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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喬恩 -【因你而閃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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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0: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夏喬恩 - 因你而閃耀

對梁媛湘來說,能成為心上人的新娘是一生的夢想,
她努力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甚至漸漸遺失了自我,
誰知她這麼辛苦,最後卻上演「新娘不是我」的戲碼?!
哼,為了面子,這婚禮她是絕對要參加的,
還要怒吃洩憤,最好掃光婚宴餐點,怎知卻殺出個程咬金!

詭異的是,她一碰觸這男人,就會預見發生在他身上的意外,這這這??
難不成「絕命終結站」在她人生中真實上演?
其實許銳認識這女人很久了,因為她老愛追著他的好友跑,
不過他懷疑這「目中無人」的小女人根本不記得他了。

他個性冷淡直銳、實事求是,對她的一腔癡心只覺荒謬,
可偏偏這個無可救藥的小傻瓜救了他好幾次,
他把她拐到身邊當「倒楣避雷針」,住到他家替他觀測災難,
豈料一連串的意外愈來愈離奇,兩人的火花也愈來愈難測,
這才發現原來命運早已為兩人寫好了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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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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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梁媛湘從小就喜歡陸久照。

  兩人打小就是青梅竹馬,兒時玩扮家家酒總是扮夫妻,上小學時總是手牽手,而大她兩歲的阿照也總像個騎士般保護著她,是世上除了父親外她最喜歡的異性。

  所謂日久生情,在情竇初開的那一年,她終於許下心願——將來一定要嫁給阿照當他真正的妻子!

  她開始積極觀察阿照的審美觀,努力模仿他心中的女神,從談吐到儀態都細細琢磨成他最愛的樣子,甚至考上相同的大學、進入相同的銀行工作,就是為了和她的竹馬形影不離。

  雖然最後因為人事調配的關係,沒能被分派到相同的分行,卻依舊無法阻止她癡戀的腳步。

  但她始終無法勇敢將愛說出口。

  幸好這些年相處下來,兩人已心靈相通,她深信阿照也是喜歡她的,否則怎麼會一路鼓勵、支持她,還縱容她的纏黏,甚至在人前對她展露獨一無二的寵溺?

  所以她耐心等待,等待阿照開口求婚的那一天,果真,就在她剛滿二十七歲生日這一天,她總算等到了阿照要結婚的消息,但問題是——

  印在喜帖上的新娘名字竟、然、不、是、她!

  「讓我們祝福今天的新人——陸久照、紀楷嵐,願這對佳偶永結同心,接下來就是新娘丟捧花的時間,請各位未婚的美女嘉賓們盡速到舞臺前卡位,看看愛神邱比特會把愛神之箭再次射向誰~~」

  春光明媚的戶外婚宴會場上,婚禮主持人正拿著麥克風炒熱氣氛,將整個婚禮帶上高潮。

  隨著話語聲落下,來參加婚宴的未婚女子迫不及待地從四面八方奔向那座由鮮花、氣球、白紗、串珠佈置而成的美麗舞臺前,不過幾個眨眼,就將歡樂的婚禮渲染得更加熱鬧。

  放眼望去,整個婚禮現場滿滿都是拉炮聲、祝賀聲、口哨聲,天空萬里無雲,

  草地碧草如茵,搭配在空中飛舞的夢幻泡泡、一桌桌開放式的buffet佳餚,簡直完美到令人欣羨。

  然而看在獨自站在角落的梁媛湘眼中,卻是完美到令她心碎。

  為什麼?

  為什麼阿照會突然娶別人?為什麼這一切會來得這麼突然?從小到大,他喜歡的人不應該是她嗎?

  自從接到喜帖的那天起,梁媛湘覺得自己就像三魂七魄掉了一魂一魄,整天渾渾噩噩,縱然沒掉過一滴淚,心卻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風一灌就寒徹心腑,然而最讓她心寒的,還是阿照電話不接也不回,還避不見面。

  就算兩年前阿照在外頭突然買了房子,兩人見面機會大大減少,他也不曾這麼對她,沒想到如今卻……

  即使如此,她仍不肯相信阿照會背叛她,所以硬是不顧父母反對,前來參加婚禮,為的就是要問清楚阿照閃婚的原因,可就在剛剛,她聽到新娘友人的竊竊私語,得到了一個鮮血淋漓的答案——

  奉子成婚!

  看著前方舞臺萬頭攢動的熱鬧景象,梁媛湘臉上含笑,心卻在流淚,她仰頭灌下第七杯香檳,再將空杯遞給經過的侍者,然後拿起夾子將侍者剛送上桌的頂級去殼龍蝦通通掃到自己的盤子裡,繼續進行她「破壞婚禮」的計畫。

  是的,就算「新娘不是她」這個事實早已將她傷得千瘡百孔,她也不會忍氣吞聲,等她把每一盤送上桌的精緻佳餚通通吃光,讓其他賓客乾瞪眼後,她就看這場婚禮還能不能繼續完美下去!

  她是絕對絕對不會祝福這對新人的!

  就在梁媛湘努力「化悲憤為食欲」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渾厚低沉的男性嗓音。

  「別再吃了。」隨著話語落下,一隻大掌也猝不及防奪走她手中的銀叉。

  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梁媛湘先是呆了幾秒鐘,接著才猛然轉身看向那因背光而顯得面容模糊的高大身影。

  透過日陽映照,穠豔昳麗的容顏也立刻映入男人的眼簾。

  小巧的臉蛋粉妝玉琢,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即使在盛陽下曝曬許久,小臉依舊粉嫩,還染上一層薄薄的嫣紅,可男人對這樣的美女無動於衷,唯有對上那雙水眸,那深邃的眼裡才出現一絲波瀾。

  「自從婚禮開始,你已經喝光七杯香檳,吃掉六塊牛排、六顆蛋塔、十二尾明蝦、四條鮭魚、六塊牛油麵包,你最好適可而止。」男人開門見山地宣告來意,本來只是看不慣她暴飲暴食的行為,卻因那雙淚眸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把自己的胃撐壞的話。」

  什麼適可而止?什麼撐壞自己的胃?什麼莫名其妙的關心?這個男人是誰啊?

  即使心痛到極致,還莫名其妙被人搶走叉子,梁媛湘依舊笑得得體又優雅,完美地將心痛藏在笑顏之後。她從沒料到多年來為了討好阿照而培養出的名媛氣質,竟會在對方傷她最深的這一天成功阻止自己失態,護住她最後的尊嚴。

  多麼幸運,卻也多麼諷刺。

  因為過度傷心,她無法細思眼前的男人怎麼會那麼清楚她吃了些什麼東西,只是下意識斂下眼,繼續佯裝優雅。

  「多謝你的關心,但我覺得自己沒事,可以請你把叉子還給我嗎?」她伸手將一綹被風吹散的髮絲勾到耳後,綻露出比新娘還甜蜜的笑容。

  男人視而不見,只覺得她的強顏歡笑太刺目,尤其那雙淚光閃閃的眼眸更是讓他不自覺蹙起眉。

  「我並不認為你沒事。」

  「但我很確定自己真的沒事。」

  「笑得比哭還難看叫沒事?」男人一針見血。

  梁媛湘的笑顏瞬間定格。這男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難道這年頭連路人甲都可以自來熟到胡言亂語的地步?

  「抱歉,請問你剛剛說什麼?」她強顏歡笑地問。

  「你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男人不介意再說一次。「如果不想笑就別笑,如果想哭就大聲哭,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強顏歡笑?就算自欺欺人……也無法改變什麼了,不是嗎?」

  這下樑媛湘的笑容不只定格,還僵硬,完全沒想到連她顧影自憐的時候都能遇上不可理喻的瘋子,她是招誰惹誰了?

  她深吸一口氣,抑下想要尖叫的衝動,勉強笑道:「原來如此,多謝你的建議,和你聊天真開心……呵呵,但我另有急事,請恕我暫時離開,抱歉,再見。」

  語畢,她立刻端著盤子躲到十幾公尺遠的地方,又從另一張餐桌上拿了支叉子,繼續執行她「破壞婚禮」的計畫。

  不管剛剛那個瘋子是誰,現在她只想暗暗舔舐傷口,誰也不想理會。

  「暴飲暴食對你並沒有好處。」誰知那莫名其妙的瘋子竟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她愀然色變,卻佯裝沒聽見,繼續優雅地低頭吃龍蝦。

  「就算你吃光所有餐點也無濟於事。」男人看著她慢條斯理卻極有效率地一口吞下一尾龍蝦,再次皺起眉頭。

  咀嚼咀嚼咀嚼……她什麼都沒聽到也沒看到。

  「你真的想撐壞自己的胃?」

  咀嚼咀嚼咀嚼……破壞婚禮比較重要,她忍!

  「別吃了,你瘋了!」男人忍不住再次奪走她手中的叉子,這次連她手上的盤子也一併端走。

  事實證明誰才是瘋子!

  她終於忍無可忍,目露凶光。「先生——」

  不,等等,她絕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即使新娘不是她的事實令她很難堪,但在失去所有裡子後,她絕不能連面子也失去!

  「你知道我包了多少紅包嗎?」對,努力笑,一定要笑得甜絲絲又甜蜜蜜的,扞衛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

  「不知道。」男人看她皮笑肉不笑,皺起眉頭。

  她比出兩指,補充道:「五位數。」

  「所以?」

  「所以在我準備這麼豐厚的紅包後,我想我應該有權利填飽肚子,如果你對龍蝦也有興趣,我建議你可以等待下一盤龍蝦上桌,或是試著品嚐其他佳餚。重點是你和我素昧平生,面對你如此‘無微不至’的關心,我真的感到非常‘受寵若驚’。」她優雅地掩嘴低笑,卻是暗諷他多管閒事。

  男人擔憂的表情果然瞬間瓦解。「你不知道我是誰?」

  「難道你很有名?」她嘲諷。

  男人抿緊唇,再次在心中刷新她愚蠢的程度。

  一個人到底要多蠢,才能浪費十多年的光陰癡戀一個戴著溫柔忠犬面具的風流花蝴蝶,而在付出了所有青春後,還沒發現自己只不過是曖昧遊戲中的一枚小傻瓜,甚至連對自己的高中、大學學長都毫無印象?

若不是因為孽緣,讓他和陸久照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同窗,甚至因為陸久照單方面看中他富家子弟的家世,厚著臉皮不斷纏著他當好友,而她又成天像個黏皮糖追著陸久照跑,他也不會被迫觀看這出「狗血劇」整整十二年都還沒等到全劇終!

  事實證明,除了迷戀陸久照到毫無理智、失去自我外,這個蠢蛋的眼裡和心裡壓根兒放不下任何人,簡直蠢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他果然不該一時心軟擔心她,可偏偏……

  偏偏他莫名放心不下這個才剛失戀還硬是跑來婚禮的傻蛋!

  因此從發現她開始,他就一直默默觀察著她,甚至默默計算她吃下的東西,默默擔憂她的身體狀況,默默考慮該不該上前制止她,默默考慮該怎麼說才不會讓她太傷心,結果——

  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許銳,我叫許銳。」男人面沉如水,終究還是不忍心跟她太過計較。

  「喔,許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請問可以將龍蝦還給我了嗎?」

  「當然——不行。」他不能再讓她吃下去了,許銳將放著龍蝦的盤子交給經過的侍者。

  「你!」

  梁媛湘差點就想伸手掐死眼前的男人,這時前方舞臺再次傳來婚禮主持人的聲音,瞬間讓她分了心。

  「OK!大家都準備好了嗎?新娘要丟捧花嘍!」

  什麼?新娘要丟捧花了?

  明知道不該再有留戀,明知道再眷戀只會更加心痛,梁媛湘還是不自禁地望向舞臺,凝望那個她癡戀二十七年的身影。

  她真的就要失去阿照了……

  難道她真的就要永遠永遠失去她的愛情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當梁媛湘戀戀不捨的盯著陸久照時,一旁的許銳卻冷漠地看著她,覺得她大概是這世上最愚蠢的女人。

  「好的,現在就讓我們一起開始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請新娘丟捧花!」

  隨著主持人的聲音落下,新娘捧花也跟著飛向藍天。

  那一瞬,梁媛湘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隨著那道拋物線深深裂開,鮮血淋漓。

  「嗚……」在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中,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失聲痛哭。

  「你現在馬上回家,我送你回去。」許銳緊緊皺眉,還是做不到視而不見,趕在其他賓客投來狐疑的目光前,用大掌覆住她的小臉,替她遮住所有的狼狽。

  「我不!」她不甘心。

  「事到如今你還想做什麼?」他一臉錯愕。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頓時,所有和阿照共同擁有的甜蜜往事一一浮現腦海,彷佛就像昨天才發生過那般清晰,然而這一刻卻再也無法挽回,所有她珍愛的、眷戀的、甜蜜的畫面全在此時碎裂,變得醜陋不堪。

  「嘔!」就在她悲痛地哀悼過去時,胃部突然嚴重抽痛,痛得她彎下了腰,發出一聲幹嘔。

  「你怎麼了?」許銳眼明手快,連忙伸手扶住她。

  「我的胃好痛!」梁媛湘捂著腹部,彎腰低吟,一臉慘白。

  「我送你去醫院。」許銳當機立斷,立刻要扶著她離開。

  「可是我……我走不動……」她痛到幾乎站不穩,淚水氾濫得更凶,卻慶倖終於可以讓她光明正大地哭。

  他眉頭皺得更緊,先攙著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背你。」

  「不要,這裡……好多人……丟臉……」

  「所以,」他深深吸氣,實在不明白怎麼有人可以在蠢斃了之後還更蠢?「你希望我怎麼做?」

  「給我胃藥……」

  「我不認為那是個好選擇。」

  「那……我自己去找!」就算痛到頭暈眼花,她也不甘心就這麼半路敗逃,為了維持最後的尊嚴,她也要驕傲的撐到婚禮結束!

  她勉強推開他站起身,誰知才剛邁步就再次腿軟,痛得她瞬間冷汗直流,眼前還突然出現某個幻影。

  明明還是熱鬧的婚禮景象,可視野中卻多了一抹半透明的男性身影,駭得她心弦緊縮,無論她怎麼眨眼,都沒辦法將那道男性身影眨去。

  男人就像一抹半透明的幽靈,覆疊在她的視線中,一路背對著她向前走,周圍沒有一個賓客發現男人的存在。男人走到了熱食區,一名同樣也半透明的廚師卻因操作不當,小瓦斯爐瞬間氣爆。

  「轟」的一聲,原本熱鬧的婚宴頓時烈焰沖天,餐點被炸飛,尖叫聲此起彼落,而首當其衝的男人竟全身著火,滾落到草地上,隨著男人痛苦的翻滾,她意外看清男人的長相,那張臉……那張臉竟然就是……

  「很好,你贏了!」許銳繃緊下顎,咬牙切齒地將她扶回椅子上坐好。「我這就去幫你找胃藥!」

  「不!」梁媛湘驚叫,用盡力氣緊緊抓住許銳,驚恐萬分地瞪著他……或者該說是瞪著他的臉。

  許銳深深吸氣,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忍受她到這種地步。「你好好的想清楚,你現在到底想怎樣?」

  「你不能走!你會受傷的……會受傷的……會受傷的!」

  看著眼前那張與幻覺中一模一樣的男性臉龐,梁媛湘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時竟無法區分現實和幻境,只能緊緊抓住他。

  「梁媛湘,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建議你最好理智一點!」許銳終於忍無可忍。

  「別走!你真的不能走!」她重複著相同的話,只覺內心深處有一股聲音在控制她,讓她無法保持理智。

  她原本就因胃痛不舒服,如今受到驚嚇,更是頭暈目眩,一個彎腰,竟又朝地面幹嘔。

  許銳一愣,連忙從桌上拿起一杯水給她。「你沒事吧?」

  倏地,不遠處傳來爆炸聲響,接著又是一陣尖叫聲。

  許銳下意識轉過身,梁媛湘則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火光,腦袋被這景象嚇得一片空白。

  下一秒,許銳當機立斷將她攔腰抱起,朝著人少的空地奔去,免得兩人雖未遭受氣爆波及,卻被混亂奔逃的賓客撞傷。

  梁媛湘沒有反抗,事實上她早已嚇得呆若木雞,只能傻愣愣地看向氣爆現場,不敢相信她的幻覺竟然……成真了。

  許銳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只是比起意外發生,他卻更在意之前她說過的話,因此當兩人終於跑到安全的地方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剛剛說要我別走,還說我會受傷,難道是因為……」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連他都覺得他的臆測有多荒謬!

  如果剛剛她沒有任性的伸手拉住他,他的確是打算走向熱食區後頭的服務室替她找胃藥,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他的下場……

  梁媛湘一臉呆滯,壓根兒就沒有聽見他的話,只覺得無論是生理還是精神上都瀕臨崩潰邊緣。

  今天的事帶給她的打擊,讓她再也難以承受,「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雖然心還是很痛,胃還在燒灼,遠方的火還在蔓延,可梁媛湘卻是非常「瀟灑」,兩眼一閉,暈厥在許銳懷裡,只留下僥倖逃過火劫,卻不幸遇上「水難」的許銳站在原地,面色鐵青,徹底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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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0: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梁媛湘是在一陣燒灼胃痛中醒來的。

  當她睜開眼看著純白的天花板時,腦袋有幾秒鐘的時間一直處於渾沌狀態,直到熟悉的壁紙、窗簾、檯燈、書桌陸續映入眼簾,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是躺在家中的大床上。

  她明明記得自己正在參加阿照的婚禮,怎麼一眨眼人就回到家了?

  捂著悶痛的胃部,她有些虛弱地坐起身,因為實在太不舒服,打算先下樓找胃藥,才正準備要下床,就看到床邊坐著一抹高大的男性身影。

  「啊啊啊啊!」突然在自己房裡看到陌生人,梁媛湘簡直嚇壞了,尖叫聲從她嘴巴飆出,穿透屋頂,響徹雲霄。

  「怎麼了?怎麼了?」梁母端著餐盤猛地推門而入,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進門後卻發現壓根兒什麼事也沒有,不禁朝女兒罵道:「你在鬼吼鬼叫什麼,你想把附近鄰居都嚇死嗎?還不快閉嘴!」

  許銳正坐在床邊用手機處理公務,突然覺得附近鄰居也許早就被嚇死並投胎過好幾遍了。

  梁媛湘看到母親簡直就像看到了救星,連忙指著眼前的陌生男人大叫。「媽,我的房間有小偷!有小偷!」

  梁母順著女兒指的方向看去,簡直氣到頭暈。「什麼小偷?你的臉盲症是不是又惡化了,人家明明是你的學長!重點是你在阿照婚禮上吐了人家一身,人家好心送你回家,你還胡說八道什麼!」

 接著梁母換上和藹的表情,連忙向坐在一旁的許銳道歉。「阿銳,抱歉啊,我家媛媛真是病糊塗了,你千萬別和她計較;你的衣服我已經拿去送洗了,西裝褲我也幫你洗好了,只是烘乾還要一段時間,你再坐一下,你伯父的衣服你應該穿得還習慣吧?」

  「非常舒適,謝謝伯母。」許銳收起手機,摸摸身上向梁父借來的衣服,朝梁母微微一笑。

  因為個性使然,他向來不是熱情外放的人,不過他穩重謙遜又有禮貌,總是能讓人留下好印象,眼前的梁母自然也不例外。

  「不客氣不客氣。」梁母一臉笑咪咪。「要不是我家媛媛吐了你一身,你也不用穿你伯父的舊衣服,可惜你伯父的身材沒你好,衣服松垮不說,褲管還太短……」

  「伯母過獎了,伯父體格其實很好。」

  梁母對他體貼知禮的個性更滿意了。「不管怎樣,你今天會這麼狼狽全是我家媛媛的錯,待會兒我一定叫她道歉,所以你儘管狠狠的罵她,最好把她罵醒。」

  梁母一語雙關,嘴巴上雖然是要許銳罵人,但聰睿如許銳,不難聽出梁母的弦外之音。

  順著梁母充滿擔憂的目光望去,前一秒還在大呼小叫的梁媛湘不知何時又露出恍惚的表情,明眼人都猜得出她一定是又想起了陸久照。

  如果可以,他壓根兒不想再管這無可救藥的蠢蛋,只是在梁母充滿懇求的目光下,他無法狠心開口拒絕。

  「……我會的。」

  梁母露出感激的笑容,就知道自己沒看錯這誠篤善良的孩子。

  早在女兒高中、大學時期,住在隔壁的阿照就頻頻帶這孩子回家玩,她也巧遇過好幾次,覺得他的眼神端正、氣度不凡,比從小看到大卻愈來愈浮誇的阿照不知好上幾倍,可惜她家傻媛媛就是沒眼光又死心眼,除了阿照誰也看不上,結果……唉……

  有些話他們做父母的就算說破嘴也沒用,只能冀望同輩友人多多開導。

  「那就麻煩你了。」梁母眉開眼笑的看著許銳。「我把胃藥、點心和飲料放在這邊,等媛媛吃完藥後,你就狠狠罵她。」

  許銳點頭,目送梁母走出房間。

  「先吃藥吧。」拿過餐盤,他把上頭的胃藥遞給梁媛湘,心中打定主意要避開關於陸久照的話題,免得她愈陷愈深。

  「婚禮結束了嗎?」梁媛湘沒有接過胃藥,而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他對她的冥頑不靈感到無言,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沒對陸久照死心?

  「……結束了。」

  「那後來情況怎樣?有人受傷嗎?我是說……阿照他還好嗎?他——」

  「梁媛湘,」他雲淡風輕地斷話,幾乎被她氣笑。「你不覺得比起關心一個今天才剛結婚、名草有主的新郎,你應該先向我道歉?如果你的腦袋還沒有被你那愚蠢無用的愛情病毒侵蝕光,我希望你能記得你不但吐了我一身,還在我送你回家的路上把我的車弄得一塌糊塗,雖然我不願計較,但這並不代表我願意繼續忍受你的愚蠢並原諒你。」

  即使是罵人,許銳的語氣仍舊不疾不徐,只是那字字鋒銳的指責著實把梁媛湘弄得一愣一愣。

  原本滿是絕望的小腦袋開始迅速運轉,終於想起自己的確在昏倒前吐了某人一身,那個人不但是婚禮上搶她龍蝦的瘋子,更是她詭異幻影中的男主角——

  不過媽媽剛剛說他是她的學長?

  所以他們真的早就認識了?

  她羞窘得無地自容,強忍住心傷,仔細端詳眼前那張陽剛的男性臉龐,果真在一些模模糊糊、不怎麼重要的零星回憶中發現自己似乎、好像、真的對這張臉有點印象。

  她從小就不大擅長記住他人的長相,更別提近幾年整型手術愈來愈盛行,一堆人整得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若是再加上經常改變髮型或妝容,她更是難

  以辨識。因此除了一些長期相處、經常見面的親朋好友,她對他人的長相堪稱過目即忘,但對於眼前這張臉……

  她確實多少有些印象,應該是認識很多年但沒有經常見面的人,只是之前婚禮上她太過傷心,才沒有立刻想起。

  話說回來,比起他們彼此認識,她更覺得奇怪的是,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幻影裡,而且那些可怕的幻影還突然成真——

  想起他全身著火,滿臉痛苦的在草地上打滾的那一幕,她不禁縮起脖子,不敢再繼續回想。在她徹底失戀的這一天,她只想靜靜自我療傷,不想承受其他的負面情緒。

  「對不起……」她尷尬地低頭道歉。

  「沒關係。」許銳很大度的原諒她。「等車子清理好之後,我會直接把收據寄給你,到時你把賠償金匯給我就好。」

  梁媛湘猛地一噎,抬起頭看他。「等等,你不是說沒關係嗎?怎麼又要賠錢?」

  「我說沒關係是指情感上不跟你計較,但不代表理智上打算連洗車費也要自行

  買單。」冤有頭債有主,他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

  她啞口無言,自知理虧,只好吶吶問:「那、那大概要多少錢?」

  「一千元。」他說出公定價。

  她瞪圓了眼。「這麼多?!」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難道她以為她吃下肚的只有三顆蛋塔?

  「我的車現在就停在你家門口,如果你願意下去看,就會發現你吐出來的東西絕對不止一千元。」

  這下她連嘴巴也張圓了,被說得無地自容,滿臉臊紅,完全不敢想像他形容的那種恐怖畫面,只是之前她才損失了兩萬元的紅包錢,如今竟然又要破財……賠了愛情又折錢,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從小到大她的興趣就是算錢,嗜好就是摸錢,夢想就是賺很多錢,如今一破財就是兩萬一,幸好他沒向她索償精神損失,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快吃藥。」他無視她乍白乍紅的臉色,再次把藥遞給她。

  「等等,」梁媛湘沒有接過藥,反倒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臉色大變。「我、我我我問你,我吐的時候應該沒有被任何人看到吧?」

  他挑眉。「你吐得那麼驚天動地,怎麼可能沒被人看到。」

  「驚天動地?!」她的表情簡直就像看見世界末日。「很多人都看到了?連阿照也看到了?」

  誰來告訴她一切都不是真的!這麼多年來,她為阿照苦心經營的優雅形象就這麼毀了……

  「又是陸久照。」他冷哼一聲。「自你醒來後,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提起陸久照,面對一個才剛成為別人丈夫的男人,你還這麼在意,難道是打算當小三?」

  除了陸久照,難道她的腦袋就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什麼?」她一愣,瞬間氣紅臉。「我哪有!你別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他勾唇,覺得她簡直是夠了!「如果你的腦袋真的有問題,那麼我不介意再次提醒你,陸久照如今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也許再過幾個月就是別人的父親,我相信不會有哪個女人希望另一個女人過度惦記自己的丈夫。人貴自知,你最好適可而止。」

  「你……你……」

  氣到通紅的臉蛋逐漸轉為蒼白,許銳殘忍地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

  「與其過度在意陸久照,我建議你最好多關心你的父母。你為失戀哭得再傷心欲絕,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只會讓你的父母更加擔心!」

  梁媛湘這輩子從來沒有被人罵得這麼狗血淋頭過,雖然很想開口反駁,但幾次張嘴,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他說的一字一句都是那麼真實犀利,針針見血,戳得她幾乎面目全非。

  其實早在接到喜帖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阿照,只是她不甘心也不想承認罷了,直到這一刻被揭開瘡疤,她才發現自己多麼可悲又可笑。

  房內頓時一陣沉默。

  梁媛湘頹喪地呆坐在床上,許銳則是一臉不敢置信的捏捏眉心,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那麼失控,縱然他答應梁母會好好開導這個蠢蛋,但這麼情緒化的言語卻並非他本意。

  原本他只想簡單的開導幾句,沒想到……

  該死,先是像管家公似的繞著她打轉,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和她交淺言深,今天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無論如何,現在還是先解決她的身體狀況要緊。「你先吃藥。」

  這次梁媛湘不再拒絕,默默接過藥服下。「謝謝。」

「不客氣。」

 沉默再次蔓延,許銳不禁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床頭櫃上那幾幅她和阿照的合照,照片中青梅竹馬的可愛笑容,清楚記錄著他們從小到大的點滴情誼,也記錄著她歷久彌堅的愛情,可惜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心中的焦躁和悔意似乎更盛,他終於不再淡定的站起身。

  「我想褲子應該烘好了,你繼續休息,再見。」

  「再見。」她沒有開口挽留,有氣無力的朝他揮揮手。

  縱然明白他說的都是對的,也明白自己不該再繼續執迷不悟,然而堅持這麼多年的愛情早已成為習慣,又怎麼可能說抹煞就抹煞?

  整整二十七年,她將所有的青春歲月都給了阿照,從今以後她又該何去何從?

  如果說婚禮當天,梁媛湘還抱著一線希望渴望見到陸久照一面,並弄清楚一切都是假的,但在婚禮結束一個月後的現在,她卻只想捂著她那不再劇痛,但仍皮開

  肉綻的傷口靜靜療傷。

  只是,命運總是特別愛惡作劇……

  「媛湘?你怎麼會在這裡?沒想到會這麼巧在百貨公司碰到你。好久不見,最近你還好嗎?」

  陸久照一臉驚訝的攙著妻子,臉上如春陽般和煦的笑容是那樣自然,那親和的語氣又是那樣恰如其分,彷佛就像許久不見的朋友偶然在路上遇見。

  他怎麼能如此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彷佛他不曾故意和她避不見面?

  曾經她以為獨一無二的溫柔,原來全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和他之間根本就不曾存在過愛情——

  這些事實諷刺得讓她笑不出來。

  但面對眼前露出甜蜜微笑的新嫁娘,縱然再難過,她也只能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我最近挺好的。」才怪!「就是週末有點無聊所以出來逛逛,你們呢?也來逛街?」

  「是啊,雖然距離孩子出生還有幾個月,可阿照就是覺得應該早點來看嬰兒

  床,也不知道他在猴急什麼……」接話的不是陸久照,而是一旁捂著肚子笑得一臉幸福的新嫁娘紀楷嵐。面對陸久照對梁媛湘熟稔的口吻,她並沒有開口追問梁媛湘的身分,彷佛早已知道她是丈夫的青梅竹馬。

  阿照?她一直以為從小到大只有她這麼叫陸久照,沒想到……梁媛湘語氣有些乾澀。「那很好啊,畢竟嬰兒用品不便宜,事先貨比三家比較不吃虧。」

  「其實我覺得價錢不是問題,給孩子用的東西本來就該選最好的,阿照你說對不對?」紀揩嵐突然搖搖陸久照的手臂撒嬌。

  「當然,我家小寶貝就該用最好的,待會兒你儘管買,我通通買單。」陸久照拍著胸脯,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樣。

  「你說的喔。」紀楷嵐俏皮地用指尖戳了戳他。

  「當然!」陸久照包住她不規矩的小手,表情充滿寵溺。

  梁媛湘覺得自己的傷口似乎又要流血了。「那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其他事,我先走了,再——」

  「等等,你吃飯了沒?我和楷嵐正打算去吃午餐,不如你也一起?」陸久照忽然向梁媛湘熱情邀約。

  「不用了。」梁媛湘連忙婉拒。

  「難道你吃過了?」陸久照問。

  「還沒,但……」

  「那就一起來啊。」紀楷嵐也跟著熱情邀請。「只有我和阿照吃飯好無聊,相逢即是有緣,就讓我們請你吧,不過之前你好像在我們的婚禮上吐了,是不是生病了?現在已經好了嗎?」

  吐了吐了吐了吐了吐了……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梁媛湘只覺自己苦心經營二十七年的完美形象全在這一刻瓦解,碎了一地……

  「抱歉,她和我已經有約了。」

  一抹低沉嗓音介入,意外解決梁媛湘尷尬的窘境。

  梁媛湘和陸久照夫妻倆幾乎同時循聲看向突然出現的許銳。

  「阿銳?!」陸久照一臉驚訝。「你怎麼也在這裡?沒想到我們大家今天竟然這麼有緣。話說回來,你和媛湘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以前明明就沒看你們說過幾次話。」

  許銳點頭向所有人打招呼。「最近我和她比較有話聊。」

  什麼鬼梁媛湘立刻露出一臉踩到狗大便的樣子。

  「比較有話聊?」陸久照表情更意外,實在無法想像以許銳那種生人勿近的個性會和人熱絡聊天。「你們都聊些什麼?」

  「一些事。」許銳輕描淡寫地帶過,直到發現紀楷嵐若有所思的觀察目光,才又補充道:「包括心事。」

  放屁!誰跟你聊心事了,明明就是你單方面在我傷口上撒鹽!

  梁媛湘圓眸一睜,就想開口反駁,但許銳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

  陸久照看見兩人十指交握,不禁目瞪口呆。「真……真的假的?你們……呃我是說你們感情突然變得那麼好,真是讓我……讓我吃驚……」

  「沒什麼好吃驚的,你要和你太太吃飯就先去吧,我和梁媛湘還有其他事,不打擾了,再見。」語畢,他立刻拉著梁媛湘離開現場。

  突然莫名其妙被人拉著走,梁媛湘也沒急著甩開他。

  畢竟她本來就打算找藉口脫身,她當然不會傻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只是面對許銳剛剛那曖昧不清的言論,她還是覺得一肚子火。

  當兩人來到百貨公司一樓,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用力抽回被握住的手。

  「我很感激你幫我解圍,但你剛剛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那麼曖昧?我和你明明就不熟,重點是我什麼時候和你聊過心事了?」

  許銳一愣、他的注意力竟不是放在她怒氣衝衝的表情上,而是被那句「不熟」給奪走所有心思。

  想起她「目中無人」的前科,他微微眯起黑眸,眼裡不自覺流泄出一絲不悅。

  「你該不會又不認得我了?」

  「怎麼可能!」梁媛湘握緊手中的包包,指證歷歷。「一個月前就因為你寄來的帳單,害我整整損失了一千元,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

  雖然吐在他車上是她不對,但一千元對她來說根本是搶劫,對於搶她錢財的強盜,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她終於記得他了?許銳勾起嘴角,心中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那我叫什麼名字?」

  梁媛湘眨眨眼,又眨眨眼,語氣有些不確定。「呃……阿銳?」剛剛阿照好像是這麼叫他的?

  許銳立刻黑了一張臉。「我以為之前在婚禮上,我已經向你自我介紹過了。」事實證明,一個月不見,這女人還是這麼蠢!

  剛剛他果然不該雞婆的替她解圍,除了陸久照,他真懷疑她的腦袋瓜裡還裝得下什麼?!許久不見,看她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上蒼總是讓他撞見她最難堪無助的時候,而他偏偏又無法對她見死不救……

  「許銳,我叫許銳。」算了,今天就當作是他日行一善,下次他絕不會再自取其辱的多管閒事!

  「許銳?」她喃喃重複他的名字,除了之前在婚禮上他曾介紹過,這一次她總算對這個名字有了一絲印象。「這個名字我好像有印象」

  許銳猛地一愣,在被她嚴重「忽略」那麼多年後,實在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說。他不自覺屏住呼吸,心中竟莫名掠過一絲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期待。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梁媛湘恍然大悟,雙手一拍。「以前阿照曾經跟我說過,他說他有個朋友叫許銳,不但是個富家子弟,而且能力卓絕,是個無論在私底下還是商場上都必須交好的人物,難道那個人就是你?」

  許銳瞬間沉下臉,只覺得剛剛自作多情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沒想到他堂堂「歸真生命集團」副總也有淪為路人甲的一天,甚至淪落到必須成為陸久照的某個話題人物才能被她記住。

  真虧他們認識了整整十二年……

  真是夠了!

  「也許除了陸久照,我不該指望你的腦袋還能為誰運轉。」他冷冷一笑,終於認清不管自己怎麼擔心她,對她而言他終究是個不值得一哂的路人甲。「基於良心,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別再對陸久照念念不忘,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已經是別人的丈夫。」

  梁媛湘臉色微變,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愛在她的傷口上撒鹽,難道他就這麼記恨她吐在他身上和車上的事,還完全看不起她?

  她氣到全身發抖,可顧忌周遭還有其他人在,她只好用力握緊雙拳,壓低聲音。

  「我當然知道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也知道過去的我有多蠢,但就算再蠢那也是我的事,為什麼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諷刺我?我哪裡惹到你了?」她終於忍不住出言反抗,但為了保持形象,臉上還是撐著一抹假笑。

「我並不是開口諷刺,我只是實話實說。」該死,她為什麼要假笑?從以前到現在,他最討厭的就是她這種愛陸久照愛到完全失去自我、毫無理智的模樣!

  「實話實說?」她的假笑變得有些扭曲。「所以我們很熟嗎?有熟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許銳不說話,發現她的眼裡突然出現淚光……

  「我很感謝你剛剛替我解圍,但我對你總是交淺言深、在我傷口上灑鹽的行為非常敬謝不敏。你根本就是個自以為是的混蛋!」她抬起下巴,不讓淚水流下,接著就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許銳臉上流露出一絲僵硬和懊悔。

  他剛剛是不是差點就要弄哭她了?

  該死,他並不是有意要傷害她,他只是……只是……

  老天,其實就連他都不明白自己剛剛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似乎打從婚禮那天開始,他就變得有些不對勁,總是因為她的一些言語、一些反應而感到莫名焦躁,甚至說出許多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話。

  他的本意並不是想傷害她,他只是……只是希望她別再繼續執迷不悟,將自己的青春浪費在陸久照身上。

  但也許就像她說的,總是交淺言深的他的確就像個自以為是的混蛋!

  「等等!」他毫不猶豫地追上去。

  「走開!」她像趕蒼蠅般趕他。

  他不死心!,固執地跟在她身邊。「我為自己剛剛的行為鄭重向你道歉,真的很抱歉……」

  「最好任何錯誤都能用抱歉兩個字來彌補!我希望哪天有人突然捅你一刀,在事後跟你說抱歉,你也能不計前嫌的原諒他。」一頓,她又諷道。「噢,不過前提是你沒有被那一刀捅死,還活得好好的!」

  繼她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後,他其次討厭的就是她這種除了陸久照外,對誰都是一副伶牙俐齒、驕傲難搞、一點也不可愛的個性!

  但剛才畢竟是他有錯在先,他只能忍氣吞聲,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繼續表示歉意。「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別……」

  「我不稀罕你的道歉,反正很明顯的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既然如此,以後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將來在路上偶遇,也麻煩你不要靠近我。」她蹬著高跟鞋,迅速而不失優雅地走出百貨公司門口,壓根兒吝於賞他一記眼光。

  「我並沒有不喜歡你。」該死,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哈I」她終於停下腳步看向他,可惜卻是滿臉諷刺。「所以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就是不停的戳那個人的心窩?你是變態嗎?」

  他當然不是變態,但她若是再繼續這樣口無遮攔的挑釁他,他確實很難再保持冷靜。「梁媛湘,我真心希望我們可以冷靜下來好好聊一聊。」

  她狠狠瞪他。「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語畢,再次掉頭離開。

  「等等!」

  許銳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她,這動作讓她猝不及防倒入他懷裡。

  梁媛湘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彷佛覺得自己腦中又產生了某種幻覺。

  大白天的,明明應該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她的眼前竟又多出了一道半透明且似曾相識的男性背影,最可怕的是,這一次竟然連她也出現在幻影之中!

  明明此刻她就站在百貨公司的大門口,她卻親眼看到幻影中的自己已經走到十幾公尺遠的人行道上,許銳一路走在她的前頭,背影散發著濃濃的低氣壓,這時一旁的大樓外牆突然剝落,一大塊還黏著磁磚的水泥外牆就這麼朝許銳頭頂砸下——

  「啊啊啊——」梁媛湘瞳眸驟縮,放聲尖叫。

  「怎麼了!」許銳幾乎是嚇著般的鬆開她。「我不是故意要嚇你——」

  「走開!」梁媛湘依舊沉浸在幻覺之中,眼看水泥外牆就要砸到許銳,她用力推開他。「你?!走開!」

  許銳腳步二個踉蹌,立刻失去所有言語。

  難道她就這麼氣他?氣到連他的觸碰都再也無法忍耐?

  面對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詫異目光,他幾乎不敢置信地佇立在原地,直到耳邊傳來竊竊私語,他才開口——

  「我很抱歉剛剛嚇到了你,更抱歉之前不當的言論,但……」他繃緊下顎,再也說不下去。「就如你所希望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靠近你,抱歉。」

  語畢,他在眾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下,面無表情地離去。

  「小姐你沒事吧?剛剛那個男人是不是在騷擾你?」一名婦人上前,關心地詢問梁媛湘。

  「什麼?」一如來時那般突然,幻影也消失得極為迅速。梁媛湘一臉茫然的看向婦人,又驚魂未定的看著突然恢復「正常」的街道。

  「就是性騷擾啊,剛剛你不是突然大聲尖叫嗎?」婦人一臉憐憫地拍拍她。

  梁媛湘驀地愣住,雖然一顆心依舊為剛才可怕的幻覺跳得飛快,但腦袋卻已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性騷擾?

  糟糕,許銳該不會因為她而被人當作色狼了吧?

  「不不不,許銳……我是說剛剛那個男人並沒有騷擾我,我剛剛尖叫是因為……」

  「因為?」婦人一臉狐疑。

  老天,這要她怎麼解釋剛剛離奇的狀況?

  梁媛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會產生幻覺,更不敢相信許銳在幻覺中又發生可怕的意外,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

  不過現在這些通通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許銳好像因為她而被誤會了!

  看著那愈走愈遠、全身散發出濃濃低氣壓的背影,她滿心歉疚地拋下婦人,追上前去——

  「許銳等等,我剛剛並不是故意要推你,我只是……」

  許銳沒有吭聲,大步繞過她。

  「許銳你聽我解釋,我很抱歉讓你被其他人誤會,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梁媛湘再次追上前,只是下一秒,四周似曾相識的情景讓她悚然心驚。

  這條路、這畫面'這景況……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顫從腳底竄上頭皮,她迅速轉頭看向左前方那外牆斑駁的舊大樓——

  「許銳!」她驟然拔高嗓音,整個人就像失控的火車頭,向前緊緊抱住男人的腰身,將他死命攔下。「別再向前走了,前面有危險!」

  話才落下,前方高空就突然傳來東西剝落的聲響。

  許銳全身緊繃,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投背送抱」,卻敏銳捕捉到那奇怪的聲響,出於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危機感,他毫不猶豫停下腳步,本能轉身將她護入懷裡。

  砰!

  說時遲那時快,他不過才將她的頭顱按在自己胸前,一塊水泥外牆竟從天而降,墜落在距離兩人五公尺外的人行道上,引起許多路人驚呼。

  雖然僥倖逃過一劫,許銳卻不敢大意,拉著懷裡的小女人往反方向奔去,直到徹底遠離那棟大樓才停下腳步。

  原本熱鬧的人行道上,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迅速沸騰,大家七嘴八舌地站在安全距離外,指著人行道上那籃球大小的水泥外牆大呼小叫。

  「老天!有東西從樓上掉下來了!」

  「是水泥外牆!有沒有人受傷?」

  「怎麼會這樣W別靠近!所有人都別靠近!」

  許銳看著人行道上的水泥外牆,波瀾不興的俊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相對于他的鎮定,一路被他緊緊護在懷裡的梁媛湘則是完全白了一張臉,尤其當她越過他健壯的臂膀看到那與幻覺如出一轍的水泥外牆時,更是忍不住嚇得全身顫抖。

  如果出現一次幻覺可以說是意外,那麼第二次到底算什麼?

  剛才只差那麼一點她和許銳就要沒命了,如果不是她提前驚覺畫面似曾相識,也許她和許銳早就已經……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許銳打斷她的思緒,緩緩低下頭看她。

  「啊?」梁媛湘回望他,只覺腦袋嗡嗡作響,雙腿發軟,哪裡知道這時候還能說什麼?

  許銳眼尖,趕緊扶住她。「我想這一次,我們真的需要好好談一談。」

  「談、談什麼?」她的腦袋還沒恢復正常。

  「例如:你為什麼會‘提前’知道有危險。」他用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臂膀,在得到她的回答前,都不打算放開她。

  如果婚禮那次意外是巧合,那麼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幫她找到合理的藉口。剛剛她死命的攔住他,加上那句「前面有危險」,似乎透露出一絲端倪——

  至少,她一定是事先就知道那塊水泥外牆會剝落才會及時攔住他。

雖然這種推論很荒謬,但除了「未卜先知」外,他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女人已經救了他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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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要帶我去哪裡?」

  衝擊來得太過突然,當梁媛湘恢復冷靜,大腦能順利思考時,就發現自己正被許銳牽著走向百貨公司的電梯。

  「上樓,吃飯。」說話的同時,許銳順手按下電梯鍵。

  「我才不要和你吃飯,你快放開我,我要回家了!」梁媛湘掙扎,哪裡不知道他是打算以吃飯之名行「拷問」之實。

  對於剛剛發生的事,連她都無法解釋,她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產生可怕的幻覺都不知道!

  但就算她再一無所知,也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洩漏出去,否則他會怎麼想她?如果他把她當成怪物怎麼辦?

  「我餓了。」他給了她一個很好的理由。

  「但我不餓。」她不死心,依舊想抽回手。

  「別鬧脾氣,吃飯比較重要,等吃完飯我就陪你去逛街。」他突然表現得柔情似水,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

  梁媛湘猛然一愣,嚴重懷疑自己除了出現幻覺外,其實還有幻聽的問題。

  許銳乘機將她一把拉進電梯。

  「你——」她回神,雙目噴火。

  「請問到幾樓?」電梯小姐笑意盈盈地問,讓橫眉豎目、正準備破口大駡的梁媛湘一口氣梗在喉間,差點被噎死。

  「頂樓餐廳,謝謝。」許銳泰然自若的點頭致謝。

  「好的。」

  電梯小姐按下頂樓鍵,偏頭朝梁媛湘點頭微笑,讓原本想掐死許銳的雙手瞬間頓住。

  「呃……你、你衣服上好像有灰塵,我幫你拍一拍。」不行,形象!形象!就算她再怎麼想掐死眼前的男人,也不能在公共場合失態,否則她堅持二十多年的名媛形象將毀於一旦。

  「小姐好體貼。」電梯小姐忍不住讚美。

  「才、才沒有,你過譽了。」看吧,形象果然超級重要,還好她剛剛有忍住!

  雖然心中還是很生氣,但聽見電梯小姐的讚美,梁媛湘還是忍不住揚起下巴,在心中為自己的明智之舉點了個贊。

  「你們的感情看起來真好。」電梯小姐繼續道。

  WHAT?!

  梁媛湘驕傲的面具立刻出現裂痕,不敢相信電梯小姐近視怎麼會那麼深,就在她打算開口解釋時,電梯內突然湧進一批人潮,不僅讓她失去開口的機會,也失去唯一的逃生路線——

  糟糕,又中計了!

  「看在‘感情好’的分上,待會兒午餐我請你。」

  許銳眼中浮現濃濃笑意,很懷念她這副看似驕傲精明,實則傻裡傻氣的「真面目」——

  梁媛湘雙目噴火,想再次伸手掐死眼前的男人。

  為什麼她會這麼笨,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他腹黑陰險的真面目,還有他專愛得了  便宜還賣乖的惡趣味。

  原本以為他剛才救了她,是個正直耿介的好人,沒想到……沒想到……

  啊啊啊啊——

  就算梁媛湘再不願意,最後還是被許銳用手「綁架」到餐廳。

  只是出乎意料的,許銳並沒有馬上質問她剛才發生的事,而是紳士地領著她入座,待佳餚一上桌,便安靜地開始用餐。

  因為失戀,這陣子她胃口一直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受到的驚嚇太大,又被許銳氣個半死,看著眼前色香味倶全的蒜香白酒蛤蠣義大利面,她竟然有些餓了。

  天曉得她最愛蒜香口味了,可惜阿照一直不喜歡女生吃重口味的食物,總覺得不夠端莊優雅,所以她總是不敢吃,不過現在……現在應該就沒關係了吧?

  拿起叉子,她有些猶豫地卷起義大利面放入嘴裡,沒發現坐在對面的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以及那微微鬆口氣的表情。

  唔,好吃!

  她天性節儉,甚少出門吃大餐,沒想到才吃了一口,立刻就被口中的美味征服了,迫不及待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甚至連開胃菜、沙拉、湯品、甜點、飲料也沒放過。

  開胃菜是她無法抗拒的蒜香麵包,沙拉則淋上了她最愛的日式醬汁,湯品是她喜歡的酥皮濃湯,飲料則是對身體很好的荔枝氣泡果醋。

  就連甜點也是她大愛的提拉米蘇!

  噢,她好幸福,從頭到尾竟然都是她愛吃的東西耶,這套餐點搭配得也太完美了吧!

  話說回來,這些餐點好像是剛剛許銳幫她搭配的——

  嗯?為什麼他會知道她喜歡吃什麼?或者剛好只是巧合?

  「好吃嗎?」許銳突然打斷她的思緒。

  梁媛湘連忙禮貌地用手遮住因含著食物而鼓起的嘴巴,開心地用力點頭。「那就好。」許銳眼裡浮現笑意,慢條斯理地繼續低頭用餐,默默等待某人因為美食當前而忘記逃跑這回事,或是吃飽喝足再也跑不動。

  半個小時後,某人終於心滿意足的放下刀叉,他才招來侍者將餐盤收走。

  「噢,吃得好飽……」梁媛湘摸著肚子,全身軟綿綿的靠在椅背上,早在撐著肚子塞甜點的時候就忘了繼續挺胸縮腹,更忘了繼續保持優雅端莊的坐姿。

  「沒關係,待會兒再去逛逛街就好了。」許銳含笑,看著她不再矯揉造作的模樣,眼底寫滿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嗯?也是……」

  梁媛湘一臉饜足地眯起眼,整個人就像只懶洋洋的貓兒,看得許銳目光更柔,只是下一秒他陡然將話鋒一轉——

  「所以你‘未卜先知’的事是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啊……」梁媛湘打了個呵欠,完全沒有防備。「就是婚禮上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幻覺,然後幻覺成真,你也逃過了一劫。」

  「所以你剛剛‘又’產生了幻覺?」

  「對——」嗯?不對!

  她猛地一個激靈,臉色驟變。

  「你、你、你——你套我話?!」老天,她又被騙了!

  「怎麼會,這只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許銳表情不變,還是那副童叟無欺的模樣。「所以你的「幻覺’是在婚禮那天第一次出現,你對此一無所知,但事實證明你所看到的‘幻覺’都會在不久之後一一成真,而你也因此救了我兩次?」

  梁媛湘臉色青筍筍,簡直氣到完全說不出話,不過這個時候許銳也不需要她再說話。

  人在沒防備的時候最不可能說謊,他的猜測果然沒錯,她果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是就連她本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似乎也無法掌控這種神秘的力量——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在殯葬禮儀業服務多年,他也聽過不少科學難以解釋的神秘事件,連自己也有過幾次親身經驗。

  只是他向來與人為善,不做虧心事,從來不懼怕鬼神之說,現在比較讓他疑惑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突然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為什麼他會一連兩次差點遇上死劫?

  這種情形是否會持續下去,若是,又會持續多久?

  事出必有因,他究竟做錯了什麼才突然這麼倒楣?是因為她突然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才導致他倒楣,抑或是因為他倒楣,才讓她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或許這三者之間就如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般難以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兩次意外她「預見」的物件都是他,且似乎都發生在兩人肢體接觸的時候——

  看著她放在桌上的小手,他眸光一閃,將手輕輕蓋了上去。

  「你做什——」梁媛湘橫眉豎目,下一秒卻突然臉色大變,接著眸光渙散,望向虛空,彷佛那裡突然出現了什麼可怕的事。

  許銳一直觀察著她,見到她神情上的變化,他眯起黑眸,一臉鎮定的等著她神魂歸位。

  大概過了三秒鐘,原本失去焦距的一雙水眸終於恢復神采。

  「你又看見了。」因為不想嚇到她,也不想引起鄰桌客人的注意,他將聲音放得極低極輕,但語氣卻是充滿肯定。

  梁媛湘小臉煞白,整個人被嚇得說不出話。

  老天,怎、怎、怎麼會這樣?她竟然……竟然又看見幻影了,這次她看見他發生了車禍!

  如果第一次的幻覺是意外,第二次的幻覺是巧合,那麼這一次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她的身體好像真的有問題,但更有問題的是每次都跑到幻覺裡當男主角的許銳!

  接連三次,她都因為他被迫看到自己最害怕的「靈異片」,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發瘋的……不行,她一定要馬上逃離他。

  永遠永遠的逃離他!



「我沒看見!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她急忙搖頭否認,如果他覺得她是怪物,要把她送到研究所,或者覺得她極為可疑把她囚禁起來怎麼辦?

  「你說謊。」他皴眉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莫名不喜歡她這樣畏懼他。

  「我才沒有!」她迅速拿起包包站起身。「謝謝你的午餐,但我真的該回家了,以後再……噢不不不,我們原本就不熟,還是以後再也不見!」

  語畢,她立刻轉身離開,許銳卻突然緊緊拉住她。

  「你不能走。」

  「為什麼?」因為過於緊張,她聲音不自覺揚高,引來幾名客人探究的目光,她頓時窘得滿臉通紅,本想用力甩開他,又怕會引來更多好奇,只能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你快放開我,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這樣是犯法的!」

  「我需要你的幫忙。」

  許銳鎮定地看著她,可她卻在那份冷靜中看到一絲憂慮和緊張,不禁呆若木雞。

  「什、什麼?」他明明這麼腹黑、邪惡,竟然也會緊張?

  「剛才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麼不好的畫面?」他不答反問。

  她抿緊小嘴沒有回答,只是餘悸猶存的表情卻證實了一切。

  「剛剛你看到了什麼?」他繼續追問。

  她還是抿緊小嘴不回答。

  「這一次……‘我又死’了嗎?」

  她瞳眸驟縮,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殺人兇手,她明明看到了可怕的未來,卻因為害怕而保持緘默,如果最後他真的因為她的見死不救而……而……

  她一定會愧疚一輩子的!

  「我……」她一臉掙扎,腦中浮現出她吐了他一身,他仍然好心開車送她回家,以及兩次意外時,他將她護到懷裡的舉動。

  雖然他陰險又腹黑,說話機車,還特別愛在她傷口上撒鹽,但他其實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你的車是不是黑色奧迪AAA-9567?」掙扎了許久,她終於還是敵不過良心的譴責,乾澀地開了口。

  許銳一愣。「是……難道你看到我的車……」他蹙眉,總算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該不會這次我發生了……車禍?」

  梁媛湘一臉慘澹地點頭。

  他將眉頭皺得更深,沒料到事情比他想得還嚴重,凡事事不過三,她卻一連三次預知了他的劫難,只是為什麼是他,死神到底是看上他什麼地方?

  「老實說,你是不是曾經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是個連老天都看不過去的大壞蛋?」顯然梁媛湘和他聯想到一塊兒,立刻就想到因果迴圈。

  「我從不做壞事,我問心無愧。」許銳答得鏗鏘有力。

  梁媛湘有些不信,但以他的個性,不大可能作奸犯科,於是她只好改口。「那你是不小心得罪了別人,所以被人詛咒?」

  「這也不可能。」見她面露懷疑,他只好補充。「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聰明人自然都懂得和氣生財,就算是競爭對手也會留些餘地,不會真的趕盡殺絕,況且我從事的是殯葬業,你以為殯葬業還能得罪什麼人?」

  「怎麼可能沒有,死人也是人啊!」她雙手一拍,覺得自己搞不好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神秘兮兮地道:「我猜你之前一定是不小心得罪了某個人,後來那個人死了,就變成鬼魂來找你報復,難怪你身邊靈異現象那麼多!」

  「……」他記得那些「靈異現象」似乎都是她看到的?

  「我建議你最好快點到廟裡拜拜求個護身符,我聽說厲鬼都很難搞的,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她一臉憐憫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可憐。

  本以為自己遇到「新娘不是我」這種事就已經夠悲慘,沒想到他遇到的事竟然更可怕,雖然她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人的幸福好像都是比較出來的,比起他,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憐了……

  許銳揉揉額角,實在懶得花時間吐槽她的「無稽之談」,也不認為到廟裡求神拜佛就能好轉。

  事實上,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我需要聘雇你當我的倒楣避雷針。」他開門見山說出心中的想法。

  「什麼避雷針?」她一頭霧水。

  「倒楣避雷針。」他重複。「既然你能提前預知我的未來,那麼比起求神問卜,我認為你更能保護我的生命安全。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在這裡鄭重聘雇你當我的倒楣避雷針,暫時搬到我家二十四小時待命,請問你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梁媛湘用力搖頭,差點沒把脖子搖斷。「誰要搬到你家和你朝夕相處二十四小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的名聲還要不要?而且我什麼時候和你有多年交情了?」

  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瞪著他,雖然很同情他,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搏命陪他一起演出「絕命終結站」好嗎?而且他的口氣也太理所當然了吧!

  「我願意每個月付你三萬元的底薪。」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拒絕,許銳並不覺得特別失望或氣餒,依舊氣定神閑。

  「三萬元?那你還不如直接到廟裡找師父幫你驅邪呢!」拜託,他當她是笨蛋嗎?光是她每個月的薪水就不止三萬,如果她搬到他家,每天和他同進同出,那她就不能再繼續工作,這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當然,」顯然男人的話並沒有說完。「只要你幫我逃過一次死劫,我就會給你五千元的獎金。」

  五千元?!

  梁媛湘的眼中立刻浮現兩個金燦燦的金錢符號,萬萬沒料到他會這麼大方。阿照曾說過他是富家子弟,難道他家真的那麼有錢?

  她不禁有些蠢蠢欲動,但隨即又連忙唾棄起自己——

  姑且不論他是不是真的被惡鬼糾纏,她都不該自找麻煩,更別說她最怕的就是「靈異片」,要是她真的答應他,那豈不是代表她從今以後都有可能時時刻刻看到「靈異片」?

  噢,不不不,她絕不能自掘墳墓。

  「我拒絕!」她的語氣很堅定。

  「七千元。」許銳抬高價碼,好整以暇的口吻彷佛篤定她最後一定會答應。「還是拒絕!」她忍不住送他一記白眼。

  他雲淡風輕地繼續加碼。「八千元。」

  「你死心吧,我是絕對不會被你騙的!」

  「九千元。」

  九千?!

  OMG!底薪都已經三萬了,如果以後他每天都像今天這樣衰,那她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變富婆?

  靈異片、九千元?靈異片、九千元?靈異片、九千元?

  討厭,她好像……好像真的有點心動了耶……

  「好吧,繼續喊價實在太麻煩,我直接湊成整數一萬,這是我最後也最誠心的價碼,你認為可以嗎?」

  「一萬?!」她瞠目結舌,連小嘴都張成了O形。

  「是的,底薪三萬,獎金一次一萬,不過你必須馬上搬到我家,二十四小時待命。所有的食衣住行由我買單,你只要隨時隨地注意狀況,想辦法保住我的命就好。」

  他表情誠懇、語氣誠懇,就連眼神都超誠懇,讓她再也無法招架。

  底薪三萬,獎金一次一萬,食衣住行還通通買單……這、這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

  雖說自由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但為金錢故,兩者也不是不能隨手拋,只是剛剛她的態度太過堅定,現在如果突然改變態度,豈不是顯得很見錢眼開?

  雖說錢很重要,但形象也同樣重要,一下子就「見錢心喜」未免太丟臉了,要不……要不她就勉強再矜持一下下?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輕易答應,你少把我當成見錢眼開的那種人,何況我的工作怎麼辦?我總不能說請假就請假。」一頓,繼續裝模作樣。「哼!」

  「我認識你的銀行高層主管,請假的事可以交給我,我也沒有認為你是見錢眼開的人,我只是非常需要你的幫忙,難道你真的不願答應?」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覺得她這副為了錢而裝模作樣的樣子也超可愛。

  其實她不知道原來的她有多迷人,否則他也不會在陸久照的眾多遊戲物件中對她印象深刻,甚至不知不覺看了她十二年,連她的喜好、胃口、弱點都一清二楚。

  「當然。」才怪!快說拜託,只要你說拜託我馬上就答應你!

  許銳歎了口氣,狀似沮喪地低下頭。「沒想到你視金錢如糞土,好吧,用金錢貶低你的確是我不對,既然如此,那還是恢復到一次五千——」

梁媛湘覺得自己的心簡直都要碎了。「不行!你剛剛明明說好一萬元的!」

  「所以,」他雙眼一亮。「你這是答應了?」

  「當然!」梁媛湘點頭如搗蒜,唯恐鈔票就這麼飛了。「底薪三萬,獎金一次一萬,食衣住行通通買單,看在你這麼誠心誠意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這麼好賺釣生意可不是隨時都有的,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能把上個月損失的兩萬一賺回來,真曰疋太好了,噢耶!

  許銳眉開眼笑,心裡也覺得太好了。「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事不宜遲,現在我就陪你回家向你父母報告這件事,之後你就直接跟我回家。」

  「啊?」梁媛湘目瞪口呆。「這、這也太快了吧?」

  「攸關性命,很抱歉我必須這麼心急。」好不容易騙到她,他怎麼可能讓她有機會後悔?「待會兒我會吩咐我的特助儘快將契約擬好,若你沒有其他意見,晚一點我們就能簽約。」

  「還要簽契約?」梁媛湘更加吃驚,莫名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當然,口說無憑,白紙黑字才能保障你的權益。」他又露出那副很誠懇很誠懇的表情。

  梁媛湘還是覺得有些懷疑,但下一秒他突然把手伸向她,她嚇得連連後退,完全忘了要繼續懷疑他。

  「你想幹麼?」

  「握手慶祝我們達成共識。」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很自然。

  「我才不要,要是我不小心又看到你……你……怎麼辦?」她含糊其辭,畢竟接連三次她都看到他衰尾,她都快對他的肢體碰觸有陰影了。

  許銳一下子就聽出她的顧慮,微微挑眉。「我以為隨時替我預防危險是我們才剛達成的共識。」

  「呃,這個我也知道,我只是……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她心虛。

  「那你現在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他一臉含笑,右手仍懸在半空中,一副不容她「曠職」的模樣。

  梁媛湘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又連續做了三次深呼吸,最後才一臉慷慨就義的閉上眼睛,伸手用力握住他的手——

  「怎樣?」五秒鐘後,許銳打破沉默。

  「……沒事。」她一臉不可思議的睜開眼,又握了握他厚實的大掌,腦中什麼也沒浮現,她松了一口氣。「這次我什麼都沒看見。」

  「難道在你預見我發生車禍,而我也有了警惕之後,關於我出意外的畫面你就再也看不到了?」許銳若有所思地斂下眼,心中忽然生出大膽的假設。

  也許所謂的「未卜先知」,並不代表劫難一定會發生,早在她事前說破未來,他的命運很有可能就已經悄然改變,所以她再也看不到相同的畫面。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不只是最佳的倒楣避雷針,更是趨吉避凶的寶物!

  深邃的黑眸裡頓時盈滿了笑意,自己這次真是押對了寶,雖然死神正如影隨形的對他虎視眈眈,可有她在,他就像是多了一層金鐘罩,更重要的是,因為這筆「交易」,她不能再避他如蛇蠍——

  就像他之前說過的,他一點也不討厭她,畢竟這些年來她對陸久照的一腔癡心他一直看在眼裡。

  明明是一個什麼也不會、笨手笨腳的小女人,卻為了陸久照學會烘焙烹飪、美姿美儀、金融財經、化妝打扮,他看著她在雨天幫陸久照送傘、大熱天送水、冬天送圍巾、颳風送外套、感冒送感冒藥——

  她愛了陸久照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即使一開始他只是把她當作一個用來打發時間的演員甲,但隨著十二年過去,他漸漸無法袖手旁觀,無法忽視她因為愛情而受到傷害,無法見到她繼續一蹶不振。

  也許只有讓她遠離陸久照,徹底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搬離那個充滿陸久照相片的房子,才能讓她走出傷痛,並讓她的父母不再為她擔心。

  為了她好,也為了他好,他一點也不愧疚把她騙到了身邊。

  傻裡傻氣的她,最適合的表情還是無憂無慮的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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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1: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說什麼?」

  梁家客廳裡,忽然傳出梁父梁母異口同聲的驚呼,兩人一起瞪著坐在對面的女兒和許銳,簡直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一切。

  「我是說我最近好像突然有了異能,可以未卜先知,要是沒有我,許銳早已死三遍了,所以為了預防死神突襲,許銳希望我可以搬到他家當他的倒楣避雷針。」梁媛湘將剛剛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不對不對,再前面那一段,就是那個什麼底薪三萬、獎金一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梁母連忙揮手糾正。「許銳是你學長,之前又幫了你大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怎麼可以跟人家要錢?我和你爸爸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梁媛湘一臉茫然。「為什麼我不能要錢?使用者付費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而且媽你應該關心的是我突然有了異能以及許銳性命不保這兩件事吧,你是不是完全搞錯重點了?」

  「誰搞錯重點了?比起那兩件事,你趁火打劫的行為更令我痛心!」梁母腦袋清楚得很。

  梁媛湘頓時啞口無言。

  「伯父伯母別生氣,給錢是我的意思。」許銳不著痕跡的替梁媛湘解圍。「畢竟事情來得太突然,若是可以,我也不願意這樣麻煩令嬡;但這整件事太奇怪,我實在無計可施,才會冒昧懇求令嬡與我同住。只是這樣令嬡就會失去生計,因此我只能用金錢聊表彌補,並表達感激。同住這件事終究太過冒昧,也對令嬡的名聲有損,因此請讓我在這裡跟你們鞠躬道歉。」

  說著,許銳突然起身鞠躬九十度。

  「哎呀!你這是在做什麼?快別這樣,快站好!」梁母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想扶他。

  「不,這不只是我的歉意,也是我誠心的乞求,我真的很需要令嬡的幫忙,希望你們可以答應我這冒昧的請求。」許銳依舊彎著腰。

  「許銳,你……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梁媛湘目瞪口呆,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衣擺,完全被他的舉動驚呆了。

  不是說男人都很愛面子、很驕傲的嗎?怎麼他卻折腰折得那麼心甘情願?

  「說什麼乞求不乞求的,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見外呢?」梁母急壞了。「別說你今天有性命之憂,就憑伯母這些年來沒少聽過他人對你的稱讚,也知道你從小就是模範生、好青年,又怎麼會信不過你?不過是同處一個屋簷下,有什麼好冒昧的?我這就叫媛湘馬上搬過去,你還不快站好!」

  「媽!麻鼠你尊重一下我人還在現場好嗎?我是人,不是貨物,拜託你別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我往許銳家丟,這樣我很沒面子耶。」梁媛湘噘起小嘴,忽然有點不依,她都要搬走了,媽媽怎麼一點也不難過?重點是她是淑女耶,淑女都是很矜持的!

  梁母立刻賞她一個白眼。「你都和阿銳談好價錢把他當肥羊宰了,銀貨兩訖,你還裝什麼清高?」

  「媽!」梁媛湘瞪大眼,簡直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許銳,我記得你家裡似乎是從事殯葬禮儀業的?」始終不發一語的梁父忽然開口。

  許銳一愣,站直身子誠實道:「是。」

  「哪一間?」梁父接著問,臉上的表情讓梁母和梁媛湘有些看不透。

  「‘歸真生命集團’,我是副總。」許銳依舊誠實道。

  「嗯。」梁父摸著圓潤的下巴,臉上總算出現一絲笑意。「我服務的醫院正好和‘歸真生命集團’合作,我對這間公司印象很好,醫界同仁也對你們讚譽有加,你們尊重生命,投身不少公益事業,若是讓媛湘和你這樣商譽形象極佳的領導者住在一起,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伯父謬贊了。」縱然聰睿如許銳,也沒料到事情會那麼順利,但面對梁父突如其來的讚美,他依舊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

  「不過,」顯然梁父的話並沒有說完。「身為一個父親,我還是不願意女兒離家太遠,失去我們的保護。剛好最近家裡發生了一些事,這附近的居家環境只會讓媛湘難受,所以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但我希望在她離家的這段期間,你能代替我們好好照顧她。」

  雖說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但這些年來女兒對陸久照的心意幾乎天下皆知,隔壁的陸氏夫婦也口口聲聲拿女兒當未來兒媳婦看,結果陸久照突然奉子成婚,隔壁的陸氏夫婦卻沒有給一句交代,還突然跟他們斷絕往來,連偶然在路上碰到面也沒有打一聲招呼。

 多年交情毀於一旦,連他這個好脾氣的人都難以接受,何況是女兒?

  「爸?」不等許銳答應,梁媛湘已瞬間紅了眼眶,完全沒料到父親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答應許銳帶她走。

  自從失戀之後,她整天自怨自艾、恍恍惚惚,卻沒有顧慮到父母的心情,這陣子看她成天沉浸在哀傷中,爸媽是不是也一直為她感到著急?

  她都那麼大了,竟然還讓父母這麼憂心,她真是個不孝女,難怪上次許銳送她回家時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的確是該罵。

  「爸爸對不起,這陣子讓你和媽媽擔心了。」她哽咽一聲,奔進父親溫暖的懷裡,臉上脆弱的表情彷佛就像幼時那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

  「沒事的。」梁父一臉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雖然人生無法永遠一帆風順,但也不會有永遠過不去的坎,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梁媛湘瞬間淚如雨下。

  「小傻瓜!」一旁的梁母也紅了眼眶,心中十分慶倖女兒終於能夠走出失戀的牢籠,看到身邊擔心她的人。

  「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保護她,請伯父伯母放心。」許銳微笑,很高興某人終於體會到父母的苦心。

  比起愛情,親情更是彌足珍貴,是再多錢財都買不到的寶藏。

  「我相信你。」梁父微笑,看向許銳,慢悠悠的繼續道:「至於媛湘的異能,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什麼?!」梁母和梁媛湘幾乎不敢置信地看向梁父,就連許銳也不禁錯愕。梁父的語氣還是慢悠悠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曾聽我的祖父說過,梁家祖上其實是隋唐時代的巫現,專門替皇室巫蔔占卦,身分地位相當風光。」

  「老公你是說真的嗎?我怎麼都沒聽你提過這件事?」梁母一臉錯愕。

  「因為我當時以為祖父是在唬人。」梁父長籲短歎。

  「爸你怎麼可以懷疑曾祖父,這樣……也未免太不敬老尊賢了吧。」梁媛湘抽抽噎噎地抹抹眼淚,想哭的情緒都被錯愕嚇跑了。

  「不是我不信,而是當時你曾祖父患了很嚴重的老人癡呆,成天老當自己是二郎神,還把隔壁鄰居養的大黑當哮天犬,時不時就把大黑偷到外頭說要去打孫悟空。」想起過去,梁父忍不住露出一種非常慘不忍睹的表情。

  眾人頓時無言。

  「不過沒想到你現在竟然憑空多了異能,也許關於巫親這件事,你曾祖父真的沒胡說。」梁父再度歎氣,對於女兒突然出現異能,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縱然現代社會不像古代那般保守迷信,總把非我族類當異端,但異能突然出現必有它的原因,就不知道這個原因是好是壞?

  彷佛看透梁父的擔憂,許銳信誓旦旦的保證。「伯父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令嬡,絕對不會讓第五個人知道她‘未卜先知’的事。」

  「好,那就麻煩你了。」梁父欣慰地看著許銳,總算等到自己最想聽的話。

  女兒從小學業成績就出色,可惜太過天真傻氣,否則也不會在愛情上敗得那麼慘,所幸許銳這個孩子為人敏銳又通透,重要的是只能靠女兒保命。

  水幫魚,魚幫水,有他保護女兒,女兒至少不會再把自己弄得一敗塗地。

  「那祖父有說巫顆的能力是怎麼來的嗎?」梁母不懂丈夫的用心良苦,只是好奇地問。「媛湘小時候明明很正常,如今卻莫名其妙多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這會不會對她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唯恐父母擔心,梁媛湘連忙開口。

  梁父點頭。「其實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不過也許循著你曾祖父說的這則傳說可以查出一些事,既然你沒覺得身體有異,那就直接和許銳回去吧。這件事別到處亂說,等我和你母親查到更多的線索再打電話給你。」

  「喔……」雖然早已答應許銳要「出外打工」,但眼看真的要暫時搬離這個住了二十七年的家,梁媛湘還是覺得有些不舍。

  倒是一旁的許銳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自己的原因造成他人的不便。他再次鞠躬。「多謝伯父伯母,也麻煩伯父伯母了。」

  「媛湘是我們的女兒,沒什麼好麻煩的,倒是媛湘你既然答應要幫許銳,那就一定要盡心盡力,畢竟是攸關性命的事,千萬不能馬虎,知道嗎?」梁父忍不住拉著女兒多說了幾句話。

  「我知道。」梁媛湘依依不捨的挽著父親的手臂,當然知道事有輕重緩急。

  雖然直到現在,她還是有些討厭許銳嘴巴毒,但看在他能這麼鄭重其事的到父母面前解釋一切,並承諾會保護她的分上,她對他好像有點改觀了。

  畢竟這年頭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謙卑有禮的向他人彎腰鞠躬。

  雖然他缺點不少,但也不是沒有優點嘛,看在他最近比她衰的分上,她決定勉為其難原諒他之前在她傷口上撒鹽的行為了!

  因為不確定「車禍警報」是不是真的解除了,許銳和梁媛湘便搭乘私人特助的車到許銳家。

  「副總,請問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嗎?」由於梁媛湘的隨身行李不少,所以王特助不只充當司機,還很有眼色的將行李一起送上樓。

  「我的車停在××百貨公司,麻煩你待會兒幫我開回來,車鑰匙等週一上班時再給我就好。」許銳站在玄關處將車鑰匙交給特助。

  「好的。」王特助接過車鑰匙,很聰明地沒有多問自家BOSS為什麼自己有車不開需要他接送,甚至沒問一向潔身自好、少有感情生活的副總為什麼會突然帶個女人回家「同居」。

  雖然按照副總之前吩咐他擬的那份契約書內容來看,眼前這位女士很有可能是副總高薪聘來的隨身「女保鑣」,但……穿著香奈兒短裙洋裝、身材性感曼妙,有著偶像等級的容貌,還化著精緻妝容的女保鑣?

  他怎麼看都覺得這等尤物更適合金屋藏嬌!

  彷佛察覺到私人特助的目光停留在梁媛湘腿上太久,許銳有些不悅,皺起眉,將梁媛湘擋到身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私人助理像極了無禮之徒。

  「今天麻煩你了,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王特助一愣。「呃……好的,副總再見。」

  奇怪,為什麼副總的表情會突然變得那麼冷,尤其剛才那頗富獨佔欲和保護欲的動作……

  「王特助,謝謝你剛剛幫我搬行李,改天我再請你喝飲料。」聞聲,原本正好奇打量房子的梁媛湘立刻繞過許銳,笑盈盈的向王特助道謝。

  「不客氣……」王特助還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下一秒卻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獨佔欲?!保護欲?!

  難道向來缺乏感情生活、只喜歡賣命工作的副總終於開竅了,所以才會突然聘請「女保鑣」回家,其實根本是打算以被保護之名行追愛之實?:

  瞬間,王特助被自己的後知後覺嚇得冷汗直流,這才恍然大悟副總剛剛為何會變臉,原來是因為他的眼睛看錯了地方。

  完了完了,他的年終獎金……

  「那我就不打擾了,兩位再見。」王特助立刻告辭。

  「王特助再見。」梁媛湘完全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一路目送王特助走進電梯,接著才!一臉好奇地回頭打量眼前的房子。

  雖說許銳出身豪門,但出乎她意料的,他並沒有跟父母同住,眼前的房子也不像是電視雜誌上出現的那種奢華豪宅。

  當然,這棟大樓絕對價值不菲,無論是空間、地段、採光、交通、生活機能都很棒,但眼前的裝潢不是黑就是白,除了木質地板和地毯透出一點溫暖外,這棟房子幾乎找不到其他色彩。

  老實說她從第一眼看到這間房子,就覺得這裝潢……好有「靈堂」風……

  「這棟房子有四個房間、三套衛浴,我住主臥,一間是書房,兩間客房可以讓你自行選擇,若是需要什麼東西儘管說,我馬上載你去買。」關上大門後,許銳幫她將所有行李拉到客廳,並向她介紹房子的格局。

  梁媛湘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而是一臉躊躇的看著他。「許銳,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許銳一愣。「什麼事?」

  「就是……」她不好意思把話說得太白,只好委婉道:「你有沒有朋友跟你說過你家看起來……」她努力咽下「死氣沉沉」四個大字。「有點單調乏味?」

許銳微微挑眉,立刻想起她那間有著絨毛娃娃、蕾絲床單、公主紗帳、貴妃躺椅、星星月亮吊飾的房間,直覺自己清幽整潔的住所恐怕將會遭殃。

  「我比較喜歡簡單乾淨的生活空間。」他含蓄的道。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單調嗎?」她很不能適應的看了看四周,原本就對將來要時不時被迫看「靈異片」這件事感到很有壓力,如今再加上這個「靈堂」風的房子……OMG!

  「我習慣了。」

  但是她並不習慣!

  她渾身不對勁的摸了摸手臂,放軟聲音跟他商量道:「其實我很尊重你的生活習慣,但我可不可以要求讓我稍微佈置一下我要住的客房?我保證不會有太多的改變,拜託!」

  她雙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就像大頭狗那樣仰著脖子,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的模樣看得許銳瞬間心跳加快,腦袋有些空白。

  「不行嗎?」許久等不到回答,梁媛湘顯得有點失望。

  「……如栗你可以保證不會佈置得太過分的話。」等等,他的原則到哪裡去了?!

  她雙眼一亮,笑得百花齊放。「沒問題,謝謝你!」

  「……」完了,他現在耳根子發熱,大腦也突然發燙,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會有一種「因為她快樂所以他也很快樂」的滿足感?

  他承認自己並不討厭她,甚至很欣賞她的專情,但這種明顯的臉紅心跳,更像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心動時才會有的表現——

  只是這怎麼可能!

  但……這又有什麼不可能?

  心中忽然有一個聲音跳出來反駁。

  如果不是心動,你為何要那麼在意她在婚禮上露出強顏歡笑的表情?為何會在意她暴飲暴食的行為?為何在意她對陸久照的執迷不悟?

  甚至為何會在意她總是只記得陸久照,卻不記得你?

  許銳表情古怪,忽然有種悚然心驚的領悟。

  他以為他只是放不下這樣的她,原來這其中還有連他也不明白的情緒……「那我還可以再拜託你一件事嗎?」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好說話,梁媛湘的眼珠子賊溜溜一轉,決定打蛇隨棍上。

  「你……你說。」許銳回過神,用自己最擅長的面無表情遮掩心中紊亂的思緒。

  「雖說我答應當你的倒楣避雷針,但基於男女有別,以及對淑女的基本尊重,我希望以後‘肢體觸碰’這件事只能由我主動,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隨便觸碰我,可以嗎?」即使意外得到這麼好康的工作,她也不想以後時不時的就被迫看

  「靈異片」。

  就算這是她的工作,但起碼也要先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再開工吧?

  「當然可以。」許銳理解她的恐懼和無奈,也不想為難她。

  她一臉意外。「真的?你竟然這麼好說話?」

  所以之前她對他的印象到底有多差?

  許銳微微苦笑,再次領悟自己對她的「在意」——

  「我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梁媛湘的表情還是很意外,心中卻非常感謝他的明理寬容。

  除了誠懇可靠、謙遜有禮外,他的優點似乎愈來愈多了,原本她還對以後要和他朝夕相處這件事感到有些忐忑,但現在看來,似乎也不用那麼擔心嘛!

  「謝謝你!」她立刻道謝,並禮尚往來的道:「那你呢?你有沒有什麼要求?如果有的話,我一定盡可能的配合你。」

  「我的要求很簡單。」許銳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暫時壓下心中雜遝的思緒。「那就是盡可能的保住我的命,還有儘量沒事多碰碰我。」

  「就這樣?」她訝異眨眼。

  「就這樣。」

  唔,原來他不只好說話,還意外的好相處,看來他們以後說不定可以相處得很愉快,搞不好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那有什麼問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放心,我很有職業道德的!」梁媛湘笑靨如花地開口保證,之後就興致勃勃地拉著行李箱去挑選以後要居住的房間。

  許銳很紳士的拉著另一個行李箱跟在她後頭,看著她東挑西選,最後選了間擁有後陽臺的客房後,替她將行李放在門口,默默走到廚房冷靜思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從來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既然發現自己對她有了不一樣的心思,他自然不會否認、逃避,既然心動是事實,那就……

  順其自然吧。

  畢竟如今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解決他被死神盯上的危機,以及盡可能的讓她從失戀中恢復,何況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想談什麼都是枉然。

  既然他們已經住在一起,那麼來日方長,他相信時間總會告訴他答案。

  對,就順其自然吧。

  眼看到了晚餐時間,許銳不再迷惘,挽起袖子從冰箱拿出食材,開始準備做晚飯。

  原本他就是個喜愛家常菜勝過吃外食的人,如今家裡多了一個人,他自然得表示出一些誠意,雖然他會煮的菜色不多,但煮一頓飯也夠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最後一道菜終於上桌,牆上的時鐘也剛好來到六點整。

  他擺好碗筷,走向客房,正想敲門,手指才剛碰到門板,門板就無聲打開,一個抱著兔子玩偶,不停在大床上快樂翻滾的小女人立刻映入眼簾。

  也許是因為翻滾得太過忘我,原本就不長的裙擺被掀得更高,他不小心看到兩條白嫩的長腿,不禁血脈賁張,耳根泛紅,迅速背過身去。

  「耶!這張床好軟好舒服,梨花你喜不喜歡?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一起住在這裡,希望我不會認床失眠……你說,許銳看起來這麼呆板無聊,家裡會不會有Wii?」

  就在許銳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時,某人卻還不自知,抱著布偶喃喃自語。「真希望他有,否則我在這裡什麼都沒有,晚上失眠怎麼辦?」

  許銳心跳如擂鼓,理智的往後退幾步,故意咳嗽一聲,在抵達門前揚聲道:「你東西整理好了嗎?」

  糟糕!

  梁媛湘立刻從床上彈坐起來,趕在許銳現身之前挺胸縮腹、雙腳合併斜放,就像個優雅名媛般端坐在床畔。

  「整理好了。」很好,姿勢角度表情形象通通一百分,perfect!

  「既然整理好了,那就出來吃晚餐。」許銳微微一笑,佯裝沒發現因為剛剛的翻滾,她一頭波浪長髮四處亂翹。「等等吃完飯後,你看一下契約,若是沒什麼問題,那我們就直接簽約。」

  「喔,好。」梁媛湘拉平衣服上的縐褶,慢條斯理地從床邊起身,下一秒她突然有些狐疑的看向門板——

  等等,剛才她明明有關門,為什麼現在門板卻是開的?

  「你那只玩偶為什麼叫梨花?」許銳腳步猶豫,最後還是忍不住指向床上那只五彩繽紛,有點像麻糟也有點像兔子的布偶。明知應該徹底忘記剛剛不小心看到的景象,但腦中卻總是不斷倒帶她抱著布偶在床上來回翻滾的模樣。

  「嗯?」她的懷疑被打岔,但還是誠實回答。「她是梨花兔,所以叫梨花。」許銳腦中立刻浮現雪白粉嫩的梨花,然後看著她那張同樣粉嫩的小臉,再一次的評然心動。「嗯,很可愛。」

  「謝謝,我也覺得她很可愛。」她微笑,腦中陡然靈光乍現。

  等等,他為什麼知道布偶叫梨花?還有那莫名其妙突然半開的門板——

  難道剛剛她沒把門關好,而他早已看到她抱著梨花,一點也不淑女的在床上翻滾的模樣?

  阿阿阿阿阿!

  「咳……我說的是你。」許銳不自然地輕咳了聲。

  聞言,梁媛湘瞬間呆滯。

  他剛剛說什麼?他說可愛的其實是她……

  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可愛……

  討厭,他幹、幹、幹麼突然這麼說,就算他這麼說,她也不會原諒他剛剛……剛剛……呃,等等,所以剛剛他對她到底做了什麼事?

  因為太過害羞也太過意外,梁媛湘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當機,只能愣愣地看著眼前那高大挺拔、器宇軒昂的男人,第一次驚覺眼前的許銳不只陽剛英武,還非常的有魅力。

  迥異于阿照的斯文俊逸,許銳的五官深邃立體、輪廓分明,每一個臉部線條都是那麼剛勁有力,刻劃出他俐落卻又沉穩內斂的個性,加上他那挺拔如松的身材,更襯得他存在感十足。

  還有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及面對死神威脅卻依然保有清晰的理智,更是顯示出他堅硬如鐵的性格。

 從今天起,她真的就要和這樣的男人同居了。

  少了金錢迷惑,她第一次真實意識到何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意識到自己當初答應和他同住有多麼大膽。要不是整件事攸關他的性命,要不是爸媽相信他的為人,她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無地自容。

  許銳看見她露出的迷人表情,不禁心跳如擂,幸好過人的意志力讓他很快就壓下心中的悸動,勉強保持沉穩。

  「你還不吃飯嗎?」他聲音中的嗄啞還是洩漏出了情緒。

  「吃……吃啊!」梁媛湘深吸一口氣,也學他假裝冷靜。

  無論如何她都已經搬來跟他同居了,就算再不好意思,她也不能辜負父母親的用心良苦,更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和請托。

  為了她的良心,她絕不會讓死神奪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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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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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1: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週一,身為一個稱職的「倒楣避雷針」,梁媛湘不只起了個大早,還特地趕在許銳出門慢跑前和他握了握手,確定沒有任何危險警報後才敢讓他出門。

  之後她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卷髮化妝,考量到許銳從事的行業,從衣櫥裡挑出一件黑色的OL套裝,希望到「歸真生命集團」露臉的第一天,就能讓所有人留下完美的好印象。

  畢竟她並非「歸真生命集團」的正式員工,只是許銳聘雇的「維安人員」,身分上已經很特殊,若是再穿著不合時宜的服裝,恐怕會惹人非議。  

  她從鏡子裡打量自己,直到確定裝扮和妝容完全挑不出一絲毛病後,才信心滿滿的走出房門。

  此時許銳正巧慢跑回來。

  原本他正打算敲門邀請她一起出來享用剛買回來的早餐,才剛伸出手,眼前的門板就忽然被人拉開。

  沒料到許銳就站在門前,梁媛湘先是一愣,接著立刻綻笑招呼。「早安!」

  早晨的金色陽光透過敞開的窗簾灑入,在她身上裹上一層金黃色的光暈,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凝著朝露盛錠的月季,迷人耀眼,嬌豔芬芳。

  許銳屏氣凝神,再也移不開目光。

  隨著那頭飄逸的栗色波浪長髮往下看,她的肩頸雪白優美,剪裁合身的套裝下難掩飽滿性感的事業線,纖腰不盈一握,黑色窄裙下的俏臀及修長筆直的美腿更是讓他驚豔。

  這並非他第一次看到她這種性感優雅的裝扮,但眼前這套黑色的貼身套裝讓她優雅中多了絲嫵媚,端莊中多了絲妖嬈,簡直秒殺了他的自製力。

  只是他隨即發現到不對勁。

  這股不對勁來自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更來自他和陸久照相交多年,對陸久照的品味認知。

  這種服裝風格根本就是陸久照對女伴的基本要求……

  「鏘鏘——我這樣穿還可以吧?」梁媛湘像個討好大老闆的小員工,拿著搭配好的深灰色包包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等待他的讚美。「這套黑色套裝應該符合你公司的服裝規定吧?」

  「換掉。」許銳抿嘴,壓下心中的不悅,二話不說就想消去陸久照在她身上留下的影子。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到現在還忘不了陸久照。

  從以前開始,她的打扮和妝容都是為了迎合陸久照對女人的偏好,他還以為在經過失戀的打擊後,她多少會試著改變,沒想到她仍然追逐著陸久照的喜好——究竟什麼時候她才能徹底找回自我,不再繞著陸久照打轉?

  梁媛湘的笑容瞬間僵住。「什麼?」

  「我說換掉。」他的臉色很難看。

  「為什麼?」她難掩心中的失落,難得她特地一早起來梳妝打扮,就怕哪裡不得體丟了他的面子,他不領情就算了,竟然連臉色也那麼糟,她是哪裡惹到他了?「不適合。」他一言以蔽之,不想再和她聊到陸久照,免得又讓她誤會他專戳她的傷口。

  「哪裡不適合?」好心被雷親,她決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就是不適合。」他微微皺眉,實在難以啟齒心中那不該有的忌妒和煩躁。昨天他才發現自己對她懷有情愫,當然無法對她實話實說,何況他也並非完全針對陸久照——他的頭銜雖是副總,但工作內容並不輕鬆,除了得坐鎮辦公室外,還得陪同喪家上山下海,舉辦各種儀式,應酬到三更半夜更是家常便飯,因此不論是她那身窄裙,還是腳下那鞋跟細到不能再細的高跟鞋,都不適合和他一起出外工作。

  「到底是哪裡不適合?」梁媛湘雙手環胸,因為他獨裁的行為也跟著生起氣來。

  虧她還以為以後都可以和他相處愉快呢,看來她放心得太早了!

  「從頭到腳都不適合。」許銳實話實說。

  聞言,梁媛湘更加憤怒。開玩笑,什麼叫做從頭到腳都不適合?

  她從頭到腳都是為了他精心打扮的好嗎?!

  為了他,她的衣服選了最保守的黑色,化上最素雅自然的裸妝,手上拿的是最低調的深灰色包包,就連腳上穿的高跟鞋都找不到任何一個BUNGBLING的亮片,而他竟然說她從頭到腳都不適合?

  「憑什麼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難道我這樣穿違反了你公司的規定嗎?」她才不信他的鬼話,只想跟他爭辯道理。

  許銳頓時啞口無言。

  「有嗎?」她眯著麗眸,咄咄逼人,被他氣到連淑女的優雅形象都忘了顧。

  「……的確是沒有,但你這樣真的——」

  「哈,所以你根本就是獨裁主義者!」她憤怒斷話,直覺他根本是故意找碴。「既然我沒有觸犯你公司的規定,你憑什麼挑剔我的穿著?我覺得我穿這樣很好,我不想換!」她跟他卯上了!

  「你不懂,你這樣穿會——」

  「我不管!」

  他深吸一口氣,實在覺得她很有氣死人的天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之間總是那麼容易產生磨擦,每一次他愈是真心為她著想,就愈是容易惹惱她,難道他們之間永遠只能水火不容?

  許銳疲憊的揉揉額角,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他可以輕鬆地處理工作上的疑難雜症,也可以遊刃有餘地安撫每一個傷心的喪禮家屬,但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無法找到與她和平共處的訣竅。

  「你冷靜一下,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是在挑剔你,而是我工作真的很忙,經常得在外面奔波,你穿這樣真的不適合。」

  「就算再忙再奔波,我也有自信能穿著高跟鞋陪你跑一整天!」哼,不管現在他說什麼,她都覺得是藉口!

  「你……就這麼堅持?」她對陸久照的喜好竟這麼執著?

  「沒錯!」

  「……好吧。」他深吸一口氣,舉手投降,心情一路慘跌到穀底。這是他生平頭一次覺得陸久照就像個揮之不去的魔鬼,讓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隨便你吧,我……認輸!」他自嘲一笑,反正多說多錯,只會讓她更討厭他。

  梁媛湘抿著小嘴,一點也沒有勝利後的喜悅。

  雖然她很討厭他的專斷獨裁,但為何在他這樣說之後,她發現自己似乎更討厭和他吵架的感覺?

  明明昨天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為什麼眨眼間他們的距離卻變得更遠,甚至還多出一條鴻溝?

  她悶悶不樂的低下頭,突然很想對他示好,偏偏與生俱來的驕傲個性讓她放不下身段,只能輕輕咬著唇和他冷戰。

  她原本很期待今天和他一起去上班的,甚至期望他能像昨天那樣給她一句小小的讚美,可沒_想到現在……

  一切都毀了。

  梁媛湘一直認為一早的衝突全是來自許銳的不可理喻,直到她照著王特助安排好的一日行程,跟著許銳上山安葬死者、下海海葬死者、出殯儀館安慰喪家、入納骨塔安放骨灰,都沒能歇上一口氣、累到幾乎站都站不穩後,她才發現自己當初的堅持有多愚蠢。

  她終於明白許銳當初那句「從頭到腳都不適合」是怎麼一回事。

  礙於面子,她無法主動低頭認錯,況且她都和許銳冷戰了半天,又怎麼可能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可是……可是她真的覺得又累又餓,腳還隱隱作痛,她的腳一定磨破皮了!安葬儀式正在進行著,現場氣氛哀戚肅穆,堪輿師拿著羅庚在墳前祈禱誦念,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哀傷,讓她就算腳痛到快抽筋也不敢輕舉妄動。

  除了腳痛,現在她似乎也開始有些頭暈眼花,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就在梁媛湘全身不舒服到想偷哭時,站在許銳身旁的王特助突然點開手上的手機,低聲向一旁的許銳提醒接下來的行程——

  「副總,待會兒安葬儀式結束後,趙老関想和您談一筆私人墓地的買賣,相關檔等等上車後我再拿給您過目,這場儀式的堪輿師會和我們一起去看那塊墓地的風水。」

  梁媛湘倒抽一口氣,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不敢相信許銳在跑了那麼多行程後還不打算結束工作,難道他都不用休息嗎?!

  重點是那塊私人墓地在哪裡?

  該不會也像這塊私人墓地一樣建在某座山頭,不只要開車繞著山路轉N遍,還得下車徒步走上一段崎嶇不平的爬坡路才能抵達——

  不是的吧?不是的吧?不是的吧!

  「今天的行程好像特別多?」許銳聽到身邊那道驚恐的抽氣聲後,不忍心的向特助再次確定行程。

  「抱歉副總,因為今天是難得的‘好日子’,所以行程上難免緊湊了些。」王特助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眼角餘光順著副總擔憂的目光望去,其實也很不忍心繼續折磨臉色已經非常慘澹的梁小姐。

  只是……梁小姐不是被副總聘雇來當「保鑣」的嗎?怎麼體力會那麼差?

  話又說回來,梁小姐穿成這樣難怪會累壞。

  副總也真是的,就算要以攜帶保鑣之名行追人之實,好歹也該事前跟梁小姐提醒要輕裝簡行,現在把梁小姐累成這樣,豈不是弄巧成拙?

  「那塊墓地有多遠?」許銳壓低聲音問。

  「不遠,剛好也在這座山上,只不過開車過去需要一段時間。」王特肋連忙收拾心神回答。

  許銳皺眉,看著身邊那搖搖欲墜的小女人,語氣有些猶豫不定。「這件事待會兒再說,我再考慮看看。」

  「……好的。」王特助挑眉,很訝異自己聽到的答案。向來行事雷厲風行的副總,竟然也有猶豫搖擺的時候?

  嗯,英雄果然難過美人關哪??

  既然副總有不再「續攤」的打算,他是不是應該先想好待會兒該怎麼向趙老闆道歉?他究竟是該向趙老闆說副總行程延遲,趕不過去呢?還是該說副總另有「要事」急著要辦?或是該說副總(的暗戀對象)忽然身體不適?

  「爸爸!」前方喪家忽然迸出一聲淒厲的哀鳴,原來是在堪輿師的祈唱之下,落葬的棺木終於全部被黃土埋沒。

  所有觀禮者立刻上前安慰家屬,而身為這場喪禮的協辦者,同時也是「歸真生命集團」代表的許銳也上前致意,一旁的王特助自然也跟了上去,唯有臉色慘白的梁媛湘終於體力不支,乘機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下休息。

  若不是基於對死者和喪家的尊重,其實她更想不顧形象的攤坐在草地上!

  此時堪輿師繼續高唱著吉語,並將準備好的五穀、硬幣一一撒在墓上。

  「一撒東方甲乙木,代代子孫受天福。二撒西方庚計金,代代子孫出公卿。三撒南方丙丁火,代代子孫發傢伙。四撒北方壬癸水,代代子孫富貴隨。五撒中央戊己土,代代子孫壽彭祖。現在五穀撒落土,代代子孫出大官虎……」

  梁媛湘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腦袋愈來愈暈,雙腳也愈來愈痛,幸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堪輿師和喪家身上,讓她暫時免除丟臉的危機。

  「你沒事吧?」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梁媛湘頭暈目眩到快要倒下時,額頭上突然多了條冰涼涼的手帕,腰上也多了只健壯有力的手臂,支撐著她不讓她軟倒。

  她睜開眼廣發現許銳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我……」她愣愣看向眼前的男人,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感動、委屈、羞窘、彆扭,當然還有餘氣未消的憤怒。

  他怎麼可以一臉若無其事的找她說話,她明明就在跟他冷戰!而且他怎麼可以沒有先經過她的同意就碰她,這根本就違反了他們之前協議好的條件……

  「不……不用你管!」她本來還想繼續跟他冷戰,偏偏聲音先脫口而出,她只好難堪又賭氣的拿下手帕,卻推不開撐在她身後的健壯手臂。

  「你再忍一忍,等分完五穀儀式就結束了。」他好聲好氣的安慰她,一點也不計較她的惡聲惡氣。

  之前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只能任由她單方面冷戰,可如今她都氣了那麼久,是不是也該氣消了?

  「我、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既然你早上不肯把話說清楚,現在又何必放馬後炮?看我現在這麼悲慘,你心裡一定很開心吧?」她惱羞成怒,繼續推拒,一點也不稀罕他的慰問。

  雖然她正在氣頭上,但還記得要顧忌周遭情況,不只說話聲音壓得極低,就連推拒的動作也不敢太大。

  許銳臉色一變,不過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她的無理取鬧。

  他可不認為他早上沒有把話說清楚,是她根本就不聽勸,而追究原因,全是因為她對陸久照餘情未了!

  「我並不認為我沒把話說清楚,是你堅持不換衣服。」

  她小臉乍紅乍白,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對,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現在這麼慘也是我的事,你幹麼還要假惺惺的安慰我!」

  他到底是來安慰她還是來嘲笑她的?這心口不一的傢伙真是氣死她了!

  「我並不是……」

  「咳咳咳!」一旁的王特助連忙發出輕咳暗示現在場合不對,沒想到自家向來敬業的副總也會有如此「失職」的時候。

  雖然安葬儀式就快結束了,但死者家屬還在,這種時候打情罵俏會被人圍毆的!

  「你……」因為接收到特助的暗示,縱然許銳心中有再多的話想說,最後也只能長話短說。「你再忍一下,等儀式結束後我們就直接回家。」

  聞言,王特助心想他果然還是得打電話向趙老闆道歉,既然如此,那他就用副總突然身體不適這個理由好了。

  梁媛湘氣到根本不想理他,可她偏偏推不開他支撐在後的手臂。

  雖然氣到不行,但老實說,有了他的手臂撐著她,她的確輕鬆不少。

  幸好真如許銳所言,隨著流程結束,觀禮者陸續離開,喪家也因為另有儀式流程要進行而沒有多作逗留,待人都走光後,許銳便攙著她離開,王特助則是走在後頭,拿著手機向趙老闆賠不是。

  眼看最後一批離去的觀禮者漸漸走遠,王特助離他們也有一段距離,已經勉強恢復一點體力的梁媛湘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推開許銳。

  「夠了,接下來的路我會自己走。」

  許銳蹙眉。「你的腳不是受傷了?」

  她十分意外他竟連這種小事也知道,在他眼中她到底是有多淒慘?「就算這樣我也能自己走。」

  她就是不想繼續丟臉,不想繼續接受他的好意,她要繼續跟他冷戰!

  「這段路很陡,你腳痛又穿著高跟鞋是走不動的。」許銳簡直拿她的倔強無可奈何。

  「我走得動。」

  「要是不小心扭到腳怎麼辦?」

  「才不會!」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她氣呼呼的向前邁步,可惜老天爺似乎決定要跟她作對,才走了幾步,她就被一顆藏在野草中的石塊絆倒,幸好許銳眼明手快,及時撈住了她。

  「你沒事吧?」

  她眼神驚嚇,臉色卻是立刻燒紅,簡直是丟臉丟到姥姥家。

  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倒楣,為什麼她就得受這種鳥氣,為什麼老天爺就連一點面子也不留給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也許是因為氣到極點,她頓時悲從中來。「你放開我,我才不要你管,明明是你早上沒有把話說清楚,為什麼現在倒楣的通通是我,這根本就不公平,你走開啦!」

  許銳被她無理取鬧卻又莫名可愛的埋怨給逗笑了,為了讓彼此言歸於好,也避免以後再有類似的衝突,他努力端正臉色,乘機對她機會教育。

  「我把話說得很清楚,我說了好幾遍不適合,是你一直捨不得把衣服換掉。」

  「我哪捨不得,明明是你一開始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才會誤會!」對,她的確有錯,但口氣不好的他也有責任,他怎麼可以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哪種語氣?」

  「就是找碴的語氣!」她一臉氣呼呼,到現在都還在記恨。「若不是因為你故意找碴,我怎麼可能會不相信你的話!」

  「我從來就沒有故意要找你碴。」許銳解釋。

  「你明明就有,而且你就是讓我這樣以為!」

「你……」這女人怎麼可以這麼不可理喻?不過憤怒也無濟於事,他連忙深呼吸,保持冷靜。「好,就算一開始是我口氣不好,可難道我用好的語氣叫你換掉身

  上的衣服,你就真的會換掉?」

  「為什麼不會?明知道要上山下海我還穿成這樣,我又不是有自虐傾向!」

  「就算你想換,你衣櫥裡找得出除了‘這種風格’以外的衣服?」憑她對陸久照的癡迷程度,他還真懷疑。

  「怎麼不可能,你又沒看過我的衣櫥,怎麼知道找不到?」

  「我就是知道。」他看她為了迎合陸久照的喜好裝扮了十二年,怎麼會不知道?

  「你少強詞奪理,你明明……等等!我們不是在討論整件事的責任歸屬嗎?為什麼話題會突然扯到我的衣服風格上,這件事跟我的衣服又有什麼關聯?你是不是故意想模糊焦點?」想起之前他也曾這樣整過她,她氣到新仇舊恨通通湧上心頭。

  雖然當初在婚禮上吐他一身是她不對,但追根究柢若不是他突然讓她看到可怕的幻覺,她也不會驚嚇過度到胃痛一來說吐就吐,說到底,她也因此救了他一命,可後來呢?

  後來他卻三番兩次在她傷口上撒鹽,時不時就惹惱她、欺負她,現在他竟然還想唬哧她,簡直欺人太甚!

  因為太生氣,她再次用力推開他,只想徹底離他遠遠的,但這一天她的運氣就像是驗證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才剛跨出幾步竟又再次差點被絆倒。

  幸虧這一次他又及時挽救了她,讓她逃過摔個狗吃屎的命運,只是雖然免除了皮肉之傷,一顆好面子的心卻已瞬間碎得千千片。

  「你別再鬧了,你非得鬧到把自己跌傷了才滿意嗎?」眼看她差那麼一點又要跌倒,縱然鎮定如許銳,也忍不住被她嚇得臉色難看,語氣上難免不好了些。

  只是沒想到這兩句關心則亂的話語,竟然徹底擊倒梁媛湘瀕臨崩潰的理智,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鬧?!你不肯認錯就算了,竟然還反過來抹黑我W明明是我一直忍受你這個自以為是、不可理喻的混蛋!你以為我願意待在你身邊?好,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徹底鬧給你看,我真是受夠你了!」說到最後,她近乎崩潰的掄起包包往他身上狂K,做出她許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她氣他的卑鄙無恥,氣他的不可理喻,但她最氣的還是他總是能輕而易舉的讓她生氣、難過,難道從頭到尾就只有她一個人偷偷期望能和他感情愈來愈好,成為好朋友嗎?

  難道他昨天說她可愛其實是假話,今天才可以說翻臉就翻臉?

  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哪一句話是真話?哪一句話又是假話?他為什麼總是那麼難以捉摸!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去反抗這個總是頻頻令她受傷的男人,沒有發現被她狂毆的許銳非但沒有一絲反抗,還暗中比了個手勢,讓緊急趕來「救主」的王特助先離開,即使到這個時候,都想替她保留顏面。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梁媛湘K到氣喘吁吁,彷佛想一次將心中所有的新仇舊恨通通發洩出來,可惜她的體力原本就已經消耗了不少,加上雙腳磨破皮,又頭暈眼花,沒多久就陡然腿軟倒地,接著便委屈的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王八蛋,我真的好討厭你!」

  許銳緩緩蹲在她面前,眼神自責,像是失去所有光彩。他一點都不在乎被她抓亂的衣襟、扯壞的鈕扣,以及堪稱灰頭土臉的自己。

  繼早上原本就不該發生的爭吵後,他竟又再一次的惹惱她,甚至還弄哭她——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難道他真的只會惹怒她嗎?

  「對不起……」

  「我也討厭你跟我說對不起!」他不道歉就罷,一道歉就不由得讓她再次回憶起之前發生過的衝突,覺得妄想跟他成為好朋友的自己真是可笑!

  許銳全身僵硬,嚅動唇瓣,發現除了抱歉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臺詞。

  但明顯的,他絕對不想再聽到她說聲「討厭」。

  如果之前他認為解除死神警報、讓她走出失戀的傷痛是當務之急,可在經歷充滿忌妒、失控、爭執、冷戰、懊悔的現在,他不認為再讓彼此的關係惡化下去是個好主意,更不認為順其自然是個好方法。

  至少,他再也不能放任她誤會他一切情緒化的行為都是在找碴。

  「以後別再穿這樣的衣服了。」既然不能說抱歉,他只好換別的臺詞,試著挽救他們瀕臨決裂的關係。

  梁媛湘氣得眼睛都要噴火了。「不要再跟我提衣服!」

  他就是要提衣服,而且不只衣服,還要提更多。「不要再穿陸久照會喜歡的款式,不要再迎合陸久照的喜好,不要再讓陸久照的影子留在你心裡繼續影響你,難道你就不能忘了陸久照,試著看看我嗎?」

  「什……麼?」梁媛湘覺得自己一定是誤會了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我喜歡你。」許銳開門見山地說。

  「什麼?!」她嚇得眼淚都停了。

  「不只如此,」他緩緩伸出手,抹去沾凝在她臉頰上讓他心疼不已的淚水。「我可能還愛上了你。」

  是啊,如果不是愛,他怎麼會像個瘋子一樣,什麼事都能扯上陸久照,然後失控的在心中抱醋狂飲,甚至因為她的一句「討厭」就充滿愧疚,因為她的眼淚而心痛不已。

  這一次梁媛湘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許銳深情款款地道:「早上叫你換衣服是因為我忌妒,忌妒在你身上看到陸久照殘留的影子,所以我失去冷靜和判斷能力,卻讓你因此受了苦,但我真的不是想戲弄你,更沒有因此幸災樂禍,我只是完全亂了陣腳,又不知道該怎麼讓你消氣,才會弄巧成拙,將事情愈搞愈糟。」

  梁媛湘覺得她的大腦大概也壞了,除了一片空白,竟然就只聽得下他的告白。他說他不只喜歡她還愛她……

  他說他忌妒阿照……

  他說他為她失去了冷靜和判斷能力……

  只是這、這、這怎麼可能?

  他對她總是那麼壞,可他的眼神卻是那樣認真,認真到一點也不像說謊,他的表情是那樣溫柔,溫柔到讓她找不出絲毫演戲的影子,甚至就連替她抹淚的動作……

  都溫柔得讓她忍不住心弦顫抖……

  「我、我、我不知道……」她幾乎是手足無措的猛搖頭。

  「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感情,你不需要馬上答應我。」說著,許銳伸出另一隻手替她抹去另一邊的淚。

  他的溫柔讓她腦袋停止運作,更令她無法拒絕。「可是你明知道我……」

  「如果你說的是你剛失戀,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無所謂。」

  「怎麼可能無所謂,你根本不懂……」

  「我當然懂。」

  「你懂什麼?」她揚高聲音,不相信他真的懂她。「你愛過人嗎?你愛過一

  個人整整長達二十七年嗎?明明是你最信任、最深愛的一個人,卻毫不猶豫的背叛你,而你甩不開整整二十七年的回憶,甚至找不到遺忘的方法……」

  「那就讓時間慢慢沖淡一切,不要逼迫你自己。」他不只懂她,甚至還看透了她,她的迷惘恐懼、痛苦掙扎他通通看在眼裡,他愛上的就是這樣的她。

  如果可以說不愛就不愛,那她就不是那個令他評然心動、癡情而專情的她了。他深深看著她,下一秒僅僅用了六個字,就深深撼動了她的靈魂。「不要怕,我等你。」

  嘩啦!

  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無預警潰堤,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還要洶湧。

  若說之前他的告白讓她不可置信,這六個字更是令她震撼不已。

  也許在歷經沉痛的失戀打擊後,她已不需要更多的同情和安慰,她只需要一份可以令她毫無顧忌、安心信賴的堅定守候。

  他看過她最美好的一面,也看過她最悲慘的一面,而這剛好足以成為讓她不再偽裝的藉口,更能成為讓她敞開心扉的理由。

  「你父親說得對,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就讓我們順其自然,我會一直等著你。」許銳邊說邊緩緩將她擁入懷裡,用堅定的力道神奇地為她的情傷暫時止痛。

  一如之前每一次發生意外時,他總是能夠全力保護她,此刻他的懷抱依舊讓她感到無比安全,縱然無法馬上止住眼淚,心卻神奇地開始慢慢安定下來。

 「你說得沒錯……」或許是因為自己在他面前早已無所遁形,她反而可以很平靜的和他談論起陸久照。「在阿照結婚後,我的確就不該繼續留戀,只是我穿這套衣服,不是因為我還渴望著他的愛,而是習慣使然,這二十多年來的習慣影響我太深,若是驟然剝除,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做回原來的自己。」

  「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他微微一笑,就是喜歡想哭就哭,有著真實自我的她。

  「像個瘋婆子叫很好?」她感到不可思議,即使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慘。

  她的妝一定哭花了、頭髮一定被風吹亂了、衣服一定被土弄髒了,絲襪也一定被樹枝勾破了,她甚至還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鼻涕流個不停!

  「不,在我眼裡,現在的你耀眼得就像顆星星。」拋下多餘的裝飾,展露最真實的自己,反璞歸真才是最迷人的美麗。

  轟!

  繼張牙舞爪的暴走狂毆、涕泗橫流的崩潰痛哭後,她終於因他的告白,露出他期望已久的小女人嬌羞。

  雖然他說過會等她,但現在看她如此羞怯的模樣,讓他一時情難自禁的低下頭——

  「等等,不行!」她連忙用手擋住他的唇。

  他全身僵硬,立刻為自己失控的行為道歉。「抱歉,我……」

  「不是那個原因,是我鼻水快流下來了!」她邊說邊用另一隻手搗著自己的口鼻,滿臉羞紅。

  他一愣,原本被拒絕的僵硬表情立刻被笑意取代,他如釋重負的仰天大笑,覺得她真是可愛斃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說著,他紳士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紙給她。

  「我很介意!」她忍不住瞋瞪他一眼,連忙接過面紙,轉身猛擦鼻涕。自己這輩子的面子大概都在他面前丟光了。

  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想親吻這樣的她——

  討厭,他怎麼可以讓她這麼害羞!

  就在梁媛湘彆扭又害羞的時候,許銳猝不及防的傾下身,親了口她的臉頰。

  「啊!」她驚叫,不過不是因為他的突襲,而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幻覺。

  許銳見她水眸渙散,露出似曾相識的表情,立刻眯起黑眸,全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怎麼了?」待她眼神終於恢復焦距,他才開口問。

  「樹……倒了。」梁媛湘臉色微白,指向前方十幾公尺遠的一棵大樹,對於今天上演的「靈異片」內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我們待會兒繞道走。」許銳臉色平靜,並沒有露出任何驚慌之色,心中卻第一次厭惡起這倒楣的命運。

  雖然他有很多的耐心可以等候這個小女人,但他的黴運一天不除,他就無法隨心所欲地守候在這小女人身旁。也許除了梁父梁母的調查,他也該懷疑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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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2: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此格推來禮義通,一生福祿用無窮,甜酸苦辣皆嘗過,財源滾滾穩且豐……許副總,從您命格上看,您官職長,享榮華富貴,貴寶號起名也是如龍得雲、吉運自來、名利雙收之數,加之您面相端正清奇,福澤深厚,必然是出於積善之家,我實在看不出您命格中有何兇險,也感覺不出您身上有沾染絲毫邪煞會導致血光之災,因此對於未來,您大可以安心,不必杞人憂天。」

  占卜館的貴賓室裡,許銳聽著占卜師念出的蔔算結果,波瀾不興的臉龐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但心中疑惑卻是愈來愈深,不禁緩緩開口反駁。

  「但我最近確實氣運不順,幾次差點遇上兇險。」

  這已經是他拜訪的第五個算命師,但卜卦出來的結果與之前幾個大同小異,根本找不出他突然黴運當頭的原因。

  「怎麼可能?」占卜師一臉意外。

  「請大師解惑。」

  「這……」

  另一頭,因為自家副總最近行為太過怪異,王特助憂心忡忡地朝貴賓室大門張望,甚至還忍不住向一旁一同前來的梁媛湘述說心事。

  「哎呀,怎麼算了這麼久,梁小姐,你說我家副總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連好幾天都忙著找人算命,副總他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梁媛湘莫名有點心虛,她心知許銳最近頻頻算命的原因,但事關她和許銳的秘密,她也只能努力裝作不知道。「你不用擔心,許銳他最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事。」

  「那副總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熱衷算命?」王特助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他最近確實很倒楣,而她也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被迫看「靈異片」一次……

  「我也不知道。」梁媛湘繼續無辜眨眼。

  「唉,會不會是我最近替副總安排的工作太多了,所以導致副總精神……心理壓力太大?」王特助自責。

  「呃……這個……我覺得還好吧……」梁媛湘答得期期艾艾,但心中卻是不停點頭,她的確覺得許銳工作太多了,打從她第一天陪許銳上班時就深受其震撼。

  上山土葬、下海海葬、出殯儀館慰問、入納骨塔進塔都是基本的,可怕的是許銳還得進出安寧病房問候「准客戶」、出入喪家關心死者家屬、出席各種「VIP客戶」的喪禮、定期參與公司公益活動,簡直是一人當三人用。

  以前她還會偷偷欣羨他是好野人,可現在她只心疼他勞碌命。

  「真的還好嗎?」王特助敏銳地聽出她的言不由衷。

  梁媛湘沒接話。

  「果然是我把工作安排得太多了?!」王特助立刻掏出手機試圖更改行程,但不管他怎麼挪怎麼改,副總每天的工作內容還是那麼多,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王特助思考該不該建議副總再多聘請幾個特助時,許銳終於走了出來,此時王特助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因此只得先接起電話,但在聽到電話內容後,臉色不禁微變。

  「怎麼回事?」王特助才剛掛斷電話,許銳立刻問。

  王特助先是吸了口氣,接著才用一種像是默哀的語氣向許銳報告。「副總,嚴經理他剛剛去世了。」

  許銳臉色一黯,但很快就恢復了。「公司派人過去了嗎?」

  「是,這通電話就是到達養老院協助後事的人員打過來的,只是嚴經理的子孫們也抵達了現場,聽說正在為遺產的事爭論不休。」

  許銳眉頭一皺,瞬間氣勢淩厲得驚人,嚇得一旁的梁媛湘有些花容失色。跟他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動怒,這才明白以前他對她的疾言厲色不過是忠言逆耳,根本連火氣都談不上。

  愈是和他相處,愈是明白他對她真的……與眾不同,她以前到底有多遲鈍,才會一直沒發現他其實是喜歡她的?

  梁媛湘臉紅心跳,由衷感激他在告白之後對她的態度仍然沒什麼不同,確實做到了他所承諾的「等待」。

  反觀她自己,愈來愈手足無措……例如現在這完全控制不住的臉紅心跳。

  但顯然現在的氣氛不大對,雖然她不知道王特助口中的「嚴經理」是誰,但從許銳那不同於平常的反應來看,那位「嚴經理」對他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別難過。」她毫不猶豫地上前握住他的大掌安慰,完全沒發現這種行為有多親密,更忘了半個月之前她還避他如蛇蠍,別說是碰他,連看到他都有氣。

  但心思細如發的許銳卻立刻察覺。

  「沒事。」他輕輕反握住她的手,雖然表情仍然酷寒,眼神卻柔和了不少,一如他的心窩。「我待會兒可以開車嗎?」他突然輕聲問。

  梁媛湘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可以!」

  王特助在一旁不明所以,隨即就聽到副總當機立斷地下達命令——

  「立刻聯絡江律師,請他將嚴經理的遺囑盡速拿到養老院,另外告訴養老院那邊的人,我四十分鐘內會到,讓他們專心處理嚴經理的後事,至於嚴經理子孫爭產的事就由我和江律師親自處理。你把我的行程往後延,今晚的公益晚宴就由你代我出席。」

  「是。」王特助連忙點頭。

  「你先回公司,養老院那邊我和媛湘去就行。」許銳又道。

  「好的,您的車鑰匙在這兒。」王特助連忙掏出身上的鑰匙交給副總,佯裝沒看到眼前那雙交握的大小手。

這世間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雖然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難過,但每天也都有人新生有人快樂,幹他們這一行的,不過是以最恭敬虔誠的態度,把每個人的最後一程辦得漂漂亮亮的,無論這個人生前是富貴還是貧窮,是輝煌還是慘澹,是為善還是作惡,只要他們受到囑託,都會竭盡所能替每個人的人生扉頁畫上最完美的句點。

  「我不信,我爸爸生前替‘歸真生命集團’做牛做馬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一毛錢都沒留下?一定是你們聯合這間養老院侵吞了我爸爸的遺產,我要報警—?報警!」

  「還有大安區一處房產!我記得很清楚,我爸退休後你們‘歸真生命集團’曾送了一間房子給他養老,現在我爸死了,那間房子就該留給我們,就算我爸把錢花光,房子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不見吧?」

  「沒錯,我們四個都是我爸的兒女,是合法繼承人!如果你們不肯把我爸的遺產拿出來,就別想替他收殮,我要告你們!」

  「對,快把錢交出來,否則你們別想把屍體帶走!」

  「先生,請你們別這樣!死者為大……」

  養老院原本是提供老人長期照護的地方,因為老人大多喜靜,加上人老容易受到驚嚇,所以除了定時舉辦一些活動外,養老院的環境大多清幽而安靜,可許銳帶著梁媛湘走進養老院時,遠遠就看到四個人堵在某棟大樓前大聲嚷嚷,正氣勢洶洶的和幾名西裝筆挺的集團員工拉扯。

  員工因為身負重責大任,加上以客為尊,不敢多做反抗,因此個個被搞得灰頭土臉'模樣狼狽,而動手的三男一女並沒有因此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地伸手搶奪擔架上那已蓋上,白布的遺體。

  一旁幾名養老院的長期照護人員看不下去,幾次想上前幫忙,又顧及附近有不少老人家圍觀,深怕發生衝突會危及老人們的安全,只好改而走到老人面前好聲勸說,要他們趕緊離開。

  場面幾乎是一面倒,愈來愈混亂,讓剛到場的梁媛湘也不免又驚又怒。

  如果剛剛她沒聽錯,那大聲嚷嚷的三男,女應該是死者的親生兒女,可從頭到尾他們竟然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失去親人的哀傷,反倒開口閉口都是錢,如今要不到錢,竟然還想搶奪遺體,以此做為要脅——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孝的兒女!

  她怒氣衝衝的沖向前,想助「歸真生命集團」員工們一臂之力,身旁的許銳卻及時拉住她。

  「別衝動!」

  「可是他們欺人太甚!」她氣得跺腳,不懂許銳怎麼還可以這麼冷靜,難道他沒看到他的員工被打,死者也要被人糟蹋了嗎?

  「我來處理。」他用眼神安撫她,不讓她深陷險境。

  「可是……」

  「聽話。」他將她護在身後,逕自走向混亂現場,對那四人沉聲開口。「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條,損壞、遺棄、污辱或盜取屍體者,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直系血親尊親屬,還會加重其刑,請各位三思,以免觸犯法律,惹上牢獄之災,得不償失。」

  顯然許銳並不是什麼也沒看見,更沒有打算袖手旁觀。

  眼前場面已經夠混亂,實在不需要再去火上澆油,何況自家人屈居下風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事後到醫院驗傷,這群人一個也跑不掉。

  「副總!」聽到熟悉的聲音,集團員工們如遇救星。

  副總?

  聞聲,那四人迅速轉身,一雙手還緊揪著集團員工不放。

  「你就是‘歸真生命集團’的副總?」長男見獵心喜,雖然被許銳突然搬出的法律條文嚇得心些心慌,但和許銳那高高在上、似乎可以勒索到更多錢財的身分相比,這種心慌根本不算什麼。

  何況他們只是想搶回自己父親的遺體,名正言順的,又有什麼好怕的?

  長男眼中精光閃閃,看著許銳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塊肥肉,二話不說,立刻沖到許銳面前叫囂。「很好,既然你是副總,那我問你,你的員工到底把我爸的錢都藏到哪裡去了?堂堂一個大集團,每天日進鬥金賺著死人錢,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還偷死人錢,難道這就是你們集團賺錢的方法?」

  「你胡說八道!」幾名員工臉色大變,對於這男人的誹謗氣得全身發抖。

  這種要命的謹蔑要是傳了出去,不僅會重創他們集團的聲譽和形象,更會讓他們往後難以在業界立足,這四個人真是太惡毒了!

  「我哥才沒有胡說八道,你們明明就是把錢偷走了,否則我爸怎麼可能一毛錢都沒留給我們!」眼看自家大哥似乎是打算釣大魚,其他兄妹見狀,也連忙幫腔。

  「那是因為你們太不孝,十幾年來除了來要錢,對嚴經理根本不聞不問!」其中一名員工沉不住氣,忍不住喊出心中的鄙夷和憤怒,對於為公司開疆辟土、盡忠職守半輩子的元老竟然會有這樣的不孝子女感到痛心。

  「我呸!我爸那麼有錢,養老院裡多的是看護照顧他,憑什麼還要麻煩我們?況且這是我家的事,關你什麼事!」死者幼子不以為然的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身的流裡流氣。

  「可那、那是你爸!」該名員工氣得眼眶都紅了。

  「是啊,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放那麼多屁做什麼?」死者幼子得意洋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氣得讓人想出拳揍他,就連梁媛湘也忍不住憤怒,一雙粉拳握得死緊。

  原以為只是兒女爭產的戲碼,沒想到這四名子女竟還遺棄了父親十幾年,他們到底有什麼臉來爭遺產,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另外,」就在所有人義憤填膺的時候,許銳仍舊一臉波瀾不興,對於死者長子的誣衊不怒也不怨,彷佛早已看盡人生百態。「各位的行為已經嚴重妨害到我公司員工的人身自由,請適可而止。」

  「我放你的狗屁!你少故意賣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法律條文,明明是你們沒有經過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同意就搬走我爸,真的要鬧到法院,告誰還不知道,你少唬嘮我們!總之想帶走我爸可以,先把我爸的遺產交出來再說!」死者次子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似乎比其他三名子女更精明。

  梁媛湘氣得簡直都想開口咬人了,但礙于許銳要她別輕舉妄動,只好憂心忡忡的留在原地,這才明白為何他剛剛會制止她。

  這四個人根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圖、不講道理的人,他們不怕丟臉更不怕鬧,因為他們的眼裡只有錢!

  若是不小心和他們發生肢體衝突,他們肯定會打蛇隨棍上,然後用各種卑鄙無恥的方法從你身上訛出錢來。

  「嚴經理生前曾立下遺囑,囑託由我方——歸真生命集團——全程、全權操辦他的後事,我們當然有權帶走他的遺體。」許銳處變不驚的繼續道。

  「少來,口說無憑,證據呢?」這次出聲的是死者女兒。

  「我的律師晚點會帶著嚴經理的遺囑來到現——」

  「抱歉副總,我來晚了!」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名身材微胖、長相忠厚老實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的從遠處奔來,手上還提著一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公事包。「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所以——」

  「沒關係,人到就好。」許銳不疾不徐地抬手斷話。「事有輕重緩急,這幾位家屬想確認嚴經理生前立下的遺囑,麻煩江律師先將檔拿給他們過目。」

  一頓,又意有所指的提醒。「小心點。」

  「好的、好的。」江律師一邊憨笑擦汗,一邊從公事包裡拿出遺囑遞給眼前四個人觀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許銳的弦外之音。

  因為遺囑都是以條列式逐行寫下,讓人能一目了然,因此當四人一看到遺囑內容時,全都不敢置信。

  「靠!這怎麼可能?!那個死老頭竟然把所有的錢都捐給了這間養老院,連房子都了?!」

  「這一定不是真的!」

  「這當然是真的,這份遺囑可是經過公證的。」江律師依舊一邊憨笑,一邊擦汗。

  「騙人!」長子當場暴跳如雷,接著用力撕毀遺囑。

  「啊!」梁媛湘搗嘴驚呼,想伸手救回遺囑卻為時已晚。

  「唉,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江律師依舊笑得憨厚,又從公事包裡拿出一份一模一樣的遺囑。「還好嚴經理為人睿智,頗有先見之明,剛剛那份只是其中之一。」

  「什麼?!」四人瞬間臉色大變。

江律師繼續道:「依照民法規定,湮滅被繼承人關於繼承之遺囑者,遂喪失繼承權,不過基於嚴經理生前已將遺產盡數捐出,因此此法對你來說不具任何效用,再次恭喜你。」

  只見江律師說得頭頭是道,讓人辨不出真假。

  呃……說好的忠厚老實呢,這位江律師根本……就是個大腹黑吧?梁媛湘頓時無言。

  「你、你少胡說八道,這遺囑一定不是真的,你快把真的遺囑交出來!」四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不,剛剛那份遺囑是真的。」只是正本他收得好好的。江律師依舊笑得一臉憨厚。

  梁媛湘再次無言。看來這位江律師不只是個腹黑,還不是個省油的燈!

  「媽的!你們根本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我們,反正你們今天不把錢交出來就一個都別想走!」長子惱羞成怒,使了個眼色,竟唆使其他三人擺出幹架的姿勢。

  「帶著嚴經理先走!」許銳見苗頭不對,立刻命令員工們先推著擔架離開。後者不敢耽擱,腳底抹油推著擔架落跑。

  「站住!」

  「各位有話好說。」許銳毫不畏懼,巧妙的用自身高大的身體擋住四人。他一掃之前沉穩內斂的態度,擺出冷厲嚴酷的驚人態勢,將四人震懾得呆立在原地。「別再把事情鬧大。」

  「放……放……放你的狗屁,你都搬一堆法律條文出來了,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有種你現在就立刻報警,誰怕誰!」死者幼子大聲挑釁。

  「也好,媛湘報警。」許銳從善如流地道。

  梁媛湘噗哺一聲,忍不住笑場,配合的掏出手機。「好的。」

  「臭婊子你敢報警試試看,小心我揍你!」死者幼子見她真的拿出手機,不免驚恐地一把搶過,用力將手機砸到地上,兇神惡煞的對著梁緩湘掄起拳頭。

  梁媛湘狠狠倒抽一口氣,嚇得後退半步。

  「媛湘!」許銳臉色微變。「離她遠一點!」說著就想上前護衛心上人。

  死者次子看出他的弱點,早他一步沖上前,用臂彎緊緊勒住毫無防備的梁媛湘,乘機要脅——

  「不要過來,我絕不相信那個死老頭沒留下任何遺產,既然那個死老頭囑託你們辦後事,一定有留下一筆錢,把那筆錢交出來我就放了這個女人!」

  梁媛湘幾乎嚇壞了,完全沒想到對方竟會這麼大膽,為了不讓許銳擔憂,她盡力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死者次子顯然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時間竟控制不住力道,將她勒得近乎窒息。

  許銳面色鐵青,心疼得幾欲發狂,全身上下散發一種風雨欲來的懾人氣勢,彷佛下一秒就會暴起傷人,把四人嚇得脊背發涼。

  許銳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看似平靜實則卻更加駭人的語調道:「監于嚴經理是敝公司的創業元老'資深員工,敝公司基於人情義理,自願免費替嚴經理操辦人生最後的畢業典禮,因此並沒有你所說的那筆錢。」

  「不可能!」死者次子大喊。

  「信不信由你。」許銳面沉如水。

  「不可能!」死者次子絕望得近乎瘋狂,想起自己在外頭欠下的賭債,想起地下錢莊暴力的討債,想起以後註定的貧困生活,忍不住開始顫抖。

  「放開她。」許銳大步向前。

  「別過來,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把她——」

  「你敢!」許銳目訾欲裂,全身肌肉終於克制不住的賁起,就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操,你看我們敢不敢!」死者幼子仗著有人質在手,有恃無恐地沖上前向許銳揮拳。

  許銳面無懼色,偏偏梁媛湘被死者二子勒得發出一聲痛呼,讓他全身一僵,乍然停下動作。

  砰!

  下一秒,充滿煞氣的拳頭打中許銳及時舉起防衛的手臂。

  「許銳!」梁媛湘大驚失色,心口疼得就像被打的人是自己。

  雖然是一瞬間的事,但她卻看得非常清楚,許銳是因為她發出了痛呼,才會讓自己屈居下風。

  「哈!有本事你再狂再傲再屌啊!」死者幼子見梁媛湘這個擋箭牌竟然這麼好用,得意洋洋的再次揮出第二記、第三記、第四記拳頭……

  而一旁原本還有些忌憚的老大見狀,竟也乘勢加入戰局。

  「別再打了!」梁媛湘心魂欲裂。

  老天,都怪她不小心被人挾持,才會讓許銳被人圍毆,都怪她!

  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許銳繼續挨打,她一定要做些什麼……她一定能為許銳做點什麼!

  「啊啊啊!」一串淒厲的叫聲忽然自死者次子口中迸出,眾人被那可怕的哀嚎聲嚇得寒毛直豎,紛紛轉頭,只看到他捂著血淋淋的手臂踉蹌後退。

  終於掙開桎梏的梁媛湘顧不得滿口血腥,迅速轉身抬腳快狠准的踹向對方腿間。

  「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次的哀嚎聲更加慘絕人寰,可怕到讓死者長子和幼子忍不住頭皮發麻,用力夾緊腿根,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

  「他……他……他挾持我還亂摸我胸部!我只是……只是正當防衛!」就在眾人不敢置信的注視下,梁媛湘臉色蒼白,勇敢挺起胸膛,大聲控訴。

  其他三人頓時無言,這根本就是做賊的喊捉賊!

  許銳雖然一臉鎮定,但心中卻是大大佩服她的勇氣。

  「沒錯!根據刑法第二十三條,這位小姐剛剛的行為確實屬於正當防衛。」正當現場陷入,片死寂,一旁樹叢中忽然竄出一抹黑影,眾人定睛,看,赫然是頭上頂著一片姑婆芋葉的江律師。

  「我是證人可以作證,我剛剛已經將各位恐嚇、威脅的行為通通用手機錄下,也報了警,警方很快就會抵達現場,請四位好自為之。」還好他早在衝突發生的第一時間就眼明手快的躲到這片矮樹叢自保兼蒐證,果然是寶刀未老啊!

  怎麼會這樣?!

  死者的四個兒女見大勢已去,終於面露驚慌,哪裡還敢再叫囂,紛紛掉頭就跑。

  「許銳你有沒有事?」梁媛湘奔到許銳面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會被……」

  「我沒事。」許銳連忙按住她想替他檢查傷口的小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心疼地檢視她脖子上的勒痕。

  雪白頸脖上的痕跡怵目驚心,讓他心疼得緊緊皺眉,心中已在思考該怎麼把那四個人給告死。

  「我們去醫院。」二話不說,他立刻牽著她就往停車場走,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帶她去醫院療傷、驗傷。

  「好。」梁媛湘點頭答應,同樣也非常心疼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口,比起她,他傷得重多了。「你剛剛怎麼那麼傻,被人揍了也不知道還手,要是顧慮我你就跑啊,跑走了他們就打不到你了。」

  「我怎麼可能拋下你不管。」他用力握住她的手。「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我都不可能拋下你。」

  他曾向她的父親承諾過會好好保護她,他說到做到。

  聞言,梁媛湘眼眶泛紅,整顆心就像是被某只無形大手狠狠捏了下般疼痛,但更多的是悸動和感動。

  她不禁想起剛剛他為了她被人狼狽圍毆的模樣,想起他因為怕死者次子傷害她而死命壓抑怒氣的模樣,想起他連自己身上的傷都不顧卻只顧著檢視她脖子上瘀傷的模樣——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

  除了父母,她從未這樣刻骨銘心、清清楚楚感覺到一個人對她的愛。

  「你到底……到底喜歡我哪裡?」她哽咽了聲,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明明這麼笨這麼傻,浪費整整二十七年的時間愛著一個錯的人,連什麼時候被人背叛也不知道,甚至還讓自己的父母為她擔心,像她這麼笨的女人到底哪裡好?

  許銳一愣,像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誠實道:「很多,但你對陸久照多年癡心卻是主因,如果我是陸久照,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聞言,梁媛湘努力仰起頭,不讓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流下,她再也不願為了陸久照哭哭啼啼。

  「你很好,可惜陸久照沒有好好把握。」

  許銳在最後突然來了記回馬槍,讓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終於潰堤,卻也同時讓她得到了救贖——

  曾經她以為癡傻的、錯誤的、可笑的感情,全在這一刻因為他短短的兩句話而徹底改變,她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真的癡傻愚昧,她的一腔癡心更不是一番笑話。因為他說了,她很好……很好……

  「別哭…「」許銳有些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想替她擦淚。

在他碰上她的臉頰前,她自己先抹幹了淚水,露出彷佛浴火重生般的微笑,美麗得令人屏息。

  「謝謝你。」

  許銳頓時看呆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為了阿照傷心了。」她遙望遠方的夕陽,心中豁然開朗。雖然她曾被陸久照傷透了心,但驀然回首,才發現身邊竟然還有更好的男人在等著她,比起嚴經理孤寂終老、有兒女不如沒有,她簡直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

  何況世界這麼大,人生那麼長,為什麼她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

  既然已是過去,那就不必再留戀!

  「許銳,我以後一定要很孝順很孝順我爸媽,再也不讓他們為我擔心。」梁媛湘看著遼闊的天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境改變的關係,她忽然覺得眼前每天都能看到的夕陽竟是美得無與倫比。

  許銳勉強將自己的神智從她美麗的笑容中拉回。「伯父伯母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她含著淚光,笑得絢爛。「我們一起幫嚴經理辦一場非常溫馨的畢業典禮,希望他下輩子可以更幸福,再也不要孤獨終老。」

  許銳笑了,很高興她有這份心意。「當然好。」

  「最後,」她頓了頓,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仍舊勇敢的把心裡的話說出口。「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

  許銳睜大眼,幾乎當場傻住,但很快就恢復鎮定,只是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這真是個大好消息。」

  「你願意再等我一會兒嗎?我會試著追上你的。」她有些忐忑的看著他。

  「當然沒問題。」他毫不猶豫地道。

  她松了一口氣,燦笑如花。「謝謝!」

  看著前方的兩人手牽手,被人完全遺忘在後頭的江律師不禁有些心酸的撇撇嘴,只覺得自己好可憐,想了想,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喂,老婆你在幹麼?」沒關係,他們有彼此,但他有老婆!「沒有啊,就是突然好想你,老婆,我好愛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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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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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梁媛湘一開始跟著許銳只是基於「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但自從那天經歷嚴經理的人生故事後,她開始思考起人生的意義。

  她今年二十七歲,卻浪費了幾乎全部的時間在陸久照身上。

  她打扮成陸久照最喜歡的樣子、喜歡陸久照喜歡的東西、讀陸久照就讀的學校,就連上班的銀行也是為了陸久照而選擇——

  而這一切,沒有一項是她自己喜歡的。

  活了二十七年,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從未認真的為自己活過。

  幸好她及時醒悟,也幸好命運讓她和許銳產生交集,讓她在「護衛」許銳的這段期間,意外接觸到許多發人省思的人生故事,讓她明白何謂殯葬禮儀業、何謂人生的意義、何謂生命的尊嚴。

  但明白歸明白,對於一些血淋淋的可怕畫面,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直接面對——

  例如剛剛在馬路上那只被其他車輛撞得肚破腸流的流浪狗。

  「那只母狗不對勁。」許銳忽然將車子停靠在路邊,眯著眼睛,順著車頭燈看著前方路肩上受了重傷的流浪狗。

  「哪、哪裡不對勁?」梁媛湘嚇得花容失色,早在目擊流浪狗被撞飛的剎那就迅速用雙手撝住眼,不敢直視前方。

  「有東西從它肚子裡滑了出來……」許銳實話實說。

  有、有、有、有東西從它肚子裡滑了出來?

  梁媛湘倒抽一口氣,差點失聲尖叫。「許、許、許銳你別嚇我,你明知道我最怕這種事的,現、現、現在是晚上,拜託你別故意說鬼故事……」

  「不是鬼故事。」許銳好氣又好笑。「滑出來的好像是幼犬,那只母狗懷孕了,我們下去看看,說不定能救活幾隻小狗。」

  說著他逕自開車門走了出去。

  「什麼?!」梁媛湘放聲尖叫。

  救狗?怎麼救?那只流浪狗幾乎被撞得肚破腸流,他該、該、該吧不會是想從母狗的肚子裡挖出所有的小狗吧?

  老天!老天!老天!他一定是瘋了!

  但如果他們見死不救,別說那只母狗的屍體能不能完好到明天早上,恐怕連那些早產的小狗們也活不下去……

  噢!現在她一定也瘋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推開車門跟著下車。

  「許、許銳怎麼樣?」因為太過害怕,她一路哆哆嗦嗦的來到許銳身後,接著又側過身避免直視現場,但鼻尖依舊聞到了濃濃血腥味。

  「不大好,這幾隻幼犬幾乎全沒了心跳,我要幫它們做CPR,你快幫我到附近找把剪刀過來。」許銳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將母狗以及連著臍帶的幼崽們一一捧到西裝外套上。

  「喔……喔!」六神無主的她壓根兒無法問他拿剪刀要幹麼,只能近乎腿軟的沖到一旁的商店街上,用最快的速度買了把剪刀,又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回來。

  此時許銳早已將所有幼犬身上的胎膜、口鼻裡的胎液一一去除,待一拿到剪刀,就毫不猶豫地將臍帶通通剪斷。

  「來,幫我對它們做口對口人工呼吸,我示範給你看,你學著做。」幼犬有六隻,他一個人做不來。

  「什麼?!」梁媛湘的驚叫引來許多路人側目,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腳步協助這些才剛出生就可能會失去性命的可憐幼犬。「我才不要!我、我、我不敢!」

  「你做得到。」許銳無視路人們充滿嫌惡驚恐的目光,只是深深注視著眼前心地善良的小女人。從她第一次救了他開始,他就知道她的內心有多柔軟。「只要我們及時幫它們做CP「,它們也許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不行,我做不到!」梁媛湘嚇得淚水不停在眼眶裡打轉,可心中某處叫做良心的地方卻一寸寸崩塌,讓她原先的抗拒開始動搖。

  「相信你自己,你絕對做得到。」他鼓勵她,眼神充滿柔情,彷佛深夜大海上的一盞明燈,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隨他、信服他。

  她眼淚立刻嘩啦嘩啦的流下,自從和他在一起後,她好像總是在哭,偏偏又莫名其妙的無法違抗他,甚至輕易就能被他煽動。

  「我……我……我真的不敢……嗚嗚……你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以為我會對你唯命是從,那根本不可能!你……你別逼我!」

  「媛湘。」許銳無奈又溫柔的看著她。「求你。」

  「嗚……」她哭得更大聲了,可偏偏那聲「求你」讓她雙腿一軟,跪倒在他身邊。「你這個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從他手中接過一隻全身濕漉漉並沾滿血絲的幼犬。

  看著她哭哭啼啼卻仍舊鼓起勇氣接過小狗的模樣,許銳目光一暖,原就盈滿情愫的一顆心更加灼熱。

  「但是我愛你。」

  「但我現在不愛你了,趁我還沒後悔之前你最好快教我!」老天,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愛上這個王八蛋,但為何她又覺得這個充滿愛心和魄力的王八蛋現在超級帥?她果然是被嚇瘋了……嗚嗚嗚……

  看她抖得猶如秋風中的落葉,卻沒有因為恐懼而放棄……他就知道她是個善良又勇敢的女孩子!

  許銳勾唇一笑,捧起另一隻幼犬立刻做起現場教學。「就是這樣——」

  梁媛湘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朝幼犬的鼻口吹氣,隨即忍不住噁心,彎腰幹嘔,但再排斥再恐懼,在他充滿鼓勵的注視下,她還是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依樣畫葫蘆。

  如果她的人生真的必須做點改變,那麼即使第一步有多難踏出去,她都願意從現在開始銳變,因為她再也不想做過去那個渾渾噩噩、毫無自我的自己。

  她只想做個讓自己驕傲讚賞,也讓他驕傲讚賞的自己,更想做個真實勇敢、無愧於心的自己!

  「醫生,怎麼樣?」

  當「超寵物診所」手術室門被人推開,在手術室外等候許久的許銳和梁媛湘立刻忐忑不安的上前詢問。

  「多虧你們及時幫它們做了CPR,很幸運救活了三隻。」獸醫伍超強摘掉口罩,一臉含笑。

  「竟然只救活了一半……」梁媛湘難過地低下頭,腦中不禁想起那些血淋淋又臭烘烘,但看起來是那麼可憐又可愛的幼犬們。

  雖然當時做CPR時她滿心恐懼,卻能清楚感受到那些帶著微弱體溫的幼犬們是多麼的想活下去。

  「以你們描述的情形來看,能救活一半已經算是奇跡,若不是你們,也許那些小狗連一隻也活不下來。」

 一抹女聲忽然傳來,梁媛湘側頭一看,才發現是之前好心拿濕毛巾給他們擦臉、擦衣服,還拿牙刷給他們刷牙漱口的醫生娘。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與其傷心,不如我們來談談其他三隻小狗接下來的認養問題。想不想順便去看看那三隻被救活的小狗?它們很可愛,現在正一起躺在保溫箱裡呢!」

  想起僥倖存活的其他三隻幼犬,原本有些沮喪的梁媛湘這才露出一絲笑意。「好啊。」

  「那走吧。」醫生娘洛曉可笑著將人拉走,臨走前暗示性的看了丈夫一眼,而後者也會意的向她點點頭,夫妻間的心意相通顯而易見。

  「許副總別來無恙。」直到兩個女人消失在眼前,伍超強才面帶笑意地伸手招呼。

  許銳有些意外,但還是有禮地伸手回握。「你認識我?」

  「貴公司有心,多年來一直贊助流浪動物們的後事處理,兩年前我曾有幸見過你和你父親一面,沒想到現在又見面了。」

  許銳點頭。「所以你太太特地把媛湘帶走,就是想讓你單獨跟我談談那些母狗和幼犬的後事?」

  伍超強微笑點頭。「許副總果然是聰明人,我太太只是覺得你的女朋友看起來似乎很難過,希望你不會怪我們多事。」

  女朋友?

  許銳被這三個字取悅了,毫不猶豫地從襯衫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和一本支票簿,在上面填了筆相當可觀的金額遞了出去。

  「不會。關於這點,真的很感謝你們的貼心,她的確太容易心軟。至於那些狗兒的後事以及事後認養問題,恐怕還需要麻煩你們,我工作太忙,無法認養小狗,還請你們多費心。」

  伍超強挑挑眉,雖然意外,卻沒有矯情地婉拒支票,畢竟這世上還有許多流浪狗等著救助。「我替所有的流浪動物們感謝許副總的慷慨,你一定會好心有好報的。」

  許銳想起最近莫名被死神纏身的自己,但笑不語,之後便轉身去尋找梁媛湘。

  原本陪伴著梁媛湘的洛曉可一看到許銳,便知道丈夫已經和許銳談完話,立刻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許銳你來啦?」梁媛湘很快察覺到許銳的來到,轉身一笑。

  雖然此時的她蓬頭垢面,美麗的洋裝上沾著不少髒汙,全身上下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味,但想起她剛剛一邊幹嘔、一邊替幼犬CP的模樣,他仍然感到難以遏止的心動。

  他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到她身邊。

  「你看它們是不是好可愛?幸好當時我們有救它們。」隔著保溫箱,梁媛湘看著眼前三隻正在安穩呼吸的小東西,真心覺得能救活它們真是太好了。

  雖然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大敢回憶和這些狗兒「初吻」的經過,但能看到它們保住性命,她仍然覺得感動不已。

  「想養?」他深情的側頭看她。

  她一愣,立刻失笑搖頭。「怎麼可能,我們那麼忙,整天早出晚歸的,要是把它們養死了怎麼辦?」

  「那你剛剛在想什麼?」如果她真的想養,他一定會幫忙想辦法,只要是她所希望的,他都想盡力滿足她。

  「想我的初吻啊。」她噘唇皺眉。「沒想到我生平第一次的初吻竟然是因為CPR,而且模樣還那麼狼狽,簡直就是……唔!」話還沒說完,她就無預警被一張熾熱且充滿男性氣息的嘴唇封緘。

  她睜大眼,而許銳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後腦勺,吻得更加深入。

  不同於幼犬們那氣若遊絲的呼息,他的吻就像一把火,灼熱得讓人心跳加快,又像一股電流,電得人唇舌酥麻,讓她全身興起一股難以壓抑的顫慄,幾乎要將她融化。

  他抱著她的臂彎是那樣強而有力,即使隔著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那充滿陽剛的力道,讓她清楚意識到她與他的不同,更深切感受到他的氣息、體溫。

  老天,他的吻真的好……好……好……

  「哦……」她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吟,腦間浮現「不一樣」三個字,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他懷裡,享受著他的吻。

  「傻瓜,這才叫做初吻。」許銳沙啞呢喃,在她耳邊印下輕吻,終於做出許久之前他就想做的事。

  早在對她心動的那一天,他就想徹底嘗她美味的紅唇了,少了口紅的阻隔,她的味道果然一如他所想像的美味芬芳。

  「你……」轟的一聲,梁媛湘滿臉通紅,整個人幾乎是從頭紅到腳,就像一道可口的粉紅色點心,看得他目光更暗,呼吸也更加急促。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狗吠,驚得梁媛湘作賊心虛般連忙推開他。

  「討厭!你、你、你怎麼可以吻我?」老天!好丟臉!

  「你不喜歡?」好不容易才嘗到她的味道,他怎麼可能輕易讓她逃脫?

  他濃眉一挑,猿臂一伸,輕易將她重新撈回懷裡。

  「我當然不……不……」她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可在他灼熱的目光注視下,她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不是不喜歡……」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簡直細如蚊蚋,小臉更紅了。

  他笑得更性感了。「那就是喜歡?」

  轟!

  她無地自容,乾脆把臉埋在他胸前,拒絕再跟他討論這種令人害羞的問題。

  幸虧他也沒有窮追猛打,反而欣喜於她的投懷送抱,一下又一下撫著她柔順的長髮,靜靜享受這你儂我儂的氣氛。

  即使這個小女人什麼也沒說,但隨著彼此朝夕相處,他能明顯感受到她正一點一滴的銳變,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讓他對她更加無法自拔。

  這絕對是好事,唯一讓他看不順眼的,就是她身上一成不變的小洋裝。

  「你衣服髒了,直接丟了吧。」

  「幹麼丟?這衣服很貴耶。」她的聲音悶悶地從他胸前傳來,仍舊不敢看他的臉。

  「我看不順眼。」他單刀直入。「我以為關於你‘服裝儀容’的問題,我們一個月前就討論過,你到底還要讓我吃多久的醋?」

  聽著他毫不隱藏的醋意,除了更加害羞外,竟還有滿滿的甜蜜。

  雖然這段日子他們誰也沒有主動開口提起交往的事,但對於彼此的心意,卻早已心知肚明,甚至非常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可、可、可是那麼多的衣服……」「捐出去,明天我帶你去買新衣服,原本就說好了這段日子你的食衣住行通通由我買單,你別忘了。」

  「還是晚一點再買吧……」在他散發出不悅的氣息前,她連忙解釋。「再過幾天百貨公司就打折了,那時候買比較便宜。」

  「所以……」他眉開眼笑,一雙健臂將她摟得更緊。「你這算是老婆在替老公省錢?」

  「少臭美!」她小臉更紅。「我明明是小資女精打細算,你少胡說八道!」

  「唔,我喜歡你替我精打細算。」他壓根不聽她解釋。

  「你……你……唔!」才剛被奪走了初吻,第二個吻竟也跟著無預警落下,不過她一點也不想反抗,任由他為所欲為。

  因為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

  這一次,她終於不再傻傻的一廂情願了。

  「梁媛湘?」

  醫院長廊上,梁媛湘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連忙停住腳步,轉身一看,才發現叫住她的人竟是兩個多月前嫁給陸久照並賺走她整整兩萬元紅包錢的新嫁

  娘——紀楷嵐。

  沒料到會在醫院偶遇,她先是一愣,接著才有些尷尬的點頭招呼。「你好,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來醫院,是不是腸胃又不舒服了?」紀楷嵐有意無意重提她的糗事。

  梁媛湘更加尷尬,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洗不清這個污點了。「呃……不是,我只是陪人來醫院辦點事。」

  「是嗎?幸好你不是生病,否則阿照一定會很擔心。」紀楷嵐拍拍胸脯,笑得親和。「上次我和阿照回公婆家時才發現你已經搬出家裡,你爸爸媽媽怎麼也不肯說你搬到哪裡,害得阿照好擔心,畢竟從小到大他一直把你當妹妹疼,今天碰到你正好,你跟我說住址,明天我和阿照一起去拜訪你好不好?」

  糟糕,她不是一個人住啊……「抱歉,這不大方便……」

  「怎麼會不方便呢?大家都是多年好友,你還跟我生分啊?」紀楷嵐俏皮的戳戳她,一臉的自來熟,彷佛彼此真的是多年好友。

  梁媛湘一臉尷尬地拉開距離。「不是這個原因,而是我現在的工作很忙,可能不大方便跟你約時間。」她試著找藉口婉拒。

「現在的工作?」紀楷嵐一臉八卦,伸手挽住她。「你不是跟阿照一樣在銀行上班嗎?什麼時候換工作了?當初你為了考上和阿照相同的銀行,每天拚死拚活挑燈夜戰,這些阿照都跟我說了,你竟然捨得辭掉?」

  老天,陸久照這個大嘴巴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還有這位紀小姐未免太熱絡了,她們應該沒有那麼熟吧?

  因為事關許銳隱私,她實在不願透露太多,偏偏礙于紀揩嵐懷有身孕,又不好抽回手,只好一臉尷尬,笑而不語。

  「你怎麼都不說話?難道真的把我當外人?虧我們大學時還同班了四年呢!」紀楷嵐突然語出驚人。

  「什麼?」梁媛湘面露驚愕。

  「你果然到現在都沒認出我嗎?」原本親和的笑意陡然一變,變得有些嘲諷。

  「也是,以前你總是像個公主般高高在上,身邊除了阿照,還有一群愛獻殷勤的愛慕者,怎麼可能會注意到我這個讀書不起眼、長相也不起眼的醜小鴨呢?只是沒想到多年以後我嫁給了阿照,而你……」

  紀楷嵐捂著紅唇笑了笑,沒有把話說完,但梁媛湘還是能感受到她想表達的耀武揚威。

  沒想到她和這位紀小姐竟然是大學同班四年的同學?!所以這位元紀小姐根本就認識她,而不是她以為的陌生人?

  而阿照很有可能早在大學時就已經認識紀揩嵐,甚至早已和她……

  老天,她到底是有多遲鈍!難道她的臉盲症在大學時就已經那麼嚴重了嗎?

  梁媛湘目瞪口呆,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如今仔細一想,竟讓她如此膽戰心驚,然而神奇的是,她一點也不難過——

  明明不久前她的心還藏著一個傷口,一碰就痛,但在和許銳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完全釋懷。

  或許就像爸爸說的,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只是對她而言,更好的良藥卻是許銳這個人……

  「原來我們是大學同學。」梁媛湘笑了,絢麗得近乎耀眼、澄淨。「抱歉,都怪我記憶力不好沒有想起來,希望你別介意。你和阿照果然是天生一對,我再一次真心祝福你們百年好合,幸福一輩子。」

  謝謝你們,若不是因為你們,或許我永遠都不會發現許銳是多麼好的男人。

  「什麼?!」紀揩嵐臉色難看,不敢相信她的反應。

  為什麼她不忌妒不生氣?為什麼直到現在她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她等了那麼久、拚了那麼久、籌謀了那麼久,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贏過這個目中無人的蠢女人,可為什麼她好不容易贏了,這個蠢女人卻一點也沒露出她所期盼看到的絕望?

  「媛湘。」一抹渾厚低沉的嗓音突然打斷紀楷嵐的思緒,同時也讓一臉尷尬的梁媛湘得到了解脫。

  她雙眼一亮,笑顏逐開的轉過身。「許銳,你和王先生談完啦?」

  許銳無視一臉錯愕的紀楷嵐,大步走到梁媛湘身邊,牽起她被紀楷嵐緊緊挽住的右手。「為什麼一個人跑到這裡?」

  「抱歉,因為剛剛你和王先生突然談到遺囑問題,我不好意思聽,所以就先退出病房,不過你放心,我就在附近晃晃,沒有真的拋下你不管啦,我還記得要隨時隨地‘保護’你。」她笑著回握他的大掌,明明只和他分離不到五分鐘,卻有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下次別一個人亂跑。」許銳一本正經的教訓,卻寵溺的替她將一綹髮絲塞到耳後。

  「好啦……」梁媛湘羞澀的抿唇微笑,即使到現在,仍然常因他一些突如其來的親密行為而羞澀,總是為他臉紅心跳。

  「許……許……許學長,你……你和梁媛湘……」紀楷嵐瞳陣微縮,吃驚于許銳和梁媛湘之間那溫情脈脈的戀愛氛圍。

  「好久不見,來產檢?」許銳沒有理會她那聲學長,只看了眼她手中的孕婦手冊就知道她來醫院的目的。「怎麼沒見到陸久照?」

  原本就不大鎮定的臉色變得更不自然,紀楷嵐揪緊衣擺,擠出一抹甜蜜的笑容。「他……他今天忙。」

  「原來如此。」許銳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既然他那麼忙,那我似乎也不必為了缺席他今天所邀請的應酬而感到抱歉。」

  「什麼應酬?」紀揩嵐的語氣忽然有些敏感而尖銳。

  「你不知道?」許銳揚高嘴角,眼裡卻一絲笑意也無。「你們夫妻伉儷情深,你不是一向都很瞭解陸久照最喜歡在哪裡‘應酬’嗎?畢竟你們也認識了那麼多年。」

  一個向來慣於花心風流的男人通常最喜歡用應酬當作去酒店花天酒地的藉口,這位陸太太從大學時就處心積慮地接近陸久照,對陸久照堪稱「知之甚詳」,又怎麼會不知道陸久照的「好習慣」?

  紀揩嵐聞言臉色發白。

  「為了‘應酬’而無法陪你產檢也在情理之中,真願你們夫妻倆能永遠恩恩愛愛、白頭偕老。」語畢,許銳便牽著身邊的小女人告辭離去,他可不想讓身邊的小傻瓜留下來繼續被人欺負。

  若不是他提早離開安寧病房找到媛湘,恐怕也不會聽見紀楷嵐那些充滿惡意的言論。

  這位陸太太就是不死心,百貨公司那次他已經提防過她一次,沒想到這次她竟然又想故技重施,幸好他的小傻瓜早已完全釋懷,否則豈不是又要傷心?

  既然那位陸太太這麼想耀武揚威,那麼就別怪他幫小傻瓜「禮尚往來」,相信聽了他那番言論後,那位陸太太一定會好好地找陸久照「懇談」,而他們夫妻倆以後的生活一定也會更加「熱鬧」……

  「許銳,原來我和那位紀小姐是大學同學,我竟然都沒發現!」離開醫院後,梁媛湘依舊為了這件事而感到不可思議,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許銳和紀楷嵐之間的暗潮洶湧。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言下之意就是一輩子沒發現也沒關係。

  「可是……」梁媛湘皺皺眉頭,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百貨公司那次巧遇,紀楷嵐似乎也是有意無意的大曬恩愛,難道那時候她就想耀武揚威,所以許銳才會用一些曖昧的話語當藉口將她帶走?

  原來當時許銳說那些話純粹只是想保護她,而她竟然還對他那麼凶……

  老天,她到底是多幸運才能得到這麼好的男人,若不是因為他,恐怕今天她又要傷心欲絕,難怪人家總說好的另一半會讓自己變得更好,這句話說得果然一點也沒錯!

  只是許銳明明這麼好,死神究竟為什麼要盯上他?

  這麼久了,他拜訪的那些占卜師根本就算不出個所以然,爸媽那邊又一直沒有消息,現在她到底該怎麼辦?

  她一點都不想失去許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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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喂?媽,我是媛媛啦,關於我和許銳的事,你們查得怎麼樣?」

  因為實在太過擔心,離開醫院後,梁媛湘趁著許銳回公司辦公,立刻躲進女廁偷偷打了通電話給父母,心想若是父母那邊還是沒消息,她就自己偷偷上網找一些比較知名的大師。

  管他是佛教、道教、基督教還是阿裡不達教,只要夠靈夠強能夠幫忙消災解厄就行,現在她只能病急亂投醫了!

  「查到了!你打來得正好,我和你爸這個月來循著族譜拜訪了許多親戚耆老,終於在今天查到了一些眉目。」手機那頭傳來梁母歡快的聲音。

  「真的嗎?!」梁媛湘大喜過望,唯恐聲音太大會洩漏機密,連忙又壓低嗓音。「你們查到了什麼?」

  「你的異能確實是來自于先祖的巫覡之力,只是隨著巫術失傳和血緣薄化,

  後代子孫只有零星幾人繼承了這種能力,能力早已大大減弱,根據後代耆老口耳相傳,最後幾個繼承能力的人其實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只有肢體觸碰到‘命定之人’時才會覺醒。」

  「什麼命定之人?」梁媛湘聽得一愣一愣的。

  「傻瓜,就是命中註定和你有姻緣的人哪!」梁母笑得花枝亂顫,早在聽到這消息時就掩不住欣喜,萬萬沒料到氣宇軒昂的許銳竟然和女兒有這段註定好的緣分!

  「呃?」梁媛湘驚呆了,隨即羞紅了臉。

  命中註定和她有姻緣的人?

  原來她和許銳還有這段緣分,難怪以前她從來沒遇過靈異現象,可自從碰到許銳的那天起,她卻老是在「看見」……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梁母語氣忽然變得沉重。「耆老也說了,因為梁家先祖當初為皇室效命時洩漏太多天機,觸怒了天神,這恐怕也是梁家香火為何幾乎代代單傳,連巫頸之力也保不住的原因,雖然後代子孫只有少數幾人的能力意外覺醒,但因當年先祖造下的罪業還在,因此一旦有人覺醒,就會再次觸怒天神並付出代價。」

 梁媛湘一愣,忽然有種不好的聯想。

  「什麼意思?難道許銳會突然倒楣,全是因為我能力覺醒的關係?」

  原來根本不是許銳倒楣才讓她的異能覺醒,而是因為她的異能覺醒才害得許銳倒楣?

  「恐怕是如此。」梁母苦笑。「因為許銳是你的命定之人,而你的能力也只對許銳有用,所以代價自然是報應在許銳身上。」

  「老天!」梁媛湘撝著小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難怪許銳拜訪了那麼多命理師都沒用,追根究柢,問題就是出在她身上!

  「那現在要怎麼辦?又不是我自己想覺醒的,老天怎麼可以這麼不講理!」梁媛湘急得都快哭了,一想到許銳幾次意外全是因為她,就自責得不得了。

  「噓!噓!別亂說話,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梁母連忙教訓女兒,就怕老天聽了會不高興,以前她從不信神佛,但因為女兒的事,她現在簡直怕得要命!

  「可是……可是事情也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許銳因我而死嗎?那、那、那如果我離開許銳呢?如果我離開許銳一輩子不碰他,他是不是就

  能安全了?」梁媛湘揪著衣擺,幾乎是心痛如絞的說出這些話。

  「不可能的。」梁母重重歎了口氣,哪裡沒想過同樣的辦法?「這問題我也問過耆老,可惜耆老說自你能力覺醒的那一天起,天神就已經盯上你們,即使你離開許銳也無濟於事。」

  梁媛湘踉蹌了下,瞬間腿軟,跌坐在馬桶蓋上。「怎麼會這樣……」

  「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消除你的能力,也許只要你徹底失去未卜先知的能力,許銳就不用再替你付出代價,不過該如何進行耆老也不得而知,還好耆老說中國有個梁家宗祠,或許就近探詢其他族人能發現別的線索,我跟你爸打算後天就飛過去,你和許銳這幾天小心點,等我跟你爸的好消息。」

  「難道真的沒其他辦法了嗎?」梁媛湘一臉絕望的坐在馬桶蓋上,整顆心早已亂成一團,哪裡還有當初聽到許銳是命定之人的喜悅,現在她只覺得恨死了自己!如果早知道事情是這樣,她寧願一輩子都沒有觸碰過許銳,如果不是在婚禮上因為擔心她而觸碰了她,他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根本就不需要過著現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生活!

  「你也不用太過自責,姻緣天註定,這種事躲也躲不掉。」梁母一邊歎氣一邊

  安慰,接著就像是為了轉移女兒的注意力,突然將話鋒一轉。「既然許銳是你的命定之人,那這段期間你們住在一起有沒有……」

  「媽,我愛上許銳了,我真的不想讓他死……」這個時候她哪裡還顧得上害羞,將實話說了出來。

  「這樣啊……」乍聞好消息,梁母卻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只能繼續安慰。「別、別緊張,這件事我和你爸一定會儘快找出答案,這幾天你就儘量幫許銳多注意一點,儘量二十四小時黏在他身邊保護他。」

  「嗯……」梁媛湘的聲音還是很沮喪。

  「事情不會那麼糟的。」

  「嗯……」

  「……那、那就先這樣,我先來準備行李,你自己也小心點。」

  「嗯,謝謝媽,媽再見……」

  「再見。」梁母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輕輕掛上電話,才赫然發現自己忘了問一件最重要的事——

  既然女兒愛上了許銳,那許銳呢?

  她還想討個半子回家啊!

  得知自己才是害許銳倒楣的罪魁禍首後,梁媛湘幾乎是失魂落魄的走出女廁。但即使真相再令人難以啟齒,當她回到辦公室後,還是硬著頭皮將所有實話告訴許銳。

  「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消除你未卜先知的能力?」許銳放下手中的工作,心疼地看著那個一臉不安站在自己辦公桌前,彷佛做錯事,正等待師長責駡的小女人。

  梁媛湘一臉泫然欲泣的點頭。「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傻瓜,如果不是婚禮那天我主動碰了你,你也不會覺醒異能,真要這麼說的話,豈不是我自作自受?」許銳起身繞過辦公桌將她抱入懷裡,不捨得她繼續自責。

  「可是……」

  「沒有可是,就像伯母說的,緣分都是天註定,誰也逃不了,既然伯父伯母已

  經發現了一些眉目,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破解的方法,你別老鑽牛角尖,何況自你覺醒異能到現在也過了兩個多月,我不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可是……可是如果當初我們彼此不相識,你也從未觸碰過我,也許你就不用被死神威脅,更不用……」

  「如果是那樣,我們就不會相愛了。」他再次打斷她的喋嗓不休,哪裡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多沮喪。

  然而這世間凡事都是有失有得,他失去了平靜的生活卻得到了她的愛,他只覺得賺到了,又怎麼會埋怨她?

  「但那也好過你現在這樣被死神威脅啊!」梁媛湘近乎崩潰的低咆,只覺得自己都快被自責和恐懼淹沒了。

  比起錯過他,她更不想失去他!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會避他避得遠遠的,一根手指頭都不給他碰到,可惜這世上根本不可能將時間倒轉……雖然爸媽說去大陸可能會找到解決的方法,但如果找不到呢?

  難道真的要讓許銳這樣水深火熱的過一輩子?

  「噓……別這樣,別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看著她陷入牛角尖中走不出來,他也不好過,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抱緊她、安慰她。

  「許銳我好怕……」她終於忍不住恐慌,在他懷裡哭了出來。「如果我爸媽找不到辦法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離開了你一分鐘,而就是那一分鐘讓死神乘虛而入又該怎麼辦?明明全是我的錯,為什麼報應卻不是在我身上!」

  「別哭!」許銳手足無措地替她抹淚,實在不懂自己為什麼老是能輕易把她弄哭,不過她愈是慌亂無助,他愈是要鎮定理智,他必須替她把天頂得又高又穩。

  「即使一切都是命,我也不信命,畢竟天地世事皆有因果迴圈,只要我們問心無愧,那麼即使是死神,也無權帶走任何人!何況天神若真的要我的命,多的是機會,又何必等到現在?」

  他的安慰似乎發揮了一點作用,梁媛湘在哭哭啼啼間,總算想起陸久照結婚後,她的確有一段時間沒和許銳見過面,但那段期間他一直安然無恙,並沒有遭到死神的追緝……

  「真的嗎?」濕漉漉的美麗大眼總算不再落下淚珠,也終於讓他松了一口氣。

  他愛哭愛笑又惹人憐愛的小女人啊……

  「當然。」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再次替她抹幹眼淚。「何況耆老說的消息大多是口耳相傳的傳說,既然是傳說,就不一定全是真的,你根本不必太在意。」梁媛湘眨眨眼,又眨眨眼,愈來愈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畢竟閻王要人三更死,誰能留到五更,可許銳依然安全地活到了現在,顯然死神並不是真的要他的命,何況上天如果真的要讓許銳得到報應,又怎麼會讓她利用未卜先知的能力幾番替他逃過死劫?

  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這其中_定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理由,可是到底是什麼呢?

  討厭,老天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神秘,真是讓她愈來愈迷糊了!

  「好了別再想了。」許銳用大掌蓋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繼續鑽牛角尖。「既然伯父伯母打算到中國,趟,那我們就耐心的等待消息,以前怎麼過的,以後就怎麼過,沒什麼好擔心的。」

  「許銳……」她沒有撥開他的手,而是充滿依戀的靠在他懷裡。「為什麼你都不害怕?」

  她是那麼害怕失去他,可為什麼面對生命受到威脅,他卻始終這麼冷靜?

  許銳微微一笑,答得毫不猶豫。「既然問心無愧又有什麼好怕?」

  他從不相信自己是個短命之人,就算有一天他真的不幸英年早逝,恐怕也只會悵然沒能跟她白頭偕老。

  生無愧於心,死也無愧於心,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完全對得起任何人。

  「問心無愧……」她若有所思,腦中彷佛瞬間閃過了什麼卻沒能抓住,只為他帥氣的言論評然心動。

  難怪她會這麼快就愛上這男人,因為他總是這麼強大自信、正直無畏。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更愛他了!

  就在她抓下他的大手打算轉身稱讚他時,腦袋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微暈,接著眼前又出現了幻覺。

也許是因為相處久了、經驗多了,對於她的一些細微反應,許銳幾乎是了若指掌,因此他並沒有出聲詢問,而是眼明手快的替她穩住重心,直到她的眼神再次清明才開口問:「你又看到什麼了?」

  「又是車禍……」才剛恢復紅潤的小臉再度蒼白,即使早已看過許多「靈異片」,她還是無法習慣心愛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死」在自己面前,每一次幻覺後,總是不可遏止的全身顫抖。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傳說不一定都是真的,但再一次預見他的死亡,仍然在她的心頭添上陰影,讓她才剛放鬆的心情又戒備起來。

  媽媽說得對,以後她一定要更小心保護許銳,最好二十四小時都緊跟著他,讓死神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機!

  許銳心疼她總是因為突來的畫面受到驚嚇,不想讓她繼續自責恐慌下去,立刻佯裝若無其事地換上笑臉。「別怕,你看,即使死神虎視眈眈,但你能未卜先知,死神根本就無處下手。」

  她愁眉不展的轉身看他,根本就不覺得這種事值得自豪。

  他不氣餒,繼續開玩笑。「可惜王特助今天到外地出差,看來我們又得花錢坐計程車回家了。對了,這次的車禍有波及到旁人嗎?」

  他竟然還有閒情逸致替別人擔心!

  她悶悶搖頭,只覺得上天如果真的讓他這樣的好人英年早逝,那就真的太不長眼睛了!

  「你是被人撞的……」

  「是嗎?」他松了口氣,但見她臉色還是不好,也捨不得讓她繼續悶悶不樂,便打算提早下班帶她回家休息。

  「既然今天不能開車回去,那就趁著現在還不是下班尖峰時間,我們先搭計程車回家,否則再晚很難叫到車。」

  「晚一點吧。」她餘悸猶存,有些神經兮兮,本能的只想避開與幻覺中那相似的天色,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這次她預見了未來,卻仍然有種不踏實……彷佛危機沒有過去的恐慌感。

  還是她太過緊張了?

  「好吧,都聽你的。」他沒有反對,明顯感受到她緊繃的心情,心疼地在心中歎了口氣。

  看來伯父伯母帶給她的消息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然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出言安慰。

  他微微眯起黑陣,若有所思。

  上蒼若真要懲罰梁氏先祖洩漏天機,又怎會讓梁氏傳承至今?恐怕早在千百年前就已讓梁氏滅族,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訛傳……不過一切也只能等到伯父伯母找到真相才會明朗。

  轟隆!

  原本還算晴朗的天氣說變就變。

  當計程車距離許銳的住家還有幾百公尺遠時,天空無預警下起傾盆大雨,大片烏雲遮蔽天幕,驟然響起的雷聲驚得坐在計程車上的梁媛湘瞬間一個激靈,原就惶恐的心情更是揣惴不安。

  「許銳!」她近乎神經質的握住許銳的手,還以為將有什麼事要發生,然而當兩人肢體接觸的瞬間——

  沒有!

  不管她怎麼用力握緊他的手,什麼畫面都沒看到。

  「怎麼了?」許銳察覺到她的緊張,連忙低聲安慰:「只是打雷而已。」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偏偏她卻什麼也看不到。「我、我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輕輕反握她的小手,意有所指道:「但……什麼事也沒有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就是突然覺得很不安,你千萬別放開我的手,我們……我們就這樣牽手回去好不好?」她緊張兮兮的哀求著他,完全沒發現前方計程車司機投來的怪異目光。

  許銳心疼的摸摸她的臉。「沒問題。」

  「待會兒我們一定要小心。」梁媛湘緊張兮兮的提醒。

  「好。」

  「下車後,也要儘量避開車多的地方。」

  「都聽你的。」

  「另外……」

  「咳!客人,目、目的地到了。」計程車司機連忙打岔,實在覺得坐在後座的年輕美女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得了被害妄想症,幸好她的男朋友完全不嫌棄她,還特別溫柔體貼。

  「多謝。」許銳付了車資,牽著梁媛湘下了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人剛走下計程車的瞬間,前方路口無預警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響,接著一個黑色輪胎忽然撞破雨幕,直直沖向兩人——

  叭——

  梁媛湘的尖叫聲和計程車的喇叭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就在梁媛湘以為自己就要被輪胎撞上,站在她身邊的許銳眼明手快地將她撲倒在地,趕在千鈞一髮間帶著她一起躲過輪胎的襲擊。

  唰!

  就在兩人倒地之前,梁媛湘在淅瀝瀝的大雨聲中聽見某種奇怪的磨擦聲響,接著匍匐在她上方的許銳逸出一聲痛苦悶哼。

  「許銳?!」她心跳一滯。「你怎麼了?你是不是被輪胎撞到了?!」

  她一雙小手連忙向上摸索,想要試著檢查許銳的傷勢,只是大雨滂沱,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嘶!」許銳有些艱難的動了動身體,才剛動作,左臂膀就傳來火辣辣的疼。「我……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她恐懼至極,完全顧不得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大雨淋濕,迭聲詢問。「你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啊,你不要嚇我」

  「別怕,我只是被輪胎擦到了肩膀,真的沒事……」因為躺在路肩實在太不安全,儘管臂膀再疼,許銳仍然咬緊牙關命令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自她身上站起,將她拉到安全的人行道上。

  只是儘管彼此似乎都安全了,那顆傷人的輪胎也不知道飛到哪裡,梁媛湘的心仍惶惶不安,直到親眼看到許銳那幾乎被輪胎擦破的西裝外套,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可怕的事——

  許銳受傷了,可一直牽著他的她竟然什麼也沒看到。

  她竟然再也看不到許銳可能會遇到的危險,難道……

  她的異能已經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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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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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01:42: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梁媛湘幾乎是腦袋一片空白的被許銳拉回家。

  雖然五月末的氣候已經不再寒冷,可被大雨淋了一身濕仍然很容易著涼,一踏入家門,許銳直接將懷裡的小女人拉到浴室,替她放滿一缸熱水,還不忘貼心的從她房裡拿來一件浴袍,就怕她泡完澡後又著了涼。

  「你先泡一下熱水澡暖暖身體,有什麼事我們待會兒再說。」他摸摸她冰冷蒼白的小臉,眼裡滿是心疼。

  先是被伯父伯母帶來的消息打擊,接著又差點遇到意外,也難怪她會嚇得半晌回不了神,若是可以,他當然想好好安慰她,可他們現在一身濕,他實在不能再冒著讓她著涼生病的風險。

  趁她泡澡的時候,他剛好可以回房間偷偷檢查傷勢,免得被她知道後又要自責。

  雖然輪胎飛來的那一剎那他已經儘量避開,但衝擊仍然不容小覷,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傷口,他也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必定有些擦傷,肩膀一動還有些微疼痛。

  幸好這場天外飛來的橫禍兩人都有驚無險的逃過一劫。

  「我幫你把浴室的門關上,你別想太多,就先安心泡個澡,嗯?」

  說著,他便要離開浴室檢查傷口,誰知原本呆站在浴缸旁的小女人突然動了下,接著就像個失控的小火車頭猛然撲向他。

  「你別走!」

  為了接住投懷送抱的她,許銳後背撞上浴室門板,他連忙穩住身體,訝異地問:「怎麼了?」

  「我……我……嗚……」梁媛湘頓時淚如雨下。

  「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哭啊……」他向來拿她的眼淚最沒轍,他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可他全身上下都濕答答的,不管怎麼擦都擦不幹她的淚水。

  「許銳怎麼辦……」她愈哭愈大聲,甚至有嚎啕大哭的趨勢。

  「你先別哭,先說說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手足無措,連忙檢查她的身體。

  她猛地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我剛剛撲倒你的時候不小心把你撞傷了?」他更加心慌,顧不得男女有別,連忙撩起她的衣袖檢查她的身體。

  「不、不、不是……」她抽抽噎噎,終於擠出斷斷續續的話語。「是我……看不……不……了……」

  「看不?」他一頭霧水。

  「我……我……我看不到了!」她嗚咽一聲,哭著說出真相。「我剛剛什、什麼也沒看到,不……不管是那個輪胎,還是你……你受傷的事,為什麼會……會這樣,我是不是以後都、都不能保護你了……嗚……哇!」

 原來是為了這種事!

  許銳放下一顆高高懸起的心,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那只是一場小意外,沒有危及我的性命你當然看不到。」他試著安慰她。「可是以前從……從來不會這樣的……」她不信。

  「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無奈。

  「可……可下次呢?嗚嗚……如果下次又發生意外,而……而我真的再也看不到,那你……你……」想起他很有可能會因為她失去異能而慘死,她的心就痛得幾乎碎裂,鋪天蓋地而來的自責更是幾乎將她淹沒。

  難怪從剛剛離開辦公室後她就一直覺得忐忑不安,沒想到竟然真的發生了意外,可她從頭到尾卻什麼也沒看見——

  她都已經害得他這麼倒楣了,要是以後再也不能未卜先知,那要怎麼繼續保護他?

  「噓!噓!你冷靜點,不會發生你說的那種事的,就算真的發生,我也能請一打的保鑣二十四小時保護我,或是短期間內足不出戶,事情並不是完全不能解決。」老天,他真的不知道她會這麼在意這種事,或許一開始他聘雇她當倒楣避雷針的確是想依賴她未卜先知的能力,但自從愛上她後,他更希望的是她每天過得快快樂樂。

  就算她從此再也無法未卜先知,他也不會因此對她感到失望或是責怪她。相反的,若是她真的能從此不再被「靈異片」驚嚇,或許他還會為她感到慶倖,何況她失去異能,說不定就代表天神的懲罰也會跟著停止?

  「就……就算你真的足不出戶,可如果死……死神真的要你的命,還是很容易的……嗚……」她愈哭愈傷心。

  ……所以她其實很希望他死嗎?

  許銳一個頭兩個大,再次深深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非但沒有及時止住她的眼淚,還讓她更難過,為什麼他總是學不會安慰她?

  他無計可施,貝好一本正經的提出第三個保命辦法——

  「如果真是那屬,那我可以再多請兩打的保鑣。」

  「嗚……你、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反正都是我的錯,我……」

  「撕!」

  抹淚的小手不小心碰到他的傷處,害他一時沒忍住,發出痛呼。

  「你怎麼了?」之前怎麼安慰都停不了的眼淚終於止住,小臉轉為蒼白,彷佛就像是想起了什麼。

  糟糕!

  許銳連忙按住她想檢查他傷口的小手,四兩撥千斤地道.?「沒什麼,水就要涼了,你快進去泡——」

  「你的傷口……老天,我竟然都忘了你受了傷!」梁媛湘全身顫抖,生平第一次這麼憎恨自己的懦弱自私,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總是習慣第一個想到自己,卻完全忘了他身上還有傷,而她剛剛甚至還那麼粗魯的撲向他——

  她心急如焚地脫掉他濕透的西裝外套,淚水再次啪嗒啪嗒的掉,甚至比之前掉得更凶。

  「我真的沒事!」許銳連忙阻止她,就怕她看到傷口又要自責,但她靈巧的躲過他的阻撓,開始解他的襯衫鈕扣。

  他想閃避,可她用身體壓住他,讓靠著浴室門板的他根本無處可逃。

  他伸手試圖將她輕輕推開,可當他的大手觸及她的肩窩,他便赫然發現這根本就是個錯誤的行為。

  她的衣服本就單薄,被大雨淋濕後更是近乎透明,她曼妙惹火的嬌軀原形畢露,內衣的顏色和SIZE也都一清二楚。

  她緊緊貼靠著他,柔軟的胸腩壓在他的胸前,不盈一握的腰肢貼在他的腹肌上,而那雙修長的雙腿就置在他的腿間,不時以最銷魂蝕骨的姿態摩擦著男人最受不了刺激的地方——

  老天!

  沒有一個男人不會被美色誘惑,更別說這等美色還是來自于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一把熱火頓時在腹間燃燒,他連忙用自製力將它壓下,伸手奪回自己幾乎被脫掉的襯衫。

  「媛湘停止……快停止!」該死,他起反應了!

  「不行,我一定要親眼看看你的傷,我不要泡澡,我要先幫你搽藥!」比起自怨自艾,此刻她更想確定他有沒有事!

  她轉而去解他的褲頭,就怕除了手臂外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只是她才剛解開鈕扣,就意外發現他的褲襠有塊明顯的隆起。

  她沒有多想,以為褲子口袋裡放了什麼東西,本能的用手去摸——

  「噢老天!」許銳全身一顫,腹間原就灼燒的欲望像火山爆發,讓他難以壓抑的發出沙啞呻吟。

  「噢老天!」下一秒她也發出了同樣的驚呼,瞬間滿臉通紅。

  這輩子她從來沒吃過「豬肉」,但絕對看過「豬走路」,當掌心下那明顯的隆

  起迅速變得更硬更燙時,她終於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只是這世上並不是什麼事都能及時亡羊補牢。

  就在她羞窘不已地想要縮回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的小手重新放在那塊灼熱堅硬的隆起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開口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用晦暗的眼緊盯著她,彷佛想將她的靈魂盡數捲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梁媛湘沒有掙扎,而是傻愣愣地任由自己失足陷落。

  纏綿火熱的暗流席捲著她、撩撥著她,讓她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她心跳如擂,口乾舌燥,感覺體內深處的血液開始滾燙沸騰,連小腹內也興起一股從未感受過的焦躁渴望。

  時間彷佛從這一刻開始靜止,直到眼前的男人緩緩低下頭,吻上了她。

  「嗯……」她備感愉悅的仰起脖子,不自覺發出一聲又細又軟的低吟,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就在等待這一刻。

  但……不夠。

  除了吻,她覺得她還需要更多……

  「許銳……」她本能地扭動嬌軀,左手焦躁難耐地主動攀上他偉岸結實的肩頸,微微開啟紅唇,無聲邀請他的侵略,甚至大膽探出小舌,用生澀而笨拙的動作回應著他。

  這無疑是對男人最好的誘惑與鼓勵!

  原就黝暗的黑眸更加熾熱,彷佛火爐裡那燃燒著的炭火,輕易就能將人燙傷。

  他毫不客氣地纏繞住她主動獻上的丁香小舌,逗弄她的羞澀、舔吮她的香軟,宛如巡視領地般不放過任何一寸土地,他的大掌熱切地探入她的衣擺,上下撫著她柔滑細膩的脊背,試圖記憶她每一道令人評然心動的曲線。

  至於他的右手……終於做出每個男人都會渴望女人幫忙做的事。

  他握著她的柔軟小手,開始帶著她上上下下、或輕或重摩擦起他那愈來愈剛硬火熱的男性欲望。

  即使隔著層層布料,那迥異于男人粗礪剛硬的掌心觸感,仍舊帶給他難以言喻的絕妙滋味。

  「老天……」他忍不住逸出一聲低吟,放開那張被他吻得半紅半腫的櫻桃小嘴,將臉埋進她充滿女性幽香的柔軟頸窩,更加放肆的啃咬著她同樣柔軟芬芳的雪

  頸,在她身上烙下專屬於自己的印記。

  這個小女人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嗯……啊!」她揪緊他的衣領,不禁腿軟,不只是因為微微的疼痛,更是因為某種難以形容的強烈歡愉。

  驟然間,她突然有些驚嚇的睜開水眸,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掌心。

  「它……它動了!」

  看著她天真懵懂的麗眸,瞬間,許銳只覺得腹間的欲望更加躁熱,偏偏不知打哪兒來的理智,讓他迅速回復冷靜。

  老天,他做了什麼?他竟然不小心就差點……

  他用力閉上眼,不敢繼續直視眼前那被他吻得眼眸含春的小女人,就怕再度失控。

  他帶她來浴室並不是為了要……

  何況她今天受了那麼多驚嚇,他根本不該乘人之危。

  「抱歉!」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盡全身的自製力,才能抽出在她身上「為非作歹」的雙手。「剛剛是我不小心失控,你……先起身讓我離開。」

  如果再不儘快離開她,他實在沒有自信還能保持多久的理智。他可不想在她尚未準備好時就傷了她!

  「什、什麼?」梁媛湘沒能領悟他的用心良苦,仍舊訝異於掌心下那從來沒感受過的可疑顫動,隨著話語聲落下,掌心下方又再次傳來更加明顯的跳動,她恍然大悟——

  噢老天老天,她當然……當然應該要知道那是什麼的!

  這種事只要稍微聯想就能知道……

  她滿臉酡紅,她到底是有多無知才會連連做出這麼誇張的糗事?

  「現在,推開我,離開我,我必須……」他沒有把話說完,用手覆住臉,只希望她那顆單純的小腦袋能早點開竅,讓他早點抽身「自行解脫」。

梁媛湘嬌羞的眨眨眼,在他的暗示下想要退開,卻忽然想起之前暫時被她遺忘的自責和恐慌。

  如果她真的失去異能再也不能保護他,那是不是就代表她要失去他了?

  如果死神明天就要來了,那他們豈不是……

  不,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想失去他,更不想離開他!

  如果一切的不祥之兆都是因為她,那麼就讓她陪著他到最後,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他們拆散!

  「可……可是我不想走……」她揪緊他的上衣,忽然改變了心意。

  「什……麼?」有那麼一瞬間,許銳還以為是自己太過渴望得到她才產生了幻聽。

  「我不想走。」

  事實證明,那並不是他的幻覺。他不敢置信的放下大掌看向她。

  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頂著火辣辣的小臉,顫抖卻堅定地道:「我……要你愛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咬緊下唇,當著他的面一一解開衣服鈕扣,脫掉上衣,用最實際的行動宣告她的決心。

  「愛我……」她重新偎入他熾熱的懷裡。「因為我也想要你……」

  他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清楚聽見理智斷裂的聲音。

  面對心愛女人的盛情邀約,如果這一刻他還能保持坐懷不亂,那他就不是個男人!

  雖然情動難耐,但為了避免小女人著涼感冒,離開浴室前許銳仍舊花了一點時間讓彼此在浴缸裡泡了個熱水澡,還消毒包紮了傷口,至於花了多久的時間……

  天曉得!

  此時此刻他只知道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正赤裸裸的躺在他的大床上,對他露出既嬌羞又妖豔的誘人表情。

  她的身段白皙纖細,那身宛如上等白玉般的肌膚找不到絲毫瑕疵,還散發出迷人的馨香——

  活生生的軟玉溫香!

  「別……別看我……」梁媛湘滿臉通紅,迅速拉起一旁的棉被遮掩自己。

  他的目光就像一把火,能輕易將她灼傷。

  「別遮……」許銳健臂一伸,將那條礙事的棉被扔到床下。「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這一夜,她終於完完全全的屬於了他。

   而她也終於完完全全將自己獻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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