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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玥]報喜神算子(娶個老婆好過年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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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6:53: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報喜神算子 - 娶個老婆好過年02 - 子玥

這氣若遊絲的虛弱男人,
不用她這鐵口直斷的神算子來算,
明眼人都知——他活不久了!
竟還想娶妻沖喜,根本就是糟蹋姑娘家,
但看在白花花的銀兩份上,
她昧著良心「發功」胡謅一通,說他三日後,
朝心所往的方向去,遇到的就是天命真女,
但做虧心事,果然會有報應!
那麼巧,榮登他沖喜新娘的「楣」女竟是她,
這下害人害到己,老天也不理!
他不但強押她還綁了她娘,不嫁也不行,
但他這藥罐子,她摸了怕碎、罵了怕昏,
唉!看來她從新嫁娘直升寡婦,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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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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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6:5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自宋打破裏坊市街的藩籬以後,買賣行為就從固定在「闤闠」之中,演變到沿街設店,於是城裏的景致變得更加多彩多姿──而通常一城的精神寄託,當屬城隍廟為主,每日車水馬龍、香火不絕,自然吸引了許多攤販到此擺攤,諸如雜貨、小吃飲食、書畫古玩,莫不看中這塊「風水寶地」。當然,最不可少的非「算命攤」莫屬。

夫人小姐們給城隍爺上了香,出了廟後自然便找個算命仙批命解惑,也因此城隍廟前又是另一番「香火鼎盛」的局面。

本來京城城隍廟前,是三分天下的局面,分別由黃半仙、尤半仙、趙半仙三仙鼎立,客人誰也沒多過誰、少過誰,很平均的瓜分客源,但這堪稱和平的局面卻由一個外來的「大師」打破,短短月餘便打下城隍廟前的半壁江山!

於是三仙急了,團結起來共抗「外侮」,卻依然不敵,節節敗退,眼看剩下的半壁江山也要拱手讓人了……米米米「咳、咳、咳!」發出三聲響咳的男子,削瘦的臉上不見紅暈,蒼白的唇邊有抹與病容不相符的笑意;一身白衣在這寒冷的冬季,襯得他身子骨更加單薄,活像撐不過這個冬天似的。

人若纏病在身,要說多好看都不可能,只能從如今的病容,隱約猜測他過去的風采。

男子在城隍廟口閒適慢步,用著自己的步調在人群中穿梭,只是他那虛浮的步伐,讓身旁的另一人看得心驚。

心驚歸心驚,即使怕男子一個不穩跌到地上,他還是不願伸手去攙扶──畢竟兩個大男人拉來扯去,說多彆扭就多彆扭,他才不幹!

即使這男子是他的至交好友也一樣!

「咳咳……」寒風吹來,男子禁不住又是一陣輕咳,他微笑地轉頭看向好友,「人多看來就暖和……呂洞賓你說是不是?」

幾個耳尖的遊人聞言詫異地往這兩人多看幾眼──呂洞賓?是他們所想的那個八仙之一的呂洞賓嗎?

只見被喚做呂洞賓的男子咬牙切齒地低語,「你不是氣虛嗎?少說一、兩個字也少耗一點氣力吧?」

「呵……咳……」他笑中帶咳,輕輕地說:「至交之名,怎可不心存恭敬?」

「你可以隨便一點沒關係。」呂洞賓從齒縫中吐出話。

若非看在他病人膏肓的份上,他早一拳過去!哪容他要嘴皮子?

怒歸怒,呂洞賓還是把手中的紫毛大氅丟到他身上,略施巧勁使它平穩地包裹住他。

細雪飄飄,就不知這病癆子跟人家跑出來湊啥熱鬧?有病就該安分一點待在設有溫暖火爐的房裏等死,跑出來折磨旁人哪!

今兒個既非清明──事實上還離得挺遠的──更非城隍廟會,一點特殊意義都沒有,真是趟冤枉路。

「文華,回去了……小心!」呂洞賓手口並用,出聲同時已伸手拉過反應不及的好友,避免他讓個冒失小鬼一頭撞倒。

天知道會不會這一撞便回老家去?

「沒事吧?」他急問。

喬文華手按喉頭,勉力抑止即將溢出口的咳聲,「沒……事,除了讓你一抓八成淤血的手腕之外。」

「淤血總比一命嗚呼好吧?」還能說笑,看來無礙。

呂洞賓回頭正想「處理」一下那莽撞小鬼時,忽聽得剛剛小鬼跑來的方向有人大喝,「閃開!」

赫!他連忙拉著喬文華身一矮,頭頂立即「咻」地一聲,不知飛過什麼?

應聲而起的是另一聲的「唉喙!

因剛才「暗器」的使出,使人潮自動往兩邊散去。呂洞賓正想罵人時,就見一道紅影掠過身前,拎起倒在地上、适才差點把摯友撞回老家去的小鬼,此刻他正搗著後腦勺叫駡不休。

「發生何事?」喬文華輕飄飄的語音活似快倒地身亡,呂洞賓連忙把注意力拉回身邊病人身上。

他皺著眉打量好友愈發雪白的臉色。唉!可惜這臉色不是在個姑娘家身上。

「不成,你要死在這兒,我大概就得當你的陪葬了。」說著,他也顧不得怪異與否,便想背起他。

「等等……咳……」喬文華伸手阻止他的動作,戲謔地笑道:「洞賓,你有這嗜好……咳咳,我可沒有礙…」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了。」呂洞賓皺起眉罵人。

「沒跟你說笑啊!咳咳……」天氣真是益發冷了……他的身子骨也是益發的差了……「還說沒──」

「小小年紀不學好!」一聲嬌斥掩去了呂洞賓出口的話,也吸引了喬文華的注意。

适才掠過呂洞賓身前的那道紅影,原來是個紅衣姑娘,她一身紅衣、紅褲配上紅緞帶,兩頰亦是紅撲撲的;衣袍上未綴毛料卻絲毫看不到她畏冷的模樣,一副生氣蓬勃之姿。

紅衣姑娘把手中錢袋一甩,揣入懷中,擰起那小鬼的耳朵。

「你銀兩那麼多,分我一點會怎樣?!」小鬼猶自強詞奪理。

「你姑奶奶我寧願給街上伸手乞討的乞兒,或丟入城隍河中,也不願給你這小賊!」她加重手勁往上,將那小鬼提起,「你姑奶奶有銀子是你姑奶奶自個兒賺來的!有本事自己去賺個銅板來,少在這兒說渾話!」

語畢,紅衣姑娘手一摜,將小鬼重重摔落地面。

遊人們固然看得目不轉睛、大皺其眉,但一邊的攤販卻是見怪不怪地向她打招呼,「紅姑,今兒個來晚了哪!」

「我們還想你不來了,原來是給這小鬼絆住了。」

讓人喚做「紅姑」的姑娘抬頭,露出有別於适才潑辣樣兒的笑容,燦爛自然有若冬陽。

「本來不想理他?誰叫他主意動到我身上?」

「青春年少,為何卻喚做紅姑?」呂洞賓好奇地喃喃自語。難得在京城裏見到這樣豪爽的姑娘,既感意外也新鮮。

喬文華望著那紅姑,忽然發現被摜到地上的小鬼悄悄爬起,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他無暇細想,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運氣射了出去。

匕首掉到地面的同時,喬文華因妄動真氣,臉色由白翻青,猛咳出聲,幾乎要跌到地面──「文華!」呂洞賓頓悟到那顆小石於是誰射出之後,霎時煞白了臉色。

他攔腰扛起喬文華便施展輕功迅速離去,快得讓那紅衣姑娘一聲多謝都來不及出口,只能望向兩人離去的方向。

米米米「你是呆子啊!」呂洞賓破口大駡,在病榻邊不住的踱來踱去,幾乎快把床前地面踏出一條溝來。「嘴巴是生來做啥用的?說話、說話用啊!你平常不是最多話嗎?該用嘴的時候又為何不用?你這一動氣,還想活到明年元宵嗎?」

倚在床頭,喬文華細聲地咳著,輕緩壓抑的咳聲一絲一縷的纏繞在房中。

「咳咳……來不及。」他簡單解釋。

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讓呂洞賓更氣。

「來不及?」他瞇起眼,「你這病癆子都能及時射掉那把匕首,我為何不能?」

「咳……」喬文華輕咳,自知失策。

他該靜靜地……靜靜地等洞賓發洩完才是,何必強出口?

呂洞賓怒目瞪著閉上眼靜憩的好友,還想再念幾句時,幾聲砰然大響從身後傳來,他先是一愣,而後瞭解的一抹臉──嘖,又要換門板了。

他轉身道:「爹、伯父。」

喬老爺直接奔到床前,呂老爺則是擰起兒子的耳朵。

「不肖子!你又偷偷摸摸帶文華出門了?」

「爹……」難為他高頭大馬,卻得矮身讓親爹擰著玩。

一道雪般的影子也尾隨在後進來,難掩心焦的走至床前,望著連唇都發紫了的喬文華,泣道:「怎麼會這樣?文華哥……」

打一見到那道雪白影子,呂洞賓的魂便飛到她身邊去了,眼珠子直盯著她背影瞧,讓呂老爺大歎,並松了手。

「依兒。」一得到自由,他立即貼到喬依人身梭。

「呂大哥……」她一見是他,眼淚便撲簌簌地往下掉,「呂大哥,文華哥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為何要帶他出去?」

「呃……這……」

「依妹……咳……是為兄的強要洞賓帶我出去,咳……不可怪他。」喬文華知道,他再不開口,可能會先死在好友的目光下。

「文華哥……」喬依人的注意力重回他身上,「你知道我們多擔心嗎?」

「文兒!」看著曾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喬老爺心痛不已,卻沒多說什麼責備的話。「今兒個的藥喝了嗎?」

他點點頭,「洞賓為我熬了。」

喬老爺看向兒子的摯友兼主治大夫,「多謝你,洞賓。」

「這沒什麼──」呂洞賓的神情忽地沉重起來,覷了一眼臥病在床的喬文華之後,「伯父,我們出去說……」

「外頭風寒,何不在這兒說?」喬文華緩緩睜開眼,看向床前一干人。「洞賓,你說過絕不隱瞞我。」

呂洞賓躊躇了下,毅然道:「好吧!伯父,侄兒無能,文華這箔…最多拖不過元宵!」

「啊!」喬依人一聽驚呼一聲,顫巍巍地倚在貼身女婢身上,「怎……怎麼會呢?文華哥只是,只是……一定是哪兒弄錯了!」

「小青,扶小姐回房。」喬老爺沉聲地吩咐。

被女婢攙著欲走的喬依人,走至呂洞賓前時抬頭懇求他,「呂大哥,求你一定要救救文華哥……」

待她走後,呂洞賓才低聲一歎,「我何嘗不想救呢?」

當事人反倒鎮靜如常,好像适才被宣佈死期的人不是他。

他看一眼眾人,笑道:「還有時間不是嗎?」

「文兒……」他還是那個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啊!喬老爺幾乎要流下男兒淚來。

他娶妻三人,惟獨正妻所生的三兒文華最是爭氣,也是他所鍾意之繼承人,卻在三年前一病不起,群醫束手無策,纏綿病榻至今。

「娘呢?」喬文華問道。

喬老爺抹去眼角的水光,「去上香幫你祈福。」

「也好咳……省得娘聽到又是一陣不得安寧……」他再度閉上眼,「爹,孩兒不要緊了,您也去休息吧?呂伯父,麻煩您陪我爹一會兒。」

等房裏只剩劈哩啪啦作響的火爐時,他才又睜開眼。

「還是沒查到是誰嗎?」

呂洞賓搖搖頭,皺起眉來。他已經非常小心謹慎,為何還是查不到究竟是誰下毒呢?

「也配不出解藥?」喬文華歎息了。

看來他真的只能等死了。

三年前他發病後沒多久,洞賓便察覺這不是什麼怪病,而是有人下毒!

可追查了三年,還是找不到下毒之人,實在詭異。

「文華,除了你給我的幾份名單之外,自個兒心裏還有其他頭緒沒有?」呂洞賓不相信自己的搜索有錯,寧願相信是喬文華漏了仇家名單。「比如讓你始亂終棄的姑娘……」

喬文華失笑,「咳咳……咳……我從不對姑娘始亂終棄。」

「是,除了為你乎風吃醋的姑娘之外。」他大氣一歎,「我還是堅持這是喬府內的人下的毒。」

除了親近之人,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這麼多年毒?

是,這三年來,還是陸續有毒素侵入文華的身體,令他們防不勝防;除非他不吃東西。

喬文華臉上淡寞的神情第一次有了裂痕,蒼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諒他們沒這種膽子!他們若有這種做事的膽子,爹何須倚仗我?」

「大抵陰溝裏翻船者,都是你這種德行吧?」話說得太滿、太過自信,往往更容易忽略細微的線索。

喬文華瞄他一眼,「還是你查出了新證據,講明我那幾個……咳……那幾個笨蛋兄弟涉嫌在內?」

呂洞賓翻個白眼。有的話,他會在這陪他說廢話嗎?

「總之,你不能再出去了,除非你的毒全解了。」他以大夫的口吻下令。

聞言,喬文華以輕鬆口吻說道:「那麼我可能咳……在被毒死之前,先無聊死了……」

呂洞賓一瞪眼,「時值嚴寒本就對身體有害,何況你的情況?」

他垂下眼,「同樣要死,與其死在這無聊的榻上,我寧可死在外頭的雪裏。」

「呸!你說那什麼渾話!」呂洞賓啐道,「有我在,我會讓你死嗎?!」

這話說得即使心虛,他還是在話裏頭注滿了力量,讓它聽來鏗鏘有力。

對長年臥病之人來說,心理狀況亦是痊癒與否的一項重要關鍵!

喬文華聞言只是微笑,沒再說什麼。

看著打小穿同條褲子長大、一起習藝被罰的兄弟,呂洞賓暗暗發誓:不管用什麼方法,他一定要治好他!即使再荒謬的法子,只要有一線希望他便去做!

米米米寒夜裏,所有人擁被大睡的時候,一條黑影竄到了喬府後花園裏一處最僻靜的角落,過沒多久,另一條身影也悄悄來到。

「怎麼這麼慢?」先來之人搓著雙手不悅道。

這麼冷的天,他只想在自己燒著木炭的溫暖房裏,抱著溫熱女體風流快活,流流汗,卻偏得到這裏呆站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那後來之人只是淡漠地說:「若你不喜歡,大可不必過來。」

聞言,先來之人只得把怨言吞回肚子裏。

「聽說文華最久活不過上元,你還找我出來做啥?讓人懷疑便不好了。」他搓著手問。

後來之人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你以為呂洞賓不會拚了命救他?」

「哈!這毒是我從西域弄到的,文華絕對活不過上元!」先至之人自通道。

想起即將入手的大筆財富,這凍人寒風似乎也不怎麼令他難受了,話便也多了起來。

「想不到呀想不到!平素你與文華最是親近,文華亦是最疼愛你,他恐怕作夢也想不到會是你下的毒──」

「不,」來人冷冷地反駁,「下毒的是你,我……不過代為實行。」

他不懂這有何不同,「總之行動的人是你,毒也確實是你下的──哈,你放心吧!等我一旦掌握喬府大權,絕不會虧待你!」

「希望你不要忘了你曾答應過我的事。」

「當然!」他挑眉道,「只是你也不要獅子大開口,要求些我無法答應的條件啊!」

這是他們的協議,事成之後,他允他一個承諾。

「放心吧!這你一定辦得到……甚至不用花你多少銀子。」來人露出一抹飄忽的笑意,在銀色月光下瞧來有些詭異。

先來之人搓搓手,這次卻不是因為寒冷,而是骨子裏的那盼怪異感。一開始對他會主動找上門來便充滿驚疑,懷疑他會不會是為了文華前來試探自己?過了好一段日子,才終於相信他是認真的想與他合作。

是為了報復大夫人嗎?大夫人對他平時態度的確不好,但除了文華,大夫人又何嘗對他們這些庶子和顏悅色過?若只因此便欲毒害平時與他親近的文華,那他未免太過可怕,或許自己也該小心才是……「你不必擔心。」像是看穿他的顧慮,來人輕輕道:「就算將你們全數害死,於我又有何益處?」

他一想也對,只因來人是……來人打斷他的思緒,「事將成,你要格外謹慎,莫讓呂洞賓抓到破綻。」

「放心,只要你別再這樣找我出來吹冷風,呂洞賓想發覺我倆的關係是萬無可能。」先到之人不忘小小譏諷他一下。

可來人卻有些疑慮,「你確定中上沒這解藥?」

他總是感到不安,呂洞賓非泛泛之輩,他能把二年前早該殯命的文華,性命拖至如今,足見他醫術之高超。

而今文華命在旦夕,他更會傾畢生之所學務求救回摯友!

「絕對沒有!」他說得斬釘截鐵。

說實話,文華能撐到現在還不死,實在令他大吃一驚,生伯這期間大夫人會逼著文華娶妻以傳宗接代留下血脈,那他全盤計畫便算毀了一半!還好沒有,本該嫁進門的邱家小姐懼于守寡,硬是不顧禮俗的退了這門親。

「以防萬一,我要你把同時買進的解藥毀了!」來人突然道。

「嗄?」

「親手毀了!」來人加重語氣地重複交代。

先到之人瞪大眼,再也忍不住好奇,「你……真的這麼恨文華?文華平時待你不杯…」

「對你何嘗不是?但你仍要取他性命下是?」

他一頓,「好,我會親手毀掉它。」

「很好。在事成之前,我不會再約你出來見面,希望你儘快毀瞭解藥。」

語畢,他如來時一般輕巧離去。

喬府的後花園恢復了寂靜,除了不知何時落下的雪花──米米米有人想要喬文華的命,卻也有人拚命想要保住他的命。呂洞賓固是其一,喬夫人更是。

被喬文華稱為「有些勢利」的喬夫人,是喬老爺的正室,亦是最愛,可惜卻不是惟一,讓她慨歎情意不可靠,還是實質的金銀財寶較實在,尤其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獨子喬文華。

而要她對待其他庶子一如親生,更是不可能的事!?可自獨子三年前病倒之後,喬夫人頓時陷入一種恐慌之中,時時擔憂自己下半輩子的依靠隨時會消失不見。當然,她也擔心自己兒子的性命,可在她的認為裏,這兩種擔憂是不相抵觸的。

喬文華病情日漸惡化,喬夫人也不斷地四處求神拜佛──當藥石罔效,人惟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鬼神了。

「唉!」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起如今在清靜偏院養病的兒子,喬夫人不覺愁上心頭地吐出一口氣。

知主子愁為何來,一旁小婢並未多嘴詢問,乖巧地為主子梳妝。

「唉!」又歎一口氣,喬夫人風韻猶存的臉龐上儘是憂鬱。

能求的神、問的蔔,她沒一個錯過,名醫更是換了一個又一個,只差沒進皇宮去把禦醫「借」出來,但兒子的病卻一直沒起色……「唉!」第三次歎氣。洞賓那孩子她不是信不過,只是怕他因為醫術精湛反而忽略了小地方。如今他已下最後通牒,上元便是兒子的生死關頭!

小婢見主子煩惱,忽然想起一件事,囁嚅著開口,「夫人,奴婢有個消息不知可不可以說……是有關少爺的。」

喬夫人沒有多在意,只是點頭。

得到允許的小婢這才道出近月來,京城裏最熱門的消息。

「夫人,京城裏最近來了個算命先生,聽說很靈的,您要不要去試試?」

喬夫人撐著頭,「城隍三仙我都求過了,一點用都沒有!」言下之意她對這個新來的外來者不感興趣。

「但是夫人,奴婢上回回家探望娘親之時,聽奴婢的娘說這位先生很靈驗呢!先生說奴婢隔鄰的黃大哥回家要小心,沒想到當天黃大哥幹完活回家,便在門口跌了一跤,摔斷了腿。先生也曾說過要奴婢的娘小心雞卵,奴婢的娘以為會讓雞卵砸得滿瞼,或是一籃雞卵會摔到地上,可……」婢女遲疑了下。

「可如何?」喬夫人被勾起了少許興趣。

「可奴婢的娘上述的事情都沒遇到……」

「那便是說那算命先生不靈驗了?」

婢女搖了搖頭,「我娘繃了一整天精神,晚膳時一時放鬆,煮了顆雞卵吃,結果差點讓雞卵噎死……」

喬夫人聽出了興頭,抬頭望向婢女,「這麼聽來,這新來的算命先生似乎只是張掃把嘴?」

「有人也這麼猜,但是這算命先生算姻緣很准呢!」婢女紅了臉,自然是想到了她娘也去為她求了段姻緣的緣故。

「算姻緣……」喬夫人聞言,滿腔興奮之情被澆熄了一半。「文兒是生病,並非要娶親呀!」

「可那位先生真的很厲害呢!說下定能為少爺算出點什麼?」婢女認真道。

「是嗎……」喬夫人想,或許可一試?

婢女在一旁鼓吹,「或許少爺需要的是喜氣呢!自邱家小姐退親後,夫人連談了幾門親事都告吹,何不試試?」

喜氣──這話說到喬夫人心坎裏去。

她也曾想藉沖喜為文兒去黴氣,可第一選擇的邱小姐一聽風聲便退了婚,之後幾次招親都找不到合適的姑娘。他們喬府好歹也算朱門大戶,媳婦兒人選當然不能馬虎!但問題是足以匹配的女兒家,皆不願冒著守寡的危險嫁進來。

嗯,若這算命先生真有這樣厲害,文兒便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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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又是寒冷的一天。

連下床都不被允許的喬文華,遙望著窗外的紛飛細雪,在他特製的床桌上還疊著幾堆未看的帳簿。那還是喬老爺怕愛子太過勞累,而精挑細選過的哩!

陪著他在屋內閑坐的呂洞賓,翻著不知看過幾百遍的醫書,冀望會突然蹦出他沒讀過的一頁,而那一頁恰好記載著能為喬文華解毒的方法。

真是可恥啊!號稱熟讀所有醫書的他,竟會看不出文華身中何毒,真是令人汗顏,看來他仍有大大的不足之處,不可因江湖朋友的恭維便自以為精通……「洞賓。」床舖上的人突然開口。

「做啥?」呂洞賓抓著頭,強迫自己把醫書上的字從第一個看到最後一個,莫因不耐煩而跳過。

「我想出……」

「不准。」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可……」

「你瞧瞧。」呂洞賓豁然起身到他床前,低頭給好友看看他腫得跟豬耳朵一樣的耳朵,還是紅燒的哩8下次再給我爹發現,就不是豬耳朵,而是豬頭啦!」

呂洞賓直起身,看著好友用那蒼白又落寞的神情幽幽一歎,他便在心裏告誡自己:這是他的一貫手法,別被騙啦!

說喬文華是個孝順的兒子,大概沒幾個人會反對;說喬文華是個精明幹練的商賈,雖有點微詞,大概也沒幾個人會說不是,因為成績就在喬家每年收入增加的帳簿上嘛!但要說現在的喬文華是個溫和的人,十有九個九不會反對。

難得!臥病三年不是變得性情暴戾,反而愈加收斂脾氣。

但騙得了外人,騙不了自己人。

他只是把外放的精明幹練改為內斂的深沉,個性變得更加不可愛。

說到底,他其實是個冷淡的人。

「唉!」喬文華見打動不了他,又低歎一聲,「有個同穿一條褲子、比父母還瞭解自己的兄弟,究竟是好是壞?」

「當然是好啦!」他丟過去一個白眼,轉身去撥弄火爐裏的炭火,順便丟幾塊炭進去,「要不是有我,你那怪異脾氣誰受得了?現在誰會想設法死死地看幾百遍醫書為你找解藥?」

喬文華聞言微笑,「從沒人說過我脾氣怪異……」

「是啊!一群笨蛋!」呂洞賓毫不客氣地道。

「呵呵……咳……」喬文華輕咳,又抬頭望著窗外的雪。

白色的雪固然純淨好看,令人不由得沉澱紛雜的心靈,然而……充滿奔放活力的大紅花朵也不錯啊!

現在的他,所缺的就是那份生命力吧?

呂洞賓起身看見他又望著窗外發呆,也學他觀賞外頭靜中有動的雪景,只不過沒多久便受不了這份死沉的靜謐。

「外頭有什麼好看?」他皺眉問。

喬文華轉回頭,緩緩勾起一抹笑意,「那麼……我那同樣愛穿得一身雪白的妹妹又有什麼好看?」

呂洞賓驀然老臉一紅,嘴裏一啐不答話。

洞賓外表看來狂放不拘小節,可著實細心講義氣,把依妹交給他,足令天下所有為人父母兄姊者放心。

「洞賓,我真希望……能吃到你和依妹的喜酒……」他忽然道,語氣中的苦澀落寞不像是裝出來的,令呂洞賓皺眉。

「你會好的。」

喬文華望他一眼,「我不是爹娘,不必說話安慰我。」

「我是說真的。」呂洞賓沉聲道,「我為人醫者都還沒放棄,你這等人醫的敢放棄試試看!」

「我沒放棄呀!」他笑說。

「沒放棄?你剛才的話聽起來有點自暴自棄。」原來是他誤會了。就說嘛!這小子哪懂什麼叫自暴自棄?

「我只是咳咳……咳,說出我的『希望』。」希望有時會成真,有時卻會讓人失望。他已不是小孩子,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說出願望,便一定會實現。

聽到他的話,呂洞賓敏感的皺起眉,正想說些什麼,他已笑道:「但我可不會因此讓你明天便和依妹成親。」

呂洞賓一聽,瞪大眼睛。這小子還會開他玩笑,看來精神好得很,是他白操心了!

「洞賓,若我真捱不過上元,你也不必為我報仇……」

「報什麼仇?」

突來的聲音讓兩人同時一凜──誰?!

***

喬府廚房裏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忙碌著,絲毫不在意環境的油膩與炭灰。

「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

雖知小姐會說什麼,但哪有主子忙個不停,做奴婢的卻在一邊休息的道理?

「不必了。」喬依人柔柔笑道,小心翼翼地拿起陶壺,將熱騰騰的藥湯倒進一邊的碗裏。

每日每日,她必做的功課便是到廚房來為三哥煎藥,從不假手他人。

小青在一旁看著,不覺歎了口氣,「小姐與少爺真是手足情深,難怪少爺在所有妹妹之中,最疼愛的就是小姐了。」

「文華哥是我的哥哥呀!」喬依人小心地端起放著藥湯的託盤,「走吧,吃藥時間到了……啊!」

「小姐小心!」

倏地,一道身影及時扶住她,順便抓住了湯碗,連一滴藥湯都沒灑出來。

「啊礙…」小青驚魂未定,「呂少爺?」

「沒燙到吧,依兒?」呂洞賓關心地問。

「嗯……」喬依人忽然發現自己倒在他懷中,連忙推開他,垂首道:「沒有,多謝呂大哥。」

「呃……」呂洞賓感到有些悵然若失,把碗擱到一邊灶頭上,「沒事便好。」

「我得快將藥送去給文華哥……」她想捧起碗,他卻阻止她。

「等等,我想加一味新的藥進去。」

「那我得重新煎一碗──」

「不必了。」他拿起碗將藥湯倒回陶壺裏去,從懷中掏出了樣東西丟進去,然後將之重新擺回炭火上。「這樣就好。小青,倒一碗水進去。」

「啊,是。」小青趕緊依言行動。

喬依人朝他盈盈一笑,「多謝呂大哥為兄長費心。」

「這、這沒什麼,他是我兄弟嘛!哈哈……」他乾笑著,有些手足無措,沒事找話說:「再說現在我待在文華房裏,也像根大蠟燭……」

「大蠟燭?」

「是啊!妨礙人家好事……」

她輕蹙起眉,「呂大哥,你在說些什麼?」

「呃,我也很意外,真是看不出來。」

喬依人愈聽愈糊塗。實在不能怪她聽不懂,呂洞賓一到她面前就緊張得語無倫次了。

「呂大哥,你可以從頭說起嗎?」

他心裏明白自己又像個傻子了,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愚蠢的行為。

「就是……前些日子文華偷溜出門……我有阻止,可他不聽。救了一個姑娘,今天那姑娘突然出現……」

「那姑娘突然出現?她為何能進入喬府?」喬依人眉頭愈蹙愈緊。

呂洞賓搔搔頭,「我也很意外,可其實一點都不該意外,但最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呂大哥。」她知道打斷他人說話很無禮,可讓他繼續下去,她永遠也聽不到重點。

小青蹲在爐子前,抿嘴偷笑。

「哦,就是……我有說過那姑娘的名宇嗎?」

喬依人搖搖頭。

「這就是我意外的地方,據說我當時在城隍廟有提過她的名字,可我一點都不記得,而文華卻是一照面便叫出人家名字……雖然那也不是那姑娘的名字……」

聽呂洞賓拉拉雜雜、顛三倒四地說完,小青得到了一個結論:呂少爺的敍事能力實在有待加強。

喬依人聽完,只是微笑道:「三哥一向細心有禮,記得人家名字很正常呀。」

「對,沒錯。」呂洞賓不管先前自己有啥想法,頓時全拋到九霄雲外去。

「呂大哥,你還沒說那姑娘怎麼進來府裏的……喬府已經很久沒發生,姑娘偷溜進來找文華哥的事了呢!」想到以前,喬依人頓覺好笑。

「她不是偷溜進來的,而是伯母請進來的。」

「大娘?」她心裏打個突,「大娘為何會請個姑娘進府?難道……難道是大娘為文華哥找來的……嫂子?」

「哈哈哈,你想到哪去了?」呂洞賓哈哈大笑,「不過也難說……我沒聽說神算子是個女娃礙…」

「神算子?」她聽說過此人,最近女伴之間對這人的傳言甚盛。

「是啊,說是請來看看文華的病,順便為他算算姻緣好沖喜。」

沖喜……喬依人低下頭,「文華哥想娶妻了嗎?」

***

「我不姓紅。」殷小小盯著床上的病人看。

奇怪,她有見過他嗎?或許她沒見過,但他見過她,誰知道呢?每天那麼多人慕名而來,她不認識的人認識她,這也不足為奇。

「那失禮了。」喬文華微微一笑,窗外的雪景頓時吸引不了他了。

她依然一身紅衣、紅褲,看來似乎相當喜歡紅色。

殷小小打量著房間裏的擺設,不再把目光放在床上病懨懨的男人身上。這人一看就知道沒救了,還娶什麼妻?存心害人嘛!

兩人沒發現早在喬文華一聲「紅姑娘」喊出口之際,呂洞賓就已消失得不見蹤影,並順手把守在門口的喬福 管事挾去拷問。

「咳咳……」喬文華輕咳著坐起身,他第一次見到獨身在男人房裏還能泰然自若的女子。「還滿意你所見到的嗎?」

殷小小繞回屏風後頭,「很好看哪!」

嘖嘖,光這間房就夠她吃喝一輩子了,京城裏有錢人真多。

「謝謝。」喬文華失笑,「敢問姑娘芳名?」

她眨了眨眼。這男人躺在床上還想調戲姑娘,難怪想娶妻沖喜了。

「你叫我大師就好了。」她說著,走到床前看著他。

「姑娘姓大名師嗎?」他自在地回視她,結果反而是她先避開眼神。

「當然不是,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她嘟起嘴。這男人感覺真討厭。

「咳咳……聽姑娘這樣說,叫我好生傷心。」他笑道。

果然是登徒子。殷小小愈加討厭起他,「少油嘴滑舌的!」

「我是說真的……」呵呵,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小姑娘。「福總管說你是娘請來的神算大師……我以為大師是個男子?」

殷小小擺了擺手,拉張凳子在床前坐下並盯著他。

喬福 管事是在她那破爛屋子中找到她的,她本不想走這一遭。有錢了不起嗎?她又不是雲遊四海的化外方丈,看到哪座府邸有煞氣便進去做法警告一番。

她是城隍廟前的神算大師耶!哪人不是親自前去拜讬她?喬文華算哪根蔥,要她親自前來?

若非喬福 管事實在太纏人,讓娘發現,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跟著勸她過來,她才懶得走這一遭呢!

若真是個有為青年便罷,想不到是個禍害!娘的善心算是倒到糞坑裏了。

「夫人呢?」名義上是喬夫人請她過來的,她沒出現實在說不通。

「我尚未娶妻。」

殷小小丟了個白眼過去,「我是說你娘!」

「哦……」喬文華微笑,「大師要說清楚啊,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你……」

「文兒!」一陣風刮了進來,大刺剌地直闖進溫暖的屋內,後頭的侍女連忙為主子關上房門。「聽說大師來了……啊,你是?」

左右沒別的人了,除了這女娃……沒聽說大師是個女的啊?喬夫人皺了皺眉,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娃。

「你便是神算大師?」喬夫人謹慎地確認。

遇到質疑不是第一次,殷小小的優點之一就是不會跟長輩計較。

「是。」她擺出職業的笑容,「夫人想為少爺沖喜?」

一聽她這麼一問,喬夫人立即上前一步問:「沒錯。我為小兒談過幾門親,可都談不攏,不知大師有何指點?」

殷小小聞言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嗯……憑他這副尊容想娶親……難喔!

不管他以前有多好看,病成這副瘦骨嶙峋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以往曾有的風采;連她都看得出他來日無多,試問:哪家姑娘願意嫁進來等做寡婦?

何況一路走進來,也明白喬府是如何的朱門大戶,這種人家講究門當戶對,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犧牲?何況……嘿,她也有做功課的,喬少爺不是獨子,他一死更是半點好處都撈不到,更叫那些祟尚「門當戶對」之人敬而遠之了。

「貴公子的印堂發黑,黑雲罩頂,怕……沖喜也……嗯……」話說太白便失了美感,並且她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如何當面跟一個母親說她兒子沒救了,豈不造孽?

喬夫人一聽感覺一陣暈眩!

「夫人!」兩個侍女連忙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她。

呂洞賓這麼說,神算大師亦如是說,難道文兒真……不!她不放棄!

「大師,求您救救文兒,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呀……」喬夫人聲淚俱下,「不管多渺小的希望,只要有可能,我都會去求來!求大師指點一條明路。」

呃……殷小小吃軟不吃硬,對溫情攻勢最沒轍了。

「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喬文華緩緩開口,對幾天之內分別聽到不同領域的人宣判他的死期,似乎沒有多大感覺。「明知活不久,何必害了人家閨女?」

咦?殷小小聞言挑眉,驚訝地望向他。

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好意外呀……「什麼活不久?娘不准你這麼說!」喬夫人挨到床前握住愛子的手,「你想娘的下半輩於孤孤單單過嗎?娘的依靠惟有你啊!」

「娘,爹會照顧你。」喬文華無奈道,「沒有我,你依然會過得很好……」

「胡說!」喬夫人激動地說:「你一死,娘就什麼都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唉……喬文華吐了一口氣。他不怪娘的勢利,娘只是被爹傷了心,變得不再相信感情。

三妻四妾沒有錯,錯的是不該輕易許不只愛一人的承諾。

若沒有把握一生一世只愛一人,又何必承諾甜蜜的謊言?

殷小小在一旁看著,深深覺得這種深宅大院中的恩恩怨怨,是非曲折,實在不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夠瞭解的。

還是快快打發離開吧!

「咳!」殷小小輕咳一聲引起兩人注意,「要衝喜也不是一定找不到人……」

「大師有何指點?」喬夫人一聽,驚喜地緊抓住兒子的手望向她。

喬文華亦感有趣地等著下文。她想怎麼做?

「請喬少爺淨身持齋三天,三天後午時往心目中浮起的第一個方向去找,遇到的第一個適婚女子就是你救命的沖喜新娘!」殷小小故做掐指狀,「但屆時將有許多阻撓,因喬少爺天命本該盡,自然阻礙重重……」

「這個女子就能救文兒的命嗎?」喬夫人充滿希望地問。

「呃……」殷小小評量著該怎麼說才能推卸最多責任、達到最大效果,「只能說她是一個關鍵,端看喬夫人怎麼運用……」

「該如何運用?」喬夫人又問。

「存乎喬夫人一心而已,我不能洩漏太多天機,只能說,那女子是一個關鍵。」殷小小繼續含糊其詞。

全說白了還有什麼戲唱?

喬文華聽得心裏覺得好笑,她便是這樣「騙吃騙喝」嗎?

可喬夫人卻是深信不疑,連連點頭,嘴裏稱謝,殷小小也毫不害臊地全盤接受。

算命這種東西呀,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什麼一定的是與非,她只是給了一個美麗的希望──而且通常會實現,有何不可?他們高興,她也快樂啊!

尤其捧著一盒沉甸甸的銀子時,殷小小更快樂了,也因此降低了警覺心,絲毫沒發現床上那個「將死之人」眼裏詭異的流光。

雖然她很可憐那個倒楣的姑娘,但在商言商嘛!就算進門做寡婦也是吃香喝辣呀!

米米米

「你還真相信那江湖術士的話?」

知道好友真照著「大師」的話淨身持齋時,呂洞賓的嘴是張得不能再大,足可吞下一顆雞蛋。

「我以為你根本不想在這時候娶妻。」以往幾樁婚事為何告吹?就算喬三少將死,只要能與喬家攀上關係,犧牲一、兩個女兒算什麼?卻為何連談幾樁婚事都談不攏?當然是有人暗盤操作──就是他,苦命的大夫兼好友。

「沒錯,我是不想。」喬文華不予否認。

社會風氣幾近變態的要求女子守貞,若他不測,這座喬府便是那女子一生的牢籠,綁一個彼此不相喜愛的女子在府中為他守寡,何苦?

「那麼為何現在又如此?」

對上呂洞賓不解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當然是因為我不想把她讓給別人。」

「你?!」呂洞賓覺得自己此時的表現一定逗得他很樂,因為他笑得很是……陰險;每當此時,他就會萌生一股悔不當初的感慨,為何會跟這樣的人結下孽緣?

文華一旦想要,便有一定會將之弄到手的惡劣個性。

而那個扮壞人、行歪招的人通常是他。

「洞賓,兩天之內為我查出有關於神算子的一切。」他認真地直視著好友。

他就知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他咕噥著。

喬文華勾起唇角,「不是欠我,是欠依妹吧?」

「不,是欠你。」呂洞賓很是確定。

老是被他以喬依人為藉口要得團團轉,連個甜頭都沒吃過──呃,不是他有什麼邪惡的念頭啦,而是──哎,大家知道的,不甘心哪!

不過不是他要澆好朋友冷水,而是……「文華,這樣……好嗎?」

「有何不好?」

他在裝傻,呂洞賓非常確定。「你的生命。」

不說「你的身體」乃因為他的生命已是風中殘燭。

微微一笑,喬文華緩緩道:「我想要她,不想讓別的男人搶走。」

「本是你的東西讓人奪走才叫『搶』,而你與她,八字尚未一撇。」厚臉皮的傢夥。

「很快就會了。」

「什麼意思?」啊礙…頭皮發麻,每當文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是他勢在必得的時候,表示他將不擇手段……別人還說他溫和,溫和個頭啦!那是因為他還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咳咳……」

呂洞賓聽不出他在咳嗽或是在笑,反正不管哪種都滿可怕的。

「唉,果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呂洞賓說著拿出一包金針,迅速地插進他周身幾個大穴,「我入了一味新藥,先試幾天吧!要設計那個神算大師也得你的身體許可。」

隨他在自己身上東下一針西下一針,喬文華只是看著他慎重的神情說:「多謝。」

兩人的交情實在不必說太多,早就心領神會。

只是……呂洞賓收起針,「我真擔心我會跟著你下十八層地獄。」

「哦?」

「哦?」呂洞賓學他,「推一個無辜女子下火坑啊!」

自私的傢夥,明知命不久長還去招惹姑娘;萬一對方真愛上他,當他走時不是會傷痛欲絕嗎?

「嫁給我有那麼慘嗎?」喬文華看看自己,雖然如今或可榮登京城最醜男子代表,但他以前可是風度翩翩的俊俏兒郎,是京城裏多少閨女心目中的理想郎君啊!

「一嫁進來就守寡,還不慘嗎?」

「不會的。」他溫柔地笑了,笑容裏有前所未有的信心與堅定的意志,「我不會丟下她……依我所見,若我真丟下她一人,她絕對不會在乎其他人目光,一定會改嫁的。」

呂洞賓默然,他不敢附和。要附和很簡單,換做其他人,他會安慰地附和,但他不是別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無法給他一個虛渺的海市蜃樓。

「洞賓,你會幫我吧?」其實不必問,他也知道的。

「當然!」呂洞賓昂首,暫時拋開沉重的心情,咧嘴笑道:「我會讓你在洞房花燭夜壓倒新娘,而不是新娘壓倒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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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6:5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紅姑,要收攤了?」隔壁賣字畫的窮書生問。

殷小小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收,只有個拿來裝模作樣的籤筒。

她的算命法說穿了就是──胡掰瞎掰。

掰得有理掰得通,掰得人人相信人人不疑,她就成功了。

她的名聲是靠口耳相傳,而不是招牌,所以她連個布招都沒有,就只是一張破爛桌子擺在城隍廟前。

「欸,天冷,想快回去照顧娘。」殷小小笑道。

天氣一冷,人也少了許多,但她的生意還是好得令人眼紅。

年關將近,俗話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所以除了媒婆的荷包滿滿之外,她這算姻緣奇准的神算子荷包也不扁啊!

「呃,那……」書生忸怩地拿出新寫好的一幅春聯,「年節到了,讓你拿回去貼貼門楹。」

殷小小也不客氣,「多謝。」

她的座右銘是:有得拿就拿,有便宜就撿。

當殷小小果真拿了春聯便走,附近的古董張哈哈大笑,「瞿書生,你想把紅姑娶回家,還有得等哪!今年看來是不可能啦!」

至於殷小小是否知道人家的心意?天知道。只見她蹦蹦跳眺心情奇好地跳回家。

「娘!」她打開門便開心地跑進後頭的房間裏,孺慕地挨到娘親長年臥病的床邊,展示她今天的戰利品──免費的春聯及燒雞。

燒雞是她替大來客棧的笨兒子指了一條姻緣路而得來的。

「回來啦,小小?」殷母慈愛地看著她,「今天順利嗎?」

「嗯。」殷小小一脫在外的精明俗氣,在母親的面前,她只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娘,你瞧,今晚有燒雞吃呢!」

「香客送的嗎?」殷母沒有多看一眼,反而伸手撥去女兒發梢上融化了的一滴雪水。

「是呀!」她起身轉頭拉過房裏惟一的一張小桌,將燒雞放在上頭之後再回頭道:「在鄉下時聽說京城裏的人個個奸詐又狡猾,吃人不吐骨頭的,可……娘,我覺得他們其實很好心呢!」

「哦?怎麼說?」殷母愛憐地摸摸女兒趴在床沿的頭。

「他們不會拿石頭砸我,也不會說我是掃把星……」她抬頭,「為什麼呢?在家鄉說京城裏人壞話的,在我眼中卻比城裏人更壞呢!」

也不知是城隍三仙的功力太爛,還是城裏人太蠢,她不過胡謅猜中幾件事就讓人當神算供著──城隍市集裏的人也挺好相處,像瞿書生就常送她字畫,雖然她不太懂那東西。

殷母聞言不禁眼眶微紅,「難為你了,小協…」

「娘,我一點都不難為呀!反倒是娘為我受委屈了。」她咧開嘴笑道:「而且靠我這本事,咱們現在過得很好呢!」

在家鄉讓人退避三舍的能力,到了這卻讓人奉若神明……這是什麼因素造成的呢?是京城人太蠢,還是家鄉的鄉親們太無知?

「是呀……」殷母微笑。「這也能幫助人的呀……」

她的女兒只是那麼一點點與眾不同罷了,夫家為何要視她為瘟疫?為何未曾想過,這是神明賜給小小的禮物?

「對了,小小,上回去看的喬府少爺如何呢?」殷母心血來潮地問道。

喬府少爺?殷小小側頭想了想,「喔,那個呀!」

嗯,若說要忘也挺難的,畢竟他是第一個有此「榮幸」請她到府裏去算命的傢夥。

「說到這個,娘,我真搞不懂,都已快死的人了,為何還要拖一個人陪葬呢?連我都看得出來喬少爺已病入膏肓,卻還是要為他『沖喜』地娶個新娘子來糟蹋!喬少爺死了是一了百了,可被留下來的新娘子絕不好過的。」

看得出殷小小對喬少爺沖喜一事頗不以為然。

殷母只是微微一笑,「天下父母心,若換做是你發生了這樣的事,娘拚死也會去求一個希望,不管那有多麼荒謬。」

「是嗎?」她眨了眨眼,還是不太認同,但卻為了娘的話感到心裏暖呼呼的。

算了,管他呢?只要那個倒楣鬼不是她就好了。

打量著女兒青春俏麗的臉,殷母不覺歎了口氣。

「若我們還留在家鄉,若阿榮沒有退親……我的小小也該是個新嫁娘了……」

殷小小聞言皺眉,「娘,別說這個了。」

「要娘如何下感歎?」摸了摸女兒年輕的臉龐,「你都十八歲了啊!」

「十八便十八呀!」

「十八早該是幾個娃兒的娘了。」

起身,殷小小轉身道:「娘,我去準備晚膳了。」

成親生子又如何呢?看她娘,多美好賢慧慈祥?爹卻還是拋棄了她……只因為她生出了一個妖女。男人多麼無情,完全忘記她也是他的骨肉!所以,成親生子?留給那些來向她祈求姻緣的千金小姐吧!

米米米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喬文華乖乖地依言淨身持齋三天,雖還是每日躺在床上,卻也不再無聊地找呂洞賓麻煩,猶自閒適自在地看書或是看帳,讓喬家老爺夫人好是安慰。

只有呂洞賓知道為什麼。

不找他麻煩是因為他去為他打探某個倒楣鬼的身家資料,閒適自在則是因為他知道有個倒楣鬼即將入甕,且一定入甕。

「文華,你不怕人家不嫁你?」呂洞賓忍不住想打掉他的胸有成竹。

喬文華從書本裏抬起頭來,淡淡地笑道:「該操心的是我娘。」

「啊礙…」嘖,對啊,人家姑娘不嫁,最心急的不會是他,而是盼望一舉沖喜成功的喬夫人!

「時間到了吧?」喬文華闔起書本,看看外頭,雖無冬陽,至少風雪已停,稱得上是天清氣朗的好天氣。

他話才落,房門已被打開,喬老爺、喬夫人及喬老爺的兩名側室盛重其事地打扮過一番,後頭跟著六對紅衣婢女討其喜氣,再後頭則是跟來看熱鬧的其他庶生子女;當然,喬依人也在裏頭,一雙擔憂的眼沒離開過喬文華身上。

「文兒,準備好了嗎?」喬老爺問道。

喬文華一身白衣,雖不吉利,喬夫人卻也不勉強他換下。

「好了。」他朝床前的呂洞賓一笑,閉上眼,一干人心急、看好戲地等待他睜開眼說出的第一個字──「西。」終於,他睜開眼說道。

一說出口,喬老爺立即揮手示意守在外頭的家丁去尋,雖然他不若妻子相信這套荒唐把戲,但一來拗不過妻子,二來也總是個希望。

後頭庶出子女一聽「金言」已出,個個不知在打啥鬼主意地詭異一笑,紛紛散去,惟喬依人留下。

「依人,你還不走?」喬二娘經過她身旁時問道。

「娘,我想留下來看看結果。」

喬二娘沒說什麼,與喬三娘一同走了。

「文兒,今日精神如何?」喬老爺關心地問道。

「孩兒今日精神好多了。」喬文華笑著回答,「爹,你昨日拿來的帳冊,孩兒已看完,南方油舖的帳似乎……」

呂洞賓聽到這裏打了個呵欠。他懷疑文華根本是讓這些東西累病的,沒看過臥病在床的病人還得處理這些東西的,何況他根本還不是實際的負責人。

喬夫人則是坐立難安地頻頻向外看去。怎麼去了這麼久?街上適婚的女子該不難碰到呀……她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希望家丁快找到能為兒子沖喜的人,一方面則又害怕找到的女子是個低三下四之人。

畢竟她的文兒怎能迎娶一個對他毫無助益的人呢?

唉!可大師的話又不能不聽……「大娘,您似乎有煩心的事?」雖然喬夫人平日對他們總沒好臉色,喬依人還是關心地上前詢問。

喬夫人抬頭見是她,總是個聊勝於無的說話對象,遂道:「雖是大師的指示,但我著實擔心會是個什麼樣出身的姑娘礙…」

西方又是龍蛇混雜的地方,並非達宮貴人居住之處……「大娘,您放心吧!」她巧笑倩兮地安慰道,「三哥洪福齊天,又有神算大師指點,必能為大娘找來一個才貌雙全的好媳婦。」

呂洞賓在一旁聽了,暗暗稱讚喬依人真是個好心的姑娘,真不像是文華的妹妹哪!於是也跟著湊上前道:「是啊,喬伯母,放心吧!文華必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姑娘,畢竟是他欽點的嘛!」

是否才貌雙全他不敢保證,但必然是文華他自個兒喜歡的姑娘錯不了。

欸欸,想到這兒才覺得奇怪,文華究竟對那兩面之緣的姑娘傾心何處?還叫他去查探人家姑娘的身家資料,甚且大費周章地安排這場指婚記,真是奇怪呀!

「爹,那便這樣辦吧!」喬文華為兩人的討論告一段落,抬頭朝門看去,「家丁怎還不回來呢?」說著,朝好友睨去一眼,似在說:你安排的沒問題吧?

呂洞賓微皺起眉,眨著眼暗示他:當然沒問題。

雖然設計人家無知的姑娘有些於心不忍,但一想到這場騙局也是那姑娘先起的頭,愧疚感也就淡然許多。

「報告老爺!」才說著,一名家丁便回來了。

喬老爺與喬夫人一同起身,緊張地朝家丁身後打量,「人呢?」

他們不是吩咐務必先把人家姑娘帶回來一見嗎?

「呃,老爺……」家丁抬起頭,臉上鼻青臉腫的,讓眾人大吃一驚。

喬夫人一驚向前,「讓……讓人阻撓了嗎?」

是誰?二房或是三房?或是因退親一事而與他喬府對立的邱家?

「快說!」喬老爺急忙道。

家丁深吸一口氣,臉上的傷隱隱刺痛,「老爺,是……是未來的少夫人!」

米米米「什麼白癡狗屁倒灶的事!」殷小小氣呼呼地打退最後一個喬府家叮

古董張很好奇地仗著自己年老,問出城隍廟前攤販兼所有遊人想問的問題──「紅姑,你要嫁人啦?」

「呸!」她啐道,「你家婆娘才要嫁人呢!」

今天真是倒楣透了!一早到現在,半個上門問姻緣的姑娘都沒見著,反倒是來了幾隻亂咬人的瘋狗,見著她便喊少夫人,要她同去見公婆──呸呸呸!

古董張聞言不惱,只是看了看一邊松了口大氣的瞿書生,咧嘴笑道:「說得對,比起我家婆娘嫁人,紅姑要嫁人的事更是不可能啊!」

一陣此起彼落的笑聲,顯然同意極了古董張說的話。

誰不知城隍市集的紅姑脾氣火辣,對吃豆腐的登徒子更是不假辭色,一言斷生死,非要得罪她的人捧著金子上門求化解,才肯收回詛咒。

問他們怕嗎?沒做虧心事怕什麼?紅姑也不會輕言出口詛咒人的。

「古董張,」殷小小聞言甜甜地拋出一抹媚笑,「你想今天一整天都沒生意可做嗎?」

她知自己好話出口沒半句實現,反倒是壞話准得嚇人,久而久之,她逼自己學會說好話,不輕易說出詛咒似的壞話。

古董張忙揮手,「不不不,紅姑你就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不然我家婆娘真會跟著人跑啊!」

「哼!」殷小小一甩頭,「唉,今天不做了,好倒楣呀!」

真邪門,開張到現在,一個姑娘家都沒上門,來的儘是油頭粉面、豬頭豬腦的公子哥兒,連一個稍稍看得順眼的人都沒有──「這麼早就要收呀?」古董張問。 別是他刺激到她的痛處啦!

「再下去又來幾隻瘋狗,本大師可吃不消。」椅子往破桌子下一擱,好啦,收拾完畢。「那我走啦!」

「唷,這不是神算大師嗎?」

一聽那酸到骨子裏的語氣,殷小小厭煩地轉身,「原來是城隍三仙啊?今日上門有何指教?想本大師為你們算算姻緣嗎?那就不必了,本大師不想殘害無辜的姑娘……且美色有損修為吧?」

「哈哈哈……」看城隍三仙與神算大師鬥法真是一大娛樂。

尤半仙咬牙切齒道:「不必了!本半仙是聽說你有人來鬧場,好心來看看,順便奉送幾句話。」

「哦?」她索性把桌下的椅子踢出來,坐著聽他們想說些什麼。「請指教。」

「相命是一種高深的學問,你才學點皮毛便敢出來招搖撞騙,難免遇到今日的事,勸你還是收一收回家多練幾年再來吧!」

呵……天氣一冷就想睡覺,尤其又聽了一堆廢話之後。

「趙大仙,你弄錯了,人家是來求親的。」一名香客悄悄說道。

「求親?!」城隍三仙個個張大了嘴,一副可笑的樣子。

「怎麼,不行?」殷小小皺起眉,懶得跟他們耗下去。

黃半仙驚呼出聲,「你這小娃兒竟對普通人下蠱?這種缺德事你怎做得出來?非修道人之所為,非修道人之所為啊!」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下蠱啊!

「你說什麼?」她後悔剛才動作沒快點,如今才在這裏打混戰。「誰對誰下蠱了?」

「不然怎會有人膽敢來求親?」尤半仙理直氣壯道。

絲毫沒有婦德可言的女子,言行囂張又跋扈,怎麼可能有男人要?送他們都要考慮再三哪!

「你意思是說本大師沒人要?」殷小小雙手叉腰,神色不善地說,「搞清楚,是本大師不要他們好不好?」

自己不要,跟沒人要差很多的好不好?雖說她不要男人,但沒說不要面子!

「當然、當然,」趙大仙譏誚她,「怕真嫁過去會被休出來!」

殷小小聞言瞇起眼,這幾個江湖術士真惹火她了,雖說她自己也沒資格罵人江湖術士。

「真好,城隍三仙今天想變城隍三鬼啦?」她怒極反笑。

赫!旁觀的人群聞言忙退一大步,怕戰火波及己身。

天啊!神算殷小小就算沒那張嘴,拳腳功夫的殺傷力也挺大的哩!

看來今日一戰後,城隍廟前要變神算子的天下啦!

「你、你、你想做什麼?」城隍三仙跟著退幾步。

「沒什麼,只不過想好好教訓你們──」

哇!敢惹她?今天真叫他們變城隍三鬼!

***

喬夫人一聽未來的媳婦兒竟是神算子,心裏是大大的不願意。

雖說她相信神算子的「功力」,但那跟當媳婦兒是完全兩回事啊!

誰想要一個江湖術士的媳婦兒?驚覺自己竟用江湖術士來形容神算子,喬夫人連忙揮去腦中的胡思亂想。

「該不會……這大師耍了什麼詭計吧?」

咦?她以為自己把心裏話說出口了,忙閉起嘴才發現此言出自身旁的喬依人口中。

離「點親沖喜」已過了兩天,喬夫人與喬老爺皆沒有再派人去請殷小小,想來心思是相同的──不想接受那樣的一個兒媳婦。

雖然他們曾設想過,可能會是妓女或乞丐,但──他們聚集在喬文華房裏,思索著該怎麼叫他再選一次。

「耍 詭計?」呂洞賓差點笑出聲來。

是,沒錯,這其中的確有詭計,可他們怎也想不到耍 詭計的不是神算子,而是他們的兒子!

文華既費了這麼大功夫,怕是怎麼也不會輕易放手的。

「依妹以為大師耍了什麼詭計呢?」喬文華溫和地笑問。

她蹙眉思索了一會兒,「大師神通廣大,預先知道三哥會往哪個方位去尋,也不是不可能……」

「哦……咳咳……那為何大師當初不直說自己便是我最好的沖喜對象呢?」他輕聲問。

「那樣做太過明顯。」喬夫人搶著回答。

愈想愈覺得有可能,那江湖術上八成是貪圖喬府的榮華富貴!

「是嗎?」喬文華不置可否,垂眸不語。

「所以今天我們來,是想文兒再點選一次。」喬夫人又道。

呂洞賓在一旁看著,深覺大事不妙,於是假咳一聲,「伯父、伯母,你們是否都忽略了另一個可能?」

「什麼?」他們還漏了什麼可能?

「就是神算子也沒想到自己是文華的姻緣?」呂洞賓笑道,「侄兒常聽人言,算命者相盡天下命運,就是無法得知自己的未來……伯父、伯母以為然否?」

他瞧瞧大家尚無反應,又道:「況且聽家丁所言,神算大師似乎很排斥這樁婚事……」

「或是她故作姿態!」喬依人忽答。

「神算大師能有今日精妙的相術,許是經過苦修,並不想為了一樁凡緣毀去自己道行,故而不願答應……」呂洞賓真佩服自己胡言亂語的本事,哪天他不當大夫了,去當個算命師肯定也不賴。

「那我們文兒該怎麼辦?!」喬夫人完全忘了适才的疑慮,著急問道。

呂洞賓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侄兒也是束手無策,總不能為了文華,毀去人家大師辛苦修練的道行,況且……恕侄兒直言,伯父、伯母並不想納神算大師為文華的正妻吧?毀去人家苦修的道行,卻又要人家姑娘委屈做小,侄兒……就算有法子也羞於啟口。」

「呃!」喬老爺這下真的啞口無言了。

沒錯,他們確實只想讓沖喜新娘為小,待文華痊癒之後,再談一樁門當戶對之親事。

「呂大哥,你說得好似很瞭解神算大師,我們根本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喬依人蹙眉道。

「這……」呂洞賓聳聳肩,「侄兒也不便多言,伯父、伯母自己決定吧!」

唉唉,他能理解依兒為兄長擔憂的心情,不過著實差點壞了他大計啊!

「咳咳……」喬文華輕咳起來,發言道:「孩兒問過家丁,當日他們一路西行至城隍市集,途中卻連個適婚的少女都沒見到過,連香火鼎盛的城隍廟亦然,惟神算大師一人而已,且不偏不倚便在他們西行的路線上,據說是神算大師平日擺攤為人解惑的地方。孩兒想,大師再如何神機妙算,也無法預料孩兒說出口的方位,遑論她一進京便選定喬府正西方擺攤?」

「這……」喬老爺撫須沉思。

喬夫人見兒子神情,驚訝地問:「文兒,你中意大師做為你的妻子嗎?」

喬文華聞言,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讓喬夫人大奇。兒子自獲病以來,即使喘得厲害,臉上依舊不見血色,如今卻……「唉!」她歎了口氣,「若文兒你身體好轉,我是萬萬不可能招那樣的姑娘為媳;又或者,你的病不是這樣的急……」

言下之意,她軟化了。

或許兒子身體好轉之後,對神算再無愛意,便會休妻另娶。

喬老爺一邊看著,沒有發言,倒是喬依人急道:「爹、大娘,你們真相信一個江湖術士的話,欲賠上三哥一生的幸福嗎?」

「咳……依妹,」喬文華溫和地微微一笑,「三哥的一生,也只到上元;若是神算大師真是個江湖術士的話,三哥也沒損失,咳咳……反而在最後的人生有妻相陪……」

「文兒!」喬老爺、喬夫人一齊喊道。

喬依人一聽更是泫然欲泣,「三哥,有我……我和爹、大娘、呂大哥陪你,難道不夠嗎?」

喬文華但笑不語,反倒是呂洞賓開了口,「媳婦兒和妹妹、兄弟是不同的。」

喬老爺毅然下了決心,「賢侄,你有何辦法讓神算子點頭嫁給文兒?」

他微笑回道:「從神算子的娘下手……」

「呂少爺,不好啦!」一名家丁跌跌撞撞沖進來,也理會不得正對他橫眉豎目的主子,因為他知道這事關少爺性命。「那個……那個神算大師被衙門抓去啦!」

「什麼?!」

眾人驚訝的同時,喬文華卻不動聲色地扯了呂洞賓的衣擺一下。

他會意地笑道:「伯父,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

此時正給關進大牢裏的殷小小猛然打了個大噴嚏,讓她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她很少染上風寒的,每次一染風寒便沒好事……該不會是娘怎麼了吧?

可惡的城隍三鬼,等她出去,非給他們好看下可!

殷小小在心中發著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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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3: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們聽說了嗎?神算子和喬三少的事……」

八卦人人愛傳,何況是這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所以在這樣細雪紛飛的日子,眾人聚集在酒肆裏暍著暖呼呼的溫酒,對這有趣生動的話題,七嘴八舌一番。

「啐!現下誰不知這回事?」另一人道。「神算子給城隍三仙告進衙門,還是喬府運用關係,讓她無罪開釋的呢!」

「嚇死人啦!那個潑辣的紅姑真要嫁給病弱的喬三少?那喬三少就怕只能活到洞房花燭夜吧!」

「你這嘴真壞,別忘了紅姑現下不在衙門大牢裏了……」

經人提醒,大夥兒這才升起危機意識,縮了縮頸子左右張望。

「呵呵……呃,那天給紅姑打跑的人們,該不會就是喬府的人吧?」

「沒錯!看來紅姑還不想嫁呢!」

「難說。」另一人道,「聽說這沖喜的法子是紅姑教給喬夫人的,難保紅姑不是早看上這樁婚事──」

「你胡說什麼!」突然一人霍地站起,氣得渾身發顫,「小孝小小她不是那種人!」

赫!嚇死人啦!還以為是紅姑那煞星呢!

「啊,這不是賣字畫的瞿書生嗎?」一人認出他來。

瞿書生對潑辣紅姑有意的事早已不是秘密,本還要取笑他兩句的人,見他似快哭出來的模樣,全摸摸鼻子,悶頭喝酒。

瞿書生失意的模樣怪可憐的,平日大夥兒又沒深仇大恨,現在也不好對他落井下石。

「一定是喬府使了什麼肮髒手段逼小小答應……小協…」

呃,沒見過男人掉淚耍賴嗎?喏,現在不就是了?

古董張在一旁勸著,大夥兒於是壓低下聲量。天知道平日斯斯文文的人一旦抓狂起來會是啥模樣?

「肮髒呀……瞿書生說的也有幾分可能。」

「哇,人家喬府是什麼地位,犯得著用這種手段嗎?」

大夥兒不約而同想到殷小小入獄一事,搞不好便是喬府用了啥手段。

「咳咳!」路人甲舉起酒杯說:「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紅姑總算是找了個好歸宿,只不過……」

「只不過……唉!」另一人接下去道:「城隍廟前從此見不著她豔紅的身影,有些不習慣。」

思及此,眾人同聲一歎。殷小小實在已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啦。

***

「你娘的!」殷小小發怒大吼,「放你姑奶奶出去!」

她對著門板又敲又踢的。可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的門板,跟她家裏那破門根本不能比,任她怎麼破壞就是不動,連道刮痕都沒有,真是氣煞人也。

「全都聾啦!呿!」她奮力一踹,門板還是文風不動,讓她洩氣地就地坐下。

莫名其妙!

她莫名其妙被抓、莫名其妙被放、莫名其妙便被軟禁在這。

她只知道這裏是喬府──難道是喬少爺翹辮子了,喬府的人抓她來報復?

哼,她是術士又不是大夫,人死了關她屁事?

思及此,她再次站起,對著外頭大吼,「有沒有人來啊!放我出去!」

這次有人給她回應了,聲音柔柔的頗好聽,但卻帶了濃濃的鄙視,讓她心頭火又起,在這大冷天裏直冒熱汗。

「沒人教過你禮儀嗎?」

殷小小瞇起眼,瞪著門板。

「聽你适才的言語真讓人感到臉紅,毫無教養可言……文華哥娶你,真是糟蹋了!你根本連進喬府當丫頭的資格都不符。」

她深吸一口氣,「你姑奶奶我沒教養,你就有了嗎?!躲在門後罵人,怎麼,見不得人嗎?你娘才該為教出你這種大家閨秀而臉紅哩!糟不糟蹋是你說的嗎?你是哪根蔥、哪顆蒜?本姑奶奶才認為我嫁來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哩!這裏可不是我自願待的,是你們這群見不得人的傢夥抓我來的吧!」

她一邊連珠炮地罵,一邊在腦袋裏飛快地想著。文華哥娶你?有人要娶她?該不會是那個病癆子吧?

赫!太可怕了!

「你覺得糟蹋,本姑奶奶還不想嫁呢!放我出去!見不得人的大家閨秀。」

門外的人被氣得渾身發顫。這就是文華哥將來的妻子?

太可笑了!

聽不到回應,殷小小索性再踹兩下門,「你聾了呀!」

「小姐……」小青擔憂地扶著像是隨時會倒下去似的主子。

她初聽到三少夫人口出穢言時,也著實嚇了一大跳──老天哪!這就是未來的三少夫人?

先不論三少爺如今是什麼模樣,好歹他也是堂堂喬府三少爺呀!面貌雖非,胸中墨水仍在,怎堪匹配如此粗鄙的女人?

莫說小姐這手足為三少爺抱不平,她這為人奴婢的也要大歎不平哪!

喬依人眼中幾要迸出淚來。文華哥身邊的人不該是這樣的女人……「快來人放我出去!」殷小小只能徒勞無功地重複喊著。

唉!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啊!她寧可是喬少爺一命嗚呼,喬府找她算帳啊!

「呵呵……咳,還是一樣很有活力哪!」

「文華哥?!」喬依人聞言一驚急忙轉身,只見喬文華披著一件白毛大衣緩緩走來,右後方跟著滿臉莫可奈何的呂洞賓。

喬文華微微地笑著,腳步虛浮卻堅持不要呂洞賓扶持,緩緩走到門前,聽著裏頭的大吵大鬧,及門板的震動聲。

「沒有跟小小說明原委嗎?」他望著震動的門板,卻是問向一旁的妹妹。

那是……什麼?喬依人不敢相信她在三哥眼角眉梢看見的溫柔。針對誰?門裏的那個騙子嗎?

她只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啊!

喬依人沒有回答,倒是呂洞賓主動道:「你也看到了,覺得她會聽嗎?」

文華的個人喜好,他無權置喙,只能說:真是怪異啊!

喬文華低笑著搖搖頭,末幾,低笑聲轉為輕咳。

「文華哥。」喬依人連忙扶住他,「呂大哥,快扶文華哥回去休息……」

「不用了。」他阻止她,「我想跟小小談一談,依妹,我請洞賓送你回房。」

「小小?」她像是現在才聽到這個名字。

喬文華一笑,「你嫂子的閨名……」

「嫂子……」喬依人有瞬間的失神。

三哥真要娶她嗎?只因她能讓三哥身體痊癒?

讓呂洞賓送妹子離去之後,他笑著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入。

卻迎面飛來一腳──「嘿,」喬文華飛快往旁邊一閃,「忘了我嗎?」

米米米忘了?從未記得哪來忘了?

除了喬少爺這名字,誰理那名字配的是哪張臉?

看見那張病態的白臉,殷小小及時停下了腳,怕剛出牢房又因為殺人罪進去。

她雙手抱胸,看著來人慢慢地走進來,反手關上房門。她倒不怕他會對她做什麼,瞧他這副樣子,還沒對她怎樣就先讓她一腳踹到牆上了!

而且天冷,她受不了房門大開後吹進來的冷風。

「你是喬少爺?」

「小小還記得我……咳……真是深感榮幸。」喬文華尋了張椅子坐下,將手擱在桌面上半撐住身體。

殷小小瞪住他,「誰准你叫我小小的?」

好像兩人多親近似地,天知道他的臉未曾進入她記憶中過。

「我們都是未婚夫妻了不是嗎?」他一貫溫和地笑道。

未婚夫妻?8誰說的?」她語氣中大有把造謠之人大卸八塊的意味。

「你。」唉,他身子骨真是愈來愈槽,這麼一小段路,他竟覺得渾身酸痛;究竟是因為躺太久,或是身子真的撐不住了?

「我?」殷小小的眉毛幾乎要打結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胡說八道呀……你忘了嗎?」他語氣中有些些委屈的感覺,「你說,淨身持齋三天之後咳……我指出一個方位後,遇到的第一個適婚女子就是我的命定新娘啊!岳母大人業已同意。」

應該說,岳母大人將會同意──沒理由不同意。

「什麼?」她腦袋裏頭有一瞬間的空白。

「咳咳……需要我再說一遍嗎?」喬文華脾氣很好地問。

「閉嘴!」殷小小垮下臉。對,該死的那是她說的沒錯!

「怎麼可能?喬府離城隍市集那樣遠的距離!」殷小小不敢置信地大叫,「難道路上都沒別的女人哪!」

「這便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喬文華笑著回答,招來白眼一枚。

若是殺人無罪,她真想一拳打扁他!

「孽緣嗎?」殷小小越過他,想離開這座府郟

喬文華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等等!咳咳!咳咳咳……」

他心裏一急,咳聲便止不住地激烈起來。

設小小見狀,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有些手足無措。「你……怎麼了?」

她是知道他病重,但……進來到現在,他一直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不用人扶持,怎知……「咳咳……我沒事……」他抓著她的手不放。

「真的沒事?」殷小小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拍拍他的背部。觸手的溫暖感覺,使她知道那件毛皮價值不菲,怕是窮她一生都無法擁有的高檔貨。

「沒事……」喬文華笑著勉力止住了咳。「你想回去嗎?」

「當然,」她皺眉,「是你們莫名其妙綁我來此,我還以為是你──」死了,要找我算帳。

「我怎麼了?」喬文華見她收口,心底也知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好心地不予點破,接著道:「岳母大人正在喬府做客,你回去是見不著她的。」

「我娘為什麼會在這裏?」殷小小瞪大眼。

「當然是來見我。」

「見你做什麼?」

「見我這女婿是否會善待她的女兒呀。」

「嘖……」她搓了搓手,「少拿肉麻當有趣。」

喬文華望著她溫柔地笑了,「你親自許下的婚約……」

「那算什麼婚約!」她不予承認,「你弄錯人了!你的沖喜新娘不是我!娶了我,別說沖喜了,還可能提早回去見閻王!」

「是嗎?」

「沒錯!」

「但岳母已經許了你我的婚事……」

「我娘一定是讓你們騙了!」殷小小道,「我要帶我娘回去。」

聞言,他忽然歎了口氣地放開她,「小小,你也不想嫁我這命短之人嗎?」

「廢──咳嗯!」殷小小及時收口。

雖是實話,還是別大剌剌地說出口好。

「唉!我知道我的容貌變了許多,連訂婚多年的未婚妻都不惜背負失貞罪名悔婚……咳咳……」

「呃……」標準吃軟不吃硬的殷小小,這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其實……還不是很醜,聽說你以前長得不錯,現下也不會太差……只是蒼白了些。」

喬文華閉上眼,「你不必安慰我了。」

「我是說真的。」她手足無措地說。「只要你多吃點東西,把身體養好,很快就有一堆的姑娘爭著想嫁你了。」

「但你卻不肯。」他望向她。

設小小蹙起眉。這該怎麼跟他說?

一是她沒想過嫁人,二是他們根本是陌生人不是嗎?

「還是你已有意中人?」喬文華試探地問。

她嗤哼一笑,「怎麼可能?」

「那為何不嫁我?」他很認真地再問。

那天,第一眼在雪地裏見到那道火紅的身影,他便將她留上了心。或許是他自知死期將近,見一切事物都覺無趣,而那道紅色的身影卻告訴了他生命的活力。

只一眼便定下了姻緣是嫌草率了些,但誰能肯定他活得過明年元宵?何不讓他任性一次,順心而為?

他相信,她的生命力必能為他的人生注入新的活力與希望。

看進他的眼,那雙固執的眼不像是個生命將盡的人礙…她撇開目光。

「我們不認識,而且門下當、戶不對。」

「我會給你時間認識我。」喬文華笑著握緊她的手,溫煦的笑容照亮他蒼白的臉。「你嫌棄我的門戶,那我咳……咳,可以自立的……」

殷小小怔怔地望著他的笑臉,幾乎要懷疑他的病根本是騙人的。她沒看過一個將死之人能笑得這麼溫柔。

也從沒一個男人對她說過這種話,連她以前的未婚夫也是。

來京城後,遇到的男人們更是將她當哥兒們看待,在她面前更是百無禁忌──他是認真的嗎?對她胡謅的話深信不疑,甚且想娶她這樣一個和他天差地別的女人?

若他是個強橫一點的男人,她早一拳揮過去了,偏偏他卻來軟的……一拳過去還比較簡單俐落哩!

「呃……我要問問我娘……」

***

「呂大哥,文華哥真要娶……真要娶她嗎?」

呂洞賓送她到房門前,正要離去時聽到她這個問題,苦笑了下,不知該如何做答!

「她……她不配,為何文華哥非得娶她呢?只因為那可笑的沖喜之說嗎?」

「是呀,呂少爺,你們都沒聽到那……那姑娘早些的汙言穢語,實在是不堪入耳,奴婢從未聽過一個姑娘家口出如此惡言。」小青出言附和她家小姐,「真娶了她,三少爺的病就會痊癒嗎?可若三少爺真痊癒了不更可憐?有此惡妻只會是京城裏……不必京城裏,光是府裏其他少爺的嘲笑,就足讓三少爺難過了。」

呂洞賓搔了搔頭,又苦笑了下。「文華的決定向來沒人能改變,即使是我。」

娶殷小協…老實說,他也不確定文華為何要娶她?甚至不惜要詭計……難道他真是自暴自棄了,隨便娶個妻子充數?

「但……奴婢這麼說或許僭越了,但奴婢真不想稱那樣的人為少夫人啊!」小青大膽道,由此可知她有多排斥殷小小了。

「殷小小心地還算不壞,嘴壞只是為了在那樣龍蛇混雜的地方保護自己,小青與依兒要多體諒。」他也只能如是說了。

「但……」

「啊,文華還有交代我事情,呂大哥先走一步,依兒你快點進房休息,可別凍著了。」呂洞賓招架不住,托詞便溜了。

唉呀,他不懂,雖他也不解文華的決定,但既然是他的決定,他也不便置喙,橫豎娶妻的不是他;但相反的,喬府的女眷意見卻挺多的,上至三位夫人,下至奴婢,個個如此。

殷小小真有這麼差嗎?

呂洞賓想了想,決定把它拋到腦後,腳步往殷母暫住的廂房而去。

「殷夫人。」他推門而入,一名奴婢正在為她煎藥。

殷母本來躺在床上,一見是他便急著要坐起,「呂少爺……」

「別起來、別起來。」呂洞賓笑著阻止她,拉一張椅子在床旁坐下,伸手把住她脈門。經過一天的調養,雖不可能有多大改善,但至少臉色及環境都好多了。

「多謝呂少爺……」殷母對這個忽然到家中帶她到此醫治的男子頗有好感,想起小小,不禁試探道:「呂少爺今年貴庚?是否娶妻了?」

知道女兒配不上人家,但多少得要試試的。

呂洞賓失笑。看來殷夫人有意為他做媒,對像則是好兄弟中意的殷小校

「殷夫人,先別談我的事,在下可是受人之托來為你家閨女提親……」他笑道,「對像是這家主人,喬老爺的三子,喬文華。」

「嗄?」殷母眨了眨眼。

事情急轉直下,讓她有些迷糊。 本是為了女兒探問,怎地反過來是呂公子為女兒提親?

呂洞賓解釋一遍,「殷夫人不必擔心,文華是真心喜愛小小姑娘……雖然我無法確定文華的病是否有救,但我會盡力而為,也能保證若文華不幸藥石罔效,小小姑娘亦會得到善待。」

聽到此處,殷母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文華不是只拿小小姑娘當沖喜新娘,而是真心想照顧她一輩子,故小小姑娘絕對會是正妻……」

「正妻又如何?」殷母忽然道,「正妻依然可以休離啊!」

「呃……」呂洞賓語塞,未料殷母會突然插上這麼一句。「殷夫人是不信任喬府?」

「不。」她搖搖頭,問道:「沖喜姻緣之法,確定是小小所說?」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問這要做什麼,卻還是點頭。

雖然有動過手腳,但這法子確實是她親口所說沒錯。

「那麼……我允婚。」殷母說道。

呂洞賓大喜過望,像是生怕她變卦似地拿出擬好的婚書給她簽名畫押。

「簽在婚主……對,這兒。」

大功告成!拿著墨漬末幹的兩張婚書,他喜孜孜地笑咧嘴。

「殷夫人,這一張是您的。」

她小心收起,「那呂少爺,我何時可見到小小?」

「呃,應該快了吧!」若文華計算的沒錯,該帶著殷小小往這兒來了。「殷夫人,恕我直言,您為何會允婚呢?難道是為了喬府的聘金?」

殷母看向他,臉上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只道:「因為小小說過,用這法子找到的新娘會幫助喬少爺不是?」

「就這樣?」呂洞賓瞪大眼。

嘖嘖,看來殷小小這神算子果非浪得虛名,真是太厲害了,連自己母親都對她的「金言」深信不已哪!

***

怎麼會這樣?!

一雙眼睛注視著房裏兩人深情相對,嫉護的心扭曲著。

他不是為了這種結果才做出那種事,不是為了這種結果──一把折下覆滿雪花的枯枝,落地的雪聲傳不進房裏的兩人耳裏,卻重重擊在他心裏。

房門打開,殷小小不熟練地扶著喬文華出門,讓門外的人極感刺眼,忿忿地咬住下唇。

他要想辦法,一定要想個新的辦法,令文華回到他身邊──文華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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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嘖!」殷小小不耐地蹙起眉,左右張望四周都沒人,她撩起裙擺便爬上窗去,往下一跳8嘿!啊!」

「小校」窗下早有人在守株待兔,把天降佳人接個正著。

是病癆子喬文華,殷小小趕忙跳下他的懷抱,怕壓壞了他。

「小小,你想去哪?」喬文華望著她滿臉被逮著的懊惱,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

老娘去哪里關你屁事!殷小小很想這麼吼出口,可一見他臉上的笑容卻怎也吼不出口,自動消音吞進肚子裏。

她悶悶地踢起一團雪,「你怎麼出來了?等一下你娘又要說,是我拉著你亂跑了。」

喬府上下明明對她沒個滿意的,卻偏偏硬要她嫁給喬三少──若非娘待在這裏舒服,又說喬三少要是死了,她便是寡婦,而沒有人會逼寡婦嫁人的,她才不想待在這兒挨白眼呢!

因為這兒每個人眼裏都寫著:你配不上喬三少!

她又不是犯賤,為何要自找罪受?

煩死了!

「不會的,誰敢說你?」喬文華眼裏銳芒一閃,嘴裏依然笑著說。

就你爹、你娘、你二娘、你三娘、你妹妹!笨瓜!

殷小小不高興歸不高興,可當手心傳來一陣冰涼時,卻又忍不住從袖子裏掏出兔毛手套給他套上。

「天這麼冷,不待在屋裏烤火休息,偏要出來吹風……」

「不出來,怕我的新娘子就要跑了。」喬文華看著她為自己套上猶帶有她體溫的手套,似乎這天氣也不是那麼冷了。

「我娘抵在這兒當人質呢!我能到哪兒去?」殷小小不悅道。

其實是娘自己說要待在這兒,她也無法反駁。這兒吃得好睡得暖,娘的身子這幾天確有起色。

「小小,你不喜歡這兒嗎?」喬文華不讓她幫他套好手套的小手溜走,緊緊抓祝

殷小小賞他一個白眼,「誰會喜歡待在牢裏?」

牢裏?原來她眼中的喬府是這樣嗎?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嗎?」他笑著問道。

「你?」殷小小聞言打量著他病懨懨的模樣,皺起眉來,「還是算了吧!」

她挨的白眼還不夠多嗎?再說帶一個病人出去,既不能跑也不能跳的,好似帶了副手鐐腳銬似的。

「小小,適度的走動對身體是有益的。」喬文華又道,實在不忍看她像是折了翼的鳥,困守在籠裏。

「真的?」對他的話,殷小小不無懷疑。

綜合這幾天所得,她發現喬三少還是吃喝拉撒都待在溫暖的被窩裏,一動也不動等人伺候最好!

喬文華說謊不臉紅地點頭,「去城隍市集好嗎?你的老朋友都在那裏吧?」

明知他說謊,殷小小卻無法抵抗自由的誘惑,為他拉上毛帽,還是帶著他溜出府去。當然不能從大門啦,不然憑喬三少那一張臉,哪兒都去不成。

時節雖冷,可因為年關將近,街道上仍是異常的熱鬧,南北雜貨都有人吆喝叫賣,也有趕著驢子要回家裏過年的商人賤價拋售商品。

放眼望去,一片刺目的紅,滿街喜氣洋洋。

街道兩邊的店舖裏都擠滿了人,尤其是賣熱食的。

「喬三少,你們喬府是做啥買賣的?」看不到愛吃的糖葫蘆,殷小小拉著他的手,沒事找話說。

喬文華壓抑下一聲到了喉頭的咳嗽,不想掃了她的興致,微笑答道:「什麼都做。」

「什麼都做?」她看到一邊有賣熱餅的,高興地買了兩塊,一塊塞給他,「很好吃的,要兩手捧著吃……」

「不行,這一手得要抓緊你……」

聞言,設小小頓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你以前沒病時,肯定是個常流連花叢的花花公子!」甜言蜜語說來像喝水似地。

「我說真的。」喬文華望住她,「你有機會便會離開喬府,不是嗎?」

殷小小不看他,顧左右而言他,「這街上有幾家店舖是你的呢?」

喬文華歎了一口氣,把手裏的餅很快吃完,說道:「有掛喬府字號的便是。」

她聞言垮下一張臉,「我不識字。」

這臭病瘟,肯定是故意笑話她。

「不識字,可以學。」他緩緩道。「你以往算命不用測宇嗎?」

「會掰就可以。」殷小小嘟起嘴地說。

「呵……咳!」察覺自己身體變得沉重,喬文華停下腳步,緩緩調氣。

「三少?」她發覺他臉色更加蒼白,倚到她身上的重量也變沉了,直覺他發病了。「我……我送你回去!」

「沒事……」喬文華朝她安撫一笑,「城隍市集快到了,為我向城隍爺燒香祈福,祈禱我別這快走……」

「呸呸!快過年了,說那什麼不吉利的話!」殷小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只是聽到他那麼說很是刺耳。「我不是說過嗎?淨身持齋三天後遇見的姑娘能為你逢凶化吉,你不信我啊?」

「你不是說這是弄錯了?」喬文華笑道。

這男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她差點想把他甩到地上。

此時喬文華大半的重量已經倚到殷小小身上,不明就裏的外人會以為這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因為情侶可不敢做這麼大膽的事;事實上,就連夫婦都不敢這麼公開親熱呢!

看了看四周,嘿!她的老攤位還在呢!殷小小不做他想,攙扶著他便往老位子走去,拉出椅來扶他坐下,讓他靠在桌上。

「我去上個香,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免得礙我事、找麻煩。」真不知道她為何要為這病瘟做到這地步?

殷小小蹲在他身前,為他拉攏毛大衣及毛帽,又吩咐了幾句才起身走人。

望著她亮紅的背影,喬文華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即使遊人如織,她依舊是其中最亮眼的一朵紅花。

「你是小小的誰?」

帶著敵意的問話使喬文華留意起來人──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男人。

他再瞄一眼旁邊的人,每個都帶著好奇神色豎起耳朵等著他的答案。洞賓沒說過,小小的「鄰居」這樣有趣礙…微笑望向來人,他輕輕道:「在下是小小的未婚夫,敝姓喬。」

此語一落,引起不小騷動,古董張更是嘴快地嚷道:「你就是那快死的喬三少爺?!」

喬文華也不惱,「是在下。」

接著就見眾人像觀賞珍禽異獸似地圍住他,指指點點,尤其是那個年輕書生,眼底的敵意更濃。

洞賓也沒提過,小小的身邊竟還有這樣一號人物礙…他不動聲色地定好了整人計畫,臉上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假像。

「你比我想像中還人模人樣哩!」古董張快人快語。

「多謝。」喬文華笑道,「小小過去多虧你們照顧了……」

「我們照顧小小是因為我們喜歡小小,不需要你道謝。」瞿書生開口。

小吃胡忙打圓場,「瞿書生,喬少爺只是好意……」

「好意?他只是想利用完小小之後便一腳踢開!」他激動地說,「他們那種大戶人家怎麼可能真心對待小小?」

「瞿書生,你這麼說──」

「無妨的,」喬文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公子只是太過關心小小,以致太過激動……咳咳咳……」他掩住嘴,溜出一串咳聲,「小小是我的妻子,不管我是否痊癒,她都是我喬文華的妻子。」

輕柔但堅定,他望向滿臉通紅的瞿書生,似乎在說:即使我死,你也沒機會!

經過好長一段靜默,半晌,還是古董張開口,「好了、好了,看也看過了,大夥兒回去做自己的生意吧!別讓紅姑以為咱們欺負她相公啊!」

大夥兒一哄而散,除了瞿書生不甘地站在那兒久久,最後才一咬牙轉身離去。

喬文華這才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往後靠在桌子邊,把全身的重量交給它。

***

「銀邊草、落日紅、千年人參、血斷魂……」

喬府後的園子裏就聽得一連串藥名被流利地說出口,不片刻像是略帶苦惱地停下,然後是撥弄藥草的聲音。

呂洞賓看著一桌子名貴藥草,有許多是平常買也買不到的,而是他藝成下山之時,順便從師父丹房裏「借走」的。可愛的優秀徒兒都要下山了,賞點禮物是理所當然。

唉!他歎了一大口氣。

相較後園裏的冷清,另一邊平時同屬冷清的園子卻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也是他如今會獨自窩在這黑漆漆的藥園子裏的原因。

好好保養都還來不及了,但那笨蛋卻還拚命住外跑──還真是人生不在意長短,只在乎曾經燦爛啊!

文華中的明明是慢性毒,他也壓制了多年,卻為何總是找不出毒性?!

呂洞賓有一股深深的挫敗感,尤其病人還是他的好友。要他眼睜睜看著好友因為自己的醫術不精而一命嗚呼嗎?

可惡!他怒捶桌面,表現出平時沒在眾人面前顯現的煩躁憂心,讓桌面上的藥草跟著一齊震動。

「呂少爺……」怯怯的聲音從幽黑的房外響起。

收拾起心情,呂洞賓朝外問道:「什麼事?你們少爺走了嗎?」

家丁聞言惶惶然,「當、當然不是,呂少爺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是老爺、夫人有請呂少爺,希望呂少爺再下幾針,讓三少爺好過些。」

他霍地起身,打開房門,皺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們三少夫人呢?」

雖未過門,實際上喬府上下也知道她會是將來的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讓大夫人關進柴房了。」

「什麼?!」呂洞賓陡然一震。

糟了!他讓自己的情緒困住,卻忘了安頓殷小校老天,祈禱殷小小別因此而傷了一根寒毛,或感染風寒,否則……嘖!儘是一堆倒楣事!

***

望著床舖上臉色發青難受地喘著氣的兒子,喬夫人傷心難過地啜泣,言語間儘是責怪殷小小的意思。

她不但不是福星,反而還是災星呢!

他們保護不讓文兒出去都來不及,殷小小卻肆意帶他出門,完全沒考慮他的身子。這樣的媳婦兒算什麼福星?!

她定要殷小小付出代價!

「文華哥……」喬依人眼眶濕紅地望著兄長,「早知殷小小不適合你呀……可現在也太遲了。」

「不遲、不遲!」喬夫人忙道,「把殷小小趕出去,把那災星趕出喬府!」

喬老爺厭煩地走來走去,「洞賓還沒來嗎?」

床上發著高熱的喬文華動了動唇,似要說話。

「文華哥,你想說什麼?」喬依人離他最近,忙靠上去。

「文兒想說什麼?」喬夫人傾過身子,也想聽聽。

喬老爺過去握住兒子燙熱的手,「文兒,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喬文華嚅了嚅乾澀破裂的唇,像是下意識地轉過頭顱,額上的濕巾掉落枕邊,手反握緊喬老爺的手,讓他一陣激動。

「文兒!」

像是在呼應這聲呼喚,喬文華掙紮著睜開眼睛,眼前三、四道人影晃動,讓他分不清誰是誰,不住地瞇著眼,想找到那個人。

「文兒!」這是爹的聲音。

「文兒!」這是娘的聲音。

還有……「文華哥。」依妹的哭泣……她呢?還有洞賓呢?

「文兒,我是娘,你看得見我嗎?」喬夫人多怕兒子今晚撐不過去。

喬文華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洞……呵,呵,洞……」

「洞賓嗎?」喬老爺握緊兒子的手,「去請了,馬上便來。」

「嗯……」喬文華轉動脖子,「協…協…小?」

喬依人聽見了,但她假裝聽不見。喬夫人聽見了,但她不想聽見。喬老爺聽見了,輕歎一聲。

「協…」一番掙紮似乎花費了他極大力氣,只見他又緩緩閉上眼,卻仍囈語著殷小小的名字。

「文華哥……」喬依人掩嘴啜泣,「你到如今還惦著那個害你至此的女人嗎?分明是給人下了蠱呀……否則,你怎會在此關頭還惦著她?」

他叫的不是爹、不是娘,也不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卻是那個妖女!

「可惡!」喬夫人不甘心地捏緊手絹,「快將她趕出去!」

「等等!」呂洞賓一腳才踏進房,急忙地大聲叫道:「千萬不可。」

好險呀!要是他來晚一步,就等著接收文華的怒火了,但文華真能醒來嗎?呸呸,他在想什麼!當然會!文華當然會醒來!所以他要趕緊救下他的心上人。

「洞賓。」喬夫人見是他,收回到嘴的話,卻仍忿忿道:「為何不可?她將文兒害成這樣!」

「是、是,侄兒知道伯母氣憤難消,但若文華醒來不見殷姑娘會難過的。」難過是小事,怕他火起來,整人、自殘都有可能。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不准文兒娶她!」喬夫人憤怒地說。

「是呀,文華哥已經給她害成這樣……還是另擇閨秀吧!」喬依人更是忍住哽咽地建議。

唉!真難搞。文華,你也醒來說句話啊!光靠我一人,怎抵得過你家兩個女人呢?何況其中之一還是依兒啊!

想歸想,呂洞賓還是硬著頭皮回道:「千萬不行。如今文華最忌諱的,便是情緒的波動,雖你們認為殷姑娘是文華的毒藥,但只要文華認為她是良藥,她便是良藥……」

盛怒之中的喬夫人顯然不同意這段話。她本來便是勉強接納殷小小的,如今出了這種事,她更是氣憤難當,非要把殷小小趕出喬府不可!

喬依人更不用說,從頭到尾就沒同意過。

而今未表態的就剩喬老爺了,也是他惟一的希望。

「讓下人去帶殷姑娘過來……」呂洞賓皺著眉道。

「休想!」喬夫人怒氣未消,「我不准她再靠近我兒子一步!」

「去吧!」喬老爺忽然出聲,「去請殷姑娘過來吧。」

「老爺!」喬夫人不解地瞪著他。

呂洞賓松了一口氣。文華未醒來的現在,他的身份著實尷尬,除了大夫之外便只是個世交之子,對喬府家務事實在不宜置喙。

「好了,我們都出去,讓殷姑娘與洞賓來照顧文兒。」喬老爺說道,自己便率先走出房門。

「老爺?」喬夫人又驚又疑。不會連老爺都讓殷小小下了蠱吧?

此時家丁動作很快地,帶了神色之間有些憔悴的殷小小過來,兩方在房門交會,喬夫人一見到她便張口欲罵──「夫人!」喬老爺此時深具威嚴地一喊,「依人,你們還不出來?」

喬夫人畢竟是傳統婦女,不敢違抗丈夫,只是恨恨地瞪了殷小小一眼,便與喬依人一同步出房間。

「小校」喬老爺輕喚,見她抬起頭來才又繼續道:「文兒拜讬你了。」

***

拜讬你了。

喬老爺臨去之前的話語在她腦海裏回盪,與喬夫人怨恨的臉孔形成強烈的對比,殷小小迷惑了,怔怔地坐在床旁,望著他發著高熱卻呈青色的面龐。呂洞賓喚她來,卻只要她坐在床旁握著他的手。

為何喬老爺會這麼說呢?他不該跟喬夫人一樣恨她嗎?是她帶喬三少出門使他病發……她不知道他發起病來是這麼痛苦,像是隨時都會放開她的手……他為何總要跟她說「不要緊」呢?她又為何總是忽略他的不適呢?

今天以前,即使他那麼跟她說了,希望她做他妻子,但在她腦海中,他的面孔還是很模糊的,刻意不去記他,老當他是個活不過上元的人,而不是她的夫婿。

他總知道她什麼時候坐不住想偷溜,讓她覺得煩透了,卻沒發覺這「煩」的背後要多少用心。

拜讬你了──喬老爺是抱著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呢?

他是否明白喬三少對她的用心,希望她回報呢?

一下子,一堆問號充塞在設小小腦袋裏,讓她一團混亂。

對她來說,喬三少只是個突然闖進她單純生活裏的不速之客,突然成為她的未婚夫。但對她來,這只是一個名詞,沒有意義。

不覺地,她歎氣了。

現在想這麼多似乎也沒啥用,若喬三少就此一命嗚呼,她便什麼也不用想了,或許直接被丟出喬府,或許直接丟回衙門大牢。

「呂洞賓,喬三少會醒嗎?」她轉頭問著後頭正忙碌配藥的男人。

他搗著藥,抽空賞她一個白眼,「當然會!」

「什麼時候才會醒?能不能稍稍替他解個熱?雪水有用嗎?」她握緊他的手。明明發著高燒,為何手卻這樣冷冰冰的呢?

殷小小不住地搓著他冰冷的手,希望能給他一點溫度。

「能用的早用了,哪輪得到你說?」呂洞賓心急,口氣也不好。

床上的喬文華不住地喘著氣,在兩人沒注意的時候張開了眼睛,熱度熏紅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視線,卻還是一眼認出床前的紅色身影。

「小協…」他囈語著。

「三少!」殷小小驚喜地發現他清醒了,轉頭大叫,「呂洞賓,三少醒了!」

「有人喚自己未婚夫三少的嗎?」呂洞賓拿著剛揉好的藥丸子走到床前,「他沒醒。」

「可他明明喚了我的名字……」

他在床沿坐下,「陷入昏迷的病患常會如此。他或許只是下意識地喚出心中最在意的人,並非真的知道在他面前的人是誰。」

聞言,殷小小有些失望。

「現在,脫衣。」呂洞賓忽然道。

「你說什麼?!」殷小小一愣,握緊拳頭便打算一拳揮出。

「是脫去文華身上的衣物,你想到哪兒去了?」他睨她一眼,低頭準備手中的金針。

就算他不怕被她的鐵拳打死,也會害怕讓文華的妒火燒死好不好?

殷小小臉一紅,「誰讓你話說得曖昧?」

「是,是小人的錯。」他很早便學會不跟女子、小人爭辯。「可以脫了吧?」

「本姑娘還是未出嫁的閨女,你竟──」

呂洞賓打斷她,「若想文華今日魂斷,儘管堅持你少女的矜持。」

她聞言牙一咬,伸手解開他胸前的盤扣──「很好。」呂洞賓爬上床扶起他,盤腿坐在他身後,把藥丸子丟給她,「扶好,把藥餵給他!」

「喂?」殷小小臉紅心跳地盯著眼前的裸胸,「怎……怎麼喂?」

「隨便!」他不耐地催促,「快點!」

視線上移,殷小小深吸一口氣,伸手想撬開喬文華的牙關……但他咬得死緊。

「呂洞賓,先把三少放平……」

「沒時間。」呂洞賓拿出金針,快速地連插他背後幾個大穴,「好了嗎?」

「退沒──」

「你在搞什麼鬼?!」呂洞賓怒道。

「可這種姿勢很難喂礙…」她幽幽地抱怨。

呂洞賓閉上眼調著氣,告誡自己別為她動氣,徒然耗費氣力。

「上來,用嘴餵他!」

什、什麼?!殷小小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時間給你害臊了,做不做?再不做,時機便要錯過了,屆時文華即使不死也廢了!」他出言恐嚇。

「我……」望著眼前蒼白青弱的臉,她沒有時間躊躇,只得爬上床舖半跪在他面前,「呂洞賓,你閉上眼。」

「放心,我也不想觀賞。」說歸說,呂洞賓還是好奇地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看見她雙手捧住喬文華的臉,湊上前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他還是……閉上眼好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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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深夜的喬府正因為喬三少爺的病情惡化,而陷入一種惶惶不安的詭異氣氛之中,奴僕們用眼神傳遞心中的憂慮與不安,服侍主子也顯得格外謹慎。

長久以來,喬府的下任當家屬意為誰,一直是個曖昧的情況。

若按老祖宗宗法,傳嫡不傳長,那麼毫無疑問的,必然是三少喬文華無疑。 姑且不論長幼嫡庶,三少的能力亦是大夥兒有目共睹的,不論從哪方面看都能服眾。是以雖然臺面下波濤洶湧,但嫡長之爭也一直沒浮上臺面過。

但這情況卻在三年前改變了。

一場怪病,讓三少退居幕後,改由大少、二少與四少執掌喬府店舖。

而其他三位少爺之間的互動又挺微妙的。大少是二姨太所生,二少及四少則是三姨太所生。

大少與三少一向不合,但與大少同母所出的六小姐卻與三少交好。至於二少、四少則與三少維持一種表面的和平──真複雜呀!

也曾有人懷疑,這場群醫束手無策的怪病是其他三位少爺所造成,但……無憑無據,再說其他三位少爺是否真有這份膽子也難說。

所以結論是──這種事不是他們做下人的該管的事。

做人下人的呢,只要能管好自己一張嘴就行了,比如說,看見大少爺深夜仍待在自己親妹妹閨房裏,兩人不知在密議些什麼的情形……這就不必多說了。

X米米昨夜的雪已停,屋簷、樹梢的積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煞是美麗。

一大清早的,面街的店舖已經開始招呼生意,而街後的住家在靜謐中忙碌。主人們還在睡夢中時,下人已經灑掃完畢,灶頭的火也正熱著,隨時可以給主人一頭熱騰騰的飯菜。

喬府的早晨也是這樣開始的,但今天有些不一樣。幾個家丁不是拿著掃把,畚箕到門口灑掃,而是拿著燈籠、紅紙。在家家戶戶忙著過年的現在,這副景象並沒有引起鄰居們多大注意,只有喬府人知道,今天有些不一樣。

在喬府後園子最僻靜的廂房裏,剛走過一圈鬼門關回來的男人,並未如大家所想,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喘氣,廂房裏也並未如人所想像的一般安靜。

骰子丟在碗公里的聲音滴溜溜地轉著,伴著女人高興的笑叫。

「四六大。」女人高興地笑咧嘴,「一兩銀子。」

贏家開心不必說,輸家卻也眉開眼笑、心甘情願地掏錢付帳。

這景象讓一腳踏進房門的大夫先是瞪大眼,而後莫可奈何地搖頭歎氣。

「殷小小,我是讓你來照顧病人,不是來開賭坊的。」呂洞賓進門不忘順手把房門關上。

殷小小連頭都沒轉,「本姑娘這不是在『照顧』嗎?」

只不過照顧的是自己的荷包。

「文華,」呂洞賓將手中的衣裳擱在桌上,「你不該陪著她胡鬧。」

被點名的病人露出很無辜的笑容,「小小說她無聊。」

「喂喂喂,該無聊的是你吧?」她聞言抗議。「本姑娘是為你解悶耶!」

「無聊可以做點別的事,文華可以睡覺兼養氣,而你……看書、喝茶、賞雪、撫琴,可以做的事很多。」呂洞賓拉了張凳子坐下。

這兩個人究竟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我不識字、不懂茶、不會彈琴,更不想看那片白花花的雪──」殷小小小心地收起生財工具。

跟喬三少賭上一刻鍾,足抵得過她一天幫人看命的收入。

「你可以學。」呂洞賓歎了一大口氣。

殷小小當沒聽到那聲大得有點故意的歎氣聲,「本姑奶奶可不像你們有錢人那樣有錢有閑,把銀兩跟時間花在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東西上頭。」

「這是涵養問題……」唉!呂洞賓忍不住又歎了一大口氣。

娶了殷小小,文華往後中秋賞月時,妻子可能忙著吃月餅;上元解燈謎,她可能正盤算著獎品的價值若干;登山望遠,她可能在想天上飛的白鶴好不好吃;臨海望潮,她可能在想螃蟹已經肥了……唉!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哇,涵養一份值多少?」殷小小嗤之以鼻。

人生對她們小老百姓而言就是吃喝拉撒睡,哪像他們還有時問想些有的沒的?

真是無聊!

對她來說,有聊的事是……「呂洞賓,手拿來給本大師看看。」

「做什麼?」他瞧見她不懷好意的笑容,警覺地將雙手藏到身後。

殷小小笑得很甜,「沒做什麼,只不過想看看你的姻緣線。」

好久沒有人來給她算命了,今兒個就揀他來重操舊業吧!

「不必了。」開啥玩笑,有人明知對方是神棍還送上門去給她騙的嗎?又不是傻瓜8何不算算你自己的,或是文華的?」

「嗤!」殷小小嗤笑一聲,「我倆都要成親了,有什麼姻緣好看?」

「看看你有沒有機會再嫁──」啊!呂洞賓倏然住口。

她聞言哼笑,轉頭看向喬文華,「你的好兄弟。」

只見他緩緩地笑了,沒說什麼,但那目光呀……「咳咳!」呂洞賓急忙清清嗓,指著桌上的衣物轉移話題,「奉長輩之命來為你更衣,至於殷大師則請移駕殷夫人的客房。」

沒錯,今天是兩人的大喜之日。

雖然有些匆促、有些趕、有些意外,但就是今天沒錯。

匆促、趕,這些都是沖喜免不了的宿命,至於意外……連殷小小自己都覺得意外,喬老爺沒聽喬夫人的話把她掃出門,反而將婚禮提前──據說是因為怕他的兒子病情再次惡化,所以才趕著將婚禮辦一辦。只不過喬老爺似乎忘記一件事,那個害他兒子病情惡化的罪魁禍首,便是拉著病弱的他亂跑的殷小小!

或許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喬文華今天的精神氣色,看來硬是比前些天好上許多。

殷小小聞言皺了皺眉,「反正是沖喜,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禮不可廢。該有的還是得有。」呂洞賓仰天翻個白眼。

他也想從簡,伯文華身體撐不住,偏偏這傢夥說什麼這樣匆促的婚禮已經對不住殷小小,該有的儀式一樣都不能少。

嘖!也不先考慮自己的身體,別讓人家一進門就做寡婦比較實在吧!

「小小,你就先過去吧!」喬文華微笑地說:「一生只有一次,我不希望日後你回想起這場婚禮,僅留寒酸簡陋的印象。」

「光看這間房,想寒酸也難。」殷小小帶些諷刺地故意望望四周。

說歸說,她還是乖乖起身欲離開。

見她離去,呂洞賓才讓守在外頭的奴僕們進來開始佈置,還不忘吩咐他們動作放輕。

「真不曉得你跟她是惡緣或是善緣。」他歎口氣。希望文華不是讓病中委靡的精神蒙了眼,東施看成西施。

看一眼忙著將妝台放進這個純男性空間的僕人們,喬文華勾起唇角,「你不覺得小小比起那些千金小姐,更加真實……無偽嗎?」

她開心便大笑、生氣便大叫,不會引經據典、出口成章,但更顯得樸實無華。

短短時日的相處,他更瞭解到她是個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不饒人,心卻已經軟了,只是拉不下臉,只要多磨幾句,她嘴裏不願意,卻已經做了。

與他完全相反。

「她太不懂修飾了,在這個家……難過喔!」呂洞賓歎道。

他沒惡意,只是陳述事實。大家大族,哪容得人恣意妄為呢?

「我會周全地守護她……希望她能維持她的性情……」喬文華的笑容一轉,望向好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洞賓,你似乎忘了告訴我,小小的身邊有一位虎視眈眈的窮書生……」

米米米

冤家路窄。

「大哥。」喬二少不意會見到他,慌忙下喚了一聲。

靜謐中的忙碌。因為是為了沖喜辦的婚禮,喬府顯得有些低調,連帶僕人們的行動都是安靜迅速的。

比較不忙的人,就數這些庶生子女了。

不是他們當主角,何苦去攪和?尚怕給人冠上不懷好意、口蜜腹劍的罪名。

同樣閑閑的兩兄弟就這在喬府花園的路徑上碰到了。

喬太少不以為意,雖然私底下鉤心鬥角,但不撕破臉是最高原則,於是跟著寒暄幾句。

「老三成親,你不去看看?」他正要往後園廂房去。

因為老三無法起床,儀式權變改在老三房裏,禮堂兼新房。

「我還有事……」喬二少搪塞幾句便溜了,「老四代替我就夠了。」

喬大少望著弟弟離去的方向,冷冷一笑。有事嗎?怕是去尋歡喝花酒了。確實是重要的事啊!

當他轉頭看見妹妹由小徑裏橫出來,就真的有些意外了。

依人與老三的感情之好連他這親大哥都有些吃味,讓人懷疑究竟誰才是她同母所生的兄長。

「依人,你還沒過去新房?」這話問得蠢,卻也表現出他的意外。

沒道理她最要好的兄長大喜,她卻在這磨蹭。

「你的婢女呢?怎沒跟著你?你……哭了?」雖說兄妹不頂親,畢竟是同母兄妹,還是會關心。

他想到老二剛剛那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模樣──「老二欺負你嗎?」他義憤填膺地問。

喬依人搖了搖頭,「二哥只是說……他說三哥沖喜也不會好的,佈置喜房不如佈置靈堂……」

聞言,喬大少放下一顆心,甚至有些贊同老二的話,但這話可不能在依人面前說,於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別放在心上,老三也不會因為老二幾句話便一命歸西。去換件衣裳,開心地去參加老三的婚禮吧!」

依人雖適合穿白衣,但在這大喜日子實在不適合。大娘正處心積慮討喜氣,依人這一身白地過去,不成箭靶子也難。

「不換。」

「要換就快,不要耽誤了……你剛說什麼?」喬大少以為自己聽錯了。

喬依人看向親大哥,眼神執拗,「大哥,你真認為那個女人配得上三哥嗎?」

喔喔,原來是吃味啊!

喬大少釋然地笑了,「別任性了,就算不是娶殷小小,老三總也會娶妻生子,何況……」何況他現在不娶,以後可有機會娶?

為了他一人,搞得喬府上下如喪考妣、雞飛狗跳──不滿歸不滿,誰叫人家是正宮娘娘所生?

「但是殷小小不配!」喬依人有些激動地叫道。「她、她……毫無大家閨秀的氣質,三哥竟然會同意,這實在太奇怪了!」

「不奇怪,任何男人到這時候,都會想娶個老婆過過幹癮──」話尾隱沒在喬依人不贊同的目光中。

她掩著臉,責備地瞪著大哥,「大哥,你說話太粗俗了。」

聽得懂的你也不簡單哪!妹子!

想是如是想,喬太少只是聳聳肩,「不管配不配得上老三,畢竟她都將要成為你的三嫂了,言語問客氣一點,別讓老三難做人。」

「我……沒辦法。」喬依人賭氣地撇過頭。

「好、好、好,那你去是不去?」喬大少無奈地看著她,「若要去,就得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別在大家都喜氣洋洋之時,你卻繃著一張臉,讓大娘逮著機會數落你。」

「大娘她……也不見得樂意。」

是,她和大娘都反對,但人微言輕,這個家當家做主的是爹,不是大娘。

她不懂,在殷小小犯了那麼大錯之後,爹為何還要允許她進門?甚至將原定除夕舉行的婚禮提前至今天!

說是為了文華哥著想,沖喜要愈快愈好──可笑!將文華哥害得病危的是誰?不就是殷小小嗎?

喬大少有些失了耐心,不耐煩道:「不去便別去了!虧得老三疼你……」

哼哼,女人礙…天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表面上要好,暗地裏想些什麼沒人知道。

踏出沒幾步,喬大少忽然停下了腳步,遲疑地回頭,「依人,那件事……我相信你,你別讓大哥失望。」

喬依人望著大哥的背影,暗暗咬牙。

就是因為三哥平日疼她,她才反對呀……比起看好戲的哥哥們,她自認更為三哥著想。他們……只是去看戲罷了。

X槳米洞房花燭夜是新娘子壓倒他,抑或是他壓倒新娘子,這不得而知。

不過看情況是──什麼都沒發生。

一般新嫁娘這時候該做什麼呢?肯定不是同她一樣發呆便是。

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盥洗之後,她便一直坐在桌前發呆。也不曉得是否特別吩咐過,丫鬟沒有進來打擾他們,只不過每隔一刻鍾便進來換盆熱水。

殷小小偏頭看了一眼仍在睡夢中的喬文華。還是一副短命相,房裏這麼暖和,他的臉還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起身坐到床沿,好奇地用指尖輕觸他凹陷的臉頰──這就是她的夫婿啊,毫無真實感。

若不是昨日熱鬧的景象仍殘留在腦海裏,她很難相信自己已經成了喬家人,雖然喬夫人看來不挺樂意。

聽呂洞賓說,三少不是忽然大病一場變成如今的模樣,而是慢慢地,在眾人沒有發覺的時候,食慾降低了、衣服寬鬆了……然後漸漸地容易感到疲累,在三少自己發覺不對而請大夫來時,他已經無法進食了。

那時他這好兄弟正在雲遊四海搜刮天下名貴藥物,輾轉得到消息才趕回來,雖然勉強控制住病情,卻怎麼也無法根治。

他從天之驕子變成如今這副尊容,等若由雲端跌落泥地;每日每日見自己的手臂漸漸細瘦、指節日漸突出,還有鏡中逐漸凹陷的頰、乾裂的嘴唇,他在想些什麼呢?

為何還能對著人笑呢?

要換做是她,這麼久一段日子,早就發了瘋。

而他又在想些什麼,才會接受一個僅只一面之緣的算命師當他的新娘?

唉!殷小小停止騷擾她的新婚夫婿,轉頭望向外頭。

自從她到京城之後,指點過數不清的姻緣,卻從未想過看看自己手中的姻緣線……她的姻緣線生得什麼模樣呢?

想著想著,殷小小舉起手盯著掌中三條明顯的紋路看,嗯……「看什麼?」

突來的聲音嚇了殷小小一跳,抬頭望去,她的新婚夫婿正望著她。

從她醒來爬下床之時,他便醒了。自身體變差之後,他一向淺眠,更何況一個人從他身上爬過去?

他的聲音猶帶著幾分沙啞,緩緩起身靠著床柱。「看什麼那麼專心?」

殷小小眨了眨眼,看著他仍帶些許蒙矓的眼神,忽然想起娘交代過的,忙擰了熱毛巾給他擦臉。

當喬文華盥洗完之後,她才感到羞怯地低下頭。

昨日一陣吵鬧、混亂,雖說儀武已經簡化許多,她卻還是感到吃不消,一進洞房便趴在新床上睡死了,哪來時間感受「羞怯」這種新鮮的情緒?

現下,房裏卻只有他們兩人……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婿,她必須同床共枕、相處一輩子的人……雖然他的一輩子可能有些短。

思及此,殷小小忽覺胸口有些難過。

「小小,你還沒說适才在看什麼,那麼入神?」喬文華仍不忘這個問題。

突然發現他也挺固執的,殷小小朝自己手掌瞄了一眼,「姻緣線。」

「哦?看出什麼沒有?」他笑著問道。

殷小小聳聳肩,「都嫁你了,再看也沒啥意思了。」

「怎會沒意思?」他拉住她的手,觸感有些粗糙,不是雙養尊處優的手。他學呂洞賓的話道:「若有分岔,便代表你仍有再嫁的機會……」

「呸呸呸呸!」沒等他說完,她已經呸聲不絕,橫眉豎目地瞪著他,「你想我被亂石打死啊?」

「怎會呢?」喬文華笑著說道,輕咳幾聲。

「哼!」咳聲提醒了她,拿了件大衣來披在他身上,順便抓起他比她還瘦的手盯著看,然後一把甩落,「命裏有波折,放心,你會長命百歲!」

「誰會長命百歲?」呂洞賓打開房門就聽到這句話。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管沖喜有沒有用,至少府裏不再死氣沈沈,奴僕們也趁機放鬆沾點喜氣,喝酒高歌──當然要在主人沒注意的地方。

長命百歲礙…希望如此。他走到床前細察好友的氣色如何。

「洞賓,你來了。」喬文華笑道。

「來叫醜媳婦去見公婆呀!」他瞄向一旁的殷小校

聞言出聲的不是殷小小,而是喬文華。只見他輕輕蹙起眉,「爹不是交代過免去嗎?」

「婆婆堅持呀!」呂洞賓無奈一攤手,連他也感覺得出這關不易過。

「娘?」喬文華的眉蹙得更深,「娘她……」

他一向知道娘不喜歡小小,只是為了他而勉強接納,但日前的病發讓娘執意要換人,不再相信她。

其實應該說,除了娘認定的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任何女子,娘都只能算是勉強接納吧!

「喂喂,你要做什麼?」殷小小意外地看他翻開被子作勢要下床,忙把他推回去。

「幫我更衣,我陪你……」

殷小小聞言心中有些感動,卻不表現出來,只是道:「你當我是三歲娃娃,沒人陪便會迷路嗎?」

「我只是……」

她起身,「我去去便來,呂洞賓,好好照顧三少啊!」

喬文華還想說些什麼,卻讓呂洞賓阻止了。他本就是故意要支開殷小小,況且他也相信她有足夠的能力應付喬夫人。

喬文華不笨,看他的舉動便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躺回床上,「有什麼事?」

雖知道小小不會吃虧,但他難免會擔心……「你看這個。」呂洞賓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攤開在他面前。

紙上只有寥寥幾宇,喬文華一見眼神一斂,望向他,「誰給你的?」

「不知道,一早壓在水盆下……我不敢問婢女。」

呂洞賓看得出來好友受到很大的震撼,他自己何嘗不是?

示意將之燒毀,喬文華陷入沉思。

「現在……該如何是好?」半晌,呂洞賓不得不開口問。

不管紙條上所言是否屬實,重點是他們現在該如何做?

喬文華抬起眼,「要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沒有多大異常,若真要說有……是有一人近來顯得急功好利了些,店舖擴張得太過急躁……若無資金支援,很快便會陷入危機之中。」調查這些事,便是他沒通報瞿書生存在的懲罰。

「嗯……爹知道嗎?」

「這一方面,伯父向來是不管的。」

喬文華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我不相信紙上所言……」

「文華,我知道你的心情,但……」

「這卻是最好的解釋。」他露出一個苦笑,「許多以往不願去想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即使懷疑了身邊每一個人,就是沒有懷疑那個人。

但這張紙給了一個開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後,剩下的最後一個再怎麼不可能也就是答案。

這──就是答案?

以為已經看過人性最醜陋的一面,喬文華現在才知道,他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你打算怎麼做?打草驚蛇以引蛇出洞?」

「我能有別的選擇嗎?」他略感諷刺地勾起唇角。「從今天起,我所有的起居飲食全由小小接手。」

米米米遠遠地看見呂洞賓進了喬文華房內,他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他知道一件事──再怎麼討厭文華,他依然是他的兄弟。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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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發覺有人在偷看他,喬文華放下手中的帳簿,望向可憐兮兮蹲在地上煽風守藥爐的妻子。

自從他的起居飲食全移交給新婚妻子包辦後,房裏便常瀰漫著一股藥味,久久不散,後來更是打開窗戶也驅散不了。

原來是她將藥爐由廚房搬到臥房來,免得她常要來回跑。

煎藥的程式很是複雜,也難為她能記住了。

他喝藥習慣了,倒不覺得苦,反倒是不習慣煎藥的殷小小吃足了苦頭。

「看什麼?」他笑著問。

殷小小皺起眉,「你真的有休息嗎?」

這裏是喬文華養病的院子,位於喬府最僻靜的角落,方便他靜養不受打擾。只是據她這幾天的觀察,打擾他最多的不是旁人,而是那兩位據說不希望他受別人打擾的爹娘。一個三天兩頭抱著帳簿來商量,一個三天兩頭來抱怨東、抱怨西。

這讓她忍不住要想,喬三少的病遲遲不好,看來有別的原因。

看看手中帳簿,他瞭解地笑了。「這不算什麼,只能算是生活調劑。」

以往他要看的帳簿是這個的幾十倍,如今的確實是少了許多。

「調劑?」殷小小怪叫。

老天,那些數字她只偷看過一次,便讓她整個腦袋瓜子頭昏腦脹的,他竟然能連看那麼多本,還說只是調劑?

「只要抓到訣竅,看帳並不難……小小,想學嗎?」他臉上的笑容很誠懇、老實,但殷小小就是覺得他不懷好意呀……「不了、不了。」她忙搖手拒絕。

人各有所長礙…「有些可惜呀,我原本是想來個夫唱婦隨的……」

「婦唱夫隨如何?」她很認真地提議,「我教你怎麼算命吧!但是這需要點天資,每個人天資有別,想像本大師一樣精准的,寥寥可數喔!」

「我想……我沒這份天資。」喬文華緩緩笑道。

「是嗎?」殷小小感覺有些失望。老實說,在喬府裏,她能做的事不多,連娘都有婢女照顧,偶爾去看她還會被趕回來,說要她多多關懷公婆……所以啊,她沖喜新娘的生活有些無趣。

「小小,把藥壺拿起來,該放最後一味藥進去了。」見她持續發呆,喬文華不由得出言提醒一下。

「埃」殷小小連忙依言而行,也更懷疑他真能一心兩用?怎麼他一邊看帳,一邊還知道她藥煎到哪了?

倒了一碗黑糊糊的藥湯,不多不少,恰恰好一碗,殷小小對自己熬藥的功夫挺自傲的哩!

「喝藥。」她坐到床沿,將床桌上的帳簿掃到一邊去,舀了一湯匙餵他。

「如何?」她一匙一匙喂,他便一匙一匙喝,絲毫沒有不耐。

「一樣的味道。」他也是一樣的回答。

一碗藥喝完,殷小小喚來門旁守候的婢女將藥壺清洗一下。

「你到底是什麼怪病啊?若是怪病,呂洞賓開的又是什麼藥?」終於有機會問他。

喬文華聞言笑道:「小小,為何突然想知道?」

「這……」為什麼突然想知道?殷小小皺眉,「想知道就是想知道,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他將被她掃亂的帳簿重新一本一本疊好,邊疊邊說:「洞賓開的是養氣補身的補藥,暫時能夠拖延一段時日,但若要對症下藥……」

他搖了搖頭,若能知道是什麼毒就好……但連洞賓都測不出的毒,就算知道是什麼毒又有什麼用?除非知道是如何煉製的。

然而洞賓說過,毒性能抑制這麼久而不加劇,應是他開出的藥方之中誤打誤撞地加入了對此毒有抑制作用的藥物,若能知道是什麼就好了。

「這樣瞧來,呂洞賓也沒啥了不起嘛!」殷小小望著他蒼白的臉道。

這麼長一段日子,連他生什麼病都不知道,只能消極地幫他補身。還說什麼赫赫有名的大夫哩!依她看只是跟街尾那家兒科大夫同等級,只能醫些普通小毛玻

「天下太大,莫對洞賓太過苛求。」

或許再過個二十年,洞賓絕對可稱做神醫,但如今……見識仍有不足之處。

「大夫做的是救人的行業,每筆生意都是人命,怎可不苛求?」又不是像她一般,隨口胡謅也無妨。

「據我所知,洞賓仍未醫死過人。」

殷小小睨了他一眼。怕你是第一個啊!

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不必擔心,你不是說過我會長命百歲?」

那是胡謅的呀!笨瓜!

望向窗外,這裏太過僻靜,令他有山中歲月不知年的感慨。只能依靠著窗外的落葉、飄雪,得知秋去冬來,至於節日……除非刻意去數,否則很容易遺忘,也感受不到那樣的氣氛。

洞賓便常笑說,他是隱居在京城裏的隱士。

他一開始也有些不習慣,但久而久之……不得不習慣。

但這樣的日子對一個正青春年少的女子來說,或許太過寂寥了些;不是煎藥,便是呆看他對帳……「小小,想出去嗎?」他微笑著問:「替我到街上買幾樣東西回來好嗎?」

X米米「唷,這不是弟妹嗎?」

看向眼前來人,殷小小皺著眉在她對喬家人少得可憐的記憶裏搜尋,半晌後還是放棄了。

「你是誰?」眼前的男子太過流氣,不討她喜歡。

來人的笑瞬間僵在嘴角,「弟妹真是貴人多忘事。」

廢話真多,若不是看在他是喬文華的家人份上,她老早不客氣地走人,哪跟他廢話這麼多!

「你到底是誰?」她再問一次,「不說我便當你是不認識的路人甲乙丙丁,別怪我不打招呼。」

呃,他的笑結結實實地凝在臉上,面子有些掛不祝

「連自己大伯都不認識嗎?」喬依人冷淡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殷小小側過身,看見一身白衣的她款款走來。

「大伯?」她目光又調回男人身上,「你是三少的大哥呀?」

還要靠人提醒才能恢復對他的記憶,真是有夠窩囊。喬太少勉強維持住風度,自認瀟灑地點頭。

「叫住我有事?」殷小小看著喬依人走到他身邊站定,以一副高姿態睥睨著她就有氣。

兩人對彼此的印象不可能好得起來,她還是別浪費時間跟小姑聯絡感情,免得自討沒趣。

「殷小小,對長輩說話是這種語氣嗎?」喬依人刻意為難道。

她皺了皺眉,「大哥都沒說話,你做小妹的插什麼嘴?這種禮貌便對了嗎?」

「你……」給她一陣搶白,喬依人臉色瞬青瞬紅。

喬太少反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手中裝風流的摺扇剛地打開,「真活潑。」

「大哥!」喬依人蹙緊眉。哪有自家人被欺侮,而他反在一旁助陣的道理?

「別生氣呀,依人。」他爽朗地笑道:「弟妹也算是你的長輩啊,哪有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道理?」

殷小小眼睛一亮。這傢夥人還不錯嘛!

喬太少看向她,「叫住你只是想仔細看看你,我們還沒正式拜見過吧?」

「嗯,那看夠了吧?」她大方地任他看。

喬依人立在一旁,臉色神情怎麼都好看不起來,「又非煙花女子,豈可讓人任意觀賞?」

「大哥,你妹子在懷疑你的清白。」殷小小低笑一聲道。

喬家人關係太複雜,她老記不得誰跟誰是同母、誰跟誰又是異母,反正只要記得大小排行就是了。就算母親不同,爹也是一樣的,總是兄弟姊妹嘛。

「哈哈哈!」喬大少哈哈大笑,難怪依人討厭她,因為不好欺負啊!

「大哥!」喬依人瞪了大哥一眼,轉而向她道:「你不好好待在文華哥房裏伺候著,跑出來做啥?」

她聞言一笑,「妹妹,我是三少的妻子,不是奴婢吧?」

「做妻子的本該伺候丈夫。」

「是啊,所以我趕著出門去幫三少買東西。」好煩哪!殷小小只想快快閃開,詰氣十分敷衍地說。

「胡說,喬府裏要什麼東西沒有,需要三少夫人親自出外採買?」

殷小小點頭附和道:「是啊,你三嫂我也這麼想,但三少都這麼說了,做人妻子的得服侍丈夫嘛!」

喬大少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弟妹說得是,那麼就不耽誤弟妹了。」

原來文華喜歡這種女人?真是特別呀!

老三平日豆腐嘴、刀子心,嘴裏一套、實際作為又是一套,表面上與你稱兄道弟,但說到做生意可是不留情面,所謂在商言商──嘖!真是夠討人厭的假面人。

以為他會娶個跟他同樣虛偽的女人,比如邱家小姐,沒有想到最後卻是個說話不經修飾的江湖術士。

說實在話,當老三被人退親與要娶妻沖喜時,他都在一旁冷眼看笑話!

「大哥!根本是她自己待不住了,不安於室……」喬依人不滿地說。

「依人,這話不能隨意宣之於口,有損弟妹聲名。」

這番話讓殷小小對眼前流氣的男人改觀了。看他的外表與氣質,還以為會是個下流當風流的公子哥兒呢!

嗯嗯,她又學了一課──不以貌取人。生得這樣,也不是喬大少願意的嘛!

「那我可以走了吧?」她很客氣地問道,意思意思地朝喬大少點頭致意便轉身走人。

隱隱約約還聽到兩兄妹在爭執些什麼東西,細細的聲音聽不大清楚。

不過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但是……三少要買這些東西做啥啊?

有燈籠、春聯、窗花、橘子和……炮竹?這些,喬府沒有嗎?

米米米「大哥,你為何不讓我說?」喬依人不悅地問。

喬太少聳聳肩,「畢竟木已成舟,你跟她作對也是跟自己過不去。」

他的人生哲學是──得過且過。

老想著誰配、誰不配的事,痛苦的會是自己。

像他,雖是老大,偏偏卻是庶子,若他老認為自己能力不輸文華,日日想取而代之,那人生怎麼可能快樂得起來?

所以他很認命,雖然偶爾也會扯一下老三後腿發洩發洩。

就算他自己不當回事,但旁人老把他倆拿來比較,他難免也會一肚子氣。

「我要讓她認清事實,她與喬家根本是格格不入!」喬依人低吼。

「隨你。」一個人要想不開呀,十匹馬都拉不動。「我要去探望老三,你去是不去?」

她怎麼可能不去?她要再去勸勸文華哥。

當兩人走到廂房前時,很意外地碰上老二與老四。平日能不見就儘量不見的兄弟三人,這會兒卻都到齊了。

喬二少有些意外地看著兩人,隨即臉上堆著笑,「大哥,來探望三弟?」

「是啊!這麼巧,你們也來?」

這氣氛真有些詭異,寒暄了幾句,四人一齊進門去,只見溫暖的房內,喬文華正坐在床上翻閱著帳簿,房裏濃濃的藥味散不開。

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他自然而然地抬起頭來,見三個兄弟全到齊,不覺露出習慣性的笑容。

「大哥、二哥、四弟及依妹,怎麼一起來了?請坐,恕我不能起身。」他擱下手中的筆。

四人各拉了一張凳子坐到床前。

喬四少一雙眼賊兮兮地瞟往床桌上的帳簿,「三哥真是辛勞,病中仍然不得安寧。」

「爹倚仗老三嘛!」喬大少拉開扇面,笑著道。

「我們也能幫爹分憂解勞啊,實在該讓三弟好好休養身子,將來才能繼續幫助爹啊!三弟,這些帳簿……可看出什麼問題嗎?」

喬文華笑了笑,「爹沒把全部的帳簿拿來,我不敢斷言……」

「那便是有問題了?」喬四少緊張地問。

「嗯……」他不置可否。

又來了,總是曖昧地吊人胃口。喬大少非常不爽地搖著扇子。

「不說這種乏味的事。」他挑眉硬是改變話題,「适才來這兒的路上,我看到弟妹急忙出去為你採買……老三,府裏什麼東西沒有,你為何偏要叫自己的媳婦兒去跑腿?」

喬文華聞言淡淡地笑了,點頭附和道:「府裏確實什麼都有……」

他話未說完,喬依人已蹙眉道:「大哥,依人早就說過,是嫂子自己想出去玩……」

「但府裏沒有自由。」他笑著說完,「小小沒必要陪我在這兒枯坐。」

她聞言一怔,「陪伴文華哥……是她的責任呀!」

「呵呵,看不出來三弟這麼為弟妹著想?」喬二少笑道。

「嫂子可以看書,撫琴……」

「依人你忘了?」喬四少提醒她,「三嫂是什麼出身,怎可能會這些風雅的玩意兒?」

「但也不能因此便讓她出去拋頭露面……」

喬四少又道:「三嫂以往便是拋頭露面慣了的,不必擔心她。我聽友人說道,三嫂有個外號叫做紅姑,沒人敢惹她的!」

「紅姑?」喬大少略感興趣地接著問:「『紅』這我能理解,可是為何會成為『姑』字輩呢?」

見有人對這話題感興趣,喬四少迫不及待地大笑,「因為大夥兒皆以為紅姑這輩子是做定老姑婆了,況且她凶辣得很,所以才喚她紅姑。 哈,可沒想到紅姑最後還是嫁人啦!」

只不過是什麼嫁法,大夥兒心照不宣。

喬文華不是聽不出來其中的諷刺與貶抑,但他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原來如此。」喬大少的疑惑得解,也沒對老四的批評多說什麼。

喬依人抿抿唇,「若非如此,嫂子怎能高攀。」

在喬文華面前,她當然不可能「那個女人」長、「這個女人」短的,所以她勉強稱呼一聲嫂子。

「六妹別這麼說,三弟喜歡便好。」喬二少適時地說道。「兩人相處甚歡,也是三弟的福氣。」

「文華哥只是……」只是不得已。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若非這場病,文華哥值得更好的女人。

文華哥有才情、有能力,需要的是一個能與他一同賞景吟詠的女子,那種下流的粗俗女人能給文華哥什麼?

早知如此,她便──「二哥說得沒錯,是我的福氣,才能遇到小校」喬文華說得含蓄。

這掣補讓他學得了不少東西,學會從不同角度看待萬事萬物,處理起事情也圓滑多了。

聞言,在場四人各有不同心思。

有的認為他是故做瀟灑,有的則認真思考他這話中的可信度,有的則什麼也不想,當成純粹的場面話。

話語中的真心,只有喬文華自己曉得了。

米米米

「夫人,你不覺得文兒近來精神好多了嗎?」喬老爺坐在大廳裏翻著昨日給三兒子的帳簿,隨口說道。

坐在身旁的喬夫人聞言一皺眉,「老爺多心了。」

才幾天,稱得上「近來」嗎?

「不不,文兒這些天來氣色真的好多了。」他把目光從手中的帳簿移開。「我知道你一直怪我,為何不把小小趕走,反而讓她嫁進門來……」

「老爺的決定,我哪敢說些什麼?」說是如此說,喬夫人的語氣可不乎的哩!

她優秀的獨子競就這麼便宜一個下九流階級的女人,若她安分守己也就算了,偏偏卻是不安於室,喜還沒沖到就差點先把文兒給害死!

天知道殷小小先前說的話是否胡謅?雖說她也曾去調查過,殷小懈指點」過的姻緣確實都圓圓滿滿,但……偏見的種子一但種下,看什麼都不對勁了。

「夫人,你沒看見嗎?」喬老爺神秘地笑道。

喬夫人卻沒心情陪他故做神秘,興趣缺缺。「什麼?」

「兒子看她的眼神,就像當年我看見你一樣哪!」

聞言,她臉一紅,「你說這做什麼?」

摸摸自己還黑不溜丟的鬍子,喬老爺將膝上的帳本擱到一邊的桌上,「文兒雖跟邱小姐定過親,但他瞧著她的眼神卻是波瀾不興,態度是有禮但卻顯得生疏,那時我便知道,文兒與邱小姐的親事只是一場利益的交換……」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喬夫人不以為然。

「但小小不同,她是第一個令文兒注意的女子。」喬老爺深信自己的眼光沒看錯。

他老歸老了,眼神仍舊犀利精明,小小雖不會是他心目中的好媳婦人選,但文兒喜歡便好。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若今日文兒不是臥病在床,他也肯定如同妻子一般不同意小小入門。

但這一場病啊,改變了許多,與文兒的快樂比起來,門當戶對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妻以夫貴,不管小小以往是什麼階級,嫁進喬府便是喬府的人。

「文兒連昏迷之中都仍掛記著她……」

「那是他鬼迷心竅!」喬夫人一想到便有氣,「都給她害成那樣,還心心唸唸著,不是給下符便是下蠱,天知道殷小小來京城前是做什麼的?」

或許說穿了是嫉妒心作祟,她惟一的獨子病危時,記掛的人竟不是她這做娘的……「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

「明知文兒讓人給騙了,叫我如何放手讓他自求多福?」

「唉……」喬老爺輕聲一歎。說實話,他真的覺得文兒氣色好多了,也第一次有信心,覺得文兒能夠活下去8文兒是容易被騙的人嗎?」

「文兒病了,判斷力自然大不如前。」

他皺皺眉,不知該再如何說下去?

這時,一道紅色身影晃過廳前,手中抱著一準東西。

喬老爺眼尖,連忙放聲喚道:「是小小嗎?」

喬夫人皺起眉,責怪地看向老爺。明知她不喜歡她,何必叫進來兩看生厭?

殷小小一聽有人喚她,折回前廊,探頭進來。

「小小,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沒叫下人幫你提拿嗎?」喬老爺慈祥地朝她招招手。

見是喬老爺,她抱著東西踏進廳來,「爹、娘。」

「哼。」喬夫人一撇頭。

殷小小聳聳肩,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喬夫人不喜歡她,所以她倒不在意。

「這是三少要我幫他買的……」她看著手中的東西,「燈籠、春聯、窗花、橘子和炮竹。」

「文兒要買這些東西做什麼?」喬老爺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全是府裏有的東西,「那……糖燒也是嗎?文兒會吃這種東西?」

殷小小臉一紅,「不是,是我自己買的……」

「好呀,才嫁進來沒幾天便懂得揮霍。」喬夫人冷言地訓她。

喬老爺頓覺啼笑皆非。幾樣零食點心,算得上是什麼揮霍?

「這是花我自己的銀子!」殷小小皺眉道。

「喬府又不是付不起這些錢,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喬府虐待你。」

眼見媳婦兒快要發作,喬老爺忙打圓場,「文兒為什麼要買這些東西?」

「我也不知道……三少問我,想出去嗎?便叫我幫他採買幾樣東西回來。而這糖燒,是我想給三少嘗嘗鮮才買回來的。」

聽完,喬老爺撫著鬍子,深思地笑了。

「文兒自小什麼花巧點心沒吃過,哪吃得下這些──」

喬老爺以眼神阻止喬夫人再往下說,只是笑著吩咐,「那你快回去,讓文兒趁熱嘗鮮。」

待她離去,喬夫人才又吐出一句,「寒酸。」

「總是小小的心意,」喬老爺語畢,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管夫人在旁絮絮叨叨。

他沒做錯,文兒果真是喜歡小小的。

何曾見過文兒對一個人這般用心,怕她無聊,特意支她出去走走……呵呵,現在只等文兒身體好起來,那抱孫之日就不遠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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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

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

除夕夜是一年之末,取意把一年中最後一夜去掉,除舊佈新,謂之除夕。

這天晚上,家家戶戶都高高興興地全家聚在一起,吃一頓豐富的年夜飯。

喬府也不能免俗,全家團圓地在大廳裏吃年夜飯,就連曾被斷言活不過上元的喬三少爺喬文華也在座。

或許是因為這節日的氣氛,也或許是見兒子能夠自行下床吃年夜飯,喬夫人一頓飯下來是眉開眼笑的,甚至還挾了菜給殷母,親切地喚了聲「親家母」。

年夜飯後,喬文華堅持留在花廳中與眾人一同守歲,聽見屋外不時傳來炮竹聲響,甚且有鑼鼓咚咚聲伴著,絲毫不復冬夜的寂寥,反而覺得熱呼呼的。

「文兒,你若累了就讓小小扶你回去歇著。」

喬夫人每說不到幾句話便要轉頭叮嚀一句,而喬文華也總是微笑著點頭。

「我會的,娘。」

殷小小在一旁坐著,眾人的話題她全搭下上話,只能陪著乾笑。

男人們從古今閒話聊到現今天下經濟大勢,女人們則是說些有的沒的,讓她聽到快打瞌睡。

「小小,累了嗎?」喬文華體貼地注意到她的異樣。他今晚許是受到節日的感染,精神特好,但她卻一反常態,安靜得令人不習慣。

她搖搖頭,「你聊你的,別理我。」

而他也真的就轉過頭去沒理會她。雖是她自己說的,卻也真不是滋味。

「四姊年紀也到了,三娘說要為你尋門親事了呢!」

親事?聽到熟悉的字眼,殷小小打起精神傾聽。

喬府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皆已出嫁,後頭還剩下五個懷春少女。

四小姐羞怯地與姊妹們笑鬧,「別說我,你們自己呢?大娘也說該為你們談親事了,我們年歲相當哪!」

「呵呵……長幼有序,當然是四姊你先嘍!」

「四姊,」年紀最小的八丫頭好奇地托腮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哪有機會啊?」五小姐擠眉弄眼地說:「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有機會認識足以傾心的公子?」

八丫頭聞言嘟起可愛的小嘴,「說得也是呢!」

她好討厭纏腳喔!痛死人了不說,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沒人扶便走不了路,根本跑不了多遠,出門只能坐著帷車,待在車中猶不能探頭張望,會讓人嫌棄不端莊。

但若不纏腳,便沒有人家願意娶。

下了花轎,親戚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察看下轎的那雙腳是否達到小巧的標準,若覺得太大,還會原轎送回呢!多可怕!

所以痛歸痛,她可下敢學那些大膽婦女放足啊!

「唉!所以找位口碑良好的媒婆也挺重要的……」

再不然就靠著閨中密友口耳相傳,看看誰家兄弟俊美能幹,值得託付終身。

聽到這兒,殷小小突然插嘴道:「你們想嫁怎樣的夫婿?」

槳米槳眾女討論自個兒的私密事,原是沒注意到一旁的新嫂子的,因為聽過六小姐喬依人的宣傳後,眾人早當她是瘟疫般避而遠之,而今她自己開了口,難免引來眾人注目。

三嫂子無疑是與她們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

她們謹守閨訓,笑不露齒、坐不搖足,不高聲喧嘩、不管男人的事,閑來無事是待在家中繡花、學琴,或者到友伴家中聊些女兒家的體己話,特殊的節日才能出門遊玩,是最令人期待的日子。

而三嫂子,出身市井,喜怒明顯,成日拋頭露面,女兒家該會的才藝一項也不會。

而且她們最大的不同是──她們個個纏足,有雙小巧的三寸金蓮;而三嫂子則否,是雙天足。

雖然她們痛恨纏足帶來的束縛,但卻又矛盾地鄙視未纏足的女子。

所以或多或少、有意無意的,她們冷落這位新加入的家庭成員。

五個姊妹面面相顱,怎也沒想到她會自己開口攀談。

殷小小笑著又問了一遞,「你們喜歡怎樣的夫婿?」

年紀最小的八丫頭眨了眨眼,她沒姊姊們有那麼深的成見,早對這個與她們不一樣的嫂子感到萬分好奇了。只是爹不准她們去打擾三哥哥,三嫂子也少出園來,所以沒機會認識。

「嫂嫂也想同我們聊嗎?可是你已經嫁給三哥哥啦?」

「誰規定嫁人之後,便不能幫人指點姻緣呢?」殷小小昂頭笑道。

「指點?」八丫頭睜大眼睛。

這時喬依人冷言暗諷,「妹妹,你忘了她本來是江湖術士,便是靠著這點伎倆使計嫁給文華哥的嗎?」

嗄?聽到一向柔婉的六姊出口如此不客氣,八丫頭愣了愣。

「沒錯呀!」殷小小不以為忤,反而故意笑得很甜蜜,「我這點伎倆還挺有用的,至少還沒有哪家姑娘向我抗議過所遇非良人的。」

「嫂嫂,你真是幫人算命的?」八丫頭好奇地靠過去了一點,「怎麼算呢?」

「就這樣──」殷小小抓起她的手,指向她掌心裏的掌紋,「看這個嘍!」

被她逗起興致,八丫頭也盯著自己掌心看,「怎麼看?」

「你瞧啊,你的姻緣線明顯……」嘰嘰咕咕的,殷小小當做哄小妹妹,絕活盡出,引得其他女人也好奇地湊過來。

「嫂嫂,你說的是真的嗎?」不一會兒,八丫頭看著她的目光已經轉為崇敬。

她掃了眼周圍的娘子軍,笑道:「不說這個,你們傾心哪家公子也可以告訴我呀!我在街上討生活,聽到的閒言閒語總是比你們多,可為你們鑒定一番。」

四小姐讓她說得有些心動,害羞地瞄了眼其他姊妹,才細聲說道:「嫂嫂,我的姻緣又在何方呢?」

「本大師看看……」殷小小裝模做樣地左看右看,看看她的手後,又看看她的臉,觀了半天才道:「嗯,恭喜四妹,今年紅鸞星動,必能嫁得好夫婿,只要往東去求即可。」

「東……」四小姐想起了中秋月圓賞月時,遇到的俊偉公子,便是在城東的佛庵邂逅的……難道他便是她的姻緣嗎?她摸了摸掛在腰間刻有「林」篆字的玉珮,雙頰不禁紅若火燒。

眾姊妹見她這模樣,伯是心裏有數,紛紛對嫂子看姻緣的功力瞪大了眼。

「嫂嫂,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嫁呢?」八丫頭又問。

望向她,殷小小笑道:「你呀……出嫁的年紀會是所有姊妹中最幼的。」

咦?八丫頭雙眸一亮,小小年紀猶不懂害臊,只感到新鮮與期待。

現在最早出嫁的姊姊是在十六歲時……她今年十三歲,會多早呢?

見狀,其他小姐們也蠢蠢欲動,正待問出口,一隻枯瘦的手伸了過來。

「小小,我累了。」

喬文華笑著說道,環顧一眼眾姊妹,「談什麼呢?」

眾姊妹們紅了一張芙蓉臉,不答話,八丫頭卻道:「這是姑娘們的話題,三哥哥你不能聽。」

「哦?」他低頭看向殷小小,其實很高興她與姊妹們相處融洽。

殷小小起身,細心地發現他面容上的疲 憊,於是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轉頭朝眾小姑們笑道:「歡迎來坐,你們三哥也歡迎你們的。」他的院落太僻靜了,有些寂寥。

眾女看著他們相扶離去的背影,久久不知誰先吐出一口氣道:「誰說他們是權宜婚姻呢?三哥看來很疼嫂子呢!」

眾女讚歎欣羨之餘,只見喬依人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

米米米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正月初一,少不了的活動是放爆竹,歲首歲尾交接的時辰一到,京城裏的爆竹聲震天價響,如擊浪轟雷,徹夜未停,直到清早。

初一到初五,婦女忌諱不得外出,直到破五之後婦女才能開始往來拜年。新嫁娘也于此時回門,大街上香車繡帷,塞街填巷,到處是歸甯的新婦。

殷小小由於和殷母同住在喬府,也就沒什麼歸寧問題了。

年初七,俗稱人日,喬府未出嫁的姊妹們,齊湧來兄長居住的廂房,與嫂子一同剪綵,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奴僕們備來一壺又一壺桂花釀、甜茶,還有一盤又一盤果子、點心,房裏彩紙四散,屏風上、鏡臺前四處貼滿了花、鳥、魚、人等美麗的圖案,甚至連眾人頭上也戴了彩紙。

喬文華讓姊妹們慫恿著試做生平第一張剪綵,剪的是最簡單的梅花,毫無技巧可言,卻讓姊妹們把它戴到殷小小的頭上當獎勵。

這一刻,兄妹親情似乎不再那樣遙遠。

「三哥哥,我有句話要跟你說。」八丫頭偷偷地挨到他身邊,小小聲道。

「什麼?」他微笑著低下頭。

「恭禧三哥哥成親了,祝你和三嫂嫂白頭偕老喔!」她開心地笑了。

喬文華眨眨眼,胸中升起一股感動。

「謝謝你,八丫頭。」他也小小聲地回道。

娘只生了他一人,沒有同母的兄弟姊妹,加上娘不許他與其他庶出的兄弟姊妹太過親近,所以他與這些異母姊妹一直是疏遠感多過於親近。

「嘻嘻,不客氣。」八丫頭一屁股地坐上床沿,與兄長一同看著前廳女人們玩鬧、猜拳、暍花釀,小腳晃呀晃的。

「八丫頭怎不過去玩?」他問道。

小孩兒愛鬧,怎坐得住陪他呆看?

「三哥哥,你喜歡三嫂嫂嗎?」她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問,見他微笑點頭才又繼續道:「我也喜歡喔!」

她讓她們能夠進來三哥哥的房間玩呢!光是沖著這一點,她便變節地投向三嫂嫂了。

六姊總不許她們來吵三哥哥,說三哥哥需要安靜──可如今三哥哥好好的呀!他也沒說不行。

八丫頭開心地與往日高高在上的喬文華聊了一會兒後,便讓姊姊們招呼著回去了,臨行前還念念不忘地定下上元節一同去看燈會的約定。

房裏一下子少了四個女人,雖彩紙仍散置四周,還是顯得冷清多了。

喬文華不知何時下了床,走至前廳,正好瞧見她拿下頭上的梅花彩紙折好。

妹妹們相約去看戲聽曲了,留下小小一人,想必她心頭不是滋味。

他拿過她手中折好的紙花,「願意陪我一同出去走走逛街嗎?」

殷小小聞言皺眉地說:「你這身子想拖累誰?跟你出去不如窩在房裏喝茶、吃果子。」

其實她對他的身子並沒有喬府其他人來得在意,只是一想到上次帶他出門的後果……算了,她還是乖乖在房裏嗑瓜子就好。

「小小,我能出去的。」他緩緩笑道,「待在房裏久了,骨頭都要松了,外頭這樣熱鬧……咳咳,我實在想出去看看。」

「過年還不都一樣嗎?」殷小小沒得多說,在桌前坐下,「差別只在於今年比去年多一歲罷了。」

但一想到過年時候,出門的婦女多,算姻緣的姑娘更多,她便對沒能做生意,從手中溜走的銀子感到心疼不舍。

還有滿街舞獅子、敲銅鑼、做百戲的……啊啊,但望一眼喬三少的病容,殷小小還是忍痛把那些記憶從腦海裏刪除。

不能否認的,離上元愈近,她的胸口便愈難過,尤其是見到他對著她露出笑容時,那種心頭難過的感覺更盛。

反觀讓人宣告除非奇跡出現,否則活不過上元的他,卻沒有她來得焦躁,每天依舊早上起來看帳簿,閑來無事看看書,為她念幾則歷史故事;看著她為他煎藥,打開窗子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偶爾她會在他看帳簿時,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銳利光芒,與他平日給她的印象完全不符,卻也是他。

喬三少是個商賈呢……只有這時候她才能感覺他確實是個商人。

沒看過他做生意,但聽呂洞賓說,之前的他做生意時心狠手辣──哦,是眼明手快,一旦咬上的獵物便絕不放手,絲毫沒有私情可說。嗯,要從他現在的樣子去想像,實在有點難。

但每每看見他瞇起眼,對著帳簿彎起唇來,她便會想到呂洞賓的話。

「小協…我已經有兩個年節無法出外去湊熱鬧……咳咳,實在很希望今年能出去見見這幾年改變了多少。」喬文華緩緩地說。

兩個年節沒法去湊熱鬧礙…確實有些可憐。

殷小小望著他故扮可憐的臉,想出一個辦法,「那我充當你的眼睛幫你去看,回來再跟你說──」

「小小,」他瞇起眼微笑,「夫妻本是同林鳥……你想丟下為夫的自個去快活嗎?」

現下正值歲首,京城裏北平日多出一倍以上的人潮,他無法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出去,況且還擔心她碰上了壞男人將她拐走。

「哎呀,」殷小小也笑得甜甜蜜蜜,「三少,我也是為了你才願意出門去人擠人哪!」

「我怎捨得讓你一人去受罪?」喬文華牽起她的手。

「我自己受罪總比我帶著你受罪好。」開啥玩笑,帶個病癆子她能玩什麼?

兩人虛偽地互視一笑,殷小小抽回手,做勢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所以結論便是──我們倆都別出去,待在房裏玩最好。」殷小小做下決定。

喬文華還想說些什麼時,敲門聲響起,婢女送進兩碗桂圓燕窩湯,分別放在兩人面前,「三少爺、三少夫人,這是大夫人吩咐奴婢送來的。」

他聞言一揚眉,這容器上分別繪有鴛鴦圖案,有祈願夫妻長長久久之意。放在他面前的是鴛,而她面前則是鴦。這代表什麼?娘接受小小了嗎?

殷小小倒沒想到那麼多,她拿起碗仰頭便灌。這便是燕窩的滋味呀?怎麼好像……怪怪的?

見她臉色怪怪的,喬文華本不以為意,端起碗也正想喝下時,忽然神色一凜,警覺地奪過她手中猶剩下三分之一燕窩湯的鴦碗。

「三少,你做什麼?」殷小小有些不高興。

他下答反問:「可有異樣?」

「異樣?」殷小小重複,她撇撇嘴,「你突然搶了我的燕窩湯算不算?」

她第一次暍燕窩哪!他就算想多喝一些也用不著搶她的呀。

喬文華嗅了嗅湯碗中剩下的燕窩湯,突覺好笑。若他所中的毒能嗅得出來,他為何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連續下了多年毒?

或許是他多慮,娘只是順從習俗……他安慰自己,瞧見妻子不悅的神色,笑了笑,將手中原封未動的鴛碗也推過去給她。

真的只是多慮了,誰會對小小不利呢?

米米米「嗯……」殷小小幹嘔卻嘔不出什麼東西,奇怪地抹抹嘴。

她老覺得反胃噁心,卻嘔不出什麼來,只讓自己的肚於更難過罷了。

殷母看了,若不是知道女兒、女婿的狀況,她真要以為小小有喜了,但如今她只會問:「吃壞肚子了嗎?」

殷小小聞言聳聳肩,努力回想曾吃過什麼東西。

殷母搖搖頭,歎口氣道:「都嫁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哎呀,這跟像不像孩子沒關係哪,誰說只有孩子會吃壞肚子呢?」殷小小與母親坐在桌前談天。

喬府給殷母的待遇非常好,不僅派了兩個婢女隨侍照顧,並且不時派人送來東西。像這次過年,喬老爺便派人送來五套新衣新棉襖,讓她在春節時也能換新衣討吉利。

雖說這兒日子好過,但寄人籬下的生活,卻也給殷母造成不小的壓力。

當初她是為了不讓小小有藉口離開喬府,才假說自個兒喜歡這兒的生活,逼小小與她一同留下。

她一直煩惱著小小的終身大事,雖說京城裏沒人知道小小曾給退過親的事,但卻也沒人敢上門提親,因為全讓小小嚇跑了。

而當時卻有個天掉下的好運道,她怎能不為小小把握?

喬府算是大戶人家,若是乎時,她是不會考慮的,但卻偏偏是女兒自己指點人家找姻緣的法子──那這不是老天成全是什麼?

所以她硬是要留在喬府,怕一出喬府,女兒便會帶著自己逃得無影無蹤。

而今……她是否仍有必要留下呢?

人家喬府是娶媳婦,可沒有把丈母娘一同接過來奉養的道理啊!

思及此,殷母試探地問:「小小,你覺得文華這孩子……如何呢?」

「如何?」殷小小撫著肚子,思緒有些不集中。「三少很固執。」

早上竟同她磨了一早上,便是一直說著出門逛大街的事,煩都煩死了!可是又不能一拳揮向他那張臉,才是最討厭的地方。

「不是的,娘問你,你是否還老想著離開?」

離開?殷小小直覺反問:「為何要離開?」

聞言,殷母頗感欣慰,但新的煩惱卻又產生。萬一,文華真的撐不過上元,那女兒該何去何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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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究竟是怎麼樣?快說!」

「欺,我才剛回來,你是這麼對待好兄弟的?」

「呂洞賓──」

「好好好,當真是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礙…」

「廢話少說!小小她究竟怎麼了?」

「……如果我說你要當爹了,你會怎麼辦?」

「我會殺了你!」暴躁的吼聲讓人懷疑這是誰?

連昏迷中的殷小小都皺起眉頭。這玩笑可不能亂開,會死人的。

當然,死的不會是她,而是那個亂說話的蒙古大夫!

那聲聲混合著焦慮擔憂的吼聲真是那個人的嗎?還是說,誰的聲音與他如此相像?

她從沒聽過他這麼大聲說話呢,更遑論是怒吼了……「呂公子,這話不能亂說礙…」是娘的聲音。

「我只盡問問看哪!因為殷夫人描述的症狀挺像這麼回事的……」呂洞賓笑謔地說。

唉,這些人真不懂得他獨特的幽默感哪!

她聽見了一串咳聲,想是喬三少的,八成讓呂洞賓給氣得咳了。

「嘿,文華,別這麼開不起玩笑,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面對伯父、伯母?」玩過頭了?

早知如此,何必開什麼無聊的玩笑?

她又聽見那一串急促的咳聲,著急得想起身,卻發現四肢像是給無底沼澤吞噬了股,動彈不得。

「文華?!」呂洞賓皺起眉,也理會不得正躺在床上的殷小小,忙把她往床裏一推,然後把喬文華扶上多出的位置躺好,但他卻不是個合作的病人,一直掙紮著想起身。

「你還沒說,小小她……」

「你先躺好。」呂洞賓掏出金針,皺眉地往他額邊大穴紮了一針,讓他乖乖聽話。「殷小小我會治,但你必須先合作。」

夫妻雙雙臥病榻……大過年的,他這大夫為什麼這麼勞碌命?

「洞賓,小小她究竟是怎麼了?」一股不安攫住了喬文華。

這症狀……太像了,希望不是。

可惜天不從人願,呂洞賓無奈地說出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就跟你所想的一樣。」

沒錯,殷小小跟文華中了一樣的毒性──X米X三少夫人跟著病倒的事,造成喬府一陣不小的騷動。

若是照顧三少爺的三少夫人染上跟他一樣的病,那是否代表其他人也有可能得到?

雖然呂洞賓一再地保證,這不是什麼瘟疫之類的傳染病,但下人們還是感到不安。

在所有人皆感到陰鬱的氣氛時,另有一人卻是驚疑不定的;他不感陰鬱,而是感到震驚、猜疑。

殷小小怎麼可能跟著「補倒?

這不在他預期之中的「補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因為事情脫出了他的掌控,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主導權,這令他焦慮。

所以他理會不得先前與那人約定──喬文華死前不再見面的共識,強行約他出來。

他要問問他,為何擅自行動?他不喜歡事情未照計畫而行。

而來人的回答更讓他震怒,「我依照約定對喬文華下毒,那麼我現在做我想做的事,應該與你無關。」

「這只是增加沒有必要的風險!」他皺眉。

來人瞇起眼,「這與你無關。」

「但那是我的毒藥!」他氣憤道:「若讓呂洞賓追查出來,不就前功盡棄?」

「他若能追查到,喬文華的病不會拖到現在。」

「這毒藥本就不是要一次使用,你究竟給殷小小吃了多少?」少量使用,這種毒物的毒性非常隱晦,叫人探不清虛實,他也能掌控;但大量使用?他沒用過,也不知效果如何?而他厭惡「未知」的狀況發生。

來人冷冷一笑,並不回答。

「你……」他想發作,卻忍了下來。「你究竟想做什麼?殷小小與我們的計畫無關。」

來人更正,「是與『你的』計畫無關。」

若非他們是在同一艘船上,他早──可惡!

但這種受制於人的景況不會太久,等他掌控喬府大權之後……「好吧!她究竟與你有何深仇大恨?」

「你不會懂。」這種腦中只有金錢名利與美色的小人知道什麼?

他厭惡來人總是冷淡中帶著諷意的神情,似乎在鄙視著他。

「你不說,我大概也知道。」他冷笑一聲,「女人無聊的嫉妒。」

「你懂什麼?」來人被激怒地叫道。

他──哦,不,是「她」,原本打算讓喬文華在最值得被保留下來時死去,但呂洞賓及殷小小毀了一切!

所以她必須讓喬文華回到沒有殷小小出現的時候,最快的方法就是讓殷小小消失。

因為殷小小讓喬文華改變了,而她痛恨這種改變。

「呵呵,我不懂。」誰會願意懂你那種可怕的慾望?「放心,等我控制喬府之後,會為你找個條件不輸文華的如意郎君。」

她沒有回應。他的想法太愚蠢,讓她連想虛應的慾望都沒有。

他繼續道:「我也不想冒著風險找你出來,但希望你做任何行動之前,能三思而後行,莫要做出招致失敗的蠢行。」

「這不是蠢行。」

是不是蠢行,各人自有定見,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爭執上。

「不論如何,殷小小沒死,但你最好別再妄想再次下毒,可想而知文華會加強警戒的。」他叮嚀道。

跟女人合作就是有這種風險礙…但是她卻是合作最佳的人眩

呂洞賓不慕榮利、講義氣、重友情,何況他與文華是穿同條褲子長大的兄弟,要他背叛文華甚且害死他,萬萬是不可能的;但女人不同,往往會為了男人不能理解的理由而輕易背叛,即使是親密如枕邊之人。

像她,他便無法完全瞭解她的想法──隱約瞭解了些輪廓,但他拒絕繼續往下探究。

她淡漠的表情讓人無法看透她的想法,但他知道,那不是同意的表情。

「總之,記住我的話。」他不便久留,先行轉身離去。

她留在原地久久沒有移動,任雪水浸濕她的小腳。

「依人。」突來的聲音讓她悚然一驚,「果真是你。」

喬大少不敢相信地愣愣望著她。他站了許久,足夠聽到所有他想知道的。

他曾相信她說的「沒有」,即使他已有七成把握,但──他只是遞出一張小紙條,要老三注意身邊最不可能的人。

喬依人緩緩轉身,「大哥。」

「你為何要做出這種事?」他望著眼前的女子,真是那個在他眼中天真可人的妹妹嗎?「為了什麼?」

不只一次看見她在為老三煎藥時,自以為無人注意地丟了一撮粉末進去。記得第一次看見時,正是呂洞賓長住喬府之初,並使一度無法進食的老三恢復了進食,當時他不以為意,並未放在心上;第二次則相隔一年之久,亦是偶然之間見到,他才真正注意起這個舉動,因依人明顯在躲避婢女的視線。

若是普通藥材,何需在意婢女的視線?

此後他漸漸懷疑起來,曾特意前往依人閨房對她旁敲側擊,卻無法得到什麼線索。依人與老三感情那樣的好,沒有人會相信她會在老三身上下毒,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但如今,一切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為自己沒有及時遏止她的行為,感到後悔與痛心。

喬依人在最初的驚惶過去後,此刻面容平靜地望著他。

「大哥,你敢說你全然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嗎?」

「什麼?!」

「你不曾想過若是文華哥不在了,你就能受到更大的重視、有更大的發揮?」喬依人緩緩移動一步,注視著他。「大哥,你真的不曾想過嗎?」

「你……」

她繼續說道:「大哥,你是長子,人人卻都拿你與文華哥比較,你不會感到忿忿不平嗎?」

喬太少瞪大了眼,「依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在煽動!她在蠱惑!她在尋求他殺死老三的認同!

「我在說出實話呀,大哥……」

她淡漠的眼仿彿她說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不是與她相親的兄長!

喬太少打了個冷顫。

「別再說了!」他怒道:「解藥拿出來!」

喬依人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惋惜于大哥的冥頑不靈。

「不要一錯再錯,解藥拿出來,大哥自會想套說詞搪塞過去的。」

「沒了。」她輕聲道。

「沒了?!什麼意思?」喬大少倒吸一口氣,這豈不表示──「就是沒了。」喬依人冷聲回應,「毀了,全毀了。」

喬大少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叫道:「不可能!你們怎麼可能自己不留解藥?」

她微笑,「就是怕這種時候,方才不留下解藥。」

「那老三跟他的妻子……」

「沒錯。大哥,就算你現在說出來,文華哥與殷小小都沒救了。只會讓爹傷心……他的兒子自相殘殺。」

「這是誰造成的!」喬大少不敢相信她的冷血8說,毒藥從哪里買的?只要知道哪里買的,總會弄到解藥!」

「來不及了,大哥。這藥遠從西域而來,你瞧文華哥來得及嗎?」

「至少殷小小──」老三喜愛的女人能夠得救!

「哼,我給她下了剩下的全部藥粉,她能撐到解藥來嗎?再說……這藥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平常人是無法到達的。」

「依人!」此時再多的責駡與痛心都於事無補,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為什麼要這麼做?老三不是一向寵愛你?還是老三哪里對不起你?」

喬依人默然。

「你竟連老三的妻子也──」喬大少痛心疾首,卻無法挽回什麼。「老三做了什麼,要讓你如此趕盡殺絕?」

雖然平時不親,但自己的手足之間發生這種事,總令人感到痛苦。

喬依人望著兄長痛心的臉,幽幽啟口道:「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

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做──米米米很奇特的經驗,殷小小睜開眼睛時想著。

人生就是經驗的累積,好啦,她現在多了一個昏倒的經驗啦!

那一瞬間只覺暈眩,天旋地轉得難受,不一會兒便失去知覺。

她只感覺新鮮,但轉頭看見臉色比平常更難看的喬三少,她忽然覺得這種讓人擔憂的經驗還是少來為妙吧?

喬文華見她醒了,緊緊握住她的手,「還有哪里下舒服?」

「沒有。」她自己坐起來,「倒是你,看來比我更不舒服哩!何必在床邊守著我?可以上來呀!」

「只要你沒事就好。」喬文華放下心中半顆石頭。

心中另一半石頭是她身上的毒。為何會對她下毒?

他若死了,她便只是個三少夫人,守寡的寡婦,對喬府的大權完全沒有利害關係,誰會害她?

殷小小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想什麼?」

喬文華閉上眼,「你嚇死我了……」

「我才要讓你難看的臉色嚇著了哩!別讓我才醒就得照料你這病人啊!」殷小小心中其實是感動的。「我娘呢?」

「請岳母回房歇息了;岳母身子不好,不宜太過勞累……」他皺了下眉,忍住溢到喉頭的一聲咳嗽,卻不成功,溜出一串悶咳。

「不宜勞累?」殷小小不悅地拍著他的背,「你在說你吧?上來。」

「嗄?」

她退到裏面些,拉起棉被,「快呀!還要我伺候你脫鞋更衣不成?」她瞇起眼睛道,「不……不必。」喬文華慢吞吞地起身,脫鞋上床。

殷小小棉被一拉,蓋住兩人,笑嘻嘻地說:「好啦!這樣你也不會太累了,想睡便睡,不是挺方便的?」

「是呀……」望著她,他微笑道。

「對了,」殷小小突然瞇起眼,語氣不善地說:「那個欠揍的呂洞賓跑哪里去了?」

「洞賓怎麼了嗎?」雖然不見得會同情他將有的下場,但他還是該好奇問問。

「他竟然敢對你胡說八道!」殷小小激動道:「破壞我的名聲,我非要他好看不可!否則我就不姓殷!」

雖然知道這時候提起這件事不太恰當,但……「小小,你早已不姓殷了。」

嫁了他,便改姓喬,她忘了嗎?

嗄?殷小小頓覺有點糗地橫他一眼。臭病癆子!這裏沒人還拆她的台!

棉被底下,喬文華拉住她的手,微笑地說:「小小,等你痊癒之後,我們一同去逛街好嗎?」

「是正等你痊癒吧?」殷小小道,「我只不過身子不舒服,休息一下便又生龍活虎的了,不需要用『痊癒』二字吧?」

「嗯,是礙…」他笑著對她提議,「但我想早些,若你明日可以,我們便明日出去好嗎?」

「我可以,但你不行。」全身只剩 骨頭,風一吹便倒還想出去礙手礙腳?到時若他不支倒地,她不是得把他扛回來嗎?

「我想……」

「想早點把身子養好比較實在吧!」殷小小搶白一陣。

他不再開口,只是一直盯著她瞧,眼神中帶點濃濃的……哀求?哀傷?反正讓她看了心裏也難過起來。

這傢夥完全抓住她吃軟不吃硬的弱點,太過分了!

「好啦、好啦!」她嘟起嘴,「若你明天臉色比今天好,我便偷偷帶你出去,這樣行了吧?」

他笑開了,雙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將她包在自己的懷裏。

「喂喂!你做什麼?」她感到有些慌亂,手忙腳亂要推拒,卻又想起對他不能太用力而陷入尷尬的境界。

他從來沒對她這樣動手動腳的啊!

「小小,」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膛,喬文華喃喃地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謝謝她是應該的啦!但對不起什麼?

殷小小正想發問,他已經道:「睡吧!我累了。」

聞言,她乖乖閉上嘴,臨墜入夢鄉之際才想到:她做啥這麼聽他的話?

米米米嗄?!沒解藥?!

在喬文華夫妻倆正舒舒服服地墜入夢鄉時,呂洞賓正對著眼前的喬依人張大嘴巴。

老天──他拍著頭坐回凳上,無語望蒼天。

沒解藥,也沒毒藥,那他怎麼去解毒?

「通知伯父了嗎?」他忽覺疲累地問。

喬大少拉著喬依人前來,大出他意料之外,更意外的是聽他親口證實下毒的是……喬依人,喬依人,怎會真的是她呢?

確實是「最不可能的人」,當時他還曾開玩笑說不定是自己,因為若真要算最不可能對文華下毒的人,非他呂洞賓莫屬,往下才數得到依兒……西域來的毒,且解藥全毀。

「仍未,我……雖然不爭氣,卻也不忍心讓爹因此傷心難過。」

呂洞賓點點頭,雖因他與文華交好,而一向對喬大少沒好感,但這次他做得還算不錯。「依兒,你為何要這麼做?文華平日待你不薄啊!」

喬依人只是望著地面,並不答話。

「沒用的,她不說,不論我怎麼問。」喬大少道。

唉8那麼……」他感到有些難以啟齒,這是什麼令人感到悲哀的戲碼?「你……的二弟呢?」

自家人殺自家人,當初文華說來雖輕描淡寫,而今實現,他會多麼難過?

「我只帶了依人來此,老二應該還未發覺我已經知道。」

唉!這就是喬老大老是輸文華一截的原因;沒有果斷的行動力──但換做文華呢?他真能大義滅親?

喬大少能帶著同母妹妹來「投案」,已經難能可貴了。

呂洞賓望向喬依人,「依兒,你不逃嗎?」

她有的是機會動用親情攻勢,哀求喬大少放她逃走,但她為何沉默呢?

喬依人只是搖搖頭,一逕的沉默。

他感到頭痛,「既沒有解藥,也沒有毒藥,你來找我做什麼?」

喬大少頓了頓,老實道:「我不知該怎麼做。帶著依人去衙門,我辦不到;我不是老三,沒他那麼冷血。若告訴爹,我更不忍心見他老人家傷心。」

「那文華呢?他畢竟是當事人……他的妻子也是。」就知道這小子沒膽。

來找他能做啥?冷血地帶依兒去衙門?還是狠心告訴老人家──嘿!伯父容稟,你家老三的病不是病,而是給你家老二與老六下的毒,連你的媳婦也快去見閻王了?他能這麼說嗎?

喬大少搖搖頭,「若只是老三一人中毒,他或許會放過依人;但依人卻……卻連殷小小一起害了,他定不會放過依人。」

唷,這小子膿包歸膿包,觀察力卻不錯。

「我不需要文華哥放過我。」喬依人忽然冷冷地開口。

雨個男人對視一眼,聽起來……她想死哩!

「唉!喬老二呢?」呂洞賓想先把那個有膽策畫,沒膽下手的笨蛋抓起來;毒既是從他那兒拿的,說不定還有剩。「他或許還有解藥。」

此時喬依人忽然笑了,「不可能的,他的毒藥與解藥全交給我了。」

呂洞賓一聽,覺得才在眼前閃過的一線希望就這麼沒了,不禁呆然。

「依兒,你……」他吐出一口長氣,站起身來。

他現在該怎麼辦?原先以為是三兄弟欲奪家產,或是外頭得罪的人,反正個個皆想得十惡不赦、罪大莫及,而今面對動機不明的依兒,他竟無法決定是否押送她去衙門──若是喬老二就另當別論,當然是直接扭送衙門!

「呂洞賓,你沒辦法救老三嗎?」

呂洞賓瞪他一眼,戳到他的痛處了!

「我要是有法子,三年前就救了,何必拖延到如今?你可知道毒素每在身體裏一刻,對身體的損害就多一分?若非靠著高貴藥材及文華本身的內力,他早已死了!」他怒道。

好吧!他在遷怒,對自己的無能遷怒。

這白癡竟還在他傷口上灑鹽,盡問笨話!

喬大少聞言滿面愁容,他倒不是真那麼關心老三,只是……依人畢竟是他同母妹妹,她做出這種事,他也難辭其咎。

「反正先把喬老二抓起來──」

「抓?」

「不然要用請的嗎?」呂洞賓心情實在不好。

好友的命竟是葬送在他有好感的女子手上,而這女子卻是好友的妹妹!

感受十分複雜啊!

「你現在是喬府大少爺,三個弟弟一個無用,一個是殺人兇手,一個則臥病在床,拜讬你振作一點!」

這不是他的家務事啊!

喬大少竟還有膽子瞪他一眼,怒道:「我也想啊,但換做你是我,你能嗎?」

「不能也得能!」呂洞賓厲眼一掃,望向喬依人,「我去說!」

「說?向誰說?」

「文華。」呂洞賓深吸一口氣,「至於依兒……」

他該如何處置她?他真的不想親手處置她,不想親口說出她的罪行;在他的心目中,她曾是那麼完美……「先將她軟禁在後院吧!派兩個家丁與一個婢女看守,另外立刻派家丁去把二少抓回府中。」語畢,他看向喬大少。

喬大少眨了眨眼,「呃,我去嗎?」

「廢話!」呂洞賓朝天翻個白眼,「不然我去嗎?我只是一個客人啊!」

哦,老天!依兒,你犯的錯不只傷害人命,還使得喬府失去惟一聰明有作為的人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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