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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大智若愚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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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6: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7
大智若愚妻》作者:寄秋

京城權貴興武侯府有對雙生閨女,生得一模一樣,但性子南轅北轍,
一個舌上長了花似,說出來的話很中聽,讓人心頭歡喜,
一個成天渾似瞪著眼睛睡覺,反應慢三拍,事事不在意,
人人都說妹妹是才女,姊姊不及她一根手指頭,殊不知有人扮豬玩穿越啊──
趙若瑾名言:「槍打出頭鳥。」她凡事低調,不跟同樣來自現代的妹妹搶鋒頭,
妹妹說要做生意,搶去大鋪面,她就挑個巷子內的小店鋪做內行人的買賣,
妹妹成天剽竊古人詩詞,參加花會攀附貴人,她在家練好女紅才要緊,
所謂傻人有傻福就是在說她,去自家莊子住幾天也能遇上當朝第一美男靜王,
這上官靜受傷落難,她小露醫手救治,他竟對她上了心,
從此她買溫泉莊子他要入股,送她兩個會武丫鬟監視保護她,
她泡溫泉時身子被他看光,他正好要她嫁給他,順道解了他被亂賜婚的危機,
平白得個貴婿,這下妹妹還不嫉妒得紅了眼,一心想巴上太子贏過她,
唉,妹妹怎麼看不清局勢,硬是捲入皇子爭鬥中給家裡招災?
甚至發現宮中是吃人的地方後,要求姊代妹嫁,
喂,她那未婚夫婿可是有造反的本事,她不想看他殺了太子全家搶回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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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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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兩個穿越女

  三月,桃紅李白的季節。

  清湛的天空中時不時飄來片片千變萬幻的雲朵,似羊兒,似桃花,像繁華的十裡揚州。先前剛下過一場雨,洗滌出這片雨後晴空。

  回廊下,掛著一盆盆垂瀑似的蘭花,有紅的、粉紫、淡藍……奼紫嫣紅,沾了雨水的花瓣兒更顯嬌嫩,彷佛那不禁碰觸的柳絮,風吹雨殘,輕輕一揚,隨風東西去。

  很平靜地,一如往昔,在興武侯府裡,幾乎每一日都如今日般安靜平和,有點亮不太亮的昏暗中一抹淺淺的金色光芒從東邊躍出,一點一點地浸染,光照大地。

  下人們開始忙碌了。

  最先動起來的是廚房,燒熱水的燒熱水,淘米下鍋的淘米下鍋,切菜剁肉的雙手忙個不停,準備全府人的早膳,從簡單的棗熬粳米粥到做工繁複的雪片糕、鵝油酥卷,豬肉松花小卷、千層油糕、如意卷、香炸桂魚、溜肉段……

  廚房的香氣飄得很遠,飄過年前新上漆的小樓,飄過初長蓮葉的湖面,飄過有著垂花門的院落,似有若無地喚醒守夜的小丫頭,伸直懶腰打哈欠。

  「軟玉,你又睡著了。」

  一名紮著雙髻,年約十歲的小丫頭輕推榻上的綠衣丫頭,怕驚動睡房裡的小姐,特意壓低了聲音。

  「沒……沒有,只是打個盹而已,沒睡。」明明一臉困意的小丫頭十分驚慌的下榻,努力睜大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

  「瞧瞧你的眼屎都有豆子大了,還不快去淨淨面,一會兒夫人瞧見了又要數落了。」不是不能睡,而是不可以睡得太沉,免得聽不見睡房裡面的動靜,沒把小姐伺候好。

  溫香是家生子,家中一連數代都在府裡為奴為僕,她有兩個性情純樸的兄長,一個老實本分的姊姊在西院,爹娘都是實在人,娘親在花房幹活,她爹則負責馬車的看顧。

  他們一家人很平凡,沒什麼心眼,主子說幹啥他們就幹啥,從不說不。

  最大的大同是主子。

  興武侯府單看「興武」兩字,便知是馬上立下了戰功,福蔭子孫,三代以前是武將,漸漸轉為文官。

  最為人津津樂道是他們的家規,年過四十未有子嗣方可納妾,妾生子由嫡母撫養,妾只是個擺設,生子用,一旦確定有孕便不再同房,有孕的侍妾交由嫡妻看管,直至生產。

  不過人一相處久了豈會無情,難免衍生出許多不必要的紛擾,好在近兩代的興武侯府並無這方面的困擾,府中男丁所娶的妻室皆有所出,「侍妾」這玩意兒原則上不存在。

  逢場作戲有,沾沾葷味,但引進府裡的絕無,家規甚嚴。

  有監於此,所以興武侯府的人丁並不旺盛,嫡系的兒孫屈指可數,在傳承香火一事上便顯得有些心餘力絀。

  上一代的老侯爺生有兩兒一女,仍健在的他早年立下不世功績,與先帝打出萬里江山,情同手足,同食同寢,在戰場裡拚搏出的交情是鐵杆的兄弟,得了五代襲爵不降等。

  但是君臣之間最怕功高震主。

  先帝一駕崩,曾經的深恩厚待也跟著煙消雲散,為了不讓新帝找上興武侯府麻煩,正值壯年的老侯爺毅然決然的交上兵權,並在令人錯愕的眼光下迅速分家,一分而二。

  雖然還住在一起,可是偌大的一座府邸已從中間分成兩半,東院屬於現任侯爺趙漢陽,院落多且大得多,方便招待來客,和人應酬往來,漆紅的大門朝東開。

  西院小了約三分之一,住著二老爺一家人,他有二子一女,長子永慕,八歲,次子永項,五歲,女兒若瑩六歲。

  「起來了、起來了,你別嚇我,你先去叫小姐起床,我洗個臉就過去。」面上還有睡時壓出的印痕,八、九歲大的軟玉慌慌張張的往外跑,就怕起晚的自己會被夫人責駡。

  「好啦、好啦,你去吧,小姐先由我伺候,你快去快回,別耽擱了,小姐醒來找不到人你就得受罰。」她們為人奴婢的不可離主子左右,要隨傳隨到,不能馬虎。

  尤其是她們家小姐,敷衍不得,外表看似遲鈍,傻裡傻氣的,其實精得很,比以聰慧著稱的二小姐還要聰明。

  「小姐,你醒了嗎?」溫香輕聲的低喚。

  「沒醒,我還在睡,不要吵我,小孩子沒睡夠會長不大。」軟糯糯的聲音好似糯米糕,黏乎黏乎的。

  「小姐,不能再睡了,今兒個是初十,得向老太君請安,你不好再賴床。」一會兒夫人就會使人來催了。

  每逢有五、十的日子,東、西兩院的子孫都得向住在兩院正中央的老太君請好問安,讓老人家瞧瞧兒孫好不好,增進感情,一家子和和樂樂的,不因分成兩家而生疏。

  秋香色的軟被裡發出貓嗚似的呻吟,「又到了初十呀!溫香,我爬不起來,我想睡覺。」

  睡眠很重要,她到底知不知道?沒睡足五個時辰有礙發育,七歲的她還在長身體,要多吃多睡,個頭才能長得高。

  「小姐,等請完安再回來睡個回籠覺也不遲,奴婢哄你睡。」溫香從黃花梨木櫃子取出一套淺紫帶粉的衣裙,搭配粉紫繡丹桂、鞋面上縫有兩顆金色鈴鐺的鞋子。

  興武侯的大小姐很喜歡鈴鐺,金的、銀的、銅制的,她喜歡聽鈴鐺搖的聲響,哪裡有鈴鐺聲就有她。

  「不要。」趙若瑾使起小性子,將團花錦被拉高蓋住頭,只露出一頭鴉黑髮絲,小人兒有很重的起床氣。

  「小姐,你再不起床,二小姐就要來鬧你了。」一說起府裡的二小姐,溫香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興武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是雙生子,眾所皆知是府裡侯爺、夫人、少爺們捧在手心哄護的寶貝兒,是一對最最矜貴的明珠,凡有好的先往她們面前送,疼若眼珠子似。

  可是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千金,個性卻是天差地別,大小姐趙若瑾看起來傻氣,人有些懶,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松松懶懶的不想動,學起東西比其他人慢,天生的牛步,叫人看了為她著急。

  而二小姐趙若瑜卻是剛好相反,她活潑好動,見人就笑,小小年紀便反應靈敏,兩眼有神明亮,每一天都活得生動,有滋有味,風頭之健一時無二,嘴巴甜得讓人膩味。

  只是奇怪,老侯爺很是偏愛常常走神的大孫女,對能言善道、口齒伶俐的二孫女反而不喜,他老人家一張冷臉有著沙場上嗜血慣的武將殺伐決斷的淩厲,見誰都是不苟言笑的冷視,唯獨趙若瑾能軟化他面上的冷硬線條,讓他露出一抹笑意。

  這件事叫人猜不透,為什麼是這個呆傻的丫頭呢?而非嘴甜的小孫女,老人家喜歡笨小孩?

  無解。

  也許是緣分吧!天生有股濃得化不開的祖孫情,趙若瑾傻不愣登的模樣合老侯爺眼緣,一見她呆萌呆萌的樣子就想笑。

  「你們不會擋住趙若瑜呀!她一來就把她打出去。」那個要命的魔鬼,真是個陰魂不散的。

  一聽到主子孩子氣的話語,溫香失笑,道:「小姐,二小姐是你親妹妹,你不能連名帶姓的喊她。」

  小小的腦袋鑽出半顆,「我不能當自己是獨生女嗎?」

  她討厭雙胞胎,尤其是打算禍害她的「穿越人」。

  沒錯,是穿越者,興武侯府裡兩個從現代穿越的靈魂。

  趙若瑾打小就曉得這個腦子有洞的雙胞胎妹妹是穿越的,她們從同一個時代來,趙若瑜是天津人,有點天津口音,她改了很多年才改過來,死時應該才二十出頭歲,剛入社會不久,在日商公司工作,專長口譯的美麗秘書。

  為什麼自己會知情呢?

  原因無他,因為趙若瑜面對「新生」很興奮,把同個娘胎出來的雙生姊姊當成一般孩童,有些事她不能告訴別人,便對著她這個姊姊說個沒完,偶爾還忘我的說兩句日語。

  真不是她要嫌棄,但她這個妹妹真是近乎智障,趙若瑾真的很無言,妹妹說得越多她越沉默,最後乾脆裝睡,睡著睡著就真的睡著了。

  同樣是穿越人士,表現出來的模樣卻大不相同。

  趙若瑜很積極,積極著長大,好顛覆這個世界,她以為她是唯一的主角,正朝妖魔化演變。

  別人六個月大還在學翻身,她已經能坐得穩當,笑得咯咯咯地鼓掌拍手,九個月就蹣跚走起路,十個月再大一點還不到十一個月大便會開口喊爹娘,雖然發音還不是很標準。

  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往神童發展,一歲能念詩,三歲能作詩,五歲不到成了別人口中的小才女,名聲之響亮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她常洋洋得意的自我炫耀。

  反之,嫡長女趙若瑾就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七個月大才會坐,一歲兩個月時要人家牽著慢慢學步,一歲半才張口喊爹娘,之後便是吃喝玩樂,盡情地當個孩子。

  趙若瑾開始寫詩時她才學會握筆,一筆一捺地練習「永」字,五歲大時接觸第一本書——《千字文》,由簡而難地啟蒙。

  如今趙若瑾七歲了,她還是反應比妹妹慢一步的大小姐,除了愛看書、喜愛習字外,她的日子過得枯燥乏味,宛若一泓靜止的水,默默的隱于妹妹的光彩之後,不與其爭輝。

  沒人曉得她的上一世是金融系大學講師,靠著對數字的敏銳賺足上億身家,開名車、住豪宅、品嚐昂貴的紅酒,三十七歲的她高挑貌美,擁有模特兒身材,還有小她十歲的助教男友,不婚不生子,過著半同居的美好日子。

  不過一提起她的死因,還真叫人很想撞頭,那時她正備課,上網查一篇報告,好當隔日給學生上課的教材,誰知查著查著卻不知怎麼連上了色情網站,是兒童版,她一時氣結想報警,誰知手機剛一拿起,眼前突然一黑,她耳邊還停留小孩驚恐的尖叫聲,兩眼再睜開,居然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水裡」。

  之後她才知曉原來她是在娘胎裡,包圍著她的是羊水,因為有兩個人,所以空間有點窄,她沒法翻身或做其他事,每日就被脾氣不好的另一個人擠來擠去,有時還對她拳打腳踢。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大概過了兩個月她就出生了,一滑出產道,她高興的手舞足蹈,終於能伸展手腳了,她大概是唯一沒有哭,笑著出世的孩子,把接生的穩婆嚇了一跳。

  因此她的小名叫樂姊兒。

  而晚她兩刻鐘生出來的妹妹卻哭聲震天,她哭是因為自己不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在娘胎裡時,她們已能聽見外界的聲音,知曉這個世界講究嫡庶之分,嫡長和嫡次雖只差一個字,將來議親是有很大的差別,儘管容貌相似,但高門娶媳通常以嫡長為主。

  也就是說長媳要娶嫡長,而次子或幼子才娶嫡次,一個「長」字占全了所有好處,長子長媳掌家,是為家主。

  「不能,小姐,你有個叫笑姊兒的妹妹。」她不是獨生女,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

  笑姊兒,很諷刺的小名,當初因為趙若瑜哭個不停才取個「笑」字逗她開懷大笑,沒想到她壓根不喜歡,誰叫她笑姊兒她就瞪人,逼人家只能喊她二小姐或瑜兒。

  趙若瑾很悲摧的拉下錦被,一張面白如玉的小臉露了出來。「溫香,你壞,就不能騙騙我嗎?」

  她努力裝個小孩子,到目前為止還算成功。

  溫香笑了笑,將擰乾的巾子往主子嬌貴的臉皮上輕擦。「是,奴婢壞,奴婢給小姐換下寢衣。」

  「我還沒刷牙。」嘴臭。

  取了青鹽來的溫香為她淨牙,她手指頭細長,動作很熟練,等她牙口乾淨了,又端來薄荷水讓她漱口。

  「小姐,你還沒好嗎?我看到二小姐到夫人屋裡請安了。」匆匆來到的軟玉換了一套衣服,是掐花藍布衣裙。

  正在梳發的趙若瑾一聽,兩道細細的月牙眉微微一顰。「軟玉,你好吵,沒看見我正在梳頭發嗎?」

  她早晚各梳一次頭,每回由上而下的梳一百五十下,當她的雙胞胎妹妹上跳下躥的求發光發亮的機會時,她很低調、很隱密的調理自己的身子,從頭到腳,由裡而外,人有健康的身體才是保固,日後「逃命」也方便,沒有強健的腿骨哪跑得過敵人?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哪一天會發生什麼事,未雨綢繆才能有備無患,越是高位越容易遭殃,她爹和二叔父在朝廷上也有三、五個仇人,難保哪一個不會突然抽風了幹了蠢事,五代襲爵的勳貴也有一朝湮滅的可能。

  就算沒有那些起起伏伏,也要把自個兒的身子養好,在這個缺醫少藥,醫學不發達的年代,一個小小的風寒就能要人命,所以她更要小心保重,強身健體,把底子打好。

  且愛美是人的天性,還不到化妝年齡的她從頭髮保養做起,每天按摩頭皮幾百下,長出的髮絲油油發亮,彷佛是黑色的絲綢一般,柔亮滑手,黑如鴉羽,光可監人。

  經過幾年的條理,她越發讓自己和雙胞妹妹不像,雖然五官上仍相似得如同一個樣子,但氣質上已經有了顯著的不同,讓人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不再搞混。

  很不容易呀!姊妹面容相同卻氣質相異。

  一回想起一歲以前的情景,那簡直是叫人半夜驚醒的惡趣味,她的爹娘一得到雙生女兒太高興了,鞋子、衣服、飾品等全是雙份,兩個女兒打扮得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她是認命了,由他們惡搞,因為「小孩子不懂得反抗」,她任人擺佈,當作是女兒的孝心。

  可趙若瑜不喜歡和別人一樣,她要當唯一,她要與眾不同,因此又哭又鬧的不做和姊姊相似的裝扮,這場惡夢方才結束。

  「小姐,你要是去晚了,夫人又要嘮叨上老半天,你到時可別喊耳朵痛,叫奴婢給你揉耳朵。」軟玉很無辜的說著實話,小姐最怕人念了,夫人一念她就走神得厲害,昏昏欲睡頻點頭,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氣得快冒火。

  是呀!她那個娘實在太閑了,閑得只能動舌頭。「好了、好了,用那條下頭有鈴鐺的紫紅色絲繩系發就好,

  妹妹都去了,咱們得趕緊走。唉!我明明還是小孩子,請什麼安。」不讓小孩子睡飽是虐童。

  前一世除了當大學講師,又要忙著理財,錢是夠用了,可是她老嚷著時間不夠用,想去短期旅遊都抽不出空,十分羡慕那些說走就走的背包客,一隻背包走遍天下。

  可是等她穿越來到這個史書上沒有的大楚朝,她才真的想哭,上輩子是忙得足不沾地,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而當了侯府千金以後,她是閑得快發慌,整日無所事事的只能發呆。

  所以,其實高智商的趙若瑾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呆呆傻傻的樣子,她沒法真的裝小和她同年紀的孩子一起玩耍,一是孩童的遊戲對她而言太無聊,再者層次不同,溝通上困難,索性就大眼瞪小眼,裝傻蒙混過去就算了。

  久而久之,人家就真的把她當傻子看待,「交遊廣闊」的趙若瑜有一群談得來的好姊妹,不時花蝴蝶似的應邀到各個府上作客,偶遇了姊妹們的兄弟,認識不少將來的青年才俊——現在大家都還小,要有成就須等八年後。

  趙若瑜往來的皆是高門大戶、世族權貴,除非養成紈褲,否則這些小男童日後長大成就、出路必不會太差,她已經在重點撒網,想從中挑出可用的人為其所用。

  她目前的目標是先從世家子弟下手,若有更好的人選再擇枝別棲,打小就相處的情分遠超過長大後的媒妁之言。

  「小姐,走慢點,小心階梯。」一看到小姐從階梯上往下跳後,回過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心口一緊的溫香好笑又緊張,擔心小姐一個不慎扭傷了腳,她和軟玉可是吃罪不小。

  「溫香、軟玉,跟緊點,要是跟丟了我可不要等你們。」在沒人瞧見的私底下,趙若瑾也是很頑皮的。

  「小姐……」兩人哭笑不得的跟著不走直路的主子,斜著走的小人兒忽東忽西,讓她們也走起彎路了。

  興武侯府有一座長年不結冰的大湖,橫亙在東、西兩院之間,喜歡湖水的趙若瑾挑了個近湖的院子,她讓人在東院這邊的湖畔植滿綠柳和桃樹,每當春天一到,桃紅柳綠,美不勝收。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近百株的桃樹一夕花開滿枝椏,青綠色的楊柳垂枝湖面上,桃紅中帶著青翠,翠綠中又有點點嫣綠,風一吹,湖面上蕩漾著紅紅綠綠的美景。

  哇!真美。看傻的趙若瑾又駐足了,久久不肯移步,她覺得自己太幸福了,能重獲新生在勳貴府邸,還是受寵的嫡女,老天爺太厚愛她了,她一定要勤拜佛,讓這般的好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唉!小姐又犯傻了。」軟玉一臉苦笑。

  「別胡說了,小姐只是有一點點傻氣……」溫香也是一臉莫可奈何,無力的為自家小姐辯解一句。

  所有人都覺得趙若瑾傻,這便正中她下懷,雖然是無心插柳之舉,不過效果非常令她滿意——所謂槍打出頭鳥,她絕不做那只被打下來的傻鳥,傻一點有什麼關係,人傻事才少。

  而那位木秀于林的秀木正用心的表現自己,有了才名在身的她還不滿足,她還要更上一層樓,讓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個故事只能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她。

  「姊,你怎麼來得這麼慢,你的腿又不比我的短,走著走著還能跌進湖裡去不成?」看到趙若瑾烏黑油亮的秀髮,發尾枯乾的趙若瑜嫉妒得要命,忍不住就譏諷她兩句。

  兩姊妹雖是容貌相似的雙胞胎,但不表示感情一定比別的姊妹好,就像瑜亮情結,有我無他,平日不冷不熱的處著,一點也看不出親姊妹的熱絡。

  通常孿生子是睡同一屋裡,可是也不知是兩人天生不和,還是都為注重隱私權的穿越人士,三歲不到就分房住了,各有各的院落以及服侍的下人,彼此的居處相隔甚遠。

  趙若瑾猜想趙若瑜生前是落水而亡,因此十分懼水,她說什麼也不肯搬到離水近的院子,寧可繞遠路也不從湖邊過,姊妹倆的院子正好是東院的兩端。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到父母的主屋是距離相同,沒有誰近誰遠,倒是侯府兩位少爺的居處離趙若瑾比較近,兄弟倆對自家這位傻姊妹特別關照,認為她傻,需要多點關愛,反之趙若瑜精怪多了,不用盯著她也能過得好。

  很奇特的現象,明明是孿生妹妹聰慧,討人喜歡,沒人不想變成她,可是大家反而更疼惜姊姊,認為跟她在一起很放鬆,有種想拋開一切的解脫感,即使她不說一句話,煩躁的心情也會慢慢地沉澱下來。

  「我在看魚。」魚兒游來游去真好看。

  「看魚?」有個傻姊姊真可恨,為什麼自己不是嫡長,獨一無二,偏偏冒出個傻子跟她搶嫡姊的風光?

  「娘,湖裡的魚又肥又大,我們可不可以撈幾隻來煮魚湯、炸魚片,弄個醋溜什麼的來嚐嚐,樂姊兒想吃。」她真想拿根釣竿,優哉遊哉的坐在桃樹下等傻魚上鉤。

  趙若瑾滿腦子想著清蒸魚頭這道菜,用豆腐熬成乳白色湯汁,再煮上一大鍋水煮魚,紅得刺眼的辣椒撒在魚肉上,整鍋通紅的辣湯,最後淋上酸甜味的魚肚,滋味軟嫩,入口即化。

  她腦中有八大名菜的食譜,可一樣也拿不出來,她不想趙若瑜發現她也是「同路人」,因此這位有大才的妹妹做了什麼她都不會跟風,反而將自身藏得更深。

  趙若瑜行事太張狂了,還不到十歲就想把自己一切所知展現在世人面前,以張揚她確實有實才,可是她卻未想過十年後她還能拿出什麼本事令人信服,屆時江郎才盡反倒落得受人恥笑的下場。

  一聽大女兒只想著吃,愣了一下的侯爺夫人徐氏掩唇輕笑,「樂姊兒想吃魚?」

  「想,超想!」趙若瑾呆萌呆萌地重重點頭,一說到「吃」,兩眼就發亮的眸子好似湖水粼粼的反光,特別光彩照人。

  「好,一會兒我讓人拐幾條上來,晚上讓你喝魚湯。」女兒想吃是福氣,滿足她又有何妨?她就這點傻氣惹人憐愛。

  「嗯,娘真好,有娘疼愛的孩子像個寶。」她呵呵地笑著,不撒嬌也不靠近,明亮的雙眸澄澈如湖。

  「傻丫頭……」哪有不疼孩子的娘親,這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娘,你就不疼我了,我才是你最愛最愛的小女兒。」無時無刻不在爭寵的趙若瑜一下子鑽入母親的懷中,仗著人小又得寵,在母親的胸前蹭了又蹭,一副這裡歸我的霸道樣。

  「疼,都疼,你們都是我的女兒,哪有不疼的道理。」徐氏一手抱著小女兒,一手拉拉大女兒軟綿綿小手,笑得心滿意足。

  有子萬事足,有兒有女湊了個好字,再不知足真要遭天打雷劈了,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娘要比較疼我,我最小。」趙若瑜心地不壞,就是喜歡搶第一,凡事以她為先,她不要了別人才能撿。

  徐氏笑著輕點她鼻頭,「我以為真哥兒才是最小的。」

  趙永真四歲,是興武侯府裡的小麼兒。

  「不一樣,他是咱們家裡最小的,我是姊妹當中最小的。」對於自家弟弟,她還是有幾分憐愛。

  「呵呵,咱們家裡也就你和你姊姊兩個閨女,你好意思喊小。」兩人出生相差不到兩刻,小小的繈褓放在一塊根本分不出誰是誰,她常認得一個頭兩個大,暈頭轉向。

  看向女兒細白手腕上寶石串起的鏈子,一個粉黃,一個粉紫,那是兩娃兒小時候為了分辨她們,侯爺特地讓人打的,隨著兩姊妹年紀漸長,金絲鏈子增長了,寶石也多了數顆,戴在白皙嫩亮的腕間更顯光華潤澤。

  「我臉皮厚嘛!不像姊姊傻裡傻氣的,人家走了三步她還慢吞吞的走一步,讓人看得著急。」有個腦子不靈光的姊姊,帶出去都丟臉,好在她們各走各的路,交友圈不在同一個。

  「啐!怎麼能說自己姊姊傻,她是老實,不像你古靈精怪的,不知上哪學來的油滑,讓我時時擔心不知你什麼時候會闖出禍事。」她太蹦躂了,老是不肯安分地學些姑娘家該做的女紅、刺繡,一天到晚只想往外跑。

  趙若瑜朝姊姊一吐舌頭,表示姊姊真的很傻,但她度量大,會包容姊姊。「娘,我跟姊姊都不小了,可以管事了,你給我們幾間鋪子讓我們學做生意,我們自個兒攢嫁妝。」

  果然還是太生嫩了,隨便撩撥幾句就坐不住了。趙若瑾暗笑在心,放空的眼神看向窗外。

  因為當千金小姐真的太無聊了,除了習字,她還跟著花嬤嬤學打絡子,裁布做鞋縫衣,繡個花鳥什麼的,還藉著裝傻賣萌,慫恿自以為聰明的妹妹讓父親請了先生教琴棋書畫,以及禮儀和進退規矩。

  除了琴她真的不行外,其他還學得不錯,尚可拿出手見人。

  拜多活了一世的福氣,她學得很快,不過要小小掩飾一下,不能表現太好,讓人發覺她不是「古代土著」。

  而當一切都學上手了之後,她又覺得無聊了,憂患意識又開始冒出頭,雖然侯府不窮,當年分家時爹分了不少銀兩、土地和鋪子,娘的陪嫁也很多,但那是他們的,不在自己手中就不是自己的,何況家裡不是只有她一個孩子。

  現在還看不出將來的變化,可大哥若娶了一個和她們不和的嫂子呢?或者愚昧,貪心護財,等她們要出嫁時,能有多少陪嫁是未知數,她不想把自己的未來賭在別人手上。

  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那是誰也搶不走。

  以她上輩子在金融業混得風生水起的頭腦,要賺飽荷包並不困難,前提是得光明正大納為私產,不必上繳公中,要不然賺的全是別人的,那還有什麼意思?

  趙若瑜真的很單純,毫無半點宅鬥的功力,她不過說了一句「要是能用自己賺的銀子買衣服首飾,以後就不用向娘伸手要錢了」,立刻啟動她現代人思維,充滿高人一等優越感的發脹腦子,二話不說地想發揮別人沒有的金手指。

  「你要管鋪子?」徐氏猶豫的看著女兒,她不想女兒太辛苦,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學人理事。她心疼。

  「是我和姊姊,你一人給我們兩間鋪子玩玩,反正賠也賠不了多少,就當讓我們練手。」她不忘多拖一人下水,表示不是她一個人,姊妹們到了年紀都要試著管事。

  「這……」她倆才幾歲呀!管得來嗎?

  徐氏名下的嫁妝就有十來間鋪子,拿幾間給女兒玩玩也不算什麼,她還不在乎那幾千兩的損失,唯一放不下心的是擔心她們被騙,受了打擊,日後灰了心不敢再接手府中庶務。

  「娘,你就當提前給我們嫁妝嘛!是賠是賺由我們自理,趁我們還小時多接觸,多跌幾次以後我們就學聰明了,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兩次。」趙若瑜眼中閃著亮光,彷佛已看到銀子滾滾而來的榮景,叫人覺得好笑,她想得也太遠。

  看著小女兒發光的小臉,徐氏不忍心毀掉她的「雄心壯志」,轉頭問道:「樂姊兒,你呢?你也想學做生意?」

  「啊,什麼?」那只鳥兒真好看,藍羽白腹,尾長一尺。

  看到大女兒一臉無知的回過神,徐氏哭笑不得,「笑姊兒想打理娘的鋪子,那你要不要呢?」

  哦!是這件事呀!趙若瑾正想著要討要哪幾間鋪子,哪知她這一停頓看在母親眼裡,以為她又犯傻了,一陣不安地想給她最好的,省得傻女兒費心。

  「娘,我先挑,我要東街的兩間鋪子,一間開酒樓,一間做綢緞莊,兼賣成衣。」怕好的鋪子先被姊姊挑走了,趙若瑜一開口就挑走母親嫁妝中最好的兩間。

  「哎呀!你這孩子真貪心,好的鋪子你先挑了,讓娘要給姊姊什麼。」京城裡什麼都貴,那兩間鋪子沒三、五萬兩是買不下,她原本打算給兩個女兒一人留一間,以後嫁了人才有底氣。

  「姊,你不會跟我爭對不對?我比你小,你要讓我。」趙若瑜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和狡猾,稚氣的臉龐上有著恍如成年女子的清傲,在她的想法裡,凡是好的都是她的,她賺了錢再分給吃虧的姊姊就是。

  看她已是把鋪子當囊中物的神情,趙若瑾暗自好笑,睜大一雙眼表示無所謂的道:「沒關係,妹妹想要就給她,我只要小小的鋪子就好,娘在福樂街不是有兩間鋪子?我腦子不靈光,開不了大鋪子。」

  「可是那兩間鋪子真的不大,加起來還不如東街一間鋪子大。」六、七千兩就買得到,而且地段不甚繁榮。

  「娘,要不你再給一處附莊子的兩百畝田地,我以後開米鋪,賣自家種的米糧,那就不必去操心貨源,也不怕被人騙,賣多少賺多少,不會虧本。」

  這是最保本的做法,她要先有進項才能圖謀其他,畢竟以她的年紀還不足以懾服人,抛頭露面與人洽談生意是不會有人理會她,總得要先做出一番成績才能令人信服,不因她年幼而心存蔑視,在貨物的價格上多加刁難,欺她無知。

  「啊!這樣好,娘手上剛好有處兩百五十畝地的小莊子,每年的稻作產量可不少,若無遇洪水乾旱,收的稻米夠你賣的了。」覺得大女兒吃虧了,徐氏主動送上最不發愁的土地,米糧最不虧本了,賣了都是銀子。

  「娘,我也要地。」看姊姊有,最討厭種地的趙若瑜也嚷著討要,她這人看別人有自己也一定要有。

  徐氏看向小女兒的眼神有些微妙了,臉上的笑容也變淡了。「那就拿你一間鋪子跟姊姊換,娘也給你莊子。」

  「不要,我不換。」一想到東街的鋪子有多值錢,她馬上護得緊緊地,唯恐人家來搶。

  這孩子,有點被寵壞了。「笑姊兒,做人不可太貪心、急功近利,咱們府裡就你和你姊姊兩個閨女,你們以後嫁了人也要相互扶持,不要為了小利而壞了姊妹情,這世上再親也親不過父母手足,只有爹娘和兄弟姊妹才是真心對你好。」

  趙若瑜在心裡想著:才怪,一旦有了利益衝突,再親近的人也會反目成仇,我誰也不信,只信自己。「是的,娘,我不要莊子了,光是兩間鋪子就夠我忙了,唉!好累。」

  她口服心不服,裝出乖順的模樣,逗得母親開懷大笑。

  「呿!還沒做就嫌累,要不要娘把鋪子收回來,省得累壞我的寶貝女兒。」她還真捨不得心頭肉受累。

  「別別別,娘,我不怕累,我還要賺大錢給你打十二副金頭面,讓你戴著出門風光風光。」尚未賺到錢的她先誇下海口,好像銀子是地上的石頭,掃一掃就有了。

  「好,娘等著你的金頭面,讓你孝敬。樂姊兒,你鋪子小,要不要娘貼補貼補……欸!怎麼又發呆了,娘的話聽進去了沒?」擔心完小的,又來操心大的,兩個來討債的丫頭。

  正在想另一間鋪子賣什麼的趙若瑾在妹妹的輕扯下回過神,傻氣地笑道:「不用娘貼補,小鋪子而已,而且我這幾年也攢了不少銀錁子,我有錢。」

  她的小金庫裡還真堆了不少財寶,從她的滿月禮到每年的生辰,以及長輩們給的壓歲錢,宮裡也有賞賜,還有娘帶她和妹妹到各府走動,粉妝玉琢的孿生子誰不愛,眾家夫人看得歡喜便送金送銀,長生鎖、玉鐲發簪什麼的,沒幾百兩人家還送不出手。

  畢竟門戶擺在那裡,興武侯府可不是一般小老百姓家,聖寵仍在,家眷常被皇后、太后宣進宮伴駕,禮送得輕了是送禮的人丟臉。

  因此她收得盆滿缽滿,七年下來已經累積不小的財富。

  再說她用錢的地方並不多,她不像妹妹大手大腳的亂花銀子,見到什麼都想買,愛與人比這比那的,說起來趙若瑜的私房並不多,約是她的零頭而已,想來就算給了趙若瑜賺錢的大鋪子,只怕她也撐不起來。

  果不其然——

  「娘,我銀子不夠,你給我。」整修鋪子要銀子,她要做全京城最大的酒樓,讓賓客盈門。

  「不行,只能借給你。」她不是只有一個孩子,好東西和錢都給了小女兒,那對其他孩子並不公平。

  「借?」趙若瑜一臉困惑,不過萬兩銀子罷了,娘又不是沒有,那對娘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對,還要寫借據,我不收你利息,但你要按月還我本金,頭半年可以先不還,第七個月起要開始還錢,超過四個月沒還,我便要把鋪子收回抵債。」不能讓她越賠越多。

  她驚喊道:「娘,沒有銀子怎麼開鋪子?」

  徐氏氣定神閑地撫撫無皺痕的裙擺。「那就是你要解決的事,做生意沒那麼簡單,你要想著如何開起來,而不是能賺到多少銀子,一步步踏實走,不要好高騖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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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6: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誰才是攢錢高手

  娘偏心,明明說姊姊銀錢上有困難,她可以貼補一二,換成她卻什麼也沒有,銀子不白給還要寫借據?

  這是什麼世道呀?親母女也要算得這麼清楚,不過手指頭縫間漏下些碎渣而已,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娘的銀子最後還不是要給她和姊姊當壓箱銀,早給晚給不都一樣,還怕她虧了不成?

  她趙若瑜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滿腦子是賺錢的手段,隨便把現代的經營法搬來照本宣科,還能不賺上幾座金山銀山嗎?

  娘真是太短視了,不曉得投資她這個來自未來的金手指,等她賺大錢了,她用金磚銀塊把娘的金庫砸爛。

  沉浸在發財夢中的趙若瑜,壓根沒想過要怎麼弄銀子來,裝點她夢想中的大酒樓門面,一心只埋怨娘親的厚此薄彼,寧可資助肯定賠錢的姊姊也不願拿錢幫她——用借的不叫幫,還說什麼錢還不出來要把鋪子收回去,這也太小看她了,她是穿越女,做生意怎麼可能會賠錢?

  她從沒想過東街的一間鋪子就足以抵母親給姊姊的鋪子和莊子,自己還一次得了兩間,到底誰吃虧了、誰佔便宜一目了然,她只顧著不滿母親只給鋪子不給銀子,全無想過鋪子要如何管理,掌勺的大廚和掌櫃要上哪裡找。

  趙若瑜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前一世活了二十三年的她是典型的哈日族,她腦子裡所知的菜譜以日式居多,芥末、咖哩、味噌、番茄醬等調味料在大楚這裡根本沒有,百姓們也不習慣吃生食,她的東洋料理等同無用。

  而中式菜系,說實在的她吃過不多,吃習慣外食的她一畢業就進入日商公司工作,跟著日本人老闆四處應酬,她知道的料亭比中餐廳多,嚐過的壽司多不可數,再高級的套餐也習以為常,反正老闆買單。

  可是真要她說出幾道中菜的做法,身為廚房白癡的她只會搖頭,穿越小說裡的金手指並非人人適用,先決條件要先擁有某樣得天獨厚的技藝,否則別說讓人驚豔,恐怕只會淪為一場笑話。

  「二小姐,老夫人在看你了。」

  比趙若瑜個頭略高一點的丫頭,朝自家主子身後的衣衫輕輕一扯,把走神的主子給喚回神。

  趙若瑜甜甜朝祖母一笑,見祖母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後,她忍不住跟自個兒的丫鬟抱怨起來。「初春,你說我娘為什麼不給我銀子?我有哪一點不如姊姊,就因為她傻不愣登的嗎?」她越說越氣憤,不甘心才智過人的自己,居然輸給一個一整天不說話的傻子。

  「夫人也沒給大小姐銀子,一碗水端平。」二小姐太容易鑽牛角尖了,一不如意便會胡思亂想。

  初春和初夏是趙若瑜身邊的一等丫頭,她院子裡另有二等丫頭四名,粗使丫頭和婆子若干。

  原本兩姊妹身旁也各有一個管事嬤嬤,可是其中一個白天吃酒連累了另一個,所以兩人各罰二十大板,目前都臥床養傷,兩姊妹只好帶著丫頭進進出出,自個兒管自個兒。

  「那是姊姊不要,要不然……」趙若瑜輕哼了一聲,心裡很不平,覺得娘親的心偏向一邊。

  「二小姐,你也不想想大小姐那個傻的,真給她銀子她也守不住鋪子,大小姐有自知之明,索性不要,省得賠得太多無法交代。」初春把聲音壓得很低,怕被人聽見。

  聽了丫鬟的話,趙若瑜想想也對,姊姊跟她相像的是面容,而非腦子,她一個擁有五千年知識的高材生會比不上古代土著?「居然要開米鋪,太好笑了,她怕吃不飽嗎?」

  她此時嘲笑米鋪不起眼,是賺不了錢的行業,殊不知在若干年後,趙若瑾的米行將開遍大楚每一個角落,它成了大楚最大的米倉。

  「二小姐,你先別說大小姐傻,夫人給了你兩間鋪子,咱們手頭上的銀兩根本連裝修費也付不起。」管銀匣子的初夏比較務實,她知道自家小姐手上存銀不多,小聲地提醒她要賺錢前得先找到銀子當資本,否則一切都淪為空談。

  「我連五百兩也沒有?」趙若瑜後知後覺地想到手頭上的銀錢花得差不多了,一個月二十兩的月銀實在不夠她花用。

  她和雙生姊姊的性情截然不同,她非常愛花錢,看到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買下,即使她今年才七歲,可是她兩世的年紀加起來也有三十歲了,看到好看的首飾珠釵,很難不心動。

  在銀子上沒節制的她就宛如現代的購物狂,不管用不用得上,先買了再說,若是錢不夠用就向爹娘撒撒嬌,或是跟祖母要,在這短短的幾年間她真的被寵壞了,養成予取予求的個性,才女的名頭蒙蔽了她雙眼,她真以為靠著剽竊別人的詩句能混一輩子,低估了古代原住民的智慧。

  「二小姐,你只剩下五十七兩又三十五個銅板。」在平常人家可以吃三年,但對二小姐而言只夠買半根簪子。

  「什麼,這麼少?」她大驚,不敢相信自己是窮光蛋。

  「二小姐,要不跟大小姐借?」如果二小姐像大小姐一樣只喜歡看書,就能省下不少銀子。

  趙若瑜不屑地一哼,「她有銀子?」她是完全看不起自家的傻姊姊,她那麼聰明都留不住銀子,一個隻會發呆的傻子,哪有可能比她有錢。

  以己度人,她認為趙若瑾的銀子早被底下的丫頭、婆子給挖光了,主子腦子有病,做下人的還不趁機混水摸魚,說不定趙若瑾連自己的月銀有多少都不曉得,還沒到她手裡就被分光了。

  同胞妹妹都看不起血濃於水的親姊姊,可見趙若瑾把自己隱藏得有多深,但她只是閑得發慌不想理人罷了,有時托著腮幫子望天發呆,不說話也能被當成傻子?真是無言以對。

  「奴婢聽軟玉說過,大小姐的銀子很少花出去,她都存下來了,少說有好幾千兩。」保守的估算。

  趙若瑜一聽,一雙杏眼忽地瞠大。「怎麼可能?!」

  怕主子責駡的初春避重就輕道:「大小姐很少出門,她不是在練字便是看書,閒暇時做做女紅、刺繡,哪有機會花到錢,管銀錢的溫香又是個忠心的,聽說大小姐的銀子只進不出,一年一年的積累,只多不少。」

  「大姊居然比我還有錢……」一想到自己攬錢的本事不如人,自以為事事高人一等的趙若瑜傷了自尊,她臉色有些臭。

  在老侯爺、老太君所居住的承恩堂裡,兩房的媳婦和孫輩都來了,大房坐在右手邊,分別是徐氏,長子趙永湛、次子趙永真,孫女兒坐下首,嫡長為前,次女在後。

  二房則在左手邊,二媳婦周氏坐首位,其次是長子趙永慕、次子趙永項,小女兒趙若瑩坐在最後頭。

  此時的承恩堂只有老太君笑呵呵的和孫輩相對望,很喜歡孩子的老太君每個月總要見上幾回,一個個當心肝來疼,可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沒法養一個在身邊。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對孫子、孫女的寵愛,只要見到面就很開心了,手邊有好的東西從不藏私,看誰適合就給誰。

  只是,人還是有偏愛,三個孫女當中不難看出她最寵的是三歲能吟詩、五歲出口成章的小才女趙若瑜,她也是文人世家出身,對有文才天分的孫女特別喜愛。

  而老侯爺正好相反,馬上建功的他對幾個只會死讀書的孫子皆不喜,反而對別人口中的「傻子」看入眼,常常見到一老一少不發一言的在庭中來回走動,即使不說話也能看懂彼此的眼神,然後莫名地笑出聲,讓人感到詭異。

  「二丫頭,你窸窸窣窣地在說什麼?說來讓祖母聽聽。」這丫頭生得好,眉眼酷似她爹,文雅中帶著雋秀。

  人一偏心就會偏到沒邊,明明大丫頭和二丫頭是同日生的雙生子,可她眼中只瞧得見嘴巴抹蜜似的妹妹。

  說閒話被逮個正著的趙若瑜不見慌色,她笑盈盈地從座位上起身,小短腿咚咚地跑到祖母身側,一張嘴比吃了蜜還甜,甜糯甜糯地喊起祖母——

  「祖母呀!您一定是妖精。」

  「笑姊兒,不許胡說……」見女兒沒大沒小的造次,徐氏冷臉一喝。

  「嗟!老大媳婦,別嚇著孩子了,聽聽這丫頭怎麼說,我這把年紀了還沒當過妖精。」老太君摟著小孫女,護得緊。

  「娘,你先別罵我嘛!你看祖母越來越年輕了,笑起來像王母娘娘,她要不是妖精變的,為什麼會有仙術,念兩句咒語就能青春永駐?」好聽話不用錢,她儘量倒。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不包括又在發呆的趙若瑾。隨即一陣哄笑,啐她一口罵聲「賊猴兒」。

  「你們看看這丫頭,連神仙都給請下凡。祖母若是王母娘娘,你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小金蓮,經千年渡化幻化成人了,把祖母哄得百病全消,笑口常開。」老太君拍著小孫女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緊緊拉住不放手。

  由於老太君喜歡二丫頭,所以在她身前加了一張春凳,讓小女娃坐在她腳旁。

  這般的殊榮只有趙若瑜才有,她又得意忘形的揚高下顎,朝兩房的姊妹一瞟眼,有幾分炫耀意味。

  「也難怪老夫人疼她,這猴精猴精的,連我看了也喜歡,我們二房的瑩姊兒和她一比就是根木頭,能把話說齊整我就感謝菩薩了,不敢指望她語出蓮花。」周氏看向坐得端正的大丫頭,暗暗慶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要是生了個啞巴女兒,她哭都來不及。

  說起來大房的兩個女兒也未免太極端,一個舌上長了花似,說出來的話就是中聽,讓人心頭歡喜,一個成天渾似瞪著眼睛睡覺,也不知在想什麼。

  「呵呵,都是好孩子,祖母的乖孫女,一個個乖巧懂事,不給咱們老趙家丟臉。」她一眼掃過在座的孫子、孫女,雖然人丁少了些,小有遺憾,不過不納妾的家規在那裡,能看到兒孫繞膝便心滿意足了。

  「是呀!孩子還小,目前在族學中讀書,等哪一天大了,要到學院去,才有我們煩惱的,我都不曉得這兩小子是不是讀書的料。」生性多慮的周氏開始為自家兩個兒子憂心。

  「娘,我要進金吾衛,跟祖父一樣當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二房長子口出豪語,小小年紀已立定志向。

  「咦,你要當武官,不考科舉了?」周氏是有些失望,她不希望兒子走老侯爺走過的路,軍旅生涯太苦了。

  趙永慕摸頭訕笑。「娘,我不是讀書的料,四書五經在我手中像無字天書,我根本看不進去。」

  他只喜歡和小夥伴打打鬧鬧,練武強身。

  「你呀你,沒試試怎知成不成,就是愛胡鬧,不肯靜下心,一個人頑皮別把弟弟給帶壞了……」小的一定要讓他走科舉這條路,一屋子武將戾氣太重。

  「老二媳婦,別念孩子了,學什麼都好,只要別學壞就行,咱們這等人家,再封賞就到底了,盛極則衰,還是平平凡凡穩當些。」那一位疑心病太重,不太容得下人,能用時當你是功臣,一旦功成身退了就卸磨殺驢,誰也不信任。

  「是,老夫人說得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擔不了他們的一輩子。」才幾歲就自有主張,以後還管得住嗎?

  問了二房孩子日後的前途,老太君沒忘記大房的長孫,今年九歲的趙永湛回答得條理分明。

  「孫兒想多讀點書,一方面跟祖父習武,不求多有長進,只求有祖父的一二,文武雙修,看日後朝廷怎麼用我,孫兒只願我大楚永保安康,胡狼不犯境。」他是興武侯府世子,朝廷不會放過重用他的機會。

  「說得好,有志氣,文武雙修,祖母就看你表現了。」這一代的孩子都很不錯,沒被養廢了。

  「祖母、祖母,你怎麼不問我?」不想被冷落在一旁的趙若瑜搖著祖母的手,語氣裡有著小女兒的嬌氣。

  「問你什麼?」老太君笑著輕揉她的頭。

  「問我有什麼遠大的志向。」她挺挺還扁平的胸膛,一副「一覽眾山小,心比志氣高」的神情。

  老太君笑了笑,看看小孫女柔美的小臉,問道:「你要做什麼?」

  趙若瑜很神氣的仰起鼻孔,驕傲道:「我要開鋪子,開全京城最大的酒樓,讓人聞名而來,賓客雲集。」

  老太君一聽卻面有不喜,侯府又不是敗落了,得讓自家的閨女流為商賈之流。但她不想掃最寵愛的小孫女的興,只淡淡道:「喔!倒是好出路。」

  趙若瑜聽不出祖母話中的不快,以為得到支持,暗自樂著,倒是執掌中饋多年的徐氏面上一抖,聽出婆婆的話中話,她在怪當媳婦的沒教好女兒,養出俗氣的性子。

  「是先讓她們姊妹練練手,曉得掌家的艱辛,女兒養大了終究要嫁人,總不能讓她們什麼都不懂,一無所知的到了婆家還不被欺負死。」徐氏及時補救,把婆婆的怒氣安撫好。

  「這樣說也對……」想起小孫女再過幾年也要議親了,老太君心口瞬間一軟,把此事放過。

  「祖母,你要不要入股我的酒樓,一萬兩……不,五千兩就好,我算你一股,等酒樓分紅了,我捧著銀子來孝敬你。」腦筋轉得快的趙若瑜不忘順勢爬上竿,在祖母這兒挖些開鋪子的資金。

  聽到女兒向老太君要銀子,眼皮子一顫的徐氏默不作聲,她們祖孫倆的事她不參與,免得兩面不是人。

  倒是趙若瑾耳朵一動,看了好像祖母只是她一個人似的孿生妹妹一眼,有些佩服趙若瑜的膽大,連老人家的棺材本也敢伸手討。

  「五千兩……」老太君還真的考慮了。

  「祖母,你最疼我了,一定捨不得讓我失望,母親把東街的鋪子給我了,我保證不會讓你賠本,生意蒸蒸日上,日進鬥金,我給你買座溫泉莊子好治治你的老腿骨。」沒有銀子她什麼也做不了,定要哄得祖母心甘情願地掏錢。

  老太君心裡暗驚,略有不快的看向長媳。「老大媳婦,你真的給她鋪子了,不怕她把你的嫁妝玩沒了?」

  「這丫頭鬧著呢!不給她整日在我耳邊吵,索性給她學點教訓,有些事是錢財買不到,全靠她自個兒體會。」

  徐氏反倒看好話少的大女兒,樂姊兒行事不急躁,循序漸進,不求表現先守成,開米行雖說不顯眼,但她一開始便穩紮穩打的穩固糧食的來源,自家產的米糧不怕遭人哄抬價錢,賣貴賣賤自行決定,不用經人一手便是賺,運送米糧來的又是自家莊子上的,節省了一筆運費,即使價格低於市價一成也大有賺頭,且在品質上也不必發愁良莠不齊,沒人會在自己種的白米上動手腳,這些都是要賣錢的,農人們的辛苦所得。

  「哎呀!大嫂,你也是個膽肥的,居然敢給孩子們這樣玩,大丫頭有沒有呀?可別秤頭一邊斜。」大房可真有錢,東街的鋪子一間上萬兩都買不到,她當石頭一樣的丟出去。

  「有嘞!二嬸娘,我娘給了我兩間鋪子,和帶了莊子的兩百多畝田地,我好怕賠光了。」趙若瑾笑嘻嘻的伸出兩根白胖手指,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絕口不提她所拿的遠不及雙生妹妹。

  難得聽見大侄女開口,周氏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喲!大嫂真看得開,幾間鋪子說甩手就甩手,沒花到侯府的家產吧!要是把侯爺的身家給了女兒,來日大侄子就少了不少錢財,他可要怨你這個當娘的偏心眼,只顧女兒不顧兒子了。」

  這話絕對有挑撥之意,得了紅眼症的人總見不得人好,東撩一句,西挑一句,讓人跟著不痛快。

  被點名的嫡長孫趙永湛往前一站,朝祖母和二嬸娘拱手一揖,看著妹妹們的眼神滿是寵溺。「男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自己的身家我自己去搏,祖父和父親一生的打拚所累積的財富他們想給誰就給誰,我無二話。」他的意思是讓給妹妹也無妨,他有雙手能博取不世功名。

  周氏訕然,對大房的手足情深有些膩味。

  「哥哥,你真好。」趙若瑜諂媚的送上一句討好。

  「嗯。」他點了點頭,但清冷的雙眼卻看向對他笑得意味不明的大妹妹,他感覺好像看到手持大刀的祖父。

  「咳咳!二弟妹不必擔心,我沒動到侯府的鋪子,全是我自個兒的陪嫁,這事禁不起人查。」不想旁生枝節的徐氏特意澄清,有些事一旦被潑了污水就麻煩了。

  「是啦!二嬸娘,我娘最實在了,不會做出有損侯府利益的事,你別懷疑她。」她娘的品格比二嬸娘高尚多了,他們自家的東西遭別人家惦記真討厭,這二嬸娘也不想想,只要她和姊姊開口要,爹他還不是笑得傻兮兮的送上,說這種話真是別有居心。

  興武侯爺疼女兒是出了名的,連兩個兒子也比不上,他可以為女兒傾家蕩產,連命也不要,就是不許人欺辱她們一絲一毫,趙若瑜便是在侯爺的寵愛下變得益發張狂。

  「我……呵呵,哪有懷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大嫂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嗎?」財大氣粗。

  「祖母,我要開酒樓了,你要拿銀子入股,在行動上給我支持好不好?」趙若瑜使勁的裝可愛,拉著祖母的手輕晃。

  看著小孫女未脫稚氣的小臉,早就心軟如泥的老太君幽然地歎了口氣。「你都快把祖母的手搖斷了,我要是再不點頭,恐怕明日就多了一名斷臂老婦,手臂底下空蕩蕩。」

  「哇!祖母,你真是我的貴人,天上聖母特意來為我化災解厄,我要給你立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膜拜。」資金到位,她的酒樓能開了。

  「胡鬧。」徐氏不悅的沉目。

  「孩子有大福分就別攔著,我給二丫頭多少銀子就給大丫頭同樣數目,絕不偏袒。」見二媳婦張口欲言,老太君目光柔和地道:「老二媳婦,哪天瑩姊兒要開鋪子,儘管來我這兒拿銀子,三個丫頭一樣的數,當是我給她們的嫁妝……」

  「姊姊、姊姊,我尿急。」

  四歲大的趙永真捂著褲襠,憋足了氣,一張端正的小臉漲紅了來回走動,要坐下又站起,原地轉圈。

  最後實在忍不下去了,只好靦著臉去拉拉大姊姊的衣襟,小聲地湊在她耳邊說著自己快憋不住啦。

  春日裡,最多的是宴會,和老太君是姊妹淘的定國公老夫人正是六十歲壽辰,正想帶孫子、孫女見見世面的老太君遂帶了幾名小輩前來賀壽,同時也讓他們多結交些同輩,對於日後多少有些助益。

  天子腳下,多得是世家間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今日是姻親,明日是連襟,日後是翁婿,勳貴、皇親國戚之間難免有些牽連,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所有人攏在裡頭。

  人口簡單的興武侯府也免不了有幾家走得近的親戚至交,昔日一同並肩作戰的老定國公便是其一。

  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兩家的老夫人,她們自幼便是感情甚篤的手帕交,打小玩到大的伴,及長後各自婚嫁,因夫婿駐防地不同而分隔了十數年,而後因皇恩浩蕩又重聚。

  再一次見面,兩人都有兒有女,好不圓滿,原本想藉著昔日交情結成兒女親事,可是皇上的賜婚旨意打壞了她們的如意算盤,只好退其次的當世交往來。

  當今聖上疑心重,對那張龍椅寶座十分看重,他最忌諱文官結党,武將抱成團,能防且防,以免他們對他的位置感興趣,有所圖謀,藉由筆伐或兵權逼他退位。

  因此興武侯府和定國公府表面上並不親香,還有點疏遠,兩位掌家的侯爺和公爺極少在公開場面碰頭,有得只是女人家的閒話家常,偶爾藉各種宴會名目來話兩句過往。

  倒是卸了權的老侯爺和無事一身輕的老公爺常相約上山聽老和尚說禪,在景色宜人的亭子裡下兩盤棋,喝喝寺裡自產的猴兒茶,吃兩道素菜,一道緬懷昔日的馬上風光。

  幾個大的孫兒要到族學中讀書,老太君便帶著三個水靈靈的小孫女,和最小的淘氣孫子過府祝壽,四個個頭參差不一的小蘿蔔頭圍在她身後,看了叫人會心一笑,不免羡慕她兒孫滿堂。

  誰知才坐下不久,尚未和主家打過招呼,憋尿憋得急的小孫子已經坐不住了,肉肉的小臉紅得似快爆開。

  「叫你少喝點水偏是不聽,硬是要鬧,這會兒知道什麼叫丟臉了,要是尿在褲子上……」他們興武侯府也別做人了,準備被人取笑一整年,然後這件事成為某人終生揮之不去的惡夢。

  一聽要尿褲子,趙永真都快哭了。「大姊,幫我……」

  「嗯哼,不幫你還能幫誰,誰叫我是你姊姊。」

  一臉無奈的趙若瑾找了個藉口離席,帶著幼弟往無人的後園子走去。

  「快點、快點,我要尿出來了……」好急好急,再不讓他尿,真要濕著褲子回家了。

  「好啦!再急也要形色不露於外,不讓人看出你有內急,咱們在人家府裡要裝模作樣,假裝教養很好,寵辱不驚,心裡即使很慌也要表現出一臉鎮定……」

  奇怪了,茅房在哪裡?她記得是在這個方位。

  趙若瑾來過定國公府幾回,對後園子的亭閣樓台的佈置還算熟悉,但她不曉得年前定國公府因長孫要娶媳而格局做了變動,她照以往的路線走越走越偏,錯過正確的小徑。

  如果她喊定國公府裡的丫頭或婆子帶路,還不至於走得偏差,偏她有成年女子的思維,太過自信,不相信自己會走錯,一路錯到底走到偏僻的小院,看到四周陌生的景致時,她也傻了眼。

  「大姊……」他都快尿出來了她還念個不停。

  「別催,我在找……算了、算了,就在那棵樹後吧!我不看你,你自己解決。」就當給樹澆點阿摩尼亞肥。

  「大姊,我不會脫褲子。」趙永真哭喪著臉,他忘了把比他大三歲的小廝帶出來,人一急,什麼都忘光了。

  「你呀你,太好命了,什麼事都不會,哪天流落荒郊野外要怎麼辦?你得學著自個穿衣穿鞋,不要事事依賴別人,這人是靠不住的,往往最先倒戈的是最親近的人……」

  突地,風中似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表情一變的趙若瑾停下嘴邊的嘮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她確定了是她的錯覺才繼續為幼弟脫褲子,褲腰帶一解開,趙永真立刻雙腳如風地往樹後奔去。

  解放的淅瀝嘩啦聲響起,一會兒,趙永真整個人大放鬆的拉著褲頭走出樹後,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容,小臉蛋兒紅彤彤,粉嫩可愛。

  「大姊,我好了。」真是好舒服。

  「瞧你,衣服都皺了,灑泡尿而已,你當上戰場殺敵呀!敵人沒殺死一個倒是自己先丟兵棄甲,你羞不羞呀!」教育要趁早,她忍不住擺出大學講師的姿態。

  殊不知她此時的模樣相當逗趣,明明是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娃,卻滿臉嚴肅的教化什麼也聽不懂的幼弟,一個很用心的講,一個無心的聽著,兩小無猜的畫面叫人莞爾。

  「大姊姊,你今天怎麼變得好羅唆,要是換成二姊姊才不管我……」被念煩的趙永真起了小小的反抗,嘟囔道。

  「那你怎麼不找你二姊姊,幹麼拉我衣服,我肯說你是為你好,少不知好歹了。」若是隔房的趙永項,她才懶得多費口舌。

  小屁孩……呃,她是說她家大哥,他大致上已經定型了,行事作風一板一眼,嚴謹自律,將來不論走文官或武將都是剛正不阿,她祖父是個石頭,親爹也是石頭,連帶著長子長孫也成了一顆石頭,一門三代全是食古不化的石頭。

  不過當石頭也有石頭的好處,起碼懂得忠心,皇帝便會看在這份死忠上,對興武侯府多有恩寵,不時賜下宮中物事以示看重,聖恩正濃。

  自家大哥趙若瑾管不了,人格品性已經養成,能改變的地方並不多,但是弟弟還小,可琢磨的空間還很大,多點時間雕琢雕琢,磨去跳脫的性子,這孩子該是大有可為。

  她喜歡教書,才會當上大學講師,否則以她年投資的報酬率來看,她大可不必工作也有高品質的生活享受。

  穿越之後她再也沒有機會作育英才,好不容易逮到正要開蒙的小永真,她藏起來的教師魂又熱血沸騰了,因此有別以往的木訥寡言而多說了幾句,盼幼弟能聽進去一二。

  趙永真噘起嘴道:「二姊姊才不會理我,她最小氣了,只管自己好,她對我和大哥都要理不理的樣子。」

  小孩子的感覺最直接,他們能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依照本能去親近或疏遠。

  趙永真雖然才四歲,打小在爹娘、兄姊的呵護下成長,可是他還是能感受出誰是真心對他好的人,誰又是態度敷衍、漫不經心,他有雙眼能看得出來,好壞立現。

  趙若瑜也不是不好,她在某些方面也是好姊姊,只是太過自我,凡事先考慮自己,自個過得好了才想到身邊的人,順便照顧,別人的死活鮮少放在她心上。

  這個幼弟于她只是個親人,而非最重要、缺他不可的那個人,所以在用心上就顯得馬虎,能不管就不去插手,維持不遠不近的姊弟關係,偶爾施捨點剩餘不多的親情。

  一個連同日出生的親姊姊都厭煩的人,哪能指望她心中有幾分家人情感,不落井下石已經很不錯了,那股執拗的自私打娘胎裡帶來,早就成形了,想改也改不掉。

  「不可以說你二姊姊小氣,她不過是想做的事太多,顧及不到旁人。我們是一家人,血脈相連,你要學會體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名聲這玩意足以搞垮百年世家。

  趙若瑜她能無情無義,他們卻不能冷眼旁觀,只要她一天是興武侯府的小姐,興武侯府便要護住她一天,不論她做得是對是錯,侯府都有責任,她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整個家族。

  再說若有不好的流言流出,府裡大房、二房的幾位嫡出小姐同樣會受到牽連,外人看的並非是這個人的品性,而是家族的教育。

  一人有瑕,全府遭疑。

  「大姊姊說的是二姊姊想開酒樓的事嗎?」他聽說了,祖母拿出很多銀子入股,笑說府裡要出天下第一商了。

  她笑擰弟弟的鼻頭。「不只是酒樓,你二姊姊的心大得很,怕她要的東西她永遠也拿不到。」

  她不看好趙若瑜。

  而她也沒看錯,之後的發展,的確證明趙若瑜沒有經商的本事。

  所謂三歲看老,趙若瑜雖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對做生意她是門外漢,她有心要做好卻力有未逮,除了酒樓收支還能打平外,一開始熱鬧得鑼鼓喧天的綢緞鋪子,開不到一年就倒了。

  原因無他,趙若瑜不知道要到哪裡進貨,其他商家看主事者年幼,擔當不了大責,不願將布賣給她,她也拿不出令人懾服的手段,開業半年便不行了,她不服輸,一拖再拖,差點把酒樓給賠進去。

  是趙若瑾看不下去,自製一本老菜譜偷偷塞給掌櫃,讓他改善廚房的菜色,原本快要倒閉的酒樓才略有起色,不賺不賠的開門做生意,而誇下海口想賺大錢的趙若瑜受了不小的打擊,她因此安分了幾年,不再蹦躂。

  這些都是後話了。

  「二姊姊貪心,連祖母的銀子也拿……」那是祖母的體己,二姊姊不該覬覦,她缺錢應該向爹娘伸手。

  連四歲孩子都懂得的道理,重活一世的趙若瑜卻從未想過,她滿腦子是穿越人的優越感,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她需要銀子,誰給的不都一樣,她只要拿在手裡便是她的。

  「噓!小聲點,不要讓旁人聽見,不然人家會說我們興武侯府不會教小姐。」女人呀!一輩子被「名聲」兩字桎梏住,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別人的錯也能粉身碎骨。

  好在她才七歲,還有幾年能任性,一過了十二歲,恐怕連門檻都很難邁出吧!只能循規蹈矩的等人上門提親。

  趙永真調皮的扳開大姊捂住他嘴的手,朝她一吐舌,「二姊姊太討厭了,我不喜歡她。」

  一說完,他轉身向來時路跑去,邊跑還回頭扮鬼臉,讓人好笑又好氣,偏又拿他沒轍。

  「小心走,別跑,要摔跤了……溫香,你追上去顧好真少爺,別讓他衝撞了人。」這個皮到不行的弟弟,真該抽他幾鞭子,讓他學學乖,這是在別人府裡可不是在自個兒家中。

  「那小姐你呢?」溫香不放心。

  「我走得慢,一會兒就趕上你們。快去,不要讓真少爺走岔了路。」身為女兒家就這點不方便,不能在人前奔跑,有礙閨儀。

  「是,奴婢先走了,小姐別耽擱了。」看了前方快消失的小身影,溫香長裙一提,快步疾行。

  這一回出門,除了老太君身邊多了個嬤嬤外,其餘的主子最多帶一名小廝和丫頭,因為定國公老夫人喜靜,怕吵,人一多了耳根就不清靜,識趣的賓客便不多帶人,由定國公府的下人服侍就是。

  溫香這一走,趙若瑾身側就無人伺候了,走得慢的她還不時停下來看看園子裡的花草,嗅嗅濃郁的花香味。

  走著、走著,她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咦,好像少了什麼?

  她想了一下,想不出所以然,於是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幾步,她驀然停下腳步,一臉錯愕的看向系在腰間的繡蓮枝荷包,荷包還在,但荷包下垂吊的兩隻金鈴不見了,那是她最喜歡的鈴鐺,純金鑄造,鈴鐺上面還過過香火,刻上護佑平安的梵文,梵文字體只有她認得。

  說是重要,但也不頂重要,就是丟失了一對小金鈴,再打就有,可那是小姑娘的貼身物事,鈴鐺內側刻著「瑾」字,不找回來不行,現在她還小不打緊,若過了幾年有人持此物上門誣衊她的清白、名聲,那她就真的有口說不清了,白布染黑。

  想來該是在小徑掉的,她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定國公老夫人的壽宴已不在她考量的範圍內,先拿回鈴鐺再說。

  一邊走,一邊找,細額上微微冒出汗,濃烈的花香味不再清新可人,而是膩人了,叫人不由得心浮氣躁。

  突地,她聽見鈴鐺聲——

  啊!她的金鈴,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她不會錯認。

  快步地走了幾步,她忽覺不對,掉落地面的鈴鐺怎麼會響,除非有人踢它或搖它……

  正當她這麼想,眼前出現一雙雲裡青繡雲龍短靴,靴子上方有一圈勾絲金線錯針繡出雲紋圖樣。

  鈴鈴鈴……悅耳的金鈴聲從修長白皙的指尖發出。

  手指?

  「那是我的鈴鐺。」

  「你的?」清雅若雲霧中透出的清冷嗓音如玉箏在雲端間彈奏,似遠,似縹緲,透著霧茫茫。

  「是我的。」抬起頭一看,趙若瑾躍入心頭的第一個念頭是——哇!這個人好高,她踮起腳尖也只到人家腰際。

  沒辦法,她只有七歲,還是偏瘦略矮的那一種,身高約一百二十公分而已,她娘也不高,才一百五十七公分。

  而這人起碼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吧,說不定還更高。

  再定睛一看,她不禁有些驚豔了,眸似點墨,面如冠玉,面前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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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7: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十七爺是哪位?

  「你是誰?」

  看到美的事物,是人一定會欣賞,多看幾眼在所難免,內裡不童稚的趙若瑾睜著一雙澄亮水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翩若驚鴻、人如美玉的極品美少年,那眼神驚歎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好精緻,好細膩的美人,皮膚潔白如玉,透著淡淡薄脂光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緊抿的唇瓣宛若剛抹上花蜜,水嫩水嫩地漾著淺淺粉色,居然長得比她還好看!

  要不是看見他喉間有突出的結,真要以為是戲文裡所說的某戶的大家千金或私自離宮的公主女扮男裝、改頭換面,喬裝一番地混入人群,以假亂真的圖一時的快活。

  看到他,再瞧瞧自身,趙若瑾不得不自卑,看人家的膚質多好呀!白嫩得仿佛有露珠在上頭滾動,凝結成透明的水靈,隨著皮膚的呼吸翩翩起舞,簡直是天人下凡。

  這是個美得令人心驚的少年,即使上輩子就見過不少世面的她也忍不住屏息,怕一吹氣破壞了真人版的藝術品。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是誰,又為何在此?」這丫頭個子小不隆咚的,可那眼神卻清澈地叫人看不透。

  乾淨、透亮、不見雜質,但……亮得不尋常。

  「你的聲音也很好聽,人好看,嗓音又如玉佩輕敲般輕揚,你還是個人嗎?」是下凡的神仙吧!來人間遊歷。

  一身潔白錦衣的少年眼眯了一下,露出更清冷的寒光。「沒人敢在說我好看後還能活到隔日。」

  「可是你確實是好看呀!漂亮得讓我捨不得眨眼。大哥哥,人的相貌是爹娘給的,沒什麼不可告人,原本我也很滿意自己的長相,覺得日後定是貌美佳人,可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弱爆了,她看她給他當丫頭還差不多。

  「可是什麼?」錦衣少年明知不該問,就一劍便了結這滿嘴胡話的小丫頭才是,但是他的劍遲遲不出。

  「可是珠玉在側,我這沉魚落雁之貌就俗了,誰能與羊脂白玉爭華,那不是自找難堪嗎?好,我決定了。」她右手小粉拳一握,輕輕一揮,像是下了非常重大的決心。

  少年好奇了,面對行徑古怪的小丫頭,他有些被牽著鼻子走。「決定什麼?」

  趙若瑾眼神堅定的輕啟粉唇,她看看少年白晰透亮的肌理,再瞧瞧自個略顯暗沉的無亮肌膚。「從今天起,我要早、午、晚各喝一碗現擠羊乳,再用牛奶淨身,然後抹上最亮膚的珍珠粉,食補加藥膳,等我十年……不,七年就好,我一定能養成個白白嫩嫩,玉質透華的小美人。」

  她怎麼可以輸給一名少年,那對一個有羞恥心的女子而言太傷面子了。

  美人是養出來——唇紅齒白,美目盼兮,顧盼生姿,這是自古以來美人的象徵,養白了一身細皮嫩肉,腹有詩書氣自華,培養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就算容貌不頂美也多了三分嫵媚,嬌色惑人。

  聽她憤慨萬分的說起種種變美的方式,而非看著他如花容貌發癡,少年抿緊的唇瓣像被細細的拉扯,往上揚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若是認識的人看見他此時微勾的唇角,恐怕會驚悚地倒退三步,因為打他出生那日起,他就很少笑,連他的親生父親也無法逗笑他。

  有人笑稱,少年的笑線斷了,他這輩子再也體會不到笑是什麼感覺,可憐的他地位再尊貴也是殘缺的人。

  「你先說,是我先問的。」趙若瑾很堅持。

  「上官靜。」他聲若清泉,輕易地扯動人心。

  上官靜會停下來和人交談,甚至願意報出名諱,這在今天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天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個字,整天不開口也是常有的事,他認為話多是非就多。

  對時局不甚明瞭的趙若瑾不曉得「上官」是國姓,能出席定國公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她曉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覷,她這一輩年歲相當的世子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宮裡的皇子們也大她沒幾歲,有的甚至比她還小,老定國公是當今太后的表哥,兩人的母親是嫡親姊妹,皇上見了老定國公還得態度謙遜的喊聲表舅。

  「我叫趙若瑾,興武侯府的,不過你不要認錯人,我和我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為免雙生妹妹冒充她給她惹來麻煩,她先把話說清楚。

  「是孿生子?」有兩個小丫頭。

  她頷首,「是,雙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裡的人大都認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遠播,她叫趙若瑜。」

  「為什麼會認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沒聽過才女趙若瑜,他只記得有一雙黑亮眼瞳的丫頭叫趙若瑾,她很有趣,一點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繞著他四周打起轉來。「大哥哥,你今年幾歲?你個頭好高啊,我的頭都還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確很矮。

  上官靜忽地舉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納悶地看看張開的五指,不解為何要舉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髮絲柔順的黑色頭顱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摸摸她的如瀑雲絲。

  順滑的觸感從指間竄過,這頭髮養得真好,又黑又亮,仿佛輕輕一揉,就要化在他手裡了。

  莫名地,他喜歡上這一頭黑亮烏絲,覺得比他摸過的綢緞還要滑手,細細滑溜的感覺仍留在指縫間。

  「我七歲,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訂親了嗎?」十四歲不小了,一般權貴人家早相好一門親事。

  「尚未。」他說得簡潔。

  「為什麼呢?你爹娘不著急?」他長得這副長相還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禍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抱著自己坐在腿上,一筆一畫地教他寫字。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長相差二十歲,原本他有十六個異母兄長,但如今還活著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嗎?」不然怎會無暇顧及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兒子,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沒有別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聳聽,你實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給撲倒,趕緊娶個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許憔悴點就沒那麼好看了。」他絕對是彩虹男的心儀對象,當了多年講師的她都有點動心地想掐一掐、摸一摸他,更遑論若是碰到喜歡小倌的偽君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張臉真招禍。

  「沒人敢動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趙若瑾一臉「憐憫」的拍拍他修潤的手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都有疏於防備的時候,要知道有些人真的很無恥,他們明著不行就暗搶,什麼設陷阱、暗算的,叫人防不勝防。」

  「小瑾兒。」她的頭髮真好摸。

  「嗯?」她隨口一應,忽然發現不對,她幾時多了小名,小瑾兒聽起來像在喊小太監。

  「以後在人前喊我十七爺,人後就叫十七哥吧!」他看著自己被拍過的手,不懂他怎會容忍她的碰觸?

  或許是因為她很有趣?十足十無害的小東西,讓人聯想到深山野林裡捧著核桃殼啃的蓬尾松鼠,墨黑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很是討喜,叫人越看越愛。

  「十七哥……」嘩!他家兄弟真多,家族旺盛。

  趙若瑾若知曉上官靜的真實身分,只怕她臉上的羡慕會轉為同情,以他家的情形,兄弟多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弟齊心。

  因為家主的位置只有一個,人人都想要,為了爭權奪利,爬上主位,眾人皆使出陰毒手段,將前頭的那一位拉下來,踩著手足的屍身往上爬,一步一步接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我不殺你。」一說出口,他又困惑了。

  為什麼不殺?她冒犯了他。

  心裡另一道聲音又說了: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門牙還掉了一顆,她行事仗義,言談有物,死了有點可惜。

  趙若瑾一驚,暗暗地往後退了兩步。「你要殺我?」

  怪了,她做了什麼?

  「你碰了我。」這世上敢對他無禮的人並不多。

  她暗啐一口:果然人美都有怪癖,兩人明明「相談甚歡」,誰知他卻暗藏殺機,碰一下就要大開殺戒。「但你不想殺我。」

  「你還說了我好看。」犯了他的忌諱。

  她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人毛病真多。「十七哥,我這是羡慕,如果你的臉換在我臉上,我肯定天天上街讓人看。」

  擲果滿車,側帽風流,她只要搖扇一笑,一個月的蔬果肉食就有了,還有整車的香帕、鐲子、發簪,她都能開間鋪子賣了。

  全是無本生意。

  「我不喜歡。」那些人的眼光太淫邪,活似要將他生吞活剝,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戾氣又蠢蠢欲動。

  「你不喜歡自己的臉可我喜歡呀!賞心悅目,宜室宜家……啊!後面那一句刪掉,我說太快了,宜室宜家是形容姑娘家。十七哥,我的意思是越在乎它就越放不開,人的樣貌是天生的,只要放下它,你就不會在意了……」

  旁人說什麼與己何干?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自有清風明月的自在,心境一片清朗。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容顏——那麼好看拜託也不要變,那就去適應吧,等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眼神,別人再怎麼看也只能在心裡意淫,對本人不痛不癢,不構成身體上的傷害,這世上不能控制的是別人的思想。

  「好看就是好看,幹麼要執著別人怎麼說,你是讓我看了歡喜的好風景,我多留戀一刻,心舒坦了,等等還不是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對了,十七哥,金鈴可以還我了嗎?」她磅礴大氣的話鋒一轉,忽地怯生生的一眨眼,小臉還沒少年的巴掌大。

  「不給。」上官靜將刻上梵文的金色鈴鐺一上一下的拋擲,逗貓似的一收一放,鈴聲忽左忽右。

  「十七哥,那是我的金鈴。」他怎麼可以占為己有?

  「我拾到便是我的。」上官靜美若白玉的臉龐清逸秀麗,但開口說出的話卻無禮至極。

  「鈴鐺裡刻了我名字中的瑾,你不還我就是私相授受,日後我會被沉塘。」她故意說得很嚴重。

  「沒我的允許,誰敢將你沉塘!」他說著,順手解下腰上深綠色貔貅玉佩扔給她。

  「咦,這是祖母綠……」好貴氣,這塊玉佩相當值錢……啊!不對,她在想什麼,怎麼想到銀子上頭。

  懊惱無比的趙若瑾一抬頭想把價值不菲的玉佩還人,再要回自己的金鈴,誰知她頭一抬,美得如詩如畫的少年居然不見了,讓人有種恍如在夢中的感覺,這是南柯一夢。

  找不到正主兒,她一跺腳,忿然地走開。

  小小的粉紫色身影消失在小徑的轉彎處。

  「主子,需要屬下替你下手解決嗎?」一名身著黑衣的暗衛現身,單膝跪地,面無表情地道。

  「不必。」她的碰觸並不讓他厭惡。

  「主子要放過她?」那細細的頸項多脆弱,不及他腕粗,「嘎吱」一折,一條小命就沒了。

  「她有我的貔貅玉佩。」一名明明是古靈精怪卻說自己是傻子的丫頭,何妨等她七年後,看她有何變化。

  暗衛聞言,露出訝色。「那是能調動黑煞軍的玉令……」居然就這麼隨便給了她?!

  太不可思議了。

  「她叫我十七哥。」柔柔的軟語有股糯乎勁。

  「主子……」他若想當哥哥,多得是人想叫。

  「去查查她的話是否屬實。」興武侯府的嫡長女趙若瑾,全府公認的傻子……到底是誰傻?

  「是。」

  一片葉子落下,原有兩道人影的樹蔭下空無一人。

  回到正堂的趙若瑾還有點氣呼呼的,她手握著留有餘溫的貔貅玉佩不知該往哪放,索性往袖袋一藏。

  這會兒大家都差不多拜完壽了,徐氏還因為她的缺席而瞪了她一眼,小聲地要她找個位子坐下。

  此時,定國公的小女兒巫素靈走了過來,她和趙若瑾她們姊妹同齡,但大上三個月,在府中最小的她喜歡當老大,一看年紀比她小的孩子就自稱姊姊,拉著一群夥伴四下玩著。

  趙若瑾有幸成為被她照顧的人,至於趙若瑜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自有她的玩伴,趙若瑜和巫素靈一向合不來。

  「素靈姊姊,你們府裡是不是有一位十七爺?」那人太可惡了,搶了別人的東西就跑,跟無賴沒兩樣。

  「十七爺?」她想了一下,很果決的搖頭。

  「不是你們府中的?」可是那態度好似來去自如,有如走自家園子,他比她還熟門熟路。

  「從我祖父那一代算下來,到我這一輩一共二十四個堂兄弟,我們依出生先後排行,十七哥外放到離京城一千多裡外的秀水縣,他趕不回來給祖母過壽。」定國公府枝葉繁盛,人多到有時她也認不出誰是誰,跟著長輩胡喊。

  「那你認不認識誰家的少爺被人喊十七爺?」金鈴一定要討回來,貔貅玉佩還不還倒在其次。

  巴掌大的祖母綠玉佩,在現代的拍賣會場上可是能叫價上億,她看過雷同的,但玉質沒這麼通透,入手溫潤。

  巫素靈想了想今日的來客,以她的年紀要記全有點困難。「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是沒有人叫十七爺。」

  趙若瑾一聽,急了,「長得很好看,高得我得要仰頭,十四歲的模樣,痩高的身材,他說他叫上官……」

  趙若瑾忽地被巫素靈捂住嘴巴。

  「你遇到我表舅?」她驚喜地大叫。

  「你表舅?」她目光狐疑,那人和定國公府的孫輩年歲差不多,怎就差了一個輩分。

  「你以後見到他儘量要離遠點,他的脾氣不太好,常常莫名其妙的發火,我們府裡的人都不敢招惹他,有多遠離他多遠。」長得美惹不起呀!還不是像了表姑姑。

  「那他到底是誰?」她好上門尋回失物。

  聞言,巫素靈一臉詫異,「你知道他的名字卻不曉得他是誰?」太離譜了,這丫頭得有多傻呀!

  「他又沒說。」她心裡嘔得很呢!被美少年擺了一道。

  「他跟皇上同姓,是皇上的……」

  靜王。

  上官靜居然是年紀輕輕就受封多年的靜王,他的封地在偏遠的西南,雖然地處偏僻,離京約三千里,往返一趟要三、五個月到半年,但物產豐饒,是玉石和藥材的主要產地,每年的稅收幾乎是國庫的一半。

  這還是明面上報上來的帳面,私底下誰知道隱匿了多少未報,光是玉石的產量可多可少,報高報低也就靜王一句話,他拉了一車玉石說是廢石,沒人敢說那不是石頭。

  所以他究竟有多少身家,大概只有他自己曉得吧!每年進貢給皇上的寶石和稀有藥材,只怕好的全在他的私庫裡,真正面聖的是他挑剩下的,論起財富,西南他稱第一。

  不過他真正回封地卻不到幾回,每一回都來去匆匆,五歲就封王的他一直住在宮裡,直到先帝賓天,那年他九歲,有點像被趕走似的匆促上路,五百侍衛送他回到領地。

  之後一年,新皇不聞不問,好像沒有這個弟弟似,那還是他的親手足,太后所出的胞弟,皇帝心狠的把他往西南一扔,扔進一群兩眼發綠光的狼群中,那群心如惡狼的地方官等著撕裂小羊羔,用他來祭西南毒瘴。

  誰知這只好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羊居然是頭狼崽,他手段比盤踞西南多年的老狼更狠,更有雄霸一方的狂霸之氣,他各個擊破,一一咬死了並不合群的官員,拉攏被欺壓數代的西南部落。

  果然是被先帝看好的龍子,若是先帝多活個幾年,說不得如今坐上那位置的就不是上官禹,而是他最親的幼弟上官靜。

  有鑑於此,看出他狼性的上官禹不敢留他在西南聚集實力,因此下詔召靜王回京,以太后思子過度而病倒為由,將荒野孤狼困在京城,讓他哪裡也去不了。

  只是誰也沒料到越長越俊美的上官靜竟引起京城大暴動,比女人還美的他什麼也沒做就引得一群待嫁閨秀為他癡狂,天天在酒樓飯館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甚至大打出手。

  每天都會聽見誰家的千金被抓破臉,誰家的小姐遭到毀容,誰家的閨女被推入湖、跌下馬、遭綁架,上香時路遇惡霸毀了貞節……等等,不勝其煩的意外一再發生。

  最後是眾官員們實在受不了後宅不寧,紛紛上表讓靜王暫離京城,讓各府家眷得以平靜度日。

  於是上官靜十一歲時被派往邊境,任職于定國公麾下,由文治武功皆出色的定國公看管這位小表弟。

  稍稍放心的皇帝還算信任這位表兄,以大批黃金獎賞功在社禝的新任定國公,皇上隱晦未說的話是:把朕這個皇弟看牢了,別讓他集黨結派,招兵買馬。

  只可惜狼走到哪裡還是脫不去狼的本性,在邊關三年,本來瘦弱的靜王反而找到自己的戰場似,他飛快的成長,以一次又一次的戰功壯實自己的實力,百戰不敗的英勇戰績吸引了更多以他為尊的追隨者。

  怎麼放哪裡哪裡就出事,皇帝的疑心病快逼死自己,他反反復複地考慮了大半年,最後決定將他調回眼皮底下盯著。

  府中有女兒的官員都哭了,他們嚴陣以待,緊守門戶,一旦有靜王出現的地方,自家的大門絕對不開,把芳心蠢動的閨女關在府裡繡嫁妝,擇婿遠嫁。

  所以,這又是京城另一個奇景,嫁女兒的人家特別多,而首飾鋪、綢緞鋪等做女人生意的商家境況大不如前,等了老半天也等不到客人上門,生意蕭條,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

  「聽說你在打探興武侯府的姑娘?」嘖!真看不出來,悶嘴葫蘆也有開竅的一天,懂得慕少艾了。

  「話多。」看著西南傳來的邸報,冷如冰霜的俊美容顏看也不看一眼這不請自來的惡客。

  「我跟你說呀!要問起這京裡的姑娘家,你來找我就對了,我就是在脂粉堆裡混大的,沒有一個稍具姿色的女子未上我精心排名的百美圖,她們的容貌、年齡、特徵、專長、嗜好……我是知無不答,答無不盡,包君滿意。」像個老鴇拉客的葛不屈紅光滿面,非常雀躍地想拿出他的收藏與人分享。

  「言不及義。」一堆廢話。

  「哎呀!我們的靜王殿下害羞了,以男人來說,你都不小了,該是開開葷的年紀,我仗著虛長你幾歲,為你開示開示,這姑娘家最是表裡不一,嘴裡說不要,其實心裡樂意得很,尤其是面皮薄的小姑娘,你什麼也不必說,壓倒就是……」

  虛長幾歲?!

  盡教些歪招的葛不屈實則三十有二,他成過一次親,娘子跑了,有一對七歲、五歲的兒女由他老娘帶著,他本身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實則是醫術高明的大夫,連宮裡的太醫也比不上。

  上官靜有幾次重傷難愈就是他救回來的,一個寡言,一個聒噪,倒形成似師似友的奇怪情誼。

  「止言,把人丟出去。」太吵了。

  「是,主子。」陰影處,走出一名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

  「等等、等等,別這麼傷感情嘛!大不了我少說兩句,你也知道我是為你好,少年郎若是憋久了,很容易就……不行了……」他擠眉弄眼,意思靜王殿下該懂吧!

  可惜媚眼丟給熊瞎子看,思緒仍在西南緊張局勢中的上官靜,根本理都不想理他,由他自說自話的唱話本兒。

  「動手。」

  「是。」

  一聲慘叫,口水多如牛毛的男人被丟了出去,一身布衣的葛不屈灰頭土臉地爬回來,不知死活的他照樣插科打譯,把某人的忍耐力挑戰到極限。

  「你這人忘恩負義呀!枉費我多次施手搭救,你是這樣回報我的,早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我就不該秉持醫者父母心,把你由命垂一線的險境拉回來……」救人也費勁,他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搶救,才讓奄奄一息的傷患逃過牛頭馬面追捕。

  「天山雪蓮花,十朵。」

  「呃,我也沒用多少……」振振有詞的聲音變虛弱,沒那麼理直氣壯了,多了心虛。

  「十匣子各色寶石,顆顆大如鴿卵。」

  「那……呵呵,全被我那賊婆娘給卷走了,我就只看過幾眼,都生了兩個孩子還這般沒心沒肺……」

  那滿匣子寶石他連摸都沒摸過,很豪氣的交給娘子處置,誰知她早存了賊心,趁他離家在外為人看診時,和姦夫合夥洗劫了家中,只留下幾兩銀子給孩子買米。

  他一回家,人去樓空,多年的積蓄也便宜了姦夫。

  其實,早有跡象了,葛不屈的妻子不只一次提過和離,她再也不想當丈夫長年不在家的活寡婦,她也暗示過他有個男人對她很好,她想跟那人過日子,不願再獨守空房。

  可是葛不屈被女人從一而終的觀念害慘了,他以為妻子只是口頭埋怨幾句而已,他把所有賺來的銀錢都交給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無非是無病呻吟,找她男人麻煩。

  誰知女人狠起來是可以六親不認,真把他家給搬空了,除了鍋碗瓢盆、桌子椅子沒搬外,她連夫妻睡的那張黃花梨木大床也給搬走了,鄰人還不解的問上一句:你們要搬家了嗎?

  全是咎由自取,誰叫他不知珍惜,媳婦兒娶進門是要疼的,誰像他三天兩頭不在家,妻子有事要找丈夫居然不曉得上哪找人,他回來當撿到,一出門便是失蹤人口。

  「千年雪蛤,百年人蔘,金絲雲蠶,回魂草,血色何首烏,萬年冰岩……」

  上官靜每念一樣,膚色黝黑的葛不屈眼角就抽一下,抽到他都快得羊角瘋了,面色慘白。

  「好好好,我怕了你,你是付了診金,但是那又怎樣,不能否認你的命是我救的,而且不只一次,我是你名副其實的救命恩人。」他死豬不怕滾水燙,蹺起二郎腿和他乾瞪眼。

  他就是看准了恩情大過天,才這麼死皮賴臉地,誰都可以得罪,偏是大夫不能得罪,誰知道哪時候就會用上他們。

  「不然你以為你的舌頭為什麼還在。」沒割了它不是他面子大,而是留著問診,他唯一的用處。

  背脊一涼,葛不屈小心的捂著嘴往後一移。「我是出自關心,十四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要娶個妻子也還行,若是皇上一時腦熱給你賜了婚,到時正妃、側妃、貴妾一起來,你吃得消嗎?」

  「他不會這麼做。」他留在西南的人手有人不安分了,他得想辦法回去一趟,治治這些長蟲的老骨頭。

  「呿!你能掐會算,成了上官半仙了?打從先帝駕崩以後,他找你的麻煩還嫌少過嗎?一下子西南,一下子北方,一下子又叫你回京伴駕,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他多少次接到午夜送來的求救信號,馬不停蹄的就怕遲來一步。

  「有遺詔。」父皇他並非全無準備,臨終前還有一手。

  「遺詔?」那是什麼東西?

  「婚姻自主。」父皇准他自行婚配,可以不接受皇上指婚,他想娶誰就娶誰,只要女方同意。

  葛不屈怔了一下,隨即拍腿大笑。「先帝真有前瞻遠見,知道皇上會在你的婚事上擺佈你,先一步做了預防,他可真疼你呀!疼入骨子裡,難怪皇上事事針對你。」

  如此得先帝恩寵,換了他是當今皇上也會如芒刺在背,一天不拔除他這胞弟便不安心,誰知道睿智過人的先帝還給靜王留下什麼。

  「父皇只是不想我受迫害。」他是父皇最小的兒子,母后又是元配,算是老來得子,父皇疼子如疼孫,難免想給他更好的。

  「好皇帝!如果他多活幾年,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就不是上官禹了。」

  這就是當今皇上最害怕的一件事,他占著嫡長的身分即位,而非賢良明君,論起智謀,遠遠不及相差二十歲的幼弟。

  「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不論他說了多少回,可是沒人相信,他身邊的人都認為他有一天會榮登大位。

  上官靜真的只想偏安西南,所以他才費盡心力打理,想把西南一帶治理成一個自給自足的藩地,他和皇兄的江山遙遙呼應,各有各的子民,各自管理轄下的土地,國土有難,他率兵出征,百姓安樂,他便退居一角,做起安樂王爺。

  但是皇兄不信他沒有野心,層出不窮的出手試探,以己心度他人之心,整天疑心疑鬼,想著誰要謀奪他的天下。

  「別說沒興趣,是男人就要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如果我是你,有了名正言順,還有你那顆不知怎麼長的腦袋,以及你現在手上的勢力,肯定要拚一拚。」他就是不會投胎啊。

  「去拚殺,我預祝你成功。」嫌命太長大可去試試。

  「喂!你這小子說話真無趣,要不是你白長了這張好看臉蛋,我真懷疑那些女人為什麼前仆後繼的看上你。」跟他相處一天會悶死,他不是好聊天的伴,乏味地叫人想上吊。

  上官靜手中的毛筆一頓,想起一張乾乾淨淨的小臉。「也有例外。」

  「你是指那個叫趙若瑾的小姑娘?」這口味也太詭異了,人家才七歲,他到底是看上她什麼?

  聽到小瑾兒的名字,上官靜眼底的眸光冷了幾分。「與她無關,少瞎打聽。」

  柔軟滑細的髮絲,大而明亮的雙眼……他腦海中記得清清楚楚,而小丫頭不對他發花癡、不怕他,她甚至還同情他。

  她,真的很特別。

  「靜王殿下,她真的太小了,還上不了我的百美圖,不過我推薦你她的孿生妹妹,趙若瑜才是實力堅強的後起之秀,她有才又有貌,奇思如泉湧,五年內肯定榜上有名。」他看好能詩善詞的妹妹,姊姊嘛!就差強人意了。

  「你該換對眼睛。」把明珠當礫石,錯看璞玉。

  聞言,葛不屈眉頭一皺,「大家都說興武侯爺的長女有點傻氣……」言下之意,看走眼的是靜王。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看過她的雙瞳嗎?」很清明澄澈,但是他卻看不透明澈瞳眸底下的光影閃動。

  「會有不同?」難道七歲大的小姑娘善於隱藏?

  這對雙生姊妹,一個聰慧,一個笨拙,真有那麼大的差距嗎?

  如果其中一個不想光華外露而藏鋒呢?

  葛不屈眼中精光外露的思索著,他覺得自己該改變審美的角度,有些埋得深的寶石不易挖掘,靜待有緣人。

  「我被她牽著鼻子走。」上官靜很想否認,但在短暫的接觸中,個頭才到他腰際的小丫頭很能控制人心。

  「咦?咦?!咦!咦——你真的……」天哪!看來她真不簡單,才七歲而已,若是十七的話……

  像挖到寶似的,他雙眼發亮。

  「不要去打擾她。」一看葛不屈瞳眸裡放出的灼光,他便曉得此人老毛病又要發作了——對人的探究。

  「不打擾、不打擾,我遠遠的觀察就好。」以他能治百病的慧眼,准能看出個中玄機,叫人無所遁形。

  「興武侯府可不是一般人的後院,小心來得去不得。」侯府內有百名家丁,都是戰場退下來的老兵。

  上官靜不擔心葛不屈能偷窺到小謹兒的一舉一動,在那之前,他會先被揍得鼻青臉腫,死狗一樣被拖出門扔了。

  「喲!心疼你的小丫頭了,放心、放心,我這人還有品德,不會窺探她如廁、淨身、換衣、小腳丫子脫襪……啊!上官靜,你太卑鄙了,居然打我臉,我流血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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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7: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總有一天比下你

  「趙若瑾、趙若瑾,你沒看到真可惜,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來了,尤其是三皇子上官辰是皇后所出,他一直圍在我身邊,讚揚我的詩是千古名詩,日後要名留青史……皇家孩子都長得好看,鳳子龍孫……」

  看到趙若瑜興奮莫名地向她炫耀,趙若瑾不必用腦子想都知道這個無腦女又陷入自編的幻想中,想像自己是其中一位的皇子妃,眾星拱月的把她捧上天,作起皇后夢。

  皇家是那麼容易進嗎?

  世上有幾個溫莎公爵,只愛美人不愛江山,拱手讓出皇位,就連史上最癡情的順治皇帝,也是在董鄂妃死後才心灰意冷的落髮出家,若是他肯毅然決然的放棄皇位,沒了那些三宮六院的勾心鬥角,單純當個妃子的董鄂妃怎麼會死,要一個帝王一心一意地只對待一個女人太難了。

  更別提有黨派之爭,為了鞏固各方勢力,拉攏對己有利的一方,皇子在婚姻上多有算計,他們不可能只娶一妻,只要有更多的人來投靠,他身邊的女人只會更多不會少。

  而皇子們相偕到定國公府為老國公夫人拜夀,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為定國公手上的兵權而來,以及老定國公雖然致仕,可是他以前的老部屬呢?他們仍以他馬首是瞻,對老定國公推崇備至,這些都是皇子們想要得到的助力。

  偏偏兩位老小定國公皆未出席老夫人的壽宴,只邀請了一些後宅婦人和小輩,期望落空的皇子們便改弦易轍,盯著幾位功勳卓越的權貴子女,由他們去影響家中長輩。

  一向愛出鋒頭的趙若瑜從不錯過這樣的熱鬧,一有機會便沖到人前表現,不等人開口便背了一首蘇軾的《水調歌頭》,當下眾人讚賞不已,直呼驚才絕豔。

  可是要她解釋詞意時,她又說得坑坑疤疤,詞不達意,光是死背卻是不知其意,讓站在樹後的她為其捏了一把冷汗。

  詩很好,然而趙若瑜未如她預料中的受人吹捧,因為聽過她的詩詞後,大家都不太相信是她寫的,才「七」歲的小姑娘沒有那麼多的人生歷練,說什麼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從未離府遠遊的她哪知離別苦、歡喜聚,又看過幾回月圓月缺?

  有人開始懷疑她以前的詩都是抄來的,全是沽名釣譽。

  趙若瑾評趙若瑜最大的敗筆,她不該拿出不符合她年紀的詩句,要由淺而深的展現才華,而不是想到什麼就胡背一通,再說只會背詩卻不解其意,即使出了鋒頭也減分。

  還不如一首「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來得有童趣,眾人一聽便能自行想像出逗趣的情景。

  「三皇子配你太老了。」她需要有人潑她一桶冷水。

  一滯,本來咧著嘴笑的趙若瑜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哪裡老了,三皇子才十五歲,正值少年。」

  「沒錯,三皇子是十五歲,可你今年七歲,三皇子最遲三年內一定議親,那時你十歲,連癸水都還沒蹤影呢!人家兒子滿月時,你大概連及笄禮都尚未行過。」不相配。

  在現代,男女之間相差七、八歲真的不算什麼,一件尋常事,還有老少配、祖孫戀呢!

  戀愛自由。

  可是到了這裡不行,除非是繼室,入門向元配行妾禮,否則少有年紀相差太多的夫妻,女十五、六歲,男十七、八歲,正是門當戶對,八歲的距離是一條鴻溝。

  而且三皇子也不會用人生最精華的歲月等她,他是皇后嫡出,很難不有問鼎江山的野心,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岳家的助力,誰會苦等一個對他助益不大的小丫頭長大?

  三皇子這座大山,趙若瑜是攀不上,她們的爹雖是興武侯爺,但在軍中的威望還不及祖父的一句話,三皇子不是傻的,有文官之首丞相大人家的閨女在手,不輸有千軍萬馬。

  筆鋒利於刀。

  七歲,七歲,為什麼她才七歲?她前世死時都二十三了!趙若瑜很不甘心因年幼而錯失大好機會。「你是來打擊我的士氣嗎?見不得我好,想讓我一潰不起。」

  「我幹麼打擊你?你自個兒的事自己決定,與我何關,我自己的事多到都快忙不過來了。」她這妹妹無自知之明,多說無益,說深了,她還以為當姊姊的嫉妒妹妹,硬要扯妹妹後腿,讓她事與願違,功敗垂成。

  「你有什麼事好忙,還不是那間豆腐大的米鋪。」她的酒樓還在裝修,姊姊的米鋪子已經開始經營,聽說生意不錯,姊姊另外進了十來種精米、糙米、糯米……因應廣大顧客的需求,還弄了個架子許人寄賣農產品和醃制吃食,利益三七分。

  「還有我的香藥鋪。」

  店面不大,所以前置的準備不必費太多心力,趙若瑾用七天的功夫走訪京裡大大小小的香料行、藥材鋪,她充作好奇寶寶,天真的發問,藉由和掌櫃、夥計的閒聊中得知大概的供應商,再讓她娘給她的掌櫃去一一走訪幾家信譽卓越,價錢公道的商家,訂下一批香藥。

  她的香藥鋪子裡賣的是香藥,有安神的,通竅的,舒筋活血的,養顏美容的,調養肌膚的,調氣血,固本,防痘防斑……能抹,能擦,能熏香,還能入浴,有些還能入口,搭配藥膳來用。

  其中有一配方又叫「玉容散」,是清朝太醫參考金代宮女洗面用的「八白散」研製出來,裡頭有八種草藥——白丁香、白僵蠶、白牽牛'白蒺藜、白芨、白芷、白附子、白茯苓等等研為細末,因幾味藥中頭字都有白字,故有此名,日用面如玉潤。

  而慈禧太后所用的玉容散中,便有八白散裡的六白——白芷、白牽牛、白丁香、白僵蠶、白芨、白附子,又加上白蓮蕊、鷹條白、鴿條白、防風、甘松、檀香等,共研細末,用水調濃,用時擦搓面額良久,再用熱水洗淨,每日二到三次。

  這配方她交給鋪子掌櫃,讓他帶人研製出來,又加入她改良過的幾味草藥,取名為「國色天香散」,配方不外傳天經地義,用了什麼藥材是保密的,就算日後趙若瑜用了國色天香散,她也不會知道這其實是玉容散改良,依她的腦袋,只會當作這是古方而已。

  趙若瑾打算每隔兩、三個月就推出一種香藥,以此來穩定客源,畢竟鋪子不大,人手也不多,做不了大買賣,她想等香藥被廣泛的接受後,再來開大一點的鋪子。

  她對做生意這事不心急,一步一步走穩紮穩打,人有多少實力就做多少事,她不急著擴充店面,因為她還「小」,七歲大的小姑娘賺點零花錢就好,不要貪心的蛇口想吞象。

  手中有銀錢容易遭人惦記,尤其是個沒塊豆腐高的小丫頭,雖然她的背後是興武侯府,可人心難測,最難防的是暗藏陰暗處的小人,她要一邊管鋪子一邊防人,太累心了。

  與其讓人覬覦還不如一開始別做太大,飯要小口的吃,先做個一、兩年把名聲打響了,再在城東、城北等地開分鋪,一間一間如雨後春筍悄然冒出頭,屆時還怕賺不了大錢嗎?

  她腦中還有一些古法秘制的香藥方子,那是歷代後妃的專用禦品,她教書時的某年暑假閑著無聊,收集古方後研究改良,用過的人都極力鼓動她去開生技公司,不要再當講師上課了,她所研製的美容美顏產品比市售的還要好上十倍,以中藥材調製無副作用,讓人越用越美。

  不過,她還是喜歡教書,和年輕學子打成一片,開生技公司是免了,她志不在此,但是她仍在家中改建了一間房間繼續做這方面的製作,一來自用,二來送人,她受夠了市面上的人工化合物。

  「什麼,你要賣香藥?」可惡,被她搶先一步了!

  趙若瑜原本想把酒樓、綢緞莊開起來後,再插手香料、藥材的生意,這都是很賺錢的行業,還有茶葉、瓷器等,若是海禁一開,她最熟悉的東、西洋貨、舶來品……。

  還沒學會站已經想飛的趙若瑜太好高騖遠了,資金尚未完全到位便妄想占盡天下財富,自以為是經濟之神,大餅一畫便能成真,她只需開口銀子便滾滾而來,塞滿金庫。

  穿越小說把人坑害了,瞧她那點腦容量,真叫人欷籲,難怪同是穿越者的趙若瑾十分低調的做人,因為有這個蠢到不行的失敗品在前,她自是引以為鑒,避免重蹈覆轍。

  「是呀!大舅舅家的生意不是和香料沾了邊,我寫了信請大舅舅讓人給我帶過來,香料方面就解決了,至於藥材到處都買得到,我鋪子小,不用進太多,隨便一家大的藥材行就調得到貨。」店小不引人關注,進貨順暢。

  兩間鋪子的掌櫃都是自家人,她娘的陪房,日後有可能跟著她陪嫁,如果用得順手的話,那就定下了,重點培植自己的人手,她娘對兒女一向很大方,說給就給毫不吝惜。

  而趙若瑜就不用娘親給的人,她要彰顯實力,從掌櫃到跑堂的,她有一大半是從人牙販子那裡轉介來的,餘下一些是貼紅紙召工,仿照現代的雇傭方式,她還親自面試。

  說她這個姊姊傻氣,這個所謂「才高八斗」的神童妹妹才是傻得少根筋,身為興武侯的女兒,真正的名門貴女,實在輪不到她抛頭露面,現在她年紀尚幼還感覺不出來,等再過幾年,肯定是流言滿天飛,姑娘家的閨譽蕩然無存。

  到時她想找戶好人家嫁都難了,相看媳婦的當家主母不會要流言纏身的女子入門,她們寧可要門戶低一點的媳婦也不要敗壞門風,娶個令人恥笑的媳婦會讓一家人抬不起頭做人。

  可以沒錢,不能沒風骨的為五斗米折腰,門第高些的世族普遍都有這觀念,他們根深蒂固地認為銀子是俗物,要的是面子。

  「原來你還要人家幫忙呀!我以為你要自己來呢!像我就不讓府裡的長輩插手,一個人就能搞定。」沾沾自喜的趙若瑜十分得意,有祖母的一萬兩入股銀子,她的開頭很順利。

  酒樓大變身需要一點時間,沒三、五個月弄不起來,她這邊還在敲敲打打,姊姊那邊的米鋪已經有進帳了,銷路穩定成長,慢慢地打出名聲,為人所知。

  「一個人的能力哪夠,你是暈了頭呀!我們倆才幾歲,哪有能力面面倶到,當然要依賴爹娘,再說了,我腦子鈍,怕賠本。」要有後臺才撐得住,知不知道,初出茅廬的小妹妹!

  趙若瑾有心點撥,明示加暗示要趙若瑜多方商量,別一意孤行,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又同是穿越人士,不希望她敗得太難看,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誰知趙若瑜就是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自視甚高、目空一切,完全聽不進別人說的話,她認為有在外商公司工作的經驗就足以應付,陪老闆應酬嘛!小事一件,她酒量好。

  可她忘了她就是老闆,中國人五千年的飲酒文化不適合用在她身上,前世的她喝酒是海量,但這一世還是孩子,她要跟誰喝,誰跟她喝?回府喝奶吧!一個牙沒長齊的小奶娃。

  兩姊妹都在換牙年紀,姊姊少了兩顆牙,說話有點漏風,妹妹掉了三顆,但長出來一些白牙,看起來不至於黑洞洞,善於打扮自己的妹妹比姊姊亮眼,也招人眼珠子。

  兩人站在一起,真的是姊姊比較遜色一些,妹妹喜歡鮮豔的衣服和發飾,一身素淨的姊姊就顯得少了生氣,呆滯得很,有點像開得正歡的芍藥與牆角野菊花的強烈對比。

  此時的趙若瑾很不起眼,宛如一朵未開先萎的花兒,整個人沒有精神,唯獨一雙墨瞳亮得叫人難忘。

  「那是你笨,要人幫才能成事,你看看我,多能幹呀!一下子就把你比到泥裡去。」看不起古代原住民的趙若瑜揚己眨低他人,看到姊姊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她渾身不舒暢。

  她要的是獨一無二,而不是鬧雙胞,鋒頭都被搶了一半。

  人的想法很奇怪,她嫌孿生姊姊的鋪子小,棄嫌得要命,可是又覺得蚊子再小也有肉,如果是她的就好了,至少現在就開始賺錢,每個月幾十兩、幾十兩的收入也好過一直在花錢,她手頭上的一萬兩被她大手大腳的花得所剩無幾。

  死時還是年輕女孩的趙若瑜沒有儲蓄觀念,她是活在當下的性子,賺多少,花多少,從不留到下一個月,她有五張銀行的信用卡,不夠用先刷再說,領薪日再付帳單就是。

  人的習性是很難改變的,在新爹娘的寵愛下,從沒缺過銀子花用的她花起錢來更加變本加厲了,只要手上有錢就留不住,想買東西的念頭如同魔咒,一直催促著她散掉所有銀兩。

  她做事沒規畫,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酒樓、綢緞莊的內部擺設也被她一再變動,花了不少冤枉錢。

  「笑姊兒,人要謙虛,不可驕矜,你姊姊雖然比不上你聰慧,可是她按部就班的苦幹實做,老牛走得慢卻能犁完地裡的田,那你的田呢?」還長著草,看不到作物。

  對於管著一府大小事,動輒百千兩進出的徐氏而言,大女兒每個月賺的幾十兩銀子,她根本看不上眼,指縫間隨便漏一些就不只幾十兩了,全當是孩子們鬧著玩。

  可是若一間鋪子幾十兩餘利,十間、二十間呢?幾十兩便是幾百兩,甚至千兩,一年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

  現在還看不出日後遍地開花的遠景,不過已見雛形,眾人的盲點是只知盯著大酒樓,渾然不知米、香藥是尋常百姓的日用品,平時不覺重要,但人人都用得到,誰也少不了。

  「娘,女兒是激勵姊姊要長進,不要整日發呆,傻乎乎的混日子,我們很快就長大了,她要是再這麼漫不經心,娘你都要發愁了。」哪像她有上輩子的記憶,做什麼都事半功倍,領先別人好幾步。

  聽著小女兒嬌氣的話,徐氏落在大女兒臉上的眼神多了憐惜。「慢慢來,別急,有賺錢就好,娘不嫌少。」

  她和小女兒的想法一致,開酒樓才是賺大錢的正當經營,酒菜賣得好,每個月幾千兩的入帳是小菜一碟,大女兒的米鋪、香藥鋪要賺上一整年才及得上酒樓月余的營收,即使酒樓尚未開業,她仿佛也能看到人群擁擠的榮景。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所以她心疼大女兒的不如人。

  徐氏和趙若瑜一樣,被「才女」之名晃花了眼,以為有才名在外便是聰明絕頂,人有才智就一定會賺錢,她信之甚篤,從未有過懷疑,打心眼裡高興小女兒有這等本事。

  「娘,我沒急呀!你說賺多少都是我的私房,以後我就不向你報帳,盈虧自負。」她要有自己的銀錢。

  「呿!還盈虧自負呢!娘就眼界窄,會貪你那點小錢?」真給她還嫌少呢!不夠她買件月華裙。

  鼻頭被點,趙若瑾傻笑道:「小錢也能生大錢呀!拿在手上才實際,你看我鋪子開了一個多月,已經賺到第一個一百兩了,一年以後我就能再有一間鋪子和買四、五十畝良田。」

  有田有地就有出產,有出產就有銀子,除去買賣後約三成銀子給莊子上的人,剩下的七成全是她的。

  第一年買一間鋪子,四十畝地,第二年便能買下兩間鋪子,六十畝地,第三年……以此類推,只要不遭遇較慘重的荒年,她的地就會一直有米糧供給,鋪子一間一間的開。

  原來一個月不只能賺幾十兩,能有上百兩的收益啊,不錯不錯。

  「嗯,想得很好,娘原則上支持你。」她的原意是支持但不看好,真若做不下去,她也會貼補一二。

  「還買鋪子買地呢!你賺的錢不花嗎?今天買個鐲子、明天打支簪子,你還有餘錢在手上?」見不得人好的趙若瑜大聲地嘲弄姊姊,哪有人只賺不花,趙若瑾也想得太天真了。

  同樣地,就算一個月百兩的進帳她也看不在眼裡,平日揮霍慣了,富貴窩裡養出的嬌嬌女,誰在乎那點零頭。

  「妹妹,你也傻了不成,有公中呀!娘每一季都會為我們裁衣買首飾,我們吃穿都在府裡,每個月還有月例銀子,我都花用不完了,哪會用得到賺來的銀子。」她日子過得樸實,不重視華而不實的物質,連珠花都少用,只用頭繩綁發,頭繩下系著各式各樣的鈴鐺,一次用一樣。

  「聽到了沒,不許說姊姊笨,瞧她多聰明,日常開支懂得用府裡的,她賺的都是她的,省下不少銀兩呢!」誰說大女兒傻氣了,她是務實,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就腳踏實地幹活,笨鳥慢飛,飛得再慢也會到棲地。

  為什麼她的月例銀子總是不夠用,難道娘偷塞銀子給姊姊?聽不得別人讚美的對象不是她,好勝的趙若瑜有些氣悶。

  「娘,女兒開了米鋪子,不能不知道田裡的作物,我想到莊子住幾天,看看地裡的糧食。」稻子一年一獲,收成後再種上些白菜、蘿蔔太浪費了,她試試能不能改良土質,使稻米如南方的稻種一年兩獲,多一季的收成。

  其實是趙若瑾想出去玩了,趁著年紀還小能四處走動,等大一點就沒有那麼方便了,出個門就要戴上帷帽,人都蔫了,她打算藉看地為由行遊玩之實,一舉兩得。

  「我也去……」

  趙若瑜興匆匆的開口,但她還沒說完,徐氏就不悅的橫來一眼——

  「你姊姊幹的是正事,你跟去幹什麼?別忘了你的鋪子還沒弄好,老夫人正滿心歡喜地等著分紅呢。」

  一提到尚未完工的酒樓,趙若瑜就敗下陣了,臉色不快的嘟著嘴,心想:有什麼了不起,等我酒樓賺了錢,我馬上買個比孿生姊姊還大一倍的莊子,附上良田百頃,怎麼也要把姊姊比下去。

  大家等著瞧!

  今天天氣好晴朗,路邊野花香……野花香野花香……趙若瑾心情愉快的哼著曲兒,身邊坐著的是她的丫頭溫香、軟玉,還有管她院子的花嬤嬤,加上趕車的車夫一共五人。

  她娘給她的莊子就在城外,不遠,坐馬車不到半日光景就能到,走的又是官道,太平日子誰敢在天子腳下打

  劫,於是她婉拒了府裡家丁隨行,覺得太過張揚。

  她是去莊子,不是赴宴,想嚇死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老百姓嗎?

  當然一切從簡,輕裝上路,不然哪有什麼遊玩的樂趣,後頭跟著一群人像粽子,光看就煩了,哪能快活得起來。

  甩甩甩,全甩光,一個家丁也不要。

  不過駕車的老馬可不是一般的車夫,他是有硬底子功夫的,早年也在戰場殺敵,後來傷了胳臂才退下來,曾當過百夫長,如今領著百夫長的薪餉管著侯府的馬車,有時跳上車轅兼做車夫,他只給他認定的主子趕車。

  老侯爺、侯爺夫婦、大公子、小公子以及大小姐要坐車,他都殷勤得很,主動拉起韁繩上位,但若是二小姐就另當別論,他理都不想理,鼻孔朝天地悶頭睡大覺,還打呼。

  「小姐,這裡的稻子長得好高,這時節在奴婢家鄉那邊稻苗才種下不久呢。」還小小的一株,蔫頭蔫腦的。

  「喔!軟玉,你家鄉在哪裡?」一路上沒事,閒磕牙打發時間,趙若瑾頗感興趣的問。

  「在東北,靠近遼寧邊上,有座大山,地少人稠,作物長得不好。」能有收成便是老天爺賞飯吃。

  軟玉和姊姊是被她姥姥賣掉的,那年鬧饑荒,田地都龜裂了,家裡過不下去,生女兒是賠錢貨,還要貼上兩副嫁妝,划不來,為了讓家裡的男丁能存活,只好賣孫女。

  軟玉的姊姊被一名走商的商人買走了,去向不明,軟玉的樣貌好,所以被人牙販子帶到京城,賣給大戶人家,賞銀也較多,運氣好的她被挑進待下人和善的興武侯府。

  調教了一段時間,才三、四歲的她就跟在兩歲大的大小姐身邊服侍,可說遇到好主子了,直伺候至今。

  和家生子不同,她在府中比較孤立無援,唯一能依靠地只有主子,離了大小姐她什麼也不是,連個灑掃的僕婦也能踩她一腳。

  但是,也因為是外面來的,所以不像自小生長在府裡的丫頭那般拘謹、無趣,刻板的奴性一個樣子雕出來似,軟玉較活潑、愛笑,常提起外面的事,鮮活的性情像個人。

  趙若瑾點頭道:「嗯,那邊雨水少,夏天熱得可以將人烤枯,到了雨季就會好一點,可是乾枯期較長,大部分地區種黍麥不種稻。」以麵食為主,米飯是昂貴的奢侈品,很多人吃不起,有個窩窩頭吃就滿足了。

  軟玉一聽,小臉驚得發亮,「小姐去過遼寧?你知道得好清楚,奴婢只記得一座山,山上光禿禿的只長草。」

  其實家鄉的事她很多都記不得了,連爹娘的面孔都模糊了,印象最深的是高入雲霄的大山,大得足以將她壓成肉泥。

  看到丫頭滿眼的崇拜,趙若瑾很想摸摸她的頭,說句:孩子,你去過的地方太少了。

  「你傻呀!書上寫的,你家小姐才多大,府裡的侯爺、夫人哪能放心我遠行,到莊子是我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路。」

  她的這一世很短,七年。

  坐在前頭戴著草帽駕車的老馬聽見馬車內孩子氣的對話,他壓壓帽檐,露出一抹微笑。

  「說得也是,小姐打小就愛看書習字,再過幾年,侯爺書房的書不夠小姐看了。」小姐真的很厲害,每一個字都看得懂。

  「我現在也很小。」打小?能有多小,這丫頭沒別的詞好用呀!

  看著自己一身細胳膊小短腿的,趙若瑾不由得想起十七爺那根大柱子,人家那才叫長大,她還只是根小豆芽。

  「是呀!小姐很小,比奴婢和溫香姊姊都小。」對喔!小姐還是小孩子,個子矮她半顆頭。

  軟玉有時會忘了小姐是小孩,因為小姐常表現得不像同齡的孩子,比她和溫香聰明,現在還開起了鋪子,簡直是第二個夫人。

  「對牛彈琴……」趙若瑾無奈一歎。

  正低頭縫襪子的溫香噗哧一笑,小姐傻氣,丫頭笨拙,還真是一對活寶。

  在老馬穩妥的駕車下,一路上並無太多的顛簸,用不到半日,一行人到達時才剛過午,天氣有些熱,但是一下車撲面而來的就是涼爽的風。

  莊子裡種了幾十棵果樹,有梨子、棗子和楊梅,都有些年頭了,樹幹比腰粗,有的正在開花,有的剛開完花,要結果了,因雨水豐足,枝葉繁盛,樹大成蔭,處處有蔭涼的大樹遮蔽,感覺沒想像中熱,倒像了秋高氣爽的氣候。

  管莊子的莊頭姓秦,大家都喊他秦老頭,他和老婆帶著三個兒子、兩個媳婦、一個女兒住在莊子上幹活,三個半大的孫子也帶在身邊,一家子十一口人在門口相迎。

  兩百多畝土地光靠這幾人也伺候不來,於是莊子附近又蓋了幾間土屋,住了五戶人家,他們不算佃農而是幫工,一共二十多名壯漢和他們的家眷,以男人為主勞力,吃住算東家的不論,一年再給他們一人五兩銀子。

  不過趙若瑾有言,一畝地約出產四石糧食,若他們能提高到五石、六石,甚至是更高產量,每多出一石糧食就取出一成做為分紅,好提升這些漢子的效率,個個勤奮得很。

  有獎勵才有動力,不然一樣的工資是領死的,誰肯賣力幹活,做到脫力還是五兩銀子。

  「小姐,你來了,小心點走,這裡有土堆,剛下過雨,有點濕答答,小心腳滑……」

  「你養雞?」她看見黃褐色的雞屎。

  秦老頭心頭咯噔一下,面上僵硬的回道:「養著自家吃。」

  「別緊張,我不是不讓你養,相反的還要你多養幾隻,以後養大了往侯府送,還有雞蛋。買小雞的銀子從我這兒取。」自個兒莊子的牲畜來路正,吃得安心。

  是沒人敢欺到興武侯府門口,不過在採買方面,就不曉得管事的會不會貪點小利,從中拿點好處,每次買雞都是五十、一百隻的買,買多了難免混進幾隻病雞。

  對養雞人家而言,每一隻雞都代表銀子,能多賣一只是一隻,管它病了沒,能入口就好,反正不是養的人吃。

  秦老頭一聽喜上眉梢,「是是是,小的一定多養幾隻,給小姐您送去,包管每一隻都養得又肥又大。」

  接過溫香遞過來的五兩銀子,他笑得嘴都闔不攏,一隻小雞約十文錢,一百隻小雞也只用了一兩銀子,莊子的空地不大,最多養兩百隻雞,他倒賺了三兩銀子。

  媳婦、女兒、三小子割割田邊的野草就能喂雞了,累的是體力活,不礙事、不礙事,有銀子賺就好。

  他想的是小雞買多了還能讓雞販多送幾隻小雞,養得大就是賺的,自家也能打打牙祭。

  「不要太肥,我喜歡吃精瘦的。」一想到咬下去滿口噴油,一股噁心感就湧了起來。

  「小姐不喜歡油滋滋的肥肉,儘量養出鮮嫩肉質。」知曉自家主子的口味,溫香適時的提點。

  「好,小的抱條小黃狗來追雞,每天讓雞多跑跑就瘦了,五、六個月大的雞最嫩口了。」只怕養不肥,想養瘦一點有什麼困難的,河邊、田梗、山腳下多得是雞能吃的野菜。

  趙若瑾一聽,笑了,「這方法好,運動適度的雞才好吃,入口鮮美。」

  秦老頭憨實地摸著後腦杓陪笑,對主子是個七歲的小小姐有點尷尬。

  他的孫子都和小姐差不多大,分別是五歲、七歲、九歲,因此他看著小主子就像看自己孫子,沒法太恭敬。

  「秦老伯,你們也不必一直陪著我,找個人陪我的丫頭去屋子整理一下,我大概會住上幾天,另一個就陪我在莊子上逛逛,我看能不能再弄些什麼出產。」多餘的空地要適度的運用起來,娘說過莊子上有個池塘。

  她一說完,眾人就散了,秦老頭安排二媳婦帶性情沉穗的溫香到收拾好的屋子放置他們帶來的東西,十三歲的小女兒秦三妞則陪同主子四下走走看看。

  秦老頭還有兩個女兒;大的嫁到李家莊,二女兒跟了賣雜貨的張三郎,婚嫁後的生活不好也不壞,還過得去。

  「小姐,你看。」軟玉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池塘,水清見底,池裡有魚,魚兒在剛抽長的荷葉間游來遊去。

  「整理得不錯,再過一、兩個月就能看見滿池的荷花開了。」她仿佛看見荷香撲鼻,粉的、紅的、紫的荷花。

  「小姐,我們可以在池上劃小舟,一邊摘荷,一邊戲水。」她想的是玩,府裡的湖太大了,她不敢劃舟下水。

  看了看水的深淺,趙若瑾面上笑意漸濃,水放得少,還沒她腰高,這舟劃得動嗎?重一點的舟夫往上一踩小舟就沉了。「在池邊蓋座亭子,四邊放下透風的竹簾子,邊採蓮子邊在這裡烤肉也不錯,賞著荷花吃著酒釀,說不定就不想回去。」

  「小姐要蓋亭子?」問話的是秦三妞。

  迎著風,她輕攏碎發。「嗯,就這兒,蓋個二十坪……差不多百尺見方,八角亭,亭頂鋪青瓦,四根柱子漆紅,亭中砌一張石桌,五張石椅,柱子與柱子間弄上欄杆,欄杆下方是可做休憩的長條板椅……」

  看到了景色宜人的田園風光,趙若瑾忍不住心動的想改造成想像中的庭園景觀,有假山小橋,亭台流水,魚兒在橋下游,人在橋上走,人與魚映在水面上,花月來應和。

  「小姐,要花不少錢。」秦三妞心疼銀子,鄉野長大的她對不實用的東西一向接受度不高。

  銀子可以拿來買米、買肉、買衣服鞋子,還能替她三哥買來一位三嫂,用來蓋一年可能用不到一次的亭子太浪費了。

  「錢再多也買不到心頭好,你跟你爹說了,叫他估算要花多少銀子,找我取款便是。」她難得揮霍一回。

  這是她這一世第一次擁有的產業,是她一個人的,幾百畝地遼闊得看不著邊,若換在前世,恐怕花上幾千萬也買不到,更遑論有莊子和池塘,滿園果樹,生意盎然。

  她想寵愛自己一次,給自己築一個瑰麗而無憂的夢,徐徐微風吹來的午後,燃上清香,泡好一壷茶,端著本有趣的書,幾盤糕點和鮮果,她斜椅在鋪上厚毯的軟榻上,一邊飲茶,一邊看書,一邊還有微香輕送。

  多愜意的生活呀!她所求不過如此。

  可惜呀!這大概是作夢,身為興武侯府的嫡長女,她能過輕快的日子也就這幾年了,到了適婚年齡,她就成了婚姻市場被挑選的肥肉,出嫁之後要面對丈夫、公婆、小妾、庶子女、妯娌……人生將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

  「蓋亭子不好,不如多買些地。」種田人最在意的是土地,有錢先買地,當地主多好。

  「地要買,亭子也要蓋,你不用擔心我沒錢,我有兩間鋪子在賺錢。」趙若瑾笑道。

  「喔!」有兩間鋪子,真好!秦三妞羡慕小姐生在富貴人家,衣食無缺,同時感慨自己的嫁妝還毫無著落。

  「今年的荷花種得少了,我接手莊子的時節晚了些,就說我說了,再買些魚苗、蝦苗、螃蟹放入池塘,把水注滿,到了秋冬便能收魚和藕根,蝦蟹若養得夠大也挑著賣,讓你爹來安排。」她喜歡糯米蒸藕片,清甜爽口。

  「要養魚和螃蟹?」秦三妞訝然。

  趙若瑾輕輕一笑,「我愛吃嘛!」

  「好,我一會兒跟我爹說去。」養了螃蟹和魚,他們家的進項是不是更多了?攢個兩年她也能置一副好嫁妝。

  「還有,問清楚東邊那塊地是誰的?連著池塘的十畝地也給買了,不過不急,到年底再說,我手頭上的銀子還不太夠。」先透個風,再拖一拖,價錢自然壓下來。

  「那塊地很貧瘠,種不出好作物。」地主想賣沒人買,地貧石頭多,離水源也遠,光挑水澆地就快累死人。

  「沒事,買了之後挖成池塘,和咱們莊子的池塘連成一片,來年都種藕。」第一年的收成不會太好,但也可得幾千斤吧!

  冬藕稀少,應該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小姐,你歇一會兒吧!秦大嫂子準備了一桌菜,你先吃幾口止止饑,回屋歇會兒,別把自己累著了。」換上一身舊衣的溫香在陌頭上喊著。

  「哎呀!真的餓了。」摸著扁平的小肚子,趙若瑾這時才想起她早膳才吃了一碗小米粥、兩個花卷,半張抹了蜂蜜的大餅,這一天都過了大半,她居然忘了要吃飯。

  太誇張了,她就像人家說的鑽進錢眼了,一想到莊子和土地能給她帶來多少收益,她把最基本的身體健康都拋諸腦後。

  趙若瑾很重視自己的身子,前一世她死得莫名其妙,還不到四十歲就莎喲娜拉了,所以這一世要好好保重,不求九十九,至少要當上老封君,看曾孫一個個出生。

  「吃什麼……」回到屋裡,看到小雞燉蘑菇,雞蛋炒小蒜,三鮮炒豬柳,辣炒河蚌,現炸小魚,切片腰花……十來樣家常小菜,看得人食指大動,嘴饞的趙若瑾夾起一只有她半個手掌大的河蚌往嘴裡塞……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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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半療傷

  唔!什麼味道?

  怪怪的,不甚好聞,像血腥味……

  血腥?!難道有人受傷?

  向來淺眠的趙若瑾睡得不深,仿佛才睡了一會兒她便感覺到一絲怪異,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樣死得莫名其妙,就算註定是短命鬼,她也要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過她沒有察覺到危險,就是淡淡的血腥味,嗅覺差一點還聞不到。她抱著一絲期望,會不會是傷了腿的小狐狸或是野獾闖進來,才沒驚醒睡在門口長榻上的丫頭?

  「醒了?」

  唉!期盼落空。

  聽到有點熟又不太熟如清泉般的嗓音,趙若瑾所有的瞌睡蟲都跑光了,暗啐了一句:倒楣,怎麼又遇到他?

  「睜眼。」

  不睜、不睜,睡著的人什麼也聽不到,他跟鬼說話吧?小姐她恕不奉陪,小姑娘沒睡好問。

  「我看見你眼皮在動。」她的呼息也變了。

  動了又怎麼樣,人在作夢時眼珠子動得才厲害,見她不理人,知趣的人就該走了,別等主人趕。

  「再裝睡就捂你口鼻。」看她還張不張眼?

  什麼,捂住口鼻,那人還喘不喘氣?「沒得威脅人,我睡得好好地,何必來擾人清夢?」她沒好氣道。

  「真醒了?」

  趙若瑾不甘不願道:「被你吵醒了。」

  「醒了就張眼。」她以為她避得開?

  「不想看見你。」總覺得沒好事,而她的預感通常很靈驗。

  三更半夜?血腥?

  一個無聲無息闖空門的少年。

  怎麼想都是詭異的情形,再加上他的身分,絕對是破門滅族的大事件,誰願意被牽連在其中。

  如果是無腦的趙若瑜,恐怕會興奮得紅了臉,暗自高興機會來了,然後義無反顧地做出助人為樂的傻事。

  「理由?」為何不見他?

  「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我自卑。」多好的藉口,快走快走,別來糾纏,她當春夢一場。

  「小瑾兒……」他被嘲弄了嗎?

  「我不認識你,拜託,別叫我小瑾兒,咱們互不相識。」她還是孩子,朝廷的事與她無關。

  「你喊我十七哥。」他聲音一低。

  「你在笑嗎?」很好聽,像羽毛落在心田,有點發癢。

  「不是。」微揚的嘴角有著淺淺笑意。

  趙若瑾很無奈的揮揮肉肉的小手。「可以把十七哥那一段抹掉嗎?我認為太不恭敬了。」

  「你知道我是誰了?」他想也隱藏不了,定國公府和興武侯府一向交好,她找個小姊妹一問便知情。

  而她並不笨。

  「不知道,不認識,沒見過,我在作夢。」她堅守壁壘,不越雷池一步,輕顫的羽睫形成扇形陰影。

  他一聽,當真輕笑出聲。「掩耳盜鈴。」

  「好過惹上麻煩……」哎呀!她怎麼糊裡糊塗說出口,他會不會一時心狠手辣殺她滅口?

  「你說我是麻煩?」恍如水流過清澗的輕嗓忽地一低,多了一絲迫人的壓力。

  「不,你聽錯了,是麻煩你以後不要爬錯窗,我還小,不到你偷香竊玉的年紀。」除非他有戀童癖。

  「轉得很硬。」有急智,但……太奸狡。

  「還有?」他一定有下文。

  儉字省言的人不會一口氣說完,讓他們多說一句話就像要他們的命似。

  「還有,你不是我下手的對象。」看了看那張稚氣未褪的小臉,他只覺荒謬,他怎會找上她?

  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偏又交會。

  趙若瑾小嘴一顫的問:「我覺得慶倖,你會不會很失望?」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完全出人意料的回答叫人無語凝噎,她想的永遠跟別人不一樣。

  「你哭了嗎?」突然無聲會讓人很恐慌。

  「沒有。」是啼笑皆非。

  「你哭了我也看不到,快哭,哭完了就過你的獨木橋,我先說慢走不送。」她的陽關道一片光明。

  「……起來幫忙。」他居然沒被她氣死?!

  「不要。」頭一甩,她使性子。

  「我受傷了。」他可以去找葛不屈,但是……上官靜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聽她語氣嬌軟的說兩句歪理,他心裡的鬱結消散了不少,深及見骨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

  「你的傷又不是我砍的,與我無關。」撇清、撇清,趕緊撇清,她是忠義報國的興武侯爺的嫡長女,不是為虎作倀的亂賊。

  他輕笑,一手搭放在她頭頂上輕揉。「不幫我包紮,我殺光你全莊的人。」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你威脅我——」她牙一咬。

  「是。」他毫不遮掩的承認。

  趙若瑾忿然地一瞪,「你……你無恥!」

  「終於肯睜眼了。」又黑又亮,黑白分明,像泉水洗過的琉璃珠子,透徹而晶瑩。

  被騙張開眼的趙若瑾扁著嘴巴,沒點燈的屋裡只看到一道濃重的黑影。「太暗了,我看不見。」

  「用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

  「什麼東西……啊!夜明珠?!」覆裹的綢布一拉開,淡淡的瑩光便透出來,不是很亮,但足以照明。

  「它的光不會透到屋外,引來注意。」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身後的追兵,他相信他擺脫他們了。

  柔和的光由內而外透出,不刺眼,還給人溫暖的感覺,像離家已久的遊子看到陪著母親縫補衣服的那盞燈。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燈,老婦,回家……趙若瑾想到另一世的父母,思郷的情緒讓她心軟,可憐的十七爺有爹生,沒娘疼,即使他親娘貴為當今太后,可是一樣護不住小兒子,讓他在長兄的猜忌中苦苦煎熬。

  「十七哥哥,你傷得很重。」在背上,難怪他需要幫助,因為他看不到傷處。

  聽她軟糯中帶點漏風的喊他一聲「十七哥哥」,上官靜忽然感覺又重活了一次,全身充滿了力氣。「把這灑在傷口上。」

  解開的上衣露出後肩一道深深的刀口,約有三寸長。

  「傷口太深了,要縫合。」她推開他遞上前的青花小瓷瓶,對著血已凝結的黑色傷口發愁。

  「縫合?」像針穿線那樣的縫起來嗎?

  這年代沒有手術縫合技術,只用藥粉敷在傷處,內服湯藥以防高燒,之後便各聽天命,熬得過就活,反之是死。

  「沒有腸衣線怎麼縫?至少也給我桑皮線……」難道叫她扯根頭髮下來當縫線,那不是開玩笑嗎?

  「你不妨試試繡花線,不縫也無所謂,上藥即可。」他只要撐過這一夜,明日他的屬下便會到來。

  趙若瑾怨恨的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根本是不知死活。「傷口要先清洗乾淨才能縫,你對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傷口四周的血是凝固的暗紅,照常理來說應該還會流血。」這傷口太深了,不可能止得住血。

  「點穴。」他說得言簡意賅,但他知道她聽得懂。

  她是少數不需他多言便能懂他意思的人。

  她很想笑,可更多的是怒氣,「你很想找死是不是?氣血太久不流通,你傷口附近的皮肉就會壞死,運氣好一點留下個難看得要命的深疤,若倒楣它會一直壞死,直到你的心,心壞了就沒救了。」

  趙若瑾指的是敗血症,即便在現代醫學也是醫生最怕碰到的,它一發作便致命,往往一天不到人就沒了。

  「小瑾兒,我相信你。」他把命交到她手中。

  「你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呀!你……你真會給我找麻煩。」她都快氣哭了,眼睛有些酸澀,「算了,我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熱水和烈酒好消毒……呃,把針線上的壞蟲燙死……」

  真要見死不救她也做不到,到了這一步了,只好認命。

  無可奈何的趙若瑾開了門,門口值夜的溫香睡得很沉,她猜想是被點了睡穴吧!才會如此沉睡不起,連屋裡的動靜也一無所覺,溫香一向最警覺了,一有不對勁馬上清醒。

  繞過了長榻,來到廚房,灶裡的火剛熄未久,仍有餘溫,一隻大銅壷擱在灶上,大概是怕主子半夜要用水,有備無患,此時壺裡的水還是熱的。

  天助我也,她暗忖。

  她又找了找,幸運的,她又翻牆角找到一大壇白乾,只是她人小力微,搬不動酒罈子也提不起大銅壺,所以她估算要用的量,用大碗公裝了,最後又塞了只雞腿在懷裡,小步的走回屋裡。

  「下次不要再闖入我屋子了,你也不想想我要長高,睡不飽身量可是無法往上抽長,雖然我只是個小姑娘,

  但我也想變美變好看呀!一夜不睡會有眼袋,臉色變差,皮膚發皺,你是美人沒法瞭解我們庸人族的心情……」

  她邊忿然的叨念,一邊將大碗公里的熱水倒入小碗中,再將帕子浸泡其中,等帕子濕透了取出擰乾,敷在傷口處,讓濕帕慢慢軟化粘住的幹血。

  而後她將穿好線的針線丟進碗公里消毒。當大學講師時,她學過幾堂急救課程,以防學生在課堂上發生意外,可是真的要縫合傷口是頭一遭,她自個兒也不知道行不行。

  血化開了,她開始為他清洗傷口,等傷口四周清理乾淨,只見翻起的皮肉全無血色,青白色似燙煮過的豬肉,摸著有點冰涼。

  開始縫合前,她用稀釋過的白乾擦抹過一遍傷口,肯定是疼的,想故作無事的上官靜身體一繃,玉白的臉上滴下一滴汗水,他的手也瞬間握成拳,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但真正的苦頭還在後頭。

  「小瑾兒……」

  「不許摸我的頭。」小人兒軟喝。

  上官靜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默然放下,他真的很喜歡她那頭烏溜溜的黑髮,讓人愛不釋手。

  「也不准說養得真好,頭髮是我的,男女七歲不同席,我正好七歲了,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明明是細皮嫩肉的白玉少年,皮繃得這麼緊幹什麼,針頭都紮不進肉裡。

  幸好她學過女紅,不然真給他縫出一條八十八對腳的蜈蚣,細胳膊無力的趙若瑾很吃力的把針穿過去再拉出來,足足縫了三十六針,才把醜陋的傷口縫成一條細線。

  她女紅沒白學,當初下足了功夫學習果然值得,細細的針腳縫得很密,不可能會裂開,再用稀釋白乾擦拭一遍便收工。

  「想近也近不了,我的封地在西南。」一別幾千里,再見遙遙無期,他忽生不舍之心,想把她一併帶走。

  「你要回封地了?」她要不要送他點土產讓他帶回去?

  想法向來與眾不同的趙若瑾想的不是分隔兩地的牽掛,而是怎麼儘快送走這尊絕對會拖累她的瘟神,她不想她平靜而溫馨的「童年」被他破壞了。

  「想走,走不了。」皇兄不放人。

  看著上官靜肩上的傷,她了然在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腦子比人小嗎?放在眼前的一條明路居然看不見,十七哥哥,你是睜眼瞎。」

  「明路?」他困惑。

  「十七哥哥,這話聽進你耳,入到你心,你就封住了,別害你熱心又天真的瑾兒妹妹。」先交代好後,她才又道:「當今那位大你二十歲吧?」長兄幼弟,一母同出,但相差的不只是年歲,還有閱歷,以及一堆後宮後妃和龍子鳳女。

  「說明。」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你出生時,那一位已是太子,你高的是輩份,而不是年紀。」他沒經歷過皇位爭奪的廝殺,但那一位鐵定記憶深刻,他的手斬殺了多少兄弟才爬到那個位置。

  上官靜目光一凜,隨即聽懂她話中之意。「我大皇侄兒已經十七歲了,他比我大三歲。」

  「是呀!陛下也該立太子了。」孩子們,該餵食了,挑最大塊的肉去搶吧!叼在嘴巴的不算,要吞下肚。

  只要能送走上官十七,趙若瑾豁出去了。

  「大皇子的母妃是出身低賤的宮女,但賢良淑德,封為賢妃,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皇后嫡出,四皇子……」

  九位皇子各有擁立者,只是局勢尚未顯現。

  「哎呀!要頭疼了,選誰才好呢?若有人在其中點一把火,皇上就要忙昏頭了,幼崽有牙呀!咬起來還真疼,殺不得、宰不得,誰還有心思顧及那頭狼……」

  讓他分心,自家後院的火都燒大了,不先滅火要把祖業燒光嗎?別人家的狗養得太肥也管不了。

  「我不是狼。」他無傷人意。

  趙若瑾用白布把傷口包紮好,還特意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有誰認為你不是狼,說出來參詳參詳。」

  自欺欺人,連她都深覺他很危險。

  「……」她真的只有七歲嗎?上官靜深深懷疑,她與年齡不符的智謀是向誰學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擺出送客的姿態。

  「還不行。」天未亮。

  「還不行?」她幾乎是想尖叫了。

  「我的人假扮我引開追兵,我等著他們會合。」他留下了記號讓他們追蹤而來,父皇留給他的暗衛善於尋人。

  「你說還有人會來?」趙若瑾想學小說裡的婦人,遇到麻煩就裝暈了事,他把她的莊子當成逆賊大本營了嗎?

  「是。」為數不少。

  「萬一來不了呢?」他不會一直住下去吧!

  「不會。」皇上派來的人追不上他們。

  「世事無絕對,這事可不是你說了算,我膽子小,怕事,不管你的人來不來,你都得離開,我還沒過八歲的生辰。」而且她想長命百歲,最好一生平順,無波無難無災劫。

  上官靜忍笑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會殺了我。」

  「這還不算殺?」再多幾分力,他就會被砍成兩半。

  「他只想弄殘我。」不論是斷臂還是腿殘,或是臉上有傷,皇兄要的只是讓他坐不上那個位置。

  他一說,她立即明瞭了。「因為還有太后吧?」

  「是,還有太后。」太后不希望手足相殘,皇兄想做孝子,他會留弟弟一條命好向太后交代。

  皇上不想青史留名是殘暴昏君,連同母幼弟也下得了手,因此他不動手,活著是他的仁慈。

  「好吧!你不是亂臣賊子,那我們來談談報酬。」皇上不想要他的命,那她就不會受到牽連。

  「我是亂臣賊子?」他雙目一沉。

  趙若瑾腮幫子一鼓,和他大眼瞪小眼。「傷成這樣還不亂?未請而入是為賊,你亂了我的生活還害我偷酒,你自己說說你對得起我嗎?日後我長不高就是你害的。」

  明知她說的全是歪理,他卻無從辯解,她剛幫了他。「你要什麼?」

  他已經漸漸能摸順她的毛。

  「早這麼說不就得了!來來來,十七哥哥,你流了不少血,我特意拿了只雞腿給你補補,吃肉補肉,多吃一點才長肉。」美人憔悴還是一樣很好看,賞心悅目。

  手上被塞入一隻雞腿,上官靜想到方才她是從何處取出,耳根子有點燙。「無事獻殷勤……」

  「非奸也非盜,只是和你打個商量,我娘給我兩間鋪子,一間賣米,一間是香藥鋪子……」她眼睛眨呀眨,拚命地表現她的純良美善。

  聞弦歌,知雅意,上官靜修長晰白的手正大光明地揉上趙若瑾的頭,一揉,再揉,還揉……

  她笑,咬牙切齒的笑,露出少了門牙黑洞洞的一排牙,呆萌得讓人想捏她雙頰。

  上官靜,捏了。

  「原來沒有牙這麼醜,難怪你想變美……」

  上官靜這句有口無心的話,徹底把自認為脾氣很好的趙若瑾惹毛了,她像是見到殺父仇人的小獸,「嗷」地一聲就撲上來,捉住人家的手臂就狠狠落牙,一張小嘴咬得實。

  無齒之徒最恨別人說她沒牙了,不懂得小姑娘心情的上官靜,根本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叫人如何不氣不惱?

  不過趙若瑾也越活越回去,她外表是小女童,內心可是「老女人」了,比她這世的娘還年長十來歲,若把這歲數放在這年代,說不定都當祖母了,孫子大到足以議親。

  可是她居然年紀退化的童稚小兒般咬人,還用她那口沒長齊的牙,一圈牙印子看起來著實好笑,門牙的位置沒咬著。

  上官靜訝異之餘竟也由著她咬,咬得出血了也不叫她放開,他不但不發怒還笑了,把前來尋主,暫躲窗外樹上的暗衛給嚇到掉下樹,「砰」地一聲久久起不了身,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幾乎是一面倒的協議,甚至是有些寵溺了,趙若瑾敢開口,上官靜也讓她予取予求,兩人談好了,日後只要西南還是靜王的封地,趙若瑾想要多少香料和藥材全由他供應,並由他的人護送入京,她不必出人運送。

  至於價格嘛!那更是低得沒話說,等於是白送了,沖著那一句「十七哥哥」,一地藩王還能不愛護「妹妹」嗎?

  這大禮趙若瑾受得理直氣壯,因為靜王是她救的,她收點謝禮不為過吧!她還沒跟他要一座玉石礦場呢!算是厚道了。

  其實在京城昂貴得叫人買不下手的玉石、香料、藥材,對長年居住在西南邊陲的百姓而言,那是便宜到人人門口堆了一堆,多到他們看都不想看,直想整車往山裡倒。

  能賣點銀子嘛!那也是歡喜,省得擋住家門口進出不便,俯拾可得的東西有什麼珍貴的,他們需要的是鹽和茶葉,在西南比金子還貴,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目的達到,趙若瑾親自把人送出門,關上房門回去睡她的回籠覺。

  「主子。」見院中無人了,出身黑煞軍的暗衛之首止戈躍下樹,屈身一跪。為防長子謀害幼弟,有先見之明的先帝暗中給了幼子一千名黑煞軍,是為親王侍衛,再從千名黑煞軍中挑選出最強的百名加以嚴苛訓練,成為靜王的貼身暗衛。

  經過數年的召募,黑煞軍如今已增至五千名,個個英勇善戰,以一擋十不是難事,更精於行兵佈陣,面對人數多於他們十倍的敵人也不畏戰,更能悉數消滅。

  這一支黑煞軍少為人所知,連當今聖上也不曉得,皇上只知曉靜王身邊有神出鬼沒的暗衛保護,實力深不可測,所以他多次試探,想把這批暗衛收為己有,編入大內。

  「所有人都沒事嗎?」他不希望有人出事。

  「止北受了點小傷,止戰大腿中了一箭,止行手臂、胸口各受了一刀,其他無恙。」

  這次一共派出十二名止字輩的暗衛,分別引開三路人馬,誰知竟有暗藏的一路人馬。

  皇上是下了狠手,多方攔截,不讓主子離京也容不得他,如此心無仁德的帝王何以為君。

  「傷得不重就好。」他不想有人因他而折損,這些年若非有他們的浴血相護,他豈能安然至今。

  「主子,你還不離開嗎?」難道還有事未了?

  止戈不解地望著一直撫手的主子,暗暗猜想是否還有未完的任務要他們去執行。

  「等一下。」他的心,有點空。

  「等什麼?」東邊有什麼?讓主子看得入神。

  上官靜的目光看著向東方,身後的暗衛也跟著他的視線往東看,殊不知他看的是全然無光的漆黑屋子。

  「等天亮。」天,快亮了吧?

  「天亮?」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沒有辦法弄懂主子的心思。

  夜,是那麼深沉。

  一群剽悍的高壯男子如修竹一般挺直站在夜風中,他們在等待著,無聲而嗜血,如一柄柄欲出鞘的長劍。

  靜默無聲,他們連呼吸都一致。

  也不知過了多久,驀地,天空出現一抹魚肚白,天亮了。

  他們的呼吸變濃重,似乎隨時都能沖上前和敵人一決生死。

  「出來了。」

  誰出來了?是滿臉刀疤的大漢,還是一臉橫肉的屠夫?只要主子一聲令下,一律殺無赦,再無生機。

  「你們說她少了兩顆門牙是不是很醜?」醜雖醜他也沒嫌棄,畢竟這世間有幾人的容貌美得過他。

  兩顆門牙?醜?

  主子到底在說誰呀?

  暗衛們面面相覷,互使眼神想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是誰。

  「瞧瞧這丫頭多兇悍,說咬就咬,還不是留下無牙的證據。」上官靜舉起手,失笑的看著牙印不齊的咬痕。

  丫頭?兇悍?咬?

  先前躲在樹上的止戈是心裡有數,其他暗衛們卻是聽得糊塗,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人上前詢問,止言就被推了出來。

  「主子,你說的丫頭是誰?」硬著頭皮,止言問了。

  「是她。」優美的下巴一努,指向正要戴上斗笠的小人兒,那一身小村姑的打扮,似要下田。

  眾人伸起頸子一瞧,同時驚悚地往後退一步,再看向主子的眼神就有點……複雜。

  那還是個孩子吧!

  呃,主子也才十四歲呀!尚未成年。

  到底是怎麼看上眼的,不覺得小了點嗎?

  一群刀口上舔血,連死都不怕的男人居然冒出一頭冷汗。

  「主子,你七年後再來如何?」實在是……不是什麼花都能折,幼蕊未開哪堪攀折。

  「什麼七年後再來?」沒頭沒腦地說什麼?

  「那位小小姐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吧!主子若有意就等她幾年,屬下等不想你平白擔上惡名。」止言原本想說是淫名,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口,真是讓人想不到,平日不近女色的靜王居然好這一口。

  聞言,上官靜迅速回頭,面上閃過冷意,先是怪責,繼而顰眉,困惑,而後是訝異、窘然,他聽懂了屬下之意,同時也在反省他幾時表現出令人誤解的傾向。「我待她如妹。」

  看到眾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他美麗如湖水的雙瞳沉鬱一抹怒氣,他不能有個談得來的「妹妹」嗎?

  好險,是妹妹。「妹妹好,天真無邪,率性直坦。」果然是他們想多了。

  「是呀!主子的妹妹天性爽朗,善良可愛,值得主子寵愛。」能得到主子認同的女子,肯定是心性純良。

  「天真?善良?你們在說誰?」小瑾兒可不天真,該狠心時她絕對比任何人更冷漠。

  她不怕他,同樣地也不受他容貌所惑,小小個頭的她有著比狼更兇惡的狠勁,只是她藏在骨子裡,未到必要絕不露於外,小心謹慎的扮演無害的小羊,對誰都戴上一張和善面具。

  「不是她嗎?」食指所指之處,趙若瑾正眯眼憨笑的抬起頭,冷不防地看向一行人隱身其後的小土堆。

  這麼呆憨呆憨的小姑娘難道不天真、不善良?

  「別被她的外表騙了。」上官靜再一次撫摸著被咬的傷口,唇畔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他的笑,暗衛們又傻眼了。

  終於,主子也像個人了……

  「好了,走吧!」那丫頭沒心沒肺的,他的離開她一定很高興吧!高興得手舞足蹈。

  上官靜猜的十分貼近,一早醒來的趙若瑾沒瞧見不速之客的身影,開懷地仰頭大笑三聲,要不是怕他落了東西又折返,她還真想買兩串鞭炮掛在門口,大放特放慶祝瘟神遠離。

  止言驚愕極了。「主子是為了她才等上一夜?」

  他頓了一頓,默認,「昨夜突然闖入怕嚇著她,但事實上是我多慮了,這丫頭沒心。」

  可他卻上心了。

  止戈搖頭道:「主子,沒有一位女子不愛美,你說她缺了門牙難看,她沒咬死你已是萬幸,不論年齡大小都喜歡被稱美人。」主子得罪人家了。

  「是這樣嗎?」他應該把話說清楚。

  「絕對是。」止戈用力點頭。

  「那我該如何賠罪?」小瑾兒的氣性不小。

  「送她喜歡的東西。」主子,這是妹妹吧!不用太費心,瞧你一臉凝重的模樣,屬下真的為你擔心。

  「嗯!她喜歡鈴鐺。」用玉做的鈴鐺她一定沒收過。

  「主子就送吧!」順著小姑娘心意。

  此後的數年,興武侯府的大小姐每年都會收到從西南送來的一匣子玉石,全都雕成鈴鐺的樣子,有藍,有黃,有紅,有紫……各色寶石,翡翠玉石皆是世上少見的極品。

  心中的難題一解開,上官靜的眉頭也為之一舒,他取出搶來的金鈴放在耳邊輕晃,叮鈴,叮鈴……「找周定庸來。」

  「周先生?」找軍師來做什麼?

  「我要他琢磨琢磨,把皇上的注意力轉移到即將成年的皇子身上。」不要再老盯著他,讓他喘口氣。

  禍水東引。

  「主子想到解決之道了?」暗衛們面有喜色,有機會回久違的西南了,他們自己的地方。

  上官靜故作神秘的但笑不語,絕口不提出計者是年僅七歲的小姑娘。聽著鈴鐺聲,他的心也烙進一雙點漆笑眸。

  「咦?」

  「小姐,怎麼了?」時時看著小姐,以防她熱過頭的溫香、軟玉一見她面色有異,立即趨近詢問。

  「你們有沒有聽見鈴鐺聲?」似近似遠,似有若無,似乎還帶著幾分幽怨,讓人心口一揪。

  「鈴鐺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她綁成麻花的髮辮,兩條夾雜著七色彩繩的辮子尾端分別系了一對雕花銀鈴。

  「是我丟失的金鈴,它在響。」那人明明已是走遠了,她怎麼還聽見一聲一聲的搖鈴鐺聲,是她太多心了嗎?最近心情太緊繃了,老是想東想西的,她都快神經衰弱了。

  這年代沒有心理醫生,她只能靠自己解決了。

  「小姐,是你胡思亂想了,丟了好些日子的金鈴哪會自個兒長腳回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奴婢看你臉都曬紅了。」想到不見了的金鈴鐺,軟玉覺得很可惜,純金打造的,又刻上奇怪花絡,做工加金子價錢可高了。

  「我不會聽錯,我這雙耳朵最敏銳了,金鈴、銀鈴、銅鈴,甚至鐵做的鈴鐺,它們發出的聲音各有不同,是我的金鈴在響。」她很堅持道,對自己的聽力有十成十的把握。

  金鈴薄脆,銀鈴清悅,銅鈴厚實,鐵鈴沉濃有回音,每一種材質有它不一樣的共鳴點,有的能擊出樂音,有的只能聽聲音,鈴鐺的厚薄和鈴心大小也會有影響,不盡相同。

  她的每一隻鈴鐺都是自己畫的,再讓人做出來,所以絕對是獨一無二,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樣的鈴鐺,一對的也分左右花紋,她留了記號。

  「小姐,奴婢什麼也沒聽見,要不,再做一個?」她們侯府也不是做不起。

  腳踩在泥巴裡,趙若瑾把頭一抬,看向湛藍無邊的天際。「天氣真好。」

  「小姐……」她曬暈頭了,前文不搭後語。

  她笑著,小臉有些發紅。「沒事,天氣好,人的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幹勁十足,快,及膝的稻禾在笑我們懶了。」

  咧開嘴,黑幽幽的牙洞見人,煞是有趣。

  「稻禾會笑……」軟玉打了個冷顫。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我們要體驗種田人的辛勞,給稻子施點肥,等到秋天就有大豐收。」趙若瑾不怕累,不怕髒,跟著葛老頭的大媳婦灑著地肥,稻葉都快將她淹沒了,只露出一顆黑色頭顱。

  她要親自去做,才知道這片土地欠缺什麼。

  而她想要的一年二獲也從這裡開始打底,今年起步晚了,明年再試試她所知的技術,提升稻米的產量。

  只是,短短數日以後,當趙若瑾再回興武侯府時,她爹娘、兄弟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她曬成隻會笑的小黑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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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8: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無腦女來借錢

  「快快快,要來不及了,東西都帶齊了嗎?別七零八落的,這天兒不熱,乾糧不容易壞,先把糕點吃掉……」

  七年後,興武侯府的小世子已長成清俊秀朗的少年郎,也考過童生試,中了秀才,是同科的案首,隔了幾年,他來考舉人,這一次他的目標是解元,未老先當上老爺。

  最好是三元及弟,連狀元郎也拿下。

  只是以他的門第,最多也止于舉人了,難道要一個堂堂世子去和天下士子爭一席之地,以功名入翰林,從編修做起,領一份連侯府門房都嫌少的薪餉,那才是大笑話。

  因此這是趙永湛最後一次應試,所以他顯得特別慎重,一早便起來準備,戴冠正衣,儀錶出眾。

  勳貴世家要做官是不需經過考試這一關,憑的是恩蔭,還沒考之前他已是預定的皇家禁衛軍,下個月初三就任。

  以興武侯在朝廷的勢力,讓自己兒子混個小將軍當當並不難,只要他不太軌褲,震得住場面,世子身分到哪兒都吃得開。

  「娘,先吸一口氣,冷靜,你太緊張了,不過考個試而已,對大哥來說就像探囊取物,真能考差了那才是水裡養雞——不可能。」她對自家兄長有信心,讀書都讀傻的人哪會考不中,他都讀到走火入魔了。

  「大妹,不許驕矜。」一張端正俊顏冷肅一說。

  「聽聽,他說我驕矜,也不瞧瞧自己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要去輾壓天下的文人士子,我看他不是去考試而是出征吧!殺伐果決的一夫當關。」他該拿把大刀,拿筆太弱了。

  取笑兄長的同時,已長成嬌美大姑娘的趙若瑾眉目飛揚,她腰肢細如柳,胸前鼓鼓地,脖細膚白,面似芙蓉,一雙點漆眸子似秋水,明亮動人,凝脂般的細肌薄可透光。

  小女娃的純真從她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慧俏麗,清澈有神的雙眼漾著對世間的睿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女子的雅麗和清華。

  不能說是全京城最美的姑娘,但也是美人冊裡排名前頭的,先天容貌加上後天勤保養,她如願以償地當上美女。

  而趙若瑜當然也長成為美人一個,畢竟是孿生姊姊,容貌上有八分相似,不過在趙若瑾努力充實自己的情況下,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也易於辨認。

  趙若瑜喜歡鮮豔色彩,所以她走豔麗路線,任何豔色衣服和首飾都往身上穿戴,愛打扮得豔美無雙,享受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加上她不時就做出令人「驚豔」之舉,在京裡的貴女圈裡結交到不少同好,一群人我行我素的高談詩文,爭妍獻媚。

  趙若瑾是十數年如一日的素淨,討厭繁複的她只喜歡單純的事物,她很少穿紅著綠,喜木簪更勝於金釵,玉簪子也能接受,銀飾則帶有西南那邊的風情。

  她偏好少數民族的飾物,雲南一帶的苗族善於鑄造各種銀器,精美細緻,手藝精巧,這些年她收藏了不少,有好幾匣子的銀飾,可是很少看她戴過,純為欣賞。

  不過再多的銀簪金釵等俗物,也不及她此時插在烏黑青絲間的樸拙木簪,簪子上並無複雜的花紋,只淺刻了兩朵海棠花,可它的價值卻是千金難買,因為那是萬年香木所打磨,不管何時何地散發出叫人心神安寧的淡淡木香,不濃郁,淺香暗送,時不時在鼻間縈繞。

  那是某個財大氣粗的藩王送她的十歲生辰禮。

  「呿!你這丫頭越大越調皮了,滿口胡說八道,不說點好的,什麼殺伐果決,你要你大哥帶一股殺氣下場嗎?」真是不象話,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叫人愁白了發。

  趙若瑾俏皮的一吐舌,朝兄長眨眼,她當真越活越回去了,小時候內裡裝的是成年人,現在倒像真成了十四歲的小姑娘,有著這年紀的活潑朝氣。「娘,我是祝大哥一舉奪魁。」

  馬上揮槍,大殺四方。

  「有你這種祝賀法嗎?倒像欠了你似,嘴上沒把門的給我招禍。」她是希望長子走文官這條路,日後外放幾年再回京,入內閣為官,一步一步往上升,封妻蔭子,官路順暢。

  武將不是不好,但太危險了,一旦邊關有事就得身先士卒,軍旅生活最是受苦,沒得好吃,沒得好睡,還得忍受風吹日曬。

  徐氏是心疼兒子,年過三十的她眼角已有細微紋路,兒女是父母的債,永遠也擔心不完,大的剛操心完又來了個小的,一下子煩惱他們的將來無著落,一下子憂心幾個孩子的終身大事,再來是二老的身體,人上了年紀毛病多……

  「大妹妹,大哥承你的好意了,不會讓府裡丟臉。」趙永湛說得一板一眼,神情剛正,看向妹妹的眼神卻是柔和的。

  「欸!別被你妹妹影響,她這些年越發長進了,不著調的事鬧得可不少,我這正頭疼呢!你們兩兄妹可不許串成一氣。」一個熊孩子就夠她耗神了,再來一個還要不要了她的命。

  在眾人眼中看來傻氣的侯府大小姐在接掌了兩間鋪子後,她常托腮發呆的現象較為少見了,有一陣子常往莊子上跑,曬得又黑又瘦,活像山裡跑下來的野人,府內的人都快認不出她來。

  可過了那段時期,她又發憤圖強的吃羊乳,泡牛奶浴,讓炭木似的饑膚白回來,又勤讀農書,把四季雨水和耕作瞭解得透徹,還突發奇想的自製堆肥,想改善莊子上的土壤。

  好在她也怕臭,沒在院落裡制肥,她先在莊子裡劃出一塊空地試做,把絞碎的幹稻、一些茶葉子,雞骨頭、鴨架子、臭酸了的泔水,田裡收割後黍麥稈等雜物混在一起,每天澆水,每到三、五天翻攪一次。

  半年後,第一次灑在田裡,那一年的白菜長得特別好,個頭長得比別家的大不說,還翠綠脆甜,不少大戶人家搶著買,讓她狠狠的賺了一筆,地也養肥了,十分肥沃。

  隔年她比照辦理,特地買了一塊地專做堆肥,二百五十畝地更精良了,作物一種下去就比別家的長得快又好,還少得蟲害,產量提高了一倍有餘。

  趙若瑾一直嘗試讓稻作一年兩熟,不會種田的她用了育苗法,頭一年失敗,挑選好的穀子不發芽,爛了。

  第二年又試,這次是出芽了,但暖房柴火燒得太旺,把秧苗烤死了,眼看著就能播種了卻徒勞無功。

  第三年再試,第二熟的稻子來不及收,被早冬的第一場雪打死,她試到第四年才稍稍有點起色。

  此後是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順利,她精心培育出的稻種能有一年兩獲的成績,每年收的稻米是別人的好幾倍,所以她的米鋪子也越開越多間,說起「謹記米行」,京城人無一不知。

  現在她是京城一帶的米糧大戶,京裡的貴人大多吃的是她的米,她的米幾乎可比貢米,連皇上都指名吃過。

  由於她成功的育種兩季稻,引起戶部官員的注意,管農事的大人偕同下屬官員前來請益,將兩熟稻推廣出去,好造福百姓,使得人人有飯吃,為此,皇上特封她為「嘉和縣主」,以犒賞她惠及萬民,功不可沒。

  不過興武侯府已經是鮮花著錦了,不需要她再錦上添花,因此得了縣主封號的她反而更低調做人,一點也不像妹妹那般活躍,趙若瑜可是十天裡起碼有七、八天不在家,和其所謂志同道合的詩友待在京裡貴女合創的「棋蘭詩社」。

  因為帶頭的是明慧公主,趙若瑜只是詩社成員,徐氏也攔不住小女兒,只得由著她讓她日日往外跑。

  「娘,人家是怕兄弟鬩牆,家宅不甯,我們兄妹感情好你還抱怨呀!大哥,來吧!打我一巴掌,我捂著臉,哭著跑出去,咱們要做對孝子孝女彩衣娛親,娘見咱們不和就笑了……」她話一落下,養得白嫩如玉的藕臂忽地一疼。

  娘呀!我是你親兒,不是仇人呐!掐得我胳臂肘好疼,肯定都發紫了,你這是幹啥呀!

  咱們不是親的?

  她娘下手真狠。

  「我還讓你大打出手呢!你就整日胡鬧吧!也不知為你娘分憂,人家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你這哪裡貼心了,分明是來討債的。」愁得她一日都不安心,少眠多夢。

  「有我們讓你煩也是娘的福氣,您瞧瞧那些沒下崽的女子,她們的日子過得多淒涼,你可生了四個,多威武。」娘親好勇,不畏生產的痛和面臨生死關,這時代生孩子是拿命去拚,多少人就這麼一闔眼便再也起不來。

  她很佩服娘的勇氣,換成是她可能要考慮再三,現代有無痛生產她都不想要生孩子了,何況是在醫藥落後的古代,太冒險了。

  徐氏聞言氣笑了,蓮花指一伸往女兒腦門一戳。「我還得感謝你們讓我鬧心嘍!真是好兒好女。」

  「瞎了、瞎了,戳到眼睛了……」

  趙若瑾吃痛的捂住左眼慘嚎,一手負於身後輕揮,要兄長先走一步,免得趕不上考場應試,兄妹倆心意相通地不需言語,趙永湛笑著一揖。

  「真戳到了?」徐氏大驚。

  「真戳到了,娘,我看不見了。」她兩手往前一摸,裝瞎,假裝什麼也看不到,急得她娘快落淚了。

  「哎呀!怎麼辦,快讓人進宮請太醫……」驀地,徐氏覺得不對,她只用一根指頭戳人,怎麼會兩眼都傷著了?

  頓時,她臉色一沉,那表情之難看呀!都快把肝給氣爆了。

  「娘呀!別瞪人,你瞪得我害怕,女兒膽小。」趙若瑾佯裝發抖,躲在丫頭身後當縮頭烏龜。

  姑娘家長大了,身邊的丫頭也添人了,趙若瑾多了兩名大丫頭,一個叫止鶯,一個叫止燕,兩人是表姊妹,逃荒來的,從東北輾轉來京城尋親,尋親不成自賣己身。

  這是表面上的說詞,事實上這兩人是西南養出的女暗衛,身手了得,都有功夫在身,身懷絕技,是上官靜送來的護衛,平時是服侍人的丫頭,一遇危機化身虎豹,挺身相護,是趙若瑾收過最滿意的禮。

  「膽子小還敢往莊子跑,還越跑越遠,你自個兒說說你有幾座莊子了,其中一座居然是溫泉莊園,把元陽長公主那座園子給比下去,害我每次一見長公主就覺得她想生啃我。」狐狸盯住肉的感覺,背脊涼颼颼。

  元陽長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但不是皇后所出,生她的是李貴妃,如今的安懿太妃,太后與安懿太妃是死對頭,先帝在世時兩人就非常不和,常為了爭寵而鬧得後宮不寧。

  先帝死後,後宮最尊貴的兩個人才稍稍平息,而新帝上位總要拉攏人心,為了安撫安懿太妃的娘家人,便封已嫁為人妻的皇妹為元陽長公主,以示聖主的恩德和無私。

  其實在元陽長公主之前還有一位明陽公主,但明陽公主福薄,才滿二十便因病去世,其母出身卑賤,為浣衣局宮女,故而死後未追封,也未福蔭其夫家,無子的她葬入皇室陵墓。

  受封為長公主的元陽性情驕蠻,為人刻薄寡恩,仗著高貴的身分自以為高人一等,凡事愛爭強,樣樣都要最好的,她虛榮心重,喜歡四處炫耀宮中賞賜下來的財物,身邊人越吹捧她越開心,樂在其中。

  偏偏有個不長眼的趙若瑾撞到槍頭上,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該說瞎貓遇到死耗子,有戶被眨職出京的官員急於出售祖產好籌措銀兩上路,產業之一是一座種不出糧食的山頭,因為缺錢,也因為這座山不值錢,因此賤賣。

  趙若瑾與這官員的女兒交好,趙永真也與其弟同窗過三年,憑著這層交情,好友靦著臉求上門,趙若瑾二話不說的出錢買下,只花了五千兩,還額外贈送二千兩給她家當路費,這戶人家感激涕零,直稱她是活菩薩。

  買下山頭的趙若瑾原想閒置不用,她手上的鋪子、田地多到管不過來,哪有閒情逸致開山辟徑。

  只是有一天她心血來潮帶止鶯、止燕到山裡打打野味,無意間發現一處泉眼,水是熱的,不斷冒出熱氣,讓她喜出望外的決定蓋溫泉莊子。

  誰知這事被靜王知曉了,特意送來五萬兩銀,他說溫泉莊子記在趙若瑾名下,但是他若來京城見駕,得以進住該莊園,她得為他辟一園子,供他休憩。

  接到這傳話,趙若瑾氣得牙癢癢的,差點把銀票撕成雪花片,她的溫泉莊子為什麼要分給別人,王爺太惡霸了。

  可是想到上官靜這些年的「照顧」,她咬牙認了。

  有了這五萬兩,趙若瑾壓根一兩銀子也不用出,而她本來真的只想蓋一座不起眼的溫泉莊子而已,小而幽靜,但她託付錯人,把五萬兩銀票交給工部出身的趙一飛,豪氣地讓他把銀子花光,他只要給她一座既隱密又能盡情泡溫泉的園子就好。

  這位趙一飛也是個傻的,居然不懂得撈油水,五萬兩盡數投入溫泉園子的建造,耗時一年半。

  趙若瑾打算只要開發山頭的一隅,沒想到趙一飛卻整出了大半個山頭,建好的溫泉莊園比她所想要的大上十五倍。

  這位族兄呀!讓族妹她「感動」得都哭了,她花了七千兩買下的山頭竟有三十萬兩的價值,還有人開價一百萬兩要買下她的莊園,叫她不知該哭還是該仰天大笑。

  最後當然是不賣,有靜王的手筆在裡面她敢賣嗎?要是他哪天真來了呢?所以她繼續被元陽長公主怨恨吧!

  「也才……五座。」她買的主要是土地,耕種用,莊子是附加的,下鄉時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歇歇腿兒。

  趙若瑾說得心有點虛,她本意是給自己攢點私房,不必兩手空的向娘伸手要銀子,誰知一不小心就玩大了,如今她手頭上的產業不比她娘的嫁妝少,甚至說淩駕整個興武侯府都有可能。

  不過她私底下的「小」買賣只有她娘知曉一二,其他人所知不多,只隱約得知她在府外開了幾間鋪子,生意還不錯,不太用錢的她小有積蓄,手上有銀子,是個小富婆。

  自以為開了間酒樓成了大東家的趙若瑜也是這般認為,她的綢緞莊開不到三年就倒了,鋪子被母親收回,而看似富麗堂皇的大酒樓外強中乾,大家都當賺錢,其實是苦苦支撐。

  要倒不倒的,沒什麼賺頭也不賠本,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在悶了幾年後,心思不正的趙若瑜又想另尋出路,這兩、三年非常積極的結交貴女,想打開一條登天之梯。

  「五座莊子……」徐氏聞言頓時感到一陣目眩,每回大女兒買下莊子時都會知會她一聲,沒留意間,實在難以想像大女兒在短短數年內,已累積了如此驚人的財富。

  仔細一回想,是啊,女兒的每一座莊子都是有田地的,而最小的莊子是她最前頭給她的那座,粗略的估算,女兒手中所持的土地早已超過她這為娘的,更別提一間開過一間的鋪子,年紀不大的她已為自己賺夠了可觀的嫁妝,來日不用她煩惱她嫁得風不風光。

  但是問題來了,相較大女兒的「自備」,她又該為小女兒準備多少陪嫁,到時候差別懸殊的嫁妝一抬出來,人家會如何非議,是指為娘的偏心呢,還是小女兒不得親緣?

  「娘,我下個月想開間玉石鋪子……」

  趙若瑾話才說到一半,徐氏就一臉驚恐的瞪著她。

  「你還賺不夠嗎?我們是勳貴,不是商賈,你越走越偏了,真想行商不成。」可以經營商鋪,但不能淪為末流。

  在世人眼中,士農工商,商家敬陪末座,寧可家中務農也不讓府中子弟行商,那是下九流的行業。

  從米鋪、香藥鋪起家的趙若瑾鮮少露面,除了一開始陪她苦過來,一路扶持的幾位大掌櫃外,其他分鋪的小掌櫃皆不知「謹記米行」、「謹記香藥行」的東家是誰,只曉得姓趙,出身名門,家中有人在朝為官,官位還不低,僅此而已,沒人想得到竟會是個姑娘當家。

  「娘,你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二妹妹吧!她太熱衷皇子妃的位置了,我怕她遲早會惹出事來。」那個才是大禍害,心比天高,穿越來的優勢也用得差不多了,本事用盡,才女之名成了笑話。

  做買賣,趙若瑜不行,已經得到證實,詩詞歌賦,偷了這麼多年也榨幹了,再也背不出千古名句,軍事能力無,能歌善舞嗎?抱歉,她也不會,女紅、刺繡她更壓根沒學會,識茶、飲茶總會吧?好歹待過日商公司,日本的茶道文化也該學些皮毛。

  再次抱歉,趙若瑜沒學過,她只是新進員工。

  而她趙若瑾用心習字,學畫畫,瞭解大楚國情時,趙若瑜正神氣活現的賣弄才智,用二十來歲的情商和三歲孩童比,沒勝出兩籌才叫稀奇好嗎?若是跟同年齡的相比,那就是慘不忍睹了。

  趙若瑾是真材實料,費過一番心血去學習,趙若瑜卻混水摸魚,成天想著天上掉下餡餅。有些事能瞞得過一時,卻不能永遠不長大,一旦到了那個坎,多活一世也沒用。

  這也是趙若瑾不想張揚的緣故,人的一生很長,不能依靠少得可憐的優勢,既然來了就要融入,別有高人一等的心態。

  「小姐,你真不管二小姐嗎?」

  止鶯問出丫頭們心裡想問的話。

  「怎麼管?讓她不要再作夢追求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人若入了魔,很難導回正道,不見棺材可是不掉淚的。

  她不是沒試著拉雙生妹妹一把,光看在那一張相似面容的分上,她也希望妹妹好,酒樓暗自相幫了,也多次婉轉的勸說,盼能小羊拉回欄,平順長大。

  可是她得到的是一句——少管我,你見我好就嫉妒,想來和我搶是不是?你作夢,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最討厭?

  真是有夠膚淺的,心理真幼稚,這輩子還長得很,誰知道會遇到誰,連自個兒的同卵雙胞胎姊姊都喜歡不了,她還能喜歡誰?

  經過十來年的溝通,看破趙若瑜本性的趙若瑾對她已不抱任何期望,她們現在是井水跟河水,誰也不越界,管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至於後續如何就各自發展了。

  「大皇子五年前成親,三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也有太子妃了,五皇子剛被指婚,六皇子、七皇子倒是年齡相當……」八、九兩皇子分別是十三和十歲,還不到成親年歲。

  幾年的爭儲結果出爐,不意外是皇后之子拔得頭籌,在歷經五年的紛亂後才大事底定。

  上官靜便是爭儲背後的主使者,他讓軍師周定庸派人潛入生有皇子的後妃們娘家,以太子之位空懸為誘餌,誘得他們按捺不住,一一呈表請立太子,懇請陛下立下儲君人選。

  立長,立嫡,立賢,立寵……來自各方的聲音紛紛湧至,逼著才當上皇上沒幾年的新君給兒子挪位置。

  皇上惱了,正值壯年的他未到四十,以他的身體狀況再活二十年不成問題,而且還會再生兒子,誰敢肯定他已有的皇子中,有人能勝任聖明仁君,也許還有更好的,他想再看看不行嗎?

  他可是皇上,在大楚的土地上還有誰比皇上更大,你們只是臣子,憑什麼逼迫他?

  上官禹不批示,這些權貴、世家、大臣合起來鬧,誰不想下一個繼位的是自家的外孫,他們要當名正言順的外戚。

  在前朝鬧,到了後宮還鬧,幾個皇子沒腦的捉對廝殺,越鬧越激烈,幾乎要弄出人命,一個頭兩個大的皇帝,被這些人煩得不知摔了幾本奏章,靜王是誰他都不記得了。

  如此鬧了五個月,比皇子安分的靜王請求回封地,皇上准了,比起皇弟的識趣,他的兒子更可恨,一群教不乖的家賊。

  「別再我耳邊念了,這些數字皇子與我無關,你們也不要做任何妄想。」要攀高枝可以,別踩著她的背上位。

  「小姐,奴婢們說的是二小姐,她和幾位皇子都交好,老在有他們在的地方出沒,她與你是孿生姊妹,奴婢怕會影響到你的名聲。」妹妹受了鄙視,姊姊還會好嗎?

  心裡煩悶的趙若瑾冷橫了一眼,「那是我錯怪你嘍!硬把好心當壞心,我該不該向你謝罪賠禮?」

  「奴婢不敢。」口說不敢的止鶯面無惶恐,她認定的主子是靜王,前來當侯府千金的貼身丫頭則是任務。

  和性情溫婉的止燕不同,心高氣傲的止鶯相當自負,也有不錯的姿色,她對趙若瑾的順從是表面的,並未真心接受,她認為自己若做得好,總有一天還是會回到真正的主子身邊。

  她的態度趙若瑾自是也感受到,對止鶯這丫頭是用她但不信任她。

  「是不敢,你動動手指頭就能劃開我的咽喉。」趙若瑾冷聲嘲弄,她只要聽見和皇子有關的話題,心口就一把火。

  該死的趙若瑜,她還能再無腦一些嗎?以她萎縮成金棗大的腦子還想和打小在宮裡長大的皇子鬥智?真是活膩了。

  能在你爭我奪的皇宮裡存活下來的都是人精,不能當普通世家子弟看待,她多了現代化的知識又如何,不能妥善運用還不是廢鐵一堆,趙若瑜重生之後最失敗的一點是不懂人心。

  「小姐,奴婢和止鶯姊姊絕無二心,我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傷到一根寒毛。」止燕宣誓忠心。

  「這話中聽,十七哥哥也不會給我兩根朽木當柴燒,不過醜話說在先,我們興武侯府誰也不偏,采中立態度,若有誰想介入皇黨之爭,自個兒送死去,別來拖累我。」打不過她們還毒不死她們嗎?

  趙若瑾長期接觸香藥,什麼香料有毒,什麼藥材一服必亡皆了若指掌,而她可不是什麼君子,若有人危害到她或她的家人,她會毫不猶豫地除之而後快,絕不手軟。

  她的心智不是孩子,看得懂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皇上年過四十,而他的皇子大都長成,太子之位是第一步,接下來要爭的是那個位置,想必手段會更激烈,不惜犠牲一切。

  上官靜是不是其中之一她不曉得,但他的幕僚和身邊的人都這麼想,且十分熱切的想博取從龍之功。

  所以她不得不防,凡是和上官靜有關的人事物,她是慎之又慎,要是一步不慎走錯了,那真要重新投胎去。

  「小姐,二小姐來了。」捧著香胰子、澡豆進來的溫香話剛落下,一陣嗆鼻的濃香席捲進來。

  無腦女來了?

  「大姊,借我三百兩。」她有急用。

  「借錢?」原來她已經過得這般難堪了。

  「我不會不還,只是一時手頭緊,等這個月酒樓結帳後我就把銀子送到你手上。」在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丟臉。

  趙若瑾一聽都要笑了,酒樓的盈餘有三百兩嗎?想必這個連帳目也結算不清楚的妹妹不比她瞭解酒樓的經營情況。「你借錢要幹什麼?說個讓我能理解的理由,我的銀子不打水漂兒。」

  「我……我要買一副金頭面。」把心一橫的趙若瑜不管她借不借,先擺出強橫態度。

  「金頭面?」名家出手的飾品確實是這個價,但是她自個兒的頭面、首飾還會少嗎?

  「元陽長公主的女兒甯語嫣下個月生辰,我買來送她,她很喜歡‘元春堂’那套金翎鑲珠頭面,還說有人能送她的話,她生辰那日會讓七皇子和那人多說點話。」這是她的機會,她要把握住。

  「她喜歡?」你一定要這麼蠢嗎?人家明顯給你下了套。「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有‘元’字標記的商號是長公主名下的產業,所以她家自個兒的東西她怎會不喜歡,但我看她更愛銀子吧。」

  「什麼意思?」趙若瑜目露不解。

  「意思是她左手賣給你,右手收銀子,東西到手還能再賣一回,買空賣空淨賺一手。」你是給她送銀子去。

  聽完,趙若瑜眉頭一皺,隨即若無其事的展眉。「她要銀子就給她銀子,反正能讓我見到七皇子就好。」

  她說的好像銀子是被風吹來似,要多少有多少,不用太在乎,千金散盡還複來,府裡有錢。

  「二百兩。」這個妹妹想當散財童子也要看她允不允,酒樓的收益差不多是這個數,少了算她虧了。

  「二百兩?」一下子砍掉一百兩,趙若瑜不快地擰眉。

  「你去和店家殺價,高於這價錢不買,店家不賣就掉頭走人,讓他來求你買,咬定了這個數不改。」公主之女想斂財又不好直接開口,迂回地挑些笨魚達到她的目的。

  「如果店家不肯降價呢?」誰願意虧本賣。

  「那你就明白地告訴他,你家大姊有一副相似的頭面,做工比這副還好,要價才一百八十兩,我向她討要她不會不給。」她猜那副金頭面的成本價不到一百五十兩,十兩是工資,掌櫃抽成二十兩,其餘都是賺的。

  「你真要給我?」趙若瑜覬覦姊姊的首飾匣子已久,匣子裡有好多她從未見過的名貴首飾。

  「假的。」給她還不如投入糞坑,至少會「咚」一聲。

  一聽她是唬人的,趙若瑜當下虎著臉。「你有那麼多好東西,給我幾件會怎麼,我們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你用和我用有什麼分別,等我哪天飛上枝頭了,還能不分你一杯湯喝嗎?」

  「那你把機會讓給我呀!既然是用我的銀子,當然是由我出面才在理,鳳棲梧桐誰不想。」她刻意說著反話。

  看著姊姊越發美麗的臉蛋,凝脂般的肌膚比她還細嫩,又妒又羨的趙若瑜氣紅了眼。

  「趙若瑾,你敢跟我搶——」

  「叫姊姊。」姊妹不能同心如蝴蝶斷了翼,再也無法翩翩起舞,死於泥淖之中。

  趙若瑜倔著性子,反手拍向掛在窗口的風鈴。「你看看這麼多的好玉,隨便拿一串出去賣都有好幾百兩吧!可是你一個也不肯給我。」

  是幾千兩,她甚至還有上萬的,這個趙若瑜連鑒玉的眼光都沒有,她這十四年來究竟在幹什麼?「都是假的。」

  「假的?」趙若瑜難以置信的睜大眼。

  「以假亂真,有個老頭很會做假貨,不然你以為賣幾斤米能買得起質地透光的美玉,一兩銀子一個買來的。」

  「你幹麼擺些假貨在屋裡,丟人現眼。」她信了。

  唉!她真是好騙,人家怎麼說她怎麼信,不去查證。

  趙若瑾笑著擺弄一隻胖娃娃鈴鐺。「我喜歡鈴鐺呀!眾所皆知,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叮叮噹當的撞擊聲真好聽。」

  假貨?

  這話才是假的,這屋子裡的物事,沒有一樣是假的。

  上官靜回到西南後,他先讓人送給她一匣子玉石打磨的鈴鐺當謝禮,有大有小,有圓有方,有著各種造型,令人一見就愛上。

  連送了幾年,實在有些看膩了,她便自繪幾幅風鈴圖樣,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十七哥哥,我要這樣子的。

  隔年,她就收到冰種翡翠所做成的玉片風鈴,每片玉下麵是同色的玉鈴,玉片一搖動,發出兩種清脆聲響。

  再過一年,上官靜舉一反三的做了舟型風鈴,舟上有一名船娘搖著櫓,舟下有片蓮葉托起,蓮葉上是做成露珠形狀的滾鈴,風一吹,舟搖露珠滾,鈴鈴鈴地不掉落,十分趣致。

  還有大肚翁風鈴、小跳蛙風鈴、水滴形風鈴、雁字形風鈴……林林總總送來十來個,她一併掛在廊下,等風吹起,坐在屋內的她便能閒適的寫字畫畫。

  有病!她鄙夷。「那你幹麼不掛真玉。」

  「怕賊惦記。」真玉掛她眼前她也不識呀!

  「……」趙若瑜徹底無語。

  這個姊姊越來越傻了,傻得無藥可救,她要不找座大山巴著,誰來拉拔她病入膏肓的姊姊?

  明明是自己的私心,趙若瑜也能拗成是救世主,她是為了姊姊才自我犧牲的好妹妹,穿越大神一定會實現她的願望。

  「二百兩還要不要?」

  「要。」

  「先把借據寫好。」

  「借據?」趙若瑜聞言錯愕。

  「親兄弟明算帳,親姊妹亦然,一斤米才賺十文錢,我賺得很辛苦,你不會想賴帳吧!」錢是英雄膽。

  一斤米賺十文錢看起來很少,但她是幾萬石、幾萬石的入倉,輾成白米賣,那就不是十文錢的數。

  可是數學不太好的趙若瑜一聽到才賺十文,立刻在肚裡笑得腸子直打結,她酒樓一盤菜最低二兩,一桌下來加酒水可比姊姊賺得多了,傻子才賣米,根本沒賺頭。

  她酒樓的生意不好不壞,若扣掉成本算進去,以及大廚、掌櫃、跑堂的工資,再把一些稅加一加,其實她一盤菜賺的也只是蠅頭小利。

  反觀趙若瑾的米全是自家莊子產的,賣多少賺多少,扣去分紅和賞金,她的利潤好上太多。

  到底誰笨,誰聰明?

  「你……你真是市儈,連自家人也斤斤計較。」她不滿的控訴。

  「簽不簽?」不簽最好,她還真不想拋銀子喂狗。

  「簽。」誰叫她缺錢。

  一張借據白紙黑字,明明白白的寫上借款人和債權人名字,有了名字還算不得准,還要蓋上指印。

  錢到手,趙若瑜心情也輕鬆了,她笑著道:「看在你這麼有義氣的分上,我送你一個消息。」說著神秘兮兮的眨眼,好像有天大地大的事要發生。

  「什麼消息?」趙若瑾隨口一問。

  趙若瑜把銀票收好,笑嘻嘻的一揚長發。「秦若妍要來了,最遲三天抵達,姊姊保重。」

  「什麼,她又來了?!」

  從沒什麼人或事能令趙若瑾花容失色,驚恐不已的瞪大眼,可是一聽到「秦若妍」這個名字,她臉色一下子變得驚慌。

  就連她四個大丫頭,臉色也變得難看,嚴陣以待,只差沒把鍋子拿出來檔人。

  「花嬤嬤,快把廊下、屋裡的風鈴全收入箱籠裡,用一把大鎖鎖住。」她的首飾、鈴鐺也要藏好。

  「是。」花嬤嬤一臉緊張。

  「你不是說那些是假的。」趙若瑜面有狐疑。

  「假的也不想失竊。」她不給,誰也不能拿。

  說得也是,一串串的假貨也似真的一樣,被人偷了多可惜。

  「溫香、軟玉,收拾行李,咱們到莊子住幾天,止鶯、止燕準備出行馬車和隨行下人,我們立刻就走。」說是三天,誰曉得她會不會突然出現,那人的行為無法預料。

  「是。」四人同應。

  「還有,花嬤嬤留下,把貴重物品看管好,不論是誰來敲門都不許開門,咱們院子閉門謝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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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去你家提親了

  秦若妍是何許人也?

  她不是毒蛇猛獸,更無三頭六臂,不會飛簷走壁、踏雪無痕,拿起一斤重的刀還會砍傷自己,身無六尺八,眼非銅鈴,虎背熊腰與她無關,沒有一口鋼牙,耳不招風。

  她有點胖……好吧,是嬰兒肥,有張滿月似的月亮臉,全身軟糯糯的像沒有骨頭,見了誰就靠上去。

  不可否認地,她算是頗有姿色,身材雖豐腴但膚質白嫩,渾圓有致,捏下去的肉不可思議的有彈性,宛如香軟的水蜜桃,捏著捏著就很容易上癮,一捏再捏。

  她還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泡在水裡似,叫人看了心硬不起來,冷不防就著了她的道。

  「若瑾妹妹,讓我靠一下。」

  咻!腰上的翠綠玉佩不見了。

  「若瑾妹妹,你走太快了,牽我一下好不好?」

  咚!玉鐲子沒了。

  「若瑾妹妹,你的頭髮真好看。」

  嘩!墜著珍珠的金步搖不翼而飛。

  「若瑾妹妹……」

  那一聲聲「若瑾妹妹」喊得多可親,聽來如一家人般親昵,但是誰都沒看清過她是如何出手,只要她靠近身邊一臂的距離內,被她所接近的人身上值錢物品都會離奇失蹤,再也找不回。

  一次、兩次,大家還沒懷疑到她身上,可次數一多,還有什麼不瞭解,就是這個賊兒來光顧。

  秦若妍的出身極其普通,鄉野窮秀才運氣好考上二甲三十七名,她父親成了某窮縣的縣令,一待三任升不了官,始終是七品芝麻官,又稱萬年縣令,沒什麼作為,考績平平。

  有幸的是,他娶了興武侯府二夫人周氏的表妹,表姊妹自幼感情就好,秦若妍也就順理成章攀上趙家這門親。

  秦若妍本名秦心妍,只是為了攀附權貴,她特意改了中間的字,趙若瑾、趙若瑜、趙若瑩,都有個「若」字,她叫若妍顯得親近些,外人聽見會以為她也是興武侯府的姑娘。

  說起來她比趙若瑜有眼力多了,知道趙若瑾屋裡有許多值錢物事,常常不請自來的裝熟,好像她真是府裡的小姐,使喚起大房的丫頭、婆子有如自家的下人,派頭大得很。

  不過面對趙若瑾時,她是十足的殷勤,簡直當親姊妹一樣親熱,見到好東西就會一臉嬌柔的問——我可不可看一下,讓我摸摸成嗎?我不會弄壞它,瞄一眼就好……諸如此類。

  但只要她看過、摸過,覺得中意的東西,沒一會兒功夫,那東西就長腳了「離家出走」,再也找不回來。

  這還不是趙若瑾聞其名便臉色大變的原因,主要是秦若妍很粘人,一張嘴巴如缺水的魚,張闔張闔一整天也不累,不管人家怎麼明趕暗逐,依然能自說自話的跟人耗到底。

  喜靜、怕吵的趙若瑾最受不了她這一點,偏偏她還明知故犯的粘得緊,到了飯點不肯走,妄想和興武侯府的大小姐同住一屋、秉燭夜談,把自己也當成勳貴之後。

  所以趙若瑾當然想要逃了,明明是二房的親戚卻賴住大房,說出去真叫人笑話,周氏的臉都被她丟光了,但是她的好姊妹一寫信來訴苦,她又心軟地讓小姑娘來住上幾天。

  反正是大房的人在頭痛,他們當看熱鬧也無妨。

  「止燕,我渴了,給我一杯加蜂蜜的牛奶。」腳步聲很輕,似貓行步,是練過功的人足音,慢慢走近,一隻手繪古老磨坊的陶杯出現在趙若瑾眼前,那是她親自畫了圖,特地請人陶冶的,一共十二隻,只有一套。

  她喜歡陶杯的溫度,捧在手裡的感覺很好,很質樸,有寧靜中見真章的韻味,白瓷太脆弱了,讓人感到小心翼翼,雖美卻是易碎,只適合觀賞不適合使用,一件藝術品。

  「蜂蜜加太多了,有點過甜。」喝多了會膩味。

  泡在溫泉池子的趙若瑾香肩半露,灑滿月季花瓣的池面水氣氤氳,淡淡的霧氣往上飄著,像是一絲一絲的小卷風,不斷地飛升飛升,直到淡去,化成水珠又滴落。

  她有些昏昏沉沉了,似睡半醒的倚靠池子邊堆壘起的太湖石,雙手捧著微有沉意的陶杯又輕啜一口,牛奶的香氣混著溫泉的硫磺味,她神情輕傭的闔上眼,享受溫泉洗凝脂的愜意。

  「不多,甜得正好。」

  是男人的聲音。

  怎麼會有男人?

  倏地睜開眼的趙若瑾反應極快的想遊開,此時的她一絲不掛,赤裸裸的面對一個擅自闖入的男子可不妙。

  可是她欺霜勝雪的藕臂才往前劃了兩下,隨即定住,來人很無禮的捉住她雲瀑般青絲,讓她動彈不得。

  那是她最大的弱點,她最寶貝的頭髮,每日早晚要梳一百五十下才成,來者看來也是知道這一點,輕易地控制住她。

  「才幾年沒見,你就不認得我了,真叫人傷心呀!」

  這聲音……還真好聽,濃濃的醇酒味,又似輕風撩過琴弦,令人意亂情迷,但是誰啊?

  她想不起來,先順著他的話裝熟。「你……你先把我頭髮放開,咱們再好好敘舊,老朋友嘛!驚嚇到我你也過意不去。」

  她將身子壓低,藉由滿池的粉紅花瓣遮掩隱約可見的玲瓏身軀,只露出鼻孔以上的半顆頭顱。

  要不是還要呼吸,她八成整個人都沉入池底,鴕鳥心態的想只要瞧不見,沒看到就什麼事都沒有。

  「溫泉裡的水妖,放了就溜走了。」氤氳中,看不清臉孔的男子發出清韻的低笑聲,似歎息,似流連,一遍一遍撫著被池水浸濕的油亮黑髮,有點過於愛不釋手了。

  「我若是妖,你不就是山林裡的魅,咱們都不是人。」她探出頭和手,小心翼翼的拉回頭發,儘量不去看身後男子的臉。

  怕看清的話會被滅口,綁架犯慣用的手法。

  急亂中的趙若瑾很冷靜,不露慌色,她謹慎的與來人周旋著,心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逃離虎口。

  當初這座溫泉莊子蓋好後她只來過一回,因為太忙,也是年歲漸長,不方便出門,如世外桃源般的莊子便被擱置了,如同遺落凡間的明珠,光華雖在卻被隱沒。

  今兒個一聽到秦若妍要來,她整個人慌亂了,想也沒想的帶著下人入住這個她精心打造的莊園。

  真的想不到剛逃離虎口又落入狼爪,她的運氣也未免太背了,今年流年不利嗎?忘了安太歲,衝撞了白虎星。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趙若瑾跟自己生起氣來,都做了兩輩子人還這麼心浮氣躁,不過是一個秦若妍怕什麼,她只是偷東西又不會吃人,和她耗著好過當狼的口糧。

  「呵呵……說得好,不是人,那我們做對野鴛鴦吧!哥哥會好好疼惜你……」這丫頭長大了,瞧瞧這臉蛋,還有水面下若隱若現的嬌胴……喝!好大的誘惑。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好一幅美女入浴圖。

  「不要!」她聲音略尖的高揚,隨即又覺得過於尖銳怕會刺激到對方,又轉為婉約。

  「我是說鴛鴦戲水太無趣了,不如你背過身,讓我著上輕紗,燙一壺酒,佐以幾碟小菜,一世風流莫過如此。」

  夠膽呀!丫頭,找男人喝酒。「小美人兒,不要想逃,你腦子裡想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不逃當盤中飧嗎?真當她傻了呀!「哪是逃,姑娘家面薄,你總要容我害羞一二,何況我這柔弱女子連只雞都捉不動,哪敢在哥哥面前賣弄小聰明,我天生愚笨。」

  欺負傻子沒意思,你得意了吧!

  這一聲「哥哥」顯然取悅了男子,他白潤修長的指頭往她鼻上一點。「小瑾兒,你長進了,示弱以欺敵。」

  他正好知道她水性極佳,能一潛到底,對付起敵人毫不手軟,絕對是你死我活,斷你根,要你命。

  小瑾兒、小瑾兒、小瑾兒……好遙遠,又叫人牙根發酸,那個人……秀色可餐。「十七哥哥?」

  她喊得很小聲,怕弄錯了人。

  「不容易呀!小瑾兒,終於想起我了。」他略帶輕佻往她滑嫩的芙蓉面一摸,指尖留香,又放在鼻間一嗅。

  一知道是「熟人」,她頓時全身放鬆。「十七哥哥,你幹麼嚇人?我被你嚇得魂兒都跑了三條。」

  三魂七魄,無魂附體。

  「我長得嚇人?」他打趣著。

  「是行為嚇人,你不曉得姑娘家的膽子都很小嗎?」膽小的早被他嚇死了,直接一翻兩瞪眼。

  「不包括你。」她打小就是個膽肥的,臉龐看似稚氣其實心底滿是奸狡,精明的算計下一步。

  「這不太像是讚美詞。」她語澀的乾笑。

  她是不怕他,在她成熟的心智中,他一直是個可以逗弄的白衫少年,她以長輩的心態看他,在以前。

  過了七年以後,當年那個痩高的少年長成偉岸男子,肩更寬了,腰腿粗厚了些,債起的手臂肌肉結實如石,連看人的眼神都變得放肆,具有令人發顫的侵略性。

  穿越至今十餘年了,她頭一次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好像自己成了獵物,被獵食者盯上,一舉一動都難逃其耳目,除了等著被吃再無他法,獵食者太強悍了,動作敏捷。

  所以,她怕他了,現在。

  「小瑾兒,你冷嗎?我看你在打哆嗦了,可憐的丫頭。」上官靜帶著笑意的眼掃過她浮出水面的肩。

  泡在溫泉裡還會冷,那才是見鬼了。「十七哥哥,你也說我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麻煩你轉過身,叫我的丫頭進來,總要避避嫌嘛!姑娘家的閨譽比性命還重要。」

  「我沒當你是名女子。」他口出驚人語。

  難道她像個男人?趙若瑾在水下握拳。

  「你是小瑾妹妹。」他的小瑾妹妹。

  他的下一句話,讓她怒氣全消,氣憤的臉色由陰轉晴。

  真當是妹妹就沒關係,不會有過分的舉動,她可以安心了。

  不過,她放心得太早了。

  「只是哥哥我也是男人,見到美色容易把持不住,小瑾妹妹可要體諒一二。」他話輕卻危險。

  趙若瑾內心在奔馬,很想大罵一聲:無恥。「十七哥哥放心,妹妹很醜,醜到天怒人怨。」

  她幾乎在咬牙了,說出叫人心痛的違心之論,她若不美,滿京城的貴女都該去吊頸了,省得出門嚇死人。

  她有必要醜化自己到這種地步嗎?他失笑道:「可我看到的風景十分宜人,你那裡……也長大了。」他盯著她玉頸以下的風光。

  練武的人眼睛如鷹目,能看清水底每一寸肌膚,而他所見是滿意的,渾圓有致的少女嬌軀如花綻放。

  「那跟燈下看美人是一樣的道理,氤氳的水霧迷蒙了你雙眼所產生的錯覺,水波使人迷惑。」她特意強調他所見不真實,是溫泉散發的熱氣讓人暈了頭,水雉看成鳳凰。

  「小瑾兒,你太冷靜了。」冷靜地叫人想摧毀。

  看到她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與年齡不符的感覺再度生起,上官靜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冷靜礙著你嗎?兩世加起來的年紀她都四十好幾了,夠當你祖母。內心如有草泥馬大賓士的趙若瑾罵在心頭。「我是嚇過頭忘了怕,你要怎麼補償我脆弱又蒼白的小心房?」

  「你說呢?十七哥哥不敢說什麼都有,但家大業大,用銀子鋪地,金絲織瓦,砸碎了翡翠血玉來抹牆,用葡萄美酒養魚。」他說得有如天下財富盡在他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西南是一片貧瘠地,多沼澤,少平原,長年瘴氣重,耕種不易,毒蟲密佈,百姓能依賴的生計不多,吃蟲、養蟲是稀鬆平常的事,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都敢入口。

  也是拜趙若瑾所賜,他們知道香料、藥材能買錢,價錢還不低,在經過上官靜一番穿針引線的統籌下,這兩樣常見的尋常物事使他們致富,漸漸的從赤貧轉為小有積蓄。

  趙若瑾也要賺一手,收購價不會給得太高,但對西南的百姓而言,那已經是活菩薩的行徑,至少論斤論兩的算,她從未少給過一文錢,該多少就多少,不會從中克扣,不像某些無良商人不僅收回扣,有時貨物拿了就走,只說下回再結。

  可再也沒有下回了,壓根沒給半文錢,純粹是土匪行為,只是打劫的方式比較含蓄。

  純樸樂天的小老百姓只好認了,不然還能怎麼辦,他們不知道商人的住處,無法上門索討,期盼下一個商人能厚道些,多少給點銀子好過冬,他們只要有口吃的就很滿足了。

  所以趙若瑾的童叟無欺,論斤計價的現收現給,在這些活不下去的人眼中是恩澤於民的大神,他們尊敬她,也願意將最好的香料、藥材賣給她,好人應該得到好報酬。

  因此趙若瑾的香藥行越開越大,鋪子也一間一間的買,如今幾乎占了大楚三分之一的香藥供應,一些百年老鋪還常向她調貨,以補不齊。

  不過最大的贏家應該是上官靜吧!

  西南一帶太遼闊了,所採集的香料、藥材只是所見的一二罷了,還有更多的珍寶隱藏在無人所知之處,除了賣給謹記香藥行外,他還能將剩餘轉售相鄰各國。

  而他最賺錢的是玉石、皮毛,尤其是本地所產的翡翠品質極好,每每都能賣出高價,讓他收入大增。

  他將賣玉石、皮毛賺來的銀子用於改善百姓的生活,整頓軍備,獎勵農耕,使百姓們得以安居樂業,再也不用為貧窮所苦,人口也激增,處處是和樂景致。

  這幾年算是他過得最快活的日子,皇兄忙著應付日漸長成的皇子們,無暇牽制西南的動向,他才得以喘息休養生息,將要亂不亂的西南做一番整理,鞏固實力。

  「十七哥哥,你不要引我眼饞了,這些年你送我的玉石質地都不錯,我想我能騰出手開間玉石鋪子。」錢沒人嫌多,與其讓人見了眼紅想索要,還不如自己拿出去賺。

  趙若瑾不像趙若瑜那般愛與人往來,一有什麼會便非去不可,但她也有幾個不能不去的人家,人家下了帖子邀請,她一次、兩次回絕,還能次次托詞不赴宴嗎?那些人非富即貴,最是好面子,請了你不來就是不給我臉面。

  因此她一年還是會出門幾回去作客,身為興武侯府大小姐,她總不好什麼都不戴地素著一身出府,至少鐲子、簪子等配件齊全,質地還不能太差,免得給府裡丟臉。

  貴女們都是識貨的,一看到她佩帶的美玉難免眼眯了一下,有意無意地詢問在哪裡買的,想買更好的玉石好炫耀,她們不怕貴,只怕買不到,別人有我為什麼沒有?

  「小瑾兒,你賺那麼多銀子幹什麼?」他最瞭解她的身家,她有一半的銀錢來自他的貢獻。

  她笑得讓人發涼。「用銀子砸死我日後的夫婿。」

  猛地一咳,上官靜氣岔地以為自己聽錯了。「用銀子……」「砸死他。」她接話。

  「為什麼?」每次覺得離她更近一步了,她便會出奇招叫他招架不了,她這麼想……呃,多久了?

  趙若瑾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財大就能氣粗呀!男人能三妻四妾,有權勢的人家更不只這個數,而女人多可憐,只能從一而終,除非夫死才能改嫁,我若不多弄點錢,怎麼壓得住夫家,丈夫敢搞七撚三的玩女人,我就花錢請人斷他的子孫根,把他的家毀得七零八散、家破人亡。」

  聞言,他眼角一抽,忽然覺得某個地方疼起來。「也有潔身自好的。」

  「十七哥哥瞧過?」不生二心的男人很不多,她家是有幾個,其他府裡的好像沒看過。

  「……」他語塞。是男人誰不盼著嬌妻美妾、俏婢如雲,鮮少有人能守著一妻終老,就連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日後會不會移情。

  「十七哥哥,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記得池子外頭有人看守。」遮不住他放肆的目光,她索性不遮了。

  趙若瑾有股你橫任你橫的悍氣,維持在池中低蹲的姿態與他對望,她坦然的神情使人自慚形穢。

  「小瑾兒,你忘了止鶯、止燕是我的人,我來了,誰敢擋。」他一身狂妄,霸氣側漏。

  誰曉得你會貿貿然出現,西南的蟲子多到你待不住嗎?「十七哥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麼事?」骨節分明的白晰大手往溫泉水裡一放,輕輕攪動,小小的水流漩渦在手邊形成。

  「再泡下去我就要暈了。」頭好昏……

  什麼?!上官靜臉色一變。

  「你……你們快調一杯蜂蜜水來……要快……」

  趙若瑾話才一說完,頭就低了下去,失去知覺的她身子一軟滑入池底,把一旁逗弄她的上官靜嚇得失了血色,不管不顧的「噗通」一聲,連衣帶鞋的躍入池中,將昏死的嬌人兒撈起。

  他顧不得大手下感受到的肌膚有多滑嫩,細如凝脂,心裡想著的只有救人,同時也懊惱自己太輕忽了,沒注意到她染紅的雙頰不是害羞,而是溫泉水泡過頭了,她體弱撐不住。

  一陣手忙腳亂後,面色稍微恢復正常的趙若瑾已在丫鬟服侍下穿上寢衣,呼吸平順的躺在床上,泡過溫泉的她皮膚特別光滑,像剝了殼的水煮雞蛋似,水嫩水嫩地透出光澤,雙頰有淡淡的粉紅光澤。

  小丑丫頭變美了。這是盯了芙蓉嬌顏看了許久,上官靜有所感悟——叫他挑動皇子們內鬥他好脫身的小丫頭,長大了。

  記憶中,那是張缺了門牙的粉嫩小臉,不難看,但也稱不上麗質天生,他以為此行前來會看到一名容貌清麗的小女人,沒想到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美上f分,美人如玉,清媚多嬌。

  坐在床邊,上官靜看著這張面容沉靜的嬌顏好久好久,久到他都忘了要動,有些沉迷的撫了撫她細膩得不可思議的粉頰,目光柔如水,看不膩地想著她清醒時有多可恨,一張嘴能氣死活人。

  當趙若瑾舒服地睡了一覺睜眼時,屋外天色已經暗了,她想起在溫泉池子發生的事,眸子閃過一抹慌色,她先看看自己的身子,見已穿上衣物,這才松了一口氣。

  驀地,窗邊的一道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個美得叫人心動的男人,長長的睫毛往上卷翹,留下蝶翼似的陰影,微閉的眼看得出疲憊,眼眶下出現青色,但不減他的俊美,抿緊的唇像玫瑰花瓣,紅得豔麗。

  看到這樣一張美顏,趙若瑾心跳加快,她不否認她就是個顏控,一見到美麗的事物就忍不住想收藏。

  她看著他的臉,看得癡了。

  「想什麼?」

  上官靜忽地出聲,趙若瑾嚇了一跳地這才回過神。

  「你醒了?」看他睡得沉,她不好打擾。

  「本來就沒睡,閉目養神而已。」放下翻了一半的書,一雙長腿優雅地走至床前,他不避諱地坐上床邊一張雕花香楠圈椅。

  騙人,都打呼了。「你怎麼進京了?」

  「不先問我有沒有對你無禮處?」他挑眉,似要看進她心底深處,看看那裡隱藏了什麼。

  「我信你。」有沒有事她身體清楚。

  「我不信自己。」他居然沒趁機占點便宜,太失策。

  趙若瑾嘴角上揚。「我是你的小瑾妹妹。」是妹妹就下不了手,相信他還沒那麼禽獸。

  「我抱過你。」現在回想實在太吃虧了,他只顧著撈人,沒多看一眼汁多鮮嫩的果實。

  「然後呢?」她可以不認帳。

  「抱過就是我的。」一說出口,他頓感胸口舒暢。

  她嗤哼一聲,「看你這長相,抱過的女人肯定不少,你要一個個都納入後院不成?少哄我這個不經事的。」

  一想到自己中意的美男被人左煎右炸的吃過了,她心裡不禁有小小的不快,好白菜被豬拱了。

  「一個。」

  「什麼?」

  「一個。」他指著她。

  「只抱過我一個?」她先是訝異,繼而不信,而後是慢慢睜大眼,細細咀嚼他話中之意,他……有二十一了吧?

  在這十五、六歲就當爹娘的年代,過了十八歲就算大齡,而他不只十八了,看看人家大皇子、三皇子幾個都有孩子了。

  「我不喜歡被人碰。」意思是她很幸運,該感激涕零,因為她,他才破了戒,還不欣喜萬分的故作嬌羞。

  「你有怪癖。」她一如小時候的直言,不怕得罪人。

  上官靜眉頭一抽,真想把她歪話一堆的嘴巴縫合。「你沒一句好話嗎?修養差的都會被你氣死。」

  「想聽好話找奉承你的人去,我在溫泉池畔驚嚇過度,尚未平復。」她不求他賞飯吃,沒必要伏低做小。

  幽深美目一睞,頓時光彩奪目。「喜歡我送你的玉石鈴鐺、玉石風鈴嗎?這回我帶了不少紫玉……」

  玉石?!她雙眼一亮,變臉之快叫人傻眼。「十七哥哥,你遠道而來累不累,要不要去泡溫泉解解乏?我讓人準備一桌好酒好菜給你接風,既是兄長,可不要跟我客氣。」

  「諂媚。」看不下去。

  「有用就好,十七哥哥聽了不牙酸,咱們什麼都好提。」要說酸文她也會,只是沒遇到值得說的人。

  「哼!有便宜還不都讓你占去了,你還想榨幹你十七哥不成?」得寸進尺指的就是她這種人,有縫就插針。

  趙若瑾臉皮厚度有三寸,不在乎他的冷嘲熱諷。「說真的,你到底進京幹什麼,皇上下旨召見嗎?」

  「他沒召見我就不能來?」他不是當年的上官靜,由著皇上呼來喚去,防他如防賊。

  「你無詔私自入京?」她心口一驚。

  上官靜冷笑地一指推她眉心。「你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

  「皇上要為我指婚。」說什麼太后不忍他孤身一人,意欲玉成好事,使其兒女有望,綿延子嗣。

  山高皇帝遠,他也管太多了,剛擺平皇子們又來尋他麻煩,真以為江山坐得穩當,沒一點波動嗎?

  「哪一家?」她面上有著隱隱的興奮。

  見她眼帶笑意,上官靜眸深如墨。「寧家。」

  「長公主府上?」駙馬還有未嫁的妹妹?

  「寧語嫣。」

  「喔!寧語嫣……啊!等等,寧語嫣不是……她要喊你舅舅吧?」皇上還沒老怎麼就昏頭了,這是亂倫。

  長公主是靜王長姊,雖是不同母也是同個父親,她的女兒也有皇室血統,怎麼也不該錯配。

  雖然史上也有外甥女下嫁舅舅的例子,但那是昏君所為,皇帝雖平庸但不算蠢啊,幹麼出昏招,近親通婚會生出不正常的孩子,有的天生肢障,有的五指不齊……

  咦,等等,這不就是皇上所要的目的吧?亂了輩分所出的孩子無一健全,那就爭不了權了。

  太……太惡毒了!毀了這個弟弟一生還不夠,還要禍延子孫,叫人幾輩子沒指望,漸漸沒落。

  「所以我讓人上興武侯府提親。」他看著她,眼眸中仿佛跳動著黑色火焰,既深沉,又冷冽。

  「是喔!上興武侯府提親的確是好計策,正好避開……」她忽地一怔,舌頭被貓叼了似的抖了一下。「你……你……你到我家……你跟誰提的親?」

  「老侯爺。」興武侯不會點頭。

  趙若瑾嘴唇輕顫,「你提的人不會是我吧?」

  「寧語嫣和你,你認為我會選誰?」顯而易見。

  「你……你害我……」他恩將仇報,當年要不是她救了他,西南早就沒有靜王。

  一聽她語帶凝噎的指責,上官靜才小有愧色的撫撫她烏溜青絲。「我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

  「那你幹麼選上我,我和你有仇?」把仇人拖下水,要死一起死,我不能活,你也死吧!

  他一噎,苦笑,「我會對你好的。」

  「哪裡好了?一個王爺會有一個正妃,兩個側妃,四名貴妾,底下服侍的美人兒更裝滿一園子,有個王爺丈夫那我怎麼弄死他,禍害他一家人。」

  上官靜一聽,臉色無意外的黑了一半。「你連我也想弄死?」

  「不然我賺那麼多銀子幹什麼,世上有比當寡婦更快活的嗎?」不能不嫁,那就選條對自己有利的路走。

  她還特地和她娘提了,她的婚配對象不用大富大貴,只要人長得不難看的小富之家,事先言明十年內不許納妾,等正室生了兒子再討論,私下養外室更是不可行,一經查實便和離。

  其實她還是有分寸的,只要這戶人家不虧待她,夫有二心便斷緣,讓她帶著嫁妝和孩子出府,她樂於成全丈夫的「真愛」,祝福他們一生恩恩愛愛,舉案齊眉,鶼鰈情深。

  反之,既想要魚又丟不開熊掌,她不介意親手埋葬親夫,誰對不起她,她便從誰的身上討回來,有錢還怕買不到甘願去死的人,為她一刀捅死負心漢。

  門戶低才不敢找上興武侯尋釁,就算知道她買兇殺人也不敢聲張,權勢大過天,她有個好爹。

  她打算得很美好,前提是,她的夫君不能是個王爺呀!不然她的計畫全然無用,美好的獨居生活也化為烏有。

  趙若瑾是想,若嫁了個肯守著她過一輩子的好丈夫,她便和和樂樂的和他過,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友愛小姑小叔,不與妯娌起紛爭,安分守己的當她平庸的後宅小婦人。

  要是真過不下去了,和離是最後的退路,你情我願的各分東西,緣分盡了誰也不勉強,各自心寬。

  最壞的情形是男人不放手,想拿禮教來壓她,那就真的對不起了,她真的覺得死了丈夫更快樂。

  「你有沒有想過孤兒寡母會備受欺淩,家中沒了能頂天的男人,走到哪裡都遭人白眼。」她想得太天真了,帶著一筆財富的寡婦是塊肥肉,將有許多心術不正的人想往她身上割肉。

  「我多買些護衛不就得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沒有男人的女人也能頂起一片天。」她不就開了米行和香藥行。

  上官靜氣悶地彈她腦門。「你連止鶯、止燕都收服不了,還想買護衛?有時銀子買到的不是鬼,而是催命閻羅,人心不可測,不會每個人都忠心,只要有一個心懷不軌就夠你後悔莫及。」

  她承認他說得有理,但她不想讓他太得意。「那是我只把止鶯、止燕當作會武功的侍女來用,不是殺手,我要她們的忠心幹什麼?時候一到就放出去了,不會永遠跟著我。」

  比起止鶯、止燕,她還比較信任溫香、軟玉,她們才是打小陪伴她長大的人,情誼深厚,其他人取代不了。

  止鶯、止燕再好也是別人的,終有一天要還回去,她只是借用,所以她能容忍止鶯偶爾的不敬,因為她不是自己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事實證明,她們確實靠不住,雖然她並非兩人的正主兒,但好歹有多年的主僕之情,可是上官靜一來,她們毫無二話就讓開,連通報一聲也不肯地任由他闖入,渾然不曾顧及男女有別,同為女子,她們不曉得名節有多重要嗎?

  不過,怪不得人,那是人家的正主兒,她算什麼?平日肯屈就為婢已是委屈了,她還哪敢要求忠誠。

  經過溫泉池子那件事後,趙若瑾也有些心冷了,她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的對待她們。

  背主,是相當嚴重的事。

  驟地,上官靜低笑,「可惜你不能如願,她們還是會跟著你,陪嫁入我靜王府。」

  一瞪眼,她惱道:「你允了她們什麼,通房?良妾?」

  如果是,下一刻她們便會被逐出府,她可沒那麼大的雅量替人養小老婆。

  「你想多了。」就只是死士。

  惱意上心的趙若瑾氣到肝疼,她改弦易轍的軟了聲調,「十七哥哥,這件事我爹娘還不知情吧?你要死就一個人去死,別拖著還想多活幾年的小瑾妹妹,祖父那邊我去說,就說你被門板夾到頭說了渾話,那件事不算數。」

  他被氣笑了,拉過她纖薄雙肩,咬上粉色嫩唇,廝磨了一會兒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

  「死也拖著你,你認命吧!王妃,我生則你生,我死……就葬在一起,你和我。」

  上官靜對她還有憐惜,只說葬,不談誰先死,那是以後的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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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8: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開始辦嫁妝

  「祖父……」

  「下棋。」

  「祖父……」

  「下棋不語真君子。」

  「祖父,你為老不尊。」遇到問題要面對,不是逃避,他不能仗著人老裝聾,用欺敵戰術蒙蔽自家人。

  趙老侯爺銳利虎目一瞪,把一枚黑子下在白子旁。「哇啦哇啦的叫什麼,小輩無禮。」

  「生餃子、熟餃子都是餃子,我是你教出來的,無禮也是跟你學的。」她索性賴皮。

  「皮猴兒,這也賴給我?」他是欠了她多少,早也討債,晚也討債。

  「還不是怪你沒教我點好的,結果我有樣學樣學壞的,要養出一盆好蘭很難,要種出一排歹筍很簡單,祖父忍心毀掉親手栽培的鬼幽蘭嗎?」她借蘭暗喻,鬼幽蘭不是蘭,而是生葉不生花,花生葉全無的地獄花,只長在人骨上。

  「你還鬼幽蘭呢,怎麼不說來自幽冥,打小就鬼主意多,拿祖父當藉口搞你那些小陰謀。」那一個哪能叫神童,這個才是,偏偏怕風大浪高,躲躲藏藏的白樂,讓人當傻子看。

  到底誰傻了,笑人傻的人才是真傻,她躲在一旁偷笑,笑看人生百態,自個兒置身事外,避風也避雨。

  就那二丫頭愛蹦躂,明明兩人長了一張相似的臉孔,為什麼腦子裡的東西裝的不一樣?

  一個是聰明巧慧,一個是碎掉的豆腐渣,讓只想享清福,看兒孫各有所成的老人家歎氣搖頭。

  好在二丫頭的腦袋瓜子就棗子大,想攬入皇儲之爭也有心無力,只能敲敲邊鼓,要是她有她大姊的機伶滑溜,恐怕頭頂這片天真有可能給她翻了,連帶興武侯府也要在這灘渾水中浮沉,選邊站。

  「祖父冤枉人,哪有小陰謀,我走的全是陽謀,要不你老怎麼看得懂?」她要真想算計人,那人會死得有如自然亡故,可惜興武侯府太平和了,無通房侍妾、妯娌之爭,害她無聊的只是開鋪子當消遺,打發多餘的時間。

  後院女子能做的事實在太少了,她還好,生在權貴之家,還有夫子教讀書、寫字,及長學女紅、刺繡,他們武將之家不興什麼女誡、女四書的,她還能到府外溜達溜達。

  可是一般的文人世家出身的女子可就淒慘了,當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窩在屋裡繡東繡西,一本《女誡》倒是倒背如流,因為她們太閑了,閑到出閣前只有那幾本約束女子的書好看,天天看,日日背,不熟也難。

  「喔!還是你孝順,讓祖父日子不無聊。」就她事多,一遇到麻煩就往他身上推,連他老妻都覺得他太寵大丫頭了。

  侯府的人都知曉,老侯爺最疼愛的就是長孫、長孫女,他親自教長孫趙永湛兵法佈陣,但愛之深,責之切,對他也特別嚴苛,每隔三天就考校他所學的武功和兵法,沒達到他的要求,先打十板子,下回再犯,加倍。

  而同樣是雙生姊妹,他待趙若瑜則是不鹹不淡,可有可無,不特別重視,也不會無故漠視,就是會看兩眼便移開視線那一種,可換成趙若瑾,態度是天差地別的轉變。

  他會親自招手喚來大孫女,任她夾他碗裡的肉吃他也不生氣,反倒笑呵呵地叫她多吃一點。這等待遇與重視,全府只有趙若瑾才有。

  可見她有多得寵了,她也是少數能不經允許得以進入老侯爺書房的人,裡面擺了不少關於軍事的重要文書,閒雜人等可不許靠近的。

  聽到老人家的暗諷,「孝順」的孫女不服氣地指著棋盤上的棋子。「這是我孝敬你的總沒錯吧!」

  他冷哼,「慷他人之慨。」

  她面上一紅,小有虛色。「那也要我肯拿出來,換成是若瑜、若瑩兩位妹妹,你連一粒玉棋子也摸不著。」一副棋黑白兩色,分別由黒玉、白玉兩種玉石琢磨成扁平圓形棋,是趙若瑾私下送給祖父賞玩。

  誰說生辰才送禮,太張揚,孝心隨時在,不分佳節年慶,想送就送,棋面雖小卻刻上百花圖樣,每一枚棋子的花色皆不同,饞得興武侯追問老父是何人所送,他好厚顏上門索討。

  「也不曉得你是怎麼拐了那小子,香料、藥材、玉石不要錢的送,人家什麼好東西都給了你,你還好意思來我這裡鬧說不嫁。」占盡便宜的人居然大喊賊來了,把守家的好人當賊打出去。

  「總不能要我以身相許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那個皇家是會吃人的黑洞,一進去就出不來,你是我親祖父耶!忍心叫我屍骨無存?」爭是死路一條,不爭也是一條死路,皇家的人一向只講趕盡殺絕,絕不留下隱患。

  趙老侯爺死命一瞪,「什麼吃人的黑洞,這話也敢說出口,你祖父我還能容你發兩句牢騷,若換了別人真要搭上小命。也別說我不心疼你,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擔,誰也救不了你。」

  「我作了什麼孽?不過順手救了一位王爺。」一不留神她說溜了嘴,把一件陳年舊事說了出來。

  聞言,趙老侯爺眼一眯,「你救了靜王?」

  她一噎,面上訕然的放下了一枚白子,一、二、三、四、五……十一枚黑子盡收手中,引來祖父氣呼呼的直吹鬍子。「有嗎?我是說今年的稻子收成不錯,起碼多收七百石。」

  「少給我裝蒜,老實招來,我還不曉得你們有這層淵源,難怪他誰家也不去,一回京尚未面聖便直奔我們興武侯府來。」乍聽靜王來訪,他著實心驚了一下,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原來是為求兒女親事。

  也很憋屈的趙若瑾小臉一皺,「您老不點頭不就得了,幹麼招惹他那尊煞星,皇上都要給他指婚了,就讓他自個兒往死湖裡跳,咱們幹麼陪他一起跳,長公主府也不是好惹的。」

  元陽長公主氣量小眾所皆知,她才不管什麼輩不輩分,女兒嫁得好便是一生福氣,大楚的親王不到四位,寧語嫣若成了親王妃,這滿朝除了皇后、太后外,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尊貴。

  長公主看重的是權勢,而靜王也是百裡挑一的好相貌,姊弟倆自小不親是一回事,但當了丈母娘後,他還能不對她恭恭敬敬嗎?靜王府也等於是她另一隻臂膀,讓她想推哪位皇子上位就推哪位皇子,永享公主榮寵。

  「那要問你做了什麼?」他沒好氣的瞪著孫女。

  被瞪得一臉無辜的趙若瑜是一頭霧水。「我什麼也沒做。」

  「貔貅玉佩。」他提醒她。

  「貔貅玉佩?」她想了一下才想起七年前被強塞的玉佩,都過去好些年了,壓在箱籠底下,沒人提她都忘了有此事。

  「那是先帝在靜王周歲那年親手為他系上的,當時戲稱要留給小兒媳婦的定情信物,雖說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君無戲言,一旦說出口便是真的。如今先帝已經不在了,他的話便成了遺詔,再無更改餘地。」怎麼就讓她撞上這回事,連條退路都沒有。

  趙若瑾驚訝得水瞳睜得好大,一副被雷劈中的傻樣。

  「還有,你的金鈴為什麼在他手中?」一隻金鈴鐺雖所費不貲但也算隨處可見,偏她多事地在鈴鐺內刻上「瑾」字,抹都抹不去。

  「那是他撿到的,我跟他要,他不還。」她說得委屈。

  趙老侯爺一聽,樂了。「原來你還那麼小他就盯上你呀!小猴兒一隻也有桃花,早開了好幾年。」

  她氣惱地一口氣吃掉祖父二十幾枚黑子。「祖父,你還有心思打趣我,還不想辦法避災。」

  「哼!人家說了,是你們私下定了情,原本想等你及笄之後再來提親,誰知皇恩浩蕩,意欲恩賜良緣,為免

  辜負昔日舊約,先行定下盟約,來日好行禮下聘。」他這張老臉臊得很,小輩私相授受,他這做長輩的還能說不嗎?

  「祖父,打死他,他威脅你。」居然敢下狠招。

  趙老侯爺氣狠了,朝她後腦一拍。「要不是你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我們犯得著受人要脅嗎?」

  婚前私德有瑕,毀的不僅是大孫女的清白名聲,連帶興武侯府的名望也一敗塗地,幾個適婚的孫兒、孫女找不著好親事,京城中稍有威望的家族都不屑與之交往,怕帶壞自家孩子。

  「我不嫁。」她已經能預見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喊打喊殺的揚起仁義之旗,清君側,誅小人。

  靜王就是那個小人。

  哪有人連婚事都算計,還留那麼久的伏筆,把人蒙在鼓裡,一等時機成熟便揭鍋,趁熱端走。

  「由得你不嫁嗎?」咦,他的黑子將軍呢?怎麼全軍陣亡,這丫頭、這丫頭……為什麼不是男子?

  善棋者也善謀。

  若將趙家軍交在她手上,會是一支奇兵能將,興武侯府還能引領風騷三十年,立於不敗之地。

  趙若瑾一臉沮喪的低下頭,「祖父,上官靜不是好人。」

  他算計她。

  「他對你用了心。」這才是難能可貴。高高在上的堂堂王爺為謀一名小姑娘的心,甘願拉下身段為她車前馬後,這點很多上位者都做不到。

  身為祖父,他當然想給寵愛的孫女最好的,放眼整個大楚,也就一個靜王值得交托,才智過人,容貌出眾,身在高位卻不驕矜,為人處世有度衡,不急不躁,雅士般的品格為人盛讚,堪稱是每一位丈人眼中的良婿。

  「祖父,你少說了一個字,是用了心計。」她那時才幾歲呀!還缺了門牙,虧他看得上眼。

  上官靜若知曉她的想法,恐怕要為之失笑。

  當初他可沒有想那麼遠,純粹是投緣,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做為見面禮,盼她能一生無憂。

  誰知陰錯陽差的,在今日竟成了定情信物,一時的無心成就一段良緣,他也十分意外。

  虎目略有深意地朝孫女一瞟,趙老侯爺意味深長的撫著長須。「你知道貔貅玉佩還有另一種作用嗎?」

  「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她捂起耳朵拒聽。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看著孫女稚氣的舉動,他樂得哈哈大笑,「是玉令。」

  什麼玉令?

  越是不想聽,聲音越是往耳裡鑽,祖父年紀雖大但嗓音渾厚,厚實地撞進她捂起的耳朵中。

  看出她聽進去了,他繼續撫須一笑。「靜王有一支實力堅強的黑煞軍,能以一擋十,如今已有上萬名黑煞軍,除了靜王本人以外,也就只有貔貅玉令能號令。」

  「他……他把這個給了我?」趙若瑾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面對上官靜所給的厚愛,她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惶恐。

  她還得了嗎?

  「若瑾丫頭,他的心意你看見了嗎?」他是不想自家孫子、孫女和皇家牽扯上關係,他們輸不起,可若是秉性良善的靜王,他願意賭一賭。

  看見了,但……害怕。「祖父,我還是想殺夫怎麼辦?」

  不想被傷,只好傷人。

  孫女的話讓趙老侯爺氣得想用棋子砸她,但一想到棋子背面的花色是一套的,少了一枚便不成套,他就捨不得了,改用眼睛瞪人。「你殺得了嗎?你當靜王是吃素的呀!」

  就是殺不了才滿心怨慰,趙若瑾好幽怨。

  「去去去,回你的‘閒人閣’自怨自哀,我這老頭子還想活很久,別把你的黴運帶給我。」輸棋的老侯爺一肚子氣,棋盤上的白子佔據半壁江山,他越看越火大的趕起人。

  「回不去了。」她小聲的歎氣,很沒姑娘樣地往棋桌上一趴,那水亮的瞳眸霧蒙得快溢出水,好不惹人憐。

  「又怎麼了?」唉!明明不想理她,可是一看到她的小女兒樣,心就忍不住一軟。

  「二嬸娘的那位親戚又在閒人閣外頭逮我。」秦若妍真有耐性,一等便是大半天不走,害她有屋歸不得。

  前有狼,後有虎。

  一開始是為了躲秦大小姐才去了城外的溫泉莊子,本想住個十天半個月再遣人回來探個消息,連著數日不在家,愛串門子的表小姐總該知難而退了吧!人家就是在躲她。

  誰知住不到兩天,狼來了,他一句:我娶你如何?當下把她嚇得從莊子跑回來,絕口不提溫泉莊子。

  她前腳剛回府,肉肉的秦若妍便上門來拜訪,東西兩府雖築了一堵牆,可兩家有道相通的門,白日向來不上鎖,由著兩府的人往來走動,她便走那道門來「敘舊」。

  趙若瑾被堵個正著,被迫聽她左一句若瑾妹妹如何如何,右一句若瑾妹妹你看好不好,四個時辰,她就這樣整整念了四個時辰,還順手摸走了一隻碧玉耳釘,耳釘下方垂墜著指片大小的鴿血寶石。

  「那個不要臉、自改了名字叫若妍的姑娘?」一聽和自家孫女們用同個字取名,趙老侯爺的臉色不太好看。

  「不要臉說得很貼切,但你絕對想不到她臉皮有多厚,連你自家有狐狸性格的孫女都束手無策。」拿她沒轍。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他恨恨的啐道:「把兩府相通的門鎖上便是,哪有侯府的千金連自個兒府中也待不得,得躲著人。」太不象話了。

  「祖父英明,就等你這句話。」沒他放話,她還不敢自作主張,讓東院和西院鬧得不愉快。

  驀地,他了悟了,氣笑地罵了句賊丫頭。「你就等在這裡算計我是不是?拿我來給你擋箭。」

  趙若瑾軟語的撒著嬌。「我家祖父真威武,一嘯山河,再嘯萬獸,三嘯天地,你看那日升日落都圍著你繞。」

  「少拍馬屁,滾出我的視線。」盡挑好聽話說,她若是男子定是佞臣,偷奸耍滑是一流。

  「祖父,我再陪你下三盤棋。」不快不慢,看准了時間下,下完三盤棋秦若妍也差不多該回西院去吃飯了。

  「不下。」誰理她,賊頭賊腦賊心眼。

  「祖父……」

  趙老侯爺下定決心不為所動,可是白子一落,他手癢的拾起黑棋,等到棋盤上又是一片白子,他竟下完了一盤棋。

  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盤棋下完了,天色也暗了,看著大孫女眉開眼笑的神情,他赫然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孫女哪是下棋,分明是等天黑,天一黑,姓秦的姑娘只好回到老二家,她便可全無攔阻的回到自個兒院落。

  這心眼多的丫頭,連自己祖父也算計在內,還能堂而皇之打著孝道之名做為藉口,她不是不見客,而是得陪祖父下棋。

  多好的推托詞,一舉數得。

  看著趙若瑾出了書房門,趙老侯爺歎了口氣,道:「你確定要娶老夫的孫女,不再考慮?」

  他都覺得把這個行為跳脫的孫女推給人家很不厚道,他內心汗顏。

  「小瑾妹妹心性純良,很適合我。」

  書房的陰暗處,走出一道身形翩然的長影,油燈一亮,照出美若鮮花的容顏,那份美清冷而孤傲。

  「你沒聽到她說要殺夫嗎?」這樣還叫心性純良?他都不好意思開口答應把孫女許給人家,好像和人有仇,要嫁禍給對方了。

  他把醜話說在前頭,是買家不嫌貨,不是他非賣不可,且貨物既出概不退貨,請買家好自為之。

  「她殺不了,不是嗎?」小丫頭只是嘴硬,真讓她下手,只怕她會棄械飛逃,還反過來怨他為何還不自己去死一死。

  這……有自信是很好,可他不敢保證大孫女會不會弑夫成功,她向來有智謀,想做的事還沒失手過。「不是殺不了的問題,而是她太有主張了,你想你能說服她安於後宅?」

  趙老侯爺說「說服」太含蓄了,實際上他想說的是:你壓得住我家的瘋丫頭嗎?她可比你想像的聰明,想往你頭上踩輕而易舉。

  「為什麼要安於後院?我不認為幾扇門、幾堵牆關得住她,她想飛就去飛,我是她的後盾。」一個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算什麼男人?

  聞言,趙老侯爺撫須深思。「你真的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嗎?老夫眼觀目前局勢,這些未經風雨的皇子們不堪造就。」

  他擺明瞭問清楚,自家雖不爭從龍之功,也不坐以待斃,所謂事在人為,為了興武侯府的榮衰,他得作好選擇。

  「皇上已立太子。」上官靜言下之意,就是那個位置不關他的事。

  趙老侯爺笑得頗有深意。「老三呀!老夫不看好他。」

  草包一個,除了會謀算兄弟外,正經事沒做過一件。

  「別算上我。」他意不在奪嫡。

  眼神略帶遺憾又放心的一笑。「這樣也好,省得老夫又得費心,不過你身後有三十萬趙家軍,別忘了。」

  「用不上。」他希望不用。

  一旦動用了,天下大亂。

  「找個時間把禮走一遍,讓皇上有個底,不至於驟然賜婚,不過婚期別定得太急,至少要等丫頭及笄後。」

  趙老侯爺的話說完沒三日,靜王府已派禮官前來提親,真的很快,就五天,名分定下,興武侯府大小姐是鐵板釘釘的准王妃,將來超品的誥命夫人,本朝最年輕的親王妃。

  消息一傳出,興武侯府的門檻幾乎被踩平,賀喜的、攀附的、想來分一杯羹的……什麼樣的客人都有,蜂擁而上,送上各種名貴禮物好沾沾光,進而多條路走。

  因為來的人太多了,大多送的禮太貴重,讓人收下也不好,不收也不行,因此老侯爺下令閉門謝客,誰來也不接待。

  不過這期間元陽長公主上門鬧了一回,大罵徐氏,說她家的女兒不該半路截道,把寧語嫣的大好機會給搶走。

  最後是不歡而散,元陽長公主是被興武侯給請出去的,她上門來辱駡妻子、羞辱女兒,他還用得著和顏悅色和她客氣嗎?那不叫修養好,而是孬種,管著京畿營的他還怕你無權無勢的長公主,長公主的封號只是個頭銜而已。

  「若瑾妹妹,你這塊布的喻意真妙,蓮枝纏花,開出並蒂蓮,做成裙子一定很好看,那些裁下來的斜角料丟掉了可惜,不如留給我做幾條帕子……」這緞面真光滑。

  用宮中御賜的軟煙羅做帕子?

  這秦若妍是瘋了還是腦子不清楚,別說一匹,光是手掌大小的布料都得之不易,江南織造每年最多只得十二匹,宮中貴人繁多,後宮自用都不夠,哪能流出宮外。

  這三匹素色的軟煙羅是靜王專程由民間為未婚妻尋來的,造價不菲,以顯誠意,為免有私下相送之嫌,特意和宮中彩禮一併送至,給准王妃添妝,是她嫁妝的一部分。

  趙若瑾想裁成貼身小衣或薄衫,天氣熱了,穿著輕薄透氣的軟煙羅才涼爽。

  可是秦若妍又來了,她是跟著二房的周氏來討論大房嫁女兒的嫁妝,以及問問大侄女缺什麼,二房好藉由添妝補上,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大房喜事,二房同喜。

  識貨的秦若妍一眼瞧上軟薄得不可思議的軟煙羅,愛不釋手的緊拉著不放,軟磨硬泡地想要走一匹。

  一匹?她知道軟煙羅有多珍貴嗎?半匹就要價千兩金,她居然敢獅子大開口的索討整匹軟煙羅,她這不是瘋魔了是什麼?

  趙若瑾自是不肯給,這算是她的聘禮之一,哪有人將聘禮轉送他人,還是一名待字閨中的未婚女子。

  轉禮,也意味丈夫分人一半,根據習俗,王妃的陪嫁有媵妾,幫著固寵,秦若妍打的便是這主意。

  秦若妍討不到軟煙羅,也不死心,繼續纏著趙若瑾,趙若瑾的每一份嫁妝,她都要摸摸看看,實在太煩人了,煩到趙若瑾頭疼,人家以添妝為名來走親戚還能不讓她來嗎?可是一請入門,苦的是主人家。

  於是趙若瑾想了個方法,她藉口繡線不夠用,要上繡坊買去,好把客人撂下,自個兒到自家的鋪子晃晃。

  不意外的,秦若妍又要跟,趙若瑾特意叫人安排小馬車,她點了兩名丫頭止燕和軟玉一起出門,本打算坐三個人剛剛好,誰知秦若妍帶著她的丫頭喜兒硬是擠上車,這馬車再加兩位就嫌擠了,五個人在車內連伸個腳也不行。

  繡線買好了,秦若妍說既然出府了就好好逛逛,剛出繡坊門就把她拉進這間全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飾鋪裡。

  「若瑾妹妹,這件首飾真好看,你不買嗎?放在嫁妝裡很不錯,大方又得體,襯你水亮的眸子。」真美,這支鳳銜珠發釵鑲了三色寶石,金雀的尖喙叼了一顆東珠,美得炫目,若能戴在她發上的話……

  「俗了。」

  「俗了?」明明做工、質地都是一流的,哪裡俗了?

  「寶石太大,不夠細緻。」炫富。

  秦若妍一聽,差點氣暈了,肉肉的月亮臉一抽,「誰不想寶石越大越好,才顯得氣派華貴,你是嫁入靜王府而非尋常人家府邸,自然要拿出王妃的派頭。」

  她就很想要這麼一支發釵,寶石夠大,叫人一見瞠目,但她買不起,只好攛掇著若瑾表妹出手,她才好「順手」變成自己的,三代耕讀的秦家其實窮得很,要不是她有個姨母嫁給興武侯府二房,她還沒機會見識權貴門第的富貴和權高勢大。

  「你喜歡就買吧!沒幾個錢。」反正她是看不上眼。

  「真的?!」秦若妍喜出望外。

  趙若瑾眸光幽幽閃閃,似絞碎的碎玉。「有錢難買心頭好,若妍表姊若是看中意便自掏腰包買下,我是不會費這個錢買個粗俗的東西回家占位置,瞧瞧那寶石的質地真差,我匣子裡隨便拿一顆出來都比它好上十倍。」

  她有意炫耀,遇到死纏不放的惡人就要用惡法治,專挑痛腳踩,你想要的我偏不給,饞死你!

  「你不買給我?」秦若妍一臉錯愕。

  趙若瑾神色奇怪的瞟了她一眼。「是你喜歡又不是我喜歡,我幹麼白費銀子,而且我以為你跟著出門是要給我添妝,你上馬車前明明是這麼說的,怎麼現在反倒要我出錢,賺錢不容易,要省點用,到了靜王府才是大開銷。」

  「我給你添、添妝……」秦若妍結巴了。

  「其實真的不用啦,我的首飾夠多了,我娘想必也準備了不少,表姊就不用破費了,你的心意我收到就好,自家姊妹何須那些虛禮。」她拿了支三兩重的赤金蝴蝶發簪在髮際比畫,見秦若妍眼中迸出貪婪異彩,她在手中轉了一圈又放下。

  像逗貓,趙若瑾心想逃不是辦法,得逼得她知難而退,要不難保日後她跟著攀上靜王府這門親,她算是準確地捉牢秦若妍的心態了,以前是顧忌太多,不想因為她的因素反令大房和二房撕破臉,壞了上一輩兄弟感情,如今她都要嫁人,還犯得著看一名外人臉色嗎?

  秦若妍眼底閃過一絲怨慰,想笑卻笑得很牽強。「嫁妝沒人嫌多,多多益善,咱們興武侯府的小姐不能被人看輕,有了頂天的嫁妝才有底氣,將來你可是貴不可言的王妃。」

  誰跟你是咱們,未免太往臉上貼金,你秦若妍算什麼東西。心有惱意的趙若瑾對這位表姊越來越不耐煩,她太把自個兒當一回事,想與侯府千金平起平坐。

  此時的趙若瑾已在容忍她,看在二嬸娘的面子上,在出閣前她都不會給秦若妍難看,但她也別想近她的身。

  趙若瑾一使眼色,有武功在身的止燕以身子一擋,巧妙地隔開兩人,看似丫頭跟著小姐,實則防秦若研「伸」手。

  「說得好,嫁妝沒人嫌多。」

  泉水般的清音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雅逸若風地從首飾鋪外飄入,雨後天青繡錦雀窄袖錦袍出現眼前,一張出色的容貌令人屏息。

  好美的人!秦若妍倒抽了口氣,看傻了眼,一顆心像破殼的小鳥,雀躍得只想多看兩眼。

  她沒見過靜王,但聽過靜王的俊美無雙,乍見之下,心口小鹿亂撞,粉嫩的雙頰飛上兩朵紅雲。

  「怎麼,十七哥哥想來添一點?」她是不愁私房體己多一點,只怕旁人閒話上嘴,說啥未婚就私相授受,好事一傳都成了骯髒汙事。

  面若桃花的上官靜看也沒看一眼一旁「嬌柔羞怯」的秦若妍,直接越過她走向眼中唯一的一抹身影。「大暑天的也出來逛,不怕熱著了?」

  他邊說邊神色自若的撩起未婚妻額前落下的碎發,毫不在乎他人眼光地順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臉。

  忽地被摸,趙若瑾恨得都想咬人了。「你今兒個沒事做嗎?」

  意思是閑到來調戲女子。

  上官靜眼角略揚,似在笑。「皇兄讓我管著城裡秩序,說我難得進京一趟,就待到大婚後再返回封地,這段時間剛好多陪陪太后,她多年沒見我了,甚是想念。」

  這番官方說法說得合情合理,頗讓人動容,太后思子,靜王留京盡孝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藉由太后之名留人,他還是不放心日漸成氣候的靜王,想就近觀察是否有野心。

  娶了公主的駙馬無實權,領的是虛職,由皇家養著,所以靜王婚配的對象若是長公主之女,皇上根本不擔心會有人找上他要結党成派,早早送他離京了,省得挑弄皇子們之間的心結。

  可是他要娶的是手握兵權的興武侯府嫡長女,而且有些先斬後奏的意味,趁著皇上未賜婚先定下親事,如此少了妻族的牽絆反倒多了助力,不光是皇上眉頭不展了,就連皇子們也坐不住了,有意無意的出招試探。

  「那就是你還要待上一年?」趙若瑾聽完心頭很不安,皇上多疑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連黑影都沒看到就要開槍,先把人絆住再說。

  「小瑾兒不想見到本王?」一年還好,左右西南無事,他就當陪皇兄過過招,耍兩下把戲。

  她沒好氣的一凝眉,「我怕替你燒紙錢。」

  天威難測,誰曉得坐在上頭的那一位何時會抽風,京城是天子的地盤,他一聲令下,有誰逃得掉?

  就像梟雄曹操,寧可錯殺,也不錯放,為君者要有斬除礙事者的霸氣,誰阻我得天下,殺!殺!殺!

  「原來小瑾兒戀本王至深,死也要嫁給我。」上官靜眉眼勾起弦月,白玉美顏有著淡淡寵溺。

  唯有親眷才能給死人燒紙錢,訂婚未嫁不算一家人,頂多過府上炷香,撚香泣別,再無關係。

  「你幾時學得油嘴滑舌,以前的你明明話不多。」惜字如金,能做一句說的話絕不說成兩句。

  「小瑾兒,我手底下有一群幕僚,總不能讓本王和他們相對無語。」在西南耕耘多年,他不是毫無長進,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

  一想到一群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無聲勝有聲,忍俊不已的趙若瑾噗哧笑出聲,嗔他道:「嘴真壞。」

  「對你是甜的就好。」多久沒見她笑了,真懷念。

  上官靜這些年時不時便想起她,每每礦場那裡開採出一塊好玉,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小瑾兒喜歡什麼,命人打磨出來,西南離得雖遠,他卻每隔兩、三個月叫人往京裡送禮,透過止鶯、止燕送到趙若瑾手上。

  除了趙老侯爺知曉他們「偶有」往來,興武侯府裡的其他人皆不知兩人有交集,只當她玉石匣子裡的玉石是自個兒花錢買的,她這些年買地、做生意賺了不少銀子,犒賞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姑娘家誰不愛美玉寶石。

  而趙老侯爺先前也只以為「兩小無猜」是因為做西南香料、藥材生意關係而有所交集,送禮是客套往來,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由他們去,誰知道他們交流得如此密集,連他都瞞得死死的,虧他還自詡一切盡在掌控中。

  從前在封地的上官靜忙著整頓西南,根本無暇、皇帝也不許他返京,他只能藉由玉石來傳遞想念,表示他從未忘了她。

  近時不覺這人有何好,一旦離得遠了才知道這個人真的很好,到了處處是沼澤、密林的西南,上官靜時常想起趙若瑾,從未有過一個女子讓他如此上心。

  思念一點一滴的累積,小雨滴聚成了小湖。

  每當看見手臂上缺了門牙的咬痕,他便會想起有雙墨色瞳眸的小丫頭,以及她烏黑柔亮的頭髮,滑過指縫的輕柔感仿佛猶在。

  當他得知皇上有意給他指婚時,他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小丫頭,趁著聖旨尚未頒下,他連夜快馬奔波,原本個把月的路程,他硬是只花了半個月、累死了六匹馬,終於趕得及上興武侯府提親。

  他是先見了趙老侯爺才去見趙若瑾,曉得她去了溫泉莊子又連忙趕去,那一身的困乏在見到美人入浴圖後完全解除,看到水裡頭的清媚女子,他知道他的心找到定位。

  她就是他想廝守終身的女人。

  「十七哥哥,你說得太露骨了。」即使身體裡有著現代靈魂,趙若瑾還是因他的話而臉紅了。

  上官靜低聲輕笑,偉岸身軀往她靠近。「甜言蜜語不對你說還能說給誰聽?你就照單全收了,不用客氣。」

  「你這人臉皮真厚。」還不用客氣呢!倒要她謝他不成。

  「西南都是些糙漢子,沒得斯文,講話直接,我就是被他們帶壞的,等你去了那裡好好教化他們,至少讓他們學會用筷子,別老是用手捉。」他這話絕對是開玩笑,故意嚇嚇小丫頭,窮鄉僻地多莽夫,個個粗野不講理。

  主子,我們改了很多,別再叫我們野人——轉暗為明的止戈都要為主子的無恥汗顏了,到底誰帶壞了誰,他和靜王府太監總管劉三順一左一右的站在主子身後,隨時做好戒備。

  「就聽你胡說一通,怎不見你一身獸衣獸褲、茹毛飮血的拍胸脯吼叫兩聲,別把女子的智慧給小瞧了。」她知道的可能比他這位西南主人曉得更多,前世博士不是白當的,這輩子的書也沒白念。

  見她一如往常的聰慧,上官靜好想擁她入懷,重重吻上那櫻紅色小嘴,可是他只能偷摸小手解解饞。「還有一年,真難熬。」

  她長得太慢了。

  聽他話裡有著無限的惋惜,趙若瑾牛奶白的薄嫩面皮透著紅霞,投去惱怒的一橫目,「你也可以不必熬,乾脆接受皇上的指婚,不用三個月就能入洞房,抱得美人歸。」

  手背上一紅,多了掐痕,他驟然想起她有多潑辣。「再難也要熬,誰叫我情有獨鍾,只要一朵若瑾小花。」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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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 02:09: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年賺多少

  「若瑾妹妹,你實在太不應該了,怎麼能甩臉子給靜王看呢?雖說他凡事遷就你,對你多有退讓,但你也不能恃寵而驕,把人家對你的好視為理所當然,大伯父、大伯母把你寵壞了,寵得不知人情世故,叫外人看了笑話……」

  誰恃寵而驕了?

  你又是哪位,喊起大伯父、大伯母倒是順口,以為跟著趙若瑩叫她爹娘伯父、伯母,就能成趙家二房的小姐嗎?臉皮厚得不可思議。

  而且你的嘴臉也太可憎,為了爭露臉的機會不惜踩著別人上位,無事生非的造口業,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嗎?由著她無的放矢的譭謗。

  趙若瑾水眸冷漠地看著好不容易擠進兩人之間的秦若妍,止燕忍痛的表情讓她猜到,這女人不是對她丫頭踩腳就是掐了她一把,止燕才不得已退開。

  她那一身肉白得十分刺眼,趙若瑾冷眼旁觀不置一語,看她如跳樑小丑般賣弄,人果然不能姑息養奸,養出了一隻會咬人的小獸。

  「靜王殿下一定要原諒若瑾妹妹的魯莽,她真是太不懂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在這裡代替她向你道歉,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她計較……」近看更美了,秦若妍有些失神,眼露癡迷。

  趙若瑾一聽差點笑出聲,你有什麼面子嗎?一個七品縣令之女也妄想越過侯府千金,誰給你的臉面呀?

  「你是誰?」上官靜冷冽的往後一退,避開突然撲近的……肉球。

  劉三順適時上前一擋,把假意站不穩的秦若妍推開,讓她倒向另一個在店內挑首飾的客人身上。

  誰知她的腰力不錯,一見不能達成目的,看似要跌倒的身子一挺直,站得比棵大樹還穩挺。

  她面上一赧,嬌羞道:「靜王殿下不認識我?我是……」

  「劉三順,掌嘴。」

  「是。」什麼,掌嘴?!

  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秦若妍的臉上忽地一疼,少了那話兒的太監不見得手勁小,打起人來還真疼,劉三順連摑了二十下才停手,一打完嫌惡地用白色巾子拭手,蓮指纖纖。

  「想問為什麼嗎?」

  是,但她疼得張不開口,嘴裡有鹹鹹的味道。

  「本王的王妃連本王都捨不得說一句重話,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本王面前數落王妃的不是,就算她恃寵而驕也是本王寵出來,本王願意寵,本王和王妃之間有你多嘴饒舌的餘地嗎?」連盤菜都不是的渣也敢跳出來興風作浪。

  「我不是有意地,她還不是王妃,我只是希望王爺能有溫柔佳人相伴……」

  口齒不清的秦若妍急於解釋,但沒人聽懂她在說什麼,她又急又慌地想拉趙若瑾的手,讓她為自己說幾句好話,別在王爺面前留下壞印象。

  前一刻才給人棒槌,一眨眼又討要甜棗,她真的太把自己當回事,仗著和二房的關係就想吃遍兩府,以為「表姊」的身分可以暢行無阻,誰都該給她面子,對她和顏悅色。

  其實這裡頭也有周氏摻弄的手筆,慫恿她不把興武侯府放在眼裡,還當是在她爹的縣衙裡,他是一縣之長,是縣裡最大的官,誰都要聽他的話,包括縣丞、主簿、師爺、衙役,他們都是她爹的屬下。

  而她短視是分不出官位的品階,只當京官和地方一樣是當官的,他們都是官,雖有上下屬關係但大概都差不多吧!領的是朝廷俸祿。

  「秦小姐,我不是你表妹,你是二房那邊的親戚,與大房無關,若瑩妹妹才是你的親表妹,請不要自以為是人家的親戚說三道四,興武侯府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她不發威,真當她是睡貓不成,老虎的爪子不磨也利。

  「……柔近咩咩,你腫麼蛇麼索,偶……」

  她想說的是:若瑾妹妹,你怎麼這麼說,我是你的好姊妹,你為什麼翻臉不認人,讓人好心寒,但被打腫的臉讓她無法口齒清晰的說出話語。

  趙若瑾就算聽不明白,但猜也猜得出她想說什麼。

  「我不懂事,對人情世故所知有限,秦小姐有怪勿怪,誰叫我被寵壞了呢!除了恃寵而驕外什麼也不會。」她用對方說過的話反擊,句句都戳人心窩,叫人疼上加疼。

  感覺又被人打了一記耳光,秦若妍臉色難看——雖然腫成一張豬頭臉也沒好看到哪去。

  她猛然發現自己失策了,不該表現得太急切,她把眼前的機會搞砸了。

  但泥裡的蚯蚓總有辦法滿血復活,在她想著該用什麼方式挽回不好收拾的局面,這家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飾鋪子前又來了兩輛馬車,分別下來衣著華麗的一男兩女,身後跟著丫頭隨從,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高傲不已的進到鋪子裡。

  「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首飾拿出來,我好挑一挑。」梳著丹鳳朝陽髻,發插十二支金釵的紅衣女子語氣驕傲,她一入鋪子裡就讓下人把其他客人都趕走,有她在的地方怎能有閒雜人等。

  掌櫃的一見來者連慣常的笑臉都收起來了,一臉嚴陣以待的命夥計取出幾樣鋪子裡剛打好的首飾,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了,以貴人的眼光應該還看得上,就不知道她肯不肯拿銀子出來買。

  「你那是什麼表情,家裡死了人嗎?我肯光顧你的小鋪子是你榮幸,你還敢給我臉色看,活得不耐煩了?」越看越不順眼,一副尖嘴猴腮的寒磣樣。

  只買不付錢算什麼榮幸,他們還巴不得她不上門,每回她一來自家就得大出血一番,又不能到她府裡理論。

  「好了,難得出來一趟就別繃著臉,看你看上什麼本……本公子買給你,別再心裡憋著氣給自己找難受。」不就現成的姻緣被人搶了,她咽不下這口氣便找人發洩。

  「是呀!語嫣姊姊,人一不順心就出門來大買特買,把喜歡的東西全買回家,讓別人買不著,看別人哭喪著臉就開心了,有太……三公子在,你還愁沒人付帳嗎?」想要把怒氣發洩出去最好的辦法便是拚命花錢,花光身上每一分錢就暢快淋漓了。

  語嫣姊姊……甯語嫣?

  元陽長公主之女,也是靜王上官靜差點被指婚的對象。

  「你離我遠一點,不要讓我看見你那張醜臉,你這是在嘲笑我不如你嗎?到嘴的肥肉都能被人叼走。」她都高高興興的等著被指婚,誰知晴天霹靂,殺出來個程咬金,硬是攬了她的好事。

  「肥肉」也在場,聞言嘴角抽了一下。

  被全京城當笑話看的寧語嫣無法釋懷,當她知道上官靜和興武侯嫡長女訂親的消息時,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氣過之後還是意難平,遷怒和某人長得相像的趙若瑜。

  「語嫣姊姊,你的怒氣不能朝我發呀!靜王娶的物件可不是我,我跟你一樣不好受,明明你才是金枝玉葉,為什麼靜王有眼無珠瞧上我那傻子姊姊。」趙若瑜在心裡鄙視:變態,一家子變態!表兄妹結婚都不合法了,還想要甥舅戀,太亂倫了。

  對於自家姊姊撿到這門親,其實她心中的憤怒不比寧語嫣少,不停地自問:為什麼不是她?她一點也不比趙若瑾差,憑什麼姊姊會攀上靜王這棵大樹,而身為妹妹的她想抱太子的大腿都抱不住,還得卑微地討好寧語嫣才能靠近未來的天子?

  三皇子……現在是太子的上官辰,任何能拉攏的人他都不放過,儘管駙馬爺在朝廷裡並無實權,可很多官員還是賣元陽長公主面子,他可以藉由長公主獲得更多的助力。

  因此他和長公主府走得很近,同時對寧語嫣這個表妹愛護有加,三十好幾的長公主只有這個女兒,對甯語嫣好,長公主便會傾向太子陣營,雖然她被長公主寵得無法無天。

  「你姊姊真的很傻?」上官辰十分好奇。

  趙若瑜重重地點頭,臉上流露出嫌棄。「姊姊打小就傻裡傻氣的,常托著腮幫子發呆,問她十句最多回上一句,還常常答非所問,我娘最煩惱的事就是她嫁不出去。」

  結果出人意料的,四個兄弟姊妹中,最讓人煩惱的反而拔得頭籌,一直在撲騰的卻無聲無息,如石頭丟入水裡,一沉到底。

  「那皇舅舅為什麼要她不要我,因為傻子比較好掌控嗎?」這麼想的寧語嫣忽然覺得心情好多了。

  她不傻,也略懂如今朝政,皇上還在壯年,皇子想要上位,靜王的處境相當尷尬,他不能太摻合政事,又不能完全被動,不管不顧的隨波逐流,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所以嘛!妻子人選要嘛聰明絕頂,能與他攜手並進,要不只能是平庸的,不會拖他後腿就好,以夫為尊,事事順從,他沒得選了,想在皇家的廝殺中博得出路就得有所取捨。

  「何不問問他本人。」一道清冽的冷聲從眾人身後發出。

  「哪個大膽庶民敢在我面前放肆……啊!皇……皇舅舅……」他怎、怎麼會在這裡?

  別人看俊美的靜王只有仰慕,覺得是上天的眷寵,讓他生得這般美若朝霞,叫人不敢直視,驚歎美人如玉。

  可是寧語嫣卻是有點怕他,因為她從小就認識他,知道他是極其冷情的人,不管誰在他身邊都能感受到結霜的凍,他不會用正眼看人,能被他斜睨一眼已是至高榮耀。

  乍聽皇上有意將她指婚給皇舅舅,一開始她是有些不情願的,但是一想到他的傾城容貌以及靜王妃的身分,她就肯了,成為他的王妃後,他總不能冷著她吧!早晚焐熱這塊冰。

  只是心裡剛做好調適,準備全無顧忌的迎接她的新生活,誰知突生變故,美夫婿沒了,她是怒多於驚,很多的不甘心,雖然一開始她不是很喜歡這門親事,但臨門一腳被人搶了,她還是很想把半路殺入的那個人給宰了。

  「皇叔父,你怎麼也在這裡?」笑得不自在的上官辰上前見禮,他假笑的表情在一瞧皇叔身側的女子為之一凝,毒蛇一般的眼睛盯著趙若瑾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看身後的趙若瑜,不自覺地將兩人放在一起比較。

  雙生女,相似得如同照鏡子似的五官,可是不會錯認,光是那一雙眼睛,他便看出姊姊妹妹的不同。

  「我不能在這裡嗎?」

  上官辰還長靜王一歲,但兩人的關係是叔侄,即使他不願意,仍得硬著頭皮喊一聲皇叔。

  他乾笑道:「是沒料到皇叔父你也在,侄兒以為皇叔不會進這種賣女人首飾的鋪子。」

  在這兒看到他已經叫人大吃一驚了,居然還帶著據稱是傻子的趙大小姐,簡直是匪夷所思到考驗人的智慧。

  「你沒瞧見你皇嬸母嗎?」為何而來顯而易見,無須多說廢話。

  「皇嬸母……」他嘴巴乾澀地冷抽一下。

  上官辰實在喊不出口,趙若瑾足足小他八歲,還是個尚未及笄的姑娘,而他又和她妹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姊妹倆像得如同一個人,叫他如何將兩人的影像分開。

  「寧語嫣,你說本王像塊肥肉?」她敢咬上一口嗎?

  寧語嫣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兩下。「皇舅舅,我也就說說而已嘛!你幹麼較真,肉要是不肥怎麼會有人來搶。」

  她語氣很酸,暗諷某人橫刀奪愛,她是被拋棄的人還不能說兩句酸話呀!叫她受氣她可不依。

  「什麼搶,會不會說話,甥舅成親像話嗎?」就算成親對象不是她,他也不會允許這麼荒謬的事。

  皇上急昏頭了,盡出昏招。

  寧語嫣不服氣的回了一句,「那是皇上舅舅的意思,皇上是天,說一無二,誰敢說他是錯?」她娘說了,不要惹皇上舅舅生氣,天子一怒,屍橫遍野。

  「那是說本王錯了?」扁平的聲音似從喉嚨壓出,冷得駭人。

  「我……不敢。」皇舅舅欺負人,但這話她只敢在心裡嘟囔。

  「不敢不是不會,跟你娘說,不要把主意打到本王身上,別以為本王不曉得誰在皇上耳邊說三道四。」要不是她為討皇上歡心而說些無意義的話,皇上也不會想到遠在西南的他。

  皇兄,你看咱們靜王皇弟年歲不小了,也該討個王妃了,咱們也不能給他找個出身太好的人家,怕拴不住他反而讓他飛得更高,不如找個他親近的卻忠心皇兄的人……

  有些事禁不起查,尤其是皇宮裡幾乎沒有秘密,上官靜早些年就安插些釘子在宮裡,皇宮內發生的大小事他皆了若指掌,因此指婚一事才起個頭,他便立即能得知消息,及時做好完善的處置。

  「我娘哪有做什麼,她還不是為了皇舅舅著想……」他都年過二十了,難道不該立個王妃嗎?

  而皇上舅舅便把她這外甥女推出去,做為拉住西南的繩索,藉由她來探知靜王接下來的動靜,她根本是枚棋子。

  寧語嫣氣呼呼地想通她是被利用的暗棋,皇上舅舅不是疼她,而是覺得她合適,傻一點的女人能毀掉一個男人。

  「嗯——」上官靜目光一橫,蠻橫驕縱的嬌嬌女隨即脖子一縮,安靜得有如剛受孕的蛋。

  看著仿佛縮小版的皇家內鬥戲,趙若瑾無聲地覺得好笑,叔叔、侄子、外甥女原本應該是情感最緊密的一家人,可是因為生在皇室,他們成了最親近的陌生人,彼此防備。

  她真的不想加入這麼「和樂」的大家庭,人人戴著面具過活多辛苦,咻!咻!咻地冷箭隨時都在,一不小心腦袋多了個洞。

  「皇叔父,難得碰在一塊,就讓小侄作個東,請你和……呃,小皇嬸母到酒樓用個膳,大家都相熟,不是外人。」看著機不可失,上官辰把握送到眼前的機會,熱絡相邀。

  「本王……」有事。

  已經夠受皇上猜忌了,上官靜並不想和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可是他拒絕的話語還在嘴邊就被趙若瑜破壞了。

  「好呀!到我開的酒樓,這頓飯錢要讓我賺。姊姊,你沒去過幾回吧!這次一定要嘗嘗大師傅的手藝,保證你吃過還想再吃,吮指回味。」換湯不換藥的趙若瑜照著現代廣告詞,她眼神兇狠的挽住姊姊的手,威脅她不許拂了妹妹的面子,姊姊有了靜王這個好歸宿,那麼太子就是她的。

  已經有太子妃又如何?皇宮裡什麼最多,死人最多!也許不用等太子登上皇位,太子妃早就被人鬥死了。

  尤其是生孩子,要大肚婆「難產」太簡單了,一屍兩命,不需用藥,只要大魚大肉的供著,孕婦胖,胎兒過大,還怕母子倆不死嗎?她連雙手都不必沾血就能解決。

  「吮指倒不必,別讓我膩味就好。」要不是這蠢蛋是她妹妹,那間酒樓早倒了,她暗中送去的菜譜頂多撐上個幾年,有這種東家掌事,酒樓想歷久不衰,很難。

  趙若瑾不好推辭,只好走上這一趟,至於秦若妍死活不肯回去上藥,硬是要跟,趙若瑾也就隨她。

  一行人走幾步路也就移駕來到同在東街上的酒樓,對趙若瑾來說,那真是可怕的視覺衝突。

  水晶燈、回旋梯、羅馬式水池、水簾假山、古典中國風美女石像……分開來看美侖美奐,意境悠遠,可合在一起卻不倫不類,完全與美學無關的拼湊,趙若瑾看一次崩潰一次。

  她前後來了兩回就不來了,太驚悚了。

  不過沒見過的人倒覺得稀奇,酒樓第一年生意還不錯,酒菜雖不太好,可是長長見識也行。

  等到視覺麻痹了,漸漸地客人也不來了,別的酒樓既便宜,又好吃,擺設又極其雅致,誰還來吃貴得要命又難下嚥的酒菜,那不是自己找晦氣嗎?

  「姊,吃吃看,我們酒樓的招牌菜,你絕對沒吃過。」趙若瑜極力地推薦幾道大師傅的拿手好菜。

  招牌菜?

  在現代吃過正宗菜色的趙若瑾一口咬下,當下臉色微變,東坡肉沒入味,豬皮的Q彈度不夠,咕嚕肉太老,有油耗味,松鼠黃魚炸過頭,有淡淡苦味,辣炒鱔段火候不夠,花椒多點才有麻香味,紅蔘燉鴿子肉更難吃,這鴿子也死得太冤枉了,肉少了嚼勁,鴿肉燉得過久失去鮮味……

  這……有食譜還做不好嗎?趙若瑜上哪兒請來的大廚,廚藝還沒她好,能撐這麼久純粹是狗屎運。

  「姊,好不好吃?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全京城找不到比我這間酒樓更好的飯菜,你要不要參股?我分你一成。」好不驕傲的趙若瑜得意洋洋的炫耀,她認為自己真的很行,能經營這麼大間的酒樓。

  「你吃過別家酒樓的菜色嗎?你真的覺得你酒樓的菜很好吃?」她必須被敲醒,自欺欺人也是病。

  「怎麼?」趙若瑜兩眼不善的眯起。

  趙若瑾歎口氣,「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收手吧!」現在不收,再過幾個月賠得更多,她已經得見酒樓上下的不用心。

  趙若瑜一聽,幾乎將手指插向親姊姊鼻孔。「你,嫉妒我。」

  「不信你問問王爺和三公子,用過禦膳房吃食的他們最公道。」人活在夢想中不會成長,她該清醒了。

  不相信她的話的趙若瑜,轉頭看向只喝酒不吃菜的男人。

  「難吃。」

  「還算可以。」

  前者靜王說的是實話,後者上官辰顯得敷衍。

  「趙若瑜,你知道我去年一年賣米賺了多少?」她真的不想比較,可是有些人死不悔改,還沾沾自喜地自以為勝過別人許多,不將人看在眼裡。

  「肯定不會比我多。」趙若瑜不在意地甩頭。

  「十萬兩。」

  「什麼?」十萬兩……

  不僅趙若瑾驚訝得瞠大雙瞳,就連想找著話和皇叔父搭話的上官辰也為之側目,倏地轉頭,神情複雜的盯著大財主。

  「所以我要嫉妒你什麼呢?」去年是荒年,遭災了,少了一大半糧食,要不收得更多,她最高曾一年賣出三十萬兩的糧食。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不歡,趙若瑾只勉強吃了幾口,這頓飯也就散了。

  上了靜王的大馬車,上官靜忍不住搖頭對她道:「你實在不該說出賣糧的所得。」

  樹大招風。

  「怕太子垂涎?」那人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瞧,如同見到肉的野狗,嘴角白涎都流出來了。

  「對,他最近很缺銀子。」養兵需要錢,而他在江南的錢蔞子被老五搶走了,他正尋思著找一條財路。

  「捂著掖著也不是辦法,總要放出來晾晾風。」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她是謹記的東家,這事瞞不了。

  謹記米行、謹記香藥行,還有她即將開的謹記玉石行,一且她成了靜王妃,盯上她的人只會更多,那些人會使勁的挖她的根,刨她的底,捉她的把柄,好讓她能為其所用。

  想要從中得到好處的小人就像現代的狗仔隊,不管你有沒有什麼料可以爆,都會不計代價的挖出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製造假料也都有可能。

  與其被動地等人來窺探,還不如主動出擊,把主控權掌握在手中,省得從早到晚應付不斷湧至的麻煩,徒增困擾。

  「你的意思是?」上官靜深幽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幽暗。

  「打仗需要什麼?」她問。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錢和糧食。」「歷來朝代迭替少有不流血的,多少要經過一番慘痛的紛爭,你上頭有十六位兄長,如今剩下幾個?」一個被幽禁,一個被放逐,一個腿殘了被安養,其餘的墓草都長得比人還高。

  他無言以對,回想著印象已模糊的兄長們模樣,他一個也想不起來,只記得濃重的血腥味。

  「他們要爭就得先儲備好糧草,而後是做為軍餉的銀兩,沒有銀子誰肯跟著你幹,這兩樣缺一不可。」想立於不敗之地就要準備齊全,她也是為了日後打算,人要有憂患意識,她想保全興武侯府每一個人,包括她想掐死的趙若瑜。

  「而你兩樣都不缺。」他早知道她聰慧過人,卻沒想過她會想得這般長遠,從稚嫩的孩提時便籌謀以後。

  趙若瑾看他不時的撫摸手臂上稚兒牙口的印痕,心中泛起一陣柔軟。「是,我有錢有糧,每年我都會留下五千石糧食不賣,隔年新米換舊米再儲上五千石,一年一年的儲……」

  「小瑾兒,不要引誘我。」這丫頭真是個妖精,生來砥礪他。

  她咯咯低笑,玩起掛在腕上的葫蘆形紫玉鈴鐺。「如果你想要那個位置,我可以助你。」

  「少來撩撥我,再說一千次我也是相同的回答。」皇位於他不過是桎梏的牢寵,人在裡面會被養廢。

  就像皇上。

  水眸忽溜溜地往下瞧,看的是自個兒什麼也沒握的玉白雙手,她低低道:「若是你對那個位置有期待,我是不會和你過的。」

  要和一堆後宮女人爭一個男人,她想想都噁心,不如把話講開了,能過且一起過,反之各覓良緣,她不會委屈自己去成就男人的天下,女人不是男人上位的墊腳石。

  上官靜雙眸倏地一沉的捉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小瑾兒,我說過你只能和我葬在一起。」

  她不馴地回道:「死了的皇后也跟皇上睡同一座陵寢。」

  葬,有不同的葬法,重要的是活著時是否快活。

  看她倔氣地瞪他,上官靜滿眼溫柔的撫向他最愛的柔絲。「傻瑾兒,我捨不得你。」

  「所以?」她倔了脾氣,追根究底。

  他失笑的將掙扎中的柔馥身子拉入懷中,頭一低,印上渴望已久的香唇。

  「唯你一人,我的王妃。」

  馬車轆轆地駛向城的另一端,車上載著一雙新出爐的未婚夫妻,就他兩人如偷情的小情人,兩情依依,熱力升高。

  而在四駒拉動的大馬車後頭跟著一開始載趙若瑾她們出來的那輛小馬車,上頭坐著喝得醉醺醺的趙若瑜,以及一醉解千愁的秦若妍。

  秦若妍是被打腫了臉,喝酒想止痛,誰知越喝越難過,竟然哭了起來,她把妹妹錯認成姊姊,說了一堆讓人啼笑皆非的話,還覺得自己很委屈被錯待,嚷著要趙若瑾給她一個交代。

  即使醉了還索要名分,真是死性不改,趙若瑾火大地命令止燕將人丟上馬車,然後不用管她死活。

  趙若瑜是受了十萬兩的打擊而一蹶不振,不敢承認失敗的她借酒逃避,還怪罪姊姊有銀子賺居然沒想到她。

  她是醉得清醒,自己爬上馬車,結果吐在車上,吐完就睡了,不吵不鬧地像個剛出生的嬰孩。

  上官靜是個霸道的主兒,整輛馬車除了駕車的馬車夫外,其餘服侍的人都被他轟下車,全擠在後頭的馬車裡,兩人所乘坐的馬車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方便他上下其手。

  「男人的話通常信不得。」此時她是唯一,但郎心易變,以後呢?

  上官靜恨恨的咬她的唇,留下淺淺的印子。「不信我想信誰?又是你那一套殺夫的理論?」

  「你,我殺不了,你有上萬黑煞軍。」對他,她也下不了手,也許是已生情愫,她對他多了蒙朧道不清的感覺。

  他訝然地將頭抵住她額頭,聲柔如水,「老侯爺告訴你了?」

  雙目直視,看進映有她容顏的深瞳,「你傻了呀!我當時才幾歲,你居然敢把能號令黑煞軍的玉令交給我。」

  「衝動。」若再重新來一次,他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衝動?」她一臉愕然。

  她想過無數的理由,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個答案,靜王上官靜是個冷靜得幾乎沒有弱點的人,他怎會有庸俗到爆的情緒,那太不符合他皎若秋月、灼灼其華的清越氣度。

  「我想給你就給了,不需要考慮,那時的你像玩著鈴鐺的小貓,讓人想抱養。」他差一點就把她帶回封地。

  聞言,她怔住了,原來她被當小寵物看待。

  「不過我慶倖給了你,不然如今哪來的如花美眷,一聽到皇兄要為我指婚,我腦海中浮現的是你小時候的模樣,當下我想我若要娶妻,那就非小瑾兒不可。」他只想到她。

  「你嫌我醜。」她不滿的指控。

  想起她少了門牙的拙樣,他胸腔發出震動的笑聲,「是醜呀!但我不嫌,因為你是我的。」

  「誰是你的。」她紅著臉啐了他一口。

  上官靜笑著把她仰高的腦袋按入胸前。「我要離京的那一天你沒來送我,我心口空蕩蕩的。」

  「我去了,不過我爬到樹上,躲在樹葉最繁密的地方。」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車隊走得很快。

  「真的?」他眼中迸出光彩。

  風采奪目的靜王此時有如一名渴望有人在意的平凡男子,他想要有一個家,三、兩個孩兒,一盞不滅的燈,一位在他深夜歸來送上一碗熱湯的妻子,絮絮叨叨著日常瑣事,而他喝著熱湯笑顏以對。

  太后雖是他親娘沒錯,但是母子倆自幼便不親,多年之後再生下幼子,太后那時已年近四十,年紀大了難免生產時傷了身子,上官靜生下不久便靜臥在床,調理了好些年才緩了過來,如今仍腦熱頭疼不斷,動不動就昏厥。

  所以在他剛出生那幾年是抱養在先帝膝下,也許是老來得子,先帝特別疼愛他,親自教他識字,親自喂他吃粥,親自教他用弓的技巧,還讓他玩著玉璽在奏章上蓋章。

  皇宮之中只有一位帝王,可是卻有不斷增加的嬪妃和皇室成員,他們都想要皇上的注意,得到他的寵愛。

  那麼,就連上官靜的存在也成了阻礙。

  在他五歲之前,他中過兩次毒,拉過三次肚子,被人推下水,還有人想用枕頭悶死他,就連太后也嫌他礙眼,不只一次說要送他出宮,交由娘家親人撫養,他擋了太多人的路。

  除了先帝,他從未感受過來自至親的關懷。

  因此,他的感情淡薄,很小就知道皇家無情,他從不寄望所謂的親人,他們只要他的命,他處處防備,事事小心,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南,建立屬於他的家園。

  有先見之明的先帝是刻意將其封地封賜得那麼遠,避免他遭到兄長的迫害,先帝到死都在為他設想。

  前提是他必須活下去,活著回到西南。

  而他在最危急的那一次,趙若瑾救了他,她如小牛犢般的無畏,邊替他治傷還邊分析他的傷勢,預先給他喝了退熱的傷藥,提醒他縫合的繡線半個月後要拆除,並告訴他如何拆線。

  給她貔貅玉佩之初或許是一時衝動,但直至那時,他深深覺得貔貅玉佩她受之無愧,她是他見過最有膽識與見識的小丫頭,玉令如他的命,她值得把命交在她手上。

  「十七哥哥,你別對著我傻笑,讓我擔心會不會被滅口。」他現在這模樣真傻,傻得叫人心疼。

  一開口,呼出酒氣的上官靜手握她的小手,輕輕地揉捏,「人生總要傻一回,我今生最不後悔的事就是遇到你。」

  酒後吐真言,他有些醉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石頭也焐熱了,事隔多年再遇當年的美少年,趙若瑾縱有一顆鐵石心腸也融化。「十七哥哥,你不負我,我定不相負,但聞君有二意……」

  修長手指輕點她殷紅唇瓣,「不會有二意。」

  她笑了,垂目,相信他此時的真心。「我很小心眼的,十七哥哥小心了,不要輕易對女子許下承諾。」

  君若無心我便休。她有很多種逃離他身邊的方法。

  「看得出來。」他笑得全然放鬆,嘴角帶著寵溺笑意又去撫摸她如雲髮絲,一下一下的讓發穿過指間。

  「看得出來什麼呀?我一向是府裡最乖巧溫順的女兒,上敬長輩,疼愛弟妹,算帳、女紅、書畫皆有所學。」見他話中有話的取笑,她不滿的舉起小粉拳捶向他胸口。

  「是乖巧溫順,但骨子裡卻是長了一根刺,不碰到你的逆鱗平安無事,一旦觸及,你的反擊足以讓人後悔招葸你。」就像貓有爪子,敢碰它的貓須就抓死你,毀你容。

  對於他對她的瞭解,趙若瑾很滿意。「太子跟你說了什麼?我看他離去時滿臉笑容。」

  上官靜眼底的濃笑變淡,多了冷意。「他要我扶他上位,我說那是我的皇兄,他一日在位誰也不能動他,但我保證不會投向任一個皇子陣營,我只要我的西南。」

  「他信了?」天真的孩子。

  「為什麼不信,他們那些小打小鬧我還不放在眼裡,我有黑煞軍,一掌就能拍死他們。」他說得有幾分霸氣,鄙夷拚死拚活往上爬的小輩,所要不同,立場不同,便有不一樣的結果。

  「這些皇子們真是傻,我看皇上的身體至少還能活二十年,他們急什麼?」再急也坐不上那位置。

  「他們急是怕死在皇兄前頭。」上官靜滿臉快意地說出皇子們的憂思,天家無親情,何時大難臨頭無從得知。

  誰敢覬覦皇位誰就是皇上的敵人,管他是不是親生子,先殺了再說,帝王的心比石頭還硬。

  「那你呢?你這次私下回京,皇上有沒有怪你?」皇上向來不待見他,認為他有威脅,逮著機會還不趁機大作文章。

  「你說呢!」他挑眉。

  趙若瑾氣勢十足的一瞪眼。「少打啞謎,說清楚。」

  「嚇!家有悍妻,河東獅吼。」他假意畏妻如虎,繼而擁著嬌柔身子輕聲低笑,眼裡柔光如水氾濫。

  「上官靜——」她大吼。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日已西落,月兒緩緩升起,一盞一盞的人間燈火點亮,照著平靜的青石板路。

  「我還是喜歡你嬌嬌軟軟地喊我十七哥哥。」她是第一個這麼喊他的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趙若瑾賭氣地捉起他的手一咬,小牙印外多了大牙口,這回牙印整齊,沒有缺牙。「你就得意吧!」

  他又笑了,再次吻住甜到暖心的檀口。「小瑾兒,不要擔心,我帶了黑煞軍來,皇兄動我不得。」

  有外人在場,上官靜會自稱本王,王爺派頭做得十足,可是在她面前他只稱我,他們之間只有你和我,無其他。

  聞言,她驚訝地忘了正在惱他,一手搭放在他胸前。「你竟然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動手腳……」如果她是皇上也要防他了,他太彪悍。

  上官靜恍若小菜一碟的揚唇道:「為了自保罷了。對了,你大哥中舉了,他還想繼續科考嗎?」

  中舉,什麼中舉……啊!中舉……他考上舉人了?!話題忽然跳開,怔了一下的趙若瑾才面露喜色,隨即又反應過來問:「咦,不對,你怎麼曉得?榜單不是尚未公佈,要等張榜才會知道。」

  他自有他的管道。「是解元。」也就是頭名。

  「哼!讓你賣關子。大哥在讀書上極有天分,三元及第不是難事,只是我們家還有個永真,大哥其實走文官路子不適宜,他要先為弟弟打開一條路,讀書讀得好也能有一片天。」

  永真依賴性太重,他不是打仗的料,往後興武侯府的趙家軍也只能由長兄來帶。

  上官靜一點頭,「我來安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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