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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 -【我家相公萬萬歲(誤打誤撞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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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8: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我家相公萬萬歲(誤打誤撞之二) - 董 妮

天啊!這是個什麼樣莫名其妙的世界?!
司徒空為了救小孩,自己出大車禍,
莫名來到這、這……這是哪裡啊?
怎麼他一醒過來就是刀光劍影的大廝殺?
還差點殺到他身上!
結果,一個眉目如畫的姑娘救了他,他卻驚嚇不已──
她竟然長得與他逝去的前女友像極了!
只是性子完全不一樣,她似是天性良善,
但總端著張冷臉,神色倔傲,
可看他的眼神很溫柔,矛盾得很,也可愛得很;
他知道她跟前女友是不同的,對前女友是懷念,
對她,是喜愛,愛世間獨一無二的她,
想為她留在大周朝,想好好守護她這朵花兒盛開,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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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8:4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吱、吱、吱……他邁步走出殯儀館,外頭陽光很強,他的心寒冷如冰。

    她死了,嫁給學長兩年之後,因為過度操勞、香消玉殞,生齡二十四,死時體重不到四十。

    瞻仰遺容的時候,他幾乎認不出那瘦成皮包骨的女人是她。在他的記憶里,只記得那個剛入學、青春亮麗宛如天邊一彎虹彩的女孩。

    他和學長是登山社的,愛玩愛鬧,總以為天老大,他們是老二,囂張的行徑惹得社員給他們取了個綽號——瘋子二人組。

    大三那年,他們一起喜歡上學妹,說好公平競爭,他卻在一次攻頂中遇難,摔斷雙腿,同時也跌碎了所有的自信。滿懷絕望地,他撮合了她和學長,以為這是在為她爭取幸福。

    當他拉起她和學長的手交握在一起,她用一種很柔順又很深邃的眼神看著他,彷佛在問︰這樣真的好嗎?

    那時,他以為這是最正確的選擇,現在……“哇,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抱著一只小狗,賴在路邊打滾哭號。

    “寶貝乖啦!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不能養狗,你把它送給大伯,大伯會幫你好好照顧它的。”孩子的母親溫言勸哄道。

    “黑皮是我的,我會自己照顧!”男孩吼。

    “你還小,自己都顧不好自己,還怎麼顧黑皮?乖啦!大伯家又大又漂亮,黑皮一定會過得很好。”

    “我很快就會長大,給黑皮洗澡、喂飯、帶它去散步,讓黑皮過得比在大伯家更好。”

    “寶貝,你再不乖,媽咪要生氣嘍!”

    “媽咪大笨蛋!”男孩掙脫了母親的手逃了開去。

    他听著,如遭雷殛。為什麼一個小男孩都知道最珍貴的東西要自己守護,他卻親手放棄了可貴的人生?

    “寶貝——”突然,女人尖叫。

    “危險!”他看到男孩跑過身邊,穿越馬路,一輛大卡車正迎面駛來。他腦子里空蕩蕩的,身體自然動作,回身、前撲,男孩避過一劫,卡車卻將他撞飛了出去,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他的意識四散,陷入無邊黑暗之前,只抓住了最後一縷——命運不會主動放棄一個人,除非人先松開手。在真愛面前退縮,說好听是謙讓,其實是懦弱。他好後悔,人生若能再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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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到處都是哀嚎聲,火光映得人臉色通紅。

    司徒空渾身劇痛,在血海里呻吟。

    這是哪兒?為什麼這樣多人——天啊!他們拿著刀劍在互砍!

    一道血泉噴到他臉上,他嚇得大叫。

    “這里還有一個魔教余孽!”一個白衣劍士大喊,長劍便刺了下來。

    司徒空肝膽俱裂,奮力地扭動身體。

    “啊!”利劍刺入他的小腿,他痛呼,隨即傻了。記憶中,他的腿已摔斷,為什麼現在會有一把劍刺穿他的小腿,他還感覺到痛?

    等不及他想清楚這腿是如何長出來的,白衣劍士抽起長劍,又是一劍刺過來。

    “一個家丁而已,也不是魔教中人,放過他吧!”一個很冰冷的聲音,明明是在求情,還是冷得人骨肉生寒。

    白衣劍士遲疑了一下,才拱手道︰“聖女既如此說,就算這魔崽子好運了。”

    小命終于保住,司徒空喘著大氣,在灑滿鮮血的大地上掙扎著。原來就算有了雙腿,想要行走自如仍是件困難的事,因為他一身的刀劍傷。

    但他還是不停地扭動爬行,想離那些尸體、鮮血遠一點。

    “你如果不想死,最好安分點。”還是那個冷得像冰的聲音。

    司徒空心一窒,抬頭一看,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了。

    “寒孺!”那是個十六、七歲,面色平靜,五官卻精致如畫、能令天地動容的美麗女孩。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張臉——寒孺,他的初戀情人,卻被他拱手送給學長,年紀輕輕便芳魂杳渺的女孩。

    但她已經死了,為什麼……她不僅還活著,也變年輕了?

    寒孺疑惑地看著地上一身僕人裝束的少年。她是名滿天下的白蓮聖女,世人無不尊敬,誰敢直呼其名?

    時長日久,除了她自己,也沒人曉得她姓啥名誰了,偏這個魔教中人卻道破她的名,難道他不是單純的家丁,是魔教蓄意培養來對抗白蓮教的接班人?

    放過一個普通的少年是行善,但縱容一個可能成長為魔頭的人遺禍天下,便是大大的罪惡了。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畢竟才出江湖,就算是白道代表、一介聖女,也沒有應付這種突發狀況的經驗。

    “啟稟聖女,魔教諸惡已誅除完畢!”剛才那個白衣劍士來報。

    寒孺又看了司徒空一眼,那滿是鮮血的臉和一雙痴然凝望她的眸,終究讓她狠不下心索他性命。

    撇開頭,她道︰“既如此,武林大定,眾義士功德無量,且往白蓮教,共飲慶功酒。”

    “多謝聖女!”一大群百來個執刀拿劍的江湖人齊齊向她躬身行禮,爾後,帶著伙伴們的尸體飄然遠走。

    司徒空想喊,但失血過多的虛弱身體卻令他有口難言,只能頹然地以雙目追逐她消逝的身影,良久良久,直到一陣寒風卷起,刮得他遍體生涼。

    寒孺讓人饒他一命,但把重傷的他丟在這樣一處絕境里,與殺他何異?他動不了,無法為自己療傷,更別提找食物充饑,頂多三日,還是要變成一具尸體。

    “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想不出個所以然,明明死去的人,卻復活了,又變年輕,而他……截斷的肢體可能再生嗎?

    他是不是在作夢?但身體的痛楚告訴他,夢不可能如此真實。

    那就是……他想到兩個奇怪的答案。

    穿越時空?

    借尸還魂?

    “不管是哪一個,好像都差不多吧?”他嘀咕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會闖到一個刀光閃爍、劍影森寒的世界里。

    “或者真有那種很真實的夢也說不定。”

    他想得腦袋差點爆炸,但突然間,更多的詭異畫面卻將他的思緒定住了。

    咻咻咻,幾十條身影像飛箭一樣,凌空射來,他們身上的衣飾是如此熟悉。

    “該死,來遲一步了。”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人說。

    “五大派竟敢圍攻我教,老子與他們勢不兩立!”這家伙有一對壽眉,很長,都垂到臉頰了。

    “嗚嗚嗚,我的弟子……天兒、小勝、敏敏……”哭著的是個走起路來像風吹柳枝般搖曳生姿的女人。

    司徒空腦海里只剩一個想法——武俠小說寫的都是真的,那些正道人士總愛圍攻魔教,偏偏每次都斬草除不了根,留下後患無窮。

    幾年後,魔教的人就要報仇。

    接著,魔教掀起濤天血浪,江湖上殺得昏天暗地,中間可能夾雜幾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比如某個魔教小子愛上正道俠女,或者武林盟主被魔女勾走心魂什麼的,于是,正、反兩派合起來追殺這對苦命鴛鴦。

    “真是個不好玩的故事。”他忍不住低喟了聲。

    “這里還有一個幸存者!”司徒空的嘆息被那些魔教中人听見了,幾十個人一起圍向他。

    “這是誰的弟子?”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剛才哭得很悲傷的女人抹了把眼淚。“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剛入門,還在打雜磨練心性階段,尚未正式入教。我們都快十年沒回來了,不認得也正常。”

    “那幫枉稱俠義的正道人士真沒良心,沒入教的也殺。”長著壽眉的男人說。

    司徒空心想,眼力真差,看不出對方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他早就找閻王下棋去了。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被那個白發男人抱了起來,像坐在摩托車上似的,卻比摩托車更不穩靠地朝南方急速掠去。

    天啊?!這是個什麼樣莫名其妙的世界?輕功居然真的存在,跑得還不比騎車慢!

    問題是——安全帽呢?騎車是肉包鐵,不戴安全帽,撞上了要死,這樣肉包肉,沒有任何防護,踫著了,不一樣要掛?

    他不要作這麼可怕的夢,上帝、佛祖、菩薩……不管哪一路神仙都好,拜托拜托,讓他清醒吧!

    ***

    十年後——那是司徒空自己想的,事實上,時間只過了一個月。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清楚自己真的是穿越時空,還借尸還魂在一個魔教少年身上。

    因為原來魔教的人都被殺光了,剩下這些逍遙各地的長老們,誰也不認得他,他就沿用了自己原來的姓名——司徒空。

    他今年大概十七歲,這是照鏡子隨便猜出來的。

    自從那日逃過一劫後,他被送入一座地宮,外面是什麼環境他不清楚,也沒人跟他解釋,他如今知道的一切都是在地宮的藏書中一一看來的。

    與其說魔教中人邪惡,不如說他們任性,他們總是憑著喜好做事,而且不屑解釋自己的行為,所以被誤解、背黑鍋遂成了家常便飯。

    魔教被圍攻的記錄平均隔個一、二十年就會刷新一回,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滅亡過。

    這同樣要歸功于魔教中人的任性,他們一旦藝成,就喜歡滿天下亂跑,真正待在教中的,多半是學藝不精、或者抽簽留守的倒霉鬼。

    想當然耳,要把這樣一盤散沙一網打盡,是比讓天塌下來還要困難的事。

    司徒空深刻地認知,像魔教這樣一個組織是永遠剿不滅的。

    至于那天救他小命的人,滿頭白發的是魔教大長老,有著壽眉的是二長老,妖嬈女人是三長老。

    他沒機會認識其它人,因為他們在發現救援總壇不及後,就說要報仇,四下分散了。

    今天,司徒空身上的傷好得七七八八,終于可以行動自如。

    三位長老把他抓進大堂中,讓他對著一幅只有背影的畫像磕頭行禮。

    這畫中人真有個性,居然背對著讓人畫畫。他在心里想,還是跪下磕頭。

    大長老給了他一塊其上刻了“魔主”二字的玉牌。“空兒,從今天起,你就是魔教第三十八任魔主,我們這些家伙都老了,振興魔教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鬼話。司徒空暗想。明明是你們自己愛偷懶,就抓我當替死鬼。

    但他絕對不敢說出口,三位長老的武功有多高他是見識過的,千斤巨石可以耍著玩,他一個普通人去跟人家硬杠,那叫找死!

    “大長老,我連一套劍法都舞不全,怎麼振興魔教?”他無奈地問。

    三長老是女人,心腸比較軟,立刻將他擁入懷里。

    “空兒別怕,我們三個老家伙會輪流待在地宮里,教你武功,直到你藝成為止。”

    司徒空覺得很不自在。三長老雖號稱年過七十,卻貌似三旬,嬌妍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當她把他的頭壓入自己高聳的胸部時,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好不容易才掙脫了三長老的懷抱,一張俊顏脹得通紅。

    二長老屈指彈了他額頭一下。“沒禮貌,跟三長老道歉。”

    三長老本來有些不開心司徒空的別扭,但見他額上的腫包,心里又不舍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干麼打人?”說著,她又要去抱司徒空。

    司徒空趕緊後退一大步,卻老老實實地跟三長老道歉。

    他的行為讓大家斷定,這少年的性情有些乖僻,不著人疼,但有什麼關系?魔教中人,誰的性子不古怪?

    大家也不在乎。他不愛人抱,就不抱嘛!

    大長老揮揮手,讓二長老、三長老安靜下來,才又對司徒空說︰“空兒,你是魔教新一代唯一的幸存者,這魔主之位除了你,也沒其它人選了。至于振興大業,你放心,待你藝成,我們會請出魔神令,你可以用它號召所有魔教弟子,無論男女,哪怕已經退隱者,你都可以指揮他們助你一臂之力。”

    然後再一次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再一次被圍毆、再一次差點滅亡、再找一個替死鬼中興魔教……無限的輪回,真是可怕!

    司徒空不想做那種沒有意義的事,他問︰“總壇再立後,長老們可會留在教中,與大家共興魔教?”

    三個長老都愣了,好半晌,二長老才說︰“那時候我們都近百歲了,還留在教中干什麼?自當歸隱山林。”

    “所以再立的魔教中,只會有很多年輕弟子,卻沒什麼高手坐鎮?”司徒空兩手一攤。“三位長老,到時正道人士再來,我等年輕人可抵擋得了?”

    “只要魔主發出求救火符,我輩自當奮勇來救。”大長老說。

    “你們趕不及的,結果還是會像這次一樣,全教死光光。”因為三位長老——不,應該說所有的魔教長老都太不負責任了,讓司徒空也失去跟他們虛與委蛇的耐心,很不客氣地說︰“大長老,縱觀魔教歷史,這樣的事發生過幾次了?為什麼我們要不停地重蹈覆轍?”

    三個長老都呆掉了,好像、似乎、彷佛……司徒空的話並沒有錯,但這種話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說得出來的嗎?

    三長老揉著有點痛的太陽穴。“兩位哥哥,空兒……我們……魔教……”她已經混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其它兩位長老也有相同的感覺。

    偏偏司徒空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三位長老莫非沒想過,與其它江湖人和平共處?”

    “要與那些殺人越貨的綠林黑道為伍,老夫寧可死!”二長老滿臉不屑。

    魔教中人是邪,但他們不惡,基本的良心還是有的,誰要去奸淫婦女?燒殺擄掠?甚至是出賣國家,只圖自己一場富貴?

    “白道中人呢?”司徒空想起寒孺,那張烙入骨髓的容顏,每每相思,便神魂震蕩。“之前五大派圍攻魔教,他們本來也要殺我的,可有一個被稱為聖女的女孩說,我只是個家丁,讓他們饒我一命,我才留得殘生。”

    三個長老相對苦笑。“你說的應該是白蓮聖女吧?唉,我們魔教每次遭劫都是白蓮教起的頭,那群女人與我教勢同水火,就算我們不與她們計較,她們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廢話,魔教中人做事總是為所欲為,對上那種視律法如命、中規中矩的門派,不殺得血流成河才怪。

    “那是因為彼此有誤解,說開來就好。”尤其魔教暗地里也做了些好事,司徒空敢打包票,只要將那些事公開,魔教甚至有機會取代白蓮教的地位,成為白道另一領袖。

    “誰去說?怎麼說?”二長老覺得很麻煩。“我教中人與白蓮教的女人只要踫頭,沒第二句話,肯定先干架。”

    “請第三者從中周旋呢?”隱隱地,只有十七歲的司徒空成為這場談話的主導者。三個長老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沒太在乎。魔教里的怪人太多,司徒空若顯得太正常,反而不對勁,他這樣才符合魔教人的形象。

    “黑道中人會很樂意為我們搭橋,問題是,他們的話誰信?”大長老嗤笑道︰“空兒,你還是別妄想了,我們跟一教五派的恩怨是解不開的,除非有一方灰飛煙滅,否則只能糾纏到底。”

    司徒空偏不信邪。“由外頭不行,我就打入白蓮教內部,從內部改變她們對我教的看法。”說了大半天,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忘不了寒孺,前生他就發過誓,若有機會再遇她,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要永隨她身邊,愛她、憐她、呵護她。

    不管最後他們能不能有結果,這一輩子,他都會是她最堅實的靠山。

    三長老拍拍他的頭,提醒他。“白蓮教只招收女弟子,你似乎不符合資格。”

    司徒空的眼里閃過一絲錯愕,但隨即又堅定起來。

    “白蓮教里總有奴僕,哪怕是要去幫她們倒夜香,只要有混進去的機會,我就不會放過。”

    司徒空鐵定是魔教創教以來最古怪的魔主……不約而同,三個長老心里升起這樣的念頭。

    ***

    老天爺對司徒空還是挺照顧的。

    他自賣自身進了白蓮教,工作是園丁,接觸花草絕對是件比刷馬桶更舒服的事。

    三個長老不放心這位少年魔主,怕他長不到重振魔教聲威,便把小命丟在敵窩里,所以他們很辛苦地在白蓮教附近租了房子,干起茶肆生意。

    司徒空本來還有點感動三個長老肯壓下自己貪逍遙、好自由的性子,留下來保護他,可當他知道三個長老不會同時待在茶肆里,只有劃拳輸的一人留下時,他深刻地體會到一句話——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活該你們永遠被人壓著打……沒見過這麼不團結的組織。”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整理苗圃里的花草。

    忽地,一個清冷的、帶著冰般氣息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你為什麼拔我的靈芝?”

    是她!寒孺!司徒空驚喜地轉過身去。一個多月不見,她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卻精致細巧,畫筆難描。

    他的心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得咬牙忍住,否則他會忍不住將她緊緊抱入懷中,確認她是活生生地站著,而不是幻夢一場。

    沒料到可以這麼快看見她,他張嘴想說話,喉頭卻梗住了。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激動,徑自指著地上那堆雜草。“你拔了我的靈芝。”

    他太緊張,嗆到了。“我——咳咳咳——”

    寒孺還是冷著一張臉,像倔傲,又似生性冰冷。

    但司徒空並不在乎,終于將氣理順。

    “聖女,我沒有拔靈芝。”

    他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耳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很平凡的面孔,不俊也不丑,唯有眉眼,讓人一見,便心情舒爽。

    這樣的少年該是特殊的吧?她若見過,必然不會忘記,偏偏她腦海里只有模糊的影,始終捉不到全貌。

    “我們認識嗎?”她問。

    僅是魔教總壇里匆匆一面,當時他還滿身血污,她還記得他?不可能。

    “沒有。”他迅速搖頭。

    她又想了一下,記性實在太模糊,遂把疑惑拋開。

    彎下腰,她從一堆雜草中抽出幾根草,真的就是那種長長、綠綠的草。

    “靈芝。”她說。

    他瞪大眼。“靈芝不都長得一朵一朵像香菇一樣嗎?”

    她眼底好像有一抹笑意閃過,但五官動都不動。

    “靈芝有很多種,這也是靈芝,全名叫紫玉芝。”

    “它明明是綠色的。”世界上有那種怪東西嗎?為什麼他以前看的植物圖鑒里沒有?

    她那雙夜空一樣的眼開始發亮,迷蒙的光彩彰顯著喜悅,但神情依舊平板。

    司徒空的心里生起一點疑惑。她不像目高于頂、或天生無情的人,從她會跟他解釋靈芝的事就可以看出她性子不錯。

    但為什麼她總是冷著一張臉,不喜也不怒?

    他胡思亂想到以前看的武俠小說,有些武功講究斷七情絕六欲,白蓮教該不會也是練這一款的吧?

    “紫玉芝。”寒孺拿著那草朝太陽底下一照。“你這樣看,可以發現它的葉片中有一條紫線。”

    靠,還真的有!司徒空覺得不可思議。

    “這紫玉芝有什麼功用?”

    “開很漂亮的花。”

    果然,女人都是愛花的。他記下了這一點,發誓有一天要送她一座山般的花海。

    “對不起,我不知道。”

    “王叔呢?他應該教你的。”

    “王叔傷風了,在房里休息。”

    “那你今天也休息吧,別干活了。”省得把滿園花草害死。

    “不行,大管事說在白蓮教里,不做事的人沒飯吃。”而且會被趕出去,那樣他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了。他寧可做死,也不想離開她身畔。

    “園子里有花、有藥、有毒草,你什麼都不懂,很危險的。”

    她似乎很關心他,是天生慈善嗎?但配著一張冷臉很奇怪。

    他有些好奇,便想試試她。“聖女……”

    她果然心軟了。“我教你吧!”

    “謝謝聖女。”她的心是很溫柔的,那冰冷的外表只是面具?或者她不擅于表達情感?他不知道,但無所謂,他喜歡的是她待人的和善,而非那美麗的容顏。

    “在教里你還是叫我小姐吧!”總是端著聖女的架子做人也是很累的,私底下,她更愛輕松。

    “是,小姐。”

    這一日,他隨她逛遍白蓮教的後園,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也長了很多見識。更重要的是,他發現她很愛花草,便默默記下她的喜好,他要她一輩子生活在這種開心的氣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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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司徒空利用外出采買的機會,暗地里跟魔教大長老學了幾個月武功,雖然還達不到飛檐走壁、一拳破石的程度,但身手有了一定的敏捷。

    可當管廚房的大媽一棍敲下來,罵他懶小子、吃得多、干得少、淨闖禍時,他還是不敢躲,乖乖地被揍得鼻青臉腫。

    話說白蓮教這些女人真的都很變態,一個個橫眉豎眼的,活似被倒了幾百萬的會。

    “難怪都奔四了還嫁不出去,比母老虎還凶。”他齜牙咧嘴地靠在後園的假山上,揉著手臂上的瘀青。

    “又挨揍了。”清冷的聲音傳來。

    “小姐!”是寒孺!他跳起來,眉眼閃放出光彩。

    她仍舊一副平板的表情,深邃黑瞳里流轉著笑意。

    “你什麼都不會走,怎會想賣身給人做童僕?”這些日子听多了他的糗事,澆花淹水、生火燒屋、掃地揚灰,他根本不是服侍人的料,倒像天生給人慣大的。

    “我……”在他的時代里,草坪上有自動灑水裝置,不然,牽條水管也行,哪像這里,得一桶一桶地提去澆,如何提得準分量?

    至于劈柴燒火,他會點瓦斯爐,也會做菜,但使用灶台?謝謝,不必再聯絡。

    掃地呢?算了,這里的人都是變態,而他太正常,做不到在滿園殘葉中落下掃帚而不驚起半點塵埃。

    “給你吧!”人人都有秘密,他不說,她也無意探究,從懷里摸出一只木盒遞給他。

    “什麼?”

    “傷藥。”

    “是一抹傷口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的那種嗎?”他興高采烈地打開木盒,一陣失望,那藥膏不僅不香,還有一股泥味。

    “世上有如此靈藥?”她不太相信。

    “我看書的。”

    “什麼書?”

    “武俠小說。”他很掙扎,這藥能用嗎?黑漆抹污的一團,會不會一擦就死人?

    “你再說一遍,什麼俠?什麼小?”怎麼他的話好難懂。

    “我——”他很努力地轉移話題。“我是說——謝謝小姐贈藥。”

    “你剛才不是這樣說的。”

    “我剛才是在抱怨抹不到背部的傷口,萬一沒抹,老了天天這兒痛、那兒疼的,多吃虧。”

    “瞎扯!”她白他一眼,秋眸里波光瀲灩。

    他瞧得痴了,想起第一次見到學妹時,她那可與太陽媲美的光彩,他一見便傾心。

    寒孺收斂了眉眼間的神采,疑惑升上了黑瞳。

    “司徒空。”她低喊。

    他兀自迷失在過去與現在的幻夢中。

    “司徒空!”這一次,她在聲音中加入內力。

    他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

    寒孺不是學妹,或許名字與容貌相同,但她仍然不是他記憶中的那一位。“小姐,我——唉喲,我的頭好痛,可能剛才被打傻了。”

    這個人,剛認識他時還以為是個敦厚小子,結果是怪胎一枚,永遠別指望他嘴里吐出象牙來。

    “我若信你,才是真傻了。”她轉身便走,不想理他了。

    “可我真的很痛啊!”

    “教里的人下手都很有分寸,即便教訓下人,也不會擊打要害,你不必再裝了。”

    “我沒裝,我的背確實很痛,連轉個身都不行。”

    “你——”她很少生氣,打從有記憶起,發火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面對他,她總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她又常忍不住找他說兩句話,因為他不經意的隨興,讓她很舒服、很放松。

    只是這種痛與快樂並存的相處,也讓她懷疑自己是否有問題,怎麼就愛來惹氣受?

    “小姐既然好心給我藥,也是想我身體好,那小姐能不能幫個忙?”他好愛好愛她這般進退不得的樣子。

    雖然她的五官還是美得像畫筆描繪,嬌麗清艷,卻平平板板、沒有起伏,只有眼里流轉的光芒璀璨更勝天邊流星。

    他無法令她動容,就讓這光彩更閃耀吧……“你想怎麼樣?”很可惡的笑容,但她並不討厭。

    他的目光在藥盒和她的身上打轉。

    “你要我幫你搽藥?”

    “多謝小姐,大恩大德,小生永世不忘。”

    “你是哪門子小生?”而且她也沒答應替他搽藥啊!他自作多情些什麼?

    “不稱小生,難道叫妾身?”

    多跟他說一句話就會被氣死。她翻個白眼。“拿來。”

    “遵命。”雙手奉上木盒,他拉下腰帶,解開外衣,露出背部一條又青又黑的傷疤。

    她倒吸口氣,黑瞳里沉入了寒冰。白蓮教一向以仁慈聞名,教徒人人向善,幾時也會對一名賣身長工下此毒手?

    素手捻起一團膏藥,替他抹上,他吭都沒吭一聲,但背部肌肉卻在剎那間繃緊了。

    “是管大廚房那位狄大娘打的?”

    怎麼她的聲音利得像劍?“意外罷了。”藥上好後,他穿妥衣服。

    “無論如何,練武之人不該對一般人下人。”這是白蓮教的鐵律。

    “對,所以這是用棍子打的,不是用“手”打。”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連自己都很想打他了。

    “你能不能正經點。?”

    “小姐,我一直都很正經。”但那欠扁的笑容讓人越看越生氣。

    “你挨打是活該的。”

    “英雄所見略同。”

    她一只手支著額,頭好痛。“好吧!你到底干了什麼事?”

    “今天是十五。”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她不太理解他的話。

    “我不小心打翻豬油,讓它們濺進了今天的午膳里。”

    她小嘴微張,整個人傻了。

    白蓮教並不禁葷,但每月十五號,所有教眾會特地齋戒沐浴,祈求上蒼保佑大周國泰民安。

    這項儀式已經進行了幾百年,從沒中斷過,但今天……“你破壞了白蓮聖典!”

    “我都說了,那是意外。”喊冤的同時,他也在碎碎念。“也就濺了幾滴,大家根本沒吃出來,若非聖主鼻子比狗還靈,這件事說不定永遠不會被發現。”

    她也想打他兩棍,可抑不住的笑意在肚里發酵著,終于,她忍不住笑了。

    司徒空看得痴了。她歡喜的模樣與剛入學時的學妹一樣,超脫了生死、跨越了時空,他終于有機會再見一眼這美麗的一幕。

    他開心、無比地興奮,同時,他心痛得像有人正拿針刺著。

    寒孺不是木頭人,接收他怪異的視線久了,也漸漸能品位出其中的意思。

    她收起了笑,目光又深邃得像見不著底的古井。

    “我們以前認識嗎?或許你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

    他心微震,臉色變了。他一直在逃避,但這個寒孺不是英年早夭的小學妹,寒孺是活生生的,十七年華,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這一回,他不會再放手,哪怕要付出生命,也要守護這朵花兒盛開,直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所以他努力適應這個新環境,吃再多的苦都不怕,被揍得渾身傷也不願她去為他討公道,默默地忍著,就為了能留下來,待在她身邊。

    他要把曾經錯失的再一次追回來,可是……“我不知道你把我誤認為誰,但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你心目中的人。”她淡淡地說著,本來就黝深的眼眸變得愈發沉黑了。“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若沉溺在幻夢中,總有一日,要後悔莫及。”她轉身走開,身影帶著一點蕭索。

    他當然知道寒孺和學妹是兩個不同的人,但她們長得太像了啊,有過一次至痛的遺憾後,他怎麼可能再放棄另一個?

    不過女人的直覺也真厲害,不過幾次出神,就被摸清底細了,唉,看來他要想個辦法哄人了。

      ***

    哄女孩子不一定要花大錢,心意跟新意更重要。

    司徒空打听到寒孺自幼被白蓮聖主收養,剿滅魔教是她生平首度出入江湖,過後,她又回教里住著,三步不出閨門。

    這樣一個女孩子一定很少見世面,也沒什麼太精彩的童年,他便想方設法地弄了些煙火、戲偶、零食來討她歡心。

    他等了三天,才找到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塞了包煙火給她,又匆匆離去。

    為了弄這些小玩意,他已經耽誤太多工作,再偷懶,肯定被揍得滿頭包。

    寒孺揣著布包回到房里,打開一看,五顏六色的紙棒子,也不知道是啥玩意。

    “這個司徒空,又搞什麼鬼?”她拿了根棒子往桌上一敲,紙棒斷成兩截,從中間掉出一些黑色的粉末。“火藥?!”該死,如此危險的東西怎能往教里帶?

    她把紙棒包回去,便到處找司徒空。

    結果前園、後園、連教里的培育苗圃都找了一遍,也沒見到他人影,向園丁王叔一打听才曉得,他又闖禍了,現在被罰提鐵桶挑水。

    “他到底有沒有哪一天是不受罰的?”寒孺低嘆,沉思一番後,干脆去找大管事,說自己住的“歡園”需人打理,把司徒空調過去,省得他再給教里其它人添亂。

    大管事雖然奇怪向來冷漠不愛近人的聖女幾時也要人服侍了,但聖女在教里的地位畢竟不同,別說討個僕佣,就算她要大管事親自為她打掃清潔,大管事都得干。

    大管事很干脆地寫了批文,從此司徒空轉到了寒孺手下。

    她道了聲謝,便到後山,將正在跟鐵桶、泉水搏斗的司徒空給揪了出來。

    “你搞什麼鬼?不知道隨便帶武器入教是會被處以極刑嗎?”

    白蓮教對外是個武林幫派,其下附庸甚多,爭強斗狠也屬平常,但在教內,這幫最忠心的女教徒卻是嚴格禁止私斗的,比起練武,她們更愛念經,所以白蓮教的主堂中,幾乎不放武器。

    “哪里有武器?”他踢了一腳地上的鐵桶。“這個嗎?嗯,它確實具備殺人威力。”重死人了。

    “少跟我裝傻,我說的是你上午給我的火器。”她把布包丟還給他。

    他看看他,又看看布包,大笑。“我就曉得你不會玩這東西,特意買來給你的。果然,你真的不懂。”

    “你拿火器來玩?!”

    “每個小孩年幼時都玩過,嗯……你例外。”

    “這里面有火藥!”她見過爆雷堂的霹靂子,一顆下去,方圓半尺盡成飛灰,是連白蓮聖主都不敢硬接的暗器。

    “所以炸起來才好看啊!”

    “但是——”

    他揮手截斷她的話。“找個隱僻處,我點一根給你看就知道了。”

    “你確定?”這山里,她確實知道幾個不為人知的密境。三歲被選為聖女,接受各種調教,那時日子簡直悶到爆,每每心煩時,她便找個地方躲幾天,待心情平復再出來。

    聖主也知道當聖女壓力大,總是放任她偶一為之的別扭。

    “騙你又沒有糖吃。”說著,他便去拉她的手。“走啦!耳听為虛,眼見為實,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煙火的燦爛。”

    其他她懷里真的藏了一包玫瑰糖。外表高高在上的聖女,骨子里也不過是個年方十七的少女。

    寒孺看著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他的古銅襯著她的雪白,就好像天與地的差異。

    她搞不清楚,為何司徒空在後園第一次見她就不怕她,還這麼親近她。

    他們的身分就像兩人的膚色,雲泥之別。

    縱觀整個白蓮教——不,哪怕是全江湖的人,敢這樣跟她動手動腳耍嘴皮子的,他仍是唯一的一個。

    而她並不討厭這樣,一個人在高位坐久了,難免寂寞,他的放肆在這時便成了一種慰藉。

    “你要拉我去哪兒?”

    “找地方點煙火啊!”

    “你知道地點?”

    “不清楚,所以才要你帶路,不然我拉你做啥?”話說得很理直氣壯。

    寒孺直翻白眼。

    “往東邊走啦!”她拉著他繞回原地朝東行。

    “不早說。”

    “你給了我說話的機會嗎?”

    “我又沒捂住你的嘴巴,你想說什麼隨時可以講,自己不開口還怪我。”

    “不怪你,難道怪我?是誰老愛截人家的話?”

    他滿臉古怪看著她。“瞧不出來,你嘴巴挺厲害的。”

    唰地,她嬌顏抹上了一片紅彩。這是怎麼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女一朝墜落雲端,卻成了貪歡喜怒的凡塵女子?

    “怎麼?以前都沒人夸過你嗎?我隨便贊一句,你就害羞了。”她酡紅的臉蛋,如此地嬌媚,生氣勃勃,盡管五官平板依舊,仍瞧得他心神蕩漾。

    他不愛她清愣孤高的樣子,不像個凡人,仿佛隨時隨地會羽化仙去,他絕對不要第二次失去她。

    就讓他在仙子的光環上抹幾把灰吧,只要她留下來,讓他可以常常看著、踫著,他發誓會令她笑口常開。

    她的臉更紅了,艷得好像要滴出血來。

    “你的話是贊美嗎?”她听來更似挖苦。

    “絕無虛假。”

    她用力翻了個白眼,良久,低啐一聲。“我為什麼要跟你說話?”自找氣受!

    “你喉嚨不舒服,不想說話?”他擺出氣度。“沒關系,筆談也可以,我這個人很隨和,沒太多規矩,很好相處——”

    “閉嘴!”她嬌喝,隨即愣住。現在的模樣千萬別被人看到,否則羞也羞死了。

    他點頭,一根手指比在雙唇間。

    她托著他飛入一座小巧谷地,方圓大約十里,但洞口非常細小,沒有一定的功力,被扔進這里,等于坐牢。

    司徒空四處看了看,確實是個玩耍的好地方。

    他拿了根煙火,對她捻捻手指。

    “干什麼?”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下意識做了個點打火機的動作。

    “不明白。”她搖頭。“你有話不說,又想搞什麼鬼?”

    他比了比她、又指向自己的嘴——明明是你不準我說話的。

    她一股火氣又騰騰地燒了起來。

    “那你繼續做啞巴好了!”懶得理他,她轉身走人。

    “等等,小姐。”她趕緊拉住她。“你不想看煙火,也不能把我丟在這里,我沒你的好輕功,出不去的。”

    “有什麼關系,這里有水、有野果,又餓不死。”緣分有時候很奇怪,她可以對所有人擺出孤高清傲的樣子,但面對他,所有的修養和教育都會不翼而飛。

    “沒小姐陪我說話,悶也悶死了。”

    對了,就是“悶”,她過往的十七年人生里,可以用一個“悶”字概括,但這種沉郁卻被司徒空輕易地打破了。

    跟他在一起,她的心里就是莫名地舒暢,很多不能對別人說的事、展現的感情,不知不覺地,便在他面前流露出來。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她心軟了,為了不想失去這份單純的愉悅。

    “火折子。”

    “喏。”她也想看看,什麼樣的火藥竟能拿來“玩”,這可是要人命的玩意耶!

    他點了一根煙火,丟上半空,一團閃耀的彩光爆發開來。

    “這其實晚上點會更好看。”

    她看呆了,原來火藥不只可以用來殺人,也能變出這麼有趣的花樣。

    “要不要試試看?”他把煙火和火折子一起放在她手上。

    她興奮得眼楮都發亮了,點煙火的時候,手還微微地顫抖。

    他看著她水潤的眸,霧氣盈盈的,說不出的嬌媚。

    聖女,多麼尊貴的名號,其實也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卻要一個人坐在最高的位置子上,反復品嘗著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或許她打出生到現在擁有的快樂,還不如小學妹多呢!

    偉大的聖女、可憐的聖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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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迷茫的眼透過她,穿越了層層的空間與時間,仿佛又看見了靈堂上,那張黑白照片,小學妹燦爛的笑容和枯槁的遺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不會讓這個寒孺步上小學妹後塵的,一次又一次,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不擇一切手段都要保護她。

    “你到底是在看我?還是透過我,想著其它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發現他凝望著自己出神,然而,他的執著和堅定都不是為了她。

    她不知道他心里藏著何等傷心事,倘若他能在她身上得到安慰,她樂意貢獻這份溫暖,但別把她當成替身。

    差不多半個天下都知道世上有“聖女”,而遺忘“寒孺”這個人,他是少數不因她的尊貴而疏遠她的人。

    所以在他面前,她更想當一個單純的“寒孺”,就是她自己,沒有過多的裝飾與稱號。

    這樣的要求困難嗎?她不知道,心卻莫名地抽疼著。

    “我告訴過你,不管你把我誤認成誰,我都不可能是你想象中的模樣。”寒孺定定地看著司徒空。

    他臉上帶著一絲痞,聳聳肩,“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蟲,怎知我心中所想。”

    她眸間閃過一抹疑雲,他的話總是那麼奇怪,教人似懂非懂的。

    “是不是不了解蛔蟲的意思?沒關系,我們可以深刻討論一下這種生物,  ——”

    她截斷他的話,看穿他的心思。“你怕面對現實嗎?”

    他窒了下,“我怕什麼?”

    “真的不怕?”她素手慢慢地移向臉部。

    “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哭,只要你不掉淚給我看,天塌下來我都可以替你扛住。”他笑嘻嘻的。

    “如果你看到真相後,還能說出這句話,那麼……”

    她的手停在臉上,良久,黝黑的瞳眸緊緊地閉上。

    他看著她的臉龐,那長長的羽睫下深濃的陰影,像遮住了整片天空的晴朗,胸口一陣針刺般地疼。

    “小姐有沒有看過皮影戲?如果你喜歡愛情戲,我可以演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給你看,或者你喜歡復仇劇目,‘哈姆雷特’怎麼樣?”

    倘若他沒開口,她或許會一直猶豫下去,不知道要不要在他面前露出真容。

    但他刻意活潑的語氣卻使她下定決心。她想要有個人真正地認識“寒孺”,交一個專屬于“寒孺”的朋友,她必須先讓人看到一個完全的、沒有遮掩的“寒孺”。

    雪般玉手在耳畔一抹,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司徒空,你可看清楚了?”她褪下的不僅僅是掩飾,還有那逼人氣息的美麗。

    他的手在袍袖中悄悄地握緊了,努力讓自己不要移開視線,定定地瞧著那張疤痕遍布、幾乎分不清五官的面容。

    這是丑陋嗎?或者用“恐怖”來形容更貼切。

    她臉上唯一沒變的就是那雙靈秀的眼眸了,在失去了驚人美麗的襯托下,它們顯得愈發深邃,就像無邊無際的夜空。

    依稀間,那雙漆黑的眸里有幾點光芒迸閃,一點、一點又一點,漸漸地,光華連成一片,化做橫跨夜幕的銀河,璀璨耀眼。

    他被深深地吸引著,情不自禁墜入星海中。

    她摸著凹凸不平的臉,語氣平淡。“我是聖主從狼嘴里搶下來的,雖然撿回一條小命,可惜臉被咬壞了。聖主也曾為我延醫診治過,卻都無能為力。,直到我三歲那年,正逢聖女候選,當時,各分舵送來的適齡女孩有四百八十一個,竟無人能通過玄女功的考驗。有人說,這是白蓮教一大劫,意味著道消魔長,白蓮教要完蛋了。聖主不信,便讓我也去試試,想不到我一下子就過關了,但誰見過這麼丑的聖女?我這樣子站出去,恐怕人們只會把我當妖怪打,而不會認同我的聖女身分,所以聖主與護法們集體閉關,研究出一劑古方,用草藥、樹脂制作面具,隨著我的年歲增長,每半年換一副,掩飾了真相,卻給了所有人一個天大的誤解——我是白蓮教歷任最美的聖女。”

    她真的以為他沒發現她的臉有問題?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無論喜怒哀樂,五官動都不動的。

    但這是她的秘密,她不說,他也就不問,不去刨開她心底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

    而今,她的行為不過證實了他的猜測。

    可那又怎樣?他的眷戀不單因為她的美貌,最重要的是那雙眼,好似埋藏了無盡心事,幾度欲語還休,深邃又迷離,讓他情不自禁地沉醉。

    況且她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救過他的性命,他發誓要把對小學妹的遺憾都彌補在她身上,這是因為他把她當成小學妹的替身嗎?

    不,他跟小學妹相處不到一年,分離卻長達了五年,他總告訴自己,他記得小學妹的一顰一笑,但事實是,他印象最深刻的靈堂上那張遺照,和小學妹枯槁的遺容。

    寒孺不是小學妹,他知道的,要是她們兩人處在相同的境地,小學妹肯定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到他心湖生波,卻不會毅然取下面具,逼彼此面對這尷尬的場面。

    小學妹是柔弱的,而寒孺,她柔韌中還帶著剛強。

    “如今,你還會覺得我像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嗎?”她問。

    他看著她的眼,覺得自己對不起小學妹,若非他多管閑事,強行撮合她與學長,她不會早夭。每天每時每刻,他都覺得自己是個殺人凶手。

    其實,他一直依賴著寒孺眼底的光彩,支持自己在這異界中重新生活,他需要一個追求的目標,這接續下來的生命才有意義。

    其實,他很自私,擅自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念頭、心願都扔在她身上,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了。

    其實,他跟她一樣,只想有個理解自己的伴,不單是看清“司徒空”的外表,還能認識“司徒空”這個來自異界的靈魂。

    而今,她對他攤牌,他卻還沒想到該如何回應。畢竟,他的故事太離奇,她真的會相信嗎?

    “你听過一個叫台灣的地方嗎?”平淡的、微帶悲涼的聲音逸出喉間。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笨蛋,干麼跟他討論如此嚴肅的問題?他根本不會懂。二話不說,她甩頭走人。

    “那里有一個叫司徒空的年輕人,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個性也特別驕傲和狂妄。大家都說他是個怪胎、天才,他還洋洋自得,認為不招人嫉是庸才。在他二十一歲那年,出了一場意外,失去雙腿。這本來應該是個警惕,告訴他,自大和自信是兩回事,做事要一步一腳印,不要好高騖遠,但從沒跌跤過的他卻承受不起打擊,絕望地放棄人生,拱手讓出喜歡的學妹……”緩緩地,他說出心底最深的痛。

    寒孺不由自主地雙手環胸,本來堅定離開的腳步被生生拉住。

    那一句接一句哀傷、又無比空虛的話語竄入她耳里,編織成的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故事;理智告訴她,他又在胡言亂語了;但心里有一塊地方,卻堅定地收藏了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珍而重之、矢志不忘。

      ***

    十天了,司徒空成為“歡園”里唯一並專屬的僕人,與寒孺朝夕相對,卻相顧無言。

    他不禁失望地想,說實話是不是個愚蠢的行為?瞧瞧,她都把他當妖怪了,道上偶遇,目光移轉,走過他身邊的步伐快到像後頭有鬼在追。

    她縴麗的背影是如此倉皇,他心里說不出是悲傷或怨,只是很空虛,好像整個人被拉到了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同伴就這麼消失了。

    他的手藏在袖里,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既然她接受不了真正的他,他該不該就此放手讓她走?

    腦海里突然閃過他在二十一世紀經歷的最後一件事——七歲的孩子,不顧一切也要保有他的小寵物。

    他不想放開她,想要她在身邊,喜歡兩人一起斗嘴的愉快,偶爾目光交接,那心底籠罩的淡淡暖意。

    自己的意志力難道連個小孩都不如?她怕他,那他就做到她的害怕消失為止。

    “我不會放棄的。”

    他要向管理後園花木的王叔借剪刀,他要打造一座不一樣的“歡園”,讓她驚喜一下。

    司徒空不知道,他跑掉的同時,寒孺正從回廊暗處走出來,雙眼通紅。

    自從那一日在他面前現出了真面目之後,他便不與她說話了。

    果然,她的容貌還是太嚇人。

    她怎會傻到以為有人可以接受真正的她?世人總是愛美而惡丑的,她自己不也一樣?

    “早知如此……”她的手撫著臉上薄得通透的面具,就算它展現出來的只是一種死板的美麗,也好過那活生生的恐怖。

    倘若他真的無法接受她的真面目,是不是請大管事將他調離“歡園”比較好?

    記得小時候一位護法警告過她,千萬別在人前揭下面具,那不僅是對白蓮教的一種侮辱,還會害對方連作三天惡夢。

    偽裝得很美麗,其實很丑陋的聖女……思緒至此,縴長的羽睫上凝聚了水霧,每一滴都盛載了一份失望、一份悲傷,和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司、徒、空……在心里,她默念著他的名。

    “小姐。”那朝思暮想的清朗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聖主派人來請。”是司徒空那三分無辜中帶著七分調笑的話語。

    寒孺瞪大了眼,轉過身,好像有什麼溫暖擦過了耳畔,騷擾得心窩癢癢。

    司徒空也楞了一下,剛才他貼在她耳邊說話,沒料到她會突然動作,他們……吻上了嗎?不,只是肌膚輕觸了下,但他半個身子卻麻痹了。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會,隱約間還可以看見火花。她心頭好似被堵住了,很慌很慌,慌得她迅速地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他試著回味剛才那酥麻至心底的快感,卻捉不到頭緒。

    “小姐……”情不自禁,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蹦了起來。“我去見聖主。”轉身便無影無蹤。

    他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良久。她為何要逃?他的身分就這麼可怕,連聖女也無法接受?

    “可惡!”早知道不說實話了。

    “沒關系,你就跑吧!我一定會追上的。”當一個男人下定了決心,他可以去移山填海。

      ***

    入夜,寒孺正在想著怎麼跟大管事說,她不要讓司徒空繼續在“歡園”工作。

    說辭必須委婉,不能讓人以為司徒空能力差,雖然他確實不太會做事,頂多有幾把力氣,但若給大管事留下壞印象,日後他也別想在白蓮教里混了。

    她得替他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讓他在教中站穩腳步,這樣他未來的日子才會好過。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地想,總沒個完美的說辭。

    突然——“啊,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一個古里古怪的聲音從微敞的窗邊傳進來。

    “什麼人?”寒孺飛快地取下掛在床頭的劍。

    “啊,朱麗葉,你為什麼是朱麗葉?”這次的聲音像是某人被掐緊了脖子發出來、尖銳得刺耳。

    然後,兩抹影子跳上了窗紙,形換影移間,一個故事慢慢地展開。

    “司徒空!”她嚇一跳,長劍差點落地。

    隨即,她的目光被吸引住,看著一個又一個黑影在窗戶上跳動,隨著情節變換,它們越來越不可思議,越來越……她張大嘴,無語評論這荒唐的劇情。

    只見兩抹影子慢慢地靠近,背景的音樂變成一串曖昧的啾啾聲。

    “你搞什麼鬼?!”耐性崩潰,她彈出一道指風,洞穿了紙窗,同時掠過司徒空耳畔,削落他幾根黑發。

    他眼角余光目送斷發在夜風的吹送下,飄入無邊無際的黑幕,立下有生以來第二個誓言——總有一日,要把武功練得比寒孺還強。

    “三更半夜,你不睡覺,竟到我窗邊搗鬼!”不知何時,她打開了窗戶,鳳目瞪著他。

    “這不是搗鬼,我很認真地向你證明,我的來歷是古怪了點,但絕不可怕。我也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跟你一樣的人。”他的表情很誠懇。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想笑。這個人或許不壞,但也絕對跟“誠”字扯不上關系,他只要一開口,就一定胡言亂語,沒個正經。

    “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你不必……”居然弄兩個皮偶到她窗邊表演親吻戲,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無聊的人嗎?

    “你不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時刻避著我。”

    “我什麼時候躲你了?”明明是他一見她就移開目光。

    “上午、回廊。”那錯身而過的瞬間,幾乎粉碎了他的心。

    “是你先讓開了路,難道要我追上去?”他的背影至今仍讓她遍體發冷。

    “我不讓,莫非要站在路中間與你對撞?”

    “你可以打個招呼。”過往,他們每回相遇,她可以看到一雙炯炯發亮的眼望著自己,但自從他看到她的真面目後,那執著追隨的視線便消失了。

    “你的頭低得都快垂到地上了,我怎麼開口?”

    “我從來不會垂著頭走路。”

    “你有。”

    “沒有。”

    “你有,而且兩只手都縮在袖子里,不知道在別扭什麼,讓我想握一下都無從下手。”

    “我沒有。”

    “那你現在做什麼?”

    她楞了一下,伸出藏在袖中,握得死緊、煞白的小手,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拒絕的那一方。但她心里如此在乎他的友誼,怎會做出這種事?

    “你真的不怕我?”

    輕輕地,他大掌搭上她嫩白如玉的柔荑,她僵硬了下,緊接著是微微的顫抖。

    “你是擔心我介意你的臉?”

    她抿著唇,本來就欠缺表情的臉顯得愈發死板。

    他的手探向她的臉,她瑟縮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讓他溫熱的掌心貼住戴著面具的頰。

    她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溫度,很熱,不只燙著臉,連心湖都一陣翻滾。

    臉上的面具既薄且透,長期佩戴也不會覺得濕悶,但制作再精良的面具,還是死物一件,戴著它,她便做不出太細致的表情,時日漸久,她也習慣了不動神色。

    她曾經想過,若世上有一種面具能夠隨她任意地表現喜怒哀樂,那該多好?

    可當他的手在她臉上游移的時候,那股仿佛針般的刺激從左頰一路滑上額頭、右頰、下巴……她的呼吸越來越快,幾乎要窒息了。

    生平第一回,她覺得面具太薄了,如果,如果能徹底阻隔他的手掌帶來的震撼該有多好?

    “王八蛋!”忽地,他爆了一句粗口。

    她吃了一驚,本來迷茫的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即便厭惡她的臉,他也不比罵人吧?

    “小姐,你這面具到底要怎麼摘?”他滿面氣惱。

    她楞了一下。“你要看我的真面目?”那種恐怖到她自己看了都要作惡夢的臉,他居然想看第二遍。

    “當然。”他點頭。“我要向你證明,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我們的感情和關系都不會改變。”

    “如果是這種小事,我相信你。”輕輕地,她撥開了他的手,“你不必用這種無聊的行動來證明你的心。”

    他的頭探進窗里,靠得她很近跟進,鼻尖幾乎貼著她的,只要再靠近一些,想要一親芳澤便不成問題。

    她張大眼,與他互望,漆黑雙瞳中,秋水迷蒙。

    “我可以親你嗎?”突然,他問。

    “啊?”她猛然回神,不覺揮掌打過去。

    幸虧他反應得快,否則又要再死一次了。

    “打個招呼而已,用得著這麼大反應?”

    “你你你——”他分明是在欺負她,佔她便宜。“登徒子!”低啐一聲,便要去關窗。

    “等一下。”他兩只手頂著窗戶,不讓她關上。嘔死了,用盡了吃奶的力氣還比不上她一只玉掌。“是你教我見面要打招呼的,現在又翻臉,太過分了!”

    “天底下哪有你這種招呼方式?”親吻?她的心跳又亂了,剛剛他們真的差點親上了,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甜蜜、微酸還是苦澀?她心里忍不住猜測著那滋味。

    “在我們那里,好朋友見面,抱一下、親親臉,很正常的。”

    “這里是大周,不是你原來生長的地方,不時興你們那種招呼方式。”

    “那貼一下臉頰總可以吧?”

    “不行。”雖然听他提過一些從前的生活,但她還是無法想象,天底下竟有一個地方,人可以在天上飛、在海里潛、一顆子彈能抵過一名高手十年的苦修。

    換成別的人肯定以為司徒空瘋了,寒孺會相信他,除了心里寂寞,想找個朋友談天派遣之外,她小時候的境遇也是一大原因。

    她出生就遇難,不知爹娘是誰,虧得聖主相救,否則早入狼腹。

    一張恐怖的臉蛋讓她的成長過程荊棘遍布,倍受欺凌,連教里的護法們都曾聯合起來向聖主抗議,她的存在褻瀆了白蓮聖教,一定要將她逐出師門。

    但三歲那年,好像老天爺開了一場大玩笑,她成了聖女,變成白蓮教里至高的存在。

    當然,不滿她的人很多,想殺她奪位的更是滿坑滿谷,可不管什麼樣的陰謀在她身上,永遠無法實行。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師姊師妹在暗殺她之前,莫名身故。

    聖主說,她是擁有絕大福氣的人,正因至貴,所以幼時的磨練更深。

    她不知道這一路走來,究竟是好運,或者冥冥中自有神明庇護?

    可她學會了一件事,放開心胸,接受各種可能——既然像她這樣丑到神憎鬼厭的女子都能偽裝成美麗無雙的聖女,那麼一個來自異域的司徒空也不是太奇怪了。

    雖然,他很多詭異的言行也讓她非常頭痛。

    比如現在,他就一臉的委屈。

    “聖女大人不屑與我等小人物往來,豈敢相迫,告辭。”

    “喂!”她飛身出了窗戶,擋在他身前。“你明知我沒那意思,何必做小兒姿態?”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我只曉得有個人,口口聲聲說是朋友,卻總戴著面具說話,要跟她招呼也不行,這算什麼?”

    拐彎抹角半天,他還是要撕她的面具,這個人就這麼愛虐待自己的眼?

    “也罷。”她運功右手,抹過嬌顏,露出了疤痕深重的真面目。“你愛看便嚇你個夠。”

    他卻真的凝視著她,眼楮眨也不眨一下。

    最後,反而是她先受不了,轉過身把面具戴上。

    “唉呀,我還沒看過癮呢!”他說道。

    她用力翻了個白眼。“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瞧的?”

    “以前,我失去雙腿。”他說︰“爬山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你運氣算不錯,被惡狼圍攻,還能保住腦袋。”

    “沒了頭,我還能活嗎?”這個人講話真是可以氣死活人、氣活死人。

    “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給你一個好東西。”他拉著她走到門邊,席地而坐。

    她看著他送上來的糖葫蘆。“我不喜歡在晚上吃甜食。”沒有注意自己的柔荑被握在他掌間是如此地自然、舒服。

    “可它是酸的啊!”他咬了一個,隨即將它吐掉,“真的酸腐了。”

    看他酸得微皺的眉眼,情不自禁,她輕輕笑了起來。

    他一直就喜歡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這偶然一笑,便令銀月生輝、繁星閃爍,令他瞧得痴了。

    他迷戀的目光令她的笑聲停了,不自在地別開頭。

    “或者下回我該戴上面紗,這樣你就不會再將我誤當成你的學妹了。”聲音里難掩落寞。

    他閉上眼,握緊她的手,好暖,暖得他的心好痛。

    “其實……我一直以為我記著學妹,沒有一天遺忘,來到這里後,每個夜晚躺在床上就想,若我當時不撮合學長和學妹,學妹會不會仍然活得開心快樂?她會笑,笑得就像開學那日,在校門口,她——”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低喟口氣。“我反復地搜尋記憶,卻只記得陽光照在她臉上,好閃好明亮,但我一點也記不清楚她的長相。我的腦子竟然只記得她的遺照和遺容。”

    是錯過了愛而悔恨?還是因為愧疚而懊悔?百般省思,他卻找不著答案。

    “那你……”她本想問,那他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是所為何來?可瞧著他痛苦的神情,話到喉頭,卻出不了唇。

    他努力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好半晌,睜開眼,勉強擠出一抹笑。

    “你是我來大周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其實寒孺是他見到的第二個人,因為第一個人刺了他一劍。太過疼痛和恐怖的經歷讓他總是不自覺地將對方遺忘。“也因為這樣,特別覺得親切,我忍不住想追隨你的腳步,跟你在一起。”還有,守護她,這個看似擁有一切,其實孤獨寂寞的姑娘。

    “不對吧,你說過,自己遭受撞擊昏迷過去,再清醒,人已在大周,卻不知在這陌生地域該如何生活,偶然听聞白蓮教招長工,才起意賣身入教,混口飯吃,。假設你一睜眼便在我教門口,那第一個見到也該是大管事,而非我。”她還是沒有想起來,他是那個魔教幸存者。

    “大管事會笑嗎?”

    “大管事一向嚴肅。”

    “你太客氣了吧,她分明都用鼻孔看人,一副全天下都欠她銀子的模樣。”他沒好氣。“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背債。”

    禁不住,她又笑了,這人嘴巴真壞。

    “還是小姐好,初相識就指導我認識花草,既和藹又溫柔,我要記當然記住你啦!”還有這悅耳的笑聲,繞梁三日,余音不絕,深深地,他陶醉了。

    她嗔他一眼,卻還是讓清脆笑聲成串地灑落,像風吹銀鈴,在深濃的黑夜里奏響了最美的樂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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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司徒空!”一群女人堵在司徒空前進的路上。

    怎麼又來了?他心里哀嚎。

    自從調入“歡園”,可以日日見到寒孺是很快樂,但和聖女太親近的結果,就是他成了白蓮教眾女的公敵,那些嫉妒寒孺地位尊崇的人,有事沒事就找個理由揍他一頓。

    雙手抱頭一蹲,任由無數粉拳往身上招呼,他再度肯定一件事——白蓮救這些女人腦子都有病。

    慶幸大長老最近盯他武功盯得嚴,僅僅半年,幫他鍛煉出一副好筋骨,打是打不過這幫女人啦,但挨幾下粉拳倒還挺得住。

    一邊挨揍,他一邊想,同是白蓮教中人,怎麼寒孺武功超絕?這些女人有的年齡還比寒孺長上十幾二十幾歲,招式卻如此稀松。

    肯定是不用功,難怪一個做了聖女,剩下這些嘛……剩女,免費奉送都沒人要。

    他算著時間,大概再一炷香她們就會打累了吧?

    說來,賣身入白蓮教做工真的毫無人權可言,這群女人一句話不合就翻桌打人,搞不懂外頭那些人怎麼如此推崇白蓮教?

    難道都被下符了?他胡思亂想著。

    突然,一個聲音竄入耳里。

    “哼,你以為憑你一個長工可以配得上聖女?別作夢了!我教歷代聖女只要年滿二十,都得入宮伺候皇上的!”

    司徒空立刻跳起來。

    “你再說一遍。”

    “你想干什麼?!”還不知道是哪個分堂的副堂主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一大跳。

    “我要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寒孺是皇帝內定的老婆?怎麼可能?他從沒听她提起過。

    “我教聖女一經選出,便被預定為賢妃,年滿二十,即接受金敕封,數百年來一直如此,天下誰人不知?”

    司徒空是真的不知道,他又不是大周朝的人。

    “從來沒見過面的兩人,就為了一個傳統便要成親?”寒孺會肯嗎?她那樣天真良善的一個人,可受得了皇宮內院的寂寥與權謀?

    在白蓮教內,會找他麻煩的都是在教里混得不太舒服的人,或嫉妒、或羨慕寒孺的好運,打不過她,便找她身邊的人麻煩。

    所以她們欺負司徒空欺負得很開心,反正這個人跟傻子一樣、又有一副好身板,打不壞,不玩白不玩。

    從來沒人想過,當司徒空嚴肅起來,被他那修長鳳目一瞥,好似掀起濤天駭浪,步步是危機,那個原本叫囂得最厲害的女人被嚇得連退三步。

    “不是真的成親,只是一個名號,皇上不一定會喜歡聖女的……”

    那不等于打入冷宮,比盲婚啞嫁還慘!司徒空的臉色更沉了,陰雲密市,閃電在黑瞳中醞釀著。

    這一刻,他就像是一頭洪荒猛獸,猙獰著,似欲擇人而噬。

    一幫女人看慣他的逆來順受了,哪料到泥人也有三分性,被這一嚇,一人躲、眾人躲,不片刻,後園里就剩司徒空一人。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家伙,一心只記掛著寒孺。再過半年,她便十八了,離入宮僅剩兩年半。

    她究竟想不想入宮?對于將來,她有何憧憬?她……心跳得越來越快,腦海中淨是那雙黑黝、閃爍銀輝的瞳眸,耳畔邊回蕩著她清脆如銀鈴的笑聲。

    他想起剛到大周,在刀光劍影中,她的慈悲救了他。

    初入白蓮教,她帶著他認清了滿園的花草。

    他受傷,她給他送藥,卻被他氣個半死。

    當她對他揭開臉上的面具,疤痕累累的臉下是她真誠純粹的心。丑嗎?閉上眼,他的身體在發熱,不知不覺中,竟然在心里刻劃了那麼多她的影像。

    他,戀上她了。

      ***

    半夜,無月無星,漆黑的天幕濃稠似墨。

    寒孺發現閨房窗邊又躍上一抹影子,忍不住想笑。

    他怎麼就這樣愛演皮影戲給她看?扳著指頭算一下,她到底看了多少個故事?“羅密歐與朱麗葉”、“人魚公主”、“粱山伯與祝英台”、“紅樓夢”、“金瓶梅”……十根手指數不完。

    這些故事確實挺有趣的……只有開頭。

    司徒空那個大色狼總愛把結局設計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然後就是一連串曖昧的嗯嗯喔喔聲。

    她問過他,既然梁山伯都死了,祝英台哭墳,雙雙化蝶而去,怎麼可能再入洞房?

    他反問,她又不是蝶,焉知蝴蝶不行周公之禮,害她一路愣到天邊去。

    反正他別的不行,胡侃瞎吹最厲害。

    且看看今天他又搞什麼鬼?

    她坐在床上,棉被捆成一團,往背後一塞,靠得舒舒服服。她已經被他調教得很會享受生活。

    不經意間,她注意到自己正在打拍子的手,趕緊收回來。這種習慣千萬不能養成,否則讓聖主發現,非罵死她不可。

    今晚他講的是“七俠五義”,錦毛鼠白玉堂跟御貓展昭為了“貓鼠”之名相斗,入開封、鬧京城、盜三寶、闖沖宵……一直到白玉堂身殞銅網陣。

    不知不覺,她已珠淚盈盈。

    曲終人散,窗外留下的是聲聲嘆息。

    “我本來不想讓你看到任何悲劇。”隨著窗戶的洞開,他翻身進了屋。

    她一手抹淚,俏目瞪著他。“那你還演這麼可憐的故事給我看?”

    是啊!為什麼要弄哭她?只是想告訴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英雄如白玉堂,一念之差,也就是人間與地獄的差別了。

    “我听說你一滿二十,便要入宮為妃。”

    她長長的羽睫眨呀眨,幾滴的水霧,點亮了秋眸。

    “那不過是歷任聖女都要盡的義務,很重要嗎?”

    “你真的想嫁給皇帝,你沒見過他,萬一他是個荒淫之人,要怎麼過一生?”

    “你搞錯了吧?入宮為妃只是一個儀式,代表白蓮教永遠效忠皇室,一般來說,皇上都不會寵幸聖女的,只會賜下丹書金卷和宮殿一座,讓聖女在里頭修行,直到皇上駕崩,新皇繼位,聖女方可出宮。”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傳統?司徒空簡直要瘋了。

    “所以你也要走這一條路?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終生幸福?”

    她更納悶了。“怎麼樣才算幸福?”就她所知,她現在的生活與入宮並無差異,同樣是一個人住一處院落,獨自習武、讀書、坐看日升月落。

    真要說差別,也就是從“歡園”搬進皇宮而已。

    “得一伴侶,朝朝暮暮,恩恩愛愛,齊對銅鏡共白首。”或者再有幾個孩子,環繞膝前,哪怕吵鬧,也是一種快樂。

    她噗哧笑了出來。“誰會娶我啊?”愛她這副假面具的人,她絕對不喜歡,而她的真面容足可嚇走半個天下的人,剩下一半不走的是被嚇呆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便知道終其一生,自己都將是孤獨的。

    但老天待她還不錯,無緣得伴,卻給了她一個知己,相知相惜,偶爾吵幾句嘴,也是樂事一件,她已經很滿足了,再不奢求其它。

    但他卻有滿滿的欲望。

    “我娶你。”沖動的言語,卻是最真摯的心。

    她呆住了,笑容僵在唇邊。

    司徒空說了什麼?娶她?他可能愛上一個容顏已毀的女人嗎?或者他以為她會戴一輩子的面具,做一個遠美麗無雙的聖女?

    不,她總有一日要卸下聖女的光環,做回寒孺,哪怕是一個人見人懼的寒孺,但起碼是個真真正正、毫無虛假地昂立于天地間的寒孺。

    “我是真心的。”他大跨步來到床邊,便要捉她的手。

    她一個閃身,躲過了,翻下床榻。

    “你看著我的臉,再說一遍。”功運右手,讓溫暖的真氣化去面具上的藥物,撕下那層偽裝,露出的是臉上無數的疤痕。

    的確,一個臉上凹凸不平、滿是傷疤的女人並不美,某些人甚至會用“恐怖”來形容。

    可在他眼里,這些疤不過是她大難不死的證明,他只感激上天,盡管傷了她的身,卻留下她的命,讓他可以認識她的聰慧、她的善良和她的天真。

    再美的女人,過了幾十年,一樣是雞皮鶴發,唯有美善的心才是永垂不朽的。

    很多人會因為一時的迷惑,而結了錯誤的姻緣,所以他們會說“相愛容易相處難”,但若能拋棄剎那間的感官迷惑,真正了解彼此,這些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她的胸口好熱,望進他眸里,那雙眼瞳中清楚地倒映著她的丑陋,但同時也呈現他的真心。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自覺地呢喃著,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

    “當然可能。”他湊上前,輕輕的一口吻落在她唇上。

    她圓睜了眼,感受到唇間的熱度,每一寸的接觸都帶著濃濃的真情。

    黝黑的瞳里忽然滑下兩行淚,清澈得像在夜里閃爍的夜明珠。

    他的唇間嘗到微咸的滋味,但入了喉,卻化成一股微帶苦澀的甘甜。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一份沒有歧視、沒有偽裝的感情,只是等得太久,她已經認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乍然獲得,除了驚訝外,竟忘了怎麼歡喜。

    他伸出雙手把她抱入懷里。“別入宮了,做我娘子如何?”

    她無法思想、無法回答,只有淚水不停滑落,洗滌著疤痕累累的臉蛋,散發出一種水潤的光澤。

    他看著她,很認真地打量,抹去那些深深淺淺的日傷,心底浮現一張精巧容顏,五官細致、秋瞳翦水、紅唇微揚,那是多麼地可愛憐人。

    細碎的吻落上她額頭、臉頰、瓊鼻……他毫不避諱那些傷,一一將它們親了一遍。

    她嚇得心跳差點停止,他真的喜歡她,一個沒有偽裝、並不美麗的女人。

    司徒空、司徒空、司徒空……她伸手抱住他,淚濕了他的衣襟。

    “對不起。”好久,一個嗄啞的聲音才開口。“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推拒的同時,她抱得他更緊。

    “為什麼?”他不明白,一個人的言語跟行為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反差?在她的擁抱中,他明明就感受到了濃烈的愛,但她卻不嫁他。

    “因為對方是皇帝。”如果她只是單純的白蓮聖女,沒有賢妃之名,她可以為這天底下唯一的知心人離開白蓮教,浪跡天涯。

    但她若為了司徒空,推卻皇上的封,這莽莽大地,還有他倆的生存之所嗎?

    正是因為愛他,所以不想害他。

    “皇帝又如何?”出生在一個民主的社會里,他早就遺忘了君主的威嚴。

    “皇帝,人間的神子,全天下的主人,只要你還在大周,就無法反抗他。”懷著萬分不舍,她推開了他。

    “那我們就離開大周。”

    “皇室尊嚴不容抹煞,只要我與你私逃,必將面臨百萬大軍的追捕,屆時,誰能逃得掉?”

    所以又要放棄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人總得認命,渺小的個人再強大、再努力,也是不可能對抗整個國家。

    放棄吧、放棄吧……“不,我不信,總會有辦法的。”他已經有過一次遺憾,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她牽著他的手來到窗邊,指著滿園桃樹,方綠的枝?上,花苞累累。

    “你看,這花苞結得多好,只待三月暖風一吹,我已經可以想象滿園的美麗,但偏偏現在才二月,春風未到,花兒就絕對開不了。同樣地,你要娶我,也是這般景象,我們……”語到最後化成哽咽。“人斗不過天。”

    “天意、命運……”他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最後一段記憶,那個執著地摟著小狗的男孩,七、八歲的年紀,卻已經懂得去保護心中的寶貝。而他兩世為人,二十余年的歲月,卻只會在困難面前低頭?

    “我認為人定勝天。”

    “不可能。”

    “若我能讓桃花開呢?”

    “司徒空,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曾去做,當然不可能。”拍拍她的肩,他又翻出了窗子。“倘若桃花二月開,小姐,你願意與我攜手共白頭嗎?”

    看著他頎長的身影,夜風揚起衣擺,飄飄蕩蕩,宛如臨風玉樹,她心柔了、也碎了。

    “假使桃花二月開,一旦你開口,哪怕要我與全天下為敵,我都隨你到天涯海角。”她立下誓言、終生不渝。

    “好。”

    夜幕吞噬了影子,但豪情壯志卻在風中飛揚,久久不散。

      ***

    晨霧未退,朝陽還躲在東面的雲間,含羞帶怯地半吐金光。

    司徒空敲響寒孺的房門。

    “小姐,快出來,桃花開了。”

    床上,寒孺一個顫抖了下。數日前,她說過,倘使二月桃花開,便隨他到天涯海角。

    可在這早春時節,晨風依舊徹骨之際,桃花怎麼可能開放?

    “你莫要誆我,這種天氣——”推開窗戶,她怔了。放眼望去,小園內,紛紛彩彩、或粉或白,竟是群花爭艷。

    深吸口氣,濃洌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真的就是二月底、晨霜曉寒的時候,她園內的桃花全開了!

    是夢?是真?微一提氣,她也染上了他的習性,學他穿窗而出。

    霎時,和和暖暖的風爭先撲上了身,帶著一股淡淡的炭味。

    “你——”她看到了,小園里,幾十個火爐子熊熊燃燒著,提早將春神拉入凡間,點綻出滿園的桃花盛放。

    “二月桃花開了,小姐。”他帶著通紅的雙眼,啞著聲說。

    她看一眼園中嬌嫩的花朵,微風中,它們搖擺著身軀,娥娜多姿,淨是看不盡的美態。

    但他憔悴的臉色卻更吸引她的目光。

    “為什麼?”他們相識不過半年,她值得他費如此心思?

    “因為我要證明,凡事只要努力,就有可能成真。”

    “哪怕結果短如春霧、薄似蟬翼?”

    “至少曾經擁有過。”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放棄的代價有多沉重,倒不如放手拼一把。

    “不值得。”袍袖輕揮,一個、兩個、三個……園里的火爐子全都熄滅。漸漸地,和風中夾雜著一絲寒意,最終變成冰涼一片。

    精心呵護出來的花朵最是嬌貴,哪里經得起這樣的風吹霜凍,粉瓣離枝、嬌蕊墜地,霎時間,滿園落花淒楚。

    他伸手,一朵桃花飛入掌中,盡管凋零,誰也否認不了,它曾經至艷的美麗。

    “值得的。”他跨前一步,將花兒簪上她耳鬢,粉嫩襯著雪白,人面桃花相映紅。“天長地久固然可貴,但我們只是凡人不是仙,料不到下一刻的未來,還不如把握當下,盡享歡樂。”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他了,真要用兩條命去賭那片刻的恩愛?

    雙瞳對上他染著濃情的眉宇,點點滴滴都是對她無盡的呵護。

    她不明白,他因何情痴至此,更加不懂的是,她心里那不停涌出的熱流,也在催促著她——答應吧!轟轟烈烈地燃燒,絕對比了無生氣地活著更好。

    “從今而後,你別再叫我小姐了。”在他面前,白蓮聖女將永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沒有美貌、有些單純、又執著到近乎頑固的寒孺。“喊我的名字吧!”

    “你——答應了!”正升起的陽光照在他喜悅的眉眼上,熠熠光彩,那是畫筆難描的美景。

    她輕頜首,允了婚姻,同時也許下終生。

    或者她會成為白蓮教立教以來唯一叛教的聖女,遭到全江湖的追殺,然而,她不一悔。

    “寒孺。”他用力抱緊她,感受到這小巧身軀里散發的強烈意志,心頭是說不出的感動。“我必不負你、絕不相負。”

    “嗯。”她淡淡地笑,知道自己正往絕路上走,但心里卻很開懷。

    他曉得她並末完全相信他能給她帶來幸福,事實上,他自己對這計劃都不太有把握,但二月桃花都能開,焉知他無法從皇帝手中搶到她?

    “寒孺,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去布置幾件事,你且在白蓮教里住著,等你滿二十歲,你我再相見。”

    她也不問他想做什麼,只干脆地點頭。

    “需要我給你什麼幫助嗎?”

    “不必,你就跟過去一樣生活就好了,待時機成熟,我自會來尋你。”

    “好,我等你。”

    “寒孺……”他考慮著該如何坦誠自己的身分。“再相見,我若已非司徒空,你……介意嗎?”

    “你想變成誰?”

    他想著各式說辭,卻不盡人意,不如直截了當來得好。

    “魔主。”

    她愣了一下,仿佛間,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當日剿滅魔教時,她曾對一名奴僕手下留情,那人滿身血污,根本看不出容顏為何,但她始終沒忘記那雙執著的眼。

    而今再看司徒空,竟與那魔教幸存者如此相似,他們會是同一人嗎?

    魔主和白蓮聖女?是天賜良緣?還是一場笑話?

    未到最後關頭,誰也不知道結果,但是……凝視他堅毅如山的眼,是何等的穩靠與忠實,她心動了,情如潮涌。

    “魔教若肯收留,寒孺自當嫁夫隨夫。”

    “你可要想清楚,這決定一下,你再也享受不了聖女的蕁崇。”

    “比起做聖女,我更想當一個真正的寒孺。”這事說來也許沒人相信,在白蓮教生活了十多年,沒人喊過她的名字,連救她性命的聖主都不曾。她太丑了,丑到沒人肯正眼看她,等她當上聖女,大家也只注意到她頭上的光環。她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因為厭了被人以“丑妞”、“聖女”地亂叫,難得有人肯正視她,為什麼要拒絕?她歡喜都來不及。

    他笑了,握著她的手。“終有一日,我會叫全天下遺忘聖女,只記得寒孺之名。”

    她也跟著笑,掛著面具的臉龐牽扯出詭異的弧度,不美麗,卻別具一番風情。

    “我只願今生有一人呼喚我的名,足矣。”

    他第一次看到她戴著面具有了表情,心跳不停地加速,痴了、呆了,怎麼也收不完這特殊韻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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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白蓮教是一個很古老的門派,正因為歷史悠久,所以缺乏生氣。

    寒孺在教里生活了十余年,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孤寂,直到認識司徒空,平穩的心湖起了波瀾,才知道自己早受夠這種沉悶、一成不變的生活。

    他走了……五天吧,她感覺像五年那麼長,恨不能立刻過二十歲生辰,看他怎麼顛倒乾坤,帶她離開這無聊的牢籠。

    她有信心,他的承諾會兌現,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盲目地信任他。只是……“還要等兩年半啊!”五個晨昏已讓她煩躁不已,那近千個日子,該怎麼捱?

    “啟稟聖女,聖主有請。”大管事來報,眼神躲躲閃閃的。

    寒孺暗自戒備,位高不一定就是幸運,很多人等著看她出糗,這大管事以前人不錯,可上個月去一趟京城回來之後,就長了心氣,特愛挑下人的刺,被她訓了幾回,現在大概是來報復。

    “我知道了。”冷漠的聲音還在空氣中飄蕩,她人影已杳。

    大管事打了個寒顫,雖說玄女功稟性陰寒,但練到聖女這樣冷氣外露的……“她功力到底有多高啊?”忍不住小小後悔不該跟聖主打她的小報告。

    可聖女是白蓮教代表,總不能看著她行差踏錯卻不管吧?轉個念頭,她又自覺給白蓮教立了個大功,得意洋洋地離開“歡園”。

      ***

    寒孺來到密室,曲指叩門。

    “進來。”里頭傳來一個寒厲的聲音。

    寒孺恭身推門而入。“徒兒參見聖主、諸位護法。”

    “聖女免禮。”眾人皆道。

    在白蓮教里,聖女的地位高過一切,但實際掌權者卻是聖主和十二護法。

    “坐吧!”現任白蓮聖主、也是寒孺的救命恩人指著一個蒲團道。

    “謝聖主。”

    “已過半年,你的面具也該換了。”說著,素手輕彈,薄如蟬翼的面具平整地飛到寒孺面前停住。這手功力不普通,放眼江湖,能敵者不過十幾二十人。

    “謝聖主。”寒孺接下面具,被上頭暗蘊的內力震了一下。大管事果然在她背後搞了小動作,否則聖主不會用這種隱秘的方法警告她。只是不知大管事告的是什麼狀?

    她不動聲色,螓首微低,迅速撕下舊面具,再戴上新的。

    她動作其實很迅速,但密室里的十三名女子,皆是一代高手,即使有年過八旬者,眼力依然好到一只蚊子自面前飛過,還能拿把飛刀將其一刀兩斷。

    當寒孺臉上的疤痕暴露出來,眾人眼中無不藏著厭惡。

    要說白蓮教歷代聖女,寒孺的武學天分絕對是第一流,這些護法在她的年紀都沒有她手底下的藝業高超。

    可為什麼她如此丑陋?簡直是抹黑“聖女”的名頭。

    聖主忍不住再度叮嚀。“聖女謹記,萬萬不得在人前露出真顏。”她們丟不起這個人啊!

    “徒兒知曉。”寒孺低著頭,想起司徒空,或許天底下唯一不會計較她容顏的只有他?好想他,可得再捱兩年才能再見面,心里默默數著,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慢了。

    “我听說聖女要了個長工進‘歡園’做事,是否屬實?”一名護法問。

    “是的。”大管事好樣的,拿這件事給她造謠,寒孺記住了。“此人名喚司徒空,本是園丁,卻不辨花草,數度損毀園林、藥圃,後調至大廚房,又在祈福日打翻豬油,污了菜肴,闖下大禍——”

    “原來是這小子壞了本教戒律。”對于司徒空,聖主可是恨之入骨,若非急著懺悔補過,她早讓人揪他出來,鞭上五百。

    “正是此人。”寒孺面無表情。“他不學無術,天天惹事,徒兒怕放任他繼續下去,教里日夜難安,便向大管事討了人來,拘束在‘歡園’中,等閑不得外出。”

    “怎不將人逐出?”

    “回稟聖主,他是大管事買斷的長工,徒兒不敢專擅。”

    “大管事是怎麼做事的?這樣的人也買。”

    “徒兒不知。”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寒孺報仇,一炷香就夠了。

    “以後再有此類情況發生,準你便宜行事。”

    “是,聖主。”

    “現在那個叫司徒空的人呢?”

    “五日前,大管事派他外出采買,至今未歸。”

    “莫不是逃跑了?”

    “徒兒不知。”

    “該死!”聖主暗罵,揮手讓寒孺退下。“你把大管事叫來。”

    “是,聖主。”快樂地離開。大管事,哼,她寒孺還有後手沒發呢!走著瞧。

    “記住,半年後要再來換面具。”臨出門時,聖主再度叮嚀。

    “是,聖主。”剛剛興起的歡喜瞬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盡、道不完的空虛。盡管被人指點容貌久了,寒孺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嫌惡。

    是不是一個女人沒有了美麗的臉蛋,便注定得不到大家的喜愛?

    聖女這個位置好高、也好冷,白蓮聖教,這被皇室封為國教,統領全江湖人士的地方,住起來好孤單、好寂寞。

    與其做一個生不如死的聖女,寧可成為那轟轟烈烈死去的寒孺,至少,那是真正的她。

      ***

    話說司徒空離開白蓮教後,便讓大長老關閉茶樓,一起返回魔教地宮。

    然後,他對大長老提出一個問題。

    “有沒有什麼武功是可以速成的?”

    “一般的外門功夫修練速度都很快。”大長老撇嘴。“不過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最好別走那種快捷方式。”

    奈何司徒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快捷方式。“那練好了,可以打贏白蓮聖主嗎?”

    大長老的眼珠子差點兒瞪出眼眶。

    “以白蓮聖主的功力,你想贏?再練三十年吧!”

    “我必須在兩年內擁有不遜于白蓮聖主的功夫。”司徒空扔出來的真是一顆比一顆狠。

    大長老徹底無力了。“魔主,你還沒睡醒嗎?”

    “我是認真的。”司徒空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武功要如此好練,滿天下都是高手了。”

    “總有例外,我不信每個高手都是苦練上幾十年,才在江湖中一戰成名。”

    “不可能。”大長老斷言。

    “我之前在地宮療傷的時候,見過一些典藉,提到有藥物能逼出人體潛力,如果我服下那種藥再來練功呢?”

    “會折壽的。”

    “過後再行調養,未必會減多少陽壽。”他話落如山,沒有轉圜余地。“我心意已決,大長老願意幫我,定可讓我少走許多彎路,否則我便自己嘗試,生死由天定。”

    “魔主……”大長老抓著滿頭白發,有鳳仰天長嘯的沖動。

    “幫不幫?一句話。”

    瘋了!瘋了!大長老很想甩頭走人,但瞥見司徒空臉上的堅毅,回想當日趕回魔教,看見遍地血腥,一個個曾經鮮明活躍的少年就這麼被無情地殺害了。

    魔教中人做事確實有些極端,但他們並不邪惡,三十年前,番邦入侵,他還曾隱姓埋名從軍去,斬敵將二十八名,立下赫赫戰功呢!

    可又如何,天大的功勞只要與魔教沾上一點邊,便成了十惡不赦。

    司徒空昔日賣身入白蓮教為奴時說過,他有辦法扭轉世人對魔教的看法,大長老心里有點期待,但並不怎麼相信。人的想法要如此容易改變,就不會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了。

    半年後,司徒空離開白蓮教,卻提出要迅速成為高手的要求,他究竟有何想法?

    “請問魔主,為什麼一定要將練武期限定在兩年內?”

    “首先,我要娶聖女為妻,而她將在兩年半後入宮為妃,所以我只有兩年讓自己強大到足以守護她。”司徒空說得認真。

    大長老卻險些昏倒。“魔主莫非不知歷任白蓮聖女都要入宮為妃?”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跟皇上搶老婆,不僅如此,我還要皇上立魔教為國教,與白蓮並存。”

    “這種事怎麼可能?!”

    “光用嘴巴說當然不可能,得真正去做了,才知道結果。”

    “努力是正確的,但盲目地執著就是愚蠢。”

    “但輕易放棄,與懦夫何異?”他找大長老是想給自己的計劃增添幾分成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司徒空都已決定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是否助我,大長老慢慢考慮,我現在去藏書室找藥方,接著到丹房熬藥,再去練功房修行。打此刻起,我也只會在這三個地方兜轉,大長老不必擔心找不到我,失陪了。”

    大長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那種以陽壽換取潛力的毒藥,我不信你敢吃。”只要是人,誰不怕死呢?即便大長老活過了兩個甲子,同樣求生而畏死,這就是人性。

    他施展輕功,暗自跟隨在司徒空身後,想在他退縮時,教會他認識生命。

    司徒空一如自己所言,找藥方、取藥材、熬藥,然後……“魔主!”在他正仰脖欲飲藥湯時,大長老還是忍不住出聲警告他。“這藥毒性可不低啊!”

    司徒空喝光了藥,才道︰“想要有收獲,必先付出某些東西。”話落,他走過大長老身邊,去了練功房。

    大長老不敢相信地看著空蕩蕩的藥碗。“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讓司徒空願意以性命換取的收獲到底是什麼?白蓮聖女?魔教傳承?或者兩樣都有?他搞不清楚,但心底的驚駭卻如濤天巨浪。

      ***

    司徒空選了一款叫“雷霆訣”的功法來練。

    這是魔教第八代教主獨創的,好處是修行速度極快,資質好者,五到八年便可功成,壞處是非常辛苦。

    第八代教主認為要學會打斗,就先得適應挨打,標準的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把身子打磨結實了,“雷霆訣”也成功了一半。

    司徒空找不到人為對練,便在身上綁重物,再去打樁練拳。

    一開始,他只在身上掛了顆十斤重的鐵球,習慣了,就十斤、十斤地往上加。

    他不管是睡覺、吃飯、甚至上茅廁,這重物都不曾卸下。

    每天他最少練拳四個時辰,大長老常看見他練到趴在梅花樁下嘔吐,但吐完後,他又上樁繼續練。

    一個月後,他已經可以背著八十斤重的鐵球在樁上行動自如,但臉色也因為過度的操勞和藥湯的遺害,而蒼白得可怕。

    大長老很清楚,再這樣下去,司徒空或許可以在兩年內成為一個武林高手,但他絕對活不過五年。

    他勸了司徒空十幾次,放棄吧,這種方法太變態,但司徒空不為所動,依舊堅持練功。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變強了,如今的他一拳可以打爆一顆雙手合抱那麼粗的樹木,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就可以列入金氏紀錄了。

    不過藥湯對他的幫助越來越小,他猜想是身體產生了抗藥性,于是加強藥湯的劑量。

    大長老看得差點昏倒,深深懷疑司徒空可能活不過兩年便直接入黃泉,成了閻王座上賓。

    迫不得已,他把司徒空的情況飛鴿傳書給散在各地的魔教長老,向他們請求協助。

    魔教中人平時很懶,但遇到事情時,還算團結,陸陸續續有一些靈藥異果送來地宮,還有人自告奮勇來給司徒空傳功,疏理經脈,免得他少年早夭。

    大長老以為司徒空看到這一切,能明白自己行為的危險,放棄速成練功,回頭是岸。

    可沒想到,眾長老的幫助卻成了司徒空最大的倚伏,反正毒藥吃再多,有靈藥解,怕啥?練壞了,走火入魔?別擔心,好多個長老等著替他傳功,有他們在,走火入魔一百次也不會死,他更加強了練習。

    現下,他幾乎是不睡覺,連飯食也用得少了,每天就是吃藥、打拳、練氣。

    三個月後,大長老折服了,替他打了整套的玄鐵裝備。

    “魔主,你老背著鐵球練習也不是辦法,這一個鐵手環重五十斤,兩個就是一百斤,腳環也一樣,鐵衫則有兩百斤,魔主若能穿戴著四百斤重物行走自如,估計就能在江湖中列入二流之名了。”

    “多謝大長老。”他刻意忽略大長老的提點——速度功法畢竟不是正道,難成大器。

    換了裝備,司徒空感覺行動更加方便了,拳腳施展靈敏非常。

    他又一次加強練習,而且是完全不顧身體的那種,看得大長老差點吐血,怎麼感覺自己成了幫凶?

    如今司徒空的拳力已經達到一拳破碎三寸厚石板的程度,不得不說,成功是屬于努力的人,大長老自負,在他的年紀,還達不到他功力的一半。

    為此,大長老認命地充當起司徒空的隨身大夫,為防他不小心練啊練的,把小命給練沒了。

    但大長老還是輕忽了司徒空的瘋狂。他從來不休息,但別人要睡覺啊!大長老陪他熬了五個日夜,便舉白旗投降了,再度發出求救火藥,急召眾長老回地宮幫忙,而他本人則在找到第二個替死鬼後,臥床三日,方得回精神。

    幸虧魔教的掛名長老多,一、兩百個人輪流,也能頂上數年。

    可這些個老前輩、大高手卻沒有人可以在司徒空身旁撐足十天。

    一種詭異的變化悄然發生了,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任性妄為的魔教諸人,開始對一個人服氣,開始覺得這個人值得他們效忠和尊敬。

    司徒空的拚命不僅增強了自己的實力,也在不知不覺間將魔教這盤散沙造成一塊堅硬厚實的鐵板。

    如果白蓮教再度聯合白道五派施行滅魔行動,一定是很淒慘地在地宮中折戟沉沙。

      ***

    兩年後,司徒空揮別了地宮中一百八十三名疲累不堪的長老們,孤身上京,進了皇宮。

    躲在御膳房里,他一邊打探消息、一邊想著接近皇帝的辦法,偶爾思及離去前,大長老的殷殷叮囑。

    因為他的功夫是靠藥物強行催化得來的,至多只能維持十年,然後隨著身體的潛力被激發完畢,陽壽耗盡,魂歸地府。他若想長生,最好早做打算。

    當時,司徒空笑嘻嘻地告訴大長老,他本來就只打算做五年的高手,然後自廢武功,重練養生的兩儀功,再輔以靈藥延壽。

    大長老听得下巴都掉下來了,兩年的非人折磨,就為了五年的風光,值得嗎?

    司徒空腦海中浮現寒孺的我身影,那句“假使二月桃花開,便隨他到天涯海角”的誓言猶自在耳邊回繞。

    擁有她的支持,他就算拱手讓出整個天下都值得,何況只是兩年的努力。

    我一定要說服皇上,將聖女自宗譜上除名,改賜我為妻。他暗下決定,再找不到機會接近皇帝,便夜闖寢宮,跟皇帝說事實、講道理。

    但他運氣還不錯,听到一個好消息,皇上今天要去皇家林苑游獵,說不定能讓他逮到私下面君的好時機。

    他隨手拎了只烤雞、一條火腿,迅速得像抹鬼魅般,在皇宮的陰影處飛騰挪移。

    期間,他打昏一句禁軍,換了對方的衣裝,混入皇帝的獵隊中。

    沒有人發現他的行為。以前皇帝游獵,先前準備繁瑣,至少要籌劃一個月才有可能成行,但現在這位皇帝正當年少,性情跳脫,往往上午丟下一個命令,下午便要出發,所以整個隊伍亂七八糟,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卻方便了司徒空。

    他騎馬跟在玉輦邊,悄悄打量皇帝。皇帝眉清目秀,眼神靈動得一刻也不停,分明就是個愛玩愛鬧的主兒。

    大周有這樣的君王,那些大臣辛苦了。司徒空一邊想,一邊考慮要從哪個方向下手,才能讓皇帝心甘情願讓妻。

    突然,一陣緊繃的氣氛讓他警覺地抬眼四顧。不對勁,好好的一座園林,怎麼蟲不鳴、鳥不叫的?

    他悄悄地策馬更貼近玉輦,傳音入密道︰“皇上小心。”

    皇帝嚇了一跳。好端端地,耳邊怎麼會有聲音。他問隨行的內侍︰“你們有沒有听見什麼?”

    結果是一眾的茫然和搖頭。

    “來了。”司徒空再次傳間入密,握起拳頭,在馬背上半躬身子,隨時準備出手迎敵。

    “吼——”

    那是一陣虎嘯,直入長空,僅僅一聲便嚇趴了獵隊里的八成馬匹。

    司徒空跨下的駿馬也倒下了,他迅速飛身上玉輦,避免被馬匹連累,也一起落地吃黃土。

    但獵隊里不是每個人都有他的好身手,幾十個動作慢的已經跌得鼻青臉腫。

    同時,八只吊楮白額虎如入無人之境地直撲獵隊而來。

    這是進虎窩了嗎?司徒空兩輩子加起來還沒見過這麼多老虎,而且一只比一只地凶猛,眼看著十來名禁軍傷在虎口下,他正想去救援,眼角余光發現皇帝身邊一句侍女正拔下頭上的銀簪,刺向皇帝頸脈。

    原來這里還有頭母老虎。

    他一掌劈過去,半座玉輦都被掀飛了,那侍女仰頭噴出一口鮮血,卻順勢逃入了虎群中。

    她曲指在嘴邊一吹,就有一頭猛虎撲上前來,司徒空筆直地一拳迎上,約有三百余斤的巨虎便倒地。

    那麼大的老虎都不是他一合之敵,小小侍女卻躲過了,可見其武功之高,而且還會馭獸,那可不是普通人會的本領。

    他轉頭問皇帝︰“你得罪了誰?”

    年輕的君王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驚嚇了下,但見到身邊護衛大展雄風後,骨子里的好玩便被激發出來了。

    “朕沒得罪過人,可很多人得罪過朕。”

    “想必他們現在都死了。”

    “刺殺等同謀反,本來就會被誅九族。他們行動前早該有所覺悟。”

    司徒空給他一個白眼。“一天到晚被刺殺,可見你人緣不好。”

    “歷朝歷代,曾有沒遇過刺殺的皇帝嗎?”

    司徒空想了一下。“似乎沒有。”至少他以前讀歷史的時候,什麼秦皇漢武,也都遭過人怨的。

    “倘若朕擁有足夠的實力,便不懼那些跳梁小丑的威嚇了。”皇帝望向他拳頭的眼神亮閃閃的。

    “你想從我習武?”天降鴻運!不必他想辦法討好皇帝,皇帝自動送上門來,他要是放棄,除非是腦袋灌水。

    司徒空考慮都沒考慮,直接點頭。“成,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做徒弟的,好意思跟師父搶老婆嗎?所以說帝師這行業有前途。

    他捉著皇帝,飛身撲向了虎群。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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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司徒空本來答應了皇帝,只要他有膽量搏虎,便收他為徒。

    但在某個人突然現身後,司徒空便把皇帝徹底地忘在腦後了。

    “寒孺!”隨手丟下皇帝,他身形化成流星,直撲孤身行來的白蓮聖女。

    “司徒空——”寒孺氣息微亂。

    她入宮的日子還沒到,但因現任皇帝太會招事,三天兩頭遇刺客,白蓮聖主怕皇帝真的給人宰了,遂令聖女先行進宮,護衛皇帝,待她二十歲生辰,再正式封為賢妃。

    寒孺本以為保護個少年不是難事,入宮後才知麻煩,這皇帝別的不行,偷溜出宮最厲害,稍一不注意,人就不見了。

    像她剛才不過應太後之邀去喝了一碗茶,再出來,就听說皇帝去游獵了,心髒差點嚇停,等不及呼喚援手,她單人獨馬追著獵隊的蹤跡尋來。

    果然,皇帝又遇刺了。難道他臉上寫著“我喜歡被刺殺”嗎?

    寒孺萬般無奈之下,棄了馬,施展輕功撲入混亂。

    可作夢也想不到,兩年不見的司徒空竟也在這里。

    這一瞬間,她也忘了皇帝,窈窕的身子像只穿花蝴蝶,直掠到他跟前。

    半空中,闊別久矣的兩人激動相望,鳳眸對上秋瞳,千言萬語在其中流轉。

    他喜悅、她開懷,溫暖的、春風也似的徐和氛圍包圍著兩人。

    他一只手將她攬入懷里,另一只手便探向她臉面。

    “干什麼?”她側頭閃了一下。

    “瞧瞧我想念良久的容顏,稍解相思之苦。”他笑嘻嘻的,手掌隨著她的頭轉,始終緊貼著她臉頰不放。

    “你不懂秘訣,揭不下這面具的。”怪人,不愛她的美麗,偏愛那真實的丑陋。但是……她心口微甜,他終是世上唯一能夠接受真正寒孺的人。

    “那可不一定喔!”他眨眨眼。

    隨即,她感覺臉上的溫暖漸漸變成熱燙。

    “你——”才兩年,他的功力精進若斯,有能耐一邊與她追逐,一邊功運掌心融化這面具上的特制藥膏。可她還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揭開真面目。

    她素手輕揚,撥開他攬住腰肢的手,身形旋轉,好似晨間迎風飄蕩的二月桃花。

    他身子跟著她轉,花朵離枝不離蕊,他的大掌當然也密合地貼在她臉上。

    “司徒——啊!”她半掩面,久未見天日的臉被太陽曬得好燙好燙。

    他得意大笑。“精采別致,不枉我朝思暮念啊!”

    “瘋子!”這個人,估計到死都不會有正經的一天。“把面具還我。”她貼近他搶面具。

    但他的身形卻迅捷得好似鬼魅,下腰、彎身、旋轉,在半空中,他此飛燕還要靈活。

    “司徒空,別鬧了,現在還不是揭穿我真面目的好時機。”她很訝異,才兩年,他的武功居然提升到可與她此肩,到底他是怎麼練的?

    “時機是要創造的,瞎等著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更重要的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她與皇帝早已相識?他相信她不會變心,但皇帝成天對著這樣一張國色天香的容顏,會不會起壞心眼就難說了。

    他還是早早揭破她的真面目,斷了皇帝的心思要緊。

    “可聖主——”她還沒說完。

    “師父!”那邊,皇帝的吼叫一聲比一聲地淒厲。“救命啊,師父!”

    皇帝被扔下來的位置很微妙,就在兩頭猛虎中間,並未立刻受到攻擊。

    本來,他若乖乖呆著,一時間也不會有大危險,但他見司徒空一拳斃虎,便以為猛虎是花架子,以他愛玩的性子,還不使勁招惹。

    捋虎須是要有本事的,他雖跟大內侍衛習了幾年拳腳,但那些人哪里敢跟他練真的,過不了兩招就把他贊得天上有、地下無。

    所以皇帝成天把惹事當飯吃,今日終于惹出禍來,被兩只猛虎追得淒慘落魄,要不是他腿腳還算便利,現在已去見閻王。

    “皇上!”寒孺在半空中跟司徒空甜蜜地相會,一時間還真忘了自己是來救駕的。這會兒被皇帝的求救聲驚醒,立馬移轉身形,殺入虎群的中央。

    但司徒空的身手卻比她更快,人還在半空中,雙手已經劈出兩道掌風,將兩只猛虎遠遠地送了出去。

    “有本事自己殺過來,拿畜牲來做什麼?”

    一開始殺虎是錯手,畢竟他出地宮還不久,沒完全了解本身修為到什麼程度。現在知道自己的武功可以列入高手之流,他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環保概念又冒出頭了,這吊楮白額虎可是保育類動物,能留著,就不要隨便亂殺了。

    “你怎麼不打死  們?!”皇帝跑到他身邊吼。

    司徒空別具深意地瞟他一眼,危險關頭會喊“師父”,才離虎口就變“你”了,這徒弟夠現實,得小心應付。

    “你現在打死斗也們,過個幾百年,你的子孫就要累死累活地去保育  們了。”

    “什麼?”皇帝不懂什麼叫物種滅絕危機。

    “說了你也不明白。”司徒空沒耐煩地擺擺手。“你只要知道,這些老虎沒人指使是不會干這些事的,所以我們真正的對手是幕後主使者,而非幾頭畜牲。”

    “可惜我們的線索又斷了。”寒孺見皇帝已獲救,便轉去追捕那控虎傷人的女子,但對方卻先行自盡,她只得尸首一具。

    皇帝是第一次見到寒孺的真面目,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你——何方妖孽?!”

    寒孺白了司徒空一眼。看吧,她就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真顏會有麻煩,偏偏他硬要揭她的面具,可惡!

    “白蓮聖女拜見聖上。”

    “你是白蓮聖女?”是人不是妖就好。皇帝跳起來。“你好端端的把自己整這麼恐怖干麼?”

    “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司徒空揚著手中的面具說。

    “啊?!”皇帝又嚇到了。“你……白蓮教……”俊顏脹得通紅,白蓮教欺他太甚,如此不堪的女子也往他後宮塞,分明欺君。

    可這事也不好大聲嚷嚷,畢竟皇室與白蓮教的關系錯綜復雜。在大周朝,皇室百官若是支持政局的梁柱,白蓮教便是深埋地下的盤根,二者互相依靠、也互相制衡,缺一不可。

    歷代君王之所以封聖女為妃,卻不親近,就是怕聖女產下龍子,然後依仗白蓮教的勢力登基為皇,屆時,周室皇族將再無生存之地。

    “你什麼?沒禮貌。”司徒空一個指骨頭敲在皇帝頭上。“叫師母。”

    皇帝愛玩,因為他喜歡刺激,可他長到十七歲,受過的刺激還沒有今天的多。

    “怎麼?不想做我徒弟了?”

    “你真的肯教我那種一拳打死一頭老虎的武功?”

    “那種不行,別的可以。”

    “為什麼?”

    “欲練神功,揮刀自宮。”

    “啊!”皇帝下意識撫住下體倒退兩步。

    “別玩了。”寒孺真是受不了司徒空,滿嘴的胡說八道。“有人過來了,我的真面目還不宜曝光,你先把面具還給我。”

    這一次司徒空沒有廢話,還替她把面具戴好。他搶她面具是想叫皇帝對她死心,可不是要她成為眾人指點的目標。

    “你騙我!”皇帝突然大叫︰“你若自宮,還怎麼娶妻……”他不敢看寒孺,怕夜晚發惡夢。

    “你還不算太笨嘛!”司徒空拍拍皇帝的肩膀。“很好很好,至少不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大膽!”司徒空的動作叫一個剛過來的內侍瞧見了,嚇得魂飛天外。

    “你知道膽長什麼樣子嗎?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我的膽生得大或小?”

    沒有人知道司徒空在講什麼,寒孺也不懂,卻听明了他話里的諷刺。

    “收斂點,你眼前的可是一國之君,有整個天下做後盾,得罪他,你沒好日子過。”這也是白蓮教擁有無匹的地下勢力,可每代仍向皇室進貢一名聖女一樣。皇帝忌憚白蓮教,白蓮教也是,而聖女的存在就是維持兩方平衡,不使兩方興干戈、起波濤。

    “我太收斂,他就看不起我,沒有尊師重道的心思。”司徒空附在她耳邊低聲道。

    她傳音入密。“你真要收皇帝做徒弟?”

    司徒空以行動證明一切。他輕輕一彈,那內侍倒退三步,摔個四腳朝天。

    “師父教訓徒弟,要你一個外人來多嘴。”

    皇帝捉住話頭,眼楮發亮。“你真肯收我做徒弟,教我真正的好武功?”

    “武功當然是要教最好的,我的徒弟站出去,若連幾只小老虎都打不過,還不笑掉天下人大牙。但我這種你不能學。”開玩笑,拿皇帝的小命來玩,皇帝還沒功成,他的腦袋估計就要飛了。

    皇帝很泄氣,他是真的喜歡習武,吃再多苦頭也不怕,可惜侍衛們不敢教他,好難得踫見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怪人,卻也不肯全心傳藝?

    司徒空也沒為他解釋,直接拉高了衣袖,解下一只玄鐵手環扔給他。

    皇帝根本拿不動,被壓得差點斷氣。

    司徒空讓他看清身上的腳環、手環和鐵衫。“這一套加起來總共四百斤,我每天穿著它們打拳扎馬,連吃飯、睡覺都不曾卸下,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這樣你還決定練這套功法?我先聲明,我會的功法有幾十套,每一套都能達到武學頂峰,其中不乏輕松愉快、兼且養生延壽的,那種應該比較適合你。”

    “養生絕學練到功成需要多久?”

    這皇帝性子鬧騰歸鬧騰,腦袋卻不笨,一下子就看出了癥結,司徒空很滿意地又拍了他的肩,引得旁邊一陣驚訝和憤怒。司徒空太無禮了。

    但他根本不在意,聳聳肩。“養生的要練好嘛,也不會太久,三、四十年吧!你曉得的,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東西。”

    “朕沒那麼多日子,朕選中庸的,期限十年。”

    “那我傳你般若大法。現下……”司徒空看看他,又看看地面。“拜師吧!”

    皇帝,人間的神子,天下的代表,除了告祭太廟時,曾跪過歷代先皇外,這輩子還沒給外人下跪,但司徒空卻要他照普通人的方式行拜師禮,若是換成其它人,非下令砍了司徒空不可。

    但這位年輕帝王的心思卻不同常人,他以為司徒空的刁難正代表是真心想傳藝,而非敷衍了事,幾經思量後,乖乖地叩首行禮,將一幫內侍、禁軍嚇得手腳發軟。

    唯一無動于衷的只有寒孺。更可怕的事司徒空都做過,比起來,這一樁算小的。

    “第一次收徒弟,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這塊令牌就權充你的拜師禮吧!”司徒空說。

    皇帝看著懷中突然出現、刻著“魔主”二字的黑色玉牌,很疑惑。“這要干什麼用?”

    寒孺倒吸口氣,一雙眼都快瞪出眼眶了。

    于是皇帝知道這玉牌非同小可,悄悄地收入懷里,讓手下留下來打掃善後,約了司徒空、寒孺同往行宮一敘。

      ***

    一行人快快樂樂地出游,寒孺例外,卻弄得損兵折將,暫居行宮。

    雖然只是皇家林苑里的一座別院,卻也布置得富麗堂皇。

    皇帝揮退左右後,屋里只剩他、司徒空和寒孺。

    沒有第四者,寒孺也不必再保持聖女高高在上的姿態,原形畢露地揪住司徒空衣襟。

    “你搞什麼鬼?竟將魔教之主令牌送給皇上!”

    “我是魔主,他是我徒弟,就是未來的魔主,這令牌我不傳他,傳誰?”沒外人了,他又打起她面具的主意,大掌往她臉上摸。

    剛剛才吃過他一次虧,寒孺怎會輕易讓他稱心,腳步交錯,身體就像柳絮一樣,翩翩飛了起來。

    他進她退、他退她進,兩人在屋里追逐,就好像兩道流星,倏忽東來、倏忽西,把皇帝看傻了眼。

    皇帝已經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半空中只有兩道殘影飛掠。

    “原來真正的武林高手是這樣的……”他摸著懷里的令牌,想象十年後自己也能有此成就,興奮得渾身顫抖。

    寒孺卻是越逃越心驚。她知道司徒空身上還背了四百斤重物,倘若他把那套玄鐵裝備卸去,白蓮教里怕是沒幾個人打得贏他。

    “司徒空,皇上駕前,休得無禮。”她已被追得狼狽萬分。

    司徒空眼一亮。“好徒弟,想學真正的上等武學,就把臉轉開。”

    皇帝也知趣,不止轉身去面壁,還拿手捂住雙眼。“朕什麼也看不見了。”

    “很好。”司徒空樂口可口可地笑著。“寒孺,你就從了我吧!”

    她啼笑皆非。“你當自己是山賊嗎?”

    “我是攔路土匪。”他雙腿一蹬,兩枚腳環落地,飛掠的速度又加快三分。

    “啊!”果然,她已不是他的對手,縴腰落入他掌中,整個人被摟入他懷里。

    他低頭,黑瞳里漾著情潮,如煙似霧,迷迷蒙蒙地,成了一圈暖昧氛圍,將兩人一起圈了進去。

    “我好想你……”呢喃聲中含悲帶喜,每一個吐息都是真心。

    她垂下眼睫,僵硬的身子也柔軟下來。

    “我將大管事逐出白蓮教了。”因為大管事仗著擁有司徒空的賣身契,唆使聖主要發下追捕令,窮搜天下,尋找司徒空這逃奴回去治罪。

    寒孺當然不會眼睜睜看他遇難,幾回巧計,大管事誤入禁地,不僅失了教主歡心,更被廢除武功、驅逐出教,搜捕行動中途而止。

    他腦袋轉了轉,便知她話里真意。

    兩年時光,誰也沒閑著,都在為日後的幸福努力,所以再相聚,不僅沒感到陌生,反而更勝昔日的親密。

    “謝謝你。”他大掌貼著她容顏,面具美麗,卻不如真面容來得動人心魄。

    “真的要謝我,就把手拿開。”她捂著臉,就是不愛在第三者面前露出真面目。

    “放心,只有我看。”

    “回房再看。”

    “可我現在想親你啊!”

    “你——”她眼角余光瞥了那個正面壁的皇帝一眼。“大庭廣眾的,你節制些成不成?”

    “情之所至,天崩地裂都擋不了。”

    感動嗎?好吧,她是對他這副耍賴樣生不出火氣,但也絕對不喜歡。

    “你要親就親,揭我面具做啥?”

    “可我不想親聖女啊!”也許有人會覺得老婆多幾個模樣,才夠味,可他獨  寒孺,其余皆無興趣。“我的吻只給寒孺一人。”

    天哪,太肉麻了……站在牆角的皇帝渾身打哆嗦。

    即便是寒孺也听得面紅耳赤。

    “你就不能少說點渾話?”

    “好吧,我正經一些。”他輕咳幾聲,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有道是好漢不娶二婦、好馬不配雙鞍,所以我堅持,我的一切只屬于寒孺一人。”

    連她這麼了解他的人,都受不了他言語的沖擊,手一松,面具又被他搶了過去。

    “司徒——晤!”她未完的話語被堵在口中。

    他吮著她的唇,她唇間有一條傷疤,讓她的唇嘗起不是那麼地綿軟,可那點點凹凸卻刺激得他心跳如擂鼓。

    熱,好熱……他看著她的眼,愛戀累積在明澈的秋瞳底,漸漸地,眸底蒙上薄霧。

    他隨手將面具往懷里一塞,空出來的大掌撫摸著那本應青翠的黛眉、眼角微勾的鳳眸微微流轉,便是風情點點,小巧瓊鼻精致可愛……這張小臉,他愛不釋手。

    她眼一眨,兩滴珠淚滑下。從不知道手指會說話,但在他撫摸她的同時,她心底卻听見了他的話——他喜歡她,每一分、每一寸,包括這些傷疤。

    如果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那麼能夠獲得他全部真心的她又算什麼?

    張開雙臂,她擁住了他,懷抱熱情,回應這情深的一吻。

    丁香的柔甜令他陶醉地低吟,情海濤起,一浪接一浪地將兩人掩埋。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現在,我應該可以跟聖主打成平手了吧?”想要迎娶她的難關太深重,第一個是皇帝,他僥幸擺平,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白蓮教了。

    “恐怕聖主已不是你的對手。”

    “那麼我可以光明正大上門提親了?”只要那些人攔不了他,他便能攜她至天涯海角。

    她卻搖頭。“白蓮教里有一套合擊之術,需要十二名護法連手施為,她們個別出手也許打不過你,但聯合起來,你必死無疑。”

    “只有白蓮教有護法嗎?我魔數長老更厲害。”

    “但白蓮教人多勢眾。”

    他瞥一眼還在面壁的皇帝,傳音入密道︰“我徒弟手下的兵馬更多。”

    原來他把魔主的位置傳給皇上是想借力使力,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不過……“以你我之能,尋個地方隱居,不成問題,沒必要搞這麼大風波。”她還是擔心中間出意外。

    “但我們會被追緝一生,永遠無法走在陽光下,我不想你活得這麼委屈。”

    “我無所謂。”

    “將來我們有了孩子呢?”

    她愣住了。禍延子孫這種事她做不出來,所以……“你說的對,遲早要面對的事,與其逃避,不如直接出手解決。”

    “等京城的事了結後,我便上白蓮教提親。”

    “我陪你一道去吧!”

    “從沒見過大姑娘帶個男人回自己家提親的,你想做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有好處的事,他們一起分享,至于這等危險,還是他自己來妥當些。

    “我若不去,恐怕你連聖主的面都見不到就陷入層層機關中,生死兩難了。”

    “怎麼沒有人想到由朕來賜婚?”一個很哀怨的聲音自牆角傳來。皇上欽點、半副鑾駕,這不止是光榮,更是一種無上保障。

    司徒空和寒孺同時眼一亮,這確實是一個解圍妙招。

    瞬間,兩人化成兩道飛箭似的,圍住皇帝左右。

    “好徒弟,我的終身大事就交給你了,記得辦熱鬧些。”司徒空拍拍皇帝的肩。“今天嘛,累了一日,你早點歇息,明天雞鳴,咱們開始練武。”說完,他也不管皇帝的意願,拉著寒孺找個地方,盡訴兩年相思去也。

    而她則乘機搶回了面具,沒往臉上戴,但收進了腰包里。

    牆角邊的皇帝氣苦。“你當不當我是君主?”這麼隨便、這麼……瀟灑,那書上記載的恐怖嗜殺的魔教中人竟是這樣的嗎?

    掏出懷里的令牌,他邊看,邊想著有關兩大幫派的種種謠傳。足可與白蓮教比肩的魔教,這樣一份龐大的勢力居然會落入他手中,雖暫時還不能全為他所用,但假以時日,也許他會成為大周第一個擺脫白蓮教制衡的皇帝。

    多麼讓人興奮的將來啊——一時間,他心湖生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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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皇帝本以為司徒空和寒孺久別重逢,必如干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便沒把司徒空說的雞鳴即起之話記心頭。

    誰知他玩的時候很認真,做起事來更認真,天未亮,他直接入寢宮把皇帝拎到林苑里,兩根指頭一點,皇帝僵住,被他擺出一個扎馬的姿勢。

    “從今天開始,你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扎馬步半個時辰。”他也沒鬧著,就在皇帝身邊練起拳來。

    皇帝十幾年來養尊處優,哪里吃過這種苦,真正受嚴格訓練,還是一肚子火,兩顆眼楮睜得大大的,恨不能在司徒空身上瞪出兩個窟窿。

    但他瞪了不過一刻鐘,臉就白了。

    如果司徒空對他的教導是虐待,那司徒空給自己的要求算什麼?

    他身上已經負了四百斤的重物,不知道從哪里又找來一個兩手合抱大的石塊捆在背上,先以一套拳法熱身,接著開始練輕功,提氣縱身從樹?上走。那枝?大概就兩、三根頭發合起來那麼粗,別說要在上頭行動自如了,隨便一彈都會斷折。

    司徒空偏要挑戰不可能之事,來來回回地走,不小心踩斷一枝就重來一遍。

    半個時辰,皇帝數不清這師父到底摔了幾回,可他從頭到尾就勾著唇,斜斜飛揚的弧度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很快樂的事,雙眼明亮,那是擁有夢想、並且正努力實現的人才會擁有的眸光。

    皇帝心頭生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他坐擁天下,理應是世上最富足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奠名欣羨那個正跌跤著向前的司徒空。

    半個時辰一到,司徒空解了皇帝的穴,他還是呆站著,因為身體已經麻了。

    司徒空雙手運勁,來回在他身上各大穴拍打,不片到,他便覺體內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流。

    “好了,你回去用早膳,順便把你身邊那些麻煩事處理一下,再看看我放你床頭有關刀棍劍戟拳掌腿、各式武術的簡介,想清楚再來告訴我,你想學哪一樣?”

    這時,天已大亮。皇帝走了幾步,發現司徒空並未跟上,疑道︰“你不一起來?”

    他終究是做慣高位的,興起的時候讓他喊“師父”,自然順口,但換了平時,能平等對人已是恩寵。

    “我還要再練一會兒。”

    皇帝已經忍不住滿腔的納悶了。

    “你武功已經這麼好了,還練得如此辛苦做啥?”

    “當然是為了去白蓮教搶親啊!你想想,那里頭母老虎這麼多,我不把自己練強一點,這一進去不等于送羊入虎口?”

    皇帝岔了口氣,嗆咳不停。“你認真點行不行?”

    “我一直很認真啊!”他表情尤其慎重。

    “朕已經答應為你們賜婚了,天底下還有誰敢為難你?”

    “當你的面自然人人听話,但私下里就難說了。”皇帝確實是一塊很好的護身金牌,但世上最可靠的人還是自己,很多事情別人幫得了一、幫不了二,所以做人永遠不要想著依賴他人。

    “朕抄他九族。”

    “人都掛了,你就算抄對方十族,我難道還能回陽?”司徒空沒耐煩地揮揮手。“小孩子家的,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快回去吃飯吧!”

    “你——”皇帝氣得轉身,暗想,讓內侍斷司徒空兩天膳食,看他還能囂張嗎?

    皇帝不知道,司徒空根本很少吃飯,這兩年,他幾乎是以藥為生。

    他甚至研究出將藥湯制成藥丸,方便攜帶,更能暫解腹饑。

      ***

     沒了那愛鬧的搗蛋鬼,他對著林苑深處發出回旋飄飛的呼喊。

    “光看有什呢意思?還不如出來陪你家相公過兩招。”

    喊聲猶在風中飄蕩,一道白影如流光泄地,沖向了司徒空。

    “來得好。”他揮掌迎上。

    寒孺沒戴面具,反正戴了也會被他搶走。

    其實,她很喜歡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

    其實,她很高興他能接受真正的自己。

    但司徒空比她更開心,她肯以真面容相對,就表示她對他有信心。

    砰砰砰,四只手每一次接觸,就發出一記刺耳的轟鳴。

    “你的招式熟,可惜臨場應敵的經驗不足。”

    她手一抖,一柄寒玉直擊他胸膛。

    “你的經驗多?”他也不信,堂堂聖女,會有多少親自出手的機會。

    “近半年增加了很多。”皇帝很會惹事,讓她入宮後的日子過得非常辛苦。

    他听出了她的話中意。“你認為有什麼陰謀正在宮中醞釀?”

    “只是猜測,可惜沒證據。”唰唰唰,寒玉銀光閃爍,撕裂了司徒空的前襟。

    “哇,謀殺親夫啊!”

    “要謀殺親夫我就出另一招了。”早知他身上穿著玄鐵衫,她才招招往他胸膛去,否則……那不懷好意的目光瞥向他的下半身。

    他飄身後退,一副羞答答的。“討厭,你好色喔!看人家那里。”

    她一口氣險些走岔,恨恨地瞪著他。

    調笑是要有分寸的,否則被人宰了,只能怪自己笨。司徒空迅速收起嘻笑的神色。

    “娘子大人有需要,為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個正經。”嘴里抱怨著,眼底卻已不自覺地抹上了笑意。“過來,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我听。”就是不過去。

    “你離我那麼遠干麼?”

    他目光凝視著凌厲森然的寒玉,太清楚自己的賤嘴,沒有一天不惹她生氣,為防悲劇發生,她手持兵器時,他們最好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怎麼?以為我會砍你?”她揚著眉問。

    “我不惹你生氣的時候,你必定冷靜,可是……我對自己惹火你的本領更有信心。”

    她噗哧笑了,收回寒玉。

    司徒空便像只餓紅眼的野狼,猛地撲倒獵物。“好娘子,親一個。”

    她根本沒有反對的機會,櫻唇便被堵得密密實實。

    那芳香的滋味讓人流連、引人迷醉,他的舌頭勾引著她的丁香,輕輕踫觸、緩緩糾纏,最終化為火焰般的激吻。

    “寒孺……”他喘息地抱著她。“若我現在吃掉你,白蓮聖主會不會將我一刀兩斷?”

    “不會。”她笑了,再多的疤痕也掩飾不了眸光流動的風情。“她會將你大卸八塊。”

    他縮了下脖子。“那我還是等等,要進一步,等皇帝賜了婚再說。”

    “我答應了嗎?”揍他的身子是沒用的,所以她提起他的手,發狠地咬了一口。“你老實說,我們第一回見面是不是在剿滅魔教當口,你一身僕役打扮,我叫人放你一馬?”

    “我早說了,你是我來大周遇見的第一個好人。”一見鐘情、一生纏綿。

    “你明明是僕役,怎變成魔主?”

    “大家都弄不清魔教。”他嘆口氣。“你們剿滅的魔教,與其說是個幫派,不如說是個收容所。魔教真正的力量是那些逍遙自在、雲游天下的長老群,他們偶然撿到孤兒、浪子或者收服了流寇、盜匪,便往教里送,先干一年僕役考察心性,合格者才會被收入門內,授以各項文韜武略,待這些年輕人長成,便選一人為魔主,其它的,想待在教里,或者走動江湖,盡隨己意。兩年半前,你們殺光了魔教年輕一輩,獨剩我一人,我便自動升格為魔主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她無法相信。“你既為魔主,為什麼還要賣身入白蓮教……沒道理,這太沒道理了。”

    “魔教跟白蓮教不同,幾乎是沒有規矩的,我喜歡你,想待在你身邊,我就去,有什麼好奇怪的。”

    “真這麼簡單?”

    “本來就很簡單。”他點頭,一派認真。

    “那我們……”幾百年來,大家以為的除魔衛道其實是在造孽?“不對,魔教如果只是個收容所,為什麼江湖上經常傳出魔教惡行?”

    “這就是上行下效的問題。魔教長老個個都是任性妄為的主兒,視律法如無物,當然就教不出正經八百的弟子。不過我要慎重聲明,他們絕不邪惡,且說那樁讓白蓮教發出圍殺令的丁家莊滅門血案好了,前任魔主是殺了丁仲元一家八十三口,可那是因為丁仲元奸殺了他妹妹在先,他為妹報仇,並不為過吧?”

    “那通敵賣國呢?魔教走私軍械可是有憑有據的。”

    “糟教十七長老乃西凌國王叔,國內發生叛亂,其兄被殺,十七長老大怒,這才走了些軍械到西凌,組織義軍,剿滅叛黨,助其佷重得皇位。隨後,西凌也對大周稱臣納貢了。這個算情有可原吧?”

    “刺殺朝廷大將一事,你又做何解釋?”她心底已隱隱相信他了,但她還是想得到更多證據。

    “如果你指的是威武大將軍,不好意思,他現任我教大長老。”

    她突然覺得有點頭暈。“這魔教里的長老都是些什麼人物啊?”

    “從一代名將、太監、皇叔、大盜、偷王……反正什麼樣的都有。”

    “這些人能湊在一起?”

    “你有興趣,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魔教既然沒干過那些壞事,為何不出面說清楚?”

    “你知道‘魔教’這名頭最早是誰起的嗎?”

    她身為白蓮聖女,也看過很多教中典籍,卻只知魔教為禍天下,最初始的仇恨卻不知從何而起。

    “莫非你清楚?”

    “我若明白,就直接召告天下,不會冒險進京找皇帝澄清了。”他苦笑地搖頭。“很多恩怨一開始可能只是小小磨擦,但幾百年下來,不知不覺就結成了深仇大恨,沒有人知道原因,卻不得不遵照祖訓,一代又一代地互相仇恨下去,其實是件很悲哀的事。”

    “說到皇帝,你真的要將下任魔主之位傳給他?”一國之君兼任一派之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都已經傳位了,還會有假?況且這有兩點好處,首先,皇帝做了我徒弟,他還好意思跟我搶老婆嗎?解決了妃問題,我才有本錢跟你的師門談判。其次,白蓮教、魔教,每隔幾十年就殺成一團,血流得夠多了,由皇帝做魔主,我不信白蓮教還敢動手。”

    “這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可你忽略了,皇帝同時掌握了朝廷與民間的力量,若不幸遇到一個昏庸的帝王,那危害會有多大。”

    “你這是就白蓮教牽制王權擴張,防止皇帝獨斷獨行而言,可你換個想法,白蓮教依仗皇權,恣意妄為的事難道還少了?”

    “我教中人多數清修苦行,何時犯過事?”她確實不喜歡做“聖女”這個傀儡,但白蓮教的哺育之恩,她卻是不能負義的。

    “白蓮教受封國教,旗下產業無數,良田幾十萬畝,請問可曾納過一文稅?”

    “那都是皇上賞賜的。”

    “的確,白蓮教現在就像那些王公親貴一樣,沐浴了聖恩,卻不必有所付出。大周的稅收全部來自最底層的農工商,但他們的家產幾何,真可撐起整個國家的運作?據我所知,朝廷加稅已經連續五年,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我不明白,月月向天祈禱、自認聖潔良善的白蓮教為什麼不肯主動讓出一些利益,須知,白蓮教半年的收益就等同大周一年的稅收了。”

    她目瞪口呆,真的不知道白蓮教這麼有錢,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教眾們誰去做過活?但每個人都綾羅加身、食必求精,她們生命中唯一的任務就是學好武功,行俠仗義,可什麼才是真正的“義”,只怕也沒人真正思考過。

    “或許讓皇帝擁有更多的力量,以威嚇白蓮教,能夠讓逐漸腐蝕在權利中的白蓮教知所警惕,從而浴火重生。”

    “如果能演變成三足鼎立的局勢,那就更好了。”他說。

    彼此監視、也互相依靠嗎?“那恐怕得經過一段很漫長的日子。”

    “沒關系,有進步總比不停後退好。”他兩手一攤,換了副惡狠狠的神色瞪著她。“我的事說完了,換說你的了。為什麼提前進宮?”

    乍見她的時候他是很高興,可轉念一想卻嚇個半死,她若已封妃,他找誰喊冤去?

    “皇上屢遭刺殺,宮中禁軍損傷慘重,聖主才命我提前入宮,貼身保護皇上。”

    “貼身保護?!”他驚叫一聲,兩手把她抱得死緊。“那個臭小子有沒有輕薄你?”

    她掙了幾下,卻脫不開他的懷抱,沒好氣地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淨靠蠻力佔人便宜?”

    “哪是,我的本領可謂得天獨厚、世上難尋。”他還很得意。“等我把臭小子的功夫教好了,他自個兒可以保護自己,就不必麻煩你了。”

    “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事。”她又扭動了幾下身子,奈何他死纏不放。“你能不能放開手讓我好好說話?”

    “說話只要有嘴巴就好了,用不著其它地方。”

    但他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的,她很難專心說話啊!

    “那你抱就抱,別……”嬌顏羞得通紅。“總之你別再動了。”

    “你是不是心湖潮涌,對我的愛意綿綿不絕,恨不能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相——”

    “閉嘴。”算了,讓他摸幾把,總比听他那些氣人的話順心。她嘆口氣,續道︰“我認為皇上遇刺客的次數太頻繁了,恐怕另有內情。”

    “也許人家見他可愛呢?忍不住便想與他親近一番。”說著,他在她頰上偷了一個吻。“就像我每次看見你,就想變成一塊牛皮膏藥貼在你身上,再也不分開。”

    冷靜、冷靜!她用力深呼吸,不能被他的胡言亂語扯亂思緒,搞錯判斷。

    “皇上生性好動,總是想什麼就要馬上去做,照理說,這樣的人很難逮住行蹤、進行謀刺,偏偏他每回有驚人之舉,那暗殺行動就緊隨不舍,若非皇上吉人天相,此刻早已御龍殯天。”

    “那一定是有人太喜歡他,明戀不成,化為了跟蹤狂,就在他身邊窮瞎晃。”他咬著她的耳朵,吐著那氣死人的話。

    她的牙咬得嘎嘎響。“以我的功力,自信沒多少人能從我手中佔得便宜,當可保皇上無虞。但每回皇上有異動,我就會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什麼宮中走水、太後請喝茶、有宮女投井……仿佛是故意攔著我去護衛皇上他的。”

    “該死,莫非人家謀算的對象是你?”他的手又開始作怪,悄悄探向她的腰帶。“所以我說你那面具招禍嘛,淨惹些爛蒼蠅、臭蝴蝶的,或許我應該在你身上掛個司徒空專屬的牌子,警告那群無良色胚,再敢與我搶老婆,統統閹了做太監去!”

    “我那麼認真跟你說話,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正經回答我?”忍無可忍,那就無需再忍。提起他的手,她狠狠一口咬下去。沒辦法,現在打他沒用了,那麼厚的玄鐵衫,無論她如何出手,他也不會疼,反而是她要倒大楣。

    “我一直很認真啊!”他哀怨地看著手上的牙印,第二圈了,她是何時養成咬人習慣的?“商量一下成不成?”

    撇開頭,轉身,她懶得理他。

    “這回我保證正經。”他舉起右手做發誓狀。

    她低哼一聲,看他可憐,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他嘻皮笑臉的。“我的意思是,下回你咬,別咬手,改咬這里。”他指著自己的唇。

    “司徒空!”提起他另一只手,再咬。“你不想跟我談話就算了。”運足全身功力,她勉強掙出他的懷抱,甩頭走人。

    “喂,我真的一直很認真在回答你的問題啊!”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你想想嘛,不是皇上的身邊人,不是一個變態跟蹤狂,怎可能如此了解皇帝的行蹤?”

    她頓了一下腳步。他說的好像有道理耶!

    他乘機上前攬住她的腰。“再說,你幾次差點趕不及救皇上,你有沒有算過,是你做護衛前,皇帝遇刺的次數多,還是你入宮後,皇上遭險的次數增加了?”

    “這我倒沒仔細算過。”她用力拍打他的手,但這家伙的皮比城牆厚,真像他說的,直接化成牛皮膏藥貼她身上了。

    “那我再問一件事,倘使皇上在受聖女保護期間被暗殺成功,你會怎麼樣?白蓮教又將如何?”

    聞言,她渾身一顫。“一石二烏。”顛覆了皇室又滅亡白蓮教,那大周的未來……天哪,她不敢想下去了。

    “因為你說,每回皇上有異舉,你也剛好踫上某些怪事,我才做出如此推測,但真相如何,就要多方調查才有結論。”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會是誰謀劃這一切?”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混進皇宮的時日並不長,近千個人,我見過的也就幾十個,無從猜起。”正經沒一刻鐘,他又開始搞怪,親吻著她的耳朵。“但我可以找到一個對皇宮頗為熟悉的人來調查這件事。”

    “你把話說完再親……可惡!”她顫抖著聲嗓說。他灼熱的氣息吹世耳畔,就好像在她心頭灑下火星,剎那間,焚得她全身躁熱,手腳發軟。“你要找的是誰?”

    “前大內總管安公公。”

    “他不是死了嗎?”討厭,她胸膛起伏著,都快呼吸困難了。

    “詐死而已,現在我教任十八長老一職。”

    魔教的長老群真可怕。她突然覺得白蓮教妄想徹底剿滅魔教是一件很愚矗的事。

    “那你快去叫人吧!”

    “不必去叫,放個煙花就行了。”他一只手還攬著她的腰,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求救火符,手一甩,半空中爆出一串八卦形的火星。特殊的圖樣讓她看傻了眼,難不成魔教的長老群中連煙花師傅都有?

    多麼可怕的教派、多麼有趣的幫會?她開始期待起白蓮教與魔教數百年來第一次的正面踫撞。

    “至多半月,十八長老必然來京。”火花散盡,司徒空說道。

    “確定?”

    “百分百。”

    “好。”突然,她手腕用力,在他胸前輕輕拍了一下。

    司徒空瞪大了眼,下一瞬,他整個人飛了出去。這怎麼可能?以他的功力,加上這一身玄鐵衫,還會被打飛,難道兩年的折磨都白受了?

    寒孺輕輕地對他揮了揮手。“這一招叫隔山打牛,可惜我練得不到家,否則……哼哼!”別以為穿得像只鐵烏龜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作夢去吧!

    她很快樂地轉身走人,獨留司徒空呆坐在地。好半晌,他嘖嘖稱奇。

    “好辣,不過好夠味,我喜歡。”

      ***

    司徒空沒興趣花上十幾、二十年陪皇帝耍棍舞劍,因此他要求皇帝空出一個月,由他替皇帝打下堅實的基礎,然後丟幾本秘籍給皇帝自個兒練習,他頂多每隔三個月、半年檢查一下進度,剩余的,兩師徒就各自忙和吧!

    做皇帝也是很忙的,不能長時不臨朝,所以能短期築基他也很高興,但問題是,司徒空的方法太變態了。

    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六個時辰他都飽受折磨,讓他忍不住懷疑司徒空是不是故意整他?

    但看司徒空自己的練法……算了,嚴苛的程度與他相比,豈止天地之別?

    這一日,皇帝又累趴了。什麼儀態、威嚴都不顧,四肢大張躺平在地上,而司徒空受到了隔山打牛的沖擊,他正在練習怎麼將真氣外泄,于體表形成護盾,任何力量想擊倒他,除非破開這層護盾。

    司徒空的練習很恐怖,他找來三名禁軍持木棍打他,他則運氣護體以抗。初始,難免被揍得鼻青臉腫,但隨著熟練,他已可以順利地在木棍打上手臂時,將功力灌注到臂上,不僅木棍打不痛他,還能讓持棍者雙手發麻。

    等他完權適應了三枝木棍同時落在身上時,他又道︰“再找兩個人來。”

    “司徒先生,我們可不可以找其它人換班?”司徒空這挨打的沒事,三名禁軍卻已汗濕重衣,手腳都打起擺子了。

    “隨便,只要有五個人就好。”他並不在乎陪練者是誰。

    三名禁軍如獲赦令,飛快退下。

    皇帝還癱在地上裝死。“你這麼拼命,真的就只為了娶白蓮聖女為妻?”

    “當然。”否則他拼死拼活干麼?爭霸天下嗎?得了,坐擁江山太辛苦,還不如老婆孩子在一起快活。

    “她並不美麗,朕後宮有更多女子,或妖嬈或嬌艷,個個賽她千百倍。”

    “你瞎了眼嗎?她要不美麗,天下就沒有美人了。”

    “是你瞎了眼吧?她美的是那張虛假的面具。”至于面具底下的真容,皇帝至今思起,仍惡夢頻頻。

    “我知道了,你眼神是不錯,但觀察力太差,居然沒發現她的面具就是合著五官做的。她若不是一副精致面龐,又如何顯出那出塵容顏?”

    “五官長得再好有什麼用?她的臉……”那麼多疤痕,照樣只能得到一個“丑”字。

    “我看著她的臉,只感到生命的奇跡。”司徒空難得用嚴肅的口氣說話。“容貌之于女子有多重要,這不必我說你也該明白。寒孺本來是很漂亮的,卻因為意外而毀了容顏,從小遭受歧視,連教她、養她的聖主都不準她在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可見她自幼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換作一個軟弱點的,說不定早就上吊自盡去,但她挺過來了,並且活得比任何人都精采,這樣一個好姑娘,我能不珍愛嗎?”

    司徒空的說法倒有幾分意思,可皇帝只要一想到午夜夢回,睜眼瞧見身旁一張鬼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算了,反正是你娶,與朕無關。”

    “誰說無關?”司徒空從地上把皇帝拎起來。練拳時間到了。“你答應過為我和寒孺賜婚的,莫非想反悔?”

    “白蓮聖女,你想要便帶走,朕難道會挽留?”他嘀咕了一句。“既然你急,回行宮朕就下旨,賜你兩人拜堂完婚。”

    “賜婚的聖旨可以趕快下,但拜堂不妨等等,待我教長老來京後,大伙兒湊湊才熱鬧。”

    說到這個,皇帝才想起來。“你真是魔主?”

    “天底下會有幾個白痴去冒充這種人人喊打的角色?”正經不到一刻鐘,他又恢復嘻皮笑臉的樣子。“但很快,這倒霉的位置就輪到你坐了。”

    “你真的讓我做魔主?”

    “要不然我收你做徒弟干麼?”

    “為什麼?”

    “我既然要娶寒孺,就不能再跟白蓮教爭斗,得想個辦法化解雙方糾結了幾百年的恩怨,但也因為仇結得太久太深,根本無從解起,不如把魔教托給你。白蓮教不是國教嗎?我就不信她們敢豎反旗,跟你對抗。”

    “你在利用朕?”

    “別一副好像自己吃了大虧的樣子,我就不信你甘心受一群女人的監控,時不時還得煩惱真惹毛了白蓮教,她們會不會舉起清君側的大旗。而今,我送你一個大禮,只要你掌控得好,想覆滅白蓮教都不成問題。你說,咱們是不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壞?”他沒說的是,魔教那堆長老確實很厲害,但幾百年來,也沒人管得住他們,魔教依然是一次次地被剿滅,又一回回在長老們的努力下重建,周而復始,循環不絕。

    但司徒空沒想到,他兩年的苦練卻徹底折服了這一代的長老群。幾百年來,第一次,眾長老生起了要效忠魔主的心思,第一次,他們決定完全服從魔主的命令。

    當然,這個魔主必須是司徒空。至于繼位的皇帝是否能得到同等對待,那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卻心動了,一國之君,卻得受制于白蓮教,任由其派聖女入宮為妃,監視皇帝舉止言行,誰受得了?

    現在有了魔教的勢力——等一下!

    “魔教在與白蓮教的對抗中從沒贏過,實力行嗎?”

    “魔教是沒贏過,但也沒輸過啊!否則魔教早已灰飛煙滅,我還能站在這里跟你閑嗑牙?”

    “如此甚好、甚好。”皇帝已經有了將自己權勢再大大提升一截的計劃。

    司徒空見他神色,心中暗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這魔主的位置都還沒坐上,已經開始盤算指使魔教諸人殲滅白蓮教的行動,他就沒想過自己能指揮那群江湖蒙俠嗎?

    世間人為何總記掛著名利權勢?難道生命中除了那些外物,再無其它值得追求的東西?

    但他更痴,就為了在大周朝初睜眼那一刻瞧見的一雙黑眼眸,他便沈淪了,難以自拔、也不願自拔,只想隨著那雙眼眸的主人直到地老天荒。

    “司徒空!”寒孺來了,戴著面具的臉上卻難掩驚慌。“行宮外來了百多個人,說是應你急召而來,他們……”

    天,她沒有見過那麼多傳說中的英雄、俠客、魔頭和混蛋,他們居然能聚在一塊,還都入了魔教,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幫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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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1: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司徒空一直沒搞清楚魔教到底有幾個長老,事實上,這件事連長老們自己也不清楚。

    魔教的長老們都太散漫了,十幾年連絡一次是常態,三、五年就聚一回,那叫變態。

    很多功成出師、新晉升為長老的人,甚至不知道上頭的長老生得什麼樣子,往往要互相對照過隨身令牌才知原來遇到自家人。

    不過魔教的長老多數都很夠意思,只要見著魔主的求救火符,有空的一定趕到。

    比如這回,就足足有一百九十二人進了皇城,找上行宮。

    司徒空將他們齊聚,將自家徒弟和未來娘子介紹給大家認識。

    “這是當今聖上,我的大徒弟,也是下任魔主。”然後,他又指著寒孺道︰“白蓮聖女,我的未婚妻。”

    這些長老都是見多識廣的人,幾乎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司徒空這位年輕魔主干的每件事都讓他們膽顫心驚。

    “魔主,你……”大長老哆嗦著嘴皮子。“怎麼可以收皇上為弟子?”這話一落,很多人都在點頭。他們也算任性妄為的人了,可再癲狂也不敢拿皇帝開玩笑。

    “他要拜師,我便收徒,有什麼不可以?”司徒空說得雲淡風輕。“寒孺,這些都是自己人,你就以真面容和他們見上一面吧!”

    所有人的視線又都被勾到寒孺身上。白蓮聖女和魔主,分別代表著仇深似海的兩大門派,他們可能成對嗎?

    寒孺雖然不喜歡被人指指點點,但司徒空言之有理,她也就卸下了面具。

    皇帝趕快把頭轉開去。前回不小心看一眼,至今還作著惡夢呢!

    那些個長老乍看美人露出真容,饒是見多識廣,一時間也呆了。

    此時此刻,寒孺不再是白蓮聖女,而是以司徒空娘子的身分面對眾人。

    “寒孺見過各位長老。”清冷悠雅的聲音如珠落玉盤,入耳銷魂,再細听,字字清音。

    長老們隱約有些了解司徒空為何選中這樣一名女子為妻。寒孺,很不一般。

    “見過魔主夫人。”大家一致地不提白蓮教和魔教之間的恩怨。

    畢竟在魔教人眼里,律法是虛的,他們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白蓮教步步進逼,真惹火他們,就直接打回去,平常時候,大伙兒五湖四海遨游,何等逍遙,才沒那麼多閑工夫跟一群女人計較。

    司徒空搔搔頭,看看這麼多長老齊聚一堂。本以為能到十來個就不錯了,誰知……算了,重點是,十八長老到了。

    “十八長老留下,其它人自由行動吧!有事情我會再發火符。”

    “是。”不過眨眼時間,百來號人走得無影無蹤,就剩一個面白無須的白發老頭。

    皇帝看著老頭,這越瞧是越熟悉。

    司徒空對著老頭說︰“十八長老,我知道你出身皇宮,現有一事煩你調查,是誰想要我這徒兒性命?”

    “朕想起來了!”皇帝突然插口道︰“你是安公公,你一一你沒死!”

    “參見陛下安好。”微躬身,臉上的朗笑卻是沒有半分身為太監的奴性與卑微。

    皇帝恍然想起幼時,這老太監抱著他,喂飯、更衣,他淘氣爬樹,摔著了,太後大怒,老太監還替他挨了頓打……往事種種,仿佛在眼前,轉瞬間,滄海已成桑田。

    “當年你為何要假死出宮?”縱使百官奏稟內侍干政,但他從沒懷疑過這個一手撫養自己長大的人。

    “前大內總管安公公確已身故,如今的我不過是一江湖落拓客,蒙皇上青睬,感激不盡。”

    回不來了,再多的親密情感也在重重宮斗中抹消殆盡,皇帝不免悲涼,要做一個成功的君主得犧牲多少東西?

    “安公公一一不,十八長老說的是,往事已矣,可待朕坐上魔主之位,還望你盡力協助,再創大周繁華。”

    “謹遵聖命。”不是魔主令,是皇上的旨意。但閑散成性的魔教中人會乖乖地听皇上的話嗎?倘使皇上能令他們心服口服一如司徒空的話,或有可能。

    “有勞十八長老了。”皇帝說。

    “既然要查謀害聖上的幕後主使者,還請皇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述一遍。”十八長老問。

    皇帝臉色變了變,瞬間無言。

    “這件事還是我來解釋吧!”寒孺開口。“在我進宮前,皇上確實常常遇見刺客,那些行動有半數是皇上自己策劃的,其余分別來自外邦、國內的陰謀份子,和幾位心懷不軌的王公親貴。後三者我已傳令白蓮教,如今已外理完畢,至于皇上自己……”

    “朕停止那些行動四個月。”

    “你吃飽撐著啊?與其找人行刺自己,還不如去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司徒空白了皇帝一眼……“你懂什麼?朕會做那些事,自然有朕的意思。”

    “無非就是栽贓嫁禍、轉移真正目標,或者試探某些人的思心,全是些無聊事。”司徒空啐了—聲。

    皇帝和十八長老同時臉色變了。玩弄權術是一回事,能一眼看穿權術又是一回事,看穿後,又能不為權術所迷,堅持自己更是了不得的情操。

    皇帝不禁對這位自己送上門的師父升起了一股愛才之情,若能將其收為心腹,他何愁大事難成?

    十八長老很是欣慰,幾百年了,魔教終于出了一個真正有本領,又合大家口味的魔主,看來魔教昌盛是天意,不過,再造繁華那些事讓年輕小子去干就好,長老們更喜吹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生得英俊不凡,可惜我心已有主,你們再怎麼痴望我也是沒用的,我這輩子只喜歡寒孺一個。”嘻嘻笑著,他牽起她嫩白如玉的小手。

    更正,司徒空這個人什麼都好,除了嘴巴太賤。

    寒孺又是那招隔山打牛,卻只將他震退了兩步。

    “你——”不可能吧,她只在他面前使過一回的招式已被破解?

    “我可是天才。”大掌握住了小手,他笑得滿足,比當神仙還要快活。

    “是嗎?”寒孺另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擰,听他痛得大叫,心情真好。“哪怕是金鐘罩、鐵布衫,都有罩門,除非你把自己整個練成一塊鐵疙瘩,否則我總有辦法找出你的弱點,予以致命一擊。”

    “對不起,我錯了。”識時務者為俊杰。

    “從現在起,我們只談正事,你再搞鬼,休怪我不客氣。”

    “遵命。”不過拉著她的手卻是死也不放。

    寒孺輕咬一聲,無視于屋內另外兩人的訝異眼光,續道︰“既然在我入宮前,皇上遇刺的事件都已解決,那麼我們的目標就集中在近半年的暗殺上吧!”

    皇帝和十人長老不自覺地點頭,心里忐忑,這位姑奶奶好剽悍啊!

    “請教十八長老,不知這事多久可以查出結果?”寒孺問。

    十八長老搖搖頭,找回了理智。“回夫人,至多十日,便能有所收獲。”

    “如此,煩勞長老了。”

    “不敢。”十八長老退下了。

    寒孺黝黑的俏眼瞪著司徒空。

    皇帝縮縮脖子,暗下決定,非把每任皇帝都要封白蓮聖女為妃的條例廢去不可,否則再來個像寒孺這麼悍的,周氏子孫還活不活得了?

    “朕去擬召,下旨賜你兩人完婚。”

    “多謝皇上。”既然連皇帝都逃了,寒孺和司徒空也不再做戲,他放開她的手,她松了他的耳,兩人對視一眼,心頭各有對策。

      ***

    皇家林苑後山的秘室里,魔教眾長老和司徒空、寒孺再次相聚。

    “想不到林苑里藏著這樣一處地方。”司徒空感嘆地看著深入山腹的建築,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連壁上的照明都用夜明珠,豈止奢華二字可以形容。

    “這是前朝皇帝秘密興建的陵墓,本待百年後可以在陰間再享人世繁華,可惜沒用上。”當然,國家都滅了,亡國之君還想風光大葬?作白日夢。十八長老經歷了幾番起伏,于人生也有了不同的想法,接受自己、放開心胸過活,日子比在宮里更加開心快樂。“我也是偶然發現的,見里頭堆滿金銀財寶,心起貪念,便私自昧下了,這才有了後頭被人告狀說我干政的事。那些人是見我一個內侍,卻金銀滿屋,眼紅了。”

    “有道是財不露白,你非要拿出來顯擺,遭嫉是正常的。”司徒空摸著那一顆顆鴿卵大的夜明珠,記得以前讀書時學過,這種珠子是要有光源才能反射光線,產生照明的效果但他看這地下陵墓,找不到光源,為什麼它們照樣發亮?奇怪!

    “魔主說的是。”大家都很喜歡司徒空的言語,自己找到的錢當然自己花,不過要花得有格調,至于這等大事是否奏稟聖上……那不在眾人的考慮中。

    寒孺覺得這群人真是莫名其妙,但又非常有趣,心情狐疑著,他們曾經刀劍相向,怎麼現在面對面坐著,卻升不起絲毫仇恨,只有一種好奇和最基礎的尊重。

    “司徒空,別玩那些夜明珠了,先過來把正事辦了。”

    “喔!”他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手掌又自動往她身上摸。

    寒孺已經懶得糾正他這種不合禮儀的言行,主動握住他的手。這總比他摟腰搭肩好看吧?

    “十八長老,我入宮半年,對宮里一些陳年舊事並不是太熟悉,只有一點發現,不過……很不可思議……”她還在思忖著怎麼把皇室秘聞的威力流弱一點。

    十八長老替她解決了麻煩。“夫人可是要說,近半年對皇上的刺殺越來越凶狠,可能與太後有關?”

    寒孺嚇呆了。

    司徒空滿臉八卦。“該不會當今聖上並非太後親生子吧?”

    “魔主聖明,當今聖上其實是先皇與前任白蓮聖女所出。”

    寒孺瞪大眼,被這答案徹徹底底打暈了。

    “我就說嘛!貓兒哪有不偷腥的,尤其那還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更掛著賢妃頭餃,天天在身邊晃著,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話是很有道理,但听著寒孺心里很不舒服。“你很羨慕?”

    “才怪。不知道齊人非福嗎?瞧瞧,老皇帝自個兒翹了,眼不見心不煩,留下老婆跟兒子在陽間勾心斗角,而且……”他瞥了寒孺一眼。“我猜想是因為你進宮勾起了太後的傷心往事,才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魔主說得是。記得當年太後是很得先皇恩寵的,可惜賢妃進宮後,先皇就變了心思,太後用了很多方法,直到懷上龍子,才將先皇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但也因為太後有孕,不能好好地伺候先皇,最終先皇和賢妃還是成就了好事。太後大怒,動了胎氣流產,自此再沒懷孕,反是賢妃在二年後誕下皇子。但白蓮聖女生子一事不能公開,便把孩子過給太後撫養,並封為太子,也就是皇上。”十八長老說出一段宮廷秘辛。

    “這麼說來,皇上是太後一手養大的,居然下得了手,嘖嘖,果然最毒婦人心。”司徒空一番話又惹來寒孺在他大腿上一捏,他痛得皺了下眉頭,趕快轉移話題。“十八長老,這以前太後跟皇上的母子之情如何?”

    “太後極為疼惜皇上。”

    司徒空又問寒孺。“你真確定皇上的遇刺與太後有關?”

    “只是猜測,我幾回險些保護皇上不及,都是太後或慈寧宮中的人作梗所致。

    司徒空歪著腦袋想了很久。“會不會太後要對付的其實不是皇上,而是你。”

    “你的意思是……”她恍然大悟。“讓皇上受傷,責我失職,藉此問罪白蓮教?”

    “現任的白蓮聖主就是前任聖女,太後的情敵,你說這事的可能大不大?”司徒空道,引起一堆人附和點頭。

    “果真如此,這事情不難查。”十八長老說。“倒是……”看看司徒空、再看看寒孺,有些話真的很難說出口。

    最後是大長老出面解決麻煩。“魔主,就算你收了皇上做弟子,並教導其出師,我等恐怕也很難奉其為主。”他們自由慣了,肯幫司徒空,是替他魅力感召,再讓他們入宮為朝廷辦事,想到那重重規矩,大家頭皮發麻。

    “無所謂啊!你們照過自己的日子就好,皇上要想叫你們做事,讓他跟歷任魔主一樣發火符,至于應不應召,大家心知肚明。“司徒空很無賴。

    “你根本在利用皇上!讓他給我們賜婚,讓他解決白蓮教和魔教百年恩怨,讓他保護重建的魔教不會再被白道中人追殺,你真是……吃人不吐骨頭都不足以形容你的貪婪。”但寒孺還是不得不佩服他手段之高超非常人所能及。

    “雖然我確實很聰明,但你這樣夸我,我還是會不好意思。”他居然還會臉紅。

    寒孺心里又有股火氣了,忍不住就想刺他兩句。“這回是你運氣好,踫上皇上這種愛玩愛鬧的性子,否則……哼,你說不準已經罪犯欺君,等著午門問斬了。”

    司徒空搖了搖手指。“是人就有弱點,今聖愛玩,所以我在他面前擺架子、逞威風,勾引他的興頭。若換個老成的,或許我請幾位長老蒙面砍他個半死,我再出手,成為他的救命恩人,一樣把他放在手心上玩。”

    寒孺訥訥,半晌,咬牙切齒。“卑鄙。”

    “應該說是陰險狡詐、詭謀無雙才是。”他洋洋自得。

    這下子不僅寒孺受不了,百來位自認已經夠變態、非常人所能理解的長老們也退卻了。

    要論魔教的奇人,那是數之不盡,但要說起這奇中奇,則非司徒空莫屬。

      ***

    夜半三更,無月無星,天地間黑暗一片。

    寢宮里,寒孺獨對火燭,對于明日就要公告天下,有關她與司徒空的婚事,那既期待,又那恍恍惚惚。

    縱有皇帝賜婚,白蓮教也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她雖說過,願為司徒空脫離白蓮教,浪跡天涯在所不惜,這份心意一直沒變,可隱隱有些愧疚。

    聖主終是救了她性命,又傳她武藝,讓她坐上聖女之位,盡管聖主一直不喜她的容貌,從未正眼瞧過她,但也沒薄待她啊!

    她恩情未還,現在卻要與養育自己的教派翻臉成仇,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但繼續做個傀儡聖女,和追求自己的幸福相比,她……千般為難啊!

    “今天要為小姐上演的是‘白雪公主’。”久違的降怪腔怪調和成串虛影又在她窗邊舒展起來。

    長榻上,寒孺噗哧一笑,想起兩人在“歡園”相處的那段時光,有歡笑、有爭執,但不管是什麼,如今沉澱心中的都是一股暖暖的幸福。

    故事從白雪公主失去母親開始,被後母欺騙,吃下毒隻果,昏倒在森林里,被一個小矮人救了回去。

    白雪公主長睡不醒,小矮人很細心地照顧她,某一日,一個王子經過森林,見到昏睡的公主,驚為天人,發誓一定要救醒公主,馨她為妻。

    從此,王子和小矮人用盡了各種方法拯救公主。一日日地過去,轉眼一年了,公主沈睡依舊,王子失去耐心,終于放棄了。

    只有傻傻的小矮人一直伴在公主身邊,又過一年,某日,小矮人在為公主擦身時,不小心讓她摔下床鋪,竟把卡在喉嚨口的那塊毒隻果震出來了。

    公主清醒過來,感激小矮人矢志不移的照顧與呵護,便嫁給他,從此小矮人與公主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皮影戲落幕,長榻上的寒孺笑得差點跌下地。

    這個司徒空,一臉驕傲得很,原來心里也很不安,怕她見了皇宮的輝煌,變了心意,藉這故事來告訴她,小矮人是不起眼,但人家有恆心有毅力,挑相公不一定要挑有錢的,知疼知暖、知心知意才最重要。

    那清脆如銀鈴的笑聲串串灑落,含情帶意,不止動人,更加動心。

    听在司徒空耳里,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喂!”他推開窗戶,翻身進來,坐到她身邊。“這故事明明如此感人,你一點都不感動嗎?居然笑得這麼離譜!”

    “我該為誰感動?王子?還是小矮人?”她戲謔地看著他。

    他兩道劍眉極其囂張地飛揚起來。

    “他們與我相比可差遠了,你真正該感動的人是我。”

    “你做了什麼讓我感動?”搶在他開口前,她一根手指點在他唇上。“我已經知道的就別提了,我不喜歡長舌的人。”

    他愣了。“那要說什麼?”

    “比如……你武功為何進步如此之快?”

    司徒空瞬間沉默不語。

    她歪著頭,斜眼看他。“能夠速成的武功,天底下也就那幾樣,吸星大法、化血神功,還有……”她的目光定在他的下半身。“葵花寶典。你不會練了那玩意兒吧?”

    他平順的呼吸一窒,差點從榻上摔下去。

    “你以為我這麼蠢,會去學那種欲練神功,必先自宮,即便自宮,未必成功的白痴功法?”

    “前兩句我知道,後兩句我卻是聞所來聞,你如此清楚,想必很認真地研究過葵花寶典吧?”

    在耍嘴皮子上,他還沒輸過,今晚不知道是撞邪還是見鬼,居然讓她說得差點岔氣。

    深呼吸幾下,發現她漆黑的眸底暗藏著憂心,她是怕他走歪路,所以拐彎抹角地關心他吧?

    但服藥能加速功力進展,這種事算歪路嗎?也許吧?

    可只要事後能轉回正道,一時的投機應該是能被原諒的。

    他其實也沒把握自己最後會怎麼樣,他只知道一件事,不能再什麼事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她離開,那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

    他知道自己偏激,為了掌據住眼前的幸福,他已不擇手段。

    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那給她的包袱太沉重了。

    他的所言所行不過是出自一顆為了愛,已然痴狂的心,但癲的是他自己,與別人無關。

    “葵花寶典我沒興趣,可是……”他嘻笑地摟住她的腰。“陰陽雙修大法我倒是很想練練。”

    她嗔他一眼,盡管早知他的嘴巴沒那麼容易撬開,還是為他轉移話題的迅捷而懊惱。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告訴你,你想先听哪個?”

    “好消息。”

    “我練的玄女功正是雙修大法中的一種。”

    “那壞消息呢?”

    “能我與雙修者,必得是修習九陽功、雷霆訣等至剛至陽功法者,可這些功法卻是不可能速成的,所以你一一”她吊足了他的胃口,才道︰“別作夢了。”

    卻不知他幾乎喜得可以直接飛天了。

    “天意、天意!哈哈哈一一”

    “干什麼?被刺激得瘋了?”寒孺推了推他。

    他根本不在意,一下子又跳了起來摟著她。

    “你不知道吧?我練得正是雷霆訣。”雖然因為服藥的關系,這一身功力最多只能持續五年,但得歡樂時盡歡樂,明朝嘛……不練兩儀功了,他學九陽功。記憶中,這門功夫入門雖難,但養生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不可能,雷霆訣是號稱修習速度奇快,但沒有七、八年,也休想藝成。”

    他用事實證明一切,運足功力,一拳打向殿中一張檜木大桌,連同上頭的茶壺、杯子盡皆化為灰飛。

    同時,殿中彌漫著一股焦味。這正是雷霆訣的特點,拳風帶著雷霆火氣,中者如遭火焚。

    寒孺目瞪口呆。“怎麼可能?你兩年就練成了雷霆訣?”

    “我天縱奇才。”

    她還是不敢相信,再確認一次。

    “你真練成了雷霆訣?”

    “還能有假的不成?”他有證據。“告訴你,在魔教,魔主沒真正藝成之前,只能請長老幫忙,是沒有指揮能力的。你看我一記火符發出去,那麼多人應召前來,足見我的實力獲得長老的肯定。”只是他還有幾句話沒說︰哪怕魔主藝成,長老心情不爽時,照樣可以見頭符如無物。

    寒孺不知道該說什麼?司徒空的一切完全顛覆了她對武學的看法,現在她只擔心一件事。

    “賜婚之事一經公告,必然天下轟動,白蓮聖主及其下十二護法定親自上京問罪,你要如何應付?”

    他眼里閃爍著狡黠。“你覺得白蓮聖主會不會跟皇上母子相認?這聖潔的前聖女生子之事一經外傳……嘿嘿!”

    “你想威脅聖主?”

    “別說得這麼難听,大家彼此彼此而已。我替她保住秘密,她嘛,就對我們的事睜只眼、閉只眼。如此,她快活、我們也快活,何樂而不為?”

    是真的夠樂了。寒孺突然覺得煩惱了半夜的自己好蠢,但司徒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鬼主意層出不窮。

    她忍不住又揪住他耳朵,伸手抓亂他發髻,就想瞧清楚,這顆看似普通的腦袋究竟哪里長壞了,如此地詭異!

    他被折騰得唉叫,哪怕武功練得渾身刀槍不入,但頭發被扯來捉去,還是很痛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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