痛快!




  虎洛寨

  「萬里哥,你對我實在太好太好了。」夏桔梗逛虎洛寨逛累了,才喊餓,就有一桌超級豐盛的菜餚等她享用。

  「妳慢慢吃。」

  夏桔梗傾身,用力撕了一片烤乳豬肉,「呼呼……燙唷!呵……」

  瞧她像餓死鬼投胎,唐萬里心疼地問:「解索衡待妳不好嗎?他讓妳挨餓,是嗎?」

  「沒沒沒……我每餐都吃得很撐。」

  唐萬里看著她可愛的吃相,脫口問:「他愛妳嗎?待妳好嗎?」

  抓著一片乳豬肉的右手支著下顎,想了一下,她才回答:「他沒說過愛我。」

  「他不愛妳?」唐萬里激動地大聲說。

  「但他待我挺好的。感情需要培養,我愛他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有一輩子的時間等他說愛我,嘻嘻……」

  唐萬里非常不是滋味,陰沉地問:「若是妳身陷危險,他有可能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妳嗎?」

  「這個嘛……哎呀!反正我好得很,幹嘛詛咒我?哇!我要吃鵝腿。」

  夏桔梗相中了肥鵝腿,用力一拼,嘶嘶作響,接著,她指著桌子另一端那碗紅紅的醬汁問:「鵝腿沾這個好吃嗎?」

  「妳試試。」唐萬里瞅著她,難道他真的完全沒機會?

  她伸長了手沾不到,唐萬里起身拿給她,她一邊道謝一邊接過來,一個不小心手滑了——

  「哎呀!完蛋了!」紅紅的醬汁染紅了她的胸前,她抱頭叫苦連天,醬汁也沾上了頭髮,少許滴到她的白皙臉蛋上,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妳還是這麼……可愛。」唐萬里笑了,拿了一塊乾淨的白布過來。

  解索衡會如此體貼嗎?會包容她的糊塗天真嗎?

  夏桔梗還未接過白布,虎洛寨前頭一陣騷動,她愣頭愣腦地問:「前面怎麼了?」

  唐萬里黑眸染上殺意,想不到解索衡還真的為桔梗殺上虎洛寨來了!

  「桔梗,解索衡與我,妳挑一個。」他口氣倉促,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因為答案會影響他接下來的動作。

  「為什麼要挑一個?」夏桔梗再咬一口鵝腿。

  「妳要跟著解索衡,還是跟著我?快說!」唐萬里失去理性,激動地搖著她的肩膀。

  「萬里哥,你怎麼了?」對唐萬里的轉變,她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慌。

  「妳……」一時之間,叫他如何說清楚他對她的感情?「妳跟我來!」

  夏桔梗愣愣地任由他拖著走,還不時回頭,對那桌豐盛的菜餚念念不忘。她還沒吃飽啊!

  當她被帶到屋外,登時傻眼,虎洛寨寨主帶著三匹灰狼,翹腳坐在屋外,眼神像要剝人家的皮一樣可怕。

  而前方分列排開的,是寨主武功高強的手下,更前方,就是寨主死瞪的地方,一團人海在黃沙滾滾之中與人幹架。

  在那團混亂嘶喊的幹架人海中,不斷有人哀號飛出,摔在地上後不久便動也不動,像死了一樣。

  「你們虎洛寨內哄嗎?」她偏著頭問唐萬里,一邊迷惑,怎麼那團人海中有個挺面善的身影?

  「不是,是抵禦外侮。」唐萬里冷著一張臉。

  殺瞭解索衡,除了可以登上虎洛寨二當家之位,還能留桔梗在身邊,一舉兩得。

  「哇!這個外侮功夫了得耶!」夏桔梗再咬下一塊鵝肉,對那個穿藍色衣衫的外侮欽佩不已,以寡敵眾耶!

  「沒錯,我承認低估了他。」唐萬里咬牙道,拳頭握得咯吱作響。

  人海漸漸被剷平,那個藍衣男子殺出一條血路來,夏桔梗這才看清楚那個男人竟然是——

  「相公!」她倏地驚喜大叫。

  相公知道她上虎洛寨,所以親自來接她回府嗎?她好感動哦!

  解索衡握著無悔刀,刀一揮,便有三五人慘叫飛出倒地,突然聽見夏桔梗的叫聲,他往她看過去,這一看,他愣住了。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連頭上、臉上都有,天啊!他的心痛得似被絞、被挖、被火燒,無悔刀感應到他的憤怒,刀氣更熾,以雷霆萬鈞之勢狂殺十人。

  「我要你們付出百倍代價!」他瘋狂地嘶吼狂叫,無悔刀上鮮血不沾,沾上刀的血成一顆顆珠子,落向泥土。

  夏桔梗皺著眉頭,迷惑不解地問:「萬里哥,我相公好像在殺你們的人耶!我以為他跟在我屁股後頭要來山寨作客咧!」

  「他的確在殺人。」唐萬里聲音低沉。

  「為什麼呢?」她驚駭地大叫。

  「因為……」唐萬里目光緩緩瞅住她,陰鷙而深沉地說:「解索衡奉昏君之命,近日即將圍剿虎洛寨,為了自保,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下手為強。」

  夏桔梗愣愣地望著那張太陰沉的臉,那是她所認識的萬里哥嗎?

  「我懂了……所以你帶我上山寨,不是要請我來作客,是要引相公毫無準備上山寨來,是這樣嗎?」她不敢置信地睜眸猜臆。

  「是。」唐萬里非常乾脆地承認了。

  「不會的……」她搖著頭,皺著柳眉。天啊!怎麼會這樣?「萬里哥,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

  「別傻了,朝廷和虎洛寨向來水火不容,不是朝廷被推翻,便是虎洛寨被剿平。」唐萬里突然抓住她的手,鵝腿掉在地上,她慌得驚聲尖叫。

  「啊!萬里哥,你做什麼?」

  他還存著一絲希望,「只要妳站在我這邊,給我信心打倒解索衡,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一根寒毛。」

  「但我是解索衡的妻子了呀!我當然挺他。」她毫不猶豫,殊不知她的堅決徹底惹毛了唐萬里。

  「桔梗,妳還不懂我對妳的心意嗎?解索衡不愛妳,但我愛妳,我比任何人都愛妳!」唐萬里失去耐心地怒咆,他豁出去了,所有的事,在今天全做了斷!

  「你……你說什麼?」夏桔梗驚詫地瞪大眼,她的萬里哥是哥哥呀!怎麼會愛上她呢?「我一直當你是哥哥呀!」

  「萬里。」寨主發聲了,他的聲音彷彿鐵杵在沙地上磨,令人極度不舒服。

  「寨主。」唐萬里力持冷靜,但抓住夏桔梗的手仍緊握著,不理會她的掙扎。

  「把她抓好,別讓兒女私情阻礙了你做大事。」寨主狹長細小的眼瞄向唐萬里。

  寨主一句話,狠狠地打醒了唐萬里。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他現在做的事全是為了要為百姓謀福祉,推翻昏君、擁立斬明君,他不能心軟,尤其在夏桔梗表明她的心意後。

  「為了大事,萬里絕不因兒女私情而退縮。」唐萬里絕情道,取來一根粗繩索,將夏桔梗的雙手捆綁在腰後,一手抓住她的細肩,一手扣住她纖細的頸子。

  「別怪我。」唐萬里冷漠地道。

  「萬里哥!」夏桔梗完全沒料到唐萬里翻臉不認人,無情得好徹底。

  「桔梗……」那殺戮的戰場之中,傳來解索衡的暴喊,在那瞬間,他發狂長嘯,奮力揮刀,在刀光劍影之中,一干嘍囉手下全重傷在無悔刀之下,倒了一地,不得動彈。

  在戰場上,血流成河比現在還多上十倍不只,解索衡根本不把這些烏合之眾放在眼裡,他擎著嘗盡鮮血的無悔刀,步步逼近,眼裡只有滿身鮮血的夏桔梗。

  「相公,你最棒、你最猛了!耶!」夏桔梗驚喜狂叫。老天,她從來不知道相公武功高強到這種地步,太猛、太猛了!

  解索衡瞧她還會叫會笑,心口溢滿一種失而復得的感動,還好,她傷得不重。

  寨主突然大笑拍掌,可怕的嗓音如雷貫耳地說:「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好功夫。」

  「把桔梗交給我!」解索衡怒喝,迅速打量了虎洛寨寨主一眼。

  他大約三十開外,一張臉極陰沉,身材高壯,看得出來武功不弱。

  寨主站了起來,冷笑地走向解索衡,他一動,身旁三隻灰狼亦跟著動,同時認定解索衡為敵人,目光兇猛地對知人低鳴。

  「相公,小心!」夏桔梗心驚大喊,她不希望相公為她挨那一咬,怎麼辦?她要怎麼做才能幫助相公?

  「妳沒事吧?」解索衡一邊問,一邊打量著他的對手。

  「沒事沒事,你瞧,地上還有我剛吃剩的半隻鵝腿。」夏桔梗努了努嘴,指著地上沾了泥沙的鵝腿。

  解索衡狐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鵝腿,再仔細瞧她身上的「鮮血」,哇!原來不是血,害他幾乎肝膽俱裂。

  「妳這個笨女人,淨會給我找麻煩,回府後,咱們有一筆爛帳可算!」解索衡道。

  「相公……」夏桔梗撒嬌地喊。

  「他根本不愛妳。」唐萬里在她耳邊悄語,她一怔,他繼續輕聲挑撥:「在這生死關頭,他非但不關心妳,只想著要責罵妳,妳跟著他值得嗎?」

  「我……」夏桔梗還傻傻地在思考他的話,突然,寨主打斷了她的思號。

  「你們夫妻倆要算帳要敘舊,等你們到閻羅王那裡去,隨你們怎麼算,現在,我就送你們到閻羅王那裡去!好漢,上!」寨主目光陰狠,面目猙獰,好漢是三匹灰狼的名字,灰狼一聽他下令,同時三面撲向解索衡。

  解索衡狂妄冷笑。三匹灰狼能奈他何?

  他以舌舔著鋒利的無悔刀刀面,那上頭雖不沾血,卻蘊著濃郁的血味。

  三匹灰狼撲上之際,他陰魅地瞟了寨主一眼,在剎那間揮刀劈狼,有一隻狼被砍中右腹,飛跌在地,鮮血狂噴。

  寨主殘戾笑著,對唐萬里交代:「把女人看好,等我下令,你應該知道怎麼做,我先送解索衡上閻王殿報到。」

  寨主加入戰局,兩匹灰狼一個人與解索衡交手。

  「卑鄙小人!不公平!」夏桔梗擔憂大叫。能當上寨主,鐵定很強很猛,又加上兩隻大灰狼,相公危險哪!「萬里哥,求你看在咱們兄妹一場的份上,放了我,讓我去幫相公,好不好?」

  「兄妹?我從來沒把妳當過妹妹。」唐萬里冷哼,眼看局面打成平手,但寨主體力遠比方纔已經殺戮過一場的解索衡好,只要再戰上數十回合,解索衡必會因疲累而死。

  「那……那咱們是鄰居嘛!算多年鄰居求你,好不好?」兄妹情打動不了他,鄰居情不知道打動得了嗎?

  「妳還不懂嗎?解索衡今日非橫死在此不可!」

  一聽他十足把握之言,她臉色蒼白,渾身膽顫,「不,不可以,我要去幫他,讓我去幫他!」

  她好害怕呀!若是相公死了,她就連讓他愛上的機會也沒有了。

  「桔梗,妳能幫什麼?只是去送死而已。」

  「我不怕死,我只怕相公因我而死。」她含淚說著,突然想到萬里哥曾教過她,若有壞人自身後挾制她,她可以……

  她咬著下唇,嘴裡小聲說:「萬里哥,對不起。」接著,用盡全力,她把頭往後撞擊唐萬里的下巴,唐萬里吃痛,嘴角流出鮮血,驀地鬆了手,她趁機溜了。

  「妳竟然用我教妳的方法對付我?」唐萬里瞪大眼幾乎不敢相信。

  「對不起。」此時她只能這麼說。

  「回來!妳會枉送性命!」唐萬里大喊。

  夏桔梗奔向開打的戰場,見相公以一人之力應付寨主和那兩條大灰狼,她倏地瞇眼,那只腹部中刀,躺在地上低喘的灰狼突然站起,而相公根本沒有注意到牠的存在。

  「相公、相公……」她膽顫心驚地喊著,撩著裙子狂奔過去。

  夏桔梗腦海裡全想著相公說的對,相公認識她以來,都在幫她收拾爛攤子,她一直在找相公麻煩,但她也不想啊!

  她要幫相公!她不要相公死!

  在灰狼撲上解索衡後背之際,夏桔梗突然竄出,抱住解索衡,灰狼利齒閃閃發亮,咬上她的玉背,她睜大驚痛的水眸,香汗淋漓。

  灰狼低吼,甩頭一撕,自她玉背狠咬下一塊肉,頓時鮮血瞬間噴灑,染紅了她的衣裳和泥沙。

  好痛啊!她痛得再也沒力氣抱住解索衡,臉色蒼白似雪地往後倒,在閉眼之前,她看到相公轉身過來,她微笑,閉上眼睛。

  太好了,相公沒事,相公要加油哦!

  砰!受傷嬌軀倒地。

  「桔梗……」解索衡痛徹心肺,仰天長嘯:「啊——納命來!」

  灰狼聞到鮮血的腥味,目光閃動,口水直流,放棄與解索衡狂戰,撲向倒地的夏桔梗。

  「不准!」解索衡雙目暴突,刀勢重心轉移,身影飛至桔梗身邊,狠厲揮刀向狼。

  在這同時,唐萬里對桔梗的受傷雖心痛,但那也是她的選擇,他迅速取來箭矢,搭滿弓,趁解索衡全心殺狼之際,鬆手放箭。

  咻——解索衡並非不知有箭,但他寧可挨箭,也不願桔梗再受傷害。

  那一箭射入他的肩背,他睜眸憤吼,瞬間將灰狼砍成五體不全,屍體分散各處。

  寨主眼見機不可失,以超越極限之力,又狠又準又凌厲地殺過來。

  「萬里!」寨主叫名,同時,唐萬里亦加入戰局。

  奄奄一息的桔梗再吐出一口鮮血,解索衡眼見不能再拖延,目光凌厲,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兩個人!

  解索衡發狂似地大吼,刀刀致命,即使他受了傷,寨主和唐萬里又連袂出手,他的氣勢依舊震懾得兩人連連後退。

  風沙滾滾,天地變色,在狂暴的對戰之後,天地驀地歸於沉靜,黃沙漸散。

  寨主和唐萬里重傷倒地,生命垂危,連動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解索衡的身影在黃沙散去後出現,他胸口劇烈起伏,呼息紊亂而猛,以刀點地,支持著重傷的身子。

  他的胸前有道血口,正汩汩流著血,背上的傷口,疼痛得似火般炙熱。

  但最疼最疼的是心,他轉身,目光貪婪注視躺在地上的夏桔梗,顛著身子走過去。

  丟下刀,跪下來,將桔梗抱在手臂間,他輕顫喚著:「桔梗?桔梗!」

  他的手掌濕濕熱熱的,一看,是她背上還流著血,血呈現黑色。他眸子一黯,狼牙有毒!

  撕下衣袂一角,他七手八腳地為她包紮,道:「桔梗,我先幫妳止血,我們回府,立刻回府!」

  「唔……」嬌顏上的眼睫輕顫,她半睜渙散的眸子,雙手亂抓。「相公,你……你在哪兒……」

  「在這兒。」他抓住她的手,瞅著她無神的眼,心一陣劇烈疼痛。

  她笑了,「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妳知道就好。」他還是死鴨子嘴硬。

  「但……我力抗……大灰狼……算……算將功……功折罪嗎?嘔……」她又嘔了一口鮮血,精神意識彷彿要飄離身體,但她努力抓住。

  「好,算。」他忙將她的血擦去,卻忘了自己的血也在流著。

  「我愛……愛你,無論……你是為了逃避……郡主……勉強……勉強娶我都好,我還……是忍不住愛你。」她很滿足很滿足地笑著。

  她知道了?解索衡微怔,見她眼睛要閉上,呼喊:「桔梗,我們回去,別睡!」

  他吃力地抱起她來,他胸前的傷因他施力又流血了,痛是皮肉之痛,他最怕的是桔梗一睡不起,再也不黏他、煩他了。

  上了馬,他狂馳離去,嚷著:「別睡,懂嗎?桔梗、桔梗……妳出聲呀!」

  「我愛你……我……愛你……」夏桔梗拚了命地一直說,怕說少了,他不懂她的情。

  「我說故事,妳別睡。」解索衡無計可施,找了一個最蠢的辦法,但他哪懂說故事呀!

  夏桔梗虛弱地笑了,彷彿在說她不相信。

  「對了,幸福指環。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仙女,她嫁給牛郎,繡了兩隻幸福指環,然後……然後是……」他腦袋一片混亂,又喊:「桔梗,妳在聽嗎?」

  「我愛你……我愛……」

  「哦!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玉帝阻礙兩人的姻緣,把仙女打入月宮,是這樣的,對吧?」他問,而那一句句「我愛你」突然在耳邊消失,他的心似被人剜碎,眼眶紅了。

  「桔梗,牛郎肯追仙女入月宮,甚至化身為兔子,一輩子永遠陪伴仙女,妳想要這樣深刻的感情,是嗎?」又得不到響應,他顫聲道:「妳會得到的,只要妳醒過來,妳會得到的,懂嗎?妳懂嗎?」

  沒有響應、沒有她的聲音,甚至沒有她呼息的感覺,世界一片空寂。

  解索衡悲痛地仰天長嘯,不滿地朝蒼彎怒斥:「桔梗,回來!妳不想要愛我了嗎?原來妳根本不愛我,妳不愛我……否則妳就給我回來,妳逃跑了,這算什麼?不負責任的笨女人……回來……」

  奔入京城,他發狂似的嘶吼令街上的路人驚嚇不已。

  「妳根本……根本不愛我!」他哽咽了。

  「咳……」很輕微很輕微的咳聲,震撼了他。

  「桔梗,妳回來了。我們到家了!到家了!」他停馬,下馬抱住她往府裡奔跑,見到下人立刻狂吼:「叫大夫!快叫大夫!」

  下人見他全身染血,而少夫人正垂死地偎在他懷裡,立刻驚詫地狂奔出府,去請大夫了。

  在大廳上喝茶的解鉛城聽見前庭逆子的怒喊,一張老臉立刻沉下,起身要去好好訓斥逆子私自出宮,把練兵之事閒置,害皇上大怒。

  「你這個逆子,你究竟跑……」解鉛城勃然大怒地走向兒子,怎知兒子如風掃過,瞧也不瞧他一眼。

  「逆子!你……」突然一陣濃郁的腥味充斥,瞥見自己肩上的衣服沾了濕,他以指沾了沾,臉色一變。「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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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08:58: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少夫人、少夫人……天哪!怎麼會這樣?」美欣掩嘴驚呼,水眸起霧。

  解索衡讓夏桔梗趴臥在床上,一放下她,整個人頭昏眼花,整個房間似在旋轉。

  「少爺,你也受傷了!啊!你……你背上有箭!」美欣驚呼。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解索衡撐住搖晃的身子,蹲在床畔邊,輕喚:「笨女人,看著我。」

  夏桔梗眼眸顫動,問:「美欣說……你受傷了?」

  「小事。」他咬牙忍痛道,對她微笑。

  「少爺,你明明受了重……」美欣想說,但解索衡一記白眼,讓她噤語。

  「你真的傷了?嚴……嚴不嚴重?」夏桔梗自責地淌下淚來。

  「不重。」但他的語氣裡卻透露著他的辛苦。

  「不……是我害……害你的,都……是我笨……嗚……」

  「妳是笨,笨到為我挨這一口,笨!」他心疼地為她抹淚。

  「大夫呢……美欣快……叫大夫看相公,去……」

  此時,大夫被下人十萬火急的請過來了,一見眼前受重傷的解索衡,知道事態嚴重,忙要處理。

  「慢,大夫,先看內人。」解索衡硬撐著。

  「不……看他,大夫看……看他!」夏桔梗好擔心呀!

  大夫兩難地夾在中間,結果什麼也做不了。

  「當然先看我這個逆子。」解鉛城走入房裡來,根本連看都不看床上的媳婦。

  「先看桔梗……」解索衡因怒而顛了身子。

  「你死不得,你還得回宮去向皇上請罪。」解鉛城毫不帶感情地說。

  解索衡忽地向前揪住大夫,目光腥紅,「先看桔梗,否則我先殺了自己,死人就不必救了。去!」

  唔!說完,一陣甜腥上了喉嚨,嘔了一大口鮮血,再也撐不住地昏厭過去。

  「少爺!」美欣驚喊。

  正當大夫還陷於為難中,外頭有人喊:「老爺,大夫來了。」

  此時,又來了一名較年輕的大夫,向解鉛城點頭致意後,便將解索衡扶起,下人帶路,往隔壁客房先暫住。

  解鉛城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另一名大夫是他再差下人去叫來的,他退出房門,仍舊連看夏桔梗一眼也沒有。




  而在另一個將軍府內,葛飛一聽見皇上因解索衡擅離職守一事勃然大怒,欣喜若狂,連夜進宮面聖,並將解索衡僅僅為了妻子惹出小小的麻煩,便放下皇上交代的職務不管,極盡挑撥之能事,令皇上怒火更熾。

  「為了一介出身平民的妻子,他甘願不顧朕對他的倚重……葛將軍。」

  「臣在!」葛飛佞笑著。

  「明日傳朕的旨意,撤去解索衡剿虎洛寨一職,並摘去他的烏紗帽,終生不得為官!而圍剿虎洛寨一事,就交由你負責,解索衡所練之精兵,也由你接管。」

  葛飛狂喜接旨,「臣領旨!」

  解索衡,這次你死定了!




  月白風清,入夜炎夏應當酷熱難耐,今日卻異常刮起冷風。

  在夢裡,解索衡掙扎著,他在雨裡狂奔,因為五彩傘飄遠了,他拚命狂追,卻跟不上五彩傘飄走的速度,直到五彩傘幾乎在他眼前消失成黑點,他才震駭地醒過來。

  驀然坐起,身體的痛立刻像火一樣灼著他,他痛得又躺回去床上,驚喘著。

  他想起了白天以一人之力力剿虎洛寨,亦想起桔梗為他承受了灰狼的攻擊。

  「桔梗。」他咬牙忍著痛楚,撐起虛弱的身子下床,走到隔壁房。

  推門而入,他步履虛弱緩慢走入寢房,美欣正為桔梗換藥。

  「少爺,你怎麼來了?」美欣驚訝不已,將傷口包紮好後,為少夫人蓋上彼子。

  「少夫人情況如何?」解索衡見床上人兒面色蒼白,柳眉深蹙,心揪疼著。

  「大夫說傷口上有毒,會有些麻煩……」

  「麻煩?」他目光閃動著森冷。

  「不只如此,少夫人她懷孕了,有許多藥都不能用,怕傷到孩子。」美欣說著,眼眶紅了。本該高興的事,為什麼變成這樣?

  「懷孕?」老天!桔梗懷了他的孩子了!

  他顫著手,輕輕覆蓋於那尚平坦的腹部上,神色複雜。

  「妳下去。」解索衡吩咐。

  美欣再看少夫人一眼,領命退下。

  「桔梗……」

  忽然,他想起之前他們夫妻曾討論過孩子的問題——

  「相公,桔梗要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每一個孩子都要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好不好?」

  夏桔梗趴在解索衡的身上,激情纏綿之後,嬌艷的臉上紅撲撲的,很美、很嫵媚。

  她突然皺眉,斜著腦袋道:「不行不行,如果一生出來就像你長了鬍子,那不嚇死人了。」

  解索衡一聽見孩子兩個字,大皺眉頭,冷情地說:「我不想要孩子。」

  「為什麼?孩子很好玩、很可愛的。」

  他睨著她什麼都不知情的笑臉,冷冷道:「我不會愛那個孩子、不會疼他。」他壓根不懂該如何與孩子相處,若是孩子生下來,有他這麼一個無情的爹,童年會過得很不快樂,就像他的童年一樣,何必生孩子下來受苦?

  「我會疼他、愛他呀!」她一貫地甜甜笑著,「我要生孩子,這樣你就算不愛我,也不能甩開我了。我知道婆婆死得早,爹又很嚴厲,比起我來,你可憐多了。」

  「我吃好的、穿好的,我會比妳可憐?」他不屑地冷哼。

  「是,因為很少人愛你呀!」

  「沒有愛,我仍然活得很好。」他微慍,討厭這個話題,掰開賴在身上的八爪章魚,背過身去。

  然而八爪章魚又纏過來,豐嫩的胸脯貼著他的背,一臉笑嘻嘻的。

  「不,你需要啦!所以我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來愛你呀!呵呵……」她好幸福地用粉嫩臉頰磨蹭他的背。

  解索衡僵住了,莫名地,為她的話而感動。

  「相公,」她閉上嬌眸,輕輕呼喚,「你不愛我沒關係,但不要拒絕我愛你疼你、不要拒絕孩子,好不好?因為我好愛好愛孩子呀!」

  燭火明滅,言猶在耳,當初那個信誓旦旦要生很多孩子愛他的女人,此刻卻在鬼門關徘徊。

  那時,她就知道她是他為爭一口氣,勉強娶進門來的妻子吧!

  明知道他出於惡意娶她,更不打算善待她,她卻甘之如飴,甚至樂在其中,為什麼?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虛弱的聲音震撼了他的心,他完完全全可以體會她的情意有多深多真。

  執起她冰冷的小手,貼上他的臉頰,目光突然變冷,無情說:「桔梗,我不需要孩子來愛我,我只需要妳一人就夠了。所以,只要能把妳醫好,就算失去這個孩子,就算要我永遠沒有子嗣,我也在所不惜。」

  「醒來吧!我的笨娘子。」他低聲呼喚,眼眶微熱。




  翌日一早,葛飛領著一批隨從,大搖大擺地坐在大廳之上,等著解索衡出來領旨降罪。

  解索衡沒出現,倒是解鉛城出來了。看了一眼聖旨,他神情凝肅。

  該來的總會來,只是,皇上會判多重呢?

  「解元帥,你的兒子這回真是徹底惹怒龍顏了呀!我看解將軍的人頭……」葛飛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語氣。

  「葛將軍!」解鉛城打斷葛飛的話,神情嚴肅道:「皇上深知我和索衡對皇朝忠心耿耿,多年來更是為皇上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皇上雖然震怒,但我相信念在索衡初犯,會從輕發落。」解鉛城只有一個兒子,百年後還得靠兒子送終呢!

  葛飛聞言,驀地大笑,對著聖旨拱手道:「聖旨在此,一切已成定案,還不快快叫解索衡出來領旨!」

  解鉛城朝下人使了一個眼色,下人匆匆告退,到了夏桔梗休息的寢室。

  寢室內,大夫面色肅然,再一次向解索衡確認。

  「將軍真的要老夫這麼做?」大夫不敢相信。

  「你聾了是嗎?」解索衡失去耐性,厭煩地瞪了一眼大夫。

  「這……可是將軍的親骨血啊!」

  「我只要保住桔梗,懂嗎?而且我也替你省了麻煩,免得要顧及孩子,擔誤了用藥的良機。」

  大夫眼見說服不了他,深歎口氣,無奈應允了。

  「少爺!」下人匆忙入內,緊張地說:「葛飛將軍領了聖旨過來,要少爺上大廳領旨。」

  解索衡冷笑,他太明白葛飛那頭老狐狸在打什麼算盤,必定是想趁此良機狠狠踢他一腳吧!

  「你沒瞧見我受了重傷嗎?」

  「奴才瞧見了,但……」

  「宣讀聖旨是吧?那就叫葛飛親自到這裡來宣讀,還不去!」他睜眸斥喝。

  「是。」下人已經滿身大汗,忙退出,到大廳上。

  葛飛等得不耐煩,又聽到解索衡自大到這種地步,怒斥拍桌……這是什麼態度?竟對聖上如此無禮!」

  下人全身抖瑟,在葛飛的怒喝之中,飛奔到寢室裡,再度傳達葛飛的不滿。

  解索衡起身,咳了一聲,邪佞笑道:「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告訴葛飛,因為我有辦法在不傷皇上的一兵一卒之下,剿平虎洛寨,他要是識相,就立刻滾過來舔我的鞋子,說不定我會給他一些好處。」

  下人下巴快掉到地上去,抖著問:「一……一字不……不漏?」

  「怎麼?還要我再說一遍嗎?」他的目光足以在瞬間殺死十頭牛。

  「不必。」下人一溜煙跑了。好辛苦呀!

  下人有了被砍頭的最壞打算,一字不漏地轉述。

  葛飛震怒,覺得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好!好個解索衡!」

  葛飛瞪了一眼沉默的解鉛城,帶著聖旨隨著下人來到寢室內。

  「解將軍,你真是狂妄到目中無人。」葛飛咬牙道。

  無所謂,聖旨一宣讀,這個討厭鬼便能自動消失,什麼怨都先忍下來。

  「我就是這種人。」解索衡冷笑地瞥了一眼聖旨。

  「你很快就沒資格當這種人了。」

  葛飛忿忿地將聖旨拿過來,打開,正要宣讀,解索衡一手抄了聖旨。

  「你幹什麼?」葛飛怒喝。

  「不必讀了,皇上還不就是氣我沒認真練兵,誤了圍剿虎洛寨一事。」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解索衡突然瞇起眼睛,湊近葛飛的臉,譏諷道:「你在皇上面前說了我不少『好話』吧?」

  葛飛為他那森寒的目光感到膽顫。

  「除掉我,你以為皇上便會重用你嗎?別傻了,老頭子。」解索衡不顧葛飛鐵青的臉色,狂妄大笑,傷口因笑震痛,他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冷道:「回去告訴聖上,我解索衡已經不費一兵一卒,將虎洛寨在兩個時辰內剷平了。」

  「什麼?」葛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虎洛寨已剿,這道聖旨也毫無意義,送客了。」解索衡下了逐客令。

  「不可能!單憑你一人之力怎麼可能……」葛飛驚訝不已。

  「你做不到就說別人不可能,太小看他人了。若皇上不信,可叫人去查,你可以滾了,在十天半個月內,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你。滾!」

  葛飛狼狽地落荒而逃。

  葛飛離去後,強持鎮定的解索衡終於嘔出一口鮮血,幾乎不支倒地,幸好大夫及時扶住他。

  「我遲早會被葛飛這奸臣氣死。」

  「將軍保重。」大夫道。

  「扶我到床邊。」

  「將軍,你該休息了。」

  「扶我到床邊,聽見沒?你是不是也想氣死我?」解索衡怒道。

  「你不要命了嗎?」解鉛城步入寢室,對兒子異常的行徑萬分不解。「為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笨女人,你竟然笨到單刀赴會。」

  前因後果,下人向他說明了。

  「哼!你不會懂的。」

  解索衡甩開大夫的手,逕自扶著牆走到床畔,溫柔地凝視床上的嬌妻。

  「把少爺『請』回房裡休息。」解鉛城吩咐,跟在身後的兩名侍衛領命,上前架住解索衡。

  「爹,你幹什麼?」解索衡奮力掙脫,無奈他負傷太重,無力抵抗。

  解索衡怒睜俊眸,死瞪著,但黑暗仍漸漸籠罩住他,在完全昏睡之前,他聽見爹的話。

  「你立了大功,皇上很快會召你入宮領賞,你好好養傷吧!」解鉛城道。

  過了三日,解索衡大傷初癒,才不再遭人點穴,可以下床走動。

  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回寢房看桔梗,美欣告訴他,這三日桔梗的毒清除得差不多了,斷斷續續醒來過,但又睡去。

  「你們都退下。」解索衡吩咐,一干服侍的人全自動退出去。

  他捧起案上的藥汁,扶起夏桔梗,一匙一匙耐心的餵她喝下。

  「咳……咳咳……」喝完最後一口,夏桔梗輕咳了起來。

  「桔梗!」他忙將藥碗放下,回到她身邊,貪婪地凝睇她蒼白如雪的臉。「桔梗?」

  柳眉輕蹙,水眸微睜,一清醒過來,第一個感覺就是痛。

  「我死了嗎?」她恍惚的問,視線還有些模糊。

  她一睜開眼睛就說什麼死不死,解索衡又氣又怒的吼:「我好不容易把妳從鬼門關拉回來,說什麼死不死!」

  聽到熟悉的吼叫聲,桔梗轉過臉來,解索衡的臉龐映入眼簾,她驚喜得不敢相信,伸出顫抖的小手摸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還粗魯地揉了揉他的大鬍子。

  斷了線的珍珠淚倏地掉下來,她喃喃自語著:「是真的嗎?我不敢相信,我明明痛得快死掉了,甚至還看到仙女耶!怎麼……」

  解索衡鬆了口氣,微笑地任她蹂躪他的落腮鬍。

  「這個落腮鬍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閻王爺可憐我,給我作了一個好夢?」她還在喃喃自語,突然生了一念,梳了梳一大撮鬍子,握在手裡,狠狠的一扯——

  「啊!」解索衡痛到快流出眼淚,猛揉著被扯下一撮鬍子的地方。

  「很痛嗎?」夏桔梗努力的觀察他的臉色,看來是很痛的樣子。

  「夏桔梗!妳幹什麼?」他顧不得她是病人,噴口水大吼。

  「你會痛,真的會痛?耶!啊……」她太激動太興奮,動到了傷口,但還是好開心。

  「妳真是……」解索衡瞧著她手裡那把為數不少的鬍子,心痛著。

  「哎呀!禿了耶!」她拍了拍手上的鬍子,憐惜地摸摸他的下巴,被他氣呼呼地甩開手。「相公……」凝睇相公生氣的臉,她又忍不住狂落淚。

  「我的鬍子跟妳有仇啊?」他怒吼,突然見她落淚,臉色全變,擔心慌亂地問:「是不是傷口痛了?」

  夏桔梗搖搖頭,咬著下唇,淚眸瞅著他不放。

  「看什麼?」他被她深情的目光瞧得有些窘。

  「我作了好長、好可怕的夢啊!」她可愛地吸吸鼻子,抹去眼淚。

  「一定是夢到閻王審問妳,發現在妳的功過簿裡頭全部只有一個字,笨,是吧?」他取笑她,溫柔地取來濕毛巾幫她擦臉。

  「不,我夢見自己到了一個四季如春的桃花源,那裡好多好多親切和藹的仙女,她們在百花中跳舞唱歌,圍繞著我笑,還說要帶我去看菩薩耶!」她激動地說。

  「敢情妳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

  「嗯,而且只要我想要吃什麼、喝什麼,東西就會一下子蹦出來。」她誇張地做了一個手勢,突然懊惱地說:「但那裡好嚴格哦!我明明想著燜兔肉,東西是跑出來了,但仙女立刻跑來告訴我這裡不能吃肉,那我就想不能吃肉,就吃魚唄!怎知道又被禁止,害我在想的時候,還要刪除這個、刪除那個,累死人了。」

  解索衡聽完忍不住大笑,他這回真確定她去了哪兒了,只是……

  「那是個好地方,妳怎麼說是可怕的地方呢?」

  她突然害怕的揪著他的衣服,緊緊地將頭埋入他懷裡。

  「好可怕、好可怕,因為我想了一大堆豐盛的食物,要仙女姊姊叫你來一塊吃,但她們說你不在那裡,也無法叫你去,我一聽,就哇哇大哭了,因為沒有你,那堆食物一點也不好吃了。我真怕那些仙女姊姊把我留在那裡,不讓我回家找你,那不是很可怕、很可怕嗎?」她一臉好擔心的樣子,拚老命緊緊抱住解索衡的身體。

  解索衡怔怔地沉默了片刻。她可知道她放棄了什麼?凡間男女有多少人想上西方極樂世界,想永遠擺脫輪迴和受地獄之苦,然這小傻瓜竟說那是可怕的地方,因為沒有他!

  「相公,你可不可以一輩子都對我生氣?因為桔梗一度以為永遠看不到你了,好害怕、好害怕!」

  「傻瓜!」

  他的心都揪在一塊了,眼眶不知怎地微熱,緊緊地回擁住她。

  他差一點就失去了她呀!光用想的,他就心魂俱散。

  「你想叫傻瓜就叫,喊我笨桔梗也行,就是別趕我走,我要永遠黏著你。」

  「我認命了,讓妳黏吧!」他笑著輕歎一聲,在此時此刻,他懂自己對桔梗的感情有多濃多深了。

  「你說的,不准反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不管是四匹馬還八隻羊,你甩不掉我了。」她笑得手舞足蹈,扯痛了背傷,呻吟一聲。

  「快躺下。」

  這時候夏桔梗才忽然想起那天的激烈血戰。

  「相公,那天在虎洛寨,你把人全殺光了嗎?」她緊張兮兮地問。

  「約莫是死光了。」他無情的回答。

  「那萬里哥也……」她喃喃自語,突然掩上紅唇,濕了眸。

  解索衡深蹙眉頭,臉色微變,冷冷問:「誰是萬里哥?」

  「萬里哥就是我從小一塊長大的好鄰居嘛!」她下意識地回答,一心還想著那場腥風血雨的戰役。

  「哼!好鄰居?」他酸溜溜地說。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說不定萬里哥沒死,等我去救他呢!」她立刻起身要下床。

  「不准!」冰冷地命令。

  「萬里哥不是壞人,他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他還給我吃好多東西,對我很親切,而且他說他愛我,所以更不會傷害我了。」

  「他愛妳?」解索衡壓抑的狂猛怒氣,化為臉上一抹惡魔的殘笑。

  「嗯,他從小就對我很好,有好吃的一定分給我吃,甚至給我銀子花,他是我的大恩人。」夏桔梗完全沒注意到解索衡的臉色有多不對勁,還繼續說:「相公,我們不能當忘恩負義之人,所以……」

  「但他利用了妳,害妳幾乎上了西方極樂世界,以前有多好都該扯平了!況且,他傷得比我重太多,四天過去,沒有因血流乾而死,也會因為沒水喝而渴死,妳現在去只會看到人干,懂嗎?」他咬牙道。

  若非看在她還有傷,他會那麼冷靜才有鬼咧!

  「死了嗎?」她靜靜地落下淚來,沉默了一會,才抹乾淚道:「相公,就算萬里哥死了,他沒有親人,我也該為他收屍,所以我……」

  「夠了!」他震怒地打斷她的異想天開,俊眸危險瞇起,沉聲道:「妳可知我背上的箭傷如何來的?」

  夏桔梗搖搖頭。

  「就是拜妳那萬里哥之賜。」

  「啊!」她驚呼一聲,眨著美眸。

  「妳還要我去替妳萬里哥收屍嗎?」他不鞭屍就偷笑了,還收屍咧!

  「那……那怎麼辦?」她苦惱不已。

  見她還為一個利用她的人而落淚苦惱,心火狂燃,解索衡寒著一張臉驀地起身。

  「妳好好養傷,一步也不准離開。」說完,他邁大步離去,把氣出在門上。

  「相公又生氣了嗎?」她無辜地目送他離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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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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