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溪畔茶 -【美人戾氣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1
發表於 2017-1-17 16:1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珠華和李媽媽不過一面之交,兩句簡單交談之後,便各自分開了。

  這段偶遇的小插曲沒怎麼放在珠華心上,卻使得跟在後面的孫姨娘受到了大大的震動。

  縣主?

  這新奶奶不是個孤女嗎?唯一拿得出手的親眷只有一個大舅舅,官也不甚大,卻從哪裡結識到縣主娘娘那樣的貴人?

  還親自給她做全福人送嫁——這關係不是單方面的巴結啊!或者退一步說,那位縣主娘娘至少也是被巴結得很開心,才肯出面抬舉一個孤女!

  孫姨娘心裡熱騰騰又暖呼呼的,煮開了一鍋小粥般,咕嚕嚕往上冒喜悅的泡泡,一邊冒,一邊禁不住趕上兩步,出口的聲調不自覺親熱上五分:「大奶奶,您出嫁有縣主在場觀禮?從來沒聽您提起過啊。」

  珠華沒在意,道:「那是在金陵的事了,平白無故的,我提起來做什麼。」

  她知道孫姨娘問話的用意,不過要特意把這種事拿出來炫耀,也太淺薄羞恥了,她幹不出來。

  這麼不當回事——

  孫姨娘更熱切了,忙道:「剛才那位媽媽可是平郡王府的人?大奶奶怎麼和她也認識?大奶奶認識的那位縣主,可就是出自平郡王府?怎麼又會和大奶奶在金陵認識了呢?」

  縣主是宗室女封號,一般官家女眷再沒有的,德安府內也沒有第二位王爺,那媽媽既敢張口說「我們縣主」,那她的來歷就很好猜了,只是孫姨娘本身不是德安人,家變後才跟過來住了幾年,只知道德安是平郡王封地,對於王府這等天字豪門的更多事情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一問就是一連串問題。

  她這麼問,蘇婉蘇娟落在後面跟著,也是滿臉好奇,耳朵豎得尖尖的。

  「縣主嫁在金陵的魏國公府。」珠華簡潔答道,「至於李媽媽,她曾去過金陵一次。」

  她隱了張巧綢的事沒說,張巧綢郡王府夫人的身份大概在孫姨娘眼裡也是很值得豔羨的,不過在珠華看來,哪怕撇開她和張巧綢的恩怨不提,夫人的位份擺在郡王府裡一樣是妾,血緣上的小姨去給個老頭子做妾,這門親戚實在沒什麼光耀之處,未免囉嗦,她不想提。

  她想著不由微仰頭看了另一邊的蘇長越一眼,張巧綢那年衣錦還鄉,正好撞上了他,她其後去向,他是知道的。

  蘇長越察覺到她的視線,隔著帷帽向她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珠華安下心來——他懂她的意思,人各有志,她和張巧綢選擇的道不同,以後很難再有什麼交集,從此陌路是最好。

  「魏國公府?」孫姨娘卻是又發出了一聲抽氣。

  國朝公侯府邸數十家,大半在成祖遷都時隨駕一起到了北地新都,只有魏國公府這個最老牌的世家沒有走,仍舊留在金陵,明面上看是遠離了中樞,事實上七十多年過去,魏國公府仍舊牢據世家第一把交椅,位次僅在有皇家血脈的王族之下。其中原因十分簡單明了:因為魏國公是奉成祖之命,鎮守舊都,金陵四十九個衛所,事態緊急時,魏國公皆有權節制調動,比之京裡那些空頭勳貴自是權重得多了。

  孫姨娘雖然見識不多,對魏國公府的大名也是知道的,當下激動得臉都紅了:「大奶奶和魏國公府的貴人們也熟識?」

  這長得美就是好啊,得貴人青眼都容易些——孫姨娘就是開了天眼也不可能料想到沈少夫人年少時的白月光心思,想不出什麼理由之下,只能直接把一切都歸結到珠華的臉上去了。

  珠華無語片刻:「……不熟,不熟,我只有和他家少夫人——就是樂安縣主來往得多一點,別人都不熟,恐怕見到我都未必認得。」

  她要是大包大攬地說她在魏國公府怎麼出入無忌怎麼人見人愛受歡迎了,那孫姨娘恐怕反要懷疑一下她打腫臉吹牛,但她現在不肯認,孫姨娘的思路就順著另一個極端奔去了:她覺得珠華一定是在謙虛,她實際上和魏國公府的關係一定很好!說不定還不止魏國公府,還有別的高門,她都能混得開!

  畢竟第一世家的圈子她都能打進去了,再多混幾家又有什麼奇怪?

  沒見剛才平郡王府的那個媽媽和她說話都挺客氣的嗎?

  孫姨娘再看珠華,整個就覺得她身上籠罩了一層低調又神秘的光環了,頃刻間把先前曾有過的那些歪主意皆拋到了九霄雲外,她還折騰那些小便宜做什麼呀?好生哄好了這位新奶奶,讓她將來肯出力,給蘇娟尋一門好親事才是最緊要的!

  亂鬨哄地想著,孫姨娘又覺有點可惜,不由道:「大奶奶剛才走得太快了,要和那位媽媽多敘上兩句,說不準能和平郡王府也攀上交情呢。」

  珠華不知她那麼善於腦補,淡淡道:「攀那交情做什麼。」

  她心裡嘀咕,幸虧沒暴露了張巧綢的事,她可一點也不想扯進那些麻煩事裡,其實她先前是有意快些離開的,張巧綢名分上是她小姨,若再多說兩句,很難不提到她,既提到了,她就不好不提出去拜見一下——她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送到別人主場上去找虐,乘著李媽媽話音暫歇的時候裝糊塗離開最好了。

  孫姨娘現在心裡有一樁大事預備著要求她,就不敢和她頂著來讓她不痛快了,聽她這麼說,只能在心裡痛惜了一下。

  說著話,一行人來到了另一家首飾鋪子,在這裡的採買總算是順利了,幾人拋卻了先前的一點不快,高高興興地各自抱著匣子出來。

  時辰已近正午,蘇長越道:「我們找家酒樓,吃了飯再回去罷。」

  蘇婉第一個附和:「好!」

  餘下人等也沒意見,當下便就近找了一家酒樓,進去要了個雅間坐下。

  等候上菜期間,蘇婉蘇娟兩個饒有興趣地對了對各自的花費,蘇婉花了九十五兩,蘇娟花了九十六兩,兩人各還有五兩和四兩的餘銀在手。

  蘇婉樂呵呵地收起碎銀:「我還是頭一回有錢呢,都捨不得花了,我要收藏一陣,再想想買點什麼好。」

  蘇娟也開心地收好自己的碎銀,有首飾和有錢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首飾只可以戴,錢卻能隨自己的心意買吃的玩的,自由度更高。

  她現在覺得新嫂子也不錯了,要是姨娘帶她出去買東西,可不會把剩下的錢交給她,肯定是自己收回去。

  **

  這一趟出門各人都有收穫,還在外面吃了一頓好吃的,回去時心情便都不錯。

  逛了半天多少有點疲累,珠華到家先午憩了一下,待醒來時,她沒有馬上起床,而是望著帳頂,目光有點呆呆的。

  她想起了張巧綢,不知那李媽媽回去會不會嘴碎和她提到意外偶遇的事。

  珠華對張巧綢的印象其實不太深了,她和張巧綢的實際交集沒有多少,穿過來沒多久張巧綢就叫送鄉下去了,兩年前張巧綢回來,也不過是見了兩面而已,當時攻守易勢,她好漢不吃眼前虧,很快就尋著沈少夫人求庇佑去了,連張巧綢出嫁都沒回來。

  不知兩年過去,她有長進了沒有。

  珠華想一想有點煩——因為她對此實在不敢有什麼樂觀估計,看她清場金玉樓的做派就知道了。

  最好李媽媽不要多嘴,不然張巧綢很可能要生事,她並不怕張巧綢,她不過是個夫人,不是王妃,沒有能到對她形成身份碾壓的地步。

  但怎麼說呢,正常人都不會願意和張巧綢這樣心性惡毒的人打交道,哪怕可以鬥贏她,過程也不會愉快,一般人都只想安安生生地過日子,誰願意和極品多攪合。

  說起來張巧綢在郡王府裡似乎還挺受寵,進府兩年而有孕,在郡王府那個姬妾必然不少的環境下,算是很順利的進展了——

  「發什麼呆?」

  突然的問話在床前響起,珠華一驚,頭一轉,這才發現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竟不知道蘇長越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人都站在床邊了。

  珠華想了想,沒有瞞他,老實道:「我在想我小姨。」

  蘇長越其實也猜到了,在路上時當著孫姨娘和和蘇婉蘇娟的面不好說什麼,靜下來後多半要想一想的。

  他坐下了,摸了摸她的頭,道:「沒事,別擔心,這裡沒什麼事了,我們明日起就收拾東西,預備北上,我去打聽一下租船,家裡沒多少東西,主要就是你的嫁妝,兩三日差不多可以收拾齊了,順利的話,很快就可以啟程。」

  珠華聽了,心弦便是一鬆——對啊,她又不要在安陸常住,馬上就走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張巧綢再有本事還能追著她到京城去找麻煩不成。

  她把被子一掀,赤足就踩下來:「好,我現在就來收拾!」

  「……也不用這麼急,好歹穿個鞋。」

  珠華動了動圓潤腳趾,臉頰微熱地忙低下頭,找著鞋子要把腳往裡塞,動作急了些,反沒塞進去,直接踩在了月白繡花鞋上。

  蘇長越忍笑,俯身扣住她的腳腕,拿了她的鞋要替她穿,珠華嚇一跳,忙要往回縮:「我我自己來。」

  她知道蘇長越待她不錯,因為比她大五歲,有時候有點把她當小孩子看,但連鞋都給穿還是有點超過,她覺得承受不來。

  蘇長越溫熱的手掌扣在她腳腕上用了點力:「別動,小心摔了。」

  珠華一腳懸空,又是踩在床前的腳踏上,確實不大穩當,一掙沒掙出來,反把自己掙得一晃,忙胡亂伸手就近扶住了他的肩膀。

  蘇長越不管她,很快替她穿好鞋,見她因為糾結還沒有動彈,索性伸手握著她的腰,把她從腳踏上抱了下來。

  ……她脫離小孩子的行列真的已經很久了啊!

  不過她就是小孩子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珠華心情非常複雜地想,她一方面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了,連下個腳踏還要抱太羞恥了——葉明光五歲的時候她才對他這麼幹過,另一方面又覺得,好像有點被補償到了。

  她就假裝沒事樣,又囧又甜地去梳頭髮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2
發表於 2017-1-17 16:1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蘇長越去和孫姨娘及兩個妹妹說了一下準備啟程前往京城的事,安陸雖是府城,算得繁華,但和天子腳下相比總是要遜色了,聽說要盡快上京,諸人都很贊同,就熱火朝天地在家裡收拾起來。

  蘇家在這裡的幾年生活以儉樸為要,沒添置過什麼值錢的大件,現在收拾起來也不太麻煩。珠華這裡則早知在安陸不過暫時停留,所以那些嫁妝都沒有擺開,仍封得好好的,她的東西雖最多,但需要收拾的最少,很快忙完了,便把小荷和青葉兩個打發過去幫蘇婉蘇娟的忙。

  青葉力氣大,蘇婉蘇娟兩個氣喘吁吁要搬半天的東西,她拿張包袱皮一攤,刷刷一會就打包好一個,拎著往前院擺好,預備帶走。

  蘇長越則在外面聯繫車馬船隻,馬車好定,因為屆時只是負責從蘇家到碼頭的一段路而已,去車馬行說一聲就行了。船要麻煩些,德安境內有條溳水,貫穿全境,與長江相連,水路算得暢通,但據京城太遠,無法直達,須得繞些路,一般攜物不多的單身行客多是選擇陸路,肯往京城去的船就多是商船,本身就攜帶了不少貨物,這要湊巧找到一艘能帶上蘇家家眷行李的就得花些功夫了。

  不過蘇長越幾回趕考各地跑慣了的,這些庶務難不倒他,三天之內一一都辦妥了,這時家裡該收拾的也差不多收拾齊全了。

  「後日清早出發。」蘇長越回來告訴珠華,「我想著,臨走之前,我們一起再去我爹娘墳前拜祭一下。」

  「這是應該的。」珠華點頭贊同,祠堂裡的是牌位,墳裡埋的是骸骨,一樣的親人,不一樣的寄託,這一去京城不知什麼時候再能回來,很應該去拜一下。

  「那就明天去,把姨娘和妹妹都叫上。」

  「好。」

  他們商議定了,但隔日一早,一家人準備停當,把紙錢什麼的都帶上了,正要出門上車往城外去之際,一個不速之客堵了上來。

  「……郡王妃要見我?」

  珠華很是愣了一下——她有點懷疑自己聽錯,難道不是張巧綢?那還合理些。

  穿鴉青褙子的中年婦人生著一張白麵團一般的臉龐,雙手交握在小腹前,含笑道:「是,請蘇大奶奶賞光,往郡王府去走一遭。」

  珠華眨了眨眼,她又愣了一下,才適應過來「蘇大奶奶」這個稱呼,這冷不丁聽到,都沒意識到是叫她。

  「不知王妃娘娘因何要見我?」

  孫姨娘站在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問什麼問,郡王妃相邀啊!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好運道,快答應,快答應!

  中年婦人道:「王妃思念愛女,聽說大奶奶出嫁前還曾見過縣主,所以想請過去敘一敘,以慰思女之情。」

  沈少夫人嫁得太遠,便是身份尊貴,等閒也無法拋下夫家兒女回王府省親,母女間幾年乃至十年不見都是常事,郡王妃這會兒聽到有人自金陵來,有愛女消息,召進府問一問是很好理解的慈母心思——至於她是怎麼知道珠華的,李媽媽作為小夫人身邊的人,拿這個消息去到王妃面前賣個好是惠而不費,何樂不為的事,這都不必多問。

  假如真是王妃相召的話,珠華覺得她去見一見無妨,哪怕要跟著見到張巧綢也無所謂,王妃不可能讓自己請的客人在姬妾手裡吃虧,那太打臉了,而明天她就離開安陸了,張巧綢有百般智計,也只好吞回去憋著。

  問題在於,要見她的真的是平郡王妃嗎?假如是張巧綢假傳名目呢?

  但這個疑問珠華無法證實,她頭回見這個婦人,分不出她是哪個派系的人,甚至她對郡王府都是一無所知,只是因為沈少夫人的存在,她一直以來對郡王府的印象還不錯。

  而也因此,她不好推辭,沈少夫人待她那麼好,現在沈少夫人的母親想念女兒,想找她去問一問女兒的近況,她能說不去嗎?

  那她也太沒良心了。

  珠華咬一咬牙,就待答應下來,旁邊的蘇長越不動聲色地過來了一步,道:「有勞媽媽親自上門來請,只是不巧,內子正要與我去祭拜先人,不便他顧,恐對先人不敬。我看這樣好了,媽媽先請回去,我們祭拜完畢後,我親自送內子去府上,只是請媽媽記得跟府上門房說一聲,言明內子是應王妃邀請而來,以免門房不知誤會,不放內子進去。」

  祭先人是孝,自然比出門做客重要,即便是郡王妃也不能半道把人截了叫人先去陪她聊天,中年婦人猶豫片刻,只好道:「那好罷,只請大奶奶別忘了,讓王妃記掛空等。」

  珠華抿嘴笑道:「媽媽放心,萬萬不會。」

  心裡給蘇長越豎大拇指,他好聰明,這一句就試探出來了,這媽媽要是張巧綢那邊的人,肯定不敢去跟門房傳王妃的諭旨,王府上迎客的小廝都有好些個,張巧綢就算能買通一個,買不通所有,所以她到時候只要能和門房對上話,門房肯認了有王妃邀請這回事,那就可以放心進去了。

  中年婦人沒再說什麼,走到巷口那邊坐上車走了。

  孫姨娘立時活泛起來:「大奶奶,把你兩個妹妹一併帶去罷,也叫她們長長見識。」

  這要是正常作客,珠華不介意帶上她們,但郡王府情形叵測,連她都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如何再帶上兩個填坑的?

  她就要張口拒絕,蘇長越已先道:「妹妹們是該知道些人情來往,不過我們和郡王府素無來往,既沒相邀,怎好貿然過去?況且皇族門第,規矩必然繁多,妹妹們本就出門少,倘或緊張出了差錯,叫人笑話,反不值當。長見識也不急在一時,等到了京裡,再慢慢先從熟悉的人家開始罷。」

  他說的全都在理,孫姨娘便想厚著臉皮賴一賴也尋不出話來說了,只得偃旗息鼓,閉嘴拉了蘇娟往後一輛車上走去了。

  有人出頭可真省事,省了她好些口水。珠華笑眯眯問一直旁觀的蘇婉:「大妹妹,你跟我們坐,還是後頭去陪姨娘?」

  「我跟哥哥和嫂子坐!」蘇婉毫不猶豫地回話。

  「那好,你先上去。」

  蘇長越扶了她一把,送她上去,之後把珠華也扶上去,自己最後上去,放下車簾,車伕輕輕揚了下鞭,車輪滾動,向著城外的方向而去。

  **

  午後。

  珠華帶著小荷,站在了平郡王府的石階下。

  五月的陽光十分燦爛,珠華微眯著眼,往前方望。

  蘇長越在台階上的朱門前和兩三個小廝交涉,說了幾句話後,他返身走下來,向珠華點頭,低聲道:「確實是王妃邀你。」

  珠華鬆一口氣:「這就好,那我進去了。」

  蘇長越伸手拉著她的手臂握了一下:「別怕,到傍晚你還不回來,我就過來接你。」

  珠華向他彎彎眼:「我不怕,我夫君是新中傳臚,我也不是無名之輩吶。」

  有這個身份,就算遇著什麼,起碼她也不可能像個普通民女一樣被無聲無息地處理掉的。

  蘇長越臉色暖了些,勾起嘴角回她一個笑容,而後鬆開了手。

  珠華領著小荷在小廝的引領下從西角門進去,珠華帶著帷帽,不太看得清兩側風物,小荷頭一回出入這等門第,心裡緊張,不敢亂張亂看,緊緊隨著珠華,兩人默默無話,一路往裡走。

  走不多時,裡面的人接到通傳,早上曾去過蘇家的那個中年婦人接出來了。

  珠華這回想起來問了下名姓,得知她姓尤,在郡王妃身邊伺候快二十年了。

  別的不論,單看這資歷也算得上心腹級的人物了。

  珠華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放棄了打賞套話的打算——別說人家看不看得上她的打賞,就算貪財收了,這等很可能人老成精的資深僕婦,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話沒套出來白破財,不如老老實實去見王妃得了。

  尤媽媽話不多,珠華不再問話之後,她就沉默下來,只管引路。

  過了不知幾處遊廊穿堂,終於進到一處闊大的庭院,建築規格格外嚴整堂皇,當是整座王府的女主人,平郡王妃所居之地了。

  珠華心內好奇,但此時要打量多了反而心亂,她索性目不斜視,小荷剛進院落便被人引走到偏房歇息去了,她獨自進到上房裡面,見當中擺著一張羅漢床,其上端坐一人,料定必是平郡王妃了,就在尤媽媽的牽引下直接矮身下拜,行禮問安。

  「快扶起來,原是我請來做客的,不必多禮。」

  珠華便又在尤媽媽的牽引下,到下首左邊的椅上坐下。

  丫頭很快送上茶來,待她遮擋的身影走開,珠華終於能禮貌地抬眼,看一下這位平郡王妃了。

  只一眼,她就怔住了。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額外的衣飾,只差點以為她看到了沈少夫人。

  這位平郡王妃的相貌,竟和沈少夫人像了五成以上,若不是年齡有差,平郡王妃保養得再好也難免有些歲月的痕跡,這相似度還能更高。

  真不愧是母女,單憑這張臉,也不可能是別人假冒了。

  珠華隱隱的那些緊張,一下散了大半,且不由地生出親切之心來——沈少夫人多好的人,和她長得像的,她一點也不怕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3
發表於 2017-1-17 16:1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珠華眉眼舒展開來,緊繃的肢體也不由鬆弛了一點——只有一點,她的坐姿仍然端正,不過這點微末調整沒有瞞過平郡王妃的眼,她便微微笑了:「看來果然是和惠娘相熟的小朋友了,真是好一副容貌。」

  平郡王妃自然知道自己母女間的相似,不過一般人即便是見過沈少夫人,若不是關係親近,也不會為此便放鬆下來,這請來的小新婦能這般反應,她和沈少夫人間的關係自是不問可知了。

  沈少夫人的讀心術是遺傳啊。

  珠華心中咋舌,平郡王妃一句話沒問呢,就直接得出結論了,這份精明真是一脈相傳。

  她面上未敢露出,只誠懇笑道:「少夫人是個極好的人,民婦在金陵時,多蒙少夫人照顧。」

  平郡王妃擺了下手:「你夫君蒙皇上欽點了庶吉士,上京就要入職,不算是民了,你不必如此謙稱。」

  她說著笑道,「聽說是傳臚親自送你來的?新婚夫妻,感情就是好,可惜我知道得遲了,不然,世子正在府裡,就一併請進來坐坐了,難得安陸出此人才,也叫世子沾沾傳臚公的文氣。」

  珠華連道「不敢」。

  平郡王妃原也不過是順口寒暄兩句,並非真對蘇長越有興趣,說過就罷了,進入正題轉道:「我和惠娘隔得遠,打她出嫁起,再沒有見過了,你和惠娘常來往,瞧她過得還好嗎?——惠娘每常寫信回來倒是精神十足的,仍和在府裡時一樣,只是她是個剛硬性子,一貫不肯服輸,唉,我只怕她報喜不報憂,便是過得不順心也不肯同人說。」

  珠華斟酌了一下,道:「少夫人在魏國公府裡掌中饋,一向公道精幹,又是縣主之尊,府裡上下無人不欽服的,老夫人和國公夫人也都十分喜愛少夫人。」

  這是實話,頂著一個國姓,沈少夫人的那些妯娌誰有她的手腕粗呀,太婆婆婆婆等閒也犯不著難為她,自新皇登基之後,都知道沈少夫人直接管新皇以「皇兄」呼之,作為聯繫魏國公府和新皇間的一道紐帶,沈少夫人的地位更超然了,哪個婆婆也不會往她面前擺架子,在後院這塊地方,沈少夫人可謂毫無敵手。

  平郡王妃專注地聽了,微微點頭:「惠娘是這個話,你也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和世子爺呢?也是相敬如賓?」

  呃——

  珠華和徐世子打照面的機會不多,不過就她見過的幾回看,那夫妻倆的相處可和相敬如賓扯不上多少關係。

  「也很好的。」

  她這一磕巴,出口的話就乾了點,平郡王妃嘆了口氣:「你可是怕我難過不敢實言,還是惠娘叮囑過你什麼?你年紀太小,大約不知做娘的心思,等你過一二年,有了孩子就懂了。孩子越是瞞著,娘心裡越心焦,摸不著底,便忍不住總要往壞處想,越想越怕,倒不如得個明白,起碼想幫手,也知道該從何入手。」

  珠華給跪。老薑彌辣,這讀心術果然只有更高級,她這點微末道行,在沈少夫人面前都藏不住話,更別妄想能瞞住郡王妃了,她再想替沈少夫人保留隱私,給吹得花團錦簇都沒意義。

  不過——難道平郡王妃查到了什麼?不然哪來的「瞞著」之語。

  側立一旁的尤媽媽上前一步,道:「請大奶奶體諒我們王妃的心意,就據實以告罷。不瞞大奶奶說,縣主每回家信過來,再沒有一個不好之處,樣樣都圓滿無缺,可姑娘出了門,嫁到別家去,再怎麼樣也不比在家了,怎能一點不稱意都沒有呢?我們王妃心裡便為此有點懸念,只怕縣主有苦咽在心裡硬撐。」

  平郡王妃補了一句:「若確實無事,當然最好了。」

  珠華剛提起的一口氣鬆下來,她差點以為沈少夫人在她面前也是裝樣,私下其實怎麼了呢,原來純是平郡王妃的疑心,她是上位者又是聰明人,有點這個通病不足為奇。

  搞明白這一點,珠華就坦然多了,抿唇笑道:「我雖然年紀小,但母女乃是人間至情,我豈有不解的呢?少夫人在魏國公府確實很好,我並未有粉飾,只是和世子爺之間——知女莫若母,王妃說少夫人的話一點也不錯,所以相敬如賓是不大相類的,世子爺為人豪爽粗獷,說話常有些不妨頭,惹惱少夫人,抱怨他幾句,世子爺脾氣還不壞,見此又倒過來俯就。」

  這個話沈少夫人是不會往娘家漏的,平郡王妃聽住了,不由道:「這就對了,我便說,惠娘這個性子,那邊的也是豪門世子,打小眾人捧著,兩個人碰到一起哪有連個嘴都不拌的。」

  尤媽媽適時接話:「妾室呢?可有格外淘氣的?夫妻倆拌個嘴不算什麼,只怕有不懂事的小賤人乘便在裡面攪合。」

  珠華搖搖頭:「王妃見諒,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平郡王妃聞言有些失望,不過這樣回話才是對的,珠華和沈少夫人再相熟,也有客禮要守,不可能全方位摻和到家事裡,底下的妾室私底下動過什麼心眼,她要知道倒怪了。

  「不過,」珠華話鋒一轉,「我只知道,打去年前,世子爺嫌那些妾室爭寵爭得煩人,發了場火,這一年多來都不理會她們了,她們連世子爺的面都見不到,更別提攪合了。」

  平郡王妃臉龐一亮,尤媽媽忙追問道:「這是怎麼說?」

  珠華凝神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前年末的時候,少夫人查出來有了身孕,王妃想必知道。」

  平郡王妃點頭,露出笑容來:「是個小哥兒,如今快滿週歲了,我這裡正尋摸著要送小壽星的禮呢,小哥兒你見過沒有?生得什麼模樣?」

  「十分健壯。」提到沈少夫人的小哥兒,珠華也覺開心,比劃著形容道,「天天吃得飽睡得香,虎頭虎腦,眼睛像少夫人,那麼小小的人,睫毛倒是長長的,又黑又密,眼珠子望著人的時候像兩顆黑葡萄,心都要叫他看化了。至於臉型和下巴,則是像世子爺了。」

  平郡王妃聽得十分動心:「可惜我不能見一見。」

  她是正妃,同平郡王一樣,無詔不能擅離封地,便是想紆尊降貴去見一見外孫子也不能的。

  尤媽媽勸道:「日子長著呢,縣主不好隨意遠離夫家,不過等小哥兒大了,能出外辦差了,那時要來拜見外祖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這一竿子少說也支到十幾年外去了,不過此時交通不便,人們習慣了分離,能抱著個希望當念想,也算聊可安慰了。

  珠華便重又說起來:「那時候少夫人為著養胎,去城外莊子裡住了一段日子——」

  平郡王妃立時擰眉:「好好的怎麼要去莊上?可是有誰給了惠娘氣受了?」

  ……護犢的母親敏銳度真是太高了。

  珠華扯扯帕子,只好道:「也不算受氣,就是和世子爺拌了兩句嘴,少夫人有了孕,不想爭執,就躲開了。不過王妃別擔心,世子爺沒多久就追過去,和少夫人和好了,只是少夫人在莊上住著覺得清靜,一時不想走,就又住了一段日子。世子爺獨自回了府裡,因主母出外,那些妾室們未免就有些不安分,爭著往世子爺跟前獻寵,世子爺那陣正好忙公務,被她們煩著了,其中細節我就不清楚了,總之等少夫人回去的時候,發現一下打發了好幾個,屋子都空出來了不少。」

  平郡王妃不便表達情緒的時候,就輪著尤媽媽代言了:「該!這些攪家精們,不能為主子解憂,連奉承都奉承不好,很該全打發了。」

  珠華笑道:「所以,少夫人現在的家信要是只報喜的話,那確實沒有錯呀。」

  唔,其實有一點錯——徐世子不再親近妾室不假,可沈少夫人並沒有就此高枕無憂相信了他,她私底下是和珠華這麼說的:「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是暫時來了興頭,拿我當傻子哄了高興罷了,說不準明天就忍不住了故態復萌,我才不信他!」

  這實在怪不了沈少夫人多疑,徐世子雖然不算是多風流的人,他那些妾多是別人所贈,沒幾個是自己主動蒐羅來的,但他長久在這種溫柔鄉的環境裡待慣了,人近中年再要改,哪那麼輕易,換珠華自己,她也不會以為從此就能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不過這就不必和平郡王妃也交代了,沈少夫人不欲母親在千里之外擔心,從來不言自身煩難,她難道還給賣了不成,給出來的只能是一個加工升級版的「報喜不報憂」。

  就這也快耗盡了她的腦細胞了,九分真一分瞞,算是弄了個完整的起承轉合。

  想著,珠華最後再飆了一把演技:「還請王妃給少夫人回信的時候,千萬替我瞞著,別說我說她和世子爺拌嘴的事呀,少夫人要面子,回頭該怪我了。其實少夫人現在一心都撲在小哥兒身上,院裡人少了也清淨,已好久沒動過氣了。」

  平郡王妃笑道:「你放心,以前的事既然都過去了,我還提起做什麼,惠娘現在過得好,我這做娘的心就定了。拉著你說了半天話,原該放你回去的,不過,正巧你來了,就還有一事要就便問一問你。」

  她望一眼尤媽媽,尤媽媽會意開口:「大奶奶有一個小姨母兩年前被王爺納入了府裡,封為張夫人,大奶奶記得吧?」

  話題忽然轉到張巧綢身上,珠華有點茫然地點頭。

  尤媽媽的下一句就更突然了:「大奶奶幼年的時候,是不是曾被張夫人下過毒,險些因此夭亡?」

  珠華心中一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4
發表於 2017-1-17 16:1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三章

  珠華以為下面王妃就應當結束了對她的這次親切友好的召見,怎知峰迴路轉,最後像是漫不經心拋出來的要「就便」問一問她的這句話,卻是句真正要緊的話。

  張巧綢的黑歷史,沈少夫人差不多兩年前就曾寫信告知過,平郡王妃應該早就知道,便謹慎一點想再打聽一下,當年這事是公開了的,往金陵去撒了人一問就知,再無疑問。

  平郡王妃這麼久未做出什麼反應,由著張巧綢在府裡蹦跶,順利封了夫人,有了身孕,恃寵生嬌到把金玉樓整個打包到眼前讓她挑選——沈少夫人要置首飾時也不過讓人送些圖冊來,哪裡這麼麻煩過。

  而卡在這個節骨眼上,平郡王妃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是終於看不過眼張巧綢的囂張沒分寸了,要讓她難看一下,還是——

  珠華的心安定下來,開口:「是的。」

  她不想管平郡王府的內部風波,也管不起,她只管如實回答便是,張巧綢害過她,這一點兒也不假。

  無論過多少年,這件事都不會過去,因為因她的愚蠢與嫉妒,實實在在葬送過一條人命。

  尤媽媽聽到她的答案,不再說話,微微轉頭躬身等候平郡王妃的示下。

  平郡王妃沉吟片刻:「果然如此,罷了,你把事情的始末都說了罷,沒得請了人來做客,倒叫人揣了一肚子糊塗回去。」

  尤媽媽道:「是。」

  她重面向珠華:「大奶奶,是這樣……」

  事情要從前天說起。

  且說那日張巧綢不知怎麼興出了新花樣,撒嬌撒痴賴得王爺同意,讓人把金玉樓的首飾都弄進了王府裡,要挑選之際,又好像醒過點神,自覺不好跋扈得過了頭,招人眼目——也可能是更存了心要顯擺自己的盛寵;府裡除她之外,還有一位衛側妃娘娘也是有孕在身,張巧綢便讓送首飾的長隊都轉去衛側妃的居所,請衛側妃先挑。

  衛側妃是平郡王府上任長史之女,雖然受封在王爺身邊侍奉已有十年,不如新進府的小夫人新鮮,但她秉性溫柔端莊,處事又公正無爭,寵愛雖弛,王爺卻仍很敬重她,她在府中的地位也很穩,自然不是缺首飾的人。

  不過衛側妃脾性好,不管張巧綢讓她挑首飾究竟懷的是什麼心思,她都還是給了面子,從中挑了一對聯珠白玉鐲。

  就是這對鐲子惹出了大麻煩,衛側妃戴上兩天後,夜半時忽覺腹痛,緊急傳喚了大夫來,到底沒趕上,等大夫飛奔來時,衛側妃已經滑了胎。

  這沒磕沒碰,好端端在床上躺著入眠,怎會睡流了產?

  側妃的位分僅次於郡王妃,除衛側妃外,王府裡還另有一位李側妃,李側妃的資歷更深,差不多是跟郡王妃前後腳進來的,但她身子骨不大爭氣,好些年前就抱病臥床了,什麼事也管不了。

  所以郡王妃以下,衛側妃就是第二號人物,她再不和人爭,出了這種事也絕不是可以含糊過去的。

  大夫連著衛側妃身邊的嬤嬤連夜挨樣徹查房內陳設物事,查到天亮,查出了白玉鐲的問題。

  聯珠白玉鐲顧名思義,外表如同一個個珠子串聯而成,是由匠人先雕出鐲形,再雕出一個個圓珠和扁串飾聯成,整體十分精緻巧妙。

  問題就出在兩隻手鐲的珠子上——居然各有一個是中空的,裡面塞了麝香,開口處在圓珠和扁串飾之間,只是一個小孔,做好手腳後,再用某種特製脂油填封起來,從外表看,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不對,更聞不出什麼異味。

  但這脂油遇熱會慢慢軟化,衛側妃戴在手上,玉鐲同她皮膚接觸,漸漸就化了一點,此時已是五月中旬,天氣一日比一日暖熱,衛側妃是孕婦,本來便易出汗,為身子計,又不可能這麼早就用冰,所以只好忍著,這脂油極淡,同汗水混在一起,滲出來一點也無法察覺。

  但麝香的味道卻是悄無聲息地跟著滲了出來,衛側妃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她有孕後不便用香,就命丫頭們每日去花園採了鮮花回來擺放,在這些自然的清香掩蓋之下,衛側妃毫無所覺地中了招。

  禍源找到了,下一步自然就該去問著張巧綢了。

  張巧綢不肯認。

  「張夫人說,她是一片好意才請衛側妃先挑首飾,上百樣的品種,她從哪裡知道衛側妃就會挑中白玉鐲?為這個就要賴她,她不服。」

  珠華:「……」

  她眼都快聽直了,這種教科書一般的宅鬥戲碼,居然真的可能上演!

  她穿來六年,除了剛開頭接了原主的爛攤子,很吃了一場虧,後面其實過得算平靜,就剛開始那場虧,從張興文和張巧綢的角度看他們也是失敗的,能無聲無息致人死命的藥不說在這個時代存不存在了,就算存在,也根本沒那麼好弄,他們玩脫了,想讓她「正常病亡」,結果卻是滿城皆知,算盤碎了個徹底。

  「張夫人還說,她進府才兩年,和衛側妃沒有結下過仇怨,都沒緣由,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害她。」

  珠華從跌宕起伏的劇情裡回過神來了,道:「媽媽,那這件事小姨至今還沒有認?」

  尤媽媽點頭:「張夫人翻來覆去尋了不下十個理由,堅不肯認衛側妃的滑胎和她有一點兒關係。」

  就從目前已知的條件,站在客觀的角度上,珠華其實也不認為是張巧綢幹的——因為這不是短暫引開書僮,從張推官的書房裡偷點藥的簡單程序就能做成的事,而是涉及到非常周密的計劃,每一樣都需要可靠的外力人手。

  比如說鐲子,要動那種手腳,總得有個手藝精湛的老匠人吧;鐲子是作為金玉樓的首飾送進來的,不管是金玉樓的原件,還是乘人不注意被調換過的,在金玉樓裡都必須有可以裡通的人;再說摸準衛側妃的選擇,這就更難了,可能衛側妃最近正好確實就想要那麼一副白玉鐲,這鐲子正合了她的心意,所以她選了,但衛側妃既然是一個溫柔端莊的人,那她的心意不可能隨意揮灑亂說,至少是她的身邊人才會知道,也就是說,張巧綢還得在她身邊安插上一個釘子——

  以珠華對張巧綢的瞭解,她除非是也被穿了,換了個智商手段起碼飛越了三個檔以上的內囊,否則真的辦不到。

  最重要的還有一項:動機。

  張巧綢當年害她是嫉妒她的長相,想要她毀容,那她現在害衛側妃呢?嫉妒她也有孕?還是嫉妒她在王爺面前的臉面?

  衛側妃是上任長史之女,可以想見在王府裡一定自有根基,她的娘家,自身位分,資歷,無一不強過張巧綢,張巧綢和她結下這個仇,能落得多少好處啊?

  所以不管為著哪個都很蠢。

  有這種愚蠢心思的人,擺佈不出這麼周全的事態發展,而有這個智力能在重重護持之下算計掉衛側妃胎兒的人,很難想像會去和衛側妃爭上寵。

  這兩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媽媽問我舊事的原因,可是還沒找著切實的證據能證明此事是我小姨所為?」

  尤媽媽點頭:「張夫人所提出的疑問,確有其道理在,她還有著身孕,王妃也不好過於嚴審她,只怕再讓張夫人出了意外。只是,衛側妃好好的胎滑掉了,傷心不已,院裡的嬤嬤天天來哭著求王妃做主,王妃也是無奈,不得不想法找些旁證,看是否能打開局面,或者至少安撫一下衛側妃。」

  珠華懂了,她就是那個旁證——並且是最有力的的苦主本人:張巧綢能給人下一回藥,那就可能下第二回,張巧綢在此時暴露出這個前科,對她的殺傷力是巨大的,不管這回衛側妃出事她到底有沒有沾手,她都會因此亂了心神,那麼說不定就會暴露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媽媽是需要我去見一見小姨嗎?」

  尤媽媽含笑道:「大奶奶若肯幫這個忙,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珠華對此沒有意見,確定己身沒有危險的情況下,去見一見張巧綢又何妨?

  她就站起身來,微笑:「願為王妃效勞。」

  平郡王妃頜首:「好——」

  「王妃,王妃娘娘!」

  丫頭尖利的聲音忽然在外面的院中響起來,似乎還帶著哭腔,同時夾雜著正院裡丫頭的訓斥攔阻聲:「鬼叫什麼!王妃正在待客,說了叫你等一刻了,你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娘娘,奴婢有要事——唔唔!」先前出聲的丫頭還待叫喊,但剛出口隨即就悶住了,應該是被堵住了嘴。

  尤媽媽板著臉走到門邊,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轉身道:「是張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叫歌云的。」

  平郡王妃眉頭微舒:「罷了,把人叫進來罷,這些丫頭平素不敢這麼放肆,大約是真有什麼事急著要稟報。」

  尤媽媽傳了話,很快,那個無禮的歌云被扭著手臂推進來了。

  「王妃問話,好好回!」

  扭送的丫頭警告了一句,才把堵在歌云嘴裡的帕子拽出來了。

  歌云咳了兩聲,撲在地上,她滿面是淚,再出口的音調低了不少,但仍然淒厲:「娘娘,求娘娘快給我們夫人請個大夫,衛側妃的丫頭跑到我們院子外面吵鬧不休,夫人受不住氣,下面見了紅了!」

  珠華愕然極了,扭身望向她:這才幾天功夫,流了一個,難不成又要流一個?

  她心裡下意識地冒出句話來——豪門有風險,攀高須謹慎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5
發表於 2017-1-17 16:1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四章

  佈置精美的內室裡,張巧綢正被丫頭扶著往床上躺。

  另一個大丫頭則把她剛解下的花緞馬面裙鋪在桌面上,比劃了一下位置,揚下巴指使立在一旁一個年歲小些的丫頭,指著選定的裙面位置和她道:「就這裡,來,快點。」

  小丫頭怯生生的,猶猶豫豫地握著手裡的剪子,一時沒有動作。

  「嘖,又沒叫你把手砍下來,磨蹭什麼。」

  大丫頭不耐煩地白她一眼,從她手裡搶過剪子,跟著用力拽了她的手,懸到裙子上方,剪尖對著她顫抖的手指一紮——

  「啊!」

  小丫頭短促地驚叫了一聲,見到自己的手一下冒出了紅豔豔的血珠來,忙把眼閉得緊緊的,不敢看。

  大丫頭擠著她被戳出來的傷口,讓血珠滴在裙子上,滴了大概有五六滴,這時簾子掀起,李媽媽走了進來。

  大丫頭忙問她:「媽媽,您看看,這夠了嗎?」

  李媽媽走到桌前看了一下,裙子是綠色織金的,血珠滴上去,暈染開來,看不出那種鮮紅了,顯得要深一些,她滿意地點點頭:「行了,就這樣,再多反不像了。」

  「聽媽媽的。」大丫頭這才放開了小丫頭的手。

  小丫頭抽著涼氣,眼淚含在眼眶裡直打轉。

  「沒出息。」大丫頭斥一句,從桌上的盤子上抓了幾塊芝麻糖,塞給她,「去吧,今天都不用你伺候了,自己找個地方歇著,閉好嘴,不許亂說話。」

  小丫頭得了糖,又開心點了,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著糖走了。

  張巧綢從枕上歪起身來:「媽媽,外面都打發乾淨了?」

  李媽媽應了聲,走到床邊回話道:「夫人放心,聽說夫人見了紅,那些放肆的丫頭們都嚇得跑光了。」

  張巧綢冷笑一聲,她唇瓣又紅又薄,做起這個表情來,顯得尤為刻薄:「便宜她們了,依我的意思,索性抓兩個起來,打一頓,也給她們點厲害瞧瞧!」

  「夫人,算了罷,」李媽媽勸她,「衛側妃的胎兒是真的沒了,也怪不得她如此。能把她的人嚇走,得回清靜也就罷了,夫人消消氣,這會兒實在不適合把事情再往大了鬧了。」

  張巧綢氣道:「怪不得她,難道就怪得我了嗎?我好心好意請她先挑首飾,誰知道她見了什麼鬼,自己沒用保不住孩子,偏往我身上賴,連王妃也不信我,她身邊那個姓尤的老不死來問我好幾回了,嘴上說相信我,話裡話外還不是在審我,我身邊的人也都叫問遍了,現在還有兩個被扣著沒回來呢!」

  李媽媽也被叫過去審過,不過她是王府裡的老人了,見過經過的多,她知道這事確實不是她家小夫人幹的,心裡有底就掌得住,沒有急躁,此時還能再勸:「夫人既然是清白的,那憑怎麼問都不怕,夫人也很不必和別人動氣,您肚子裡的這個小公子,才是第一等要緊的呢。」

  提到孩子,張巧綢的面色終於緩了一緩,靠回枕上,自己低頭往肚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媽媽說的是,姓衛的安心氣我,就想我和她一樣倒了黴才好,我可不能如她的意。王妃要查就查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到明年我也不怕。」

  李媽媽柔聲道:「夫人這麼想就對了,什麼也不比您肚子裡的孩子重要。」

  「但我心裡還是氣不忿,」張巧綢細細的柳眉又有點豎起來了,「衛側妃冤枉我,讓人來我院子外面噁心我,王妃也向著她,要不是媽媽給我出了這個主意,我現在還受著氣,說不準真要出個什麼不好了!」

  「夫人可千萬別這麼說,誰能生下王爺的子嗣,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您現在就算忍她一時之氣,也不算什麼。」

  李媽媽一邊拉過錦被來替張巧綢蓋上,一邊很有耐心地繼續哄勸,「其實您現在已經是贏家了,畢竟衛側妃的肚子已經空了,您懷著的小主子卻還是好好的,再怎麼樣,她也別想在這一項上勝過您了。」

  這個話投了張巧綢的意,她舒暢起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錯,衛側妃快三十了才只有一個女兒,這一胎說是個兒子,稀里糊塗又沒了。她是意外落了胎,少不得要將養一段時間,已經這把年紀,天知道還有沒有這個運氣再懷下一次了。」

  李媽媽替她掖好被角,接話笑道:「不比夫人,鮮花一樣的好年華,來日方長。夫人,歌云已經去王妃那裡求救了,估計過不多時,大夫就該來了,到時候您可得仔細著緊一些。」

  「媽媽放心吧,」張巧綢不以為意地道,「不就是裝肚子疼嗎?我硬說不舒服,那大夫還能非得說我沒事不成,真要有什麼,他可擔當不起。」

  **

  去張夫人院外鬧事的幾個丫頭回到了衛側妃院裡,都有點怕,互相推擠了片刻,一個穿藕色比甲的丫頭一昂頭一跺腳:「你們這些敢做不敢當的,算了,我去回娘娘,我就說是我領的頭,張夫人的胎要真落了,大不了讓娘娘一頓板子打死我,反正我一個丫頭的命不值錢!」

  她說著上階掀簾進去了。

  餘下的幾個丫頭面面相覷,彼此臉上俱是不安害怕之色,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站著等待。

  衛側妃起居的這處屋所,外間掛的是符合時令的綠竹簾,蔭綠輕巧,裡間卻重換上了厚厚的棉簾,因為衛側妃娘娘才小產過,現在小月子裡,雖是初夏了,也不能見風。

  藕色比甲進去,先掀起棉簾一角,裡間一直貼身服侍衛側妃的一個老嬤嬤見到她,放下了手裡的活計,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藕色比甲哭喪著臉:「嬤嬤,我可能闖禍了。」

  就把去張巧綢那鬧事的經過說了,末了抹著眼淚道,「嬤嬤,張夫人要真出了事,我這條命恐怕保不住了,我也不敢為難側妃娘娘,只求娘娘看在我伺候了這麼多年的份上,別牽連了我家裡人。」

  老嬤嬤皺著褶痕深重的眉頭:「幾個人?」

  「……四個。」

  「你們這些丫頭,我跟你們怎麼說的,叫你們老實待著,偏沉不住氣,唉。」老嬤嬤嘆了口氣,「這事不能瞞著娘娘,萬一張夫人的胎真保不住,王爺和王妃來問話,娘娘得有個應對。你跟我進來。」

  藕色比甲有點遲疑,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閃避了,她只能縮手縮腳地跟了進去。

  衛側妃躺在床上,雙目睜著,沒什麼焦距地望著繡著百子千孫的帳子頂,以她的審美,原本並不愛這等花樣過於繁雜的用物,是在她有了身孕後才特地翻出來換上的。

  離她小產不過四五天的功夫,她傷了的元氣還沒有養回來,原本秀美的臉龐白慘一片,出口的話語也有些無力:「嬤嬤,怎麼了?」

  老嬤嬤轉頭示意了一下:「你說,說仔細一點,前前後後,你們怎麼鬧的,張夫人那邊什麼反應,又是怎麼不好了的,一點都不要漏掉。」

  衛側妃一向待下人和氣,藕色比甲倒不甚怕她,胡亂把眼淚抹了,細細想著說起來。

  中間老嬤嬤不時插話發問,比先前在外間時問得要細微得多,費了一盞茶的功夫,藕色比甲才交代完了。

  衛側妃全程聽著,沒有說話,直等到藕色比甲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她才慢慢開口問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們一直只是在院外吵鬧,沒有進去張夫人的院子裡面?」

  藕色比甲點頭:「我們只想給娘娘出口氣,不敢真害著張夫人,所以沒有過於無禮。」

  老嬤嬤垂著眼皮,淡淡說了句:「隔了一個院子,聽了小丫頭吵嚷兩句,張夫人就能動了胎氣,可見這位小夫人的身子,著實是太弱了些。」

  藕色比甲連忙點頭——真的啊!她們真沒想害張夫人流產,就算有這個心思,也不可能直接大搖大擺地去,那不是找死嗎。

  衛側妃聲音虛弱地道:「既然是這樣,大約就是張夫人自身的問題了。不過你們行事也是莽撞了些,張夫人那裡若是虛驚一場最好,你們去道個歉,也就罷了;若是有個什麼,你們——唉,少不得要吃一頓教訓了。」

  藕色比甲愣著,她不是個很機靈的人,不然也不會冒冒失失去張巧綢院子外吵嚷,把手段做在明面上了。

  還是老嬤嬤提了她一句:「娘娘心慈,念在你總是為著娘娘的份上,把你們的小命保下來了,還不謝恩?」

  藕色比甲這才恍悟過來,不由大喜,忙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頭:「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老嬤嬤道:「好了,你下去罷,別在這裡吵著娘娘了。」

  「是,是!」

  藕色比甲一骨碌爬起來,掀了簾子出去,很快外面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歡呼聲,那是一起去鬧事的丫頭們知道逃過一劫了。

  衛側妃在屋裡聽著,眼睛閉了一下,再睜開時,眼底陡然迸出鬼火一般幽亮的光芒:「嬤嬤,都準備好了?」

  老嬤嬤近到床前,帶著渾濁的嗓音壓低了:「娘娘放心,都按娘娘說的,叮囑好大夫了,那小賤蹄子順著娘娘的意,掉進了這個坑裡,那不管她是真的動了胎氣,還是假的,最後都會變成真的。她肚子裡那個小賤種,很快就會下去陪娘娘的哥兒了……」

  衛側妃纖手撫上小腹,眼角滑落一串淚珠:「嬤嬤,我不甘心,不甘心哪,我知道是誰害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只能拿一個布莊掌櫃的女兒出這口氣,她是個什麼東西。我好悔,先前為什麼要和她爭這口氣,讓別人乘虛而入,真的害了我的孩兒,我心裡疼死了,疼死了……」

  老嬤嬤的眼圈紅了,握住了衛側妃的手:「娘娘,事已至此,千萬別多想了,好在王爺還是看重您的,只要有王爺的心意,您好好保養身體,小哥兒要不了多久又會來了。」

  衛側妃成熟理智許多,被安撫了一下,很快恢復了冷靜:「那也是不知多久以後的事了,多想無用。我現在,就只想聽到別人和我一樣傷心。」

  老嬤嬤態度肯定地道:「很快,娘娘就可以如願了。娘娘沒了哥兒,那個小賤種,絕沒有可能被生下來,那個得了王爺兩天恩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賤人,更不可能踩到娘娘頭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6
發表於 2017-1-17 16:1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五章

  一個小夫人動了胎氣,通常情況下平郡王妃用不著玉駕親去,派個嬤嬤看望一下就夠了,但此時有了衛側妃流過一胎的意外在前,為謹慎見,郡王妃就還是親自過去看著大夫診斷了。

  王府裡原專門養著幾個大夫,其中便有一個精通婦科的,姓沈,不用去外面現請。

  沈大夫趕得快,郡王妃帶著一群人進院的時候,他已經在給張巧綢把脈看診了——順帶一提,給衛側妃看診的也是這個大夫。

  張巧綢在李媽媽的幫助下,做的準備充足,連臉上的脂粉都洗掉了,蹙著眉頭,看上去確有幾分不適虛弱之色。

  平郡王妃進去望了一眼便先出來了,在外間主位坐下,等候大夫的診斷結果。

  她見珠華和尤媽媽站在一起,和氣地道:「坐下罷,你是客,請你來又是幫忙,哪有站著的理。」

  珠華陪個笑,從善如流地挨著下首坐下了——她暫時看不懂事情是怎麼個發展進程,還是安靜圍觀的好。

  這時從裡間出來一個大丫頭,手裡捧著條綠裙,到郡王妃跟前跪下,哽嚥著道:「娘娘請看——奴婢們實在嚇壞了,要是夫人有個萬一,奴婢們還怎麼活。」

  平郡王妃掃了一眼,尤媽媽道:「行了,還不快拿下去,什麼東西都往王妃眼跟前現。」

  「可是我們夫人——」

  「現在是看看夫人的身子如何要緊,別的稍後再說,有需要你回話的地方,自會找你。」

  大丫頭不敢再說什麼,捧著裙子訕訕站到了一邊。

  等了一時,大夫從裡間出來了。

  平郡王妃微微從椅中直起了身:「張氏身子如何?」

  沈大夫面色嚴峻,拱手道:「回王妃話,張夫人已有好幾日心情鬱結,今天更受了一場氣,不小心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導致見了紅,在下查張夫人的脈象,恐怕是——在下只能盡力,馬上開副安胎方劑,請夫人服下,說不定夫人福星高照,能度過此劫。」

  這聽著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平郡王妃皺了皺眉:「一切有勞先生了,請先生速速開方,吩咐人煎藥罷。」

  沈大夫應一聲,便被丫頭領著往隔壁廂房去寫方子去了。

  屋裡餘下的人心懷各異。

  捧裙大丫頭不安又驚異:這所謂的胎氣不穩不是裝的嗎?裙子上的血還是她做的手腳,怎麼這會兒會真瞧出不好來了?

  珠華忍不住偷偷瞄她:這丫頭表情不大對啊,驚訝是難免,畢竟可能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可不應該更多的是難過傷心嗎?

  裡間張巧綢和李媽媽聽到了,也是莫名所以,張巧綢忽然露出點笑容來,招手讓李媽媽過來,湊到她耳邊道:「媽媽,我說的不錯吧,這些大夫為避責任,就是會把情況往重了說,沒病也要扯出點不妥來,好顯他的本事。我的表現根本礙不著什麼。」

  李媽媽有點心神不寧,她覺得大夫的話太言重了,張巧綢生氣是真的,可根本沒有在門檻上絆過,這要張巧綢的胎氣真有點不穩,大夫誇大其詞後變成這個說法還罷了,可她明明好端端的——也許張巧綢氣性大,真把自己氣出了點問題?

  這個小夫人不是個能容人的性子,這麼一想,倒還真是有可能。

  李媽媽就悄聲道:「夫人好生躺著,別多想了,等藥來罷。」

  想到沒病要喝苦藥,張巧綢的鬱悶勁上來了:「媽媽,我還真喝啊?不能偷偷倒掉嗎?」

  李媽媽讓大夫的話弄得起了疑惑,哄道:「王妃就在外面坐著,夫人還是別冒險了。橫豎是安胎藥,喝了也沒壞處。」

  張巧綢無法,戲都做成這樣了,她也怕功虧一簣,只好道:「我喝就是了。不過我不能白吃這個苦頭,媽媽,你聽那大夫那麼能危言聳聽,正是幫了我一把,等會你可得去王妃面前好好替我告一狀,下下衛側妃的面子不可。哼,我看她這回還怎麼賴我。」

  李媽媽低聲道:「夫人放心。」

  主僕在裡面嘀咕,外間平郡王妃閒候無事,叫過人來,開始詳問經過。

  捧裙丫頭能得著機會告狀,也顧不得想其中的古怪了,忙把準備好的那些話一一說了出來,無非是衛側妃那邊的人如何如何無禮,張巧綢因此受了多大的驚嚇之類。

  其間李媽媽也出來了,她是認得珠華的,見到她忽然坐在位上,先驚訝了一下,但旋即反應過來——這肯定是平郡王妃要問縣主在金陵事,所以把她召進府了,現在出事的小夫人恰與她有親眷關係,她知道了消息,所以跟著一路過來看望。

  至於珠華沒有進去裡間,這對姨甥的關係本來不好,她來這一趟,恐怕是礙於臉面不得不走個過場,有這個意思在也就行了,張巧綢現在「動了胎氣」心情一定不好,不會有好聲氣,何必非要進去受她的排揎。

  轉念之間,李媽媽把這整條線想通,就暫沒有理會,專心替往郡王妃面前下衛側妃的眼藥去了。

  她不只指責了衛側妃的丫頭,同時也替張巧綢分辯,表示張巧綢絕不可能去害衛側妃的孩子,衛側妃在並沒有切實證據的情況下,現行讓人過來找茬,不但沒有道理,且也是不把王妃放在眼裡。

  張巧綢在裡面豎著耳朵,時不時配合地發出哼哼唧唧的喊痛聲,表示自己的身子確實被氣傷到了。

  因把先前的事都扯了進來,說的時間就久了些,平郡王妃在上首聽著,基本沒有發言,只有尤媽媽掐著時機會問幾句。待事情說清,大夫那邊的藥也熬好,由小丫頭捧著送了進來。

  這藥不是仙藥,下去就能立竿見影,需等一刻。

  外間那麼些人,張巧綢喝了藥也不能起來,只能仍舊躺著,百無聊賴地裝病,李媽媽和捧裙丫頭都重新進去,做戲做全套地在一旁看顧安慰。

  捧裙丫頭見張巧綢眉宇間滿是不耐煩之色,想說個新鮮事湊個趣,就低低地道:「夫人,王妃身邊不知怎麼還帶著一個十分美貌的小娘子來,不知是哪家的,以前從沒見過。」

  這是平郡王府的內務,郡王妃在處理的時候帶上外人是很奇怪的,張巧綢眼珠轉了一轉,臉色忽然就變了:「……是珠丫頭?」

  李媽媽在旁點頭:「是,應該是來看望夫人的,不過剛才夫人一直在喊痛,她大約怕煩著夫人,沒有進來,只在外面等候。等夫人『好』了一些,她應當會進來拜見的。」

  她那日碰見珠華之後,回來除了往郡王妃那賣了個好,當然也告訴了張巧綢,然後在張巧綢躍躍欲試要想辦法把珠華找來給她點難看之際,費苦功勸阻了她——郡王妃很可能召珠華來問一問縣主的近況,張巧綢能藉著這個機會,和珠華和平共處,在王妃面前博個露臉豈不是比為難她,出一口無謂的氣要強多了?

  張巧綢雖有不甘,但進王府兩年,被環境教育,她畢竟成熟了點,知道些權衡利弊了,就不情不願地聽了。只是隨後就出了事,她顯擺首飾顯擺出了麻煩,再顧不得別的,一心在應付眼前了。

  李媽媽此刻又低聲勸著她:「夫人,稍後她若進來,您可萬不要在這時候鬧脾氣。她算夫人的半個娘家人,便和夫人有些舊日恩怨,您是長輩,當著外人,她只有站在夫人這邊的,她帶來了縣主的消息,王妃現在應當很願意看見她,她說的話,王妃也會給兩分薄面聽進去,衛側妃比您早進府好些年,在府裡自有經營,您勢單力薄,想避過這一劫不容易,現在能多一點助力,是最好了。」

  好——

  好、好個鬼!

  張巧綢粗口都快爆出來了,面色煞白,這回不是裝的,而完全是從本心出來的了。

  若是幾天之前她在府裡看見珠華,那她不會有什麼特殊感覺,頂多是遺憾她身份雖然高了,但是同時顧忌也多了,不能隨心所欲地報復珠華罷了;但卡在衛側妃流產,平郡王妃正在徹查元兇之後,就整個是一個要命了。

  張巧綢智商是掉線了點,但沒掉到底,她自認在鄉下住的兩年已經完全償還了害過珠華的過錯,所以她對珠華毫無愧疚之心,但她內心深處清楚,她給珠華下藥的事永遠都在,不會因為她付出過代價就在所有人的記憶中抹去,逢著對景的時候,她可能要因此丟人吃虧的——這也是她控制不住總想找珠華麻煩的原因,嫉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珠華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一個罪證,她希望這個罪證最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

  這樣她才能安心。

  可是她的願望還沒有實現,她的噩夢先一步來了。

  張巧綢瞪著帳頂,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一隻手揪緊了——外面那個好像跟她命中犯沖一樣的丫頭,她有沒有把小時候的事告訴給平郡王妃?假如平郡王妃已經知道了她以前做過的事,那她還能說得清楚嗎?

  ——原來你以前就給親人下過藥,那現在再給衛側妃下藥,豈不是很有可能的事?

  人人都會這樣想的。

  就算沒有直接證據,但人人都會把這當做一個間接證據。

  可是她真的沒有幹!

  她是清白的!

  張巧綢被巨大的恐慌攝住了心神,她無法再冷靜思考下去了,她只能想,王妃現在還能來看她,還在外面坐等她的消息,那應該是還沒有知道那件過往了?

  對,應該是她叫去報信的丫頭去的及時,珠華還沒有來得及說,不能讓她開口,不能讓她有機會說——

  她要裝不舒服,要裝得非常難過,讓王妃根本沒有心思去搭理一個外眷,最好馬上讓她滾蛋!

  張巧綢捂著肚子就在床上翻滾起來,這回的叫痛比先前大了好幾倍:「啊,我肚子好痛,痛死我了,我不行了……」

  李媽媽和捧裙丫頭都不知她忽然鬧哪一齣,按照原來的劇本,喝完安胎藥後張巧綢應該慢慢好起來才是,畢竟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孕婦,經不起太大的鬧騰。

  這時只好帶點茫然地配合,李媽媽一邊趕著問:「夫人,夫人,您怎麼了?」又壓低聲音,再問一遍,「夫人,出什麼事了?」

  張巧綢無法回答她,因為她滾了幾圈之後,發現從小腹裡真的傳出一股刺痛,跟著腿間感覺到一股濕潤……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7
發表於 2017-1-17 16:1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六章

  張巧綢的動靜傳出來,外間最驚愕的是沈大夫——他能被平郡王府聘進來,醫術自然是精湛的,早年在醫堂裡行醫,治過的病人比一般人見過的都多,後來進到王府,待過幾年後,對這些貴夫人裝病的把戲也是瞭如指掌,喊痛的聲音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聽兩聲就知道了。

  張巧綢現在的呻吟聲,和先前截然不同。

  她是真出了事。

  ——可,不應該啊!

  沈大夫心亂如麻地想,他是受了衛側妃的好處,要替她做成這件事不假,可他沒這麼傻,馬上就動手,張巧綢的胎相實則沒有什麼差錯,想讓她滑胎,就得下重藥。但這位小夫人很顯然知道自己沒事,那一碗安胎藥喝下去,反而出了事,她豈有不叫嚷出來的?

  王府行醫自有法度,貴人的藥渣是不會立即丟棄的,他如下重藥那無法隱藏,一查就查出來了,得把自己賠進去。

  所以沈大夫今天只是摻了一點點不應該出現在安胎藥裡的物事進去,份量十分得少,查也幾乎查不出來,張巧綢在胎相正常的情況下,絕不會有什麼大礙。

  大凡貴人做戲,不會這麼快就收手,那顯得太假了,張巧綢這個不舒服,怎麼也要再嚷幾天,沈大夫還有機會給她再開幾次方劑,到時候積少成多,他再不斷地使用言語暗示,讓張巧綢疑惑她是不是做戲做過了頭,真的沒留心對自己造成了什麼傷害——貴人不事生產,本來體弱,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肚子疼見了紅的話本就是她自己放出來的,別人察覺不出有什麼不對,也不會提出要細查,那時一套下來,才是水到渠成。

  他都計算得這麼好好的了,所以這是為什麼——

  「大夫,大夫,快進來看看夫人,她好像不好了!」

  李媽媽跌撞著出來,她是生養過的,比捧裙丫頭先一步意識到了張巧綢的情況不妙,衝出來拉扯大夫,都沒顧得上平郡王妃在座。

  倒是沈大夫雖然心亂,畢竟同切身利益沒那麼相干,還能想得起來向郡王妃看一眼,見她點了頭,才匆忙跟著李媽媽進去了。

  張巧綢的狀況是真的很不好了,沈大夫進去,嗅了嗅鼻子,直接聞到了血腥之氣。

  這個出血量,還未把脈,沈大夫心中已有了數,待隔著帕子按住張巧綢的腕脈,脈相混亂沉弱——果然,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其實李媽媽自己也有了些預感,張巧綢的身孕不過兩個多月,處在初期,哪裡經得起什麼消耗,只是她見沈大夫還在仔細摸脈,未免還要抱上一點菲薄希望,死死地盯住他,只望他能金口一開,說出一個「有救」來。

  沈大夫此時其實是在查張巧綢滑胎的原因了,摸了一會,他鬆了口氣:萬幸,脈相上顯示她的體徵沒有忽然被什麼寒涼或虎狼之物改變,問題不是出在剛才那碗安胎藥上,他安全了。

  他這個表情落到李媽媽眼裡,李媽媽誤以為他是想出保胎之法了,忙道:「請先生快救救我們夫人。」

  有平郡王妃在外,沈大夫是不必先行理會她一個奴婢的話語的,只向她歉意地搖了搖頭,站起來走出去,向平郡王妃稟報。

  「娘娘,在下觀張夫人脈相,夫人不知為何,忽然犯了驚悸之症,她原本的胎相已甚不穩,再動起大驚大恐之情,心脈過速,不能自持,在下進去看時,已是晚了。」

  平郡王妃沉默了一會:「……孩子已經沒了?」

  沈大夫低頭應是。

  李媽媽從裡間失態地追出來,張巧綢已經暈過去了,她沒辦法問,感覺自己像被蒙在一面鼓裡,都不知怎麼回事,假戲就成真了,只能揪住沈大夫:「怎麼回事,我們夫人先還好好的,喝了你的藥,反而忽然癲狂起來,你到底開的什麼藥?!」

  沈大夫鎮定地道:「我開的自然是安胎藥,至於別的,媽媽問我,我也不知,我是大夫,只能查症狀。媽媽還是等夫人醒了,問一問夫人,到底為何生出這麼大的驚嚇來罷。」

  李媽媽又氣又驚,張巧綢再倚賴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黑歷史說給她聽,她根本不知張巧綢和珠華間的實際冤仇,自然也不明白她是被珠華出現的時機嚇的。

  沈大夫默然站著,心裡有底得很。

  張巧綢當然不只是被驚悸流產了的,她單純受驚嚇,或是單純喝下了那一點點不該喝的藥物,都不至於落胎,至多是動胎氣而已;但這兩者相加到一起,互為催化,效果疊加,結果就控制不住了。

  但控制不住的結果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查不出他的問題來,他只開了個頭,根本還沒來得及實際下手呢。

  他坦然地等待平郡王妃發話。

  **

  衛側妃院裡。

  「她已經落了胎?」

  老嬤嬤痛快地點頭:「是的,娘娘!」

  衛側妃在枕上微微支起身來,目光裡都是驚訝:「怎麼會這麼快。」

  老嬤嬤道:「是有些快了,王妃現在那裡坐鎮,更詳細的消息送不出來,暫時不知內裡詳情。」

  衛側妃沉思片刻:「這麼突然,這件事一定是要細審的。」

  老嬤嬤道:「不錯,那小賤人要是真動了胎氣還好,要是裝的,這回一定要嚷出來了,不過——」她蒼老的面龐如菊紋一般綻開,每個紋瓣裡都是陰惡,「娘娘聰慧,為了應付這種突發狀況,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那小賤人聰明點就該嚥下這口氣,她要是不肯咽,硬要拉扯我們和沈大夫,那,管保她連著她和她那個上躥下跳的哥哥一起,摔進更深的坑裡,跌殘了她!」

  沈側妃躺回枕上,卻苦笑了:「我哪裡聰慧,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然,怎麼會為了和一個提不起來的小夫人計較,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閉上眼,腦中控制不住地再度回想著先前設計的一幕幕:她查出有孕後,王爺非常高興,天天都過來看她,雖然不能過夜,但每天總要坐上一兩個時辰,她已有幾年沒有過這般光景,心下暗暗歡喜,連院中服侍的下人們都是喜笑顏開。

  然而這好景那麼短暫,不過三天,張巧綢那邊也傳出了喜訊,她那麼年輕鮮嫩,一下子把王爺的心勾了一大半過去。那以後,王爺雖然還是常常過來,可是能待上一盞茶的功夫就不錯了。

  她比張巧綢長了十歲有餘,其實已經不餘多少爭寵之心,年輕的各色美人那麼多,王爺只要想要,源源不斷地會抬進來,她想爭也爭不過來。可她可以接受恩愛衰弛的現狀,她的孩子不能。

  她和張巧綢幾乎同時有孕,生產的日期也不會差到多少,屆時王府裡一下多了兩個新生兒,張巧綢若仗著自己受寵,還是一直勾著王爺,那她的孩子也要承受和她一樣的冷落嗎?

  ——憑良心講,用「冷落」這個詞有點嚴重了,王爺對她還是看重的,對她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差,可原來她的孩子可以獨得王爺的全部關注,現在卻要分出去一半,她如何甘心?

  為著這點揮之不去的不甘心,她想來想去,設下了個局。

  張巧綢的性子最好捉摸了,愛出頭,喜爭風,沒怎麼費勁,她就讓人挑撥得張巧綢去清場包圓了金玉樓的首飾回來,然後為顯恩寵,把這些首飾送來讓她先挑,她淡然地就挑了一雙白玉鐲——沒錯,白玉鐲的手腳是她做的,到此一切的局面,都仍在她掌控之中。

  之後,她就可以裝出受了張巧綢的算計、動了胎氣的模樣,扣張巧綢一盆污水,讓她背上謀害側妃子嗣的嫌疑。

  當然,只是嫌疑,她沒打算真的坐實這件事,她前期動的手腳已經不少了,不能把事做得太板上釘釘了,好像要什麼有什麼,那過猶不及,反而不美。

  她此時也沒想過要害張巧綢流產,真弄沒了王爺的子嗣,那查探起來的力度是不一樣的,她懷著身孕,不敢冒這個可能暴露的風險。

  所以,她的目的只是要把這個嫌疑扣給張巧綢,讓張巧綢的孩子受了母親連累,生出來就要矮一頭,在王爺那裡大大減分就夠了。

  多恰到好處的算計呵。

  她苦思冥想過,連萬一失敗的可能都想過了,那她也損失不著什麼,以張巧綢的智力人力,根本無法反擊。

  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弄假成真了。

  有人插入了她的算計裡,渾水摸魚,只輕輕一動,她的孩子真的沒了。

  衛側妃想到這裡,心裡刀割一樣的痛——事發的當時,她就知道是誰了,王府裡有這個勢力的人少之又少,她立刻就明白自己中了誰的招。

  但她不能查,也不能報復,因為這是她自己整出來的局,那人不過手指一拈,動了她的一個子而已,她要深究,能不能追到那根手指不說,倒是很有可能把她是掌局人的身份暴露出來。

  她沒辦法,只能嚥下這顆苦果,然後繼續把鍋扣到張巧綢頭上,這回必須扣死了。

  張巧綢腹中的胎兒也必須給她陪葬,如此才能略舒她心頭之痛。

  老嬤嬤看著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又想起了傷心事,只能安慰,壓低了聲音:「娘娘,來日方長,小哥兒的仇,未必不能報了……」

  衛側妃只是勾了勾嘴角。

  她拿什麼報?她不是張巧綢那個蠢貨,會有不切實際的夢想。

  不過,呵——她其實也沒比她強多少,再自負聰明,苦心經營,最終不還是一個下場。

  正如張巧綢無力報復她一樣,她同樣,也無力報復她的仇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8
發表於 2017-1-17 16:1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七章

  張巧綢醒過來了。

  她沒有暈過去多久,李媽媽還在外間和沈大夫爭執的時候,她就醒了,然後她就知道了她流產的噩耗。

  她的驚訝之情和李媽媽一模一樣——她明明沒有事,她的孩子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就流了!

  沈大夫重新給了一遍解釋,張巧綢倒是知道自己為了什麼驚嚇,但她根本不以為驚一驚嚇一嚇就能把孩子弄沒了,這簡直荒謬!

  她的思路也和李媽媽重疊了,立刻認為是安胎藥的問題,不過李媽媽神智清醒些,知道再懷疑,也得緩一緩,不能馬上把裝動胎氣的真相說出來。

  張巧綢卻想不到這麼多,她嘴上沒有把門的,驚怒之下,沒一會就把這事倒了出來,然後開始哭罵沈大夫,認為他是受了別人的收買,實際上給她喝的是墮胎藥,所以她才流了產。

  至於這個別人,當然捨衛側妃其誰了。

  平郡王妃即命人把王府裡另兩個大夫也叫了來,這兩位大夫不是專攻婦科的,但此時能行醫的都是諸科學了個遍,只是每個人又各有自己擅長的具體病症而已,查辯個安胎藥的成分,這兩位大夫一樣可以辦到。

  當下人來了,取了藥渣來,分別細細辨認過,兩名大夫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就是正常的安胎藥,沒有問題。

  「怎麼可能?!」張巧綢在裡間叫,嗓子都要哭啞了,還要掙扎著下床出來找沈大夫算賬,這時也想不起珠華在外面了,她身孕都沒了,還怕什麼!

  還是李媽媽苦苦把她勸了回去:「夫人,這時候如何還能下床,您如何能經得起,身子要緊啊!」

  同捧裙丫頭一起,好說歹說,總算把她壓在了床上。

  但張巧綢沒有就此罷休,隔簾繼續鬧騰,張口就要沈大夫償命,並且表示,平郡王妃要是不給她做主,她就等王爺過來,讓王爺替她殺了沈大夫這個庸醫!

  珠華:「……」

  旁觀到現在,她心裡滋味難辨,她對張巧綢絕無好感,但眼看她經歷這一切,事態發展至今,她也並沒有什麼解氣痛快感——她只覺得悚然,五月天裡,卻打心底不斷地冒出涼氣。

  水太深了。

  她如霧裡看花,一朵也看不分明。

  最可怕的是,似乎連張巧綢自己都鬧不明白怎麼回事,她現在嚷得再凶,也沒什麼用,因為她拿不出證據。

  而且她實在太蠢,這時候應當使使哀兵計,抱一抱郡王妃的大腿才對,她卻把平郡王拉出來壓人,平郡王要是在後宅的事上這麼有辦法,王府就不會幾天之內連著沒了兩個子嗣了。

  珠華覺得蠢,但是沈大夫作為被威脅的當事人,卻似乎是立不住了,他表情幾度變幻,片刻後,一咬牙,道:「既然張夫人執意要冤屈在下,那在下為求自保,再也不能隱瞞,不得不說出一件事了!」

  「你說,我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張巧綢尖利的聲音從簾裡傳來。

  沈大夫沒有馬上搭腔,卻撩了衣裳下襬,往平郡王妃面前一跪,磕了個頭道:「王妃娘娘,在下先前鬼迷心竅,做了一件錯事,現在說出來,恐怕是不能再在府裡待下去了,但事到如今,在下也是沒辦法了,不敢和娘娘求饒,任憑娘娘責罰,只求娘娘看在在下以往侍奉還算本分的份上,最後能放在下一條生路,在下就永感娘娘恩德了。」

  平郡王妃坐在主位上,目光意味不明地望著他的頭頂,嘴唇輕啟:「你先說來。」

  「是。」沈大夫頭抵在地上道,「大半個月前,在下來給張夫人例行請脈過後,在外面被人攔住,那人通過一個小丫頭傳話,拿銀錢向在下詢問張夫人的胎相——」

  「果然,你被收買了,被衛側妃收買了!」張巧綢在裡間哭叫。

  她大約畢竟年輕,身體底子好,才受了這麼場罪,居然還能撐著一直尋人麻煩。

  沈大夫充耳不聞,繼續道:「那人是張夫人的哥哥,張興文。」

  珠華一瞬間汗毛顫慄——事情還沒有完,這是個連環套!

  「在下當時本要來和娘娘稟報一件事情,因是張夫人的哥哥尋來,在下才隨了去了。結果張興文便向在下詢問張夫人胎相是否穩固,在下耐不住他的苦苦央求,告訴了他,張夫人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因不聽醫囑,走動頻繁,致使胎氣有些不穩。」

  裡外一下全部靜寂下來。

  平郡王妃緩緩開口:「我記得,你其後來回話時,並未說過此事。」

  沈大夫重重又磕了個頭:「在下鬼迷心竅就在這裡了,當時張興文聽了後,求在下保密,恐怕王爺知道後,會不喜張夫人,偏向衛側妃娘娘。他再三說,一定會傳話給張夫人,讓她以後不要自作主張,好生保養,把身子養回來。張興文和張夫人一道進府,在府裡做了小管事,是個有能力的人,他幾番懇求,在下想著,同在府裡當差,不好一點面子也不給他;再者,在下不怕說實話,張夫人得王爺恩寵,脾性驕縱,對於醫囑有時聽,有時不聽,在下也沒有什麼辦法,在下當時就想,張夫人平時很願意聽哥哥的話,張興文要真能說服她,倒是省了在下提心吊膽——張夫人的胎如真不保,在下跟王爺和娘娘面前也不好交待,總是有過錯的。」

  「你撒謊!」

  李媽媽從裡間出來了,面如嚴霜,眼底卻閃爍著一絲慌亂——她已經感覺到了,落進了別人的殺局裡。

  「你根本從未和張管事說過這件事,張管事更不可能給夫人傳什麼話,沈大夫,我們夫人和你有什麼仇,你憑著一張嘴在這裡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可拿得出一點證據來嗎?!」

  沈大夫苦笑一聲:「要說確實的證據,我拿不出來,我把張夫人的脈案外洩,雖然告訴的是她親哥哥,未經王妃娘娘允許,也是犯忌諱之事,私話當時,不可能有別人在。我可以提供的,只有張興文確實來找過我,除了當時傳話的小丫頭,府裡那麼多下人走來走去,一定有看見我們的,這個應該不難查問。」

  張巧綢在裡面喊:「姓沈的,你見了鬼了,編出這些沒來路的鬼話來!就算我三哥問過你,那也是關心我,他根本沒給我傳過話,可見我的胎相很好。你現在編兩句鬼話,賴到之前我就有問題了,以為就可以遮掩你下的毒手嗎?我告訴你,你做夢,我不會放過你和你的主子的!」

  這個小姨真的太蠢了。

  珠華感覺著手心冒出來的涼汗想,她還以為沈大夫只是為了想為自己脫罪才編出這番話來,根本沒意識到別人不是守,而是在攻,亮出來的不是盾,而是一柄鋒利劍刃。

  沈大夫這個「供」一招,串起的是一整條線。

  想一想,張巧綢自己先查出了懷胎不穩,而後她是出於嫉妒也好,出於不安也罷,這些不太重要,總之她是有了足夠的動機,去害衛側妃的胎兒,請衛側妃挑首飾的舉動看似冒險,實則走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路子——她假如要害衛側妃,怎麼會直接大張旗鼓地做在明面上,讓人人都知道有問題的鐲子是她送的呢?她又如何預料到衛側妃會挑准那副鐲子?

  類似這種理由,隨隨便便就可以想出七八個,並且都是有說服力的,把自己摘出來一點也不難。

  而萬一衛側妃咬死不放,真的讓她抓出了點什麼,那也有後續應對之策,就是把自己胎相不穩的事在恰當的時機拋出來,萬不得已之時,甚而可以放棄,以此力證清白——別人並不知道她胎相早就不穩,只以為她懷的是個康健胎兒,那她難道是瘋了,要冒著失去自己身孕的風險和衛側妃兩敗俱傷?

  這是個很有力的自證。

  現在,這一整條線看起來,有前因有後果,多完美呵,這是一個完整的劇本。

  只是,這份劇本到底是張巧綢寫給衛側妃的,還是暗裡別的什麼人替張巧綢寫好了,不知不覺偷塞到她手裡讓她背鍋的,珠華燒腦太過,一時就分析不出了。

  她覺得以張巧綢本人的智力是萬萬整不出來,但她背後還站著一個張興文,張興文陰毒而膽大妄為,當年就曾把劇毒當成毀容藥哄騙了張巧綢去偷,現在又長幾歲,手段更高,應當更能擺佈這個蠢妹妹,如沈大夫所言,他現在王府裡當了管事,假如是他在得知張巧綢的胎相不穩之後,慫恿了妹妹幹出下面一系列的事,似乎是說得過去的。

  不過,這有個前提是沈大夫新供出的話是真的,從目前來看,因為當時沒有第三人在場,沈大夫舉不出他告訴了張興文的實證,但同時張興文那邊也舉不出沒有聽過的實證,一切都是似是而非的樣子。

  在這個看似平等的狀況下,沈大夫可以咬定這件事就是真的,張氏兄妹也可以咬定毫不知曉。張巧綢現在這麼一心要沈大夫死,原因可以是她受人算計痛失身孕,也可以是她因利乘便,滅口知情者。

  那麼她表現出來的蠢,未必是真蠢。

  天哪。

  珠華腦子都快打結了,她懷疑現在要是拿個鏡子照一下,她眼睛裡說不定都是圈圈。

  「葉小娘子。」

  這時候,平郡王妃沒有對兩邊的爭執發表什麼意見,而是先望向了珠華。

  珠華一個激靈閃回神來:「……娘娘。」

  「天色不早了,拖了你這麼久,還叫你看了這些,實在是失禮。」平郡王妃和藹地道,「原是帶你來見一見長輩,可張氏如今模樣,也不適合同你相見了,只有等下次罷。」

  這個口風是要送客了,珠華識相地站起身來,嘴裡說著「無妨」,心下胡亂地想,不要她見張巧綢了?不過也是,都亂成這樣了,似乎誰都倒霉,又似乎誰都清白不了,她和張巧綢的那點舊事,也就不再重要了。

  當下尤媽媽領了命,送她往外走。

  快行至王府大門口時,後面有個小丫頭追上來,手裡抱著個匣子,到跟前時氣喘吁吁地遞給珠華:「蘇大奶奶,這是我們娘娘贈給你的,請你收下。」

  珠華不是未嫁小姑娘了,不好再收別人的見面禮,就要推辭,尤媽媽笑道:「大奶奶收下罷,難得來一趟,碰見這麼些事,算是與你壓驚了。」

  原來是封口費。珠華領會到了,就痛快接過來,笑道:「長輩賜,我就不敢辭了。請王妃娘娘放心。」

  這放的什麼心,尤媽媽自然聽得懂,笑意深了些:「大奶奶慢走。以後回來安陸時,不妨遞個帖子,來給王妃請個安。」

  「娘娘不嫌棄我,我一定來。」

  「這就對了——呦,」尤媽媽忽然望著她的背後笑眯了眼,「原想備車送你,倒是不用了,現成有人來接。大奶奶,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珠華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往角門外望去,便見街對面停了一輛馬車,一個蒼衣青年正從馬車上下來,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他下車站穩後,抬了頭,目光心有靈犀般同她對上,而後原本冷淡的表情就溫暖起來了。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漫天彩霞下,他快步向她走來。

  珠華抱著匣子,也禁不住馬上向他的方向走去,裙襬都在走動中翻飛起來了。

  她坐在那裡當旁觀群眾的時候還能撐住,分析來分析去的,一見到蘇長越的臉,忽然什麼也想不了了,只是委屈。

  嗚嗚——

  這個地方好可怕啊,只想快點跟他回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9
發表於 2017-1-17 16:1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進到馬車裡,珠華挨著蘇長越坐下了。

  蘇長越伸手攬過她的肩,眼睫垂下來專注地看她:「怎麼了,王府裡有人欺負你了?」

  她走過來的樣子明顯不對,惶惶的,又有點神不守舍,像要逃離什麼似的,讓他心裡一下就軟了下來。

  馬車是租的,車伕也不是自家人,隔門有耳,珠華猶豫了下,搖搖頭:「沒人欺負我,只是碰上點事,到家了和你說。」

  蘇長越料著她大約是撞上王府裡的隱秘事了,看她外表無虞,未曾受傷,便低沉「嗯」了一聲,按捺住不再追問。

  車行還家,用過晚飯,敷衍走很想打探一下王府見聞錄的孫姨娘,洗浴過,珠華穿著牙色中衣上了床,巴拉巴拉,把憋了好一陣的話一氣全倒了出來,其中包括昔年張氏兄妹與她恩怨的詳細情形——不說這個,沒法解釋平郡王妃為什麼由著她圍觀了那麼久,要不是有可能用著她的地方,早該請她走了。

  直說到口乾舌燥,才說完了,總結道:「……就是這樣,說沒就沒了,還搞不清楚怎麼沒的,我走的時候王妃還在審著。」

  果然是這類事。這些豪門大族,根深葉茂,說沒規矩,進退法度全套森嚴,可說有規矩,又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能發生。

  蘇長越半躺在旁邊,安撫地握了她的手:「早知這麼亂,就尋個藉口不叫你去了。」

  「其實也沒事,他們亂他們的,沒扯上我。」

  洗過個放鬆舒適的熱水澡,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旁邊陪著打小就認識的新婚良人,珠華那短暫的驚恐散掉了,安全感重新回來。她支起一條腿,又有心情八卦上了:「你說,她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我在那裡聽半天,開始還明白一點,可不斷有新情況發生,就繞得我越來越糊塗了。」

  蘇長越沉吟了片刻,道:「王府內宅的事,我也無法得知。不過,沈大夫說你小姨早前胎相就有不穩的事,應該是假的。」

  珠華側頭,忙問:「怎麼說?」

  「王妃娘娘找了兩名大夫分別查驗你小姨的安胎藥,結果都證明沒有問題。那麼,沈大夫沒有做手腳,又何必說你小姨胎相不穩?」

  珠華眼睛忽閃了兩下,把這話在心裡過了一遍,明白過來了:「——不錯,此時沈大夫已經清白,他不會受到懲罰,小姨嚷得再凶,對他造成不了實際傷害,小姨落了胎,悲憤之下撂幾句氣話狠話都正常,但沈大夫卻將此當真了,以自保的名義供出舊事——他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節外生枝!」

  沈大夫不是王府家奴,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算是王爺也不會為給寵妾出氣就隨意處置他,他此時所會遭受最大的損失,無非就是被張巧綢辱罵一陣;而他其後自動招供對張興文透露張巧綢的孕相,收受他的好處,在平郡王妃跟前代為隱瞞,這樁樁件件,反而是更加要命的,如他自己所說,一旦說出來,他在平郡王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他這麼做,到底是自保,還是自毀啊?

  「蘇哥哥,你真聰明啊。」

  珠華發自內心地感嘆,她親歷現場的人只能感覺出有不對,但說不出不對在哪裡;他一個聽轉述的,卻馬上就把這個邏輯漏洞抓出來了。

  世上沒有所謂「完美」的設局,凡做過,必留下痕跡,事情都攤開在那裡,只看有沒有本事看破了。

  「那衛側妃是被誰害的?雖然我小姨是最大的嫌疑人,不過現在看,我真覺得不是她。」

  蘇長越摩挲了下她的手指,道:「平郡王妃。」

  珠華:「……!」

  他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珠華一下子驚得爬起來了,平郡王妃對她那麼和藹,又長得和沈少夫人神似,更重要的是從頭到尾都在局外,沒有任何涉入跡象,她一點都沒有想過她啊!

  蘇長越笑了:「我只是胡猜而已,你不必當真聽。」

  珠華不信,緊張地追問他:「快說說。」

  要是平郡王妃幹的——她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吧,演技簡直登峰造極。

  「不是你小姨,也不會是衛側妃自己,那除了平郡王妃,還有誰呢?」

  珠華睜大眼等了一會,見他都不說了,不由道:「……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蘇長越抬起另一隻手刮了下她粉嫩的臉頰,眼中含笑,「都說了我是胡猜的。」

  珠華眨巴著眼,雖然蘇長越的推理聽上去也太簡單粗暴了,但就她對他的印象,大概是雖然有時會跳脫到難以預料,但和信口雌黃這種詞絕扯不到一起去,所以她的思路還真有點被帶過去了。

  然後她就條件反射般想起一句話: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真相。

  珠華不由摸著下巴沉思:「從勢力上看的話,王妃還真的是最可能做成此事的人,她下手,比小姨要容易多了,但說不通的地方還是有——比如說衛側妃,她一時大意中了招還罷了,總不成連仇人都找錯吧?我小姨進府也兩年了,有多大能耐,她難道看不出嗎?」

  就算她看不出,她身邊總不至於一個明白人也沒有,她爹做過王府的長史,不可能不給她佈置些靠譜的人手。

  蘇長越覺得她摸下巴的動作有趣,伸手過去也摸了摸,道:「所以,也許衛側妃自己也有責任,她啞巴吃黃連,無法說出來。有一點,我覺得有點奇怪。」

  珠華忙問:「哪一點?」

  「上百種首飾裡,怎樣確保衛側妃一定會挑中有問題的那對鐲子?我的意思是,百分之百,沒有去挑其它首飾的可能。」

  珠華遲疑著回道:「這不能吧——就算打探到衛側妃最近想要白玉鐲的心思,可那麼多種類呢,神仙也無法保證她的心意堅定得像磐石一樣,毫不動搖。」

  這就像姑娘出去逛街買衣裳一樣,心裡想好了要買什麼,但真到了店裡,錦繡紛呈眼花繚亂,最終實際付錢買回家的,未必就是起初定下要買的了,想的是套襖裙,結果買雙鞋面回去都有可能。

  蘇長越微微一笑:「你再想一想,還是能的。」

  「除非她自己——」

  珠華原是順口說的,說到一半臉僵住了,頃刻間感覺自己全身寒毛都炸了起來!

  天!

  她原來就覺得平郡王府的水很深了,沒想到腦洞一開,還能更深!好可怕啊她好想回家——哦,她已經回家了。

  珠華一口氣呼出來,往蘇長越那蹭了蹭抱住了他的手臂。

  蘇長越不過見她好奇,才和她隨便說兩句,他自己本身對別人的內宅是沒有興趣的,隨它怎麼亂,她沒吃虧,平安回來也就行了。

  這時倒見她被說得嚇著了,挨在旁邊可憐巴巴的,他有點好笑也有點心疼,到底是年紀小,沒怎麼經過事呢。

  他騰出手攬住了她,哄道:「害怕就別想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又沒證據,當不得真。」

  他沒有據可是有理啊,順著往下想是可以圓起來的——衛側妃自己挖的坑,把張巧綢埋下去之前,自己先掉進去了,她不甘心,所以下死勁一定要把張巧綢再拉下來,為達成目的,甚至不惜動用了沈大夫。

  沈大夫最後的口供,在指控張氏兄妹的同時,自己也完了,能付出足夠代價收買沈大夫,補償他這個損失讓他主動自毀的,衛側妃毫無疑問是其中一個。

  所以,此次事件中,張巧綢恐怕真是純粹倒霉被算計還被潑了髒水的,不管平郡王妃如何審理,最後能否查出真相,還她清白,她的胎兒是貨真價實地沒了,這個大虧是已經吃定了。

  珠華的心情很有點無法言說,對於張巧綢的遭遇,要說幸災樂禍,她是沒有;可要說同情張巧綢,那就更沒有。

  張巧綢在張興文的幫助下,自己主動勾搭的平郡王,心高彩烈進了郡王府,結果落到那個鬥獸場一樣的環境裡,大概只能說一句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罷。

  珠華的百感交集最終只化為了一句感嘆:「幸虧我那時候……」

  蘇長越要湊下來安撫親吻她的動作停住了,在極近的距離裡注視著她,問道:「你那時候怎麼了?」

  珠華:「……沒、沒怎麼。」

  糟,太心不在焉了,差點溜出不該說的話來。

  蘇長越幽幽看著她:「珠兒,我沒有什麼瞞著你的,你想知道什麼,我都願意告訴你。」

  珠華壓力略大:「呃,我、我也——」

  蘇長越微微勾起唇角來:「珠兒,我不逼你,但是,如果我想瞞著你的話,多半比你想瞞著我容易多了,你確定要傷我的心,不和我坦誠以對?」

  這是威脅!

  她最討厭別人威脅她!

  珠華瞪大眼,鼓起勁來就要和他吵,但是這股勁剛攢出一點微末來就飛快散掉了——沒有辦法,她不佔理啊!

  她做人是有底線的,強詞奪理的事她幹不出來。

  而且她還真有點覺得懸乎了,他說得沒錯,他倆的智商在剛才的一番對話裡已經對比得很明顯了,本屆科考最年輕進士的成績不是白來的,他真要糊弄她什麼,她估計根本察覺不出來。

  夫妻貴在坦誠啊,信任建立起來難,毀起來容易,說不定隨便一件小事就壓倒了——

  珠華掙扎了一會,終於道:「好,我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

  不過好幾年前的一句玩笑,就是沒什麼嘛,是吧——

  然後她就把沈少夫人曾要替徐泰然向她提親的事招了。

  魏國公府看著沒有平郡王府那麼亂,沈少夫人也是個好人,但不能保證魏國公府的其他人也都那麼好,這種傳承幾代的大家族,內裡難免都有些不可說之事——那個徐四,連世子哥哥的妾都敢睡,就絕不是個好東西。她幸虧當時沒有一念之差,答應沈少夫人。

  「徐泰然?」

  「就是個小孩子,當年他才九歲,我怎麼可能對他有興趣。」

  蘇長越若有所思:「小孩子是會長大的。」

  珠華撇清:「長再大也和我沒有關係。」

  「嗯。」

  蘇長越看著像是滿意了,低下頭來親了她一會,在她覺得有點暈乎的時候低聲道:「他是什麼模樣?」

  「……我不記得了,我本來見他就少,大兩年之後,幾乎沒有見過了。」說出這句話來,珠華感覺真是把她整年的機靈勁都用上了。

  沒想到他還要殺回馬槍,珠華心裡有點後怕又有點往外冒得意的泡泡:好幾年前的事了,還要追著問了又問,看不出他也會犯醋的嘛。

  她從蘇長越這裡明確接受到了在意和被寵,骨子裡的彆扭勁兒稍減,好意思給他灌迷湯了:「蘇哥哥,你不用問別人,我對你一片真心,從來沒有變過呀。」

  蘇長越眼底亮起來,手掌下滑,順著撥開了她菲薄的中衣:「我要看過才算……」

  珠華的厚臉皮不過一秒就被戳破了,慌忙撲到床上要躲:「燈、燈沒滅!」

  「嗯。你也可以看我。」

  「我我不要看——明天還要早起去碼頭呢,還是早點睡吧!」

  「嗯,你聽話,就早點睡。」

  「……」

  為什麼他在正經和不正經之間可以這麼無縫切換啊嗚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0
發表於 2017-1-17 16:1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次日。

  天光未明時,蘇家眾人已全部起來,門前一溜排停了十數輛大車,眾人忙忙碌碌地把各樣家什往車上搬。

  蘇家本身下人極少,算上珠華的兩個陪嫁丫頭也不過四個,不過有趕車的車伕一起動手幫忙,效率倒也不慢,到辰時朝陽升起時,諸般事宜也就差不多齊備,可以啟程上路了。

  告別了聽到動靜出來送行的幾家鄰居們,大車載物沉重,車輪一路轟隆轟隆地往渡口而去。

  車行小半個時辰後到了渡口,靠水吃水討生活的百姓們早已為生計忙活開了,販魚的,剝蝦的,扛包的力工,一片繁忙景象。

  渡口邊停泊著大大小小幾十隻船,船的種類也不少,大的有數丈高,小的長不過八尺。同蘇長越有定約的是府城裡一家綢緞商,姓朱,因運送的是綢緞布匹這類嬌貴的貨物,他家的船整治得十分乾淨整潔,連在船上走動的夥計們都穿著統一的粗布短褐,腳脛處繞著幾圈雪白行纏,同那些粗豪邋遢的別船夥計大不一樣,屬於朱家的四艘船上還挑著統一的「朱」字大紅燈籠,十分好認。

  朱家在布行上是祖傳的買賣,幾代人下來,幹得不好也不壞,到朱老爺這一代時,終於把鋪子從一家開到了兩家,朱老爺十分心滿意足,往上看,興旺了祖業,對得起列祖列宗;往下看,他一共兩個兒子,以後一個兒子分一個,是正正好,不偏也不倚。

  但朱老爺想得好,兒大不由爺,兒子卻不同他一心——這個兒子主要說的是長子朱大爺,朱大爺自覺長子就該是承襲家業的,下頭的弟弟分他一碗飯吃,就是他做長兄的責任了,要分鋪子與他,那卻是割肉,萬萬不行。

  朱大爺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兄長都是這個態度了,他娶的媳婦朱大嫂又隔了一層,更是不願了,夫妻倆個成日尋隙吵鬧,說朱老爺偏心小兒子,把朱老爺吵得頭痛不已,又不能怎樣。

  被偏心的小兒子朱二爺卻是個有氣性的,眼看家中如此不得安寧,一氣之下,拿著自己平時攢的私房錢跑出去了,各地逛了一圈,最遠跑到了京城,在各大布莊裡考察閒看,瞭解天子腳下的喜好,最終決定把此時還未在京城出現的一種荊緞運送到京裡售賣。

  他的目光奇準,這荊緞出產於湖廣江陵,風格獨特,色彩豔麗,朱二爺僅憑這一把買賣,手裡的私房錢就翻了兩番,從此起家創業,他幾乎壟斷了荊緞供往京城的整條線路之時,他那個認為長子就當承襲家業的哥哥還窩在安陸守著兩間小鋪子呢。

  ……

  以上所有訊息,來自孫姨娘。

  此時距離他們登船不過兩天而已。

  包打聽也是一種才能啊。蘇長越去和船主朱二爺下棋去了,他們租人家的船,雖則給了錢,朱二爺也行了不少方便,蘇長越要去應酬一二。此時珠華獨自在艙裡,閒著也是閒,聽孫姨娘說人家的發家史,失笑問道:「姨娘,你這打哪聽來的?」

  孫姨娘道:「大奶奶不知道?這船上有個朱二爺的妾室在,她悶著無聊,所以來尋我說兩句話。說也想來給大奶奶請個安,只是怕她身份低微,隨意前來,唐突了大奶奶。」

  珠華還真不知道,蘇家在船上佔了三間艙室,她和蘇長越一間,隔壁是蘇婉和蘇娟,再隔壁才是孫姨娘,她基本不出艙門,有事都是小荷代辦——青葉暫時撥給了蘇婉蘇娟,她兩個小姑娘,在船上有些事不便,需得有個人幫手才好。蘇姨娘那邊發生什麼,珠華隔了點距離,是聽聞不見的。

  「隨便她罷。」珠華想了想道,她對見妾室沒有什麼興趣,不過現在坐著人家的船,相隔不過幾塊木板,這要堅持拒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那她再來問,我就給透個風了,她知道大奶奶肯見她,不知該多高興呢。」孫姨娘說著,忽然有點神秘地笑道,「其實,大奶奶見她,對大奶奶來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珠華莫名揚眉:「怎麼說?」

  「人家不白見,是給大奶奶送好處來了。」孫姨娘壓低了聲音,「朱二爺這兩年在京裡攤子鋪開了,很做出了一點名堂,這樹大招風,那些眼紅的人,就一個個盯上來了——」

  這個開場白的意思是很明了的,珠華一聽便明白了,正因為明白,她反而有點不確信:「他想找蘇——」當著孫姨娘的面,她縮住改了口,學蘇家人的口氣道,「找大爺給他家的生意撐腰?可大爺官都沒選,進京後得在翰林院裡熬三年再說別的,自己前程未定,幫不上他什麼。」

  庶吉士說起來清貴無比,進士們打破頭要搶,可落到當下的實權上,恐怕連個縣衙的縣丞都比不上,罩著別人云云,當真還太早。

  孫姨娘笑道:「大奶奶太謙虛了,朱家這樣沒跟腳的商戶,等閒能攀上個舉人就不錯了,我們大爺這樣的進士,對他來說就是天上的人了,他捧著銀子,只怕送不出去呢。最難得又是本鄉本土的,天生三分香火情,這若能牽上,他朱家固然喜得要拜佛,就是我們大爺,得了這一注乾股,往後手頭上也活絡得多呢。」

  珠華聽出不對來了:「乾股?」

  孫姨娘滿面是笑:「是啊!這朱二爺可和他那個小氣鬼哥哥不一樣,人家出手就是兩成乾股,看著大爺年輕,前程不可限量,有意結個長久的緣分。據那妾說,這兩成乾股一年少說也有這個數——」

  她眼神閃亮地伸出一根手指來。

  「一千?」

  孫姨娘連連點頭:「大奶奶一猜就是!」

  珠華擺擺手:「不成,回了吧。」

  「有了這筆錢——」孫姨娘暢想了半句才反應過來,臉僵了,「什麼?」

  「我說,回掉她,不能答應。」

  怕孫姨娘不服,回頭自己在暗地裡攪合什麼,珠華平心靜氣,細緻和她說道:「姨娘,我問你,假使大爺現在收下這一筆錢,到了京裡有權貴尋朱二爺的買賣麻煩,他來找大爺出頭,大爺能出得了這個頭嗎?」

  「怎麼不——」孫姨娘的聲音低下去了,她畢竟曾為官員妾,見識再少,也有那麼點見識。

  「大爺在翰林院就要待三年,三年後,順利的話可以留京,也不過從六七品開始做起,起碼五六年內,對朱二爺能提供的幫助都是寥寥之極,也就是說,這期間的五六千兩銀子都相當於是白送給大爺。姨娘,朱家這是做生意,還是做慈善哪?每年拿出五分之一的淨利結緣分,這緣分,得鑲上一層金邊了吧?」

  孫姨娘嘴角一抽想笑:「可不是——」馬上又笑不出來,「那,那是他家愛白送,又不是我們問他要的,這到嘴邊的肉了,還硬推開挨餓不成。」

  「姨娘,有句俗話你一定聽過,叫做無奸不商。」珠華從容向她道,「你若真以為人家是白送,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沒有做過生意,可她前世那個爸是白手起家的,商人本色她最清楚不過,殺了頭也不會幹賠本買賣,送出去一個子,撈回來三個都算是虧的。

  孫姨娘賭氣道:「一會白送,一會不白送,什麼話都是大奶奶在說。」

  珠華坦然道:「我說的有理。」

  登時把孫姨娘氣得瞪眼——這也太不謙虛了吧!

  珠華笑道:「姨娘別著急,聽我說。我還有一句俗語,姨娘一定也聽過,叫做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大爺若和他是平等交易也罷了,庇護他一二,換他一點報酬,如此交易處處皆有,毫不稀奇。」

  嗯,這一點她是從張推官那裡瞭解來的,沈少夫人也給她科普過一點,總之,官本位的社會文化裡,想不依靠任何官員獨立把生意做大的商人不是幾乎,是完全不存在——生意做到一定程度,開始往上接觸到某個頂板時,必須尋求靠山合作,否則難有寸進還是小事,更有可能直接被有靠山的上層同行吞併。

  朱二爺現在面臨的,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個境況了。

  孫姨娘想反駁什麼,卻又說不出來——蘇長越現在能收錢,卻不能消災,他就是官身,這交易也平等不了。

  「看來姨娘想通了,」珠華點點頭,「朱二爺算個了不起的人物,一年肯拿兩成利當餌,只是大爺卻不能就此吞下,否則天長日久,是朱二爺依附我們呢,還是我們去依附他?賓主一旦倒置,就成了笑話了。」

  其實珠華心裡想的要直接多了:朱二爺這就是想玩養成啊,找個潛力股,從最起初開始捧,幾年銀子乾砸下去,交情也砸出來了,把柄也砸出來了,往後一起發財,共同進步,你也我也好——這是站在朱二爺的角度上,在蘇長越的角度上來說,他憑什麼哪?傳臚三年才一個,朱二爺這樣的商人多如牛毛一般,真跟他捆一起,蘇長越這虧吃得簡直要沒法說了。

  話點到這個份上,孫姨娘道理還是懂的,她只是心痛:「一千兩哪,哪怕只拿兩年,兩個姑娘的嫁妝就出來了——」

  說著一直瞄珠華。

  「大妹妹二妹妹的嫁妝自有大爺做主,我這個做嫂子的,到時候自然也要添妝補貼,這上面一點兒也不用姨娘操心,姨娘只管安享度日就是了。」

  孫姨娘還是瞄她:「這可是大奶奶說的——」

  珠華爽快道:「我說的,等兩個妹妹出嫁時,別的和她們差不多的姑娘們有什麼,她們就有什麼,不會缺一樣。姨娘不信我,也該信大爺,他是會虧待親妹子的人嗎?」

  「不是,不是,」孫姨娘說著,想起來找補,「我也沒有不信大奶奶。」

  「那就勞煩姨娘回去,等朱二爺的妾室再來說這話時,直接回了她,莫把大爺坑進去。」

  「……唉,好罷。」孫姨娘怏怏地嘆氣,站起身來。

  她這趟不算白來,蘇娟的嫁妝得句準話了,這大奶奶別的不說,銀錢上面是真不小氣,可——唉,就是也太大方了,根本不拿錢當錢,一千兩哪,她都不多想兩下就給拒之門外了!

  孫姨娘連連唉聲嘆氣地往外走,過了屏風,一開艙門,她愣了一下:「……大爺?」

  蘇長越向她點了下頭:「姨娘,朱二爺那妾室你打發了罷,別叫她見大奶奶了。」

  連見都不許見——孫姨娘心裡剛冒出的一點希望立刻滅得影子都看不見了,「哎」了一聲,蔫頭耷腦地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3 04:4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