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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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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娶妳添好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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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9 00:40: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他輕吻著她的背,挺直腰杆,讓火熱的欲望一點一點進入她的深處。

  歐水湄的輕呼聲逐漸轉為幼貓般的嬌吟,隨著他的進出,她的吟叫聲漸漸無法控制,讓守在外頭的侍婢也聽見了。

  兩名侍婢相視一眼,捂唇而笑,沒想到兩位主子洗個身子都能洗出如此高昂的興致,想來國師府很快就能添個小少爺或是小小姐了。

  聽聞女兒受傷,敬王妃親自前來季府探望,得知她是為了救季長歡才會受傷,敬王妃心疼女兒,不免斥責了季長歡幾句,「他出門在外,怎麼不多帶幾個護衛,他不知道滿朝之中有多少朝臣對他不滿嗎?」

  「那些朝臣為何不滿相公?」歐水湄不解的反問。

  「還不是為了皇上裁撤冗員之事。」

  「那是皇上要裁撤的,又不是相公,怎能怪到相公頭上?」歐水湄替自家相公抱屈。

  「裁撤冗員是數年前長歡向陛下所獻的五大治國方策之一,近年因朝局已穩定,皇上這才著手進行,那些遭裁撤的官員,有的甚至認為名單是出自長歡之意,因此記恨於他,才會買凶欲刺殺他。」敬王妃將其中的原由解釋給女兒聽。

  歐水循替丈夫辯解,「才不是呢!相公昨天告訴我,那些被罷免的官員是出自皇上的意思,與他無關。」

  「這些年來,皇上對長歡可說是言聽計從,那些人哪裡會相信那份名單並非出自長歡之意……唉,罷了,朝中之事牽扯復雜,咱們不提這些,我幫你帶了些傷藥過來,待傷口結痂時,你記得每日塗抹,免得留下疤痕。男子身上留下幾個疤無妨,可咱們女人身上若是留疤,可是會遭丈夫嫌棄。」

  聞言,歐水湄趕緊吩咐杜嬤嬤替她仔細收妥膏藥,接著她想起一件事,拉住母妃的手央求道:「我昨兒個本來想回去找父王,因為相公遇刺的事,這才沒回去,母妃,您回府後能不能替我向父王求一件事?」

  「你父王同你二哥去西境巡查邊防,不在京城,要過一段時日才會回來,你找你父王有什麼事?」

  歐水湄回道:「我讓人查過,林大郎是冤枉的,真正打死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我想請父王替林大郎申冤。」

  敬王妃也早已聽聞此事,蹙眉問道:「長歡的意思呢?」

  「林大郎是相公前未婚妻的兄長,相公不肯插手多管。」

  敬王妃沉吟須臾,道:「依我看,長歡不願插手,恐怕不只是這個緣故,你可知道這陳國舅是誰?」

  「他是太後的弟弟。」這是整個京城都知曉的事。

  「沒錯,所以不管是京兆府尹或是大理寺,這才都沒人敢管林大郎那樁案子。」

  「就算陳國舅是太後的弟弟,難道就可以仗著太後的勢,縱容兒子為所欲為,就連殺了人也可以隨意找個替死鬼來頂罪嗎?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陳國舅的兒子難道比皇上還尊貴嗎?」歐水湄不平的道。

  敬王妃解釋道:「當初陛下能登上大位,太後和陳家也出了力,陳國舅一家自恃有功,這些年來在京中橫行霸道,做了不少惡事,並不是沒有言官參他,但有太後在背後護著陳家,那些官員也無法動他。」

  太後並非皇上的生母,陳國舅也並非皇上的親舅舅,皇上的生母只是個嬪,且病逝多年,當年的奪嫡之爭,太後的親生兒子遭人暗算身亡,那時還是六皇子的皇上經由季長歡牽線,拉攏太後相助,成功登基之後,便尊奉她為太後。

  「難道皇上就這麼放任陳國舅一家嗎?」

  「皇上也許是念在當初陳太後和陳家助他登基有功,多少寬容了些。」

  「當初皇上登基,咱們敬王府和相公不也出過力,可咱們就沒有像陳國舅他們那般仗勢欺人。」歐水湄對朝廷之事雖不清楚,卻也知曉,若真要論,皇上能夠登基,敬王府和季長歡的功勞更大。

  敬王妃輕拍著女兒的手,安撫道:「惡事做多的人,縱使一時之間沒人能治得了,但最終老天爺會收了他的。」

  「等到那時候,都不知陳國舅一家要害死多少人了。」如此惡人卻無法懲治,委實沒天理。

  明白女兒性子直,敬王妃離開前鄭重告誡,「有太後護著陳家,這事咱們管不了,你也別管了,何況林大郎與陳國舅的兒子廝混在一塊,怕也不是什麼好人,落得這般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

  送走母親,歐水湄皺眉托腮沉思。

  見狀,杜嬤嬤問道,「夫人,您還在想林大郎那件事嗎?」

  「明知林大郎沒有殺人,是遭人冤枉,卻沒人肯幫他申冤,我原以為朝廷是為了保護百姓而存在,不想朝廷和官府是非不分,只論身分地位,就連皇上也縱容那些欺壓百姓的惡臣,連皇上都保護不了百姓,百姓還有什麼盼頭。」

  她不喜歡林家人,當年他們在季長歡落難時背棄了他,可她想到那日林大郎的娘在大理寺前拚命想為兒子掙得一條活路,不禁有些不忍。

  杜嬤嬤聽主子竟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連忙板起臉,神色凝肅的叮囑,「夫人,皇上和朝廷的事豈是咱們能議論的,您這話千萬別再說了,萬一傳出去可不得了,且林大郎落得這般下場,也不是咱們害的,您就別再多想了,王妃不也讓您別管嗎?」為了轉移主子的心思,杜嬤嬤接著又道:「這會兒您該擔心的是您手臂上的傷,萬一傷好之後,手臂上卻留下疤痕消不去,那可怎麼辦?」

  歐水湄看向包扎起來的右手臂,懶懶的道:「母妃不是拿了藥過來嗎?」

  「去症膏對尋常的小傷是頗有用,可您身上這傷深可見骨,怕是擦了也無法完全消除疤痕。」

  歐水湄猛地想起母妃的話,這才知道要著急。「那怎麼辦?」要是季長歡因此嫌棄她,該如何是好?

  杜嬤嬤見主子這麼容易就被轉移心思,不免放下了心,卻也不由得擔心,主子總是這麼單純,真的可以嗎?

  【第八章】

  稍晚,待季長歡進房,歐水湄一見到他便心急的問道:「相公,我手臂的傷好了之後,可能會留下難看的疤痕,相公可會嫌棄?」

  「娘子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看見那疤痕,只會提醒我,當時娘子是如何英勇的護著我,為夫心疼都來不及,又怎會嫌棄。」他將她摟進懷裡,柔聲哄道:「你別胡思亂想。」

  「我就知道相公不是那樣的人。」她被他哄得眉開眼笑,想了想,忍不住向他提起林大郎的事,「你真的不能想辦法幫幫林大郎嗎?」

  季長歡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幫他申冤,並非因為舊怨。」

  歐水湄想起母妃說的話,又問:「難道是因為讓他頂罪的人是陳國舅的兒子?」

  他坦然道:「沒錯,正是如此,我才不能插手。」

  聽他親口承認是顧忌陳國舅,她難掩失望。

  季長歡原不打算多做解釋,但見她神色霞,不由得又道:「並非我畏懼陳國舅的權勢,而是我有一件事要辦,此時還不宜得罪他。」

  「是什麼事?」她好奇追問。

  「這事待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倘若事情進展順利,說不得還能來辱及救林大郎一命。」他眼下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不過既然她想救林大郎,他會先暫時保住他的命,屆時完事後再放了他。

  聽見林大郎有可能保住了性命,歐水湄一喜,「真的?太好了!相公想辦什麼事,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她也想為他出點力。

  季長歡寵溺的笑道:「你只管安心養好傷便是。」

  這時,陶管事在房門外稟道:「啟稟大人,萊陽王來訪。」

  「王爺駕臨寒舍,長歡未能親迎,請王爺見諒。」季長歡進到廳裡,朝端坐在紅木圈椅上的辜稹元拱手施禮。

  他與辜稹元私下並無交情,對於他的突然來訪,心中有些意外。

  辜稹元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也不同他客套,直接說明來意,「季長歡,本王今日來此,是要向你討要一本書。」

  季長歡有禮問道,「不知王爺想要什麼書?」

  先前因盧昌國的死,辜擎元找了個藉口將辜稹元遣離京城一段時日,據說今日才剛回來,也不知季府中有什麼書值得他這麼著急的親自登門索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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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本王要歐家祖傳的那本《鏡光寶鑒》。」辜稹元直言道。

  季長歡心中驚訝,肅容道:「王爺,《鏡光寶鑒》並不在季府。」

  辜稹元以為季長歡不願將此書給他,眯起的眼眸掠過一絲狠戾,質問道:「本王聽說當年你父親向敬王借了此書,之後並未歸還,這書不在季家,會在何處?」

  提起此事,季長歡神色沉凝。「王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家父確實曾向敬王借了此書,可不想這書後來遭竊,不知所蹤,也因此讓敬王誤以為是家父成心昧下此書不願歸還,歐家因而與季家交惡,家父家母也因丟失此書,心有所愧,最終抑郁而亡。」

  辜稹元一心只想得到那本傳說中能鑒往知來的寶鑒,壓根聽不進季長歡的解釋,他語氣森然道:「季長歡,你莫要以為本王不知先前在春余酒樓怒斬盧昌國之事與你有關,你膽大妄為到連本王都敢算計,你說,若是讓皇兄得知此事,他還會再寵信你這個國師嗎?」

  季長歡依舊從容鎮定,面不改色,「不知王爺為何這麼說,難不成是在下指使王爺殺了盧昌國?抑或是在下讓人押著盧昌國,迫使他往王爺手中的劍撞去?」

  「你休要狡辯,本王查到春余酒樓幕後的東家便是你,所以你知道本王每月初八皆會前往酒樓,刻意在那日讓人將盧昌國帶往酒樓,想借本王的手替你除掉盧昌國,因當年盧昌國曾助你兩個叔叔侵吞季家家產。」他是事後才聽人提起季長歡與盧家的事,進而將兩件事置在一起,不免懷疑他是被季長歡給設計了。

  聞言,季長歡篤定他並不知詳細內情,不疾不徐的駁斥道,「春余酒樓確實是季家所有,但王爺光馮這一點便說是在下命人將盧昌國帶往酒樓,敢問盧昌國是個傻子嗎?能夠任人唆使擺布?當時我雖不在場,卻也聽說盧昌國是因嘲笑王爺已故愛妾,才會激怒王爺,那番話,難不成也是有人逼著他說的?」

  他不願因這事與萊陽王交惡,語氣稍微放軟,又道:「《鏡光寶鑒》雖不在季府,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它的下落,眼下已約略有消息,王爺若真想要此書,請再耐心等候一段時日,不過屆時若王爺觀完此書,還請王爺將書歸還歐家。」

  辜稹元面色陰冷的瞪著他,似是在確認他這番話的真假,片刻後才道,「本王最多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本王定要看到此書。」丟下話,他拂袖而去。

  送他離開後,季長歡陷入沉思,辜稹元為何會突然上門討要《鏡光寶鑒》?此書是一本關於奇門遁甲的玄奇之書,他要來何用?

  御書房。

  「……因此禮部汪大人公子之死,恐非林大郎所為,凶手怕是另有其人。」至於凶手是誰,季長歡並沒有明言,他在皇上面前說出這番話的用意,並非揪出凶手,而是打算先保住林大郎一命。

  這樁案子皇上早已聽聞,方才再聽季長歡述說了一遍當日的經過,季長歡雖然沒有明白點真凶是誰,皇上卻已從他的話裡聽出一些端倪,長嘆一聲道:「陳國舅父子的行徑,朕何嘗不知,但一來陳家是當年助朕登基的功臣之一,二來他是太後的弟弟,若要動他,太後必然相護。她昨兒個還來找朕,為盧冠買凶行刺你一事求情,讓朕顧念他剛喪子又被罷官,太過悲痛一時糊塗這才做錯了事,讓朕饒他一命,你說,盧冠如此膽大妄為,目無王法,讓朕如何饒他?」

  明白皇上是已經打算要饒盧冠一命,這番說詞不過是為了要安撫他罷了,季長歡順從其意,溫言道:「既然太後出面為盧大人求情,臣以為皇上不如饒了盧大人一命,也算是給太後一個面子。」

  季長歡這番話很合皇上的心意,盧冠之子死於九弟之手,他為了讓九弟脫罪,特地命人調查盧昌國平素所為,這一查,自然查到不少他徇私枉法之事,他便拿著這些當借口,順勢削了盧冠的官位。

  先前在太後為他求情時,他心下因此對盧冠生起幾分虧欠,確實有意想饒過他,不過此事的受害者乃是季長歡,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季長歡肯顧全大局他很滿意,不過嘴上仍故作為難道:「朕若饒他一命,豈不委屈你了,盧冠聯合其他幾人買凶行刺於你,令你夫婦倆都受了傷。」

  季長歡肅聲道,「臣夫婦受傷事小,國事安穩為重。」他低垂長睫,掩住眸裡掠過的一抹寒芒,皇上想放過盧冠,但盧冠那條命他要定了,皇上不殺他,他也會從別的地方討回這條命。

  「好,國師果然深明大義!」皇上欣慰的贊道,接著征詢另一件事,「太後昨日除了為盧冠求情,還讓朕給陳逢封個爵位,國師認為這爵位,朕該封不該封?」

  季長歡聽出皇上對陳家與太後一再拿當年的事來邀功已是十分不滿,沉吟須臾,答道:「依臣看,不僅陳國舅的公子要封,陳國舅也得加官晉爵。」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而今,時機到了。

  聞言,皇上先是驚訝,思索一番後,他霍然醒悟季長歡的用意,意會的頷首道:「你說的不錯,陳家父子都得封。」

  見皇上這麼快便領略他的意思,季長歡微微一笑。「皇上英明。」

  皇上先前還為要怎麼收拾陳家父子感到煩惱,如今經他點撥,心中已有主意,開懷大笑,贊道:「長歡不愧是朕的良師!」

  兩人再說了一些朝政之事,季長歡這才離開御書房,來到他平日處理公務的浩德殿,他找來一名心腹朝臣,交代了一件事。

  那人聽完,不禁面露詫異。「國師這是何意?」

  季長歡並未回答,只道:「你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務必要讓陳國舅父子高興。」

  「是。」那人沒再多問,恭敬應道。

  當年他父親遭人誣陷,身陷囹圄,等候處決,是國師為他父親申冤,還其清白,他才能有今日,因此他一心追隨國師,對國師的忠心,甚至還勝於皇上。

  待那人離去後,季長歡在桌案後方坐下,提筆在絹紙上寫下「弓滿則折,月滿則則缺」幾個字,這句話他奉為圭臬,時時警惕自己,面對敵人時,這句話也會成為他的良策,他會誘使對方拉滿弓,令其志得意滿,就像豬在被宰前,會被喂得又胖又壯。

  翌日,皇上降旨,晉陳國舅為戶部尚書,其子陳逢被封為三等侯。

  戶部掌管皇朝的土地、戶籍、賦稅、軍需、俸餉等有關財政的一切,可說是朝廷的大掌櫃。

  見陳家父子受此恩寵,一時之間,陳府門庭絡繹不絕,不少朝臣爭相前來賀喜示好。

  當晚在季長歡回府後,得知消息的歐水湄錯愕不解的問道:「陳國舅父子這麼可惡,為何皇上不懲治他們,竟然還給他們父子倆加官晉爵?這分明是助紂為虐,陳國舅父子得此恩寵,日後行事只會更加蠻橫跋扈!」

  季長歡就是要陳國舅父子肆無忌憚、恃寵而驕,他們若不如此,倒教他白費一番心機了,不過他不願讓她知曉朝中那些勾心鬥角的陰私之事,何況這其中還有他的手筆,他避重就輕的道:「我想皇上會這麼安排,自有用意。」隨即他話鋒一轉,「我從宮裡帶回一些專供後宮所用的雲香膏,據說塗抹於傷口上,能除疤去痕,我幫你抹些。」說完,他拉著她坐到榻邊,撩起她的衣袖要為她抹藥。

  歐水湄很快的便被轉移注意力,她看著自己的傷,開始愈合後,傷口總有些發癢,此時又癢了,她忍不住抬手想撓幾下。

  他連忙握住她的手。「別撓,當心再出血。」

  「可是癢,像有蟲子在鑽。」

  「這表示傷口要結痂了,皇後娘娘命人拿雲香膏給我時還說了,這藥除了能去疤,也能止癢,你再忍忍,待會兒便不癢了。」他好言誘哄,從衣袖裡取出從宮中帶回來的藥膏,打開來,用指尖沾了些,仔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歐水湄低頭看著手臂上多出來的那道醜陋傷疤。「我母妃那日也帶了些除疤的藥過來,可我這傷口太深,怕是好了之後仍會留下疤痕。」她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練武之人身上豈會沒有一點傷痕,況且這是為了救他才留下的,她更覺得值得,雖然他保證過不會嫌棄,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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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9 00:4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留著也無妨,這是娘子英勇救夫的證明,往後咱們有了孩子,我會告訴他們,當年他們的娘親是多麼的勇敢無畏。」季長歡的嗓音透著一抹柔意。

  她被他這話哄得笑逐顏開。「待會兒換我給相公上藥。」他肩上也受了傷,只是傷口沒她深。

  「好。」她那明媚燦爛的笑顏仿佛盛夏的艷陽,將他冷硬已久的心腸逐漸融化。

  十年前在橋上初次邂逅,是年幼的她將他從抑郁悲憤中拉了出來;日前遇刺,也是她奮不顧身相救,她可說是他命中的貴人,能得她傾心相待,是他今生最大的幸運,只盼有朝一日當她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時,仍能如此時這般傾心相愛相護。

  養傷的日子,歐水湄沒忘記季家與歐家之間還橫亙著一樁恩怨待解決,因此每日季長歡出門後,她便與杜嬤嬤悄悄在問心閣裡尋找祖傳的《鏡光寶鑒》。

  幾天下來,她已經找到第四層樓。

  此時時節已入夏,天氣漸熱,外頭無風,即使敞開了窗子,屋裡仍是有些悶熱,她抹了抹額上泌出的細汗,瞧見外頭雲霞滿天,估摸著季長歡差不多要回府了,吩咐杜嬤嬤和兩個心腹侍婢准備回去。

  待季長歡回來,兩人用過晚膳,便親昵的手挽著手在桃花園裡散步消食。

  此時桃樹上的桃子差不多都已成熟,她高興的摘了兩顆,將其中一顆遞給他,自己則張嘴朝手中的桃子一口咬下,咀嚼一番後,她眯起眼笑道:「這桃子真如芳容所說汁多又甜。」見他拿在手裡還沒吃,只笑睇著她,她催促道:「相公也快吃啊。」

  他吃了一口後問道:「你知道後院這些桃樹是哪兒來的嗎?」

  「哪兒來的?」

  季長歡先念了一首詩,「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接著他道:「我娘生前喜愛這首詩,向往著詩裡桃花隱士的生活,我爹遂命人為她栽種這些桃樹,每年春天開花時,便能讓她過上隱士般的生活,而花謝後還有桃子可食。」

  「公公生前一定很疼愛婆婆。」能為妻子種下這麼一片桃花園,可以想見兩人的感情必定很深厚。

  他頷首道:「他們確實恩愛,當年我爹含冤莫辯,我娘為此憂思成疾,落下病根,十一年前去世,我爹興許是太思念我娘,翌年,染了一場病後也跟著撒手而去。」

  歐水湄不解的問,「公公是受了什麼冤屈?」

  季長歡沒回答,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領著她來到其中兩株桃樹前。「這兩株桃樹是我爹娘親手所栽,說來也巧,當年爹娘先後過世,這兩株桃樹竟也日漸枯萎,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它們重新活過來。」

  她仰頭望著眼前兩株結實累累的桃樹,有感而發的道:「定是它們有靈性,感應到栽種它們的主人已不在,在為他們哀傷。」她接著興衝衝的說:「不如哪天咱們也在旁邊一塊種下兩株桃樹,與爹娘栽下的這兩株作伴。」

  他憐愛的望著她,應道:「好,改天我吩附陶管事挑兩株樹苗送過來。」

  兩人逛了桃花園一圈,走回寢房的路上,歐水湄想到多日尋找《鏡光寶鑒》未果,不如直截了當問他比較快。「我知道當年那本寶鑒遺失的事與你無關,可這本書是歐家代代相傳的家傳之物,在我父王手上丟失,他一直耿耿於懷,相公,倘若它在季府,你能不能把它還給我父王,就當了結我父王心中的遺憾。」

  聽她主動提起,季長歡正色道:「《鏡光寶鑒》並不在季府,當年並非我父親昧下它不歸還,而是遭人所竊。」

  他知曉她這陣子一直在問心閣尋找這本書,先前她沒問也就罷了,既然如今她開口了,他決定把話說清楚,免得她再盲目的找下去。

  歐水湄一楞,問道:「那是誰偷走的?」

  「此事內情復雜,但有朝一日我會為我爹洗清這個冤屈。」當年便是受這冤屈所累,才使得父母雙雙早逝,接著,他向她承諾,「這件事日後我定會給敬王府一個交代。」他不僅要為父親平冤,還要討回這筆帳。

  杜嬤嬤抹上最後剩下的一些雲香膏,歐水湄看著手臂上那已變得較淺淡的疤痕,心中明白,即使塗抹再多的藥膏,疤痕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不過她不在意,因為季長歡絲毫不嫌棄,每次見著還會憐惜的輕輕撫摸。

  「夫人,馬車已備妥,可要出發了?」芳容前來稟道。

  「走吧。」歐水湄點頭。

  母親喜歡紫陽花,她打算到天梁宮上完香後順道摘些回去給她。

  馬車來到天梁宮山門前,抬眼就能望見滿山遍野的紫陽花,那藍紫色的花在蔚藍晴空相映之下,美得如夢似幻。

  走進天梁宮大殿,上完香,在征得住持同意後,歐水湄與杜嬤艘領著幾個丫鬟去後山摘采紫陽花。

  幾人沿著栽滿紫陽花的小徑,一邊賞花,一邊摘采,一路往山腰而去。

  山腰處有座被盛開的紫陽花圍繞的竹亭,周遭蜂飛蝶舞,鳥鳴啁啾。

  此時竹亭內有數名身著錦衣華服、頭發已花白的老人或坐或站,幾人的侍從站在竹亭外守著。

  此處寧靜清幽,沒有街市上的喧嘩嘈雜,竹亭又四面透風,歐水湄站在下風處,聽見竹亭裡傳來幾人的交談聲——

  「……那馮大人的長媳平日裡看著倒也知書達禮、安分守己,想不到竟會做出與人私通的醜事來,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有人提及了日前兵部侍郎家傳出的醜聞。

  「這世上知人知面難知心的人多著去了,就像那一位,素日一副道貌岸然、仁慈寬厚的模樣,卻比誰都要心狠手辣。當年皇上甫登基不久,他便向皇上獻計,誣陷張紀中丞相通敵賣國,致使張家滿門上下兩百多口人全被斬首。」一名兩鬢斑白的老人提起這段往事,雖沒有指名道姓,但竹亭裡的幾個人卻都知道他這話裡指的是誰。

  幾個老人皆是不久前被罷官之人,因已沒了官職在身,閑來無事,便相邀來天梁宮賞花飲茶,這會兒聽見有人提起那人,想起被罷官的怨氣,一時之間忍不住紛紛咒罵起來——

  「那奸佞陰險的小人,只可惜盧冠上回收買的那幾個殺手沒能殺了他,讓這小人僥幸逃過一死!」

  「可不是,老天爺真是不開眼,竟沒收了那小人,讓他再活著,只會繼續蠱惑皇上,禍亂朝綱。」

  「想當初林家想同他解除婚約,他便活生生逼死與他一塊長大的未婚妻,半分情誼都不顧,簡直冷血無情。」

  「他何止冷血無情,外頭不是傳聞他那兩個叔叔為了謀奪季家家產,差點害死他們兩兄妹,可我聽說的並不是這樣,那些家產據說全是他兩個叔叔賺來的,因此他父親過世前囑咐他,要把家產平分給兩個叔叔,可他不願,這才編造那些莫虛有的謊言來誣賴他們。」

  「他若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你們當他如何能一步步爬到國師的地位,這些年來,死在他算計之下的人不知凡幾,只要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們瞧,饒國公當初不就是因為不想孫兒娶他那個掃把星的妹妹進門,才會退婚,結果呢,他便向皇上進讒言,讓饒國公也被罷了官。」

  「這些年來,他常施粥贈藥,辦義學、建救濟院,百姓還道他濟弱扶貧、仁慈寬厚,殊不知那些都不過只是為了沽名釣譽,給自個兒增添好名聲罷了。」

  從這幾人的話裡,歐水湄拼湊出他們所罵之人正是自家相公,又驚又怒,她認出竹亭裡有幾人以前曾到訪過敬王府,其中指責季長歡誣陷前丞相的,便是前工部侍郎伍大人,在她記憶中,伍大人是個慈祥的老人,她沒想到他私下竟會這般批評相公。

  自家相公被他們這般辱罵,她自是氣憤不已,可那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年紀大得都足夠當她爺爺,她一個晚輩也不好上前同他們爭辯,只能暗自氣惱,緊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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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她家相公才不像他們說得那般不堪,他施粥贈藥、興辦義學和救濟院,全是發自真心,才不是為了沽名釣譽。

  芳容也聽見那些人的話,連忙勸道:「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送花到敬王府,要不回了吧。」

  朝竹亭裡那些老人瞪去一眼,歐水湄這才轉身離開。

  坐上馬車,杜嬤嬤見自家主子仍是一臉不快,勸慰道:「夫人用不著在意那些人的話,他們八成是因為被罷了官,心有怨憤,才會出言不遜。」她在敬王府待了幾十年,竹亭裡的那些人,她多少也認得幾個。

  歐水湄抿著唇點點頭,想起那些人對季長歡的辱罵,不由自主的憶起季長歡對堂妹和張氏的冷酷無情,但又想到她被周氏誣蔑,他為了替她脫罪,花錢請了周氏的街坊鄰居來指證。

  她還記得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禁有幾分動搖,也許自家相公在行事上確實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之處,或許那些人說的……不、不會的,相公一定不會為了個人私心,隨意誣陷其他朝臣……

  馬車抵達敬王府門前,歐水湄也沒心思進去向父王、母妃請安,只差了個丫鬟把紫陽花送進去便返回季府。

  平日見到季長歡回府,歐水湄總是滿臉歡喜的迎上前,可今兒個見他回來,她的笑容略微清淡了幾分。

  「相公回來啦。」

  看出她有心事,季長歡溫言詢問,「娘子今天到天梁宮,可有摘到紫陽花?」

  聞言,她有些遲疑,一會兒才輕點螓首。「摘到了,我送了一些去給母妃,剩下的全都插在花瓶裡了。」她指著擺在桌案上那只插滿藍紫色紫陽花的花瓶。

  其實她很想問他張丞相被滿門抄斬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見她欲言又止,他屏退下人,這才問道:「娘子可是有話想問為夫?」回府時,芳容已將今日在天梁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細稟告,會這麼問,是想聽她自己說。

  猶豫須臾,歐水湄仰起臉看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我今天聽人提起前丞相張紀中因通敵賣國而遭滿門抄斬的事,相公,張丞相是真的通敵叛國嗎?」這事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她還小,且她向來不理會朝堂之事,對於前因後果並不清楚。

  季長歡明白她今天在天梁宮聽見的那番話,以及前些日子他刻意透露出來讓她知曉的那些事,已令她對他心生疑慮,他曾希望她能明白這世間人心的險惡,別再像從前那般單純天真,可如今他卻又有些不忍心破壞她這份難能可貴的善良。

  然而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眼下這時機正好,於是他慢條斯理的回道:「張丞相確實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張家當年暗自用劣馬換了朝廷馬場裡圏養的良馬,再將那些良馬高價賣給叛王李浩。擁有那批良馬,李浩得以迅速發兵攻占塗州,那年還是你二哥親率五萬兵馬前去討伐,才剿滅了叛王李浩,奪回淪陷的塗州。」

  聽他這般解釋,還提及了自家二哥,歐水湄輕吐一口氣,漾開笑顏,她就知道相公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誣陷忠良之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瞬間僵凝。

  「水湄,張丞相之事雖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也並非百姓所說的那般仁慈寬厚。」

  他決定不再隱藏,想藉此機會讓她知曉,真正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已決定要與她廝守一生,不想再在她面前偽裝,與其讓她從旁人嘴裡得知他的事,他寧願親口告訴她。

  她呆呆的望著他,仿佛一時之間沒聽懂他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伍大人他們有些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心狠手辣,從不輕饒得罪我之人。」

  他這番自白,讓歐水湄整個人怔楞住,她下意識的想替他辯解,「不,我知道相公不是這樣的人。」

  季長歡殘忍的打破她的幻想,「世人口中品性高潔的國師是假的,為達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的利用任何人。」

  十年前那場變故令他省悟到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不想被人吃、被人騎,唯有化身為凶殘的虎狼才能順利活下去,並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經過十年的磨礪,早已把他骨子裡的仁慈溫善全給磨掉了,現下的他頂著仁善的皮相瞞騙世人,實則心狠如狼。

  他注視著她的眼神陰冷得教她害怕,以前隱約察覺到的事,在這一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

  季長歡憐惜的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滑過她的香腮,眼神似笑非笑,似有情又似無情。「你這是在害怕我嗎?你無須擔心,我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此刻心裡定然又驚又疑,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別急,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想清楚。」說完,他俯首輕輕吻了吻她,便掉頭離去。

  歐水湄驚懼又不知所措。他要她想什麼?!

  【第九章】

  歐水湄不知道季長歡究竟要她想什麼,茫然了好一會兒後才找來芳容。

  「芳容,你在季府這麼多年,你說,相公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今日在竹亭裡,伍大人他們說相公逼死林菲雨、誣陷他的兩個叔叔,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十年前那場變故,人人皆知是二老爺和三老爺覬覦大人的家產,欲強奪而想謀害大人和小姐,當年要不是陶管事父子倆暗中聯系幾名忠心的下人營救大人和小姐,這會兒大人和小姐只怕……且當年為了救大人他們,陶管事的兒子還被人打斷了腿,如今一條腿都瘸了。

  「至於菲雨小姐的死,乃是她在聽了大人一番話後覺得無地自容,對不起大人,這才自縊身亡,又豈能怪到大人頭上。」說到這裡,芳容忍不住為自家主子說話,「大人若真如伍大人他們所說的那般不堪,又豈能得到皇上的倚重,奉他為國師?這幾年,皇上在大人的輔佐下,整肅貪官,免除苟刻的徭役賦稅,使得百姓們得以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些難道不是大人的功勞嗎?」

  「可他方才說……」歐水湄將適才的事告訴她。

  聽畢,芳容總算明白過來,大人事先交代她無論夫人問她什麼,只管如實回答,原來是這用意。

  細思須臾,芳容將事情從頭說起,「夫人,大人十年前,確確實實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是發生了那場變故,大人的性子才變了……」她把當年的事娓娓細說,

  「那時奴婢已十三歲,親眼看著大人是如何在老爺剛病逝後被他的叔叔嬸嬸欺凌逼迫,他和小姐那時吃了不少苦,險死還生,以致後來性情遽變。

  「二老爺、三老爺和林家的事,大人確實是使了些手段對付他們,可那也是因為他們背叛大人在先。」說完,她便退下了。

  夜色漸深,房裡沒有燃起燭火,今晚又逢烏雲遮月,房裡漆黑如墨。

  歐水湄獨坐一夜,將當初她是如何對季長歡傾心,以及如何思慕著他而暗暗躲著窺看他,到後來意外得到皇上賜婚,她歡喜出嫁的心情,以及嫁給他後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點點滴滴細細回想一遍。

  成親後,他待她很好,不曾虧待過她,甚至可以說得上縱容她了;洞房時,她不懂得節制,他也沒阻止她,由著她胡來,之後也只是委婉的拿了本書暗示她,沒有因此責備她;還有,她被周氏告上大理寺時,他帶著那些人去為她脫罪……她再想起芳容說的那場變故,那定是莫大的打擊和巨大的恨意,才會讓他的性情為之改變。

  她心疼他以前遭遇的那些事,遺憾自個兒當時沒能陪在他身邊,不論他是謙和仁厚,抑或城府深沉,都教她不舍、教她戀慕,她不想離開他。

  想著想著,她迷茫紊亂的思緒漸漸清明起來……天邊晨曦初露,她的心仿佛也撥開了雲霧,豁然開朗,她明白他要她想什麼了。

  季長歡昨夜睡在書齋,並未回房,一早起身便見到歐水湄過來,她神采奕奕,高高翹起的嘴角充滿了明亮的笑意。

  她吩咐丫鬟端來清水和干淨的巾子,親自服侍他洗漱,然後再為他更衣梳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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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她一邊為他梳頭束發,一邊叨念,「書齋的靜室沒咱們寢房舒適寬敞,往後相公還是別再睡在書齋了,夜裡相公不在身邊,我睡得都不香了。」

  他不免輕笑。「我瞧娘子今日可是挺精神。」

  「那是因為我昨兒個終於想通了。」歐水湄語氣輕快的回道,同時俐落的替他扎好發髻,束上玉環。

  季長歡饒富興致的抬眸睞向她。「娘子想通了什麼?」

  「我想通了,不管相公是什麼樣的性子,都是我的相公,我既然嫁給了你,就是你的妻子,生當同衾,死亦同穴,不論富貴貧賤,我都願與相公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她說這番話時眸中光采燦亮,俏美的容顏格外動人。

  一報還一報,倘若有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都無法輕饒了,又有什麼資格苛責他、要求他必須寬恕那些對不起他之人。

  聽見她給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為之動容,昨夜他也一宿未眠,怕她最終會對他失望,再也不願將心交付。

  季長歡情難自禁的將她圈進懷抱裡,俯首深深吻住她。

  他不再有所保留,將全部的感情傾注於這一吻中,回應她對他的情意,他敞開了緊閉多年的心門,讓她走入他的心,從此在他的心版刻上歐水湄的名字。

  這一吻宛如烈火,驚醒了兩人沉睡的愁望,讓他們渴望與對方更貼近,偏偏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陶管事的聲音——

  「時辰到了,大人再不上朝便要遲了。」

  季長歡不得不收斂起蠢動的欲望,不舍的放開她,柔聲在她耳邊道:「我上朝了。」

  「嗯。」歐水湄依依不舍的送他離開。

  待他走後,她捧著臉坐在椅子上,回味著與他相吻的情景,心頭漲滿濃烈的喜悅,方才她真切感受到他不再有所保留,將他的心完全托付給她。

  就像一個圓,原本只有她這一半,而今他親手把另一半給補上了,成為一個圓滿的圓。

  桃子成熟了,歐水湄忙著和下人一塊摘采,有的腌起來,有的則釀成桃子酒,再有些送回敬王府,另外有些則分送給季家那些親戚。

  知道季長歡與六房嬸嬸走得近,故而這日她親自送桃子過去,臨行前又從芳容那裡得知她因丈夫英年早逝,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特地又准備了些布料、銀子、糧食等什物一起帶去。

  「好孩子,你與長歡一樣都是心善的,往後可要同咱們長歡和和睦睦過日子,早點給長歡生幾個胖孩兒,他那一房啊,幾代以來人丁都單薄了些。」趙氏收下她送來的物品後,握著她的手叨念著。

  歐水湄點頭應承:「嗯,府裡確實冷清了些,如果可以,我就多生幾個,也好讓府裡熱鬧熱鬧。」

  偌大的季府,主子只有她和季長歡,好幾個院落都封了沒住人,她想起母妃生了他們兄妹三人,她也不求多,盤算只生個兩男兩女就夠了,這樣一來,不管是姊妹或是兄弟都能有個伴。

  「沒錯、沒錯,就是要多生幾個才好。」趙氏見她這麼懂事倒也欣慰,接著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前太理寺判了長歡三嬸一家子的罪,他們要被流放邊疆苦寒之地,要我說,那家子心腸這麼歹毒,判死都不為過。不過邊疆路途遙遠,他們能不能撐得到也難說。另外他二叔一家子怕是嚇著了,竟然全家連夜搬離了京城。」

  歐水湄心想搬得好,這種沒天良的親戚往後還是別再來往,至於三叔那一家人被判流放,她先前便已得知,也覺得確實是輕判了,不過這麼一來,這事也算有個了結了。

  趙氏突然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有感而發的道:「有些人作惡能得到懲罰,而有些人作惡,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卻無處申冤。」

  「嬸嬸為何這麼說?」歐水湄不解的問。

  「不久前,咱們隔壁吳家的小女兒因為略有幾分姿色,竟被安康侯給瞧上了,安康侯不顧她已許配給人,硬是將她搶進國舅府裡為妾。」

  「安康侯是誰,怎敢這般跋扈霸道?」歐水湄納悶的問。

  「安康侯就是陳國舅的兒子陳逢,他日前被陛下封了個安康侯,國舅也被晉為戶部尚書,讓父子接連加官晉爵,鋒頭正盛,不少人爭相巴結呢,聽說國舅夫人幾天前看上一家首飾鋪裡昂貴的首飾,竟仗著陳家的權勢,蠻橫的只用幾兩銀子就想賤價買下,簡直同強盜沒兩樣。」說起陳家一家猖狂的行徑,趙氏連連搖頭嘆氣。

  歐水湄緊緊皺起眉頭。「難道都沒人能管了嗎?」

  趙氏無奈的說道:「陳國舅一家背後有太後撐腰,京兆府尹哪敢管,告上大理寺也沒用,沒人願意得罪。」說完,她苦笑道:「算了,這些糟心事兒就別提了。」

  歐水湄也順著長輩的話,沒再在這事兒上琢磨,與趙氏又閑聊幾句後才離開。

  回季府途中,想起趙氏說的那些話,歐水湄心中有些憋悶難受,連父王和季長歡這樣的重臣都不願出面管陳國舅家的事,滿朝上下除了皇上還有誰能治得了陳國舅,偏偏皇上不僅不約束陳家,還助紂為虐,讓陳家更加囂張跋扈。

  歐水湄實在氣不過,掀起轎簾想看看外頭的街景消消氣,馬車正巧行經國舅府,她看見那恢宏氣派的朱紅色大門前停了幾輛車馬、幾頂轎子,有幾個身穿錦衣華服的人領著奴僕、捧著禮物走了進去。

  她明白那些都是前去巴結送禮的人,目光一掃,瞟見一名老者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仔細一看竟是饒國公,她抿著嘴,心想,這世道難道真的沒有公理正義了嗎?

  季長歡回府後,察覺自家娘子悶悶不樂,私下詢問芳容怎麼回事。

  芳容將今天她從趙氏那兒聽來的事以及回來時經過國舅府時所瞧見的情景一並說了,末了她道:「想是夫人心善,見不得這些事,但又管不了,故而心中難受。」

  季長歡微一沉吟,囑咐道:「這陣子讓夫人少出門。」

  那事已在進行,這種不公不義的事只會更多不會少,他不想她出門見了又難受。

  芳容恭敬應道:「是。」

  歐水湄想了兩天,終於想到一件自個兒能做又不會拖累家人的事。

  她提筆在房裡埋頭苦寫,准備仿效言官,呈給皇上一份諫言書,細數陳家父子所有罪狀,讓皇上知曉陳家父子有多可惡,若再不加以嚴懲,將有損皇上威名。

  可因她以前不愛讀書,抓耳撓腮,苦思冥想了一整天,這才提筆寫下——

  陳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奪人妻妾,罷占百姓錢財,白吃白喝還白漂。

  殺死人卻讓無姑的人頂罪替死,恆行罷道,為所欲為,比之強到土匪還要可惡,陛下若再縱容他們將危害社寄,讓民心生怨,動瑤國本。

  請皇上加以嚴程,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長歡回府時就見她臉上沾了墨汁,埋首在桌前奮筆疾書,他好奇的走上前瞧個究竟,一眼掃過去,很快便將她所寫的內容看完,他忍著笑意問道:「娘子寫這些要做什麼?」

  歐水湄寫完最後一個字,這才抬眸回道:「我想上書給皇上。」

  他有些訝異。「你要上書給皇上?」

  「沒錯,我想著總要有人把陳國舅一家子的惡行稟告皇上,所以才想上這諫言書。」說完,見他直瞅著她也不開口,讓她心裡有些沒底。「怎麼,是不是寫得不好?」她自知書讀得不多,用字遣詞粗鄙,無法引經據典,講什麼大道理。

  季長歡輕笑道:「倒也不算太差,讓人一見便一目了然。」他主動問道:「這諫言書可要為夫幫你呈給皇上?」

  歐水湄兩眼登時一亮,面露喜色。「可以嗎?」她原以為他不贊成她這麼做,沒料到他不僅沒阻止,還主動表示願意幫她。

  「這是娘子的一番心意,為夫只是舉手之勞,怎會不肯?」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她歡喜的將諫言書小心折好,放入信封裡交到他手中。

  季長歡接過後收進衣袖裡,接著拿起擱在桌上的手絹,替她拭去臉上沾到的墨汁,牽起她的手與她一塊用晚膳。

  歐水湄心情甚好,眉開眼笑的與他邊吃邊聊,「相公覺得我那諫言書寫得如何?我小時候不愛讀書,怕寫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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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夾了些菜到她碗裡,回道:「還可以。」

  她難得寫篇文章,怎麼也要給她一些鼓勵,但他自然不可能真將充滿白字的諫言書呈給皇上,徒惹笑話,但是她的這篇墨寶他會好好保存,日後有了孩子,便可給孩子們看,告誡他們若不用心讀書,將來就會同他們的娘一樣,滿篇皆是錯字。

  她難掩欣喜,越發覺得自個兒似乎真的寫得不錯,等皇上看了之後,也許便會明白陳氏父子有多可恨,進而重懲他們。

  見她笑得歡喜,季長歡也滿眼柔色,能讓自家娘子高興,他不介意多說一些好聽話,哄得她更開心。「娘子寫的文章,言簡意賅,簡單明了。」只要忽略那些錯別字,就能讀懂全文之意。

  「哪有你說的這麼好,我也只是隨便寫寫啦。」歐水湄被他誇得心花怒放,拚命夾菜到他碗裡,堆得尖尖的。「相公多吃一些。」

  季長歡含笑吃掉飯菜,飯後陪她散散歩後便進了書齋,從衣袖中取出那封諫言書,拉開抽屜,將之藏在幾本書冊之下。

  他的計劃正在進行,不出多久就會有結果。

  依她那性子,這事他不願讓她知曉,她是真正仁慈心善之人,若是知曉這事,怕會無法接受。

  暮色四合,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樓風月坊,燈火一盞一盞點亮。

  其中一間包間裡,十幾名官員正與陳國舅飲酒作樂,一邊看舞娘跳舞,一邊摟著美麗的花娘調情。

  「國舅爺,皇上先是給您晉了官,又給令公子加了爵,足見皇上對您寵信有加。」有人諂媚道。

  有人不以為然的表示,「許大人此言差矣,要下官說,這加官晉爵本就是應當的,想當年皇上還是六皇子時,國舅爺可是鼎力襄助,皇上能有今日,可說多虧了國舅爺。」

  這話頭一起,紛紛有人跟著奉承道——

  「要我說,皇上該給國舅爺封個王,才能彰顯國舅爺的功勞。」

  「沒錯,應當封國舅爺成為本朝第五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如此才能表彰國舅爺的功績。」

  大行王朝開國至今,只有四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敬王便是其中之一,除了這四王以外,其他的爵位在繼承時皆須降一等,如此一等一等降下去,數代以後的子孫,若無人再立下功勛,便將成為平民百姓。

  「就是、就是,國舅爺當年有從龍之功,功勞如此大,封王是應當的,要不咱們聯名上書給皇上,奏請皇上給國舅爺封王。」

  「下官附議。」

  「我也附議……」

  見眾人皆附議,要聯名舉薦自己為王,陳國舅一時之間意氣風發,豪氣的表示,「好,若是我封王,便奏請皇上讓你們每人都高升一級。」

  「多謝國舅爺,咱們敬國舅爺一杯。」

  眾人興高采烈的舉杯敬向陳國舅,仿佛他真的已封王。

  這時,有個僕從進來,在陳國舅耳邊低聲稟告,「大人,方才季國師的長隨來報,說季國師此刻正在這裡的包間,欲邀您過去一敘。」

  季長歡平日鮮少踏足風月之地,聽他居然來了,陳國舅有些驚訝。「他找我釘何事?」

  「奴才問了,但那長隨沒說,只說季國師請您過去,有要事相商。」

  陳國舅略略一想,站起身便往外走。

  眾人見他出去,以為他是酒喝多了要去解手,也沒多問。

  陳國舅在那名長隨引領下來到附近一處包間,長隨打開房門,恭敬的道:「大人,請。」

  待他一進去,長隨便掩上房門守在外頭。

  季長歡起身相迎。「國舅爺請坐。」

  兩人寒暄幾句,陳國舅便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國師找我來此,有何指教?」

  「國舅爺言重,指教不敢當,只是有一件事想與國舅爺合作,不知國舅爺意下如何?」

  「是什麼事?」陳國舅難掩好奇,季長歡向來不與人結黨營私,自命清高,他想不出兩人有什麼可以合作之事。

  季長歡不答反問,「國舅爺想不想拿下敬王之位,取而代之?」

  陳國舅又驚又疑的沉下臉。「我絕無此意,國師莫要聽信莫須有的謠言!」

  方才才有官員說要舉薦他為王,季長歡這會兒便這般問他,難不成那些官員中有他安插的人?

  季長歡面帶微笑的安撫道:「國舅爺莫要多慮,我之所以出此言,不過是想與國舅爺合作。」為了取信於他,季長歡故意面露恨意的道:「當年家父遭敬王誣賴盜走歐家的家傳寶鑒不歸還,令家父有苦難辯,抑郁而終,父仇不共戴天,這個仇若是不報,我豈不枉為人子。」

  陳國舅半信半疑的道:「可敬王的女兒嫁你為妻,令妹也嫁到歐家,你若要對付歐家,豈不是會連累令妹?」兩家在皇上的撮合下結成親家,他以為兩家已重修舊好。

  「那是迫於皇上指婚,我才不得不娶敬王之女,舍妹也不得不嫁到歐家,我與歐家之女毫無半分感情,舍妹也同我一樣,為報父仇,我們已籌謀多時,舍妹願為內應。」季長歡說得滿含怨憤,接著許下承諾,「敬王乃是本朝能夠世襲罔替的四王之一,要是能拔除歐家的王爵之位,這空下來的王位勢必要有人填補,倘若國舅爺願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定向皇上舉薦國舅爺。」

  陳國舅被說得意動,但仍有些懷疑。「打咱們大行王朝開國以來,敬王之位便由身為開國功勛的歐家代代相傳至今,你真有把握讓皇上拔了歐家的王位?」

  「這事沒什麼難的,只要國舅爺願意配合,這事定能成功。」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陳國舅被說動了,他俯身湊上前,壓低聲音問:「你打算怎麼做?」

  季長歡表面上一臉感激,心裡卻不禁暗笑,魚兒上鉤了。

  【第十章】

  炎炎盛夏,京城表面看似如往常般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一場不為人知的滔天陰謀正在暗中進行。

  而這些歐水湄渾然不知,這日午後時分,她坐在季府水榭裡,手裡拿著一把團扇搧涼,想起一件事,叨念道:「都這麼多天了,皇上應當看了我那份諫言書吧,怎麼都沒個消息呢?」

  杜嬤嬤斟了杯下人送過來的冰鎮酸梅汁遞給她,勸道:「夫人,朝堂上的事,您就甭管了吧。」

  芳容也勸道:「是呀,夫人,陳國舅的事還牽扯到太後,這事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她將剛送來的荔枝剝殼去籽,一顆顆盛入玉碗裡遞到夫人面前。「這是宮裡賜下來的荔枝,夫人您嘗嘗。」

  歐水湄飲了幾口冰鎮酸梅汁,酸甜冰涼的汁液滑進喉中,消去了幾分暑氣,她接著再嘗了幾顆荔枝,連連點頭。「好甜!杜嬤嬤,你們也嘗嘗。」

  有什麼好吃、好用的,她一向會分賞給身邊服侍的人,因此以前在敬王府時,其他下人都很羨慕能跟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

  杜嬤嬤上前取了幾顆,分給芳容和其他的婆子丫鬟。

  歐水湄接著問芳容,「這荔枝還有沒有多的?有的話,給我父王他們送些過去。」

  「奴婢待會兒去問問,不過奴婢想,咱們府裡都有,皇上應該也會賜給敬王府。」

  聞言,歐水湄這才想起還未出嫁前,每年夏天都能嘗到宮裡賜下的荔枝,今年應當也不例外,遂道:「嗯,這倒是,那就不用送去了。」

  歐水湄再嘗了幾顆荔枝,有個丫鬟前來稟告,「夫人,奴婢剛才去喂魚時,發現鴛鴦缸裡頭的魚竟然全都死了。」

  「全死了?怎麼會這樣?!」歐水湄驚訝得站起身。

  丫鬟嚇得跪下。「奴婢也不知道,昨兒個都還活得好好的……」

  「快起來,我不是在怪你,我去瞧瞧再說。」

  鴛鴦缸是剛成親時她特地拿到季長歡的書齋擺放的,想藉此討個吉利,不知是不是這鴛鴦缸的緣故,他們成親以來,一直都很和睦恩愛,這會兒魚突然死了,讓她有些不安。

  來到書齋,歐水湄快步走向鴛鴦缸,低頭望去,果然見到裡頭的六條魚這會兒全都翻著肚子死光了。

  跟著來的杜嬤嬤瞥了眼那幾條死魚,知自家主子很看重這鴛鴦缸,連忙安撫道:「夫人莫急,差人再去買幾條魚回來補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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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那快派人再去買六條魚回來。」突然想到什麼,歐水湄改口道:「等等,我自個兒去買,這回要挑六條最壯實的魚回來。」

  「夫人,這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這大熱天的,暑氣正盛,您還是別出門,免得熱著了。」芳容急忙阻止。

  昨日大人曾特地叮嚀過她,今日千萬不能讓夫人出門。

  「不成,這回我要自個兒去挑魚,這幾條魚會死,怕是它們太過虛弱,才會扛不住這天氣。」歐水湄相當堅持。

  見勸不了她,芳容也不好再說什麼,心忖夫人只是去買個魚,應當也出不了什麼事。

  很快備好馬車,幾人直奔城外,來到京郊一處莊圜。

  這莊子名叫百魚莊,占地甚廣,裡頭分成了好幾個池子,分別飼養不同品種的鯉魚,鯉魚花色多又肥美,不少愛魚之人常會來這兒賞魚挑魚,就連宮中的鯉魚也是出自這裡。

  百魚莊除了有鯉魚可賞,園子裡的景色也雅致優美,吸引不少游人墨客前來。

  歐水湄由百魚莊的管事親自領著,來到一口池子前挑選鯉魚。

  由於鴛鴦缸不像池子那麼大,因此她要找的是小一點的鯉魚,站在池畔,她低頭看著在池中優游的魚兒,在管事的建議下,挑了六條金尾鯉魚。

  管事命人打撈起來,暫時養在一只陶缸裡。

  買好魚,見時辰還早,歐水湄想著以前沒來過這兒,正巧順道逛逛。

  幾人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小花園附近。

  小花園四周圍著約莫一人高的綠籬,園內栽種著奇花異草,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樹下擺放了一組石桌石椅,石椅上分別坐著兩名背對著她們的婦人,兩人心腹的婆子丫鬟在一旁伺候著,有的給主子斟茶倒水,有的拿著扇子替主子掮涼。

  歐水湄隔著綠籬,不經意聽見裡頭婦人的交談聲——

  「……姊姊,這麼說,歐家可是要大難臨頭了。」坐在左側,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聽完適才姊姊所說的事後,詫異的道。

  「可不是,歐家作夢都想不到,出賣他們的是他們那個好女婿。」坐在右側的國舅夫人楊氏嘲諷道。

  她與妹妹長得有幾分相似,臉形都略顯豐腴。

  「想不到季長歡竟然會因為那種事便要毀了歐家。」

  楊氏冷哼道:「季長歡素來睚眥必報,但凡得罪過他的人,他從不放過,更別說他爹正是因為被歐家誣賴盜走了家傳寶鑒,蒙受不白之冤憂煩而死,這可是父仇,他豈會放過歐家。」

  楊氏出身昌平郡王府,為人精明,手腕厲害,嫁入陳家後沒少替自家丈夫出謀劃策,陳家能有今天,她功勞不小,她不僅掌管陳家後宅,連丈夫在朝廷的事也常替他出主意。

  季家當年之所以丟失向歐家借的那本祖傳寶鑒,其中的內情她與丈夫可說是比誰都清楚。

  聽見她們提起歐家與季長歡之事,歐水湄驚愕得停下腳步。

  兩人背對著歐水湄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幾名僕婦也忙著服侍兩人,再加上有綠籬遮擋著,完全沒留意到附近有人。

  楊氏的妹妹搖頭道:「書是在季府時遺失的,實在怪不得歐家會誤以為是季家有心想昧下此書不還,可是季長歡為著這事便與姊夫勾結對付歐家,他這是連他妹妹的死活都不顧了嗎?」歐家一旦出事,他妹妹怕是也會受到牽連。

  楊氏端起涼茶淺抿一口,輕蔑的道:「他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犧牲一個妹妹算得了什麼。」

  「可我聽說他同妹妹感情深厚,還聽說他同妻子似乎也頗恩愛。」

  「那些傳聞八成都是假的,他若真同他妻子恩愛,也不會這麼狠,同咱們合謀栽贓嫁禍歐家了。」

  歐水湄再也無法冷靜,她疾步繞到小園子的入口,來到兩人面前,怒色喝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若是膽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可饒不了你們!」

  楊氏與妹妹乍見她俱是吃了一驚,兩人雖與歐水湄不相熟,但也打過幾次照面,因此一眼就認出她來。

  楊氏不知適才自己所說的話被她聽去多少,心下有些愕然,但下一瞬思及這會兒歐家已是大難臨頭,自身難保,縱使被她得知了這事也難以挽回,何況話是人說的,自己只要咬著不松口,她也奈何不了她,於是佯笑道:「喲,是季夫人哪,我在這兒和舍妹正在閑聊些家務事,不知季夫人指的是哪樁?」

  「你方才說我相公勾結你丈夫想謀害歐家,究竟是不是真的?」歐水湄急切的質問。

  「季夫人,這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種話我可從沒說過,季夫人莫不足因為天氣熱,聽錯了。」楊氏說完,朝妹妹使了個眼神。

  她立即心領神會的接腔,「是啊,這種事我們怎麼敢亂說,這日頭曬得人頭昏眼花,怕是季夫人聽錯了。」

  「我怎麼可能聽錯!」歐水湄回頭詢問跟著過來的杜嬤嬤和芳容,「你們剛才是不是也聽見了?」

  杜嬤嬤一臉凝重,方才她們的話她也聽到了,但她們現下咬死不認,她一個下人也不能拿她們如何。

  芳容則是暗自著急,她終於明白大人必是暗中在進行什麼事,才會特地叮囑她別讓夫人出門,為免節外生枝,她急著想將夫人勸回府去,連忙上前道:「夫人,這天氣委實太熱,說不得真是咱們聽錯了,時辰不早,咱們先回去吧。」她邊說著邊拽著夫人往外走。

  歐水湄回頭朝楊氏瞪去。

  楊氏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季夫人,慢走不送。」她認為這歐家必是完了,歐水湄在她眼裡不過就是個喪家之犬,不足為慮。

  歐水湄更加驚疑不定,她不相信季長歡會勾結陳國舅對付歐家,可剛剛她明明親耳聽見楊氏所言,要想得知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回去找季長歡問個清楚,但在此之前,她得先趕回歐家一趟。

  她命馬車先到敬王府,還沒抵達,遠遠就瞧見敬王府上方濃煙滾滾、烈焰衝天。

  不等馬車完全停下來歐水湄便驚駭的跳下馬車,朝敬王府大門奔去。

  來到門前,她抓住了一名侍衛,焦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王府怎麼會燒起來?」

  「這會兒王府裡亂成一團,小人也不知裡頭的情況。」他一直守在大門前,哪裡知道裡面的火是怎麼燒起來的,身為門衛,他也不好擅離職守到裡頭去打聽。

  「那我父王母妃,還有大哥和大嫂他們呢?」歐水湄焦急的再問。

  歐清暉早已封侯,有了自個兒的府邸,夫婦倆並不住在王府。

  「世子和世子妃先前外出了,至於王爺和王妃……小人就不知了。」他是過午之後才來換班的,這段時間只見到世子夫婦出去。

  問不出什麼,歐水湄索性甩開門衛,快步奔進王府。

  杜嬤嬤和芳容隨後下了馬車,追過來時已不見主子人影。

  芳容心中擔憂,趕緊遣了個丫鬟去宮裡通知大人。

  歐水湄先趕到父母所住的院落,只見整座院子陷入一片通紅火海,火勢凶猛,幾名下人無法再靠近救火,只能站得遠遠的。

  她四處尋找,都沒見著父王、母妃,匆匆抓住一個下人問道:「我父王和母妃呢?他們在哪裡?」

  「小人也不知,不過先前好像聽人說起王妃似是在午睡,也不知有沒有逃出來。」他是不久前被叫來幫忙打水救火的,並不明了此刻的情況。

  孟總管不久前見這裡的火勢已大得撲滅不了,只好先帶著人趕去世子住的院落救火,那裡也燒起來了。

  歐水湄頓時想起母妃平日是有午睡的習慣,要是這火燒起來時母妃睡著了……

  她迅速找了一圈,平常在母親身邊服侍的下人這時竟一個都沒瞧見,她心裡越發焦急,擔憂她們全都陷在裡頭出不來,決定要親自進去找人。

  她從一名下人手裡搶來一桶水,淋濕自個兒的身子,快速往院子裡頭跑去。

  下人們見狀不禁驚叫道:「郡主,快回來,危險!」

  有幾人想上前拽回她,但她速度太快,他們沒能拉住她。

  下人們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火勢太猛烈,他們壓根不敢進去,就在眾人急得團團轉之時,院子裡被燒毀的梁木整個崩塌下來,擋住入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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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當季長歡接獲消息趕來王府時,整個院落的房舍差不多都被燒光了,再聽下人說歐水湄不顧眾人的阻攔跑進去便沒再出來,望著眼前燒得屋毀梁塌的殘院,他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須臾後,他驚怒的責問道:「你們為何眼睜睜看著她進去不攔下她?!」

  那些下人駭然,紛紛跪下。

  「郡主當時跑得太快,咱們攔不住她啊!」

  他們雖是下人,但他們也怕死啊,火勢那麼大,進去分明就是送死,他們哪裡敢追進去。

  這時,歐水湄一直找不到的敬王夫婦卻是從外頭剛返回府邸。

  原本敬王妃是在午睡沒錯,後來敬王要去一個老友那兒品茶,老友的妻子與敬王妃是手帕交,敬王便帶著王妃一塊兒出門。

  老友的住處從後門走較近,兩人便乘了馬車由後門離開,前頭的門衛才不知曉。

  不久前,孟總管派人前去稟告,敬王得知王府走水一事,這才匆匆帶著妻子趕回來,不想竟得知女兒為了找他們闖進火場,陷在裡頭沒再出來,震怒之下將那些沒能及時攔住女兒的下人們全都關押起來。

  季長歡不相信歐水湄會就這麼命喪火海,在仍燒著殘火的廢墟中尋找妻子的下落。

  他找了三、四個時辰,即使兩手被燙得全是傷,仍執意找遍每一個角落。

  敬王夫婦也召來下人一塊找,但看這院落燒成這般,他們不敢再抱持任何希望,他們見季長歡失魂落魄,不死心的一遍一遍搜尋著已找過的角落,心中雖感到不忍,卻也沒有心情安慰他。

  思及女兒恐已被燒死,敬王妃抹著淚,對季長歡又惱又恨。

  她先前已從杜嬤嬤那兒得知原由,後來雖經季長歡解釋,明白他只是拿敬王府當幌子,誘使陳國舅中計,並非真要對付歐家,可都是他擅自做了這些卻又不告訴女兒,才會給女兒招來這場劫難。

  啟明星冉冉升上天幕,季長歡不飲不食的繼續找著,他不停呼喚著妻子,嗓音都叫啞了。

  敬王悲痛的道:「你回去吧,莫再找了。」女兒怕是已被燒成灰了。

  季長歡唇色蒼白干燥,兩眼通紅,卻仍不肯放棄。「不,只要沒找到她的屍骸,就表示她還活著,說不定她正躲在哪裡等著我去救她。」

  這時陪妻子去探望喜獲麟兒的大舅子、甫回來的歐清堂,見府裡一團亂,震驚得趕到已被燒成灰燼的寢院,問明了前因後果,他思忖道:「小妹會不會是躲進那處地道裡了?」

  此言一出,頓時驚醒了敬王夫婦,兩人這才想起寢房床榻下確實有條地道能直通王府外頭,女兒七、八歲時就曾藉由這條地道偷溜出府,後來擔心女兒再從地道偷跑出去,這才命人封了起來。

  季長歡面色激動的急問:「那地道在哪裡?」

  「我帶你去。」敬王妃連忙領著他過去。

  寢院燒成廢墟,斷梁殘木散落四處,那些被焚毀的木頭仍散發著高熱。

  她四下繞來繞去,來到寢房床榻的位置,命人移開上頭的焦木後,露出了底下一塊已被燒成黑炭的木板。

  季長歡抬腳朝那木板重重踩踏幾下,已燒成炭的木板頓時裂開,往下塌陷,露出底下地道的入口,他立即跳下石梯,沿著地道一路找過去,就在出口附近,終於找到遍尋不著的歐水湄。

  「當年歐家祖傳的《鏡光寶鑒》之所以失竊,乃是由於陳家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謠言,指歐家能自大行王朝開國以來一直坐享榮華富貴,是得寶鑒庇蔭,遂生起覬覦之心,想據為己有,求當年仍是皇後的陳太後想辦法替陳家奪取。」

  蘇醒過來的歐水湄斜坐在床榻上,聽著季長歡說明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布局對付陳國舅,他還為她在腰後墊了個軟枕,想讓她靠得舒坦一些。

  她這才瞧見他兩只手包裹著白布,訝異的問:「相公,你的手是怎麼了?」

  「先前找你時不慎燒傷了。」季長歡不在意兩手都是傷,她能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滿臉心疼的捧著他的手。「一定很疼吧。」

  武將出身的敬王沒把他那點小傷看在眼裡,心裡也有些怪罪他,要不是他瞞著他們暗中對付陳家,女兒也不會遭受這場無妄之災,不耐煩的催促道:「男人受點傷不算什麼,快說,後來陳太後是不是真應了陳家的要求,替陳家偷了《鏡光寶鑒》?」

  「我這傷已經敷了藥,過幾日便沒事,你別擔心。」季長歡先溫言安撫妻子,再徐徐往下說,「歐家乃四王之一,縱使當時身居一國之母的陳太後身分尊貴,也不敢明著強搶,故而派人暗中伺機盜取。」

  敬王夫婦與歐清堂夫婦聽到這兒,俱是滿臉吃驚,這件事他們一點都不知情。

  「這麼說來,《鏡光寶鑒》如今是在陳家嗎?」歐清堂訝問。

  季長歡頷首。「沒錯。如今陳家因謀逆之罪,已被皇上下旨查抄,屆時應能在陳府找到這本遺失多年的《鏡光寶鑒》,物歸原主。」

  他先前在青樓,假意要與陳國舅聯手對付歐家時,對陳國舅是這麼說的——

  「歐家乃開國四王之一,數年前又襄助皇上登基有功,深受皇上信任,要一舉除掉歐家,除非歐家犯了謀逆大罪。」

  陳國舅當即意會,興致勃勃的追問:「你的意思是,要栽贓歐家意圖謀反?但要如何嫁禍他們?」

  季長歡答道:「這簡單,只消一件龍袍便能毀了歐家。」

  陳國舅質疑,「但龍袍要如何悄悄送進敬王府?屆時又要如何讓那龍袍暴露出來?」

  「龍袍待國舅爺命人做好之後,我會讓舍妹伺機送進王府,屆時國舅爺再命人暗中在王府制造騷亂,好讓那龍袍能暴露出來。」他不著痕跡的便讓陳國舅接手負責制作龍袍之事。

  陳國舅聽聞季長薇也參與此事,心中再無懷疑,應承了下來。

  接下來所有的事,季長歡都算到了,唯獨漏算一件事,陳國舅心急,不待他吩咐便擅自命人潛進王府縱火,意圖引起騷亂,這火連燒了王府好幾處院落,而那時龍袍還在陳國舅手裡,他假意拖延,遲遲不派人去取,另一邊暗中命人密告皇上陳家私制龍袍之事。

  皇上得知此事,即刻派官員前往搜查,當場在陳家查獲那件來不及藏起來的龍袍。

  私制龍袍可是謀逆大罪,陳家一家人因此被抓捕入獄,楊氏也沒逃過。

  陳國舅被捕時驚怒不已,明白遭到他算計,在皇上面前憤怒的指控這一切全是他唆使陷害。

  他駁斥道:「陳國舅說這事乃我唆使陷阱,真乃荒天下之大謬,這世上誰人不知敬王乃是我岳父,我豈會勾結外人害他?」

  「那是因為他誣賴你爹當年盜走歐家的祖傳寶鑒,使你爹活活冤死!」陳國舅氣急敗壞的叫道。

  「家父生前早已告訴我《鏡光寶鑒》是被何人所竊,我豈會因此而怨恨歐家?要怨也是怨暗中竊走那本寶鑒,使我父含冤莫白的幕後主使者。」

  陳國舅難掩震愕。「你、你……難道你早就知道了?」他至此終於明白他是被季長歡給坑了,憤恨得大聲咒罵,「季長歡,你這陰險狡猾之人,你敢如此構陷我,你日後定不得好死!」

  季長歡微笑回道:「國舅爺一家這些年來所做的惡事,罄竹難書,國舅爺才該擔心死後下了地獄,該如何面對那些遭你們欺壓而死的冤魂。」

  盧冠也牽連此樁謀逆案裡,這回他是再難逃一死了。

  敬王了解來龍去脈後,無比懊惱。「這事當年你爹為何不與我說清楚,否則我也不會誤會是他覬覦《鏡光寶鑒》。」

  「當年寶鑒遺失後,家父曾為此蔔了一卦,卦像顯示此事不宜讓岳父知曉,否則將為歐家招來大禍,故而隱忍未說。」

  父親喜好奇術,平日裡時常鑽研,並常向歐家借閱那本寶鑒,從上頭習得不少奇門八卦之術。

  父親所蔔之卦向來神准,因此在蔔得此卦之後,為了摯友的安危,遂默默承受了冤屈,同時暗中查探竊書之人,後來有了眉目,卻因顧忌當時太後的身分,此事只能暫時作罷。

  他多年籌謀,為的就是替亡父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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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歐水湄在明白這一切全是他為了對付陳家而設下的計謀後,親昵的抱著他的手臂,望向父王道:「父王,這些年咱們讓公公背負了這樣的冤屈,找一天去祭拜他,向他賠罪道歉,您說好不好?」

  「這是自然。」想起老友為了自個兒所受的委屈,敬王的眼角不禁有些濕意。

  敬王妃也道:「王爺同親家可是多年好友,當年就因為這事導致兩人交惡,如今終於澄清誤會,怎麼也得去祭告他們夫婦在天之靈。」

  幾人再敘了會兒話便退了出去,讓小倆口單獨相處。

  送走敬王他們,季長歡便拉下臉來,嗓音也冷了幾分。「娘子可真是悍不畏死,即使面對熊熊大火也絲毫不懼,勇敢闖進去,真教為夫佩服。」

  話雖這麼說,可歐水湄覺得他那臉色完全不像是在佩服她,倒像是在責備她。

  他接著冷眉冷眼再道:「你我成親還沒幾個月,萬一你真燒死了,為夫便成了鰥夫,不過那倒也無妨,頂多再娶一個繼室便是。」

  「不可以!」她終於聽出他是在氣惱她不顧危險,貿然闖進火場找人的事,搖晃著他的手,解釋道:「我當時想到母妃可能在裡頭,心裡一著急就顧不了那許多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那麼莽撞,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

  「哼!」季長歡冷哼了聲,不願輕易答應。

  這回他是真被她給嚇壞了,決定要趁機給她一點教訓,讓她長長記性,絕不能再有下次。

  歐水湄見撒嬌沒用,索性湊上前用粉唇堵住他的嘴,雙手摟著他的頸子,熱切的吻著他。

  季長歡禁不起她這般糾纏,也深情的回吻著她。

  兩人纏綿擁吻好半晌後,她依偎在他懷裡,慶幸的說起先前她是怎麼逃進地道的事。

  「當時我見母妃寢房裡沒有人,四周都是烈焰,我被困住無路可逃,就在大火要燒過來時,陡然想起母妃房裡有條地道可以通往外頭,幸好我力氣大,撬開了封住地道的木板,怕大火會跟著燒下來,我下去時還不忘把那板子蓋回去呢。」說到這兒她有些小得意。「下去後,我摸黑往前跑,可是沒走多久便昏了過去,昏倒之前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再也見不到你,很傷心呢。」

  「以後看你還敢不敢不問清楚便魯莽而為。」季長歡斥責她的語氣雖輕,但一想到她被困在大火之中,許久找不到人的情景,到現在仍感到害怕發狂,心狠狠一窒。

  「不敢了……」歐水湄討好的道,接著想起什麼,笑道:「我約莫七、八歲的時候,曾從母妃房裡的這條地道偷跑出去玩呢,這才會在危急關頭想起要躲進這條地道裡。」

  聽她這麼一提,他勾起寵笑,說道:「十年前我在一座橋上遇見一個偷跑出來玩耍的小丫頭,當時我剛遭逢家變,心中憤恨難解,那丫頭塞了一包糖給我。」

  「噫?」她怎麼覺得這事聽起來有些耳熟。

  季長歡含笑凝視著她。「那小丫頭還開導我,只要把腳抬高一點,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這條路走不通,改走別條路,若真無路可走,那就自個兒打出一條路來。」

  歐水湄終於反應過來,驚訝的指著他。「啊,原來橋上那個大哥哥是你!」

  她只約略記得有這回事,但當時那位大哥哥的面容早已記不清了,沒想到竟就是他!,

  想到兩人早在十年前便已結下緣分,她高興的道:「這麼說來咱們倆真是天作之合,十年前我從地道裡跑出去遇上了你,十年後你從地道裡把我救了出來。」

  他柔柔一笑,將她圈抱在懷裡,在她耳旁輕喃道:「所以咱們注定要做一輩子的夫妻,記住,往後不准再這般嚇我,我的魂差點被你嚇得給沒了。」

  歐水湄的心頭暖呼呼、甜滋滋的,輕點螓首。「嗯,我答應一定陪著你一輩子。」

  十年前,她解開他心中的郁結;十年後,她嫁他為妻,圓滿了他的人生。

  接下來的人生路,他會與她攜手同行,用一生珍寵疼愛她。

  陳國舅下獄後,季長歡被陳太後召到她的寢宮。

  陳太後陰沉著臉,厲聲怒斥,「季長歡,你好歹毒的心腸,竟設下這般毒計構陷我陳家!」

  「太後言重,陳家招此禍事,實非長歡所為。」季長歡神色恭敬,上揚的唇角帶著一抹笑。

  「你還敢狡辯,分明就是你唆使陷害我弟弟!你誆騙他欲與他聯手對付歐家,誘使他私下裡制作龍袍,要栽贓嫁禍給歐家,結果竟是暗中布下這局,使他中計上當!」

  陳家被抄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全都被抓捕下獄,等待處決,娘家一夕之間傾覆,教她震驚得措手不及。

  他並不否認也不承認,只道:「若非國舅貪心,欲取敬王之位而代之,又何至於會私下制作龍袍?就如當年陳家若非貪圖歐家的《鏡光寶鑒》,家父又豈會生生背負多年冤屈,至死都無法澄清?」他幽黑的雙瞳注視著陳太後,冷漠的再道:「再追根究柢,倘若當年太後沒有懷著為陳家盜寶之心,前往季府,誘騙我母親說出那本寶鑒存放之處,再命人暗中竊走,也不會使我母親因自責抑郁而亡。」

  他母親生前與當時仍是皇後的陳太後是手帕交,兩人一塊長大,情誼深厚,母親在寶鑒失竊後,才從父親那裡得知此事乃是好友所為,然當時好友貴為皇後,季家無法向她責問,遭受好友欺騙,而使丈夫蒙受冤屈,她為此內疚自責,從此落下心病,郁愁難解,才會如此短壽早逝。

  聽他提及這段往事,陳太後滿臉震驚。「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季長歡面寒如水,字字誅心,「人若貪圓不屬於自個兒的寶物,終會招來禍事,且依陳家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恐怕城中百姓早已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扒其骨,多行不義必自斃,指的便是陳家。」說完,他朝她施了個禮,徑自轉身離去。

  他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陳太後霍然醒悟,陳家有今天的下場,全是自個兒招來的,她也陡然明白過來,皇上先前為弟弟和侄兒加官晉爵,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而是為了要捧殺他們。先將他們捧得高高在上,讓他們越來越傲慢自大、肆意而為,接著伺機一舉擒殺,不留任何余地。

  她失聲痛哭,為貪婪自大的陳家悲哀,然而這一切卻又是她多年來縱容所致。

  一切禍事的根源來自她為了陳家,利用昔日的閨中好友,偷竊了那本季家向歐家借來的寶鑒。

  一步錯,步步錯!後悔已晚!

  而另一邊季長歡剛離開太後的寢宮便被召到御書房。

  「陳家私制龍袍之事是你所為吧?」辜擎元一開口便質問道。

  季長歡沒有否認。「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奪嫡之爭,臣輔佐皇上時,曾對皇上提出一個要求,待日後皇上登基為帝時,要了結一段陳年往事。」

  「便是陳家盜走歐家那本寶鑒的事?」查抄陳家時,在陳家找到那本歐家失竊已久的《鏡光寶鑒》,他已命人將其歸還歐家,不料歐家竟又將它獻了出來,如今這本寶鑒在不久前已被九弟要走。

  「沒錯。」季長歡躬身拱手道:「如今臣心願已了,意欲退隱,請求皇上收回臣國師的封號。」

  辜擎元難掩驚訝。「長歡,朕並未怪罪於你,你無須如此。」

  事實上,季長歡這麼做,無疑是幫他解決一個棘手的難題,讓他能名正言順重懲陳國舅一家,也讓陳太後無話可說。

  「臣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季長歡撩起衣擺,屈膝跪下,表明決心。

  他很清楚陳家之事雖然替皇上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卻也讓皇上對他生起猜忌之心,如今沒問罪於他,不過是看在他昔日輔佐的情分上,然而這樣的情分,早晚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消磨掉,還不如趁此時急流勇退,才能保住日後的安穩。

  辜擎元眉頭一皺,正色道:「不成,這事朕可不能允了你,你乃朕的良師益友,朕可少不了你啊長歡!」

  季長歡退而求其次,「倘若皇上真不答應,那麼便允臣從此無須再上朝。」

  辜擎元稍加思索,明白他這是不想再干涉朝政,這也正合他心意,陳家的勢力在此次謀逆案中一舉被拔除,如今朝中的毒瘤已盡去,正是自己施展作為之際,日後若有事,再召他進宮商議即可。思忖須臾,辜擎元佯做為難,頷首答應,「既然你這般堅持,那朕也不得不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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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季府書房內,傳來孩子們琅琅讀書聲。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原本季長歡只打算與愛妻生兩個孩子就夠了,哪裡想到妻子頭一胎竟一口氣生下三個男孩,頭胎一舉得三子,可把歐水湄折騰得死去活來,他也嚇壞了,不敢讓她再懷胎,無奈她精力旺盛,翌年不小心又懷了第二胎,再隔一年又生下第三胎,後面這兩胎都是女孩兒。

  三胎生下五個孩子,季長歡覺得夠多了,不想再讓妻子承受懷胎產子的辛苦,從此以後,每月他都親自盯著妻子服下不會傷身的避子藥。

  五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多,季長歡遂讓兩個女兒也同兄長一塊跟著夫子讀書識字。

  這會兒,夫子念一段,孩子們便跟著搖頭晃腦念一段,雖不明其意,幾個孩子的聲音卻十分宏亮,仔細聆聽,其中還摻雜著女娃兒稚嫩的嗓音。

  念完,夫子開始替幾個孩子講解,「這段話意思是說,好學就接近智,努力去實行就能接近仁,知道羞恥呢就近乎於勇。明白這三件事,就表示知道修身的方法;知道修身的方法,也就知道治人的方法;知道治人的方法,便明了治理天下國家的方法。」

  其中年紀最小、約五、六歲的女孩兒舉起肥嫩嫩的小手,用著軟糯的嗓音說道:「夫子,我好學又努力,還知道羞恥,那我以後長大是不是可以當個大官,幫助皇上治理天下?」

  季家老麼季瑾潔此話一出,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跟著表達自個兒的願望——

  「夫子,我要當個像外祖父和舅舅那樣厲害的將軍,把看不順眼的人全都殺得片甲不留。」說話的是季家老三季拂清。

  三兄弟長得都有幾分肖似父親,性情卻大不相同,他的身子是三兄弟裡最壯實的。

  「我以後想當個大貪官,這樣每天都有人送錢來賄賂我。」老二季拂春也說出自個兒的志願。

  他的身子是三兄弟裡最削瘦的,也因為這樣,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大。

  「我要做個奸商,賺盡天下的銀子。」提起銀子,季家大女兒季瑾夏的兩只眼睛瞬間閃閃發亮。

  季拂影比兩個弟弟早出世幾息的時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為長子的緣故,雖然與兩個弟弟年紀相同,卻穩重多了,八歲的他,一手支著下顎,微笑的看向板起臉來訓斥他們的夫子。

  「拂清少爺、拂春少爺、瑾夏小姐,你們小小年紀豈可想著要殺人、做貪官和奸商,你們要知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三人好似聽不懂夫子的這番叨念,睜著大眼睛,一臉無辜的望著夫子。

  季拂影輕笑一聲,起身端起桌案上的一盞茶,遞給夫子,好讓他潤潤嗓。

  夫子接過茶盞,語重心長的道:「拂影少爺,你身為大哥,可要好好教導弟妹們,莫要讓他們再有這般要不得的想法。」

  季拂影頷首應道:「夫子放心,我定會好好教導他們。」

  聞言,夫子滿意的點點頭,飲了茶,再叮嚀他們幾句,這才離開書房。

  夫子一走,幾個孩子高興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夫子走了,三哥,咱們出去玩吧!」季瑾潔拽著三哥的手要出去,幾個兄姊裡,她最愛同三哥一塊玩。

  「站住,都回來坐下,我有話說。」季拂影慢條斯理的喊住他們。

  「大哥,什麼事?」念了一上午的書,季拂清早已坐不住,但五個兄妹裡,他誰都不怕,只怕這個看起來最沒脾氣的大哥,只好走回去乖乖坐好。

  看見幾個弟弟妹妹都坐好,季拂影才不緊不慢的開口,「方才夫子讓我好好教導你們。」

  季瑾夏趕著要去外頭批貨,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大哥,夫子教的那些我都會了。」

  她長得像娘親,卻從小嗜錢如命,五歲開始便自個兒想方設法賺銀子,時常從外頭批來一些脂胭水粉和新鮮的玩意兒,然後再賣給府裡頭的那些丫鬟和家丁,但凡進了她荷包的銀子,她是打死都不肯再吐出來,因此又被府裡頭的下人戲稱錢鬼小姐。

  季拂影那雙酷似親爹的眼睛彎了彎,笑咪咪的道:「我要教你們的不是那些。」

  「那大哥要教咱們什麼?」季拂春好奇的問。

  眸光一一掃過看著自己的四個弟妹,季拂影帶著微笑,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是要教你們別當傻蛋,讓咱們季家被人笑話。」

  「大哥,你做什麼罵我們傻?」季拂清不服氣的回嘴。

  季拂影抬起手指向二弟、三弟和大妹。「你們三個,一個想把看不順眼的人都殺了;一個想當貪官污吏;一個說要做奸商,連小潔都知道騙夫子她好學又努力,你們卻傻乎乎的把心裡的話老實說了出來,這還不蠢嗎?」

  季瑾潔聽大哥似乎是在誇贊她,高興的抬起肥短的小手。「大哥,我最聰明了,對不對?」

  季拂影很寵愛麼妹,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臉蛋,哄道:「小潔同娘一樣力大無窮,將來或許可以當個女將軍。」

  「我不要當將軍,我要當像丞相那種大官。」

  季瑾夏回道:「咱們朝廷沒有女子當官的,以後我做奸商時,你就來替我當打手吧。」

  季謹潔撅著嘴不肯答應,「我才不要給大姊當打手,我要當大官,像青天大老爺那樣審案子。」

  「朝廷沒有女子當官的。」季瑾夏不耐煩的翻白眼。

  「那我就當頭一個!」季瑾潔拍著胸脯,說得堅定。

  季瑾夏再潑妹妹一盆冷水。「你連自個兒的名字都不會寫,不能當官啦。」

  季拂清與小妹要好,出聲道:「我會教小潔寫她的名字。」

  「你自個兒的字都寫不好了,還教小潔。」季拂春嘲笑弟弟。

  見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已悄悄在外頭看了好一會兒的季長歡大步走進書房。

  「爹。」瞧見父親進來,季瑾潔歡呼一聲,軟嫩嫩的小身子撲進他懷裡,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圍上去。

  季長歡一一抱了抱每個孩子,接著從書架裡取出一本書冊,翻開後,從夾頁裡拿出一張收藏多年、已經泛黃的紙箋,擺在桌案上。「你們幾個過來,挑出這篇文章裡有哪些個錯字。」

  幾個孩子湊上前,仔細看著那篇文章——

  陳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奪人妻妾,罷占百姓錢財,白吃白喝還白漂。

  殺死人卻讓無姑的人頂罪替死,恆行罷道,為所欲為,比之強到土匪還要可惡,陛下若再縱容他們將危害社寄,讓民心生怨,動瑤國本。

  請皇上加以嚴程,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拂清搶先開口,「吟人妻女的吟字錯了。」他不愛讀書,記得的字不多。

  季瑾夏看了半晌,一個錯處也沒找出來,她才跟著兄長念了不到一年的書,泰半的字都不認得;季瑾潔更別提了,整篇文章她沒一個字認得,更別提挑錯處了。

  季拂春挑出兩個,「無姑的人頂罪替死的姑錯了,還有強到土匪的到錯了。」

  季拂影找出五個,「杖是欺人的是錯了,白吃白喝還白漂的漂錯了,恆行罷道的恆錯了,請陛下嚴程他們的程錯了,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的押錯了。」指出這幾個錯處之後,他看這字跡不是爹的,好奇的問:「爹,這篇文章是誰寫的,不僅字醜還錯字百出?」

  季長歡給妻子留了點顏面,沒告訴孩子們這篇文章正是出自他們娘親之手,將其他幾個錯處圈選出來,這才道:「這幾處也錯了,你們若不好好讀書,日後就會像這樣,寫出通篇白字的文章。」

  他堅定的目光在孩子們身上轉過一圈,又道:「拂清想當武將,若是連字都認不全,將來如何讀兵法韜略?拂春想為官,首先要能寫出一手錦繡文章,才能通過科舉考試;瑾夏想做商人,也要能識文斷字,才能看懂帳冊名目,不受人所騙。」

  至於他們是想當貪官或是奸商,他心忖這些不過是孩子們的童言童語,並沒有當真,他相信在他和妻子的教導之下,孩子們的品性不至於壞到哪裡去。

  最後他藉這機會告誡幾個孩子,「不管日後你們想做什麼,總要先把書讀好、把字認全才成,明白嗎?」

  幾個孩子們朗聲應道:「明白了。」

  季長歡讓其他四個孩子出去玩,留下長子季拂影,適才他站在外頭時,其他幾個孩子分別說了長大想做的事,唯獨老大沒有,他不免感到好奇,溫聲詢問,「拂影將來長大想做什麼?」

  「爹,要說真話嗎?」

  季長歡笑嗔,「跟爹你還想說假話。」幾個孩子裡,就數這個兒子心眼最多。

  季拂影眯了眯那雙酷似父親的眼睛,這才緩緩說道:「以後長大,若是可能,我想娶九公主為妻。」

  「你喜歡九公主?」季長歡沒料到兒子年紀小小,就對只見過一面的九公主一見鐘情。

  季拂影搖頭。

  見兒子否認,季長歡納悶追問:「那你為何想娶九公主?」

  「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只要娶了她,榮華富貴不都唾手可得?」

  聽畢,季長歡沉默無言,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個兒是不是教子無方。

  讓大兒子退下後,他待在書房裡自我反省。

  不久,歐水湄走進書房來找自家相公。

  「相公,我想……」才剛啟口,她便不經意瞟見擱在桌案上那張已經泛黃的紙箋,瞅見上頭的字跡,覺得眼熟,拿起來細看後,驚呼道:「這不是那年相公說要幫我呈給皇上的諫言書嗎,怎麼會在這兒?」

  季長歡不動聲色的哄騙道:「娘子的墨寶難得,只有這麼一篇,因此當年為夫呈給皇上看過之後舍不得,又再向皇上索討回來收藏。」說完,他小心翼翼的將紙箋夾進書冊裡收好。

  她毫不懷疑他的話,見他這麼珍惜自個兒寫的這篇文章,眉開眼笑的挽著他的手臂嬌聲道:「我想去雲夢山,聽說那兒風景很美,咱們過兩天安排一下,帶著孩子們一塊去游玩,可好?」

  「好。」他寵笑的應道。

  這幾年來,他無事一身輕,時常帶著妻兒一塊出游,日子逍遙似神仙。

  心無罣礙,又有摯愛相伴在側,人生美好莫過於此。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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