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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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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小璃 ] 誰說丫鬟不傾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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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夜幕降臨,兩人藉著黑色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倚在窗前,瞧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靜靜等著。
  
月亮從東邊慢慢移到正空,再到西斜,卻還是不見他們回來。
  
心裡煩躁,起身倒了一杯茶灌下想要平息不安,一轉眼,就見成鈺乘風落進屋中。
  
心裡的巨石落下,跑到他身邊,探頭朝後望瞭望:“咦,冷香和杜洛呢?”回過頭,成鈺靜靜瞧著我。他的眼睛似一汪寒潭,深不見底。
  
我愣住,呆呆問他:“怎麼了?”
  
他卻不說話,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腰往屋外施展輕功而去。他行動飛快,風撲打在我臉上,疼如刀割。他箍著我的手剛硬如鐵。
  
心中莫名升起恐懼,現在的成鈺讓我害怕,讓我想馬上逃離,彷彿知道如果繼續在一起,我一定會面臨一些自己不敢去面對的東西。
  
他帶著我直直朝皇宮而去,身側的花木快速倒退,綠瓦宮牆反照著幽幽月華嗉。
  
不遠處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皆是身著盔甲,手握利器的暮雲近衛。他們冷眼看著我們的到來,我似乎瞧見他們的嘴角露出冷笑,卻不知在笑些什麼。
  
幾個起落,我們正正落在近衛包圍圈的正中。
  
成鈺鬆開手,目光直視前往。
  
我抬眼望去,杜洛被押著跪在地上,地面是一小汪黑色的東西。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連眉頭都不皺,只是在看見成鈺將我帶來後有些歉意地看著我。
  
正前方站著身著明黃袍子的男子,面目平凡,但是一雙眼 睛精光內斂,讓人不寒而栗。
  
原是凌襄。看來所謂的祭祖也不過是一個陷阱罷了,甚至,恐怕就連到王府報信的人亦是他的安排暗。
  
陳妃笑盈盈地站在凌襄身邊,梳妝打扮像極了冷香。想來就是她騙得成鈺、杜洛上當。
  
“人已經帶來了,冷香呢?”成鈺冷聲說。他微微皺著眉,似乎不滿於受制於人的現狀。
  
凌襄卻不理會,徑直面向我,“季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盈盈一笑,福身行禮:“皇上。”縱然心中焦急,面上仍是不肯洩露分毫示弱於人前。
  
凌襄頗為讚賞地點點頭,朝身側輕聲吩咐一句,立時有近衛傳令,將冷香押上來。她衣著整齊,面色正常,看來在暮雲受到的待遇並不差。
  
“成鈺!”冷香驚呼,不過剎那已是淚流滿面。
  
成鈺安撫地朝她點點頭,對著凌襄沉聲道:“你說要見清兒,現在也已見到。可以放人了嗎?”聲音中含了脅迫。
  
只是這些在這個時刻說來未免顯得有些蒼白。
  
凌襄毫不在意地一笑,朗聲道:“怡親王世子不會認為朕要的只是見見季姑娘吧,這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買賣。”
  
成鈺下意識看了我一眼:“那你想要如何?”
  
陳妃笑著接口:“自然是兩人換一人。”頓了頓,道:“用南樂公主與這位壯士換季姑娘一人,這買賣對世子來說應是極划算的。”
  
“不可能!”成鈺想都沒想就拒絕,堅定道:“三個人我都要帶走。”
  
凌襄絲毫不受影響,顧自攬過陳妃的肩。
  
“世子不妨好好想想。清兒姑娘雖然不凡,但到底只是一個丫鬟,而南樂公主不僅是南樂遺孤,還是未來的世子妃。孰輕孰重,世子難道不明白麼?”他笑瞇瞇地說,
  
“如此說來,世子並不打算與朕完成這筆生意。”側首望著陳妃,眼中笑意愈甚,“即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好再說。來人,將他們帶走。”
  
被人扯起,杜洛悶哼一聲。冷香面露驚惶,泫然欲泣。
  
話剛出口,所有近衛都摩拳擦掌,意欲將我們包圍。
  
環顧四周,如鐵桶一般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只是疑惑不止,凌襄為什麼會要我?難道他抓走冷香,做了那麼一大齣戲都只是為了我麼?但他這般費盡心思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他稱呼我為季姑娘,想必還不知道我與許氏商號的關係,自然不會是為了許氏家財。可我容貌並不出眾,才氣也不逼人,他 到底有什麼理由為我做這麼多事?
  
“成鈺,你快走!不要管我!”冷香突然大叫起來,眸中水光瀲灩。她那麼柔軟,落入凌襄手中,還不知會受什麼難以承受的折磨。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不過一眼便可讓人沉淪。
  
成鈺頓住,呆呆看著她。
  
忽而又轉過身望著我。眸中神色難辨。
  
夜風很涼,髮絲糾纏,衣袂翩飛。
  
“成……”被他目光攝住,我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他忽然開口,吐出這個字。
  
我如遭雷擊。
  
凌襄停住腳步,回過頭讚賞地瞧著成鈺:“能捨才能得,世子日後絕不會後悔的。”
  
成鈺側過身,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想,或許是因為杜洛受了重傷,再不醫治很可能會死。或許是因為重兵包圍,我們幾乎沒有可能逃出生天。我想,只要再多一秒,我就會開口讓他不要再管我。讓他帶著冷香和杜洛離開。
  
可是他沒有等到我說出口,就已經決定。
  
我從來都不會拋下他,哪怕為了他現在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猶疑。
  
但是我願意為他送死,和他讓我去送死,畢竟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也或許,在他帶我來的時候就應想到現在的場景。不論是他,還是我。
  
眼眶乾燥,連一滴水汽都沒有。
  
驀地一笑,倒映在成鈺眼中是一朵怒放的桃花。臉上印記的顏色愈發明顯,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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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7: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成鈺蹙眉,「妳別這樣。」

  「不這樣?那我又該如何?」自嘲一笑,「載歌載舞嗎?」

  陳妃對著我招手,「季姑娘,過來吧。」她的笑容平凡無害,彷彿我們是久別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

  我回應一笑,「我願意留在長安。那陛下,您是否可以放了他們?」

  凌襄把握十足,他自然相信自己的近衛不會讓我們幾個人逃走。輕輕點頭,近衛立時鬆開冷香和杜洛。

  冷香朝成鈺飛奔過來,不過一秒,便撲在他懷中飲泣。杜洛捂著傷口,緩步走過來。通向宮門的方向自動讓出一條路,等著他們離開。

  成鈺拍著冷香的肩,讓她冷靜下來。然後推開她,扶住走過來的杜洛。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帶著他們兩人向宮外走去。

  我呆呆站在原地,目視他們的離開。

  忽而心有不甘,平白生出許多憤恨來。右頰上的桃花印隱隱作痛。往常也會時不時疼起來,但今天似乎特別厲害,像是要劃破血肉,長出一株真正的桃花。

  「成鈺!」突然大叫一聲,三人皆是停下腳步,就連凌襄也疑惑地打量著這一切。

  成鈺回過身,靜靜看著我。

  我笑著朝他走過去,行至面前,清晰可見桃花眼中的光華流轉。

  忽而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狠狠吻上去。模仿著那日在房中他酒後親吻我的樣子,深深地、用力地糾纏著。不再理會別人的目光,乾澀的眼睛此時變得溫熱,淚水不斷湧出來。

  他的身子僵直,愣愣不知反應。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漸漸變得炙熱,開始熱烈地回應我。

  「你們在做什麼?!」冷香不可置信地大喊。

  眼淚滑進嘴,鹹澀的味道盈滿舌尖。

  閉上眼,朝著成鈺的嘴唇狠狠咬下去。腥甜的氣味一如當初,卻少了當時內心的悸動與甜蜜。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眉頭蹙起。眼似乎一片迷茫,充滿了疑惑。看著我的眼神變得朦朧。

  猛地推開他,冷冷望著他身後的月色。今日,便當做訣別。

  「成鈺,從此山長水遠,你我再不相見。」

  毫不遲疑地轉身,朝凌襄走過去。我看見他眼浮現詫異,似乎還帶了微微的憐惜。可那些情感就像是貓哭耗子,我如何能夠有半點感激。

  沒有回過一次頭,但我知道成鈺還是走了。

  行至陳妃身前,全身早已無力。凌襄喜怒難辨,只是淡淡吩咐身邊的人準備馬車。

  我不發一言,任由他們將我帶到何處。上了馬車,徹夜趕路。甚至已離開暮雲國境。

  閉著眼睛躺在褥子上,不再理會天色昏晨,時間的一切彷彿都與我沒了聯係。

  只是偶爾會想起李蕭意。

  我曾答應過他,若能平安回到洛陽,我們就不再分開。可是現在註定我要食言,窮盡一世,我終究還是欠了他。也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償還。

  有時也會想起爹爹,我尚未能盡孝,如若能夠重來,那日便不會去傾城塚。他沒有遇到我,沒有相認,那麼也不會有得而復失的悲傷。

  昏昏沉沉間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有丫鬟上來攙扶。

  車簾一掀,陽光射進來刺痛了眼睛。急忙閉上眼,憑著感覺下了馬車。等到適應周圍光線後才慢慢睜開。一草一木,是我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景致。

  一道人影「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姑娘,您可回來了!」

  光影散去,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一身宮裝,眉目清秀,雙目含淚地瞅著我。

  無力感襲上全身,身子晃了晃,女子急忙衝上前來扶著我,一路帶往內院。

  等暈眩感消逝,我才微微扭頭看著她:「流霞。」

  她已泣不成聲,絮絮叨叨說著話:「姑娘您不在不知道,自從您離開之後,咱們院子就成了冷宮一樣,淒淒慘慘。只剩流霞一個人留在這,每日都過得擔驚受怕。」她忽而吸吸氣,臉上綻出一朵笑:「幸好姑娘現在回來了,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我無語,只是心中苦澀難耐——我曾那樣傷害過楊子玉,我回來了,難道真的會好嗎。

  後來知道,就在我來到華都的當日,凌岸啟程回暮雲。

  心稍微有了些安慰,至少,我還能使一個我關心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連一個月,我都沒有見到楊子玉。他千方百計將我找了來,卻不肯見我,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雖然沒來,但流霞的生活明顯改善了許多。除了不許我出門,吃穿用度皆是當初的樣子。

  每日除了吃飯睡覺,閒來無事就與流霞一處做做女工,或是下廚試手藝。日子倒也逍遙自在。

  可上天註定不會讓我一直順利。

  這日午飯剛過,拉著流霞在院子澆花。天氣是難得的好,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這陣子沒有別的娛樂,現在有人送上門來,自然巴巴地湊到門縫去張望。只見一位身著鳳袍的女子帶著一幫太監宮女正在與守在門前的禁衛軍對峙。

  那女子明眸皓齒,美貌非凡,周身雍容華貴的氣質顯露無疑。一看便是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不難猜想,她應當就是楊子玉的皇后,亦是暮雲的元華公主。

  知道是誰,自然沒了興致。瞧著這架勢,只怕這些禁衛軍攔不了她多久。喚了流霞,兩人躲進屋內,將房門全部插上。我實在沒有興趣與她發生什麼碰撞。

  果不其然,不過一炷香的樣子,院門就被踹開。先前守著的禁衛軍全部沉默著站在門外,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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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從窗縫瞥見元華一臉不滿,對著太監吩咐:「把門給我砸開。」

  宮人得令,手腳麻利地就上來砸門。

  流霞一臉擔憂害怕地縮在我身邊,我握住她的手,希望自己的鎮定能夠讓她有安全感。我離開之後,楊子玉雖不至於遷怒流霞,但到底還是耿耿於懷,流霞便被留在這個已廢棄的院子。

  我心覺得欠了她,實在不希望再因為自己給她帶來什麼傷害。

  砸門聲越來越大,另外還有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叫囂著讓我們快點開門。心中暗笑,忽聽屋外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

  是楊子玉。

  心一軟,重新湊到窗縫,看見他一身龍袍,俊朗的眉微微糾結在一起,目光不善地怒視元華。許久不見,他的樣子倒是一點沒變。只是,似乎消瘦了些,就連面色也不若之前健康的色澤。

  宮人訕訕地停下動作,退到元華身後,彎腰弓背,不敢說話。

  元華不甘示弱,好看的紅唇一撅:「楊子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金屋藏嬌!今天我非要把那個賤人給抓出來!」說完怒吼:「你們停下來做什麼?!給我繼續砸!」

  宮人噤噤不敢動,集體裝作沒聽到。

  看來這皇后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想來在暮雲時便是受盡恩寵。楊子玉會娶暮雲公主,大部分也是因為當初皇權不穩,需要聯姻獲得支援。元華應當也知道,所以即便現在貴為一國之后,也不知收斂。她這樣直衝,如何能與楊子玉和平相處。

  果然,楊子玉聞言眉頭都不知多出多少條皺紋:「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說話沒遮沒攔,如何能夠母儀天下?!」

  元華怒目圓睜,忽而冷笑道:「我不能母儀天下,那你與人苟且,難道就能君臨天下!」她話說得極為難聽,我甚至看見楊子玉放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只怕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打出去。

  眼見勢成水火,終究還是不忍,命流霞開門。

  她怯怯地望著我,我只能淡笑:「別怕,開門吧。」

  她猶豫一陣,還是乖乖地將門打開。一瞬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我。

  因院子只有我與流霞,所以穿得並不是很正式。而且方才正在澆水,為了方便,赤了腳,還把褲腿和袖子都挽了上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楊子玉皺眉,走上來將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莫說眾多宮人,便是我自己都愣住。

  他彷彿忘了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那些傷害,忘了我曾當著他的面與別的男人跳崖殉情。神色柔和,看著我就像在看著自己深愛的人。

  元華臉色漸紅,半晌,惡狠狠吐出三個字:「狐狸精!」

  這句話一出,楊子玉才是真的動怒。冷冷瞧了門外的禁衛軍一眼,令下如山:「送皇后回寢宮。」

  這次禁衛軍們沒有半點猶疑,齊齊進入圍住元華以及宮人,領頭的男子恭敬道:「恭請娘娘回宮。」形容間意志堅定,不容拒絕。

  元華又瞅了我幾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將我拆骨入腹。我卻仍是表情淡然,不喜不怒,靜靜站在楊子玉身邊。元華僵持一陣,見大勢已去,方才揮袖而走。

  流霞識趣地退下,留下我們兩個人站在院中。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揚起頭,淡淡看著楊子玉,輕聲道:「阿玉,好久不見。」

  他點點頭,轉過身,為我挑起鬢邊一縷髮別在腦後,眸中無波無瀾。

  「窮盡一生,妳依然還會回到我身邊。不論妳如何逃離,都改變不了宿命。」

  「為什麼?」我疑惑地挑起眉,「凌岸雖是不受寵的皇子,但畢竟是你手中可以牽制暮雲的武器。你若要找我,大可自己派人,為何要與凌襄做這樣的生意?」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他走到院中,拾起剛才被丟在地上的勺子,舀起一瓢水澆灌土壤。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事情,表情是難得的放鬆。

  「清兒,我只是要妳明白。」他微微頓住,「成鈺,不值得。」

  我愣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楊子玉轉過身直視著我:「只是為了一個冷香,他就肯將妳拱手相讓。」嘆了一口氣,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世上只有我可以為妳放棄一切,只有我可以將妳當做唯一。清兒,不管妳愛不愛我,我都不會再讓妳離開。」

  若說沒有動容是假的,若說沒有怨恨也是假的。

  他為了讓我死心,上演了那樣一齣戲。在戲中,我愛了那麼久的人對我棄若敝履,將我丟在他國深宮。可這一切都是另一個愛我的人為了我而策劃的一場遊戲,他說想讓我看清一切,他說只有他能夠將我當做唯一。

  但他畢竟是在傷害我。

  「阿玉」輕喚一聲,揚起右臉對著他。「你看看這朵桃花,好看嗎?」

  他面色一僵,走上前來伸手撫上那朵桃花,輕輕問我:「痛嗎?」

  隨即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對不起。」低低地說:「我不知道……他竟會讓妳為別人換血。清兒……痛嗎?」

  不過一句話,我所有的怨憤,所有的恨意都消失殆盡。從一開始犯錯的人就是我,他是一個帝王,我卻將他的尊嚴在暮雲將士面前踩於腳下。可兜兜轉轉,今日再見,他卻對我說對不起。

  換血是我心甘情願,深宮遺棄亦是我自找的,這世上,我總不能再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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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痛。」將頭埋在他頸間,把所有憂傷都摒棄。

  「那……」聲音出口,才發現不知何時已變得沙啞,「阿玉……你不恨我嗎?」

  「我恨妳。」這次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吐出這句話,我內心一滯,呆呆不能言語。

  可他語氣一轉,環著我的手彷彿化成了一灘水,柔情蜜意幾乎要將我溺斃。「可我更愛妳。」

  「我既盼望著妳來,又害怕妳來。」他自嘲一笑,「當知道妳住進這個院子,當知道妳每日繡花做飯,我心就像灌了蜜一樣甜。可我怕一旦我出現在妳面前,妳所有的微笑都會散去。害怕妳會怨恨我死纏爛打,害怕妳會冷冷地說恨我。」

  眼眶溫熱,深吸一口氣,將淚意逼回,只是還是有晶瑩水珠盈在睫上。「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幽幽說出一句話。他卻恍若未聞。

  「不論妳曾做過什麼,只要妳還在我身邊,我都可以當做從未發生。」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髮上。「清兒,妳可願意?」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他那麼卑微地乞求我留下。

  心中震動,一個「好」字險些脫口,卻終究還是被卡在喉嚨中。

  留下來?

  記憶中有單薄的人影從身後擁抱著我,那麼熱切,那麼溫暖。他在我耳邊吐字,清晰而堅定。

  我等妳。

  是了,還有一個人在洛陽等我。我曾答應過他,等我從暮雲回來,我們就一輩子都不分開。

  被感動侵襲的大腦瞬時清明。我不忍推開他,卻還是要將拒絕的話說出來。

  「對不起,阿玉。」歉然道:「我沒有辦法留在你身邊。」

  他卻沒有太大的波動,彷彿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一般。鬆開我的肩,手中還握著我的一縷髮。

  「清兒妳知道嗎,大燁首富許漢書前些日子到華都來商談合作,他願意進行大燁與青澤水上運輸生意,以及在青澤各地開設酒樓、飯莊、綢緞莊。」

  我僵住:「什麼意思?」

  他微微地笑:「許漢書畢竟是外族人,若想將生意完全開展到青澤,沒有當朝權貴的支持是絕無可能的。而且」他俯到我耳側,「許先生正在宮內做客,難道沒有人告訴過清兒嗎。」

  他轉而握住我的手,「妳是大燁首富的女兒,將來亦會是我青澤的皇貴妃。只要妳願意,我會讓妳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甚至佩服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

  他但笑不語,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樑。

  「清兒今日好好梳洗一番,晚上朕在攬月閣擺宴邀請許先生,清兒千萬不能失儀哦。」他笑盈盈說完這番話,鬆開我的手離開。

  「你是在威脅我?」

  他頓了頓步子,聲音清淺,瞬間彷若子衿樓初見,他仍是那個持劍的白衣少年,從天而降,為我擋去所有恐懼。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妳。」

  流霞回來時,我已在榻上睡了一整個下午,僅著薄衣,春日風涼,頭難免有些熱起來。

  抵抗著暈眩的感覺,讓流霞準備溫水沐浴,然後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裙,簡單將長髮綰起,簪上一直在身上的那支碧玉簪。就算沒有辦法離開,至少可以用這樣東西來表明我沒有忘記過與李蕭意的約定。

  來接我的人是陳希東,他較之前沒有絲毫變化,看見我亦是恭敬行禮,態度一如當初。

  去往攬月閣的路上盡是沉默,我不多話,其他人也不敢開口。只覺無趣。行走間忽見御花園中春色如許,心情不由一點點好起來。偏頭見著池邊楊柳,停住腳步,細細看起來。

  陳希東有些著急:「姑娘,時間不早了,還是先去攬月閣吧。莫讓皇上等久了。」

  我指著那已融冰的池水,偏頭望著流霞。「要是著池中有小舟就好了,等過些日子,我們就可以盪舟採蓮藕。」

  流霞一臉嚮往:「最好還能有釣竿,那我們就可以盪在中間垂釣,肯定別有一番風趣。」

  我點點頭,見陳希東急得哭了,這才緩移蓮步,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到了攬月閣,還未走到內間,就聽到一陣笑談聲。爹爹豪爽的笑聲近在耳畔,心下一暖。宮婢遠遠便瞧見我,待得到了近前,麻利地挑起簾子,道一聲:「姑娘來了。」

  內間頓時安靜下來。

  我含笑而入,一眼便瞧見爹爹坐在側邊,瞧見我的第一眼,臉上的笑意僵住。容君表哥坐在爹爹下首,本來是一臉恭謹,現在也只剩下震驚。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我在華都。

  除了楊子玉他們三人外,還有另外一位黑面大鬚的中年男子,面目端正,瞧著一身正氣。

  楊子玉起身走過來相迎,極其自然地牽住我的手,帶著我坐到他身邊。黑面男子眼閃過震驚,隨即端正態度仔細打量起我來。

  「這……」爹爹面有疑惑地開口。

  只怕他還以為我只是與清兒長得相像的女子。

  我微笑著,輕喚「爹爹、表哥」。

  楊子玉詫異道:「咦,原來許先生真是清兒的父親,」他假作不知接著了然一笑,轉首目光寵溺地看著我,「朕原先還以為是她誆著我玩,沒想到竟是真的。」

  不揭穿他,輕笑著點點頭。

  爹爹雖然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面色紅潤,目光有神,想來在宮裡的待遇並不差。

  「聖上,不知這位姑娘是?」黑面男子開口問道,表情恭敬有禮。

  我們兩手交握置於桌上,爹爹先開口:「孟大人,她是草民的女兒,閨名喚作清兒。」

  孟大人?莫非就是華都府尹孟靜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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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華都治安歸屬他管轄,許氏要在華都做生意,自然要與他打好關係。

  還未細想,就朝孟靜化點頭示好:「孟大人。」

  我的身份不過是民女,但在他看來我又十分受皇上重視,所以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我的問好。

  不想他為難,乾脆自己先轉移了目光。瞧著爹爹,他在震驚之後,眼都是瞧見我的歡喜。容君表哥略微有些不自然,拘謹著不敢動筷。

  攬月閣四面三面凌空,只有我方才來的方向有一道迴廊直通樓下。

  初春風入,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來人,去取件衣服來。」楊子玉不由皺眉,「可是冷?」他柔聲問我。

  「有點。」細細答了一聲,見下人久不歸來,他乾脆把自己的外袍脫下為我披上。反正他早上也做過同樣的事,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是一時之間,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楊子玉恍若未見,側首笑著看爹爹:「許先生,朕聽說你只有清兒這麼一個女兒,想必是疼愛得緊。」

  爹爹恭敬回答:「小女性子驕縱,還望陛下海涵。」

  楊子玉擺擺手,「驕縱倒算不上,只是有時難免有些小脾氣。」

  我怒瞪他一眼,看向爹爹時已是笑靨如花,小心地提示著:「爹爹到華都已有一段日子了,清兒離府許久,府中不知亂成了什麼樣。」眼珠滴流一轉:「爹爹要什麼時候才回去看一看才好叫清兒放心。」

  他如果繼續留在華都,我就必然會受楊子玉牽制。就算有機會離開,我也走不成。

  爹爹久經商場,又如何不懂我的意思。他雖不知道我用意何在,但父女間生來的默契還是讓他接口:「開設酒樓之事已商談得差不都,剩下的交由掌櫃便可。為父已計劃這兩天便離開。」

  我心歡喜,但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楊子玉打斷。

  他眼角上挑,鳳眼好笑地瞧著我,卻在對著爹爹說話:「許先生也不必急於這一兩天,朕預備在三日後舉行封妃大典,讓清兒成為我青澤的皇妃。」他也不管別人被驚成什麼樣,自顧自說:「許先生不如等到封妃大典後再回大燁,」目光流轉:「當然,若是到時候國丈捨不得女兒,也可住在宮內,也免得清兒孤單。」

  皇妃,在後宮妃嬪等級中僅次於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怔怔不能言語,呆呆看著他。

  「阿玉……」下意識地喚他。

  「嗯?」他的眼中柔情似海,我覺得著急就在那海中漂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是那麼溫柔,卻偏偏讓我覺得著急要窒息。

  「小女何德何能,只怕難以入貴人的眼。」爹爹站起身,僵直地拱手。

  楊子玉臉色微變。

  容君表哥大驚,急忙去扯爹爹的袖子,卻被他揮開。

  孟靜化冷眼看著這一切,不表態度。

  無奈一嘆,楊子玉的決定又豈是可以輕易改變。他甚至那麼堅決地對我說絕不會放我離開。

  「爹爹。」柔聲一喚,爹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我身上,閣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淡了許多。

  我彎起唇角,努力笑得開心:「得到皇上垂愛是女兒的福分,女兒願意留在宮中長伴君側。」

  爹爹滿腹疑惑地打量我,卻見我巧笑倩兮,無絲毫破綻。過了半晌,他臉上的不悅才慢慢消散,復而坐下,嘆息般道:「只要清兒自己願意,老夫也沒有什麼可說。」

  楊子玉自然明白我為何會說那樣的話,他的臉色回復自然。一頓飯索然無味,吃完之後陪著爹爹到他住的地方,向他保證了無數遍我是真心要留在青澤,他才漸漸相信,又開始不斷告訴我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與他人為敵。

  直說得我腦袋都大了。

  直到流霞催了幾遍,方才戀戀不捨地告別父親,回到後宮。

  陳希東一直守在我身邊,看到我安全回到住的地方才告辭離開。

  進到裡間,一片漆黑。見流霞早已疲憊,便讓她去休息,自己撿起火摺子擦亮點燃蠟燭。

  「啊!」一轉身,就見楊子玉坐在椅子上靜靜瞧著我,嚇得大叫一聲。

  他無奈一笑:「我有那麼恐怖嗎?」

  拍拍胸口,不理會他,徑直走過去鋪床:「那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

  他走到我身後擁住我的腰,聲音低沉:「想妳了。」

  我嗤之以鼻:「不是剛才才見過嗎。」

  他低低一笑,下頜擱在我肩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麼久,都是一兩年了。」

  聞言不禁莞爾。

  只是他的手灼燙地箍住我的腰,讓人難受得緊。不自在地扭了一下:「你放開我,太熱了。」

  他的身子驀地一僵,下一秒天旋地轉,背部重重地砸到床板上,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目光灼灼地凝視著我,像是一把火一樣將視線掃過的地方點起火苗來。

  胸口悶熱,難受的感覺更重。我有些生氣了,伸手去推他:「那麼重,起來啊!」

  他的眼閃過笑意,猛地低下頭來搜尋我的唇。一找到,便迫不及待地覆蓋上來。我大驚,緊緊閉著嘴,雙手更加用力地捶打他。

  「別動」他抽出空來警告,「再亂動我就不保證自己會做什麼!」

  我被嚇住,四肢僵硬,呆呆躺在床上。他見我不肯張嘴,就只是輕輕吮吻著我的嘴唇,嘴唇炙熱如火,讓我全身酥麻。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嘆一口氣,側身躺在我身旁,將我攬進他的懷中,輕輕親吻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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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乖,我抱著妳睡。」隨手拉過被褥蓋在兩人身上,他的周身是龍涎香的氣息,環繞在我身上。

  僵直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漸漸倚著他睡去。

  第二日醒來,枕邊空無一人。

  流霞眼神曖昧地抬著清水進來伺候我洗漱,我是百口莫辯,乾脆由著她瞎猜。

  聽流霞說,宮裡已經開始在籌備婚事了。

  皇妃。每每提到這個詞,流霞就忍不住一臉豔羨,而我只能倚在窗前,盡量將這一切忽視。

  或許,我註定一生都對不住李蕭意。

  楊子玉將我保護得極好,不止不讓元華前來,甚至婧儀太后派人來傳喚,也被禁衛軍回絕。他們像最堅固的城牆,守在這小小的院子四周,等待著大婚的到來。

  這日試新嫁衣,依舊是當初為我裁衣的婦人。我不好意思,她們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換上衣服,在銅鏡前旋轉一周,流霞兩眼發光,直讚漂亮。

  見合身,便揮手示意無需再改。婦人領命離去。

  「啊!」院外傳來一聲尖叫。

  我蹙眉:「怎麼了?」

  流霞搖頭不知,步出去查看。不過轉眼便來答覆,「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說是皇后失足跌落湖中。」她的表情一點也不見慌張。

  我卻不能不管,畢竟是兩國聯姻,若是元華出了什麼事,楊子玉必定難逃關係。提起裙擺小跑出去,只見一名宮婢哭著乞求禁衛軍前去救人:「娘娘只帶了我一個,我……我不會水啊!」她哭喊著,禁衛軍卻只當做沒聽見。

  我見人情冷漠,心中瞬時升起火:「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去救人!」

  直到我發話,領頭的男子才開口:「微臣奉命保護清皇妃,其他事與微臣無關。」

  我冷笑:「今日若是皇后死了,天下悠悠眾口難免說本宮侍寵殺人,罔顧國母。你們若救不了人,那本宮還不如先一頭撞死在這!」我發了狠話,他們的臉色才有些變化。

  領頭男子略一沉吟,帶著幾人朝池塘奔去。留下兩個人守在原地。

  我剛想叫那宮女不必擔憂,可轉過頭,就見她一臉陰笑地瞧著我,臉上淚痕未乾,看起來十分滑稽。

  「妳……」

  頸後一痛,頓時失去知覺。

  幽幽醒轉時發現自己處在一間偏殿,殿內華麗非凡,隨意一想,便猜到是皇后的寢宮。

  元華手端著茶坐在對面,嘴角帶笑地打量我的反應。

  我只是在第一刻愣了一下,隨即展顏對她一笑,有禮地喚「皇后娘娘」。

  她捧茶的手頓住,目光變得疑惑。先前演戲的宮女冷哼一聲:「死到臨頭才知道討好!」語氣中十分不屑。

  我無奈——我什麼時候討好了?!

  元華似乎也為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茶重重砸到桌子上,走到我面前細細看了幾遍。

  「果然長得不錯」,她摸著下頜微微點頭,忽而目光凌厲,手指直直朝著我的右頰而來,瞬間指甲就深深刺到肌膚之中。「只是這妝未免太花了些。桃花?!」她冷哼:「難怪是狐狸精,天天在臉上畫那麼大一朵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我笑意不減,「不知娘娘將清兒帶到這有什麼吩咐?」

  元華冷笑,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刀尖泛著微寒的銀白光芒。

  這時我才變了臉色,強自鎮定,冷聲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失蹤之事與娘娘身邊的宮人有關,若我真出了什麼事,娘娘想必難辭其咎。」

  元華哈哈大笑:「說到底,妳不過就是個鄉野丫頭,好好的日子不過偏生跑來勾引皇上!」她目光變得恨恨,「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清皇妃?只怕妳沒那個命!」

  宮婢接口:「等到侍衛找來,妳早已死了。便是皇上認定是我們害妳,他又能如何?!我家公主身份尊貴,縱是青澤國主又能動其分毫?!」看來這個丫鬟是從暮雲跟著過來的。

  我苦笑,莫非今天就要魂斷於此?

  元華將刀子在我臉上比劃了幾下,忽而笑道:「說來妳若死了,我在宮中日子難免無聊。」眼珠一轉,輕笑道:「楊子玉口中說著如何愛妳,我聽了只覺好笑。你們認識才不過多久,他怎麼就能下定決心因妳與我為敵,甚至不顧母后的阻攔。」

  腦中閃過婧儀太后的臉,她曾希望我能好好留在阿玉身邊陪伴他,可是我卻傷他至深。現在的太后,只怕巴不得我走得遠遠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阿玉面前。

  「我倒要看看,他對妳是有多喜歡。」她倏爾恨恨吐出一句話,手腕翻轉,刀刃刺破我臉上的肌膚,一陣刺痛傳來。

  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臉頰游走,帶著淡淡的腥甜氣息。

  紅色的血順著刀尖滴落,砸在地上,形成一朵朵梅花。

  元華得意地瞧著我,透過她的眼眸,可以看見桃花印斑駁,血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可卻不是很痛,自己心甚至很有些無所謂——原來她想要的不過如此嗎?

  毀容,是否毀容就可以離開,是否毀容就可以讓我重新獲得自由?

  仰首一笑,就連笑容都帶上妖豔的氣息。「娘娘能做的就是這樣嗎?劃一刀,就放過清兒?」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驚駭至極,因為她竟開始嚷嚷著「瘋子」,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宮婢急忙上前扶住她,一邊說著讓她鎮定的話,一邊攙著她離開。

  垂首瞧著地上的刀,想了想,卻沒有去爭取將它拿起。就靜靜坐在椅子上,臉上的傷口一陣發麻,隨後又像萬蟻啃食一般痛起來。頭越來越暈,猛然想起什麼,低頭一瞧,落在地上的血帶著微微的黑色。

  腦袋越來越重,視力開始模糊。漸漸地,前方被漆黑籠罩。直到最後一抹亮光消失在眼角,頭一歪,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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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房內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我驚醒,握拳縮在床角。一陣溫暖撲面而來,下一秒,將我擁進一個懷抱。

  「怎麼,睡不著?」清越之音在頭頂響起,不自覺放鬆了身體。

  我嘟噥:「睡著了,只是又被你吵醒了。」語氣中含著抱怨。

  他哈哈大笑,撫著我鬢邊的髮:「這兩日奏摺太多,不自覺就忙到現在。」聲音一頓,「妳接著睡吧。」說完為我掖合被角。

  乖乖地窩在他懷中,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閉目睡去。

  等再次醒來,流霞已備好午膳。她也不嘲笑我貪睡,反而還盡心盡力為楊子玉解釋:「今日有前線報,所以皇上才沒等姑娘醒來就匆匆離開。」

  我點頭示意瞭解,任她扶著行至桌前。只是坐下,才想起來她剛才說的話。

  「前線報?」偏過頭,「怎麼,青澤和誰打仗了?」

  流霞「嗯」一聲,盛了一碗粥,舀起一勺,再小心翼翼吹涼,放遞送到我唇邊。「張嘴。」

  「啊」順從地聽她的話,感覺到甜甜的八寶蓮子粥滑入口中,香糯適宜,火候正好。

  「是和大燁。大燁不知抽了什麼瘋,突然對暮雲用兵。我們青澤與暮雲是姻親,自然不能旁觀。」說著又道:「再張嘴。」

  她耐著性子餵我吃完整整一碗粥,方才收了東西命宮婢拿下,陪著我到院子裡去散散步。

  這個時節應是綠柳夏茵,空氣中彌漫的花香沁人心脾。只是面上的紗罩遮住了我的嗅覺,不能好好感受這夏日氣息。

  阿玉說我先前淘氣,不小心竟把自己的臉都弄傷了,所以現在帶著紗罩,盡量避免陽光直射,不然只怕一輩子疤痕都不會好了。

  女子自然愛惜自己的容顏,所以我從來也不敢隨意摘下。

  「姑娘,許先生來了。」流霞附在我耳邊說。

  立馬露出一臉笑,雖然旁人瞧不見,但還是希望能讓他們感受到我的開心。

  「爹爹。」叫著便朝著大步跨出。

  「小心!」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下一秒,來人生生扶住我。口氣聽來有些生氣:「怎麼那麼魯莽,差一點就跌倒了!」知道他生氣,擠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阿玉,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他只能棄械投降。

  爹爹的笑聲傳來:「妳啊,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己,幸好有聖上在妳身邊,不然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我嘟起嘴,「爹爹偏心,一來就數落我,只會幫著阿玉說話!」

  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我不依不饒,說腳疼,非讓阿玉背著我。他無奈,只能蹲下身。我摸索著爬上去,高興地做出駕馬的樣子,耳邊盡是悶笑。

  等回到院子,爹爹與我在房內說話。他似乎挺高興的,「妳有皇上照顧,爹爹也就放心了。」

  我有些不安:「爹爹難道是要把我丟給阿玉,自己不管我了嗎?」

  爹爹笑,半晌伸手拍拍我的頭,似乎在嘆息。「爹爹怎麼會不管妳?!只是女兒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妳能嫁給聖上,他必會疼寵妳一生一世,要不然以妳的性子,又有誰受得了。」

  我卻不生氣,只是忽然覺得有些惆悵,阿玉說他要給我一個婚禮,他說要讓我成為他的妻子。可是我知道,這宮中早已有了一個皇后。雖然阿玉不喜歡他,但是我一點都不想跟別人共用一個丈夫。

  但是我身邊似乎也只有阿玉了。

  我醒來在我身邊的人就是他,是他一口一口餵我吃藥,日日夜夜陪著我說話。他還告訴我,他要做我的眼睛,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於是只能點頭:「爹爹放心,我會好好待在宮裡,不給阿玉惹麻煩。」

  爹爹滿意地離開。

  我獨坐在桌前,手中握著一杯冷茶,猶豫許久,還是放回桌面。

  隱隱聽到響聲,流霞歡叫著衝到我面前。她的奔跑帶動一陣風,吹拂在我臉頰,竟也帶進來生命的氣息。

  她獻寶似地說:「姑娘,這是皇上命人送過來的衣裳,您瞧瞧……」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立馬改口道:「讓奴婢為您換上,瞧瞧合不合身。」

  我並不在乎她說的話,只是心裡還是為她那樣的遮掩而微痛。佯裝從未聽見,撐著桌子站起來,笑道:「給我換上!」語氣興奮,只因不想讓流霞察覺有異樣。

  衣裙極為繁複,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層。還不容易穿完,大汗淋漓地仰著臉,問流霞我可美。

  她誠懇地回答:「美,姑娘是流霞見過最美麗的女子!」不知為何,那聲音裡帶了絲哭音,我亦只能恍若未聞。

  晚間有人傳命,說是太后召我一同用膳。張嬤嬤站在院中等著答覆。

  流霞平板回覆:「我家姑娘身子不適,不能赴宴。」她說得鎮定,但我知道她在害怕。因為她的聲音裡有絲絲顫抖,不是非常熟悉她聲音的人是聽不出來的。

  張嬤嬤亦是無波無瀾:「冊封大典已是不遠,於情於禮,姑娘都應當前去拜見太后。」

  不忍讓大家為難,我摸索著走出來,扶住門框,笑道:「既然如此,那清兒今日便去向太后請安。」

  阿玉說他微服出遊,在華都城內見我第一眼便愛上我。他接我進宮,想納我為妃,可就在封妃大典前幾日,我失足跌倒柱子上,不僅擦傷了臉,還撞到腦袋,將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所以,今日應當算作我第一次見太后娘娘。

  晚間又是張嬤嬤來接我,因見我行動不便,還特意帶了轎子。到了棲鳳宮,流霞作我的眼睛。走了幾步,張嬤嬤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對我說道:「今日宮內除了姑娘還有一位客人,是暮雲國的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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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並不驚奇,素日也聽說過那位名喚凌蕪的國師琴藝天下無雙,詩詞歌賦亦是精通,況且青澤皇后本就是暮雲的公主,他會受到太后邀約也不足為奇。

  一進大殿,便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略微不自在地晃晃腦袋,流霞立刻擔憂地低聲問:「可是不舒服?」

  我搖搖頭,「沒事。」故意忽視那道目光,跟著指引來到太后面前,下跪請安。

  「起吧,妳身子不好,先坐下。」太后心情不錯,說話溫柔,我心裡不禁奇怪起為何先前阿玉不讓我來見他母后。

  謝恩起身,入席時險些被椅子絆倒,幸好一雙手及時扶住我。那手寬大有力,應當不是女子的手。想來只有可能是凌蕪了。

  於是展顏一笑,「多謝。」

  「不用。」他回了一聲,可聲音中卻帶著苦澀。

  忽然他幽幽嘆了一口氣,以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早知如此,當初必不放妳離開。」說完立刻鬆開我,退到一旁。

  我心裡驚奇,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滿腹狐疑地坐下。然而不過一會,一切又都被我拋諸腦後。話說失憶後就是這點比較好,因為忘性也變大了,什麼事都記不久。

  今天的菜色很好,只是吃了不過幾口,太后就開始嘆氣。

  「哀家倒還真是想念妳的手藝。」

  她的話明顯是衝著我來,只是我會做菜嗎?我怎麼不知道?

  乾笑著應付:「太后若是喜歡,清兒就去學。」

  她聽了又不說話,氣氛一時之間有點沉默。

  我不善於沒話找話,只知埋頭吃飯。等將菜撤下後,太后方才放我離去。

  當天夜裡我似乎做了個夢,夢中也是一片黑,但我能感覺到床榻邊坐著一個人。他的手輕輕撫在我的眼睛上,似乎在察看什麼。過了許久,手又移到我的臉頰。我極力想睜開眼睛瞧瞧是誰,可身子無力,就連動也動不了。

  最後,耳邊只餘無奈的嘆息。那嘆息中似乎還充滿了憐憫,還有淡淡的悔意。

  第二日流霞進來時我已呆坐半晌,任由她為我穿衣。她今天有些高興,忙著手上的活還不忘對我說話:「姑娘,大燁和咱們停戰了,真好!」

  想到許氏的生意不會受到戰亂的影響,我也不由點頭:「的確挺好。」

  「聽說是因為大燁國主壽辰兩軍僵持不下,受苦的盡是黎民百姓。三國國主皆憐憫蒼生,決定議和。」

  我聽了只覺好笑,大燁先出的兵,現在一句天下蒼生,難道一切就都這麼算了?

  大燁議和可以想是疲於應對兩國兵力,但暮雲和青澤的退讓,又是因為什麼?

  想不通乾脆就不再去想,等洗漱完畢,便扯住流霞詢問凌蕪的住處。她尚未細想便回道:「國師今日一早就離開華都了。聽說是前去迎接大燁派來的使者,恐怕要幾天才能回來。」

  知道他還會回來,我也就放心了。直覺裡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淵源,我實在很想問問他我們是否認識。

  五日後,接待大燁使臣以及暮雲國師的宴席在朝陽殿舉行。按理阿玉應攜皇后元華參宴,但他卻告訴我希望是我陪著他前去。

  流霞高興得不得了,也不管我是怎麼想的,就找出最華麗的衣服來為我裝扮。心裡知道這樣逾矩之事不好,但卻找不出話來拒絕。阿玉曾說我是他最愛的女子,那我又怎麼能拒絕他用來表達真心的邀請?

  換上衣裙,綰起長髮,流霞為我在額頭點上桃花鈿,淡施脂粉。最後,取來面紗,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只是就連這眼睛,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阿玉親自來接我,共乘龍輦直到朝陽殿前。

  只怕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後嚼舌頭,說我恃寵而驕,竟連龍輦都敢坐了。

  「皇上駕到!」太監總管尖利的聲音憑空響起,驚得我出了汗。但阿玉的手極穩妥地牽著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失神跌倒。

  深吸一口氣,跟著他的步伐平穩邁進大殿,殿中肅靜威嚴,我知道兩側坐滿了各級官員,心裡也就更緊張了。

  阿玉帶著我一直走,最後停下腳步,讓我坐下。不疑有他,乖乖落座,耳邊卻清晰可聞一陣抽氣聲。我頓時局促不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為什麼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好驚訝?!

  手不自然地撫上扶手,想借由此給自己一點安全感。撫上上刻著凹凸不平的圖案,下意識地描摹著,卻在下一刻驚了自己。

  竟是龍!

  他帶我坐上龍椅!這個天下至尊的位置,他願讓我一個女子與他併肩而立。

  心裡的震驚難以描述,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只是與阿玉相握的手下意識地使力。

  他笑著說一些願三國永修盟好的話,殿內附和之人無數。這次小小的戰爭,青澤雖幫著暮雲,但算起來,也可以算是中立之國,所以這次宴會設在青澤,為的也是如此。

  開場話說過之後就是歌舞,絲竹聲充斥整個空間,阿玉才抽得空來剝水果給我吃。不安感慢慢消散,今天竟是我前所未有地安心的一天。

  殿中歌舞暫歇之際忽然傳來男子之聲:「鉞聽聞青澤女子皆是能歌善舞,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見夫人一舞?」

  他口中的夫人想必就是指我,可是我哪會什麼舞蹈啊。於是嘿嘿笑兩聲,又不知他身份,故而不回話。

  阿玉笑道:「清兒身子不好,不能起舞。今日朕為鉞世子準備了青澤歌舞,世子不妨好好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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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後再無聲音。

  百無聊賴地坐了一天,等到宴會將散,就連屁股都痛了。耍賴讓阿玉背我回去,他說此時臣下眾多,難免失了面子。我知他說的是實話,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作勢不理他,讓流霞扶著我下臺階,儀態萬千地走出大殿,身後是阿玉無奈的笑聲。

  他今日必然有許多事要與凌蕪相商,想來是不會追出來。於是與流霞放慢了步子,感受著這幽幽涼風。

  「這位姑娘,請問往哪裡是出宮的路?」不遠處響起男子的詢問聲。聽聲音,應是之前請我一舞的鉞世子。

  流霞為他解釋一遍,他卻仍是不懂,後來無奈請流霞帶路。流霞猶豫,我笑著對她道:「妳去吧,我站在這裡等妳。」

  此話出口,她才稍稍放心,又囑咐我幾句「不要亂走」後才引著那鉞世子離開。

  知道自己絕對沒本事走回去,於是乖乖站著,不敢挪動分毫,生怕流霞回來找不到我。

  「清兒。」

  不遠處有人喚我,聲音有些莫名熟悉,但卻想不起來是誰。

  我轉向來人的方向,「是誰?」

  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感覺到有人朝我走近。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並不喜歡這種陌生人靠近的感覺。他僵在原地,半晌,出聲問我:「妳怎麼了?」聲音極輕,彷彿害怕驚碎夢一場。

  「妳與楊子玉在一起了?」

  我尚未回答,他就自己說起來。聽他的意思,似乎我們認識。而且在宮中敢直呼阿玉名字的人,向來只有我。也不知他是哪路的神仙。

  清了清嗓子,「請問你是哪位?」

  周圍一下子沒了聲音。

  忽然鼻樑上有微風,鼻尖聞到一股清新的氣息。

  「妳的眼睛怎麼了?!」他厲聲問道。

  我禁不住瑟縮,無辜地睜大眼睛。「我前些日子撞到腦袋,淤血堆積,所以眼睛看不見。」隨即挺直腰板,「不過只是暫時的哦!」

  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太醫們都說以後是有可能醫好的。

  「妳眼睛看不見了,難道就連腦子也壞了嗎?」他幽怨地控訴。

  我詫異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他頓時哭笑不得。

  「許姑娘……」遠遠傳來陳希東的聲音,我立時驚起,忙喊:「你走,要是讓阿玉知道我與你說話,肯定會被罰的!」阿玉一直告訴我不要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人心險惡。

  雖然我已經這麼大了,自己知道分辨真假,可阿玉要是生氣了,說不定會不許我出來走動。

  話出口,卻沒有人回應。小心地伸手向前一摸,只有虛無一片。

  ——咦,難道他已經走了?

  「姑娘,」陳希東跑到我面前,「皇上有請。」

  我嘟嘴:「我在等流霞呢。」

  他好氣又好笑:「您放心,微臣讓人等在這裡,您先跟微臣走吧。」

  思考半天,終於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一起去往朝陽殿。此時殿內一片安靜,想來所有人都已出宮了。

  「清兒過來。」阿玉走上來牽我,將我帶到一處凳子前坐下。「國師大人請。」

  我還在生他的氣,悶著不說話。

  一隻如玉般微涼的手搭上我的脈搏,想必就是國師凌蕪了。

  凌蕪把了半天脈,又撥弄我的眼睛上下看了幾遍,最後鬆開手,語氣有些凝重。

  「夫……」他話尚未說完便被人掩了口,漸漸走遠。

  我心火更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陳希東守在一旁賠笑,想著法兒轉移我的注意力,可我一等到流霞回來,便讓她帶著我回去休息。

  剛剛爬上床,流霞便小聲傳喚皇上駕到。

  閉上眼,側過身子面向牆壁。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床前。

  「清兒」他好笑地叫著。

  繼續無視,將被子拉上來,遮住半張臉。鼻子被捂著,呼吸不暢。憋得臉都紅了,還是阿玉先投降。

  他爬上來扯我的被子,然後連被帶人一把摟進懷裡,臉蹭著我的額頭,他的胸口傳來低沉的笑聲,我伸手去推,卻無法撼動分毫。

  「生氣啦?」他低聲問我,「妳別擔心。國師說妳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而且臉上的疤痕也可以消除。」

  「真的?」知曉容貌不會有損,我馬上忘記剛才的事。

  他無奈地點點頭,手抱著我,「自然是真的。」頓了頓,接著道:「再過幾日,妳就會成為我楊子玉的妻子,我們一生一世在一起。妳開心嗎?」

  「嗯」我愣愣回出一個字。

  「在想些什麼?」他有些不滿地勒緊我的腰。

  急忙搖頭否認,一臉討好地憑著感覺湊上去在他臉上「啵」地一聲,然後咂咂嘴,縮在他懷裡閉眼。他身子僵住,漸漸發燙起來。

  「清兒」他又叫了一聲,嗓子低沉。

  「嗯」我不耐煩地哼出一聲,「我睏了」帶著濃濃的鼻音,甚至連眼都不睜。

  過了許久,他無奈一笑,摟著我睡去。

  聽得宮人說御花園裡池塘中的荷花都開了,我來了興致,讓流霞陪著我去瞧瞧。在池中涼亭坐了一會兒,又覺得口乾舌燥,流霞急忙去端冰鎮的水果。

  她走了不多時,身旁傳來一陣壓迫感。我支著腦袋倚在護欄上,甚至頭也不回。「你來啦。」

  「妳知道我會來?」男子難掩輕微詫異,在我身邊坐下。

  微微一笑:「那日夜深出現在我床邊之人不就是你嗎,憑你的醫術,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所以你定會來找我問個究竟。」

  他輕笑:「我從來不是多管閒事的人。」

  我點點頭:「我知道啊。」福至心靈,又打趣他:「但我也知道,我是不一樣的。」

  本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誰知他竟沉默了。

  頓時有些局促,連忙岔開:「話說你幫我看病,結果究竟是什麼啊?我沒什麼大事吧?」

  「刀上的毒並不算厲害,可是與桃花散的殘毒融合,產生了一種新的毒性。這也就是妳的眼睛為什麼會看不見的原因了。」

  「太醫倒不曾提過桃花散殘毒之事,」冷笑一聲,「想必他們也知道這是皇室密毒。」稍稍停頓,「那眼睛會好嗎?」

  他卻沉默。

  心霎時提起來,面上卻仍不肯洩露分毫,無所謂笑道:「其實看不見也是一件好事,許多我不想面對的東西就全部可以忽視。」

  凌蕪把手伸到我的眼睛前,感受到壓力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掌心輕輕覆蓋上來,微微的涼意讓眼睛舒服了許多。

  「我亦沒有把握,只能看天意了。」他聲音裡有些歉意,音調微微提起:「至於臉上的傷……」

  笑著搖頭:「我洗面時經常碰到臉上的傷疤,糾結成一團,自己都覺得可怖。只是轉念一想,又覺著容貌不再也是幸事。」

  他嘆了口氣:「楊子玉對現在的妳依然是如珠如寶,若照我說,妳不若一生留在他身邊,也省去半世漂泊。」

  笑而不答。

  從我醒來裝作忘記一切的時候起,我就不再抗拒阿玉。對著容貌盡毀、雙目失明的我,他如果能夠繼續愛下去,那麼陪著他一生一世,對我而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終究欠了一個人。

  幽幽嘆氣,只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姑娘、國師大人」流霞請了安,退到一側。

  凌蕪站起身,「不妨礙夫人賞荷,凌蕪先告退了。」

  我亦是微笑:「大人好走。」

  直到凌蕪消失在御花園,流霞才扭捏捏捏地問我:「姑娘,妳與國師大人方才在說些什麼啊?」

  凌蕪容貌不凡,對於這些身處深宮的小女子來說,自然是極易有好感的。再加上……流霞身上,還肩負著看顧我的使命呢。

  不由冷笑,就算我裝作忘記一切,阿玉始終沒有辦法對我完全放心。

  「國師大人跟我說流霞是個大美人!」我大聲笑道,立刻惹來流霞的嗔怒。聽著她嬌羞的聲音,心裡卻一點點沉下來。

  心緒飄遠,不知不覺又想起昨夜的男子。他站在風中,想必還是一樣的溫潤如玉。我的陌生,也不知會不會讓他傷心。

  「姑娘」流霞忽然開口,語氣中已無先前的女兒心性。「剛才奴婢路過棲鳳殿,聽見裡邊吵吵嚷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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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6 10:2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棲鳳殿?

  蹙起眉,「可是太后出什麼事了?妳扶我去瞧瞧。」

  流霞應一聲,急忙上前扶我起來,一路往棲鳳殿而去。

  此時已聽不到任何吵嚷聲,倒是有守在殿門前的男子上前說:「姑娘,皇上、太后都在殿內,您不如過會兒再來請安。」卻是陳希東。

  我蹙眉:「出什麼事了嗎?」就連阿玉都來了,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陳希東笑道:「姑娘多想了。」只是聲音裡有著許多隱瞞。

  我向來也不是愛好都管閒事之人,既然不讓我進,那不去便是。正欲轉身離開,卻又聽見一聲尖利的太監聲,似乎很是急迫:「陳大人,鉞世子來了。」

  成鉞?下意識停住腳步。

  「陳大人,到底怎麼樣了?」鉞少尚未走進就已忍不住出聲詢問。

  陳希東引著他一路走遠,「李大人……」

  李大人?李蕭意?

  莫是他出事了?

  「姑娘,怎麼了?」流霞疑惑地問。

  定了定心神,無邪笑道:「沒,就是方才好像扭到腳了。」垮下臉,「我走不動了。」

  流霞無奈地笑,隨即找人抬來轎子,將我送回居住的院子。

  進到臥房,讓流霞奉茶,狀似不經意般道:「流霞,我剛才聽到陳大人好像提到皇后娘娘,話說我進宮那麼久,從未見過她,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流霞語塞,半晌乾笑道:「奴婢也不清楚。」

  「哦」,閒閒回一聲,隨即挑起眉,一臉神秘地對她說:「不如妳去幫我打聽一下皇后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見她一時不回答,想必是為難,於是再加上幾句:「等我封了妃,到時候那皇后肯定會處處為難我。倒不如趁現在多掌握些她的消息,真到了以後,我也不至於被她壓制。」

  元華毀容我之事流霞應當不會忘記。現下果然,她聽我掰出這麼一個藉口,深覺有理,馬上一溜煙小跑而去。我耐著性子等待回音。

  不過多時,流霞滿臉是笑地回來。

  「姑娘,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多大的事!」她語帶驚嘆。

  我心中更急,追問道:「什麼事啊?」

  她湊上前,小聲道:「聽說皇后娘娘被大燁使臣冒犯了!」

  冒犯一國之母,這必定是要引起兩國戰爭的。是誰那麼不知好歹?

  「是誰?!」心中想著嘴上不由問出來。

  這次流霞倒是有些猶豫了,支吾半晌,才模模糊糊地說:「好像是個叫李……什麼意的,聽說是大燁兵部尚書之子,前些日子剿匪有功,封了禮部侍郎。」

  猶如驚雷而下——果然是他。沒想到他已開始入仕,而且還隨著鉞少出使青澤。那日宴會後他來與我說話,我裝作不認識他,本意是不願他為我以身犯險。可沒想到現在,他卻是自己惹禍上身。

  只是元華自從擄走我後,就被阿玉關在寢宮禁足。她又是如何與李蕭意見面,並且產生「冒犯」?

  心中疑惑愈甚,不願待在這裡死等消息,乾脆讓流霞去端一盅湯,放在食盒裡提著,兩人晃到棲鳳宮。

  陳希東並不在,守著的是禁衛軍。

  流霞上前與其交涉兩句,宮中眾人皆知我深得皇寵,楊子玉待我如心頭肉,哪怕我做了再任性的事,他都是一笑了之,更何況現在只是要進個棲鳳殿。

  流霞回來,輕聲對我說:「可以了。」

  我點點頭,扶住她的手進到大殿。一陣女子的哭訴聲縈繞耳邊。

  不由冷笑,還當真是一個淒淒慘慘戚戚。

  「妳怎麼來了?」阿玉疑惑地聲音響起,他步走過來攬住我,流霞適時放開。

  我仰著臉,隔著面紗依舊笑得燦爛:「我聽陳大人說你連早膳都沒吃,怕你餓了,所以帶東西來給你吃啊!」語帶嬌嗔,卻不顯甜膩。

  他自然是開心的。

  拉著我坐下,低聲道:「妳先坐著,等我處理完事情再來吃可好?」說完不等我回答就離開。

  嘴角僵著笑,清晰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其中有炙熱的,亦有冷如寒劍。

  「陛下,鉞深信李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還請陛下查清真相。」鉞少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迴響,他到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不似以前吊兒郎當的模樣。

  「你鉞世子是說本宮說謊了?!」元華的聲音極為尖利,此刻又是情緒激動,一時竟震得我耳膜生疼。

  「鉞不敢,只是覺得此事應當等李大人醒過來再行決議。」他依舊不慌不亂。

  醒過來?那就是說李蕭意此刻是昏睡著?

  阿玉略一沉吟,道:「鉞世子說的也是。」轉向元華:「愛妃莫急,等李大人醒來,朕必為妳討一個公道。」這話倒是幫了鉞少大忙。

  誰料元華卻連阿玉的面子也不給,哭哭啼啼道:「既然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倒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上!」說完就是一陣驚呼聲,隨即此起彼伏的慌亂。

  等到吵鬧平息,卻是太后的嘆息伴隨這元華的抽泣:「妳這又是何苦,即是大燁使臣不對,哪怕有損兩國邦交,皇上與哀家都必不會教妳委屈。」又是嘆氣,轉向楊子玉,話語是不容置疑的威嚴:「皇兒,哀家相信皇后不會是說謊的。你現在就把這大逆不道的賊子關入死牢,然後修書交與建安帝。」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疲倦:「都退了吧,哀家累了。」

  之後一陣衣料摩挲,大殿又沉默下來。

  「來人」,楊子玉下令,禁衛軍衝入大殿。

  之後的事都是按照太后的旨意。

  保持著微笑,因為元華哭得實在淒慘,阿玉只得送她回宮。流霞上來扶我出棲鳳殿,走到一半,忽然摸到自己腰上的玉環不見了,忙命流霞去找。

  身後有人跟上,他帶著淡淡笑意:「沒想到妳還活著。」

  我亦是挑眉:「難道鉞少希望清兒死嗎?」

  他不理會,自顧自說著自己的:「鈺哥帶著冷香走了之後,當天夜裡就折回去找妳,可是翻遍皇宮上下,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最後驚動侍衛,中了一箭。」

  他說得平淡,我聽著卻是翻江倒海,可只能睜著一雙無用的眼,笑得風平浪靜:「是嗎?」

  「妳不信?」他詫異,「清兒,妳從來都不會懷疑鈺哥的。」

  我點點頭,笑道:「以前的清兒確實不會懷疑世子爺,可是現在的清兒已無法再相信別人。」我曾把信任給了成鈺,可成鈺回報我的卻是用我交換他愛的女子。就算他曾回去找我那又怎樣,已經給出的傷害,豈會如此輕易就能遺忘?

  鉞少想必不能體會我的心情,語氣不由帶了埋怨:「箭上有毒,鈺哥好不容易逃回去,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怡親王知道冷香被擄,鈺哥受傷,當即請命攻打暮雲。可是因為青澤幫忙,久攻不下,聖上不願再浪費兵力,禍害百姓,所以命我與李蕭意前來談和。」

  「鈺哥以為妳出了事,內疚不已,甚至到現在都還有些萎靡不振。卻沒想到,」他別過眼,「妳還好好活著,並且過得不錯。」

  「不錯?!」不由提高聲調,笑著望向他的方向,一字一句:「鉞少,現在應是柳絮紛飛,百荷盛開的美景吧,可是我卻一分美好也看不到。鉞少瞧瞧我的眼睛,我過得很好嗎?」

  伸手撫上面紗,輕輕一扯,側過右臉對著他:「鉞少瞧瞧我的臉,清兒是否過得很好?」

  「妳……」他說不出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將面紗重新罩上,只有一句話落出。

  「你放心,我必會救出李蕭意。」

  阿玉來時我正假寐,他以為我睡著,自是讓流霞退下,自己坐於床邊瞧我的臉。

  我知他心中一直覺得歉疚,畢竟若不是他,若不是元華,我絕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所以平日裡他對我百般寵愛,除了喜歡我之外,還含了一份補償。

  「陛下」,門外傳來流霞的聲音,刻意壓低,生怕驚醒我。「國師大人來了。」

  凌蕪?他這麼晚了為何還在宮內?

  楊子玉稍一躊躇,起身出門。門外有細碎的交談聲,他們竟就在外間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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