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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皇上心裡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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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5: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皇上心裡苦 作者:簡瓔

當皇帝這件事,根本不是他人生目標好不好!
他一生本來都為當閒散親王而努力,裝紈褲、混青樓,吃喝玩樂樣樣行,
誰知有朝一日皇兄跑去當太上皇,皇位便華麗麗的成為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砸得他想哭也哭不出來,天天批奏摺批到火氣大,
而他身為女相、兼領刑部的皇后老婆老是出宮辦案,更讓他氣得想咬手帕,
唉,說來也是他自作孽,打小就暗戀她,偏偏她的優秀讓他愛在心裡口難開,
長得美不說,又有腦子會讀書,又有膽子幹仵作,簡直零缺點,
且她那青梅竹馬陸宸實在惹人厭,借著同在刑部幹活之便與她形影不離,
害他醋吃一缸又一缸,擔心娘子出牆,乾脆挪牆一起出去把她跟緊緊,
她在獄中查劫案被傷,是他抱著人鬼吼鬼叫奔回宮找太醫,
她去剖屍查連環殺人案,他忍住小時候被關在驗屍房的陰影給她打下手,
不過全能的皇后也有搞不定的地方,就是他後宮那群女人,
成天你害我我害你的,老要她這後宮之主主持公道,煩都煩死了,
別擔心,皇后快來侍寢生個皇兒,他就能大聲宣佈:後宮即刻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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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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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皇后在哪裡?

  大雲朝,玄光元年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意思便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而他,現在就是正在承受著心志之苦,勞動著他的筋骨,而餓……這都什麼時辰了,他自然是餓了。

  看著批摺子批到眼露凶光的主子,尚德海實在不想詢問,可為了盡身為一個貼心奴才的本分,他又不能裝死。

  內心天人交戰,又過小半刻,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喉,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您還好嗎?」

  「不好。」宇文瓏一個俐落的回答丟出來。

  「哦……」尚德海實在不想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他不想搬石頭,也不想自個兒好端端細皮白肉的腳被砸。

  「尚德海!你那什麼態度?」宇文瓏不滿了,朱筆一丟,沉著臉瞪著在一旁伺候的尚德海。「難不成朕就那麼不值得你關懷嗎?」

  做為一個總管太監,尚德海是很稱職,但他皇兄把尚德海留給他,讓他不免生出了幾分被監視的味道,想到自己堂堂一國之君被一個閹豎監視著,他心裡就有各種的不是滋味,時不時便要給尚德海找找不痛快來讓自己痛快。

  「不是的,皇上,您誤會奴才了。」尚德海低眉順眼、正經八百地試著給皇帝順毛,「奴才适才是在心中揣測聖意,可因為天威難測,奴才又實在愚鈍,所以才遲遲沒有開口,不知道皇上是批摺子太累了不好,還是肚子餓了才不好,再不然就是夜深了想睡了不好……」

  他伺候過一任的皇帝,而且是個性格時晴時雨的皇帝,早就練成人精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上功夫自是十分了得,不假思索便可行雲流水的滔滔不絕。

  「行了、行了。」宇文瓏不耐煩的擺擺手,一聽就是敷衍了事,根本不是真心在關心他。

  天下之大,有誰真的在關心他的感受嗎?

  沒有!他們都只想到他們自己!

  他皇兄執政十二年,將大雲朝整治得夜不閉戶後,非常瀟灑的禪位給他,帶著皇嫂和三個孩子避世隱居去了,從此對他的煩惱不聞不問,做他的逍遙太上皇去。

  將近一年的時間,每日早朝上文武百官見了他,總是對他索取的多,關懷的少,開口閉口都是要糧草要經費要裝備,要他秉公處理,不得偏頗,他這個皇帝想對哪個心腹臣子好一點都不成,沒人問過一句皇上您吃飯了嗎?皇上您昨夜可有睡足?皇上您可有事要微臣分憂解勞?

  而俗話說,世上只有娘親好,有娘的孩子像個寶,但他母后每每見到他這個國事纏身的親生兒子,眼裡只寫著哀家的皇孫呢?皇上什麼時候要給哀家抱孫子?從來沒有一句皇兒你心情如何?皇帝這位置坐得可是累極了?他母后那盼孫的殷切眼神總讓他一盞茶還沒喝完就坐不住的逃離壽安宮。

  總之,登基近一年,他算是嘗盡了人情冷暖,感覺到皇帝這活兒比當狗還不如,更不用說他的枕邊人了,那個女人常常讓他悲憤又挫折得分不清楚誰才是皇帝……

  尚德海看著主子深蹙的眉心和突然憤慨起來的神色,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在心裡默念起來—— 皇后在哪裡?

  果然,宇文瓏開口陰惻惻的問道:「皇后在哪裡?」

  尚德海覺得自個兒死前很想知道一件事,不是別的,就是想知道皇上有沒有發現每晚在禦書房裡詢問「皇后在哪裡」已經變成慣例了?

  阿彌陀佛。尚德海先在心中默默地宣了一句佛號,這才緩緩地道:「在京裡。」

  他目不斜視,不動如山的持著拂塵,像老僧入定,答案也是千篇一律。

  皇后娘娘不是在宮裡,就是在宮外,範疇總不會離開京城,他說在京裡最為保險,肯定不會出錯。

  「京城哪裡?」宇文瓏越聽越煩。

  各地奏摺一天到晚如雪片般飛來,雖然眼下是太平盛世,邊關無戰事,且整個大雲的皇室也只剩他一個皇子,無人來跟他上演奪位宮變戲碼,然而天下各地大大小小的殺人搶劫、各式各樣的天災人禍仍是有的,為了向那女人顯示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勤政愛民,他也是個非常、非常勤政愛民且絕對比她還要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他把自己每晚拘在這禦書房裡看摺子至少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吶!

  饒是如此,她仍是比他這個皇帝還要神龍見首不見尾,他想在宮裡見著她,比見著菩薩顯靈還難!

  「回皇上的話,娘娘此刻可能在刑部,可能在大理寺,也可能在禦史台……」尚德海小心斟酌著說詞,以免說到「那個」關鍵字,引爆了火藥。

  他啊,命苦啊,主子原就不是個冷靜理性的人,遇上有關皇后娘娘的事,那是更不理性了千百倍啊!

  「可能在這裡、可能在那裡!」宇文瓏目光沉沉的掃過去。「尚德海,你廢話可以再多一點,朕若不打得你屁股開花,朕就不姓宇文,改跟你姓尚!」

  尚德海苦著臉陪小心道:「皇上英雄蓋世,跟奴才姓,奴才消受不起啊!」

  不能怪他摸不著皇后的行蹤啊!

  皇后能宮裡宮外的通行無阻,這全是太上皇退位前的手筆,給了皇后娘娘一塊任何時辰都能進出宮門的權杖,而他們這位皇后娘娘又偏偏對母儀天下、統領六宮這些事不上心,她除了丞相的職務還監管著吏部、刑部,自然而然和大理寺少卿陸宸陸大人走得特別近,那陸大人還是皇后娘娘青梅竹馬的表哥哪,情分不一般……

  「你說,陸宸為何至今不娶妻,府裡也無侍妾?」宇文瓏冷哼。

  聽見皇上自己引爆了關鍵字,尚德海立馬陪著笑臉。「皇上這問題真是讓奴才好生為難了,那陸大人跟奴才並無私交,陸大人既沒告訴過奴才原由,奴才也不好去打探陸大人的隱私,所以對 于陸大人為何至今尚未娶妻且無侍妾的原因,奴才實在不知啊,請皇上明察。」

  誰不知道,皇上的心頭刺就是和皇后情分很深的陸宸大人,陸宸二字就是關鍵字!

  「明察個鬼!」聽著尚德海一板一眼的打高空,宇文瓏神色一冷,「朕不信你沒聽過傳聞。」

  尚德海心裡一個咯噔,還是腆著臉笑道:「皇上是說何、何種傳聞啊?」

  宇文瓏沉著臉,「就是皇后和陸宸本是兩情相悅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硬生生被太上皇給拆散了,皇后是不得已才會嫁給朕。」

  尚德海倒退了兩步,一副頭一次聽到這些的晴天霹靂模樣。「皇上!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敢造如此謠言來詆毀皇后娘娘的清譽?請皇上一定要明察秋毫,還皇后娘娘一個清白。」

  宇文瓏慢慢的點著頭,指尖一下一下的敲著禦案,拿眼睛打量著尚德海,不怒反笑。「好、好、很好,你這個狗奴才口才真好,誠心要跟朕打迷糊仗是吧?」

  尚德海被看得心口有些發涼,還是陪著小心地說道:「奴才怎麼敢?」

  「你怎麼不敢?」宇文瓏涼涼地道:「朕的眼皮子底下可容不得不忠心的奴才,咱們主僕今生的情分就到今天為止,你出宮去吧,念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分上,朕會多送你幾個金元寶……」

  尚德海跪下喊冤了,「皇上,奴才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陸大人是不是青梅竹馬啊,他們又沒告訴奴才,奴才冤枉啊……」

  「權月!」宇文瓏不想聽他申訴,他喊的是暗衛統領。

  一個勁裝黑影神出鬼沒的從房梁躍下,單膝跪在宇文瓏面前。「卑職在。」

  宇文瓏滿意的抬了抬下巴,看了眼尚德海。看到沒?這才是朕的人,效忠 於朕的人。

  尚德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皇上您有所不知,太上皇給奴才指示過,重點維護的對象第一是皇后,第二才是皇上,奴才不得不先維護皇后娘娘啊,誰讓太上皇說了,皇上眼下還不夠強大,要靠皇后娘娘看前顧後,才能樹立君王威儀,所以皇后娘娘千萬不能出事,才能讓皇上在朝堂上立 於不敗之地,因此他這個奴才才會事關皇后就四兩撥千金的試圖蒙混過去。

  可惜,宇文瓏對他皇兄的旨意一概不知,他對權月下了個清楚的指令,「馬上去打聽清楚皇后在何處。」

  權月連一刻都沒遲疑,他既無情緒,也無聲音起伏的躬身稟道:「皇上,娘娘此刻在大理寺獄。」

  大理寺的牢房一貫的污穢不堪,一股長年累積的怪味兒叫人捏鼻,一般問案的官員都是將犯人提到刑房或衙門裡,沒有哪個大人會親自到牢裡問案的,因此此時不管是幹很久的老典獄官或者是獄卒那幫小兔崽子,都沒人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有人甚至揉了揉眼來確認。

  那是……

  「見了皇上還不下跪!」御前太監小佑子拔尖著嗓子喊道。

  這是他第一次進大理寺獄,也不知道主子今天哪根筋不對,都什麼時辰了,竟說要到大理寺獄走一走,還不肯讓他師父尚公公跟隨服侍,說什麼尚公公心裡只有太上皇一人,不要也罷,所以這倒楣的差事就落到他頭上了。

  「參參參、參見皇皇皇……皇上!」眾人連忙跪下,不敢直視聖顏。

  「安靜點。」宇文瓏蹙眉,鬧騰成這樣,他要怎麼捉姦?

  他忍著惡臭快步疾走,心跳越來越快。

  雖說是來查案,但孤男寡女的,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他也真怕當真會看到什麼。

  這個念頭剛冒出了出來,他就不許自己再往下想,快走了幾步,不料一見到前方牢房外的景象,頓時腳步一僵。

  因為主子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小佑子自然也得停下來,幸好他跟得不太緊,否則可就要一頭撞上龍背了。

  「皇上?」

  沒有人回答他,他摸摸鼻子抬眼一瞧—— 我的天爺啊!這可不得了!

  「皇、皇上……」他見鬼似的,驚嚇得聲音都顫了。

  他斗膽看向主子,就見主子面色濃沉,薄唇緊抿,手的力道明顯加重了,若此時執著杯盞,肯定會被他捏碎。

  嗚嗚,他真羡慕他師父今晚讓皇上看不順眼啊!

  現在他可怎麼辦才好?打從進宮,他還沒遇過如此棘手之事,憑他這小小內侍此刻尚還太淺的腦袋,也想不出該如何化解……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宇文瓏深吸一口氣,咬牙走了十來步,目光蒙上一層狠厲。

  他沒想到!他真沒想到!他心血來潮走一趟就讓他抓個正著!

  他知道!他都知道!原本言禾屬意的女婿是陸宸,是半途殺出了他皇兄那個程咬金,硬是把言少輕指婚給他,若不是他橫刀奪愛,那兩個人此刻就是夫妻了。

  可是,總之現在和言少輕結為夫妻的是他宇文瓏!陸宸抱著他的女人在做什麼?!

  他氣得想把陸宸挫骨揚灰,而此時拘著他讓他沒沖過去搶人的是他的身份。

  身為天子,貴為九五之尊,他不能做出粗暴之舉,這大理寺獄裡上上下下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情緒,知道他的感情所歸……

  「啟稟皇上,」陸宸迎視著前方那兩簇逼近而來的怒火,聲音低低地響起,「娘娘受傷了,适才被暗器打傷,一時站不住,微臣才會抱住娘娘,絕非有意冒犯。」

  「你說什麼?!」宇文瓏再也顧不得九五之尊的矜持,他大步走過去,眼裡已佈滿了焦急和驚惶,同時,他也很不滿。

  這裡是大街上還是怎麼樣?竟然在大理寺獄裡被暗器打傷!

  他把言少輕由陸宸懷裡接過來抱著,見她閉著雙眸,唇色慘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模樣看起來十分難受。

  這女人真是……他擰著眉心。手下有那麼多人都幹什麼去了?偏要自己來查案,在自個兒的地盤上還能把自己給弄傷,真是夠蠢的。

  他瞪著陸宸。還有這傢伙!他是擺飾嗎?暗器飛過來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陸宸看著雙目幽深的宇文瓏,坦然地稟告道:「娘娘要與嫌犯單獨談話,令我等退出牢房外,因此暗器飛來時,微臣才無法即刻救駕。」

  好你個陸宸,倒是很能狡辯嘛!宇文瓏直視著他,沉聲問道:「使暗器的人抓到了嗎?」

  陸宸微微拱手,面色不變的回道:「回皇上,抓到了,已陳屍在地。」

  宇文瓏這才注意到牢房的地上躺了個人,明顯已氣絕身亡,死者身上的官服令他狠狠一愣,「那不是——」

  陸宸點頭,「正是刑部侍郎孔明輝。」

  宇文瓏目光掃過陳屍在地的孔明輝和戴著手銬腳鐐但沒半點懼意的黃金劫案重犯楊七,他的心思峰迴路轉,「孔明輝為何在此?為何暗算皇后?」

  言少輕執意要來親辦的這個案件,他也不是半點都不瞭解的,可以說,對 於她經手的每件案子他都多有瞭解……

  「回皇上,」陸宸從容道:「此事發生得過於突然,微臣尚未厘清真相,皇上便來到了。」

  宇文瓏狠狠的瞪了陸宸一眼,「朕帶皇后回宮醫治,你留下來查明原委。」

  陸宸垂首一拜。「微臣遵旨。」

  驀然之間,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屍。」

  宇文瓏皺眉,他將耳朵貼近懷裡的言少輕。「你說什麼?」

  她動了動嘴唇。「好好驗屍……」

  宇文瓏黑著一張臉,就顧著查案,命都不要了是嗎?要是她死了,打算讓他做鰥夫嗎?

  這該死的女人,沒心沒肺的女人,就他對她癡情有什麼用?皇兄這回真是做錯了,大錯特錯,以為把她帶到他的身邊就會改變什麼,根本什麼也沒改變……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派人好好驗屍。」陸宸從容地道。

  宇文瓏這會兒砍人的殘暴之心都有了。

  好你個陸宸,耳力倒是拔尖得很!

  大雲以武立國,宇文瓏自然也是自小習武,他的師父說他有天分,臂力過人,也有悟性, 於是他學了一套又一套的劍法,一套又一套的拳法,一套又一套的心法,以一敵十不是問題,輕功更是了得。

  從前,他母妃擔心他武功修為太好會被有心人當槍使,要是給他安上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也說得通,因此,他從來不以真功夫示人,即便是那有張壞嘴的褚雲劍怎麼激他三腳貓武功,不是個男人,他也不為所動。

  然而,饒是如此隱藏,皇位還是不請自來,誰能料到他皇兄竟能撇下皇位,自個兒逍遙快活去,深深的讓他覺得過去的歲月裡大隱隱 於市很多餘。

  如今,他是很難脫身了,他們兄弟三人就剩他一人在京裡,而他的孩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孵著,他既不能禪位給手足,也不能禪位給自己孩兒,這純粹靠著他皇兄禪位才得來的帝位他還得繼續幹著,要幹到哪一天不知道……

  他抱著纖瘦的言少輕離開大理寺獄,恍若流星趕月,讓一干緊追在後的暗衛都咋舌。

  主子這是……輕功了得啊!說他前世是鳥,他們也信。

  鳳儀宮的宮女、太監、侍衛原本以為是啥不明物體從天而降,待看清是皇上抱著皇后踏著月色而來,個個愣得目瞪口呆,忘了跪拜。

  「把所有的太醫都叫來!」

  見皇帝把皇后都抱進寢殿了,宮女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追上去服侍。

  「皇上……」言少輕並沒有昏迷,她知道自己回宮了。「就只是個小暗器而已,無須勞師動眾……」

  「你閉嘴。」宇文瓏面沉如水。「等你毫髮無傷再來跟朕講道理,連目己都保護不了還想讓朕聽你的嗎?」

  言少輕不以為然的輕撇嘴嘴,但她受傷是事實, 於是閉了嘴,不再與他爭論。

  太上皇賜婚後,他派人送了封信給她,要她設法抗婚,還威脅如果她膽敢遵旨嫁給他,後果自負!

  話說得狠絕,她倒是想看看是如何的後果,會比她走上仕途後他就開始對她視而不見還糟嗎?

  她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童年時他們在太學裡形影不離,可後來在宮裡遇到了,他卻假裝不認識她,還越來越討厭她,為什麼?

  所以太上皇賜婚後,儘管她爹不樂意,祖母也不太贊同,說嫁雞嫁狗也別嫁皇帝,可她還是同意了,沒有對婚事提出異議。

  她知道,太上皇是明君,若她執意不肯,或是來個以死相逼,太上皇不會勉強她的。

  其實,她嫁給宇文瓏也沒別的念頭,不是想當皇后,也不是想縱橫後宮,就是想給他添堵,想讓他日常不痛快這個信念而已。

  而大婚後,她也確實做到了。

  她確定自己讓他很是心煩,只是她還沒找出原因—— 他為何討厭起她的原因,反正大婚才三個月,日子還長得很,她總會找到原因的……

  直到被他放在鳳床上之前,她都還在想自己的心事,只是隱隱約約之間,她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楚了,也越來越無法集中注意力。

  「娘娘!娘娘!」她的貼身宮女竹桑輕拍著她,焦灼叫喚。

  她微微睜眼,有些吃力的問:「我怎麼啦?」

  那暗器打中她時,她並不覺得很痛,卻一下子站不穩。在大理寺獄被宇文瓏抱著時,她的神志也一直很清楚,因此她才不以為意。

  「奴婢也不知道,可是您一直在出汗,出冷汗,身子卻滾燙似火……」

  言少輕想說話,但發現她開不了口,眼前的一切變得好模糊,耳畔聽到太醫在說話——

  「稟皇上,打中娘娘小腿肚的暗器有毒,是成分尚且不明的慢性毒藥,眼下會漸漸看不清楚,再過小半刻聽力會失去,再過半刻意識也會失去,跟著便……便會氣絕……」

  一旁,好像有個影子暴跳如雷。

  「既然知道,還不快為皇后醫治!」

  「稟皇上,娘娘中毒後的反應十分罕見,下官等人都未曾見過,而毒藥有百百種,下官得要先試藥才能對症下藥,有些毒症若不能對症下藥,貿然服藥之後情況反而會更糟……」

  「試藥找藥要多久?」

  太醫吞吞吐吐地道:「至少要一個時辰……」

  聽到這裡,言少輕感覺到宇文瓏鐵定橫起眉毛又要罵人了。

  「所以,等你找到正確的藥,皇后也已經死了是吧?那還找藥做什麼?」宇文瓏氣急敗壞。「你快說,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救皇后?」

  「能拖住毒性的法子只有先將傷口的毒液吸出,只不過因為毒性不明,吸毒之人可能也會死,不好隨便找個人……」太醫欲言又止。

  宇文瓏點頭。他明白了,不能隨便找個人來為皇后吸毒,因為那人可能會死,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朕自己來!」

  「皇上!」寢殿裡一片驚惶之聲。

  言少輕還沒失去意識,她都聽見了。

  不可!他是九五之尊,是一國之君,國不可一日無君,要是他被毒死了怎麼辦?

  「萬萬不可啊皇上!」整齊劃一的勸阻之聲。

  「通通不許過來,這是聖旨!」宇文瓏厲聲警告。

  被子被掀開了,言少輕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被抬了起來。

  她懂他,她太懂他了,絕不是說說而已,他真會為她吸出毒血……

  奇了,都當皇帝了,怎麼還如此不知輕重?

  她知道了,肯定是她若死了,他無法對太上皇交代,這才寧可捨身救她。

  但是,她不能讓他死,因為他死了,她就不能給他找不痛快了……

  她使勁用力一踢,頓時,驚呼聲四起——

  「皇上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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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如貓的皇帝

  宇文瓏醒來時,還覺得臉上隱隱作痛,那痛楚令他很快想起一切。

  他被踢了,被當驢一樣踢了。

  荒謬!

  他好心要為她吸毒血,她居然這麼大的膽子,一腳把他踢暈?腳勁那麼大,她是不是女人?!

  「尚德海!」聲音顯得怒髮衝冠。

  層層明黃帳外,一個謹小慎微的聲音趨前道:「皇上,尚公公病了,奴才是小佑子。」

  師父好生奸詐啊,知道皇上醒來必定發火,就剛好病了,他這沒來得及病的小徒弟只好來替不良師父站崗了。

  「皇后的傷怎麼樣了?」宇文瓏一把撩開層層帳簾,還因為帷幔太多層了,一度不耐煩的想把它們都扯下來。

  小佑子看著主子飛霜似的面孔,陪小心地道:「皇上放心,娘娘已經無礙了,在鳳儀宮歇著。」

  宇文瓏微微翹起嘴角。「放什麼心?朕又沒擔心過!」

  小佑子偷偷朝天翻了個白眼。那您還問個屁?

  宇文瓏隨即道:「擺駕鳳儀宮。」

  小佑子又偷翻一個白眼。不擔心還去?

  「是。」小佑子臉上恭敬,身子也恭敬,一絲不苟的執著拂塵,躬身倒著退退退,退出寢殿外即揚聲,「擺駕鳳儀宮!」

  須臾,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嘯龍宮來到鳳儀宮。

  宇文瓏打從進了鳳儀宮就疑心生暗鬼,覺得所有人都在憋笑。

  很多人都看見他被皇后踢了,沒見到實況的也肯定聽見到的人活靈活現地轉述,所以這會兒見了他,定會想到他被皇后一腳踹飛出去還噴了鼻血昏厥過去,被抬回嘯龍宮,能不想笑嗎?

  「拜見皇上。」沒有任何人有一絲絲笑意,恭敬拜見。

  然而,宇文瓏還是聽了很不舒服,他很肯定,那一顆顆黑壓壓看似恭敬的腦袋底下,肯定是個個都在忍笑。

  他抬手,目光沉沉,「不必通傳了,讓皇后好好休息,朕看看皇后就走。」

  這時辰,朝臣怕是都在等他了。

  守門的宮女欲言又止。「可是皇上—— 」

  他有些不耐煩地道:「朕說不必通傳了,皇后醒來若怪罪下來,就說是朕說的。」

  龍顏不悅,那守門宮女只好怯怯地閉嘴了。

  宇文瓏一個人走進寢殿,隨即狠狠愣住,而在殿裡伺候的竹桑、多蘭也同樣狠狠愣住,她們一個正在研墨,一個正在烹茶,都同時見鬼似的停下動作。

  皇上一聲不響的進來是想幹麼啊?變態!

  宇文瓏狠皺眉頭,咬著牙,目光兇狠,他本來打算要對她做的事,現在全不能做了。

  他原想坐在床沿,在她未醒時,輕輕將她微微淩亂的髮絲撥到耳後,為她掖好被角,如今……

  雖說她向來是妍而不嬌,但再不嬌弱,現在就坐在案前看卷宗會不會太過了?

  她既不在床上,又是醒的,他要如何為她輕攏髮絲、輕掖被角?

  「皇上?」見到他來,言少輕也很是意外。「這個時辰皇上怎麼沒去早朝,來這裡做什麼?」

  宇文瓏負著手、擰著眉往案前走了幾步,不置可否的看著她,「來這裡做什麼?」

  問得好!當然是關心她如何了才來,沒良心,就她這沒心沒肺的女人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娘娘……」竹桑小聲的想給不解風情的主子提示。

  「不得無禮。」言少輕淡淡地道:「皇上要說話,你不要說話。」

  她看宇文瓏目光沉鬱,英俊的五官略顯扭曲,印堂還籠罩著一股黑青色,威儀的君王之氣蕩然無存,顯然正在生氣,且是沖著她來,她不想下麵的人因她受累,要是竹桑開口,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沒錯,朕要說話,任何人不得插嘴。」宇文瓏咳了一聲,皺眉道:「朕是來質問你,為何沒去上朝?你身為一國之相,可知道缺勤是多麼嚴重的事。」

  他又是哪根筋不對了?言少輕不動如山的坐著,看著他回道:「皇上難道不知道臣妾腿腳受傷了,此刻不良於行,所以無法上朝?」

  宇文瓏不以為然的揚了嘴角。不良於行?那你還能從床上移到桌案後?

  他底氣十足的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言老夫人曾經說過,只要沒死,都要上朝。」

  言少輕深吸一口氣,而後嚴肅的迎視他的目光,鳳眼微微一眯,「不錯,是臣妾的祖母說的,只是太醫有言,若臣妾今天走出去,這腳就會廢了,若皇上不介意臣妾腿腳廢了,臣妾這就整裝上朝。」

  她的毒後來是讓竹桑吸出來了,雖然最終有解,但腿疼得厲害,估計在朝上也站不久,所以她才在自個兒殿裡歇著,只不過她雖然留在殿中,卻也沒閑著,這不正在看卷宗嗎?他有必要如此強人所難嗎?還追來鳳儀宮討說法,分明是找碴。

  「這次朕就不同你計較了,要是下回敢再讓自己受傷,那個,咳,耽誤國事,朕絕不輕饒。」宇文瓏撇撇嘴,頭朝她探了探。「在看什麼?」

  言少輕頓時凝眉,「孔明輝的驗屍單。」

  宇文瓏大步走過去,一把奪過那張驗屍單,揉了,往地上一扔,陰沉著臉繞過桌案,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

  「皇上!」言少輕吃驚不已,但人已經在他懷裡。

  他這說風是雨的,跟暴徒沒兩樣的舉動也看得竹桑、多蘭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你給朕躺著!」宇文瓏幾個大步就把言少輕抱到了床上。「太醫沒有說你腿好之前,你不許下床。」

  言少輕掙扎著想起身,帳頂的流蘇因她的動作一陣輕晃。「皇上,此事大有蹊蹺!」

  宇文瓏又將她摁了回去,挑了挑眉,聲音與平時不同,有些低沉地道:「孔明輝要滅口的人是楊七,誤傷了你,不就是這麼件小事嗎?」

  言少輕眸露詫異、櫻唇半張。「皇上知道?」

  「朕還沒瞎,自然看得出來。」宇文瓏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起。「倒是你,怎麼寫字的?墨汁都沾到臉上了。」

  他的聲音益發低沉,她忽然一陣心跳加速,有些慌亂的抬手想要抹去墨漬,誰知手卻被他的大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長,充滿熱度,她的心突地一顫。

  宇文瓏一臉的若無其事,輕輕勾起唇角。「你又不知道沾到哪兒了,朕來。」

  如此靠近,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氣,讓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微怔地看著他,覺得他的眼眸益發深邃,她看不清那裡面有些什麼,或許,根本什麼都沒有,是她想多了……

  宇文瓏的指肚輕輕來回摩挲著她白皙柔滑的臉頰,其實她的臉上根本沒沾染到半點墨汁,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專心一志,沒有任何雜念。

  只是他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雜念?

  即使在病中,她的雙唇依然飽滿水潤,臉龐白玉一般。

  由 於在寢殿中,她沒配戴任何釵鐶,也沒梳頭,烏髮垂在肩上,只穿著單薄的內衫,肌膚光滑似絲綢一般,胸前豐滿,腰肢柔軟……雖然大婚那日,兩人草草了事交差,然而她身子的每一寸美好,他都忘不掉。

  若是此刻將她壓進床裡,吻那令他魂牽夢縈的唇瓣,不知她會如何反應?

  喵嗚……

  鳳床上,一個奶聲奶氣的叫聲冒了出來,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隻通身雪白的小貓兒,一躍,便乖巧地伏在言少輕胸前,柔柔軟軟的小小貓掌還正好蓋在言少輕那兩片誘他眼球的唇上。

  宇文瓏瞪著那把這曖昧氣氛瞬間破壞殆盡的小畜生。

  這個小東西是言少輕半個月前出宮查案時帶回來的,說是縮在破落巷弄的一角瑟瑟發抖很可憐,可能是被行兇的兇手給嚇傻了,便將牠帶回來養了。

  可憐?他可看不出來牠哪裡可憐。

  瞧瞧,此刻牠轉頭看著他,一對小耳朵尖尖的豎著,圓臉上盡是高傲嫌惡他的表情。

  這是貓嗎?

  這是貓該有的表情嗎?

  「怎麼啦雪兒?是不是餓了?」言少輕好笑地把貓掌移開,移開前還親了一下,滿眼的寵愛。

  宇文瓏心裡五味雜陳。

  這只貓隨了言少輕的姓,取名言雪兒。他覺得,什麼狗屁雪兒,根本是只扮豬吃老虎的小狐狸,只會在言少輕面前裝乖巧,對著他就張牙舞爪,根本雙面人……不,雙面貓。

  喵嗚——

  瞧,牠又對著言少輕撒嬌地叫了一聲,好像在說:對,我餓了,快點把這個穿龍袍的傢伙趕出去,弄吃的給我。

  他實在很想把牠從言少輕身上捉下來,丟到窗外去。

  正在思考這做法的可行性時,言少輕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

  「皇上該去上朝了吧?」

  宇文瓏嘴角抽了一下。為了一隻畜生對他下逐客令,他就知道會這樣,他早料到了……

  該死的畜生!

  「不用你說,朕正要走。」宇文瓏哼地一聲,很快擺駕走了。

  鳳儀宮恢復了寂靜,言少輕閉著眼輕撫了貓背幾下,才道:「多蘭,給雪兒餵飯了。」

  這樣閉著眼,頓覺四周的空氣裡好像還有宇文瓏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氣。

  「是。」多蘭忙把小雪團似的小貓兒從言少輕身上抱下來,弄吃的喂牠去了。

  言少輕睜開了眼睛,「竹桑,扶我起來。」

  「是。」竹桑連忙過去扶她坐起來。「娘娘,昨兒皇上被您踢得流鼻血,您怎麼也不問問皇上,關心關心皇上。」

  言少輕淡淡地道:「他這不是好端端的嗎?還能自個兒走到這裡來。」

  竹桑歎了口氣,「娘娘,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皇上很是在乎您……」

  她和多蘭都是言少輕的陪嫁婢女,主僕三人自小一起長大,親如姊妹,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皇上自然是在乎我的。」言少輕扶著竹桑的手起身。「我們倆的婚事是太上皇所賜,若我有什麼不測,他如何向太上皇交代?」

  「在奴婢看來,不是那樣。」竹桑聽得直皺眉。主子,您何時才會開竅啊?

  言少輕無意在這事上多做爭執。「別說了,把驗屍單撿起來,我先喝藥,讓小安子去趟內閣,把要給我批閱的卷宗都取來,記著,一份都不許漏。」

  竹桑一臉老大不情願。「娘娘,皇上讓您別看了,太醫也說了,娘娘需要歇著,這樣勞神可不行。」

  言少輕神色更淡了。「我自有分寸。」

  竹桑皺眉。什麼分寸啊?主子哪裡會有分寸了?

  宇文瓏下了朝,他內心想去的地方是鳳儀宮,想看看言少輕在做什麼,是聽話的在歇息養傷,還是不聽話的在看案子卷宗?

  平日,她總是忙得不見人影,難得她因傷被拘在了宮裡,只要他走過去就能看到她,可是,最後他仍然去了禦書房。

  他是皇帝,是一國之君,他的日常怎麼可以因為她在宮裡而改變?

  平時他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能因為她在而有任何改變,不能讓她發現他的真心,絕對不能……

  「皇上。」在主子的心情顯然仍在驚濤駭浪之中,尚德海平靜的開口了。

  宇文瓏不耐煩的蹙了下眉頭,「何事?」

  尚德海益發恭敬地道:「您手中的朱筆正在杯盞裡攪和。」

  宇文瓏低首。

  該死!他什麼時候把朱筆擱到杯盞裡去了?

  他板起臉吩咐,「收拾一下。」

  「是。」尚德海使了個眼色。

  小佑子馬上伶俐地走到禦案前,三兩下把朱筆和杯盞都換了,並斟上新烹的熱茶,熱氣嫋嫋升起,空氣中頓時有了清新的茶湯味兒。

  宇文瓏繼續看摺子,他集中了精神,命令自己不許再分心,不許再出現把朱筆擱到杯盞裡的事,讓下面的人看笑話。

  禦書房裡寂靜無聲,眾人都很乖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好讓主子專心。

  又過了片刻,尚德海不緊不慢的聲音再度響起,「敢問皇上,是否要移駕鳳儀宮探望皇后娘娘?」

  宇文瓏微蹙了一下眉,「你為何會如此問?」

  這人精是有讀心術不成?知道他未曾真的用心在摺子上,只是做做樣子,心裡想的還是鳳儀宮的那個人。

  「皇上要聽實話嗎?」尚德海很欠揍的賣起了關子。

  有人要聽假話嗎?宇文瓏不太高興地道:「那是自然。」

  尚德海氣定神閑地道:「皇上請看摺子。」

  宇文瓏低頭,一時靜靜的無語了,恍若有一群烏鴉從他眼前飛過。

  他在杭州刺史呈上來的摺子寫了什麼?

  他到底在寫什麼啊?

  我要去鳳儀宮……我不要去鳳儀宮……我要去鳳儀宮……我不要去鳳儀宮……我要去鳳儀宮……

  他啪地把摺子闔上,抿了抿嘴,移開視線。「設法把朕的批覆蓋掉。」

  「是。」

  尚德海恭敬的去禦案上取那本摺子,再恭敬的退開三步,交給一旁比較心細的御前女官去處理。

  接著,他無比真誠地問道:「皇上,給您上杯提神醒腦的留蘭香茶可好?」

  宇文瓏狠狠咬牙,「不、必、了。」

  這個尚德海根本是他皇兄留下來給他添堵的。

  就在他想著要怎麼整治尚德海才能解氣時,小佑子進來稟報導——

  「皇上,理郡王來了。」

  宇文瓏蹙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語氣不善地回道:「不見。」

  他知道樓禎來幹麼,肯定是來取笑他的。

  樓禎的姑母是惠太妃,惠太妃又是個口風不緊的,風聞了他被皇后一腳踢到流鼻血的消息,這還不立即派人給樓禎通風報信嗎?

  「皇上,理郡王說,他知道您不會見他,可若不見他,就會少知道一項關 于皇后娘娘的事兒,要皇上自個兒決斷。」

  宇文瓏橫起眉毛。這傢伙倒是知道打蛇打七寸嘛。

  他在心裡連罵了好幾聲混帳後才沒好氣地道:「叫他滾進來。」

  沒一會兒,一個長身玉立、面帶笑意的翩翩貴公子跟著小佑子進來了,一身繡貔貅的銀紋長袍,十分華貴,笑得溫潤如玉。

  樓家是大雲朝的五大世家之一,他這郡王的地位僅次 于親王,他的外公石演是當朝太師,地位不可動搖。

  不說那些身份背景,他自己打小便是跟樓禎一塊兒長大的,平日練武之餘,兩人素來過著打馬球、狩獵、賽馬、飲酒聽曲的富貴閒人生活。

  因此他皇兄下旨傳位給他的那一日,掉下巴的第一個是他,第二個就是樓禎了。

  不怪樓禎認為他沒有當皇帝的治國能力,他自個兒也是這麼認為的,就不知他那向來算無遺策的皇兄哪來的「慧眼」,偏要說他會把大雲朝治理得很好,很放心的攜家帶眷遊山玩水去了。

  「樓禎參見皇上。」樓禎似模似樣的深施一禮拜見。

  「賜座,給理郡王上茶。」一切就緒,他才看著樓禎,一臉破罐子破摔地說道:「說吧,關 于皇后,你知道什麼朕不知道的。」

  樓禎眉宇間一片從容。「皇上,陸宸陸大人為了找孔明輝的罪證,昨夜幾乎把京城翻過來了,動靜之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宇文瓏瞪了他一眼。

  誇大!陸宸找罪證,怎麼可能讓人知道,更加不可能弄得人盡皆知,若是人盡皆知,人證物證都跑了,那還找什麼?

  他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手指輕輕敲著禦案。「這是他職責所在,跟皇后有什麼關係?」

  樓禎正色道:「此言差矣啊皇上,陸大人不就是因為事關皇后娘娘才如此賣力、如此親力親為的追查案子嗎?」

  宇文瓏直直盯著他,「你是說,若跟皇后無關,陸宸就不會查得這麼賣力?」

  樓禎沒有半點遲疑的點頭,「那是自然。」

  宇文瓏沒好氣的道:「樓禎,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試圖讓朕心煩了,在朕看來,陸宸對任何案子都同樣盡心盡力,他怎麼盡心查案都跟皇后沒有半點干係。好了,你可以滾了。」

  樓禎嘖嘖嘖了幾聲,目光炯炯。「皇上,您就是這麼輕敵,長此以往,難保皇后娘娘的芳心不會被陸大人給奪走,到時皇上悔到腸子青了也無用。」

  「什麼敵?」宇文瓏一下子警惕起來,他萬分不悅的道:「你說話小心點,皇后是朕的皇后,陸宸的名字憑什麼出現在朕跟皇后之間?以後不許你再這麼說。」

  樓禎狐狸般地笑了起來,「皇上,自欺欺人是沒有用的,我都知道了,」

  宇文瓏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面上雲淡風輕地道:「你知道什麼?」

  樓禎不溫不火地微微一笑,然後飛快地說:「昨夜在大理寺獄裡,皇上一走進去那牢房外的長廊,說時遲那時快,竟親眼見到陸大人親密的抱著皇后娘娘,皇上頓時氣血攻心,火到一個極致,不由分說便一把將皇后娘娘從陸大人懷裡強行搶了過去,還恨不得一掌拍死陸大人!」

  嘿嘿,他說這麼快,就是為了讓宇文瓏不能打斷他!

  「你在說書嗎?」宇文瓏心中湧起了陣陣想殺人的火氣。「你說的是事實沒錯,但那是因為皇后受傷了,所以陸宸不得不先扶住皇后,所以你不要再造謠了,還有,樓禎,你的嘴真的很壞,你再不改,石太師會對你很失望。」

  樓禎嘴角勾起一抹笑。「皇上,如今您雖然貴為天子,可也不能抹滅咱們自小一塊兒長大的事實,皇上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皇上心裡明明在意得很,恨不得卸了陸宸的手,因為那雙手抱過皇后娘娘……」

  宇文瓏眉心一沉,「朕比較想卸了你的嘴,看你還怎麼煽風點火。」

  他就知道,樓禎是故意來給他添亂的。

  樓禎歎了口氣。「兄弟一場,我本是好心來給皇上獻計,好讓皇上早日擄獲美人心,想不到皇上竟然心寬得很,還站在陸大人那一邊。既然皇上並不希罕,那我走了,大典將至,禮部尚書總找我商量接待外國使臣的事,都怪我太精 於吃喝玩樂了啊,所以我也忙得很,這就告退了。」

  樓禎掩下嘴角的笑意,作勢要起身走人。

  宇文瓏眼睛看著他。「慢著—— 」

  明知道樓禎出的多半是餿主意,可是他還是想聽聽,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說不定樓禎真有什麼好主意。

  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你說吧,你要獻的是什麼計。」

  樓禎捧起茶盞輕呷了一口,這才不疾不徐地反問道:「皇上,您可聽過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宇文瓏早料到他不會好打發的。「說吧!卑鄙無恥的小人。」

  樓禎迅速說道:「若是我姑母惠太妃娘娘請皇上給我保媒,對象是顧大將軍的三女兒,皇上千萬不可答應,要是物件是別人,皇上同樣不可輕易答應,定要來問過我。」

  「顧將軍的三女兒?」宇文瓏想了想,記憶中對顧三小姐的印象……「虎父無犬女,朕記得顧三小姐巾幗不讓鬚眉,配你這位貴公子也好,能護你個周全,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樓禎苦笑,「她的食量也不讓鬚眉,體態更是不讓鬚眉,約莫都能舉著我在半空轉了,姑母讓官媒送去的畫像給騙了,偏要說我與她是良配,幸好我曾見過顧三姑娘一面,不然就要被姑母坑了。」

  宇文瓏假意理解,點了點頭。「朕知道了,若惠太妃提起,朕推了便是。快說你要獻的計策為何,朕還有堆積如山的摺子要看,沒空跟你扯嘴皮子。」

  哈,樓禎,你等著,要是惠太妃跟他提這樁婚事,他一定保這個媒。

  想到樓禎與顧三小姐的洞房花燭夜,樓禎被新娘子壓得死去活來,他就很是解氣。

  「還不快說。」他催道。說完快滾,他暫時不想再見到樓禎的臉,竟把他和陸宸相提並論,存心惹他生氣。

  「其實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樓禎含笑看了宇文瓏一眼,目光閃了閃。「皇上要想追求皇后娘娘,就得時不時出現在皇后娘娘的視線之中,讓皇后娘娘注意到您才可以,像現在這樣避著皇后娘娘是絕對行不通的,想那陸宸陸大人,只要皇后娘娘出了宮,他便幾乎時時刻刻都跟在皇后娘娘左右,隨時都能說說話,再一塊兒用個飯,討論案情什麼的,如此近水樓臺先得月、這麼淺顯的道理,其實也不用我教,是皇上當局者迷罷了。」

  宇文瓏深蹙著眉心。近水樓臺……確實是淺顯易懂。

  他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好了,朕明白了,你出去吧。」

  樓禎帶著一臉的功德圓滿,起身拂了拂衣裳。「皇上,去探病可不能空手去,記得帶上花啊。」

  宇文瓏很是迷惑,「花?」

  樓禎微微一笑,「是我府上從斡羅思來的客人說的,他們斡羅思人,探病總會帶上花,皇后娘娘這不是在養傷嗎?您去探望帶上花是最好的,皇后娘娘見到花就會想到皇上,就好像皇上日日夜夜在鳳儀宮裡看著皇后娘娘似的,豈不美哉?」

  樓禎離開之後,宇文瓏馬上下令,「尚德海,給朕弄花來。」

  想到花代替自己在鳳儀宮裡日日夜夜的看著言少輕,他心都熱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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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6: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宮鬥太不及格

  暮色降臨,宮裡掌起了燈,宇文瓏早沒心思看摺子,可他還是忍著,硬是忍到晚膳時間,這才登上步輿,擺駕前往鳳儀宮。

  他的身後除了尚德海、小佑子和一隊護駕侍衛之外,另外還跟著二十名小太監,兩兩一組,合抬著一個個盆栽。

  依禮參見皇上後,鳳儀宮人人一頭霧水,大晚上的叫人抬這許多花盆來,皇上是要做什麼?

  不過,皇上來了,自然要讓皇后知曉。

  宇文瓏叫住那轉頭就要去通傳的小宮女。「皇后腿腳不便,不必讓皇后出來接駕了,就說朕來了就行。」

  「是。」那宮女忙奔進去通傳。

  得知皇上來了,言少輕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

  既然不必出去接駕,她便坐在殿中等,這樣也方便,梳妝打扮迎駕那一套,她最是厭煩,浪費的時間拿來看卷宗多好。

  「娘娘好歹該梳梳頭。」竹桑可看不過去,忙拿著玉梳要給主子梳頭。

  言少輕淡淡笑道:「罷了,我更醜的模樣皇上都看過了,多梳這兩下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竹桑有些洩氣。

  也是,這都要怪老夫人,當年把小姐送到太學做侍讀,扮作了男孩子,當時皇上還是三皇子,而且極其頑劣,有日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偏要小姐去太液池裡把那柔然國進貢來的神龜給引出來騎,害小姐被神龜咬,又落入太液池裡,被救起的時候渾身濕透,一頭臉的水草,十分狼狽。

  說人人到,往日害她家小姐落水的那個罪魁禍首此刻正信步走進來了,一身龍袍,顯然是從禦書房過來的。

  皇上真是好生用功啊,每日下午都埋首在禦書房裡批摺子,這點倒是令她這個小小奴婢都刮目相看。

  要知道,皇上過去可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紈褲子弟,不肯任官職,常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富家公子尋歡作樂,國家大事一問三不知,就知道哪裡的酒最好、哪裡的姑娘最美,如今這般的轉變真可謂是洗心革面……哦哦,她說得太快了,該當掌嘴,是脫胎換骨才是……

  「參見皇上。」竹桑、多蘭連忙見禮。

  言少輕一派淡然的坐在書案後的楠木雕花椅中,身著一件繡上昂首鳳凰的雲錦寬袖袍子,一雙笑意盎然的瞳眸看著他,道:「見過皇上,恕臣妾腿腳不便,就不起身了。」

  宇文瓏心知肚明,不能起身是假,懶得向他參拜才是真的。

  不過,看在她因公受傷的分上,他就不與她計較了。

  他示意尚德海讓太監們把花盆一一搬進殿中,手一揮,讓他們都退下,只留下尚德海伺候。

  竹桑、多蘭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十盆顏色各異的花,雖然心中充滿疑問,但不敢多言。

  小姐打小就不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皇上這是專門搬花盆來與小姐作對的嗎?

  言少輕倒是沒皺眉,一雙彷佛能洞察萬物的眼眸看著宇文瓏,不緊不慢地問道:「皇上是不是見過理郡王了?」

  宇文瓏心裡陡然一跳,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樓禎不會擺他一道吧?

  若真如此,他真會捏死樓禎,成為大雲朝史上第一個親手捏死先帝敕封郡王的皇帝。

  「是見過。」宇文瓏不置可否的看著言少輕。「皇后如何知曉?」

  言少輕嘴角含笑地說道:「金玉王府的安小王爺自從在妙國寺的法會上見過敬安侯府的八姑娘後,就對人家癡纏不休,有一日得知八姑娘病了,便親自送了十來盆花到敬安侯府,指名要給八姑娘。

  「花送到的那日,我正好也在八姑娘屋裡,我們倆好生奇怪,不知那安小王爺送這許多花盆是何意思?八姑娘忙派婢女去打聽,原來是理郡王給出的主意,說是探病便要送花,那花會代替安小王爺在屋裡日日夜夜的看著八姑娘。

  「八姑娘聽了頓時火冒三丈,說那安小王爺存心不良,好生下流無恥,事後得知理郡王收了安小王爺五兩銀子才將此追求姑娘的獨家法寶傳授給安小王爺,不知皇上付了多少銀子啊?」

  說完,她戲謔的看著宇文瓏,有趣地翹起了唇角。

  宇文瓏眼底掠過一絲懊惱。

  五兩銀子?

  該死的樓禎,他的一片真心都給糟蹋了,他的真心被樓禎搞得很不值錢!

  他決定了,等等就去找惠太妃!他要主動促成樓禎和顧三姑娘的婚事,他要樓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爬著來求他收回成命,然後他就來一句「君無戲言」!

  「怎麼了?究竟是多少銀子,皇上怎麼不說話?」言少輕似笑非笑地問道:「難道是記不清了嗎?」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不想回答的問題,自然是不用回答。他乾脆轉移了話題,「皇后身子好些了嗎?」

  言少輕笑了笑,「皇上說呢?也才過了那麼一日。」

  宇文瓏有些不快,「既然未好,你還起來看卷宗?眼下你是將朕的話當成了那馬耳東風了是嗎?」

  「臣妾不敢。」言少輕只有嘴上恭敬,接著又道:「只是這案子過 於棘手,不理出個頭緒臣妾睡不著,既然睡不著也是白白浪費了,索性起來再找找蛛絲馬跡。」

  他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哦?可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了?」

  「尚未看出。」言少輕搖頭。「皇上怎麼看?」

  宇文瓏嗤地一聲。「你的案子你自己去查,問朕做什麼?」

  「皇上不是多少知道一點嗎?」言少輕撩眼,平靜的看著他。「有時候,皇上也能看到我沒看到的。」

  她自小跟在祖母身邊打下手,凡事都受祖母影響,有些主觀根深柢固了,需要旁人提醒一聲,而他,就是那個能心直口快提點她的人。

  為何是他?

  原因就在 于,她原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相,如今又貴為皇后,滿朝文武誰會不長眼的與她作對,她說東邊是西邊,眾人也會附和。

  唯有他,他是唯一一個她不可能越過其地位的人,不需要附和她意思,也不管說了什麼都不用怕會得罪她的人。

  「咳。」宇文瓏清了清喉嚨,有些許高興的成分在心裡蔓延開來。「既然皇后如此誠懇的請教朕,朕就給你指點指點。」

  言少輕忍住笑,「皇上請賜教,臣妾洗耳恭聽。」

  宇文瓏背著手漫步殿中,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能在大理寺獄裡殺人滅口,一定在朝裡極有身份地位,能有這番能耐的,十根指頭數得出來,往那裡追查肯定有收穫。」

  雖然這理她也知道,但她還是一本正經的看著他,「皇上如何得知孔明輝是被滅口的?」

  宇文瓏走到窗前佇立,背對著言少輕,緩緩地道:「孔明輝沒殺成那黃金劫案的主謀楊七,反而誤傷了你,接著也死了,你們刑部不都是主張要捉活的問口供嗎?又怎麼會輕易把他弄死,所以了,他失手後便有人在暗處對他下手了,自然了,他若是得手,真能做掉楊七,同樣會被滅口。由此可見,這孔明輝應該是個棄子,否則對方大可派個人殺了楊七便了事,不必犧牲了他。」

  言少輕看著他英挺的背影,打從心裡微微一笑。「祖母說過的,皇上都沒忘,臣妾實感欣慰。」

  不妙!宇文瓏立刻轉過頭,瞪著書案後氣定神閑的言少輕,嘴角抽了抽,「你—— 敢情這是在考朕?」

  言少輕笑得眉眼俱飛揚。「臣妾不敢,就是試試皇上記不記得祖母說過的話罷了。」

  「你不敢?你什麼都敢!」也不演什麼文質彬彬了,宇文瓏咬著牙大步走向她,面色黑如鍋底。

  想起小時候的事就丟臉,恨不得把那段記憶從她腦子裡抹去。

  那時,她祖母還是當朝女相,同時也是大雲朝第一個女仵作。下了學,閑來無事,她總愛當她祖母的小跟班,而他為了能時時捉弄她,也跟著去了,他說自己是上言府去學習功課,父皇便沒有反對。

  他們一同隨她祖母去驗屍,她遞工具、填驗屍單,她儼然是個小幫手,而他就在一邊吐,都不明白她小小年紀,怎麼膽子那麼大……

  宇文瓏大步走到書案前,不由分說地一把奪去她手裡的驗屍單和卷宗,俯視坐著的她,厲聲斥責道:「都受傷了就好好養傷,把案子交給陸宸查,傷沒好之前,你要再敢碰這個案子,朕就下旨以強盜殺人結案,讓你沒得查。」

  言少輕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氣急敗壞的宇文瓏,「皇上,您身為一國之君,怎可如此公私不分?」

  他強詞奪理道:「朕要公私不分又如何?皇兄既把這天下交到朕手中,就表示信任朕,朕想怎麼做都行。」

  言少輕搖頭失笑,「臣妾認為,太上皇將天下交到皇上手中,肯定不是要讓皇上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如此的胡來。」

  宇文瓏忽然兩手撐在書案上,目光炯然地看著她,「那麼,你倒是說說看,皇兄將你交到朕的手中,是想讓朕怎麼對你?」

  突聞此言,言少輕心頭猛然一跳,胸口竟似有一陣悸動滑過。

  除了大婚那夜,他們再無肌膚之親,想想若不是宮裡的燕喜嬤嬤會查驗元帕,她料想他也不會碰她。

  畢竟,她是太上皇硬塞給他的,他又不喜歡她,這宮裡還有他那個親親表妹夢妃在呢,那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選吧,而她有如程咬金,半路殺了出來,搶了皇后的位置,想必他和夢妃心裡都不痛快,此刻問太上皇想他怎麼對她?那他一定認為她是太上皇留下來監督他的……

  「皇后。」宇文瓏眯著眼睛看著她,指尖撫過楠木雕花書案光滑的桌面,上頭擱著墨玉紙鎮等物,一看就知是他皇兄御用之物,也不知是何時送給了她,她果然是他皇兄在位時最信任的朝臣。他有些挑釁地道:「怎麼不回答?」

  言少輕正在斟酌字眼,幸好多蘭來了,暫時解了她的圍。

  「娘娘,晚膳已送來,娘娘想擺在哪兒?」

  言少輕暗自贊許地點了點頭。

  好多蘭,肯定在外間聽見皇上咄咄逼人,便進來解救她了,不愧是她祖母手把手調教出來的,甚懂宮中生存之道。

  「擺進來吧,我就在這兒用膳。」皇上總不會想看著她吃吧?正好可以把皇上請走。

  「是。」多蘭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傳話。

  言少輕見宇文瓏還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好像還在等她給個交代,她只好一笑帶過,想就此了結他的糾纏。

  「皇上也還未用過晚膳吧?不如皇上先回去用膳,改日臣妾再給皇上回答。」

  宇文瓏盯著她,眸光漸深。「朕就在這裡用膳。」

  她不想留他用膳,他偏要留下來。

  多蘭為難的看著他,「可是,禦膳房只做了娘娘一人的膳食……」

  其實,皇后的膳食有十道冷盤、十道熱菜、十道湯品、十道主食、十道甜品,雖然每盤的份量都不多,但絕對足夠兩人食用,只是她很明白,主子不想留皇上用膳。

  「這有何難?」宇文瓏揚聲,「小佑子,讓人把朕的晚膳端來,朕要與皇后一同用膳。」

  他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鳳儀宮不走了,言少輕看著被他扔在地上的卷宗和驗屍單,又看他逕自在榻上坐下,那副無賴的樣子,實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怎麼,皇后為何一臉苦瓜樣?是否不歡迎朕留下來用膳?」見她沉默,宇文瓏面色也不好看。

  別的嬪妃求之不得的事,這個女人卻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是經常和陸宸一塊兒用膳嗎?怎麼,陪他吃一頓飯都不行?

  他正想說幾句難聽的,比如「要不要朕把陸宸宣進宮來陪你吃飯」這類醋味深重的話時,寢殿外傳來一陣騷動。

  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何人在外喧擾?」

  這頓飯他好不容易蹭到了,豈容有人破壞?

  不等尚德海著人出去詢問,鳳儀宮的內侍小安子便進來道:「夢妃娘娘、芊妃娘娘求見。」

  「她們來做什麼?」言少輕好生奇怪,她腿腳受傷,已暫時免了嬪妃們的日常問安,她們也知道她在養傷,照理不會來打擾才是,卻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

  小安子看了眼臉色不豫的宇文瓏,小心翼翼道:「兩位娘娘說是要請娘娘主持公道。」

  言少輕看了滿案卷宗一眼,她可不想有人亂了她的卷宗,也不想有外人進到她的寢殿,遂道:「讓她們在外頭候著,竹桑,扶本宮出去。」

  宇文瓏想到樓禎的話,他不能再逃避了,要近水樓臺,方能得月,她可是言少輕,不會因為他成了九五之尊就喜歡他,他得要自己努力才行……

  他眼一瞥,竟看到尚德海鼓勵的眼神。

  呿!這人精,他又知道什麼了?

  他喜歡自己的老婆,他要追求他自己的老婆不行嗎?用得著他來鼓勵……

  他慢悠悠起身,卻一個箭步越過竹桑,穩穩地扶住言少輕的手臂。

  所有人都看到這一幕了,皆是目瞪口呆。

  言少輕更是愣得不輕,「皇上這是做什麼?」

  宇文瓏理直氣壯地道:「皇后為國事受傷,難道朕不能扶皇后出去嗎?」

  言少輕有些無言。「可是,外殿有很多人,尤其是夢妃、芊妃也在。」她特別強調。

  宇文瓏更加不以為然了。「那又如何?朕難道需要顧忌誰的眼光不成?」

  言少輕在心裡罵了好幾聲混帳。

  好,跟他是有理說不清的,這天霸王、混世魔王,自小便是如此,我行我素、沒個皇子樣子,期望他成了皇帝便會轉性,那是她要求太高了。

  他要扶她出去就扶吧,打從她進宮,他便不再翻綠頭牌,已讓眾嬪妃恨她恨得要死,以為是她從中作梗,這會兒她還怕被他推到浪口風尖不成?

  鳳儀宮正殿內,夢妃和芊妃這會兒正劍拔弩張地對瞪著,饒是四個殿角上皆置有大缸冰塊,由宮女們搧著風朝殿中送著涼氣,也無法消減她們的怒火,見帝后同時駕臨,這才雙雙收起了噴火之勢,行拜見之禮。

  皇后為後宮之主,她們本是來找皇后主持公道的,不想皇上竟然也在,好不容易見到大半個月都見不著人影的皇上,自然不能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言少輕在宇文瓏的攙扶下落坐,他很自動的坐在她旁邊的紫檀雕花椅中,座上鋪了消暑的玉墊,並不顯熱。

  言少輕目不斜視的看著夢妃和芊妃,鵝蛋臉上表情轉為嚴肅,鳳目眼角微挑,透著一股叫人敬畏的威嚴。

  宇文瓏則流露著傾心,側目看著她。

  她身為女相,在朝堂上不時要力壓群臣,自然練就了一臉的不怒而威,叫人不敢造次,用在這些就愛吵吵嚷嚷的宮妃身上,確實管用。

  「何事要本宮作主?」言少輕淡淡開口問道。

  宇文瓏頓時很想翻白眼,怎麼聽著,感覺夢妃、芊妃是她的嬪妃,不是他的,且她也沒賜座,她們只能站著說話,十足像在升堂審案。

  「皇上要為臣妾作主啊!」夢妃馬上以沾了洋蔥水的手絹擦了擦眼角,頓時便淚盈 于睫、楚楚可憐了。

  言少輕看著夢妃,杏眼桃腮,模樣兒是夠可憐的,可惜衣著上輸了芊妃不只一星半點,如此酷夏,夢妃卻還是一襲水藍色的織金衣裙,自頸脖處開始包得密不透風,袖子也蓋過了手,她看著都替她熱了。

  反觀芊妃,人說大越民風是列國之中最為開放的,寡婦可二嫁、三嫁,女子亦可休夫,果然不同凡響,芊妃梳了個風姿綽約的半翻髻,斜插著三支鑲珍珠的赤金簪,半個頭都簪著玉珠,額間貼著金箔牡丹花鈿,內穿大紅綾抹胸,外罩桃紅色開胸紗衫,下配繡滿牡丹的紗裙,一對酥胸呼之欲出,豔麗不可方物,在氣勢上夢妃已經輸了。

  「胡鬧!」宇文瓏一拍椅子斥道:「這裡是鳳儀宮,不是來求皇后作主嗎?怎地忽然又要朕作主了,你們究竟要誰作主?」

  夢妃咬著下唇,好生委屈,「皇上……」

  言少輕蹙眉,心裡頓時有些煩,他們倆這是在演給誰看?

  誰不知道他們這對表哥表妹感情好,從小郭夢夢就追著宇文瓏跑,長大了,郎有情妹有意的,也不知為何遲遲不訂親,一年拖過一年,拖到郭夢夢都成大齡女了,才在宇文瓏登基時由純太后作主進了宮,封了四妃之一,這還是按照大雲禮制,在新帝登基時,需得冊封一、兩位妃子,否則那郭夢夢恐怕都要等成老姑婆了。

  因此宮裡上下都知道他們親厚,情分不一般,眼下他卻在她面前斥責夢妃,也無怪乎夢妃會一臉委屈了。

  「皇上息怒。」芊妃福了福身,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二人是來請皇后娘娘作主的。」

  言少輕看過去,這芊妃比她早入宮,是大越國的嫡公主,集美貌與才華 於一身。

  當今天下,強國共有六國,其中又以他們大雲最為強盛,大越卻是六國之末,他們主動把嫡公主嫁過來有結盟之意,也有示好之意,不能拒絕,拒絕等於就是不給大越王臉面,因此她也被封為四妃之一,賜住僅次 于鳳儀宮的白玉宮。

  如果說,夢妃是只麻雀,那芊妃就是只孔雀了,她有嫡公主的傲慢,不屑與人結交,但她家底厚,陪嫁多,出手大方,有錢能使鬼推磨,因此在後宮裡也收買了不少人心。

  除此之外,四妃中還有個雲妃,她是東豫王的嫡女,東豫王在豫州擁有龐大兵馬,今天不管誰做大雲的皇帝都會是一樣的做法,必定要納其女為嬪妃,等 於是押了個人質在宮中。

  按照大雲祖制,在皇帝大婚那日也得冊封一、兩個妃子,因此雲妃是與她這個皇后同時入宮的。

  四妃之位還有一個空缺尚未補足,這也引得京裡各大家族虎視眈眈,都想把女兒送進宮來,但是皇上打從她入宮之後就未曾再翻過綠頭牌,也就是說,雲妃是幾個嬪妃之中唯一還未被臨幸過的。

  她很明白,即便皇上臨幸了雲妃,雲妃也不能有孕,芊妃亦同,肯定都暗中給她們使了手段避孕,因為她們倆不管誰產下皇子,都會危及皇上的皇位,她們背後的勢力定會蠢蠢欲動。

  所以誕下皇子的最佳人選就是她和夢妃了,可皇上不喜歡她,定是不願與她誕下皇子的,看來這為宇文皇室開枝散葉、延續龍脈的重責大任,一定是落在夢妃身上。她既是皇上喜歡的人兒,又與皇上青梅竹馬,她的姑母是太后,父親是皇上的親舅,親上加親,由她來誕下皇子也是最為安全的……

  「娘娘,芊妃心腸歹毒,要謀害臣妾性命,娘娘一定要為臣妾作主!」夢妃這會兒不哭哭啼啼了,憤然道。

  芊妃臉色鐵青,「夢妃含血噴人也要適可而止,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還要胡說八道,當心自作自受!」

  「肅靜。」言少輕拍了拍扶手。

  宇文瓏低頭悶笑起來。她還不習慣後宮,敢情當自己在刑部問審了,不過倒是讓他想到,應該在這鳳儀宮備下一個驚堂木,免得拍疼了她的手。

  言少輕不知旁邊的某人正自認貼心地為她籌謀構想,她板起臉,淡淡地道:「夢妃先將案由陳述一遍。」

  夢妃愣了愣,神色有些迷茫。

  宇文瓏很想扶額,他這個表妺,自幼不愛讀書,是以大字不識幾個,幸好琴、舞和畫畫都學得不錯,不然他母后也不敢讓她入宮門。

  他出手解救,「夢妃,皇后是讓你先把芊妃如何謀害你性命一事,具體說一遍。」

  言少輕不由得側目看了他一眼。他的聲音妥帖得彷佛微風拂過水面一般,果然是他看重的人兒,這麼快就忍不住出言相幫了。

  倒是那芊妃在夢妃未開口前便先一步蹙眉道:「皇上、娘娘,臣妾沒有謀害夢妃。」

  言少輕澄澈的眸光從宇文瓏身上移開,落到芊妃身上。

  「芊妃稍安勿躁,本宮未問你話之前,不得隨意開口,真相如何本宮自有定見,不會聽信片面之詞。」

  芊妃這才閉起了嘴巴,她面上滿含不快的看著夢妃,一副「我就盯著你,看你怎麼胡說」的架式。

  「事情是這樣的,娘娘。」夢妃發難道:「下午的時候,臣妾的婢女琴瑟端了盤點心來,臣妾當時並不餓,便沒有吃,宮女玉荷說既然不餓,點心擱久了也不好吃,可以喂魚,本宮一聽,也覺得甚好,便讓琴瑟端著點心隨臣妾到綺羅宮後的水煙湖去喂魚,喂得興起,整盤點心都進了魚兒的五臟廟,不想稍早前下人們卻來報,說水煙湖的魚全死光了,臣妾當下便疑心起那盤點心,詢問之下,才知點心竟然是白玉宮芊妃派人送來的,若是臣妾吃了,那現在死的就是臣妾不是魚了。」

  芊妃忍著沒回嘴,但眼裡蒙上了一層冷然。

  「本宮都聽明白了。」言少輕點了點頭,看著芊妃。「芊妃,你有何話說?」

  芊妃冷哼,「臣妾未曾派人送過點心到綺羅宮,夢妃單憑下人說點心是我白玉宮所送,就想將髒水往我身上潑,實在可笑。」

  言少輕用眼神制止了夢妃快出口的反駁,只道:「夢妃,為何判定點心為芊妃所送,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夢妃答得可大聲了,還挑釁的對芊妃揚了揚眉梢。

  芊妃隱忍著不說話,她可是大越的嫡公主,不想失了風範,尤其在皇上的面前,她不想像夢妃一樣潑婦駡街似的,她嫁來大雲,不是為了跟後宮的女人鬥,她要設法懷上龍子,那才是重中之重,若因跟夢妃互不相讓的叫駡令皇上對她倒胃口,那才是得不償失。

  所以了,夢妃要耍潑隨她去,她不會隨之起舞。

  言少輕並非不曉得後宮這些嬪妃的心計,但她臉上不見一絲變化,只當在辦一般案件。她道:「夢妃,你即刻派人將你口中的證據,以及那個叫琴瑟的婢女和接手點心的宮女宣來,本宮要親自問話。」

  夢妃求之不得,馬上派了跟她前來的宮女琵琶回去把人證物證一併都帶來,她們三人似會飛一般,不到一刻便都來了。

  「物證何在?」言少輕一眼望去,已認出綺羅宮宮女手中捧著的食盒是記在白玉宮名下的物品,宮裡的東西樣樣都記了檔,絕不會混淆。

  她雖然入宮不久,但皇后該知道、該要會的事,她一樣都沒少學,在其位,謀其政,盡其職,擔其責,這幾句話向來是她做事的原則,做了皇后,自然也是相同道理。

  「不必拿過來了。」她既已認出,便沒必要多此一舉,轉而道:「芊妃,你將食盒看仔細了,是否屬你宮中所有。」

  芊妃看了食盒之後,表情十分詫異,「確為臣妾名下之物。」

  夢妃一臉憤恨地道:「可總算承認了!」

  芊妃瞪了她一眼才道:「娘娘,但前幾日我宮中宮女就來報說這食盒遺失了,臣妾想著讓她們再找找,若真是找不著再上報。」

  言少輕眉頭微微一挑,「芊妃,你該當知道,宮裡任何記檔之物丟了都是大事,都需立刻上報。」

  芊妃立刻低眉順眼地道:「是嬪妃疏漏了,今後定當謹記皇后娘娘的教誨。」

  夢妃挑眉瞧著芊妃,落井下石地道:「你現在無話可說了吧?可別用東西丟了做為理由,想將此事揭過。」

  芊妃臉上滿是惱意,「夢妃,原來是你派人偷了我的食盒再來栽贓 於我,好粗劣的手段,一宮之主耍此下作手段,不汗顏嗎?」

  「我栽贓?」夢妃哼地一聲。「玉荷,你說,是誰把食盒拿給你的?」

  那捧著食盒、名叫玉荷的宮女怯生生地開口了,「芊妃娘娘,您派來送點心的姊姊,奴婢認得,是白玉宮的青楓姊姊,奴婢後來便將點心盒子交給琴瑟姊姊了。」

  「青楓?」芊妃臉色陡然一變。「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青楓怎麼會送點心去綺羅宮?本宮從來沒有讓她送過點心去綺羅宮!」

  青楓是她從大越帶來的陪嫁婢女,沒有她的命令,青楓絕不會胡亂行事,更別說送點心給不相熟的嬪妃這種事了。

  夢妃又是哼地一聲,牽了牽嘴角,不屑道:「你現在當然說沒有了。」

  芊妃突然怒斥起玉荷,「你一個小小宮女,竟敢信口雌黃?看本宮饒不饒得了你!」

  「芊妃娘娘息怒!」玉荷連忙跪下,一臉惶恐地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

  言少輕慢慢掃了她們一眼,吩咐道:「宣青楓進殿。」

  片刻,匆匆而來的不是青楓,而是白玉宮另一個大宮女柳燭,她同樣是芊妃的陪嫁婢女。

  柳燭對帝后見禮後便對芊妃道:「娘娘,不好了,青楓自縊了!」

  「自縊?」夢妃咬著後槽牙,搶著說道:「自縊便沒事了嗎?哼,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啊?皇后娘娘一定要為臣妾作主,臣妾險些香消玉殞了……」

  「青楓為何要自縊?」芊妃臉上已然一片焦急。

  柳燭凝重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夢妃猶自氣惱不已,「什麼不知啊,分明是不敢來這兒供出主子,不得已才只好自縊的,反正左右都是死,若是供出主子,說不定還死得更慘哩,不如自我了斷……」

  言少輕又一拍扶手,眸光沉沉,「肅靜。」

  夢妃噘起嘴,講得正高興被打斷,任誰都不會高興。

  她真是很討厭皇后,不知道太上皇大表哥在抽什麼風,居然將言少輕指給皇上。

  「關鍵人證青楓自縊,此事干係重大。」言少輕修眉一挑,鳳眼深沉,朝殿中環視一周。「傳本宮的旨意,相關事證不許擅動,本宮要前去驗屍。」

  芊妃一個激靈。她怎麼又忘了皇后是大雲朝極少的女仵作,在她的母國大越,沒有女人當仵作的……

  萬一青楓是存心要陷害她,或是有誰在暗處要害她,所以殺害了青楓,那必定會留下一些讓人起疑的線索,若是皇后驗屍驗出什麼不對來,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證人的屍首自然是要驗的,這麼一來,有人的壞心眼可就無所遁形了。」夢妃幸災樂禍的道。

  言少輕眼裡看不出情緒,「眼下說是由芊妃所送的點心已全數喂了魚,為了知道魚是否真死 於點心,點心又是否真的含毒,毒又是從何而來,本宮要剖魚屍驗魚屍,如此才能將疑點一一厘清。」

  言少輕的聲音在清甜中透著一絲威嚴,然而聽完之後,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皇后說的是真是假,她要剖魚屍?

  在場只有宇文瓏知道,她是說真的,她有追根究底的性子,加上後天的養成,她說要剖魚屍那就不是說說而已。

  眾人怔愣間,又聽到言少輕不苟言笑地道:「夢妃,水煙湖歸你綺羅宮管轄,本宮命你即刻讓宮人將魚屍全數打撈,一隻都不能少。」

  夢芊瞪大了杏眸,一隻都不能少?她哪裡知道池裡有多少魚啊?

  她覺得此事的發展過於荒唐,明明證據確鑿,為何不定芊妃的罪而要剖什麼魚屍,太噁心了,而且若魚不是毒死的,那她豈不是要向芊妃那賤人認錯,她可不想事情往那裡發展。

  她不由得看向宇文瓏,希望事情點到即止,不要再往下查了。

  宇文瓏也知道言少輕一旦查起案來就一絲不苟,定要理得清清楚楚,可是後宮之事不比朝堂,也不比查案,有另一套標準。

  自古以來,後宮嬪妃勾心鬥角、互相構陷就是家常便飯,死一、兩個宮人,甚至死一、兩個嬪妃都不稀奇,這件事不管是誰要害誰、誰想誰死,他的重點只有一個——芊妃是大越王的親妹妹,是大越嫁來示好的,不論毒是不是她下的,都不能傷了兩國和氣。

  他心中自有定見,只是剛巧在夢妃哀求眼神看過來的時候開了口,「朕以為此事尚且不需勞駕皇后驗屍,且皇后自身還在養傷,如此奔波,不利複元。」

  言少輕對於他這突如其來的插話,僅僅只是不置可否的看著他。

  他的心果然是向著夢妃,适才夢妃向他使眼色,她都瞧見了。

  只是,她有個疑問,既然他如此偏寵夢妃,為何在大婚後便不再翻夢妃的牌子了,這豈不是會令夢妃對他心生怨懟嗎?

  她實在想不明白,只能說君心難測了。

  「那麼,皇上認為該當如何處置?」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往下查,便也順水推舟地問,這裡人多嘴雜,她總不能不給他這個皇上一個面子。

  為表慎重,宇文瓏想了一下才道:「白玉宮的青楓為不明人士所收買,冒芊妃之名,送毒點心意圖謀害夢妃,事蹟敗露後又畏罪自縊,死有餘辜,抬到亂葬崗任其曝曬屍骨,而芊妃雖然無辜受累,卻也有疏於管教下人之責,且丟了食盒未曾上報,讓人鑽了空子栽贓,過於粗心大意,罰俸六個月,禁足半個月,以示懲戒。」

  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懲罰對家底深厚的芊妃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就算罰俸六年,她也不痛不癢,禁足半個月更是小菜一碟,她平素就不屑與其他嬪妃們來往,如此更加省心。

  果然,芊妃沒有異議的俯下身子一拜,「臣妾領罰。」

  宇文瓏知道自己還得給言少輕一個交代,便道:「都跪安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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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8: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沒有聽到答案

  告退聲此起彼落,沒一會兒,殿中便恢復了安靜,彷佛适才那場鬧劇沒發生過。

  宇文瓏頓時覺得餓了,他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言少輕問道:「餓了嗎?咱們進去用膳可好?」

  言少輕頓時有些無言,自己心裡泛起那點點酸楚是在做什麼?他只想到肚子餓了,自己這有些糾結的情感真是沒必要啊!

  她起身,不由得歎了口氣,也不答他的話,只道:「竹桑,扶本宮進去。」

  沒想到宇文瓏卻搶著來扶她,竹桑哪裡敢跟皇上搶人,只好退開。

  他的舉動令言少輕秀眉微蹙,然而他卻若無其事地說道:「做事需得有始有終,既是朕扶你出來的,自然得由朕扶你回去。」

  想到剛剛的事,言少輕心中纏繞著許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芥蒂,很不想宇文瓏觸碰到她,可偏偏他的手已經過來了,內監宮女俱在,多雙眼睛看著,又不能推開他,只能由著他扶她進寢殿。

  他扶著她的手臂,行走間,他袖口那凹凸不平的金織翔龍紋時不時摩挲到她的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又覺得自己甚是莫名其妙,就這樣一路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到了寢殿。

  過了那麼久,膳食自然是涼了,接到帝后要用膳的通知,禦膳房正在熱火朝天的重做,竹桑先給他們上了兩盞加了橘皮的熱茶和一盤素餅。

  兩人在鳳床前的榻上對坐,中間是張紫檀木方桌,宇文瓏喝了幾口熱茶,又吃了一塊素餅。

  言少輕有得是耐心,等他吃完,這才開口問:「為何草草結案?」

  宇文瓏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人前給他面子,人後定然是要追究到底的。

  他不閃不躲,涼涼地道:「因為查不清楚。」

  言少輕眉頭緊鎖,「沒有查不清的案情,只有不想查的心。」

  宇文瓏挑了挑眉,「查出來了又如何?要給芊妃定罪嗎?若是有人借刀殺人,要通過芊妃的手對夢妃下手呢?」

  言少輕皺眉沉聲道:「難道皇上不想知道青楓是怎麼死的?」

  宇文瓏歎口氣,「知道了又如何?」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若人證物證皆指向芊妃,該拿芊妃如何?意圖謀害宮妃,將她打入冷宮?還是連降三級?知道此事,大越王會坐視不管嗎?」

  言少輕端坐著一言不發,片刻才道:「因為得給大越王面子,所以是非黑白都要顛倒模糊了嗎?即便出了人命也要輕輕揭過,是如此嗎?」

  宇文瓏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語重心長地道:「少輕,要知道,在後宮,用你在刑部那套是行不通的,她們個個都是戲精,你得當她們在唱戲,你就配合著演。宮闈傾軋,你眼下還不懂,我在後宮待的時間比你久,看的遠比你清楚太多了,你相信我就是了。」

  他不稱朕了,而他那一聲少輕,也莫名觸動了她,令她心裡不期然的一動,像平靜的湖面被丟了顆石子。

  他多久沒叫過她的名字了?她當他的侍讀時,他天天都是少輕少輕的喊她,如今,她的名字就只能是皇后二字了……

  「那麼,事實究竟為何便不查了嗎?」不知為何,她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見她不追究了,宇文瓏也松了口氣,「即便不查,你想知道事實,朕也能告訴你事實。」

  「有這種事?」她微微眯眼,深深地道:「那麼皇上倒是說說,事實究竟為何,臣妾洗耳恭聽。」

  宇文瓏沉吟道:「事實不外乎幾種可能,第一,那叫玉荷的宮女被收買了,她根本沒見過青楓,單純就是有人收買她來加害夢妃,只不過沒想到夢妃誤打誤撞沒死,死了一池魚,那人見事蹟敗露,就對青楓下手想栽贓嫁禍,所以青楓也可能不是自縊的,她可能是被掐死再吊上房梁,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何遭遇毒手,然後下手之人留下了一屋子的證據,件件都指向芊妃。

  「第二,點心確實是芊妃派青楓送到綺羅宮,要害夢妃,但沒害成,她便派人滅了青楓的口,再佯裝吃驚,將自己摘了乾淨,而柳燭自然可能是主子的同謀。

  「第三,可能整出戲都是夢妃自導自演,她派人偷了芊妃的食盒,命玉荷說見過青楓,再派人毒死一池魚,就是要嫁禍芊妃。

  「第四,芊妃、夢妃都和此事無關,是某個癡戀朕的嬪妃下的手,收買了青楓送毒點心去綺羅宮,為的是讓她們自己相殘,當然也可能是哪個外臣勾結哪個嬪妃,弄了這麼一出來給朕添堵,指望著大雲大越兩國失和……」

  言少輕緊緊凝眉,「好了,別說了,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照他的說法,她一輩子也破不了後宮懸案,因為後宮發生的事都無理可循,即便梳理出來了,還要權衡利益得失才能結案,而這又叫哪門子的破案呢?

  她一陣沉默後道:「做為皇后,我不及格,是不是?」

  宇文瓏深深的看著她,「因為你從來沒把心思放在後宮。」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我喜歡你這樣,不要像其他女人那樣鬥得你死我活……

  「要知道,光鮮的宮闈之中,可是隱藏著重重險惡。」他把玩著空杯,把聲音放低了些,眼眸看著她,「知道從前我為何打死都不娶王妃嗎?」

  言少輕不由得看著他。老實說,她是很想知道,她一直以為他成年出宮去建府之後就會娶妃,可是他沒有,成了親王後,他也沒有娶妃納妾,悠悠數年過去,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直到他莫名頂下皇位,這才多了這許多嬪妃。

  她想知道,若他沒坐上皇帝的位置,是否到今日仍不娶妃納妾?

  他可是二十七了啊,別人這年紀,都做多少次爹了……

  「原因便是……」宇文瓏深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我自小看盡了後宮嬪妃的爭寵,厭煩極了,不想我的王府裡也有這些煩心事,索性不娶王妃了。」

  並不是這樣的,他不肯娶妃的理由是因為她。

  心裡的位置給她一人占得牢牢的,又如何容得下別的女人?

  他明白自己一旦娶妃,就再不能擁有她了,她可不是會給人做妾的女人,即便是側妃也一樣,而他,也不要她做小……

  「原來如此。」她垂目掃了他一眼,若有所悟。「我還想,你為何一直不娶親,以為你真有什麼癖好,與褚統領……」

  褚雲劍乃是大內侍衛統領,和宇文瓏是表兄弟,太上皇之母、先端敬皇后是郭家大小姐,褚雲劍的母親是郭家二小姐,文宇瓏的母親則是郭三小姐,三姊妹一母嫡出,他們三個表兄弟也就情誼凡非。

  宇文瓏直想吐血。她還真信啊?沒心沒肺的女人,因著她,他都被傳有龍陽之好了,物件就是嘴壞心肝黑的褚雲劍。

  他皺了皺眉,無可奈何的歎了一聲,「誰知道,我如此潔身自好,老天爺卻給我個大報應……」

  想到他口中的報應是指後宮的嬪妃,言少輕便忍俊不住的笑了。

  「好笑嗎?」宇文瓏黑著臉抽了抽嘴角。

  她看著他,聲音也軟了幾分,「就算你覺得是報應,可她們是可憐的,尤其是雲妃,你也該發發慈悲心召幸雲妃了。」儘管雲妃入宮至今未曾侍寢,已經為她招來許多蜚短流長,但話一出口,她還是有些後悔了,把他推向其他女人,是她真心所願嗎?

  宇文瓏猛然起身,瞪視著她,「你真要我召幸雲妃?」他與她說了這麼多,她竟然——竟然還要他召幸雲妃?

  看著薄怒的他,她也不好打自己的臉,違心地點了點頭,「讓嬪妃們雨露均沾,也是皇后的職責。」

  他深吸了口氣,賭氣地道:「好!如你所願!」

  宇文瓏甩袖而去。

  竹桑正領著一溜小宮女端膳食進寢室來,見了這變故不禁一愣。「皇上這是怎麼了?」

  言少輕沉默不語,一瞬間心口像壓了塊石頭。

  他這麼一走,她也沒胃口了,隨便用了幾樣便讓竹桑撤了膳食,跟著又看起了卷宗。

  明明案情有進展,陸宸也把相關卷宗都呈上來了,可她卻無法靜下心來抽絲剝繭,眼前老是浮現宇文瓏臨去前那張怒火攻心的俊臉。

  他生氣了,他在對她生氣,為什麼?

  她讓他去臨幸雲妃有什麼錯嗎?身為皇后,安排為皇上侍寢的人本來就是她的職責,她並沒有說錯,那麼他在氣什麼?

  「娘娘。」多蘭手輕腳輕地端上蜜桃冰碗。「娘娘晚膳沒用多少,奴婢做了蜜桃冰碗,還可以消暑,您多少用一點吧。」

  言少輕終 於頹然地擱下手中卷宗。「去問問皇上今日可有召人侍寢。」

  「是。」多蘭人如其名,向來蕙質蘭心,也沒多問,很快去了。

  等待的時間裡,言少輕是如坐針氈,囫圇吞棗地把蜜桃冰碗吃完了,卻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只覺得暑氣是消了點,但胸口悶窒依然。

  多蘭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言少輕巴巴地看著她,真不知自己怎麼了,打聽他有無召人侍寢是要做什麼?

  多蘭字字句句清楚地稟道:「娘娘,皇上還在禦書房,並未召人侍寢。」

  不知怎地,她竟有松了口氣的感覺,胸口不再悶熱,冰碗確實有消暑之效。

  「娘娘,」多蘭看著她的臉色一松,又道:「小佑子公公說,皇上從鳳儀宮離開後便直接去了禦書房,晚膳也沒用。」

  言少輕一愣,他竟這樣折騰自己……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幾案上的空冰碗,片刻才道:「也給皇上送蜜桃冰碗去吧。」

  多蘭眼裡有了笑意,「是。」

  禦書房裡,小佑子恭恭敬敬的以託盤呈上蜜桃冰碗。「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來了蜜桃冰碗給您消暑。」

  宇文瓏正提著筆,頓時停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小佑子,「你說,這是皇后派人送來給朕的?」

  小佑子頭不敢抬。「是的。」他總覺得和皇上視線對上就會有事,儘量不要看皇上的眼睛就是了。

  「當真?」

  小佑子勤勤懇懇地道:「奴才不敢信口開河。」他的神色益發恭謹了。

  這主子要發瘋,只是一瞬間的事,過去他領受得太多了,像這種越是看似風平浪靜的時候,越是潛藏著危險訊號,不可不當心。

  宇文瓏倒是不知小佑子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小九九,只覺他的五臟六腑突然舒坦了起來,直到小佑子進來之前,他都還批摺子批得很火大,各路官員呈上來的摺子盡是提些沒必要的造橋鋪路,且皆要朝廷撥款,叫他焉能不火?

  可現在,那摺子上的話未變,他卻不火大了。

  他放下了朱筆,身子微微往後靠向了龍椅椅背。「擱下吧。」

  「是。」小佑子像送觀音似的擱下了那冰碗,接著彎著腰恭敬地退了幾步,往旁站到他師父尚德海的身邊去了。

  伴君如伴虎,他今夜是深刻體會到了,以前他師父怎麼傳授,他都無法心領神會,而今晚他完全可以融會貫通了。

  稍早,皇上在鳳儀宮蹭飯時那是如三月春花,可沒過兩個時辰,氣衝衝離開鳳儀宮時便成了九月飛霜,嚇得他們大氣不敢喘一個,彷佛連放個屁都會被拖出去問斬似的。

  然後,便是現在了。

  冰碗還沒來之前,皇上像要把摺子都用他自個兒的眼睛燒了,神奇的是,冰碗來了之後,皇上那像陰間來的臉色瞬間就柔和了。

  宇文瓏根本不知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他旁若無人的瞪著那冰碗,像要把它看出洞來。

  所以,她知道他沒有召雲妃侍寢?也知道他在禦書房裡認真的批摺子?可能還知道他氣得未用晚膳,所以才會送這冰碗來。

  她這是……在關心他?

  他低眉沉思了一刻,忽然覺得坐不住了。

  「皇上,您這是要、要去哪裡?」主子突然起身離座,尚德海和小佑子這對師徒都有些反應不及。

  尚德海忙問道:「皇上這是要回寢宮歇息了嗎?」

  「朕去去就來,爾等不必跟來了。」宇文瓏已經快要走出禦書房了。

  「啊?」饒是尚德海這樣經驗老道的大太監,也是滿臉的錯愕。

  他的差事就是跟著皇上,無時無刻的跟著皇上,皇上這會兒不讓他跟是什麼意思?要去何處為何不能讓他也跟著?

  宇文瓏已離開了禦書房所在的晴光殿,而且他並非從正殿門走出去,而是跳窗而出,好不讓侍衛察覺。

  原來輕功就是要用在這種時候啊,他突然不恨教他武功的師父把他逼得那麼狠了。

  由禦書房到鳳儀宮只是幾個起落之間的事。

  只是,要瞞過鳳儀宮的侍衛隊長陸霜林卻不是簡單的事。

  「皇上?」陸霜林察覺有異,躍上金瓦查看,發現來人竟然是皇帝,她雖詫異,但立即在原地站定,還劍入鞘,單膝下跪,拱手一揖,「卑職見過皇上。」

  她是皇上安排給皇后的侍衛,皇上自然是她的主子,只不過她要保護的對象是皇后。

  宇文瓏示意她起身,手一揮,吩咐道:「下去吧,當沒見過朕。」

  陸霜林蹙眉,嘴角微翹,頗不認同地搖了搖頭,「皇上這是何苦?」

  「大膽。」宇文瓏裝出面色不悅。「你又知道什麼了?」

  陸霜林沒在怕。「卑職什麼都知道,皇上暗戀皇后娘娘都多長時間了,過去不就是因為娘娘,您死活不肯娶妃嗎?如今娘娘好不容易成為您的皇后,皇上為何不跟娘娘說清楚,偏要在此行如此有失君儀的蹩腳之舉,而娘娘卻是半點也不知皇上心意,根本徒勞無功。」

  宇文瓏一下被拆穿,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好!朕問你,如果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說他戀慕你已久,你會如何?是會不屑一顧還是歡歡喜喜地接受?」

  旁人不會明白的,他這是「皇上心裡苦,皇上不說啊」。

  陸霜林想了想,點了點頭,「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下去,皇上請自便,只不過不要待得太久了,這樣對娘娘很失禮……」

  宇文瓏瞪著陸霜林如大雁飛去的身影。

  丫頭,以為他要看多久?他又不是變態,他只不過想安安靜靜的看她一眼而已。

  他悄無聲息的揭開一片金瓦,頓時蹙起了眉頭。

  她果然又在看卷宗了,這般的不聽話,如此折騰自個兒的身子,那腿傷何時才會好?

  「娘娘,歇會兒吧!也該喝藥了。」多蘭把裝湯藥的碗呈上。

  言少輕微皺眉心,把湯藥喝完,擱下湯碗這才問道:「皇上可有把冰碗退回來?」

  聽到她問起自己,宇文瓏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

  「沒呢,娘娘。」多蘭欲言又止,「只是……」

  言少輕目光平靜,「但說無妨。」

  「是。」多蘭這才道:「奴婢回來時正巧聽到雲月宮的兩個宮女在說話,說娘娘霸著皇上,不讓皇上召幸雲妃實在好沒道理,說雲妃心裡委屈,但心太軟,不願去請太后主持公道,只能讓娘娘一直欺負。」

  宇文瓏一時氣急敗壞,想跳下去解釋,是他不想召幸任何人,把這帽子往少輕頭上扣,那雲妃是腦子被門夾了吧?

  他是皇帝,他要不要召幸,是皇后能支配得了的嗎?

  「也不怪雲妃會誤會了。」言少輕一歎,不見火氣。「雲妃與我一同入宮,至今未獲聖寵,自然會認為是我從中作梗了。」

  「娘娘,難道由著他人誤會娘娘嗎?」多蘭深知主子心性,很為主子抱不平。

  「我何嘗不知,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後宮和諧之道,可皇上不肯去,又豈是我能勉強的?」言少輕苦笑。

  「只是這番話,即便我向雲妃說破了嘴,她也不會信,且有越描越黑之嫌,不如不說來得好。」

  宇文瓏心口頓時像是壓上了石頭。

  原來他不肯召幸,帶給她這麼大的困擾,可是,他也不願為了消除她的困擾而召幸別的女人。

  以前他可以放蕩,因為他從來不認為少輕會來到他身邊,誰知她真的來了,他便想把最美好的給她,包括他自己的身子。

  過去的,追悔已無濟 於事,但未來,他要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因為其他女人原本就對他毫無意義,所以他不能碰雲妃—— 這也是他皇兄臨行前告知他的,他說少輕是我朝最為特別的女人,想法自然與世俗不同,若想得到她的傾心真愛,那麼就只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才會真正地對他開啟她的心門,將他放在她的心上。

  說到這個,他就不得不把他皇兄恨得牙癢癢的。

  他皇兄明知少輕的心性,又怎麼能先讓他當皇帝,再把少輕給他,這麼一來,在他登基時納的嬪妃,他要如何收拾?

  因此,他不免強烈懷疑他皇兄如此安排,根本是故意給他添堵的,他皇兄大可以在他登基時便把少輕指給他為後,這麼一來,他要整個後宮只有皇后一人,也沒人敢說半句,但皇兄偏偏沒那麼做,要走了才搞這麼一出,還大言不慚的說是為他圓多年來的夢想。

  如今,為了得到少輕的真心,他要收拾的女人有三個,想到那三個女人他是怎麼招惹來的,他就忍不住歎氣。

  日子回到六個月前。

  那時,他是皇帝,她還不是皇后,是他的臣子之一,是朝廷重臣,他的女相。

  那一日,散朝後,他很失意,因她把臨江峽水患分析規劃得井井有條,群臣附議,顯得他這個皇帝很無用似的,面對出色的她,他自卑,她憑藉著自身的才能走到了一國之相的位置,而他卻是靠他皇兄禪位才成了皇帝,根本是雲泥之別,想到她會怎麼看他這個皇帝,他就很悶。

  退朝後,他看到她和陸宸一塊離開,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向朱雀門,她還開口邀陸宸一起去臨江峽巡視江防。

  由京城去臨江峽,至少要乘船十日,一來一回,這表示他們少說會在船上形影不離二十日。

  他很不開心,獨自喝了些酒,剛巧梅嬪說她生辰,請他過去落梅宮熱鬧熱鬧,他便去了,又在梅嬪勸酒之下,喝了更多的酒。

  那一夜,他不勝酒力,宿在了落梅宮,他把梅嬪當成了少輕,他記得自己對身下的人兒激情又霸道,梅嬪又驚又喜的承歡,不出一個月便診出了喜脈。

  當時他不以為意,左右他母后常問皇孫在哪裡,索性就此給她個交代。

  日子再回到四個月前,相同的情況又來了,下了朝,她又與陸宸一起走,宮廊邊,他親眼看到陸宸為她取下落在她朝帽上的落葉,兩人相視一笑,端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他們,就在他眼前並肩談笑著遠去。

  那一日,他心裡一直憋著一簇邪火無處發,也不知自己在朱漆柱後站了多久,吹了多久冷風,他的拳頭攥得死緊,這時秀嬪和宮女遠遠而來,撞進他的眼底,當夜他就召幸了秀嬪,同樣不出一個月就診出了喜脈。

  除了梅嬪、秀嬪,第三個便是從大越嫁來的芊妃了。

  她是大越的嫡公主,在她入宮的那一日,他便臨幸了,之後不多不少,一個月召寢一次,算是給個交代,並在她飲食裡下了方子,因此她不可能有孕。

  如今這些女人,都讓他越看越心煩,而且懊喪莫及。

  要是知道少輕會來當他的皇后,他一個女人都不會要,也不會讓自己如今陷入這為難的處境裡。他最恨她的識大體,她竟要他去翻別的嬪妃的牌子,難不成,他跟別的女人共赴雲雨,她半點都不介意?

  可恨的陸宸,至今沒有半名妻妾的陸宸,那傢伙在這一點上又勝過了他不只一星半點,他得解散後宮才能勝得了他,可是沒有後宮時還好說,現在有了,豈是說解散便能解散的?

  若是他解散了後宮,肯定又會有人將這筆帳算到少輕頭上。

  「皇上雖然沒有召幸其他嬪妃,可也沒有召幸娘娘,這事尚寢局一查便知,其他嬪妃說娘娘獨佔皇上,根本是子虛烏有的罪名,不知她們日後會怎麼編派娘娘。」多蘭看著主子的目光裡多了擔憂。

  宇文瓏在心裡冷笑,誰敢拿這事編派她,他就不饒誰!

  他不召幸她是因為不想勉強她,他想得到她的心,再得到她的人,他不要因為他是皇上,她便只好咬牙侍寢。

  「難道,娘娘就不想皇上召幸嗎?」多蘭突然問道。

  言少輕一愣。她……想嗎?

  宇文瓏渾身猛地一震,不由得屏住了氣息。

  好多蘭,問得好,問得太好了,他極想聽她的回答,太想聽了……

  誰知,喵嗚一聲,一團白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下便躍上言少輕腿上,妥妥地坐在她懷中。

  言少輕輕輕順著貓毛,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我們家雪兒很熱吧?要不要也做碗冰給你吃呀?」

  宇文瓏咬牙切齒。可惡的臭貓,又來壞他的好事,讓他沒聽成少輕的答案。

  她的答案為何?是想他召她侍寢還是不想?

  看來今夜他別想睡了,這問題的答案肯定能讓他輾轉難眠。

  這一筆,他會記在言雪兒的頭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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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被皇上當情敵

  禦書房裡,宇文瓏正在看信,看得皺眉不已,看得心情很差。

  饒是如此,明明很會看臉色的尚德海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忍不住眼巴巴地探頭問道:「皇上,太上皇信上說了什麼?可有提到奴才?」

  太上皇答應他,只要他好好服侍皇上,有朝一日一定會接他同去金陵過閑雲野鶴的神仙日子,而他如今能承受新帝加在他身上的「淒風苦雨」,就是為了等待前去金陵與太上皇同聚的日子啊!

  「沒有。」宇文瓏的臉色沉凝。「皇兄提你做什麼?你很重要嗎?」

  尚德海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是啊,那個……太上皇答應奴才,只要奴才好好服侍皇上,就……」

  皇上明知道太上皇與他的金陵之約,還故意這樣問。

  「你死心吧。」宇文瓏一句話終結,他冷哼道:「要去金陵玩,輪不到你,朕都還沒那福分。你給朕好好的待著,朕不會虧待你,雲京就是你終老之所,等你做神仙那日,朕一定厚葬你。」

  也不能怪他心裡不爽,他去信問皇兄玩夠了沒,何時回來,說他不想做皇帝了,只想跟少輕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皇兄卻回他,皇帝不做可以,只要找個名正言順的人禪位就成,而自古以來,還沒聽過哪個皇帝禪位給退位的太上皇的,這不合大雲禮制。

  所以他能名正言順禪位的就是他的兒子了,可是,如今他兒子只不過還是個胎罷了,梅嬪、秀嬪能不能順產尚且不得而知,生下來是男是女就更難說了,他是能禪位給誰啊?

  這表示未來的十年內,他都不能拋下帝位,不能跟少輕攜手白頭而不受其他嬪妃打擾……

  「可是皇上,」尚德海苦著一張臉,哀戚地道:「奴才不想厚葬,奴才只想……想去金陵城玩。」

  「誰不想去金陵城玩?難道誰想去都能去嗎?朕不管那麼多。」宇文瓏正眼都沒看尚德海一眼。「只要朕在這位置的一天,你就得在朕的身邊。」

  「是……」尚德海扁著嘴,很委屈但不敢再多言了。

  他實在很羡慕那兩個小兔崽子小方子、小祿子,為什麼他的徒弟都跟太上皇去金陵享福了,他卻還在宮裡苦哈哈的伴君?雖然新帝不是只老虎,卻是比老虎更加難纏的莽牛啊!

  瞧,皇上居然把太上皇的信揉得跟抹布似的,還往地上一扔—— 他倒抽了口涼氣,這是大不敬啊大不敬。

  就在他腹誹主子的時候,那熟悉的問句出現了——

  「皇后在哪裡?」宇文瓏實在沒心情看摺子,朱筆一丟。

  打從那日聽到多蘭問她想不想被他召幸,他就心浮氣躁,都過了半個月,他想知道答案的心有增無減,因為無論她想不想,他都想召她侍寢,非常的想!

  「娘娘此刻不在宮中。」尚德海照例是同樣的回答。

  「朕也知道。」宇文瓏曲起的中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眼露不耐。「所以呢?皇后現在在哪裡?」

  尚德海照常理推敲探問,「敢問陛下,娘娘在奏章裡可是說了什麼惹您不快的建言?」

  「說得可多了。」宇文瓏微微翹起了嘴角。「那個女人她有什麼不敢說的?」

  尚德海一副伏低做小狀,「陛下說得是。」

  宇文瓏一個白眼過去,「還是?」

  「奴才說錯了。」尚德海本就是沒什麼節操的,立即見風駛舵。「娘娘德才兼備,母儀天下,無論說什麼都是對的。」

  宇文瓏懶得理他。「權月!」

  一個黑影自梁上飄然而至,單膝跪下。「卑職在。」

  「查查皇后在哪裡,半個時辰之內,朕要知道。」

  「卑職遵旨。」權月無聲無息而去。

  權月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覆命了,只是神色有些異樣。「回皇上,已查到皇后娘娘所在。」

  「哪裡?」

  權月低聲道:「翠仙坊。」

  「翠仙坊?」宇文瓏蹙眉,「那是什麼地方?」

  「回皇上,翠仙坊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宇文瓏瞬間起身,目光倏然一凜。

  皇后竟逛起窯子來了?這合規矩嗎?

  說起來,過去他也沒少逛過青樓,只不過他到青樓盡的是酒興、談興,對於女人則是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嚴守著他自個兒給自個兒的規範,只不過外人不知曉,認為他與其他富家公子哥兒並無不同,都是動輒眠花宿柳的紈褲子弟。

  而登基之後,他再也未曾涉足風月場所,是以不知曉京城最大的青樓如今不是媚香樓而是翠仙坊。

  「皇后為何在翠仙坊?」宇文瓏挑起眉梢。

  權月頭不敢抬,恭敬道:「翠仙坊裡死了個人,娘娘與陸大人正在該處查案。」

  宇文瓏的面色頓時漆黑一片,拳頭也攥了起來。

  他就知道,她腿傷才好,這就忙不迭出去跟陸宸私會了!

  「皇上,」為了補救自己方才的口無遮攔,尚德海很真心地建言道:「皇上許久未曾微服出巡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深入民間去體察民情一番,您意下如何?」

  宇文瓏讚賞的看了尚德海一眼,這是第一次他覺得他皇兄將尚德海留給他留得太對了,他身邊就是需要這麼一個玲瓏通透的人來為他分憂解勞。

  尚德海此話確實說到他的心坎裡了,沒有人想到他會去,他便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回宮更衣!」

  嘯龍宮的人頓時忙得人仰馬翻。

  尚德海真不知道皇上這麼在意他自個兒的儀容,竟連續更換了十套衣裳還不滿意。

  「皇上穿什麼都好看。」尚德海說完沒一會兒又有意無意地道:「其實陸大人平時並不太重視衣著……」

  宇文瓏狠狠瞪了尚德海一眼,「難道朕是穿給他看的?」

  尚德海陪著笑臉,「奴才知道皇上是要力壓陸大人,可真沒那必要,瞧瞧皇上您這英姿、這身量,相貌如此俊俏扎眼,通身的氣派非凡人所能及,真真是高貴清華,俊雅無雙,皇上過去本就是名動京城的美男子,陸大人又哪裡比得上?」

  宇文瓏都沒法說服自己不去瞪尚德海,他會不知道自己過去壓根不是什麼名動京城的美男子,而是名亂京城的浪蕩子嗎?

  不過,他總算是更衣好了,尚德海也換了尋常衣裳,暗衛自是暗中隨行。

  大雲如今本就是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根本沒啥民情好體察,沒逛一會兒主僕倆就很有默契的直奔目的地翠仙坊了。

  宇文瓏原就對京城各大街小巷熟門熟路,問了路人知曉翠仙坊坐落在風光綺麗的渭暖河畔,也沒雇車,直接由他領著尚德海前去,還走得飛快。

  尚德海不禁頗有感觸地想,皇上果然是名亂京城的浪蕩子,瞧他這路熟的,比對宮裡還熟。

  站在翠仙坊的大門前,尚德海忽然不自在了起來,他惴惴不安地問道:「皇上,咱們就這麼走進去嗎?」

  他雖然伺候過一任皇帝,但一直在宮裡生活來著,從沒踏進過青樓啊。

  「不然呢?飛進去?」宇文瓏已率先踏進翠仙坊。

  尚德海無法,連忙跟進去。

  「這裡出了命案,這幾日都不做生意了,你們改日再來吧。」幾個衙役守在大堂入口,攔著不讓他們進去。

  宇文瓏負著手板著臉,「陸大人可是在此?」

  衙役見他一身風雅尊貴,也不敢貿然得罪,便點了點頭,「陸大人確是在此沒錯。」

  宇文瓏淡淡地道:「去同陸大人說,黃公子來了。」

  京城案件自有府尹查辦,言少輕和陸宸會親自前來,表示案件不單純。

  兩名衙役對看一眼,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便去通報了。

  沒一會兒,那衙役回來,態度也恭敬了許多。「陸大人請黃公子進去。」

  宇文瓏主僕兩人走入大堂。

  尚德海壓低聲音問道:「皇上,陸大人為何知道是皇上來了?」

  宇文瓏冷哼道:「算他不笨。」

  他一入大堂,就見幾個花容失色的花娘靠牆排排擠貼站著,在場的有男裝打扮的言少輕和陸霜林、陸宸及替陸宸辦事的隨從青玉,還有兩個他認不出面孔、不知是大理寺的書吏抑或是仵作,另有十來名供他們差遣的衙役。

  他一進去,便見到言少輕和陸宸的兩顆頭顱靠得很近在說話,模樣十分親密,他越看越不是滋味,不禁語氣冷淡,嘲諷地問道:「究竟是死了什麼了不起的人,還要勞駕言大人親自來看?」

  雖然他問的是言少輕,但眼睛卻是直直掃向陸宸,極度的不善已不能形容他的眼神了,應當說他很想把陸宸的嘴縫起來,讓他再也不能跟言少輕說話。

  他不喜陸宸,這無庸置疑,可陸宸卻是他皇兄密旨裡不准撤換的官員之一,不然他早就找個理由把他外放了,哪容得下他在京裡時時來靠近他的皇后。

  「見過黃公子。」陸霜林和青玉同時朝他輕輕作了一揖,餘下衙役和花娘皆未曾見過天子龍顏,不知他何許人也,見兩位大理寺來的大人的侍從皆向他見禮,肯定也是有來頭的。

  「黃公子,」陸宸雖沒施拜見禮,但眼眸直視著宇文瓏,不失恭敬地道:「只因死者干係重大,言大人才會親自過來。」

  宇文瓏看著陸宸,用眼神與之較量。朕有問你嗎?你憑什麼代替朕的女人回答?

  他的語氣又重了幾分,「言大人,沒聽到本公子在問話嗎?為何遲遲不回答?」

  好個陸宸,老是和他的女人眉來眼去的,當他進棺材了是吧,老虎不發威,你當朕是病貓,今天就讓你瞧瞧朕的厲害……

  言少輕看著他,不知他又哪裡不對了,她輕歎了口氣,道:「回黃公子,誠如陸大人所言,因死者干係重大,本官才會過來。」

  他可知道,他這一身月白繡孔雀紋的錦袍有多扎眼,估計牆邊那些花娘都看得錯不開眼了吧!就算不說他是皇帝,她們也會爭先恐後的朝他奔過去。

  「咳。」宇文瓏清了清喉嚨。「死者何人?」

  他根本不想知道死的是誰,他就想這樣看著她,也要她看著他。

  就在兩人隔著一些人對看之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響起了。

  「哎喲,我的天爺啊!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鴇母甩著繡帕,扭著腰,眉開眼笑的款款走向宇文瓏,彷佛廳堂裡沒有躺著個死人。

  宇文瓏一凜,「不許過來!」

  「奴家偏要。」鴇母以帕子掩口,笑得花枝亂顫。「雖然這大堂不能做生意,可還有樓上廂房,公子既是來了,就不要裝了,偏好什麼樣的姑娘,奴家都能找來,公子不必害臊,儘管跟奴家說便是。」

  見她又往前了幾步,散發出濃濃的脂粉香,宇文瓏已伸手擋在身前了,她還是不依不饒的靠上來,眼見她毫無羞恥之心,情急之下,他脫口道:「別再過來,朕是皇帝。」

  事實上,他也沒那麼怕女人,只是不想言少輕誤會,尤其在陸宸面前,他要是讓鴇母碰著了,豈不是授人以柄,誰知道陸宸會在少輕面前說他什麼了?

  「哎喲公子,您真會說笑。」鴇母笑不可遏,「公子要是皇帝,那奴家就是皇后了。」

  宇文瓏沉聲喝斥,「放肆!」

  鴇母沒被嚇到,反而咯咯嬌笑。「公子敢情是有扮演的癖好?奴家明白,這裡好些貴客都有些特別的嗜好,您要扮做皇上也沒什麼。」末了,還對宇文瓏拋了個媚眼。

  「鴇母退後。」言少輕鳳目一凝,「若再隨意走動開口,本官便以干擾辦案收押。」

  鴇母身子一僵,笑意瞬間凍結。「大人饒命!奴家……奴家不敢了……」

  她果然馬上閉緊了嘴巴,退回去跟花娘們站在一塊兒,一聲也不敢出了。

  言少輕目光落回宇文瓏身上,「黃公子何苦在此和稀泥,這裡有本官和陸大人,定能辦得妥帖。」

  宇文瓏若是會走,那他就不會來了。「本公子就不走,如何?」

  言少輕滿眼的若有所思。「本官是為了黃公子好,才讓黃公子走。」

  看他這副來找碴的姿態,她要不要捉弄捉弄他?讓他往後不敢再隨意于她辦案時來搗亂?

  宇文瓏雙手負在身後,朗聲道:「言大人不需為本公子著想,本公子就是要留在此地。」

  「這可是黃公子自己說的。」言少輕凝眉,陡然揚聲,「來人,把白布揭開。」

  「是!」幾個衙役同聲齊答,其中一人掀了白布。

  我的媽呀!宇文瓏這才見到地上有蓋了白布的屍體,他剛剛完全沒看到。

  奇怪的是,那鴇母怎地還如此鎮定,都出了人命,她還想做生意?

  鴇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時又忘了言少輕的警告,幽幽歎了口氣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爭風吃醋鬧出人命的事兒,奴家開門做生意這二十年來也看了不下數百回,早麻木了。」

  宇文瓏聞言怒道:「放肆!」

  鴇母又被嚇得心兒怦怦跳,這年輕公子怎麼開口放肆閉口放肆的,好生嚇人,演皇帝演出心得來了是吧?

  「天子腳下,你卻說看人命看得麻木了,這是在說本朝天子治國不嚴嗎?」宇文瓏臉色陰鷙地問。

  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人家不認為他是皇帝,他便不想再以真實身份示人。

  見他問,鴇母便不以為意地說道:「皇帝也才登基一年,這事兒不好說,再說了,奴家開始做生意的那當口,恐怕當今聖上還在吃奶咧,所以不關他事。」

  鴇母說者無心,宇文瓏卻腦子轟地一熱。「大膽!」

  什麼吃奶?這什麼粗鄙的話,尤其當著少輕的面……

  「鴇母——」言少輕鳳目銳利。

  鴇母立即一臉慌張。哎呀!糟糕,她又忘了她不可以說話。

  「大人饒命,奴家、奴家一時忘了,都怪這位公子跟奴家說話,奴家才會忘了,大人要罰的話不能只罰奴家一人,要連這公子一塊兒罰才公平……」

  宇文瓏瞪著那拖他下水的鴇母。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和一個鴇母同罪……虧這鴇母想得出來。

  「鴇母,」言少輕不疾不徐地道:「從現在開始,本官問你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若敢欺瞞,視同共犯!

  且再治你個藐視王法與欺瞞本官之罪。」

  鴇母嚇得一哆嗦,忙跪下連連磕頭。「一定、一定,奴家一定誠實作答,絕不敢有半句虛言,不敢欺瞞大人!」

  「很好。」言少輕沉沉緩緩地道:「你說,兩個男人酒後爭風吃醋打起來,死者彩娘在勸架,其中一個男人本要打另一個男人,拳頭卻不小心落在彩娘的腦門上,她當下便倒了下去,你們發現她沒了氣息,連忙去報官,是也不是?」

  「對對,就是這樣!」鴇母點頭如搗蒜。「奴家看得清楚,正是如此。此外好些個花娘跟客人也都看到了,大人不信的話,可以傳他們作證。」

  言少輕眉梢微挑,「那兩名酒客,可是熟客?」

  鴇母忙搖頭,「不是,奴家未曾見過,今日是第一回上門來。」

  言少輕臉上沒見一絲變化,聲音四平八穩,「他們是否指名要彩娘作陪?」

  鴇母一個激靈。「是啊!大人怎麼知道?」

  言少輕沒理會她的問題,陸霜林知道主子肯定要親自驗屍了,便打開帶來的小提箱。

  見言少輕一言不發的戴上白布手套,宇文瓏突然一顆心提到了胸口。

  他知道她是通過刑部考試的仵作,她填的驗屍單可做呈堂證供,可他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她驗屍……

  「黃公子還不走嗎?」言少輕輕輕揚眉,睫毛慢慢揚起,露出深如墨玉的眼眸看著宇文瓏。

  宇文瓏一臉的緊張,卻還是很堅持,「不走,你開始吧!」他要看,不管再怎麼覺得害怕,他都要看。

  這門功夫傳承自她的祖母,她祖母總說仵作是唯一能為屍體說話的人,只要她身為仵作的一天,就不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他要看,想要走進她的心裡,這是他必須克服的過程。

  瞧,陸宸都盯著看,身為她的夫君,他怎麼能夠說不敢看,掉頭離去?

  「黃公子這是何苦?」言少輕心中有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有些後悔适才捉弄他了,應該先知會他一聲再揭開白布的。

  明明害怕,可他為何不走?

  他並不知道,其實她都知道他為何怕見驗屍過程。

  在他年幼時,為了讓他嚇破膽,甚至變得癡傻,好讓自己親生兒子宇文玦少個儲君對手,當時的徐皇后將他關在刑部驗屍房裡三日。

  刑部驗屍房的腐屍氣味有多噁心不在話下,那時的他才三歲,親眼見到仵作剖驗一具具的屍首,事後,他無法進食,靠強灌湯藥才能活命,病了一個月,好久都沒法說話。

  這事是她後來從她祖母口中得知的,當時的徐皇后背後有徐氏一族撐腰,做事狠絕,她在當年皇上出巡江北之時把宇文瓏帶走,當時宇文瓏的母親——純妃,根本無力阻止。

  所以了,後來她跟著祖母去驗屍時,他都在一邊作嘔,恐怖的記憶讓他根本不敢看。

  當時她只覺得他也太無用了,身為男兒,竟比她還膽小?!可後來知道他幼年之事後,她很不解,苦思了許久,既然他怕,為何硬要跟著她去給祖母打下手?

  就像現在一般,他強壓著奪門而出的衝動也要看她驗屍,為什麼?

  不管為什麼,都不能讓他作嘔,否則又有幾餐吃不下飯了……

  言少輕示意道:「霜林——」

  陸霜林會意,混世魔王怕看屍體是她早知道的事,同時兩位主子這樣你堅持、我也堅持的,她也實在看不下去,她迅速朝宇文瓏一拱手,「黃公子,不如卑職先送您回去?」

  宇文瓏一副即便要扳住門框也不走的架式。「不必了,今天就算皇帝老爺來了我都不走,言大人,你快開始吧!」

  在場知曉他身份的人,都差點噴笑出來。他不就是皇帝老爺本人嗎?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公子,呵呵——」尚德海乾笑一聲,小聲道:「皇帝老爺是絕不會來的,因為您在這兒啊。」

  宇文瓏臉色一僵。

  說得也是……

  言少輕無聲一歎。「既然黃公子如此堅持,那麼本官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若是途中有感不適,還請公子自行離開便是。」

  宇文瓏沒好氣地撇嘴,「不會有那種事。」

  哼哼,陸宸能看的,他也能看!

  書吏拿著紙筆等待著,言少輕半蹲下身子,陸霜林已將她放置驗屍工具的小箱籠打開了,她拿起一把她特別打造的生鐵剪刀,小心剪開彩娘的衣裳。

  宇文瓏看著她那專注靜定的眼神,很高興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礙沒有走,才能見到如此動人的她。

  不得不說,她驗屍之時,比她在朝堂上論政時看起來愉悅多了,這才是她打從心裡喜愛做的事吧!

  「死者女,年約二十二,身長五尺一寸,死亡約莫一個時辰,屍身尚未出現屍斑,手上有些許細碎擦傷,未有中毒現象,頭部遭受重擊,且……」言少輕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懷有身孕。」

  鴇母和所有花娘都一陣驚呼,言少輕心中已有數,不必問了,肯定無人知曉彩娘已經有孕。

  她繼續驗屍,輕輕翻過屍體,仔細檢查每一處細小之處,又道:「其餘皮膚表面並無明顯外傷。」

  書吏不敢怠慢,詳實地記錄著。

  言少輕將死者髮髻解開,散下一頭烏絲,撩開頭髮,將十指伸入發間檢查頭骨,專注的模樣好像那頭骨是她心愛之物。

  「死者真正的死因在頭部受到重擊,她的頭骨均已碎裂,我懷疑下手之人武功高強,對她頭部擊出了重掌。」

  說完,她脫下了手套起身,淡淡地道:「進一步的剖屍,將在刑部驗屍房進行,此刻開始,翠仙坊為凶案現場,在死者死因未查明之前,不得開門營生。」

  禱母一迭聲地點頭,「是是,大人的話,奴家明白,奴家都聽明白了。」

  宇文瓏心裡明白,她這是為他著想,才沒在這裡剖屍,否則她的箱籠裡什麼工具皆齊全,要在這裡剖屍對她也不是難事。

  她,這算是心裡有他吧……不管,他就要這樣想,她心裡有他沒錯。

  「黃公子?」一個相貌很是一般的花娘突然有點遲疑的走到宇文瓏面前。「您是黃公子吧?」

  宇文瓏有點疑惑地看著那花娘,而所有人也都看向他,知道他身份的人,眼神頓時更是說不清。

  不會吧?在青樓跟皇上認親?還是個花娘?而且皇后娘娘也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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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8: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送你花燈可好

  那花娘見宇文瓏似乎沒認出她,激動了起來。

  「黃公子,您不認得奴家了嗎?」

  宇文瓏還是很迷糊,「你是?」

  那花娘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唇下的痣,急切地道:「奴家是惜煙啊!看看這顆痣,公子真不認得了?」

  臉上有痣的女人可多了去,宇文瓏還是搖頭,「不認得。」

  他很肯定自己不認識她,縱然他過去算得上是青樓常客,但這姑娘長得如此不起眼,絕不會是褚雲劍會點選的姑娘,既然褚雲劍不會點選這姑娘作陪,向來由著褚雲劍挑姑娘的他自然是不會認得她。

  「那麼此物呢?公子是否識得?」惜煙不死心,很快從懷裡拿出一個薑黃色的小荷包,上面繡著個「輕」字。

  言少輕微怔了一下,她不動聲色,眸光從荷包轉到宇文瓏臉上。

  宇文瓏嘴唇顫了顫。他還是不認得這個惜煙,但化成了灰,他也不會不認得這個荷包。

  「哎呀!」見到他的表情,惜煙有些得意了。「公子想起奴家了對不對?怡香樓,麗水巷的怡香樓,那時奴家正是荳蔻年華……」

  宇文瓏在模糊的記憶裡垂死掙扎。

  怡香樓,是褚雲劍頗為喜歡的青樓之一,看著眼前那張雀躍的平凡面孔,他逐漸想了起來……

  「公子好生無情。」惜煙幽怨地道:「虧得奴家一直把公子記在心裡,公子卻要奴家再三提點才想起奴家,正是應了那句『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大堂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神色更加不同了。

  原來,兩人之間還跟「情」扯上了干係啊……

  宇文瓏見言少輕看著他們兩人,那目光像是要將宇文瓏的腦袋看出個窟窿來,他心裡頓時一涼。

  那是她的荷包,卻落在了別的女子手中,也無怪乎她會這般看著他們了。

  他連忙對言少輕解釋,「你別瞎猜,不是你想的那般,是她胡扯……」

  「奴家沒胡扯。」惜煙輕輕撫起了那個荷包,臉上一片的觸景生情。「打從公子把這荷包送給奴家,奴家就一直帶在身上,日子難過,就只有這荷包能給奴家些許慰藉了。」

  「大膽!」宇文瓏氣得跳腳,他直指著惜煙的鼻頭罵道:「一派胡言!本公子才沒有把荷包送給你!」

  「公子大聲也無用,分明是公子送給我的。」惜煙有點幽怨的瞅了他一眼。「公子當時雖然醉了,但確實是公子親自將這荷包送給我的,若有半點虛言,我孟惜煙就遭天打雷劈、五馬分屍!」

  宇文瓏咬緊牙關,他真的很想將她五馬分屍。

  她這莫名其妙起什麼重誓啊?起重誓做什麼啊?這不是火上加油嗎?這下他真是跳到什麼河都洗不清了!

  言少輕眉梢微挑。原來如此,他把她的荷包送給別的女子了,難怪不在他身上……是要多缺心眼,才會把她的荷包送給他人?

  「那時我醉了,我醉了啊!爛醉如泥!」宇文瓏心急如焚,大聲分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醒來發現荷包不見了,心急如焚的還在府裡找了許久,卻是怎麼也找不著……」

  言少輕不發一語,荷包攥在青樓的姑娘手裡,自然在府裡找不著,「惜煙一直感念公子為惜煙贖身,當時沒能好好表達謝意,想著若再見到公子,定要向公子說聲謝,日盼夜盼,總算給惜煙盼到了……」說著,她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宇文瓏,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眾人一陣抽氣。哇靠,還贖身了啊!這要說兩人之間沒什麼,可沒人會信了。

  言少輕仍是不置可否,旁人要從她的神色猜到她在想什麼,也是極難之事。

  她知道他從前都是跟著褚雲劍一塊兒縱情聲色,但還是小看他了,原來他還幫青樓姑娘贖身,若不是王府裡萬萬容不下娼妓,可能就接回府裡去照顧了吧。

  「不是我!」宇文瓏看著言少輕,斬釘截鐵地說:「你相信我,是褚雲劍,他說見那小姑娘被打得可憐,提議給她贖身,銀子是他出的,我只是出面而已,不過是把銀兩丟給老鴇,讓她放人走,只有這樣而已。」

  話說回來,都替她贖身了,這才過了幾年,她為何又在青樓裡?倒是印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天生的花娘命。

  似乎知道他的疑問,惜煙抬袖拭了兩滴淚,哽咽道「奴家命苦,嫁了人,可丈夫幾年前死了,無依無靠,生活陷入了困境,只好重操舊業。公子是否成親了?奴家願意隨公子回去,給公子做貼身婢女,以報公子之恩,若是公子無人服侍,奴家給公子為妾也是心甘情願的……」

  真是夠了!宇文瓏忍無可忍的大吼,「不必了!你好自為之!」

  惜煙用帕子掩著口,趔趄了幾步,削瘦的肩抖了下。「公子,你嚇到奴家了……」

  宇文瓏眉毛擰成一團,兇殘地瞪著惜煙,「就是要嚇你,怎樣?」

  惜煙拿眼委委屈屈的看著他,「公子,奴家還有話說……」

  「不必!」宇文瓏沒好氣道。

  惜煙覷著他的臉色,小聲地道:「不是要說我倆之間的事……」

  宇文瓏瞪著她,「你還說?!」

  他倆之間有什麼事?什麼事都沒有!

  他此刻真是懷疑這多年前只有一面之緣的惜煙,是褚雲劍知道今日他會過來,安排在這兒整他的。

  不等他再度發難,惜煙便有點委屈地說:「奴家要說的是彩娘的事。」

  「哦?」言少輕不由得拿正眼看著惜煙,她微點下顎,「你說。」

  惜煙得到了鼓勵,她忙轉看向言少輕,大聲說道:「大人,奴家知道彩娘懷了身孕,且那孩子已過了三個月,是個男胎!」

  「男胎?」言少輕微微挑眉。「如何得知是男胎?」

  再高明的太醫都不能在胎兒才三足月時便診出男女,至少要足六個月才有辦法。

  惜煙高興地說:「算命師算出來的呀!就是常在天橋下襬攤的那個吳大師,彩娘去找他算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他掐指一算,便算出是個男胎了,真是好生厲害啊!」

  滿堂的人都聽得傻眼兼無言,最後是言少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還有嗎?」

  「當然有。」惜煙可得意了,她神秘兮兮的壓低了嗓子,「彩娘對奴家說過,她腹中的孩子可寶貝了,若生下來,日後肯定一生富貴不愁,因為孩子的爹是朝中大臣,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就是皇帝老爺也要給他三分面子,這事兒關係重大,彩娘原是不肯對旁人說的,只因奴家是她的姊妹淘,嘴巴又向來捂得嚴實,所以彩娘才會對奴家說的,奴家敢說,整個翠仙坊只有奴家知道彩娘懷有身孕這事兒。」

  宇文瓏與言少輕對看一眼,都想到一件事情上。

  孔明輝充其量不過是個四品刑部侍郎,絕對稱不上位高權重,更加沒能耐呼風喚雨,而能讓宇文瓏賣三分面子的大臣,更是五根指頭數得完,那幾位老臣說他們任何一個會跟青樓姑娘扯不清還有了孩子,沒人相信。

  所以,若不是彩娘對惜煙胡說,便是那自稱大臣的男人在對彩娘吹噓。

  言少輕抬起眸子來,問道:「鴇母,本官問你,孔明輝是否為彩娘的入幕之賓?」

  鴇母連忙點頭,「回大人的話,彩娘和孔大人都好了好些年頭了,這不是什麼秘密,孔夫人也知道,這兒所有人都知道。」

  言少輕蹙眉。也就是說,彩娘的男人不只有一個,除了孔明輝,還有個在朝為官的大臣?

  她沉吟了片刻又問:「那麼,你可有安排彩娘接其他客人?」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鴇母頭搖得可凶了。「孔大人醋勁很大,奴家哪裡敢叫彩娘接客?若不是孔夫人太過凶焊,孔大人早給彩娘贖身了。」

  惜煙插話道:「大人,奴家還知道,孔夫人曾叫人來給彩娘傳話,說她若敢給孔大人當外室,一定天天上門打得她滿地找牙,因此彩娘死都不讓孔大人給她買院子。」

  言少輕凝眉細想,那麼彩娘的另一個男人是誰?她的死,與那個人有關嗎?還是與孔明輝有關?

  總之,彩娘的死並不單純,絕不是因為陌生的酒客為她爭風吃醋而意外身亡。

  「很好,你們提供的線索,都對本案極有幫助。」言少輕肅然的點了點頭。「現在,本官要看看彩娘的房間。」

  「哎呀,說到這個……」鴇母的表情頓時有些為難。「也不是不能讓大人看房間,只不過……」

  言少輕見鴇母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冷了聲道:「本官面前,任何人若有不實隱瞞,以共犯論。」

  一聽又要被當共犯,這可不得了,鴇母忙道:「大人明察!就是,彩娘也不知沾了什麼黴運,昨兒夜裡她的房間莫名起火,幸好她不在房裡睡,去惜煙房裡睡了,不然肯定被燒死,現下房裡焦黑一片,什麼都燒掉啦,大人若是去看,也看不到什麼了。」

  言少輕紅唇輕抿。所以,有人要燒死她,沒燒成,才又派人來對她下手嗎?

  或者,要燒死的不只是她,是要燒掉某些在她房裡的東西,說不定就是能讓他們找到那個大官是誰的東西,那人,可能和孔明輝的死有關係,更甚者和黃金劫案也有關……

  她今日會到翠仙坊來,原就是陸宸說查到了孔明輝去大理寺獄裡意圖將楊七滅口的前一晚,曾在翠仙坊和一個花娘過夜,聽說和那花娘過從甚密,來此或許能問到什麼,沒想到他們來晚一步,彩娘已經死了。

  案情到這裡,似乎陷入了膠著……

  陸宸踱步走到言少輕面前,道:「大人,那兩個假扮酒客動手的人可能永遠找不到了,找到,也可能是冰冷的屍體。」

  言少輕沉重的點了點頭。

  一時間,就像兩個人在忘我對視一般。

  鴇母眼珠滴溜溜地轉,突然諂笑起來,「在奴家看來,兩位大人真是登對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她看著言少輕咯咯笑道:「大人雖做男兒裝束,但奴家一眼就看出大人是女子,兩位元若是需要媒人,奴家剛好有認識的媒人可以介紹給兩位大人,那媒婆呀辦事利索,價錢公道,還保證一舉得男,正巧是奴家的姊姊,包管兩位大人滿意……」

  「大膽!」這回的大膽不是宇文瓏喊的,而是出自尚德海之中。

  什麼一舉得男……再讓這老虔婆胡說八道下去,他回宮後的日子可就難受了,皇上肯定會把氣出在他們這些奴才身上。

  瞧,不用等回宮,皇上此刻臉色就黑得要命,顯然已氣得五髒亂、六腑暴跳,要是他回宮提議弄個陸大人的小人兒來紮一紮,皇上肯定給他加月銀!

  宇文瓏此生從來沒有聽到有人誇他和言少輕登對,多數人會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來形容,文雅點便說明珠蒙塵。

  總之,他和言少輕不般配,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就算他們成親了、成了夫妻,也不見有半個人誇過他們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如今竟連個鴇母都要來欺負他,還說要給言少輕和陸宸介紹媒婆,一舉得男……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壓抑著突然湧入胸膛的怒火,驀然將言少輕拽著走,令她一陣踉蹌。

  然而,因著是他這個皇帝大人拉的,雖然眾人皆是錯愕傻眼,也無人敢擋駕,只有陸霜林情急的追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暗衛,見帝后以這麼一個出格的模式出現都頗感驚訝。

  「皇上——」權月看著直上樹梢的帝后。

  「不必跟來!」

  宇文瓏頭也不回,權月與後腳奔至的陸霜林對看一眼,同時又拔足跟去。

  言少輕在宇文瓏懷裡,感覺到夏夜微風拂過,還有陣陣夜來香的濃郁芳香,看來這附近種了許多夜來香啊。

  她知道他輕功好,只是沒料到好成如此地步,他摟著她飛,宛如大雁一般輕鬆自如,她便半點也沒掙扎,由著他胡來。

  落地之後,她這才發現滿京城竟都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街上人來人往的,兜售吃食、小扇、煙火的攤販更是三五步便一個,熙熙攘攘的人流擠滿了大街小巷,似乎全京城的人都出來了,實在好生熱鬧,宇文瓏視而不見周圍熱鬧的景象,只一徑不由分說地拽著她走。

  在一個賣飾品的小攤前停步,言少輕硬是不肯走了,問他,「要去哪裡?」

  宇文瓏因為她執意不走了,只好停了下來。

  他蹙眉看著她,心中的火氣還未消,沒好氣地說:「去找褚雲劍,證明我的清白,我沒有替那個叫什麼惜煙的贖身,跟她也沒有不可告人之事,這一定全是褚雲劍搞出來的鬼,他從小就愛耍我不是?」

  言少輕有些訝異,他如此莽撞的把她帶出來,只是為了去找褚雲劍為他證明清白?

  為什麼?

  難道他是怕今日之事傳出去,天下人會笑他連花娘都好嗎?

  「不必去了,我信你便是。」她看著他,長睫眨了眨,在花燈的映照下,表情忽明忽暗。「我只問你一件事。」

  宇文瓏一臉的光明磊落。「你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只要她信他,一切好談。

  她的面色平靜,如沉在水中的玉。「我的荷包為何在你手裡?」她丟失那個荷包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萬萬沒想到荷包會在他那裡。

  有人險險撞到她,他將她一把拉過來,貼在自己胸前才道:「我撿到的。」手,順勢摟住她的纖腰,緊緊的擁著。

  若問他登基之後何時最為幸福開心?就是此刻了……

  「拾獲之後,為何不還給我?」她眼裡寫著不解。

  她眉若遠山,目如秋水,他幾乎要溺進她的眼睛裡了,回過神清了清嗓子才道:「忘了,也不是什麼顯眼之物,擱久便忘了。」

  「你是一直擱在懷裡嗎?」言少輕心思飛轉,眼眸波光流轉。「否則撿到那東西都多少年的事了,如何能在酒醉之後送給他人,總不會特意回王府取的吧?」

  他語塞,沉寂了半晌,瞪著她,表情有些不好了。

  她就不能笨一點嗎?

  他就是對她特別上心,就是想留著當個念想,一直把她的荷包揣在衣襟裡,就像走到哪裡她都跟他在一塊似的,這點情懷她就不明白,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宇文瓏俊美無雙,言少輕也不遑多讓,兩個華服貴公子就這麼在大街上貼在一塊兒,簡直比花燈引人注意。

  宇文瓏這才發現周圍滿是花燈,街上的人也出奇的多。「今兒是什麼日子?」

  以前任何好玩的節日,他都不會錯過,也一定有人相邀,自從登基之後……別提了,沒有人敢約他了。

  言少輕身為皇后,素日裡又兼任一國之相,還要管著刑部,也是忙得不知猴年馬月,但看這滿城的花燈,肯定是花燈節錯不了。

  她一笑道:「看起來是花燈節。」

  聽到是花燈節,宇文瓏陡然之間心裡一跳。

  大雲朝民風頗為開放,婚姻不只限定為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未婚男女若是情投意合,也能互表情意,方法便是在這花燈節送一隻花燈給對方,確定彼此心意之後,再向父母稟明,請媒人說親即可。

  他十四歲出去開府建牙那一年的花燈節,便是約了她在儀德門外的禦街見面。

  當時,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問明瞭她的心意,若是她根本無心於他,他也好就此死了心,不再對她存著期盼,若是她也有意,便先與她訂親,待她及笄禮後再成親。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可是,人算總不如天算……

  「我記得,有一年的花燈節,你約了我見面。」言少輕談笑般地說起,就像想起了一件好笑的陳年舊事,殊不知有人臉色微變了。

  宇文瓏臉上揚起冷意。他何嘗只是記得而已,他記得可牢了,都過了十多年,沒有一刻忘記……自己也夠小肚雞腸的了,這點他也知道,可他視為奇恥大辱之事,又怎能夠輕易忘卻?

  「你忘了對吧?」因為他久久不語,故而言少輕便猜測他早已忘了,畢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過了這許久,忘了也是自然的。

  「才不是。」宇文瓏板著臉看著她,心中心煩意亂,嘴上卻是沒好氣地道:「你沒去赴約。」

  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約她見面,她竟然爽約,且是一句話、一個理由都沒給他,何止叫他耿耿于懷,根本是久久不能釋懷啊!

  「是啊。」言少輕露出一絲淺笑。「那日表姑母一家從泉州來,我實在找不出理由出門,又不能跟祖母和爹說我要出去見你,只好派竹桑去你王府裡傳話,說我不能去了,府上管家說你不在府裡,恰好理郡王去找你,竹桑認得理郡王,便請他幫忙傳個話。」

  宇文瓏狠狠一楞,「你讓竹桑去給我傳話了?」

  言少輕也是一怔,「怎麼?理郡王沒將話帶到嗎?」

  宇文瓏又是一楞,他在禦街上等了幾個時辰,心灰意冷的回府,見到正在他府裡又吃又喝在等他回去的樓禎,他壓根不想理他,回房鎖了門,灌了酒,蒙上被子,倒頭就睡。

  那幾日,他有如行屍走肉,活得跟死人一樣。

  「你還記得那日為何約我嗎?」言少輕露出一抹不以為意的笑意。「是否有話想跟我說?若是記得,此刻說也是無妨。」

  宇文瓏盛著眉。不管當時要說什麼,此刻是絕對說不出口了,況且如今她已成了他的皇后,還問什麼願不願意許下終身,徒留惘然罷了。

  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地說:「我忘了。」

  絕對不可以讓她知道他記恨記了這麼久,他皇兄說過,女人不喜歡氣量狹小的男人。

  「我買一個花燈給你可好?」

  旁邊一個男人的聲音同時吸引住他們的視線,就見一對少年男女在花燈攤前挑挑揀揀,少年掏出銀兩買了一隻兔子造型的手提小花燈,少女喜孜孜地收下了,兩人並肩繼續逛下去。

  那兩個人走遠了,宇文瓏也不知自己怎麼搞的,一個衝動下問道:「我也買個花燈給你可好?」

  言少輕也沒多想,淺淺一笑,「自然是好。」

  适才那少女在挑選之時,她已看中一隻貓兒造型的小花燈,像極了雪兒睡覺的模樣,若是他沒開口,她也打算自己買下。

  「那我買嘍?」宇文瓏心裡怦怦直跳,他還是不確定,她這可是要接受他情意的意思?

  「快買吧。」言少輕見他也不知站在那裡笑什麼,一臉比她還開心的模樣,催道:「貓兒花燈只有一隻,莫要叫旁人買走了。」

  宇文瓏要掏銀子,這才發現他根本沒帶錢袋出宮,銀子都在尚德海身上了。

  但話都說了,現下總不能說沒銀子不買給她了吧?

  正買也不是、不買也不是,正尷尬時,一隻暗紫色的錢袋從天而降,穩穩的落在攤子上,就掉在他的面前。

  宇文瓏認出那是權月官服的顏色,心裡松了口氣,忙拿起錢袋付帳,而攤子老闆忙著招呼別的客人看花燈,也沒注意到有錢袋從天而降這等怪事。

  言少輕如願以償,她提著小巧可愛的貓花燈,愛不釋手。

  街上人潮越晚越多人,已到了接踵比肩的地步,宇文瓏不想她被別人擠到,尤其是不想她被別的男人碰到,便攬著她的肩,當眼前出現「醉霄樓」那氣派的三層高樓時,他靈機一動——

  「我餓了。」

  進去用膳,不僅可以讓她歇歇腳,不必再讓別人磕著碰著,也可以拖延回宮的時間,一舉三得。

  他想到她一直在翠仙坊查案,想必還未用晚膳,若是今日他沒來,等查完案,她就會順理成章的和陸宸一塊兒用膳,或許他們便不回刑部用膳,而是在街上酒樓飯館找個地方吃飯,接著卑鄙如陸宸肯定會提議逛花燈,還會下作的買花燈送給她,試探她的心意……好個陸宸!竟然想藉由花燈傳送心意?

  雖然這全都是他自個兒的想像,但陸宸之於他,說是如鯁在喉也不為過。

  「餓就找飯吃,有必要神情如此之兇狠嗎?」言少輕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正巧前面就有酒樓,就這間吧!」

  宇文瓏看著她,心裡有一絲絲的遺憾。

  要是她沒著男裝,這會兒他們就像一對在逛花燈的平凡小夫妻了,還對吃食有商有量……此景對他說來,特別的不真實。

  他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道:「我給你買套女裝換。」

  此刻他非常的想要她穿上女裝,綰個桃心髻,肯定好看到叫路人錯不開眼。

  言少輕微微搖頭,「不必那麼麻煩了,吃完飯就要回宮裡,何必專程買衣裳換,再說這裡人多,男裝方便些。」

  文宇瓏為之氣結。她方便,就沒想過他想看嗎?真是不解風情的石頭。

  兩人要進醉霄樓,卻讓人在門口擋了下來。

  掌櫃見兩人相貌堂堂、衣飾華貴,也不敢怠慢,客客氣氣地道:「兩位公子,對不住了,小店今日讓人全包了,旁邊的福聚樓也是挺不錯,兩位不妨可以考慮。」

  「讓人包了?」宇文瓏眉頭微挑。「什麼人?」

  真是與他作對,他好不容易能跟少輕甩開一大票人在宮外單獨用膳,看中的酒樓竟然那麼不巧,讓人全包了?雖然這條街道兩側食肆酒樓林立,但這醉霄樓可是全京城看煙火最為清楚的地方,別以為他不知道。

  「說人人到。」掌櫃陪著笑臉。「那位公子來了。」

  宇文瓏轉過身去,就見一名銀冠束髮、瀲灩紫袍的俊雅公子從馬車裡下來,同時抵達的還有好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的下來了十多人。

  那華貴公子一見到宇文瓏,當下便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在作夢?還是天下間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宇文瓏見了那人,氣便不打一處來。「你不是在作夢,就是本『黃』公子。」他加重了黃字的音。

  他就知道,除了樓禎,還會有誰?

  以前京裡出手如此闊綽的貴公子是他翼親王宇文瓏,如今他成了天子,不好再做出手闊綽之事,樓禎便上位了。

  「那——敢問黃公子,」樓禎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四周,不見暗衛內侍,這著實有異啊,他小心翼翼地道:「黃公子,眼下這是什麼情況,能告訴在下否?」

  「你等等再一塊兒問比較好,省得浪費口舌。」宇文瓏撇了撇唇,他點了點言少輕的背。

  言少輕回過身來,見到樓禎,嫣然一笑,「我也在呢,理郡王,在下言公子。」

  帝后同場!樓禎倒抽了口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兩位為何在此?是京裡出了什麼大事嗎?」他忽然一凜,看著言少輕,謹慎地問道:「難道是那連環殺人案犯又犯案了?」

  言少輕淡淡的搖了搖頭,「尚未。」

  說也奇怪,那連環殺人案犯,往年在春末夏初之際便會做案了,如今都已仲夏,卻還是悄無動靜,她也很是介懷這件事。

  「明知她最介懷那件案子,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宇文瓏瞪著樓禎,一撇嘴道:「告訴你,並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我們餓了,那掌櫃卻擋著不肯讓我們進門,說酒樓讓人給包了。」

  樓禎詫異道:「有這回事?」

  宇文瓏切了一聲,「還裝?」

  「方掌櫃,你這可就有眼不識泰山了。」樓禎展開了手裡的摺扇,露出一幅花鳥扇面,笑咪咪地道:「這兩位一位是臨州首富,一位是甯海首富,皆是家財萬貫的富家大爺,只要今日的菜肴合他們的胃口,重重打賞是免不了的。」

  宇文瓏冷笑,「別胡說,本公子一分銀子都沒帶在身上。」

  銀子都是尚德海在帶的,而尚德海不知道哪裡去了,可能讓陸宸派人送回宮去,他身上僅有權月丟下來的錢袋,也不多,買了花燈後就所剩無幾。

  言少輕氣定神閑地一笑,「我也是,身上一分銀子都沒有,可不能打賞掌櫃大爺,醜話可得要先說在前頭。」銀子在陸霜林身上,向來她出門,從來沒地方要用到銀子。

  樓禎微微邪笑,「你們兩位真會說笑,這天下兩位沒有銀子,誰敢有銀子?」

  宇文瓏一個眼神過去,「你不就敢嗎?」

  樓禎粲然一笑,「我的銀子不就是黃公子你的銀子?咱們還分彼此嗎?真是。」

  陸續又來了馬車,下來許多人,醉霄樓的大門口一時間人影浮動,多是儒袍綸巾、舉止風雅的人士,彼此都認識的交談著。

  「各位貴客,裡面請!」店小二也出來招呼了。

  人多擁擠,樓禎像從前那般,非常熟絡的搭著宇文瓏的肩進入酒樓那雕花四扇大門,宇文瓏則不由分說的拽住了言少輕的手,生怕她走失。

  「你哪來這麼多客人?」宇文瓏的眉頭皺了起來,心裡老大不高興,要和言少輕單獨一塊兒用膳的計畫成了泡影。

  樓禎嘿嘿笑,「黃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交遊廣闊,加上門下的謀士和食客,要請,當然全部都要請齊,尤其是花燈節這樣的好日子,全城的少年少女都出來了,多好啊,大夥聚在一起吟詩品酒,乃是人間至樂之事。」

  宇文瓏潑冷水地道:「石太師知道你這般花銀子嗎?」

  樓禎不慌不忙地道:「只要黃公子你不跟他老人家說,他就不會知道。」

  宇文瓏點頭,「那敢情好,我明日得空就跟石太師說去,反正我們日日在朝裡都會見面,留他老人家喝盞茶,想來他老人家也不會拒絕。」

  樓禎被噎得臉色一黑。「黃公子,你真要這樣嗎?那就不要怪我小人了,言公子在此,我剛好也有些事可以跟言公子說,就是言公子成人禮那年的那件事。」

  宇文瓏哼道:「你不說,我便不說。」

  卑鄙無恥!樓禎肯定要說他爬言家的高牆偷看在院子裡彈琴的言少輕那件事,他真不該找樓禎一塊兒去壯膽的,還不是怕被言大人發現了,到時可以說是兩個人在練輕功,不小心練到了言府後花園……

  當時,她真是美如天仙,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日她彈的曲子,他甚至覺得,她是特意彈給他聽的。

  「我都聽黃公子的。」樓禎狗腿地道:「黃公子怎麼說,我怎麼做,黃公子說不說,那咱們便都不說。」

  「最好是。」宇文瓏嗤之以鼻。「對了,尚有一事。」

  若是今日沒有見到他,他明日也會宣他入宮。好個樓禎,竟然讓他誤會了少輕這麼多年,還氣了她許久。

  「何事?」未察死期將近,樓觸尚在嘻皮笑臉。

  宇文瓏冷冷地道:「有一年的花燈節,我約了言公子見面,言公子無法赴約,派婢女到我府上,你湊巧在,那婢女便請你傳話予我,你為何沒有傳話?」

  樓禎倒是沒有太驚慌,他一臉無辜的道:「我本來要跟你說的,是你自個兒冷著張臉,說你不聽。」

  「你真要逼我成為大雲朝第一個親手掐死郡王爺的天子嗎?」宇文瓏在他耳邊低吼,「要是你說清楚些,說事情與少輕有關,我不會不聽!」

  「我比寶娥還冤呀我!」樓禎繼續喊冤,「你都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要如何說清楚?」

  宇文瓏沉著臉,「你當我還會信你的鬼話?事後你分明一直打擊我,說少輕就是不想見我才會不赴約,就我這天字第一號傻瓜,相信了你的話,以為她真是不想見我。」

  樓禎一臉的真誠,坦白道:「我是說笑的,誰知你當真了。」

  宇文瓏心頭很不爽,「好,很好,那顧三小姐的婚事啥的,本公子也無須留情了,讓你成家立業便是。」

  提到婚事,樓禎沒法淡定了!

  「黃公子千萬不可食言!自古以來,食言者,會肥之,像公子這般玉樹臨風,肯定不會想肥。」

  「你錯了。」宇文瓏面無表情,「本公子不在意肥瘦。」

  「公子三思啊……」

  宇文瓏手一抬,「不必說了,本公子意向已定。」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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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皇上說會娶我

  在外人眼裡看來,宇文瓏和樓禎兩人頻頻咬耳朵,肯定是感情好得不能再好,推推搡搡間,眾人上了三樓,前頭是方掌櫃親自領路,他推開左邊一間雅室的門,臉上堆滿了笑容。

  「幾位貴客請。」

  言少輕跟在宇文瓏、樓禎身後進了雅室,就見一張可坐十人的雲石八仙桌,一旁博古架上的器皿,件件價值不菲,牆上一幅百鳥朝鳳的墨繡,一排長窗都敞開著,左邊外頭臨湖,湖上植了一大片荷花,夏夜的晚風頗為清涼,右邊是秀水河,夾岸成排翠柳,因河道寬敞,遊河的小船一艘艘地穿梭其間,一片熱鬧景象。

  小二進來上了熱茶,對方掌櫃低聲幾句。

  方掌櫃便對樓禎道:「其他雅室裡,爺的客人都到齊了,是否要先上菜?」

  樓禎點點頭,「這裡優先上菜,除了訂好的菜色之外,大廚有什麼拿手菜,通通端上來。」

  方掌櫃有點猶豫,「可是這裡的客人尚未到齊,菜涼了恐怕……」

  樓禎笑道:「這裡這兩位便是最緊要的客人了,其他人都不重要。」

  「是是,小人聽明白了。」方掌櫃連忙張羅去了。

  宇文瓏把自己面前的熱茶吹涼了,換過言少輕那杯。「出來這麼久,肯定渴了,都吹涼了,快喝吧!」

  他知道言少輕素來怕熱,更不喜需要慢慢喝的熱湯熱茶,這是受她祖母影響,她的祖母是大雲第一個女仵作,聽到哪裡死了人,要驗屍,不管在吃飯或在睡覺都會立刻整裝出門,因此養成了不喜熱食的習慣。

  言少輕也不跟他客氣,喝了他吹涼的茶。

  見她喝完一杯,宇文瓏忙又吹涼一杯給她換去。

  樓禎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妻奴啊妻奴。

  誰能料想得到,昔日的京城花花公子,如今貴為天子,卻如此伺候自己的妻子,還伺候得這般甘之如飴。

  他忍不住深深覺得,感情是一件可怕的事,能夠改變一個人,讓其去做他平時不會做的出格事。

  言少輕一連喝了四杯宇文瓏吹涼的茶,這才擱下杯盞,看著樓禎問:「理郡王,你還有客人,我與黃公子不需要回避嗎?」

  樓禎微微躬身,笑道:「娘娘這哪兒的話,要避也是他們避,豈有君避臣的道理?」

  言少輕點點頭,「理郡王不會不方便就好。」

  他們要走也太遲了,雅室的門再度被推開,又是方掌櫃親自領上來的,客人魚貫進入,只有兩人赫然見到帝后在席上沒有任何反應,其餘都是驚詫交加,有一個甚至轉身想逃,那便是金玉王府的安小王爺。

  宇文瓏自然不會認不出昔日的狐群狗黨,他安之若素地道:「安小王爺這是要去哪裡?」

  安知駿聞言只好轉過身來,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宇文瓏,勉強笑道:「皇……」

  樓禎打斷介紹道:「這位確是黃公子,另一位是言公子。」

  安知駿弱弱地把話說完,「黃……黃公子……好……好久不見……」

  誰來告訴他,樓禎不是說今兒是來飲酒作樂的,不醉不歸,可皇上怎會在此?

  皇上便罷,畢竟皇上的為人他很清楚,極有可能與他們同流……同、同樂,可皇后也在,算個什麼事啊?

  皇后那是什麼人?是當朝女相啊,明天不會去向他爹參他一本私生活不檢點吧?

  「陸小侯爺、宋公子、吳公子、歐陽公子,別來無恙?」宇文瓏端的是皮笑肉不笑。

  打從他登基,他們四個就連忙與他劃清界線,著實令他心寒,深深懷疑起他們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嗎?

  他是天子沒錯,但天子就一定要搞得高處不勝寒,沒有朋友嗎?

  「有勞黃公子掛心了。」四個人連忙一起作揖,頭皆低得不能再低,又轉向言少輕,四人整齊劃一地道:「在此向言公子問好。」

  言少輕還禮一揖,微微一笑,「諸位快請入座。」

  四個人頓時慌成一團,「多、多謝言公子。」

  他們是坐下了,但都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頻頻捧起杯盞來喝水,眼光不敢與冷罩寒霜的宇文瓏接觸。

  言少輕不禁莞爾。他們都是宇文瓏的死黨,她自然是知道的,他們也紛紛在宇文瓏登基後,被家裡要求不得再和皇上鬼混,免得惹禍上身,連累家族。

  所以了,宇文瓏的朋友現在只剩下樓禎一人,而樓禎之所以沒有在他登基後棄他而去,是因為他不單單只是個郡王,還是領有官職的,他身為欽差大臣,專門為皇上在外跑腿辦事,差事辦完總也不能不回稟吧。

  宇文瓏不想搭理那幾個背叛他友情的叛徒,逐看著在場唯二面生的人問樓禎,「理郡王,這兩位是?」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顯然是主僕,站著的那個戴了半臉面具,也看不清真容,身量修長,男裝裝束,是男是女都說得通。

  一個隨從,本就沒什麼好上心的,是因為戴著半臉面具頗為可疑,他才多看了兩眼,這兩眼也讓他看到那隨從沒有喉結,應該是個女人——一個男人要個女人保護,也夠弱的了。

  他的視線落回端坐在樓禎身邊的男子。

  他身著月白色袍子,樸素的木冠束髮,眉目俊雅,一雙眼眸深邃,氣度雍容,看起來比他皇兄多了兩、三歲,神色尋常,頗有幾分寵辱不驚之感,只是這場合,其他人的僕從多在外等候,只有他一人將僕從帶了進來,不免有些奇怪,也顯得似乎並不信任設宴作東之人,此舉甚為無禮。

  做為一起長大的換帖兄弟,樓禎見宇文瓏目光在人家僕從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知曉他心中所想了。

  他笑了笑道:「黃公子、言公子,這位是文琅文先生,文先生是我府中謀士,來自大樑,後面那位是文先生的隨從紫達,只因文先生患有心疾,需有人隨侍在側,因此他們向來是形影不離。」

  說完,又對文琅道:「這兩位是黃公子、言公子,是我的好友,碰巧在酒樓外巧遇,便邀他們一塊上來了。」

  另外那五個人頓時直了眼睛。在醉霄樓外巧遇皇上、皇后?怎麼可能?這樓禎還真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啊!扯翻天了真是。

  「黃公子、言公子,幸會。」文琅端坐著,舉止斯文的一揖。

  宇文瓏、言少輕同時作揖回禮,「幸會。」

  三人互相見禮之後,樓禎忙不迭地獻寶道:「黃公子,之前我交予你的那篇國策,便是文先生所寫。」

  宇文瓏一楞,那篇國策是此人所作?

  他記得自己看完之後,深深折服,還讓人抄錄了一份,飛鴿傳書去了金陵給他皇兄看。

  事實上,他也不是想問他皇兄意見,用意就是要讓他皇兄玩得不痛快,想讓他皇兄在玩樂之中還不得不時時想到國事罷了,在他逍遙的日子裡給他添添堵。

  誰知,那回他皇兄竟很快回信。

  皇兄信上說,此人當用,用為國士也不為過,要誠心誠意的禮遇待之,不可讓他國得到此人才。

  只不過,眼下天下太平,大雲又是列強之首,沒那麼求才若渴,何況又是樓禎那臭小子推薦的人,他懶得理,對此事的態度便不緊不要了。

  「文先生才華蓋世,黃某佩服。」宇文瓏神情高深地道:「只是,有如此好的國策,文先生為何不留在大樑國發揮所長,要來我大雲朝?難道大樑就無具慧眼之人嗎?」

  文琅幽幽地道:「大樑奸相當道,弄臣滿朝,君王無用,是以在下不願留在大樑,大樑原以仁孝治國,但當今梁王卻是個不孝之人,拘禁太后、殘害手足,無視忠臣苦諫等種種行徑,叫人心寒,在下才會從大樑出走。」

  言少輕偶爾呷幾口菜,默默的聽著。

  樓禎送上來的那篇國策,她也看了,見解確實不同凡響,如此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她素來敬仰,今日有幸一見,也算是種緣分。

  在她看來,翰林院所有的編修官員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文琅,梁王因昏庸失了人才,正好讓他們大雲得到。

  思及此,她擱下了玉箸,抬眸看著文琅,眼裡一片晶亮,「當今聖上有意修雲史,以文先生的文筆見解,依在下淺見,先生極適合擔任雲史的編修之職。」

  宇文瓏看著她挑眉,他哪裡有意編修雲史了?

  雖然古人說,盛世修史,而如今的大雲也正是盛世,但他壓根兒沒想到要在他在位時修史,這等記載先祖豐功偉業的麻煩事,曠日持久,等他那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兒子繼位時,再讓他兒子辦去。

  所以現在,她這是在假傳聖旨,是大罪。

  「言公子說笑了。」文琅苦笑道:「在下區區一介草民,既無功名在身,甚至還不是大雲人,又如何能擔此重任?」

  言少輕回以一笑,從容地說道:「凡事都有例外,只要理郡王寫了奏章,建議朝廷編修雲史,舉薦先生主持此事,當今聖上英明睿智,定不會錯過先生此等人才。」

  樓禎滿心高興地道:「言公子說可行,那自然是可行的。」

  他早說文琅是個人才,人家是從大樑而來,在異鄉生活困頓,萬不得已才會在他府裡為門客,才華與謀略見解可是半點都不輸人,偏偏,他們這位皇上大爺不當回事,他這個小小郡王又能奈天子何?

  幸而,他今日湊巧將帝后逮個正著,故意不讓他們回避,製造了他們見文琅的局面,果然事情就有進展了,想必皇后金口一開,皇上也不會拒絕了,那編修之職是板上釘釘了。

  「也要文先生確有此才華,言某才會提此建議。」言少輕勾笑道:「且相信以當今聖上曠世英主的品格鋒芒,必定也會贊同。」

  安知駿忍俊不禁,噗哧一笑,所有人頓時都看向他。

  宇文瓏臉色陰沉得都快打雷下雨了。「不知安小王爺在笑何事?何不說出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除了文琅和他的隨從,所有人都知道安知駿為何發笑,皇上哪來什麼曠世英主的品格鋒芒啊?

  安知駿幽怨的看了一眼言少輕,這都怪皇后娘娘啊,為何引他發笑。

  他尷尬地道:「實'實不相瞞,我、我近日新得了一個怪病,就是會莫名的發笑,諸位無須介懷,不必理我。」

  言少輕似笑非笑道:「那麼,安小王爺可要保重了。」

  安知駿臉上更尷尬了。「多、多謝言公子關懷。」

  小插曲很快過去,言少輕和文琅在席間針對起天下各國局勢做起了交流,尤其文琅提出設置文學館來招攬學士的看法,很得言少輕青睞。

  宇文瓏握著酒盞輕晃,看著裡面的酒水,心頭五味雜陳,覺得自己此刻又不是皇帝了。

  看到言少輕和文琅交談熱絡,一個說得口若懸河,一個聽得興致勃勃,他完全插不上話,腦中不禁又浮現自己是草包皇帝的字眼,誰讓他是半路出家的皇帝,沒有受過儲君訓練。

  他貴為天子,坐擁天下,卻嫉妒一個能和他老婆侃侃而談的男人……

  哼,少輕容顏絕色,扮做男裝也是秀麗不可方物,他就不信那文琅看不出她是女子!

  「哥哥!」雅室的門砰地一下被推開,一個著杏色紗裙的少女闖了進來,嘴裡嚷嚷著,「外頭太好玩了,好多人在城門上放煙火,還有好多人沿著河邊放孔明燈,咱們待會兒吃飽喝足了也去放孔明燈好不?」

  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跟著小跑進來,「小……小姐……您慢點,不要磕著碰著了……」

  那少女轉過身去,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我磕著碰著又怎麼了?你不要跟前跟後了,很煩!」

  樓禎咳了一聲。「野丫頭,注意你的言行,哥哥今日請了貴客,不得失禮。」

  「什麼貴客啊?」少女又轉過身去,一眼看到並肩而坐的帝后兩人,臉上瞬間燃起了一片驚喜的光彩。「皇帝哥哥!」

  樓禎扶額,所有人都知道在宮外不得拆穿那兩位的身份,這丫頭怎麼就少根筋,完全狀況外呢?

  樓禰直接奔到宇文瓏身邊去,欣喜若狂,一古腦的說道:「皇帝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若是知道你在這裡,我就不看什麼花燈了。」

  宇文瓏板著張臉,刻意不看她。「來了好一會兒了。」

  惜煙的前車之鑒不遠,他可不能在少輕面前又跟別的女人扯不清。

  「皇帝哥哥,你看看我,我是不是更美了?」樓禰指著自己的臉盤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下。「我的眼睛更大了對吧?你說過,我的眼睛像月亮。」

  「噗!」安知駿原在喝茶,一聽一口茶噴了出來,又嗆咳了起來。

  小丫頭在演哪一出啊?敢情還當皇上是她的瓏哥哥,還作著進宮為妃的美夢是吧!

  言少輕看在眼裡,氣定神閑地道:「安小王爺,看來你那發笑的怪病,發作得頗為頻繁啊,可看過大夫了嗎?」

  安知駿拱手遮著臉,尷尬地道:「看、看過了,多、多謝言公子關懷。」

  樓禰奇怪的看著他,「駿哥哥也跟我一樣,得了怪病嗎?」

  安知駿實在不想惹眾人關注,只好死道友了。「禰兒,你陪皇上說說話,我看皇上好像很想聽你說話。」說完,他默默抬眼望著房梁,努力忽略某人瞪來的殺人眼光。

  不要怪我啊子瓏,我也是不得已的,這丫頭瘋起來我招架不住啊,交給你了。

  「真的?」此話樓禰極是受用,高興的轉過去看著宇文瓏,「皇帝哥哥,你在宮裡不無聊嗎?你說,我進宮陪你可好?反正姑母也常讓我進宮玩,我進宮去,正好是一舉兩得,你說好不好啊皇帝哥哥?」

  樓彌一徑纏著宇文瓏,她原就生得柳眉星眸,此時粉面含春,更顯俏麗了幾分。

  樓禎覺得自個兒若再不阻止妹妹,回頭可能真會被宇文瓏掐死也說不定,看看他的臉色,都黑到不能再黑了。

  他清了清喉嚨,道:「禰兒,過來。」

  樓禰輕咬著下唇,「人家不要!」

  這邊,文琅嚴謹地起身見禮,「拜見皇上!草民有眼無珠,竟未識天子聖顏,實在慚愧。」

  「不知者無罪,文先生不必多禮了,請坐。」宇文瓏輕鬆的笑著,將酒盞放了下來,很隨意的掃了安知駿一眼。

  不只安知駿,樓禎他們這幾個死黨都知道宇文瓏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子瓏把皇后娘娘放眼裡都不覺得疼,向來容不得有別的男人多看她一眼。

  安知駿獲得了將功贖罪的機會,連忙道:「文先生不只沒識得天子聖顏,也沒識破皇后娘娘的真容啊!」

  文琅聞言一凜,目光自然落在了言少輕身上,「難道——」

  安知駿忙重重一個點頭,「不錯,這位正是皇后娘娘!」

  文琅再度起身見禮,「草民拜見皇后娘娘。」

  言少輕目如點漆,微微一笑,「先生請坐。」

  宇文瓏揚起嘴角,很是滿意。

  這下文什麼的,該知道佳人不是他能肖想的了吧!

  高興之余,一時忘了某人的存在,直到突然有人拉他的袍袖。

  一抬眸,看到樓禰直勾勾盯著他的閃亮雙眸,他不禁嚇了一大跳,眉宇倏地皺起。

  要他說,樓禰就像他的妹妹,他真不知道她對他的情意從何而來,他從來也沒對她說過一句喜歡,偏偏她老是一副認定他的模樣,讓他好生困擾。

  「皇帝哥哥,」樓禰舔舔唇瓣,一臉的純真。「外頭好多小販在賣花燈,你買一個給我好不好?」

  宇文瓏立即把眉頭鎖成了川字,他看了言少輕一眼,就見她臉上一派悠然,好像沒聽見樓禰在說什麼。

  這下,他不高興了,她不知道在花燈節送花燈是何意嗎?樓禰要他送花燈,她怎麼都沒有反應?

  「胡鬧!」樓禎平日裡遊戲人間,但該正經的時候他還是會正經的。「皇上怎能買花燈給你,再給我胡言亂語,就讓人送你回去!」

  想想在大雲,男子在花燈節送女子花燈是何意,這丫頭想如何已不言而喻了。

  這下,宇文瓏肯定要把他掐個半死了。

  「不說就是了。」樓禰翹起了水潤飽滿的菱唇,視線轉到言少輕身上。「難道,是皇后娘娘不許皇帝哥哥送我花燈?」

  她真不明白琰哥哥怎麼會把言家的大姑娘指給她的瓏哥哥做皇后,眾所周知,言大姑娘可是專門看死人的,瓏哥哥同她生活在一起,不覺得毛骨悚然嗎?

  「樓姑娘,」言少輕明朗一笑,「皇上既是你的皇帝哥哥,那麼本宮便是你的皇后嫂嫂了,做為嫂嫂,花燈又不值多少錢,本宮又怎麼會不讓你的皇帝哥哥買只花燈給你呢?本宮不會那般小氣的。」

  樓禰呆了呆,繼而蹙眉。誰當她是嫂嫂啦?真是討厭鬼!還說花燈不值錢,難道她是沒銀子買花燈才要皇帝哥哥送她的嗎?

  宇文瓏直覺自己再不表態不行了。「我說理郡王,禰兒也快十四了吧?該是為她尋一門好親事的時候了,若是有中意的人家,朕來保媒。」

  「皇上!」樓禰這會兒不喊皇帝哥哥了,她尖銳的喊了一聲皇上,接著語帶哭腔地道:「皇上說了會娶我的!皇上說了會娶我的!」

  這會兒所有人都呆了,皆但願此時自己聾了,什麼也沒聽到,就不必趟這渾水了。

  宇文瓏第一個淡定不起來,他看著言少輕,鄭重撇清道:「我沒說過,真沒說過。」

  搜尋過往記憶,他確定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再回頭暗暗觀察言少輕的表情,心下不由得一涼——她這是,不在意?

  果然,她不假思索、淡淡地說道:「後宮妃位空虛,皇上再納一、兩個妃子也在情理之中,不需加以解釋。」

  宇文瓏凝眉看著她,不語。

  她這是故意專挑他不想聽的話講是吧?花燈都拿了,明知他的心意,也接受了他的心意,卻故意給他找不痛快是吧?

  他咬牙恨道:「朕以後要納誰為妃,娶何人進宮,不會再多此一舉與你說便是。」

  樓禎在心裡猛搖頭。瞧瞧,都貴為天子了還在逞一時之氣,一句「我喜歡你,我在乎你」有那麼難嗎?明明就為了她一人想要解散後宮,偏要胡亂賭氣,這樣下去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得到佳人芳心?

  「芍藥,杵在那兒做什麼?」他肅了面色,重了語氣道:「還不快把小姐送回府!」

  看這情況,著實令他有些擔憂,他以為妹妹對宇文瓏的迷戀已經隨著他成為天子而消停,今日卻讓他看到了事實——她不但沒有放棄,好像還更執著了。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樓禰忽然瘋狂的叫了起來。「皇上說會娶我!皇上說會娶我的!」

  樓禎臉色微變,正想親自押人走,宇文瓏冷不防起身了,也把言少輕一起拉起來,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

  「她不走,我們走!」

  言少輕實在沒想到他會拉著自己走,不過實誠說來,她也不想再待下去,誰知道那位樓姑娘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來,據她所知,樓姑娘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她發起脾氣來,曾把滿府的下人都打了。

  祖母常對她說,沒必要把精神頭兒用在不值得的人事物之上,而樓禰這類胡攪蠻纏、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是不值得的人。

  只是,她以為宇文瓏會對樓禰多點耐心,畢竟過去他是樓府的常客,在那兒與理郡王廝混一整天都是尋常的事,樓禰發誓要做翼王妃的傳聞,她也沒少聽過,可今日他卻對樓禰如此不留情面,這又是為何?

  一出醉霄樓,果然不出他們所料,一輛不起眼的黑色馬車已在外頭等候,尚德海守在馬車前,見他們出現,臉上寫著「大石落地」,忙打開馬車門。

  宇文瓏和言少輕二話不說上了馬車,馬車很快駛離了城西大街這裡,一路朝皇城而去,馬車裡還聽得見煙火升空的聲音以及外頭喧囂的熱鬧,與馬車裡的寂靜成了明顯對比。

  宇文瓏沒法將眼神從言少輕身上移開,他想說些什麼,只是卻無從說起。

  今天他受的挫折太多了,先有陸宸,後有文琅,這些男人都如此出色,在她眼裡,是怎麼看他們的?會與他做比較嗎?

  他們相差四歲,她自小是他的伴讀。

  當年,她年紀小,他也大不到哪兒去,一沒有眼力,二是哪裡想得到堂堂丞相大人,也就是她的祖母,大雲朝的第一個女相,怎麼敢將她扮成男孩送到太學做他這個皇子的伴讀?

  後來長大之後,他自然明白了,不是她祖母膽大妄為,而是那根本是他父皇的意思——要言少輕「看著他」。

  當他知道時,簡直氣炸了肺,他到底是有多不濟?他父皇竟然要一個小他四歲的小娃兒看著他?

  說什麼近朱者亦、近墨者黑,言家嫡女聰穎多慧,三歲能認字,五歲能作詩,盼他能從她身上學得一二,借鏡觀形,從中受益。

  他真不知他父皇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竟要他跟個小女娃學習?

  偏偏,還真讓他父皇說中了。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他越來越沒出息,就是個紈褲皇室子弟、閒散親王,連個官職都沒有,她則是越來越出息,不但中了文狀元,還承襲了她祖母的志向,一路平步青雲的走到了國相高位。

  可知道,當陸相告老還鄉,她被他皇兄任命為大雲朝國相那一日,在宮裡遇到了,他別過身去假裝沒看到她,可那一夜,他在他府裡的湖畔坐了一夜,往湖裡丟了一夜的石子,看著石子激起的漣漪劃開湖水,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像失落了什麼,其實具體也沒失落什麼,就是自慚形穢、沒臉見她罷了,抬頭見天幕上稀疏的星子,心裡更加惘然了。

  他以為,雖然同在京中,但他是個沒人會看在眼裡的無用親王,而她則是當朝要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他們的差距會越來越遠,肯定是就此各自天涯,不會再有交集了。

  可偏偏,他皇兄居然把皇位丟給他,臨走之前還來一手賜婚,讓他們倆于公於私、上朝下朝都綁在一塊兒,他不但不費吹灰之力坐上了皇位,也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了她。

  過去,為了杜絕幽幽之口,他費了多少苦心扮演浪蕩子,他是打從心裡愛他皇兄、敬他皇兄,不想無聊的奪嫡流言壞了他們的兄弟情,所以縱然他皇兄有心讓他參與朝政,他也敬謝不敏,連個芝麻官都不願受,他皇兄便變相要他到禦書房翻摺子,還要他先看摺子,做摘錄重點,他也因此對於大雲各地的大小事都瞭若指掌。

  他怎麼也想不到,當時他皇兄已在為禪位做籌謀了,當真是心機好生深沉啊!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老天爺會以這種形式讓他和少輕再聚首。

  只是,她太美好、太耀眼,他根本不敢想她能成為他的女人,任誰來看,都會說他配不上她,不會因為他成了天子而有所改變。

  他知道,縱然他成了天子,她也沒有真正的信服於他,非但對他沒有半點心悅誠服,更沒有把他當夫君看待。

  如今,他已在天子龍座上,不必再扮弱者了,可是他還想變得強大,讓她能夠依靠他,否則他日日都不踏實。

  他一眨眼眸,言少輕恰好在此時開口了——

  「皇上,我覺得你與那位文先生的面貌有幾分相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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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9:5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梅嬪流產疑雲

  馬車裡,宇文瓏一聲不吭,打破沉默的是言少輕,但說的卻是宇文瓏此刻最不想聽到的名字。

  她竟然還在想著那個文琅?是打從上了馬車,她就一直在那想那傢伙嗎?

  若是他沒有當機立斷將她帶走,她還想跟文琅無視他存在的聊到何時?

  他抬眸看著她,悶哼道:「你在意他嗎?」

  「什麼?」

  也怪不得言少輕會一楞了,她在跟他說文琅的相貌,他怎麼會風馬牛不相及的扯到了在意與否的問題去了?

  她進宮後,太后就對她說過玩笑話,說皇上幼時腦子被門夾過,所以比較笨,比較不懂得表達心意,要她多擔待。

  現在,是在驗證他腦子確實被門夾過嗎?

  「我說,你在意文琅那個人嗎?」宇文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內心煩躁得幾乎是狂亂了。

  言少輕完全不受他的影響,淡淡一笑,「我確實在意。」

  宇文瓏臉色倏地一暗,內心刮起了狂風暴雨。

  回頭他一定要親手掐死樓禎!沒事給他招惹個大情敵,那國策什麼的,窮他一生都寫不出來,寫不出來,便得不到她的青眼……

  「如此才華橫溢之才,猶如鳳毛麟角,皇上一定要將他留住。」她聲音鏗鏘有力道:「若讓他為他國所用,日後必定會成為我大雲的心腹大患,所以萬萬不能讓他離開大雲。只要皇上真心誠意的禮賢下士,文先生必然能感受得到。」

  宇文瓏有些楞神。「你說的在意是這種在意?」

  言少輕輕鎖了眉,「難道皇上不在意?」

  「自然不是。」宇文瓏哼道:「只不過那是國事,你與我在朝堂上議論即可,在這個只有我倆的馬車裡,我不想再與你討論國事。」

  他這話說得有些孩子氣,言少輕不禁失笑。「那麼,在這只有我倆的馬車裡,皇上想與我說什麼?我洗耳恭聽便是。」

  宇文瓏依然繃著臉,「我現在不是皇上。」

  言少輕覺得自己好像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是皇上是什麼?」

  他目光直直的盯著她,「是你的夫君。」

  言少輕心口倏地一緊,面上呈現的狀態卻是一笑置之。「你自然是我夫君了。」

  宇文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好,既然你認同我是你夫君,那麼你告訴我,你對我有什麼看法?」

  「看法?」言少輕蹙了蹙眉。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這倒是考倒她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皇帝,還當了皇后,她祖母說過,嫁雞嫁狗就是不能嫁皇帝。

  祖母說,要跟一大堆女人共用丈夫是很痛苦的事,而她,如今正夜夜在承受那種痛苦。

  祖母說,唯有解散後宮,她才能真正的得到幸福和平靜。

  可解散後宮,這談何容易?

  不說於禮制不合,就是宇文瓏自己也一定不肯解散後宮,他是什麼人?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能擁抱一大群鶯鶯燕燕多好,何必一生只對著她一個人那麼枯燥乏味?

  若不是祖母跟她說過,世上有那麼一個地方,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不會生出嚮往,期盼著那不可能的單一感情,即便像她爹那般寡欲之人,除了她娘之外,也還有兩房侍妾,雖然都是先帝的賞賜,不得不收,但終究是有妾的。

  當今世上真會有一心一意、從一而終的感情嗎?

  祖母還說過一個故事,有個男子,癡癡等了心愛的女子十六年,十六年後,當他得知女子早跳崖自盡,怕他尋死才做了十六年之約後,他也跳崖殉情了。

  如此情深,一生能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也不枉此生了,而她,是註定不可能得到如此純粹的愛,當她接受了太上皇指婚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資格。

  明知道成了皇后之後,她要走的是怎麼樣的一條路,她還是答應了,明知道打從做宇文瓏的伴讀起,他就不喜歡她,她還是答應了,明知道他屬意的皇后人選可能是郭夢夢,她還是硬生生的把自己變成了皇后。

  他初初登基,一定艱辛,她就想為他做點什麼,無論是在朝堂上或是在後宮,她都想為他鋪一條平整的路,不要他被天下人議論他不如先帝和太上皇,不要他被人看扁,因為……

  因為她是他的侍讀,她有責任,對,她有扶持他的責任,而她內心深處對他那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暫且不去想了……

  「怎麼?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任何看法嗎?」她思量得越久,他心緒就越浮動,忍不住沒好氣的擰眉道:「還是說,我是個不值得你有看法的男人?」

  他想知道,她可有一點點將他放在心上?接受了他的花燈,是否代表他能更進一步?

  「並非如此。」言少輕很快找回她給自己的定位,她大度泱泱地道:「我對皇上的看法不重要,天下人對皇上的看法才重要。」

  一瞬間,宇文瓏渾身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氛圍。

  他會被她氣死!

  「那麼,你可知道為何你入宮之後,朕便不再翻牌子了?」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問,眼底盛著意謂不明的眸光。

  「請皇上告知。」這點她倒是很想知道,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暗中搞鬼,她實在是背了黑鍋。

  「告知?你要我告知?」宇文瓏眉毛豎起來,神情陰冷狂怒。

  他真會被她氣死!他在心裡打了百結,她卻不解風情,什麼都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行了吧!」他磨牙,臉色都猙獰了起來。

  言少輕覺得他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正想再問清楚,馬車已經停下,顯然是進了宮。

  她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看,對宇文瓏道:「在晴光殿角門。」

  夜色濃濃,已過了亥時,兩人都不拘禮,不等有人來接駕便逕自下了馬車,倒把馬車外正在和一名小太監說話的尚德海嚇了一大跳。

  「呃,皇、皇上,娘娘,奴才還沒安排好接駕……」

  宇文瓏皺著眉道:「不必了。」現在就算玉皇大帝親自下凡來接駕他都沒心情了。

  言少輕看著面色有異的尚德海,又看了一眼小跑步離去的小太監,挑了挑眉梢問:「有何事?」

  「是……是有事。」尚德海神色閃爍。

  宇文瓏有些冷然的看著尚德海,「說。」

  尚德海知道主子沒耐心,討厭人家賣關子,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道:「梅嬪娘娘滑胎了。」

  打從他入宮為太監,這種嬪妃爭寵的戲碼就沒少見過,只不過每回聽聞,還是會膽顫心驚,那可是一條性命,是皇家血脈啊,也是太后一心期盼的龍孫,就如此沒了,一條小生命的無疾而終,也顯示了宮裡的水有多深多髒。

  「滑胎?」宇文瓏眉頭又是一皺,頓時感覺十分厭煩。

  他都已經很不想要那些女人了,她們還沒事找事,定要把後宮搞得烏煙瘴氣才甘心,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是怎麼是回事,無非又是宮闈傾軋,有人不想梅嬪率先生出皇長子。

  尚德海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人精,知道主子心煩,可還有一件事不說不行。「皇上,兵部尚書求見,正在禦書房外候著,說是關外有八百里加急的密件來,定要與皇上商議。」

  宇文瓏馬上就作出了決定,「梅嬪那裡,朕就不去了,皇后去看看吧。」

  見他說完就要走,言少輕卻是不假思索地道:「臣妾也跟皇上去見楊尚書。」

  宇文瓏轉身,無奈的看著她,「皇后,你身為六宮之主,梅嬪流產,你理當探望,問明原委,至於那八百里加急的密件若真有什麼事,朕自然會在明日早朝提出來,與眾卿家一塊商討。」

  言少輕蹙眉。雖然他言之有理,可是她還是想先見見楊尚書,畢竟國家邊防大事比一個嬪妃滑胎重要多了,滑胎既然已成事實,她去探望也無濟於事,安慰人的話她更是不太會說,不如讓梅嬪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探望便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皇上,緊鄰大雲邊關的有大越、大遼、柔然和北匈奴,任何一國都有可能突如其來的舉兵來犯,尤其是大遼,覬覦我大雲的物產豐饒已久,遼王早有野心想趁太上皇退位來進犯,大遼的駝隊半年來常在我官道來往,打聽消息,在在都像是要興兵前來的前兆……」

  「難道朕不知道嗎?」她的話著實刺耳,宇文瓏劍眉蹙擰,強硬地說道:「邊關之事,朕自會處理,皇后去探望梅嬪!」

  她是有多瞧不起他的能力才會堅持一同去見楊尚書?她就不能信任他一回,相信他也能將事情處理得妥妥帖帖的嗎?

  兩人正誰也不讓,尚德海小心翼翼地插話道:「娘娘,皇上說得極是,且太后此時正在落梅宮等著娘娘過去,也不好叫太后等……」

  言少輕沒想到太后在等她,頓時有些錯愕,只是,太后為何也在落梅宮?

  聽言少輕問起,尚德海更加小心地道:「因事發之時,娘娘不在宮裡,六宮無首,落梅宮的宮女只好去向太后稟告了。」

  太后在等她,她自然不能不去了。

  宇文瓏見她終於坐上前來接她的腰輿回鳳儀宮更衣,轉頭便吩咐尚德海,「派人盯著落梅宮,朕不要見到皇后身上被潑一星半點的髒水。」

  尚德海躬身垂首道:「奴才明白。」

  夜色中,宇文瓏望著腰輿消失在千步廊邊,面露煩躁之色。

  她是朝堂上的老手,可對於後宮算計,她還稚嫩,爾虞我詐的心機鬥爭,可不像她驗驗屍體便可以查出真相。

  尚德海做為一個貼心的奴才,此時自然要說些得體的場面話了。「皇上就別擔心了,娘娘肯定能處理得很好。」

  但他自然知道以皇后娘娘平素在朝堂上兼聽博采的作風,後宮的事是處理不好的,這後宮之主在處理嬪妃之間的紛爭時,糊塗要比精明好,裝傻要比明察秋毫好,而且事實不重要,平衡嬪妃背後的勢力才是一等一的緊要。

  「朕哪裡擔心了?」宇文瓏眼睛眺向落梅宮的方向,陷入了思考。「話說,是誰這麼大膽,皇后不在宮裡,便去稟了太后?」

  落梅宮的位置不算好,甚至可說有點偏僻,幸而坐落在梅林之中,冬日還有幾分景致。

  已回宮換了衣服再過來的言少輕下了腰輿,抬頭看了眼皎潔清冷的半月,只有月色點綴著這寂靜的夜色,就同如她的面色一般,眉心有股掩不住的疲憊,眼裡透著一抹蕭索。

  不知皇上見楊尚書見得如何了?邊防究竟有何事讓楊尚書這麼晚了還親自進宮來?讓她掛心的還是唯有這事。

  冷不防的,竹桑說道:「娘娘可真偏心。」

  「怎麼說?」言少輕目露詫異,對這沒頭沒腦的話自然是不明所以。

  竹桑一點點遲疑都沒有的說道:「若是聽到要驗屍,娘娘半夜起來也不嫌累,出去驗一、兩個時辰回來也不見倦容,還能仔細審查驗屍單有無遺漏之處,若是覺得不夠周全,甚至又出去再驗一次,可如今不過是來探望滑胎的梅嬪娘娘,娘娘就好像被十頭牛拉著走似的,步履十分沉重,鎖著眉頭,看起來極是無奈。」

  言少輕有些失笑,問:「我有那樣嗎?」

  竹桑、多蘭異口同聲,「有!」

  言少輕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儘量收斂便是。」

  「娘娘不只要收斂表情,也要打起精神。」竹桑神色端凝。「奴婢打聽過了,是芊妃極力主張娘娘不在宮裡,一定要請太后主持公道。她安的是什麼心,沒人知道,或許已經對太后參了一本娘娘失職有罪。」

  言少輕一笑置之。「這我倒不怕,我能時刻在宮裡宮外隨意行走是太上皇賜的禦令,我不在宮裡也站得住腳。」

  穿過幾道回廊,進了落梅宮,眾人一陣參見皇后娘娘,叫言少輕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太后之外,惠太妃和芊妃、夢妃、雲妃以及有孕在身的秀嬪都在,也無怪乎皇上要趕她過來了,眾嬪妃都到了,若她這個中宮之主缺席,難免讓人詬病。

  她讓眾人起身,接著趨前向太后和惠太妃見禮,「臣妾參見母后、太妃,宮外有事耽擱來晚了,望母后恕罪。」

  太后溫和地笑著,「皇后要操心的事很多,晚到些也在情理之中,無須自責。」

  「謝母后體諒。」

  一個年長的宮女從太後身側走出來,手裡捧著個小巧的食盒,熱切地說道:「娘娘忙到這麼晚才回宮,一回宮又趕著過來,肯定還沒用晚膳吧?奴婢蒸了幾樣糕點能暫時充饑,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言少輕雖有些錯愕,還是親自接過了。「多謝寧靜姑姑。」

  她入宮之前,祖母說過除了皇上之外,在這深宮之中唯二不必提防的人就是太后和太后身邊的寧靜姑姑了。

  寧靜姑姑是太后的陪嫁丫鬟,是郭家的家生子,後來便一直在太后身邊伺候,沒有嫁人,也是太后面前最說得上話的人。從自己入宮之後,也確實時時感受到了寧靜姑姑對她的善意。

  「我說寧靜,你這樣巴結著皇后有什麼企圖?怕皇后餓著,還專程攜了糕點來給皇后吃,難道,你在宮外有偷生下來的女兒,想要在選秀的時候,混水摸魚送進來爬皇上的床嗎?」惠太妃帶著惡意的說笑。

  太后立即板起了臉,「妹妹,皇后是哀家的兒媳,寧靜是哀家的人,寧靜替哀家關心皇后,你無須將話說得如此難聽。」

  言少輕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們之間的火藥味升高,她無意介入兩人的長年恩怨之中。

  太后和太妃水火不容,在宮裡不是秘密。

  當年,她們一個是純妃,一個是惠妃,地位相當,惠妃先懷了龍種,卻滑胎了,在她滑胎後純妃便懷上孩子,自此之後,惠妃就毫無根據的認定了是純妃對她下的毒手,令她滑胎,一直恨了二十多年。她沒想到宇文琰會禪位,沒想到宇文瓏會成為大雲的天子,更沒想到宇文瓏登基後,立即奉生母為皇太后,這件事令她備受打擊。

  她更怨了,若當年她的孩子沒有滑掉,如今她就是太后了。

  言少輕深知此事不是她調停得了的,置身事外方為上策,必要時,她當然是站在太后那邊,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就因為她是宇文瓏的母親。

  惠太妃用錦帕捂著口,忽然笑了起來,「妹妹不說就是了,姊姊也別惱了。」

  「你不胡言,哀家自然也不會惱你。」太后的語氣也緩了不少。

  見她們好不容易消停了,言少輕一眼落在肚子微隆的秀嬪身上。

  秀嬪的肚子十分觸動她,有一日,她也能懷上宇文瓏的孩子嗎?

  她想懷的並不是「龍種」,而是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可是,她入宮至今,他只有在大婚那日碰了她,之後便再無召幸,長此以往,她要如何懷上孩子?

  她聽說,梅嬪和秀嬪至今都只有一次承寵,只那一次的承寵便懷上了孩子,她也是只有一次,怎麼就沒懷上孩子?是因為他打從心裡不喜歡她,所以她才懷不上嗎?

  她低眉凝思的深深眸光令秀嬪坐立難安了起來,她潤了潤微幹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為何如此看著臣妾?敢問娘娘,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臣妾嗎?」

  言少輕回了神,收斂了神色。

  她的眸光重新落回秀嬪身上,但已非觸動,而是問責。「秀嬪身子沉重,為何不在寢宮待著,龍裔之事豈能輕率?若是出事,自個兒能擔當嗎?」

  她是問案慣了的人,語氣自然有股威儀,秀嬪一時便慌了。

  「臣、臣妾是想,姊、姊妹一場,梅嬪妹妹滑胎了,臣妾自然要前來關懷。」

  雲妃冷不防地開口說道:「秀嬪,你挺著肚子來探望梅嬪,怕是想要狠狠刺激梅嬪,叫梅嬪心中更加難受吧!」

  秀嬪急忙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臣妾惶恐,雲妃娘娘誤會臣妾了,臣妾真是一番好意,別無他意。」

  雲妃一哼,「有無他意,只有你自個兒知道,保不定梅嬪會滑胎,也是有心人搞的鬼,想要她自己生下孩子就好,旁人都生不下。」

  秀嬪一臉的驚慌失措。「雲妃娘娘這是何意……」

  言少輕微微皺眉,「都住口。」

  兩人懾于她的威儀,倒是都閉嘴了。

  她看著她們,不冷不熱地道:「秀嬪,這裡沒你的事,你回宮吧,若是你今日不來這兒湊熱鬧,便不會與雲妃起口舌之爭。你如今懷有身孕,如何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你用心想想,好自為之。」

  秀嬪躬身恭聲道:「娘娘聖明,臣妾聽明白了,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臣妾這就回宮歇著,沒事絕不亂跑。」

  走了一個秀嬪,言少輕黑亮的睫毛揚起,她看著夢妃、芊妃、雲妃,也想把她們趕回她們自己的寢宮,可她們又沒肚子,她一時也想不出理由趕她們走。

  「皇后,同哀家進去看看梅嬪吧!」太后發話了。

  「是。」

  她們一動,惠太妃和夢妃等三妃也帶著各自的宮女一塊兒跟著進去寢殿,只見梅嬪躺在床上,臉容憔悴,早已哭紅了眼,此時雖然止住了哭聲,但一副斷腸模樣,雙眸失神。

  見到太后和皇后親臨,梅嬪霎時激動了起來。「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請為臣妾作主……有人給臣妾下毒,臣妾才會滑胎……」

  言少輕不動聲色的看著梅嬪,「此話當真?」

  梅嬪眼淚頓時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太醫來看過了,臣妾慣用的繡線被下了急性毒,今日毒發,臣妾才會失了孩子。」

  言少輕沉吟,「母后有何見解?」

  太后眼裡對事情的發展波瀾不驚,彷佛滑胎非意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淡淡地道:「皇后看著辦吧,皇后如今是六宮之主,哀家在這裡看著,皇后想怎麼辦便怎麼辦,無須顧及哀家。」

  這答案正是言少輕想要的,她點了點頭,恭敬地道:「那麼就請母后一旁歇一會兒,喝口茶,待臣妾問明瞭真相,再向母后稟告。」

  太后點頭,「甚好。」

  言少輕見寧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道:「寧靜姑姑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寧靜巴巴地看著她,「也沒什麼……就是,梅嬪娘娘說繡線被下了毒,待會兒娘娘若要檢查物證,千萬要小心不要碰著了。」

  言少輕回以一笑,「本宮省得,多謝寧靜姑姑關心。」

  寧靜定定地看著她,有些出神。「娘娘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獄裡受的腿傷,應是痊癒了吧?」

  言少輕耐心道:「已經都好了。」

  寧靜的眼裡盛滿了溫柔,「那就好。」

  太后咳了一聲。「寧靜,扶哀家過去一旁坐吧!」

  惠太妃沒臉沒皮的跟過去,笑嘻嘻道:「妹妹也陪姊姊一塊兒喝茶,不同小輩們攪和。」

  兩人退到屏風後落坐,言少輕鬆了口氣,如此要應付的人又少了一個。對於嬪妃們,她可以板著臉,但有太后和太妃在,畢竟是長輩,總是令她練手綁腳。

  她在上首的黑漆椅上坐下,環顧四周,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深深的看過去。「本宮未問話之前,不得有人開口說話,胡亂開口插話者,以謀害皇嗣共犯論。」

  對這共犯論一說,夢妃、芊妃已經很熟悉了,當下兩人緊緊閉著嘴巴,並且同時暗自希望雲妃出錯亂開口。

  言少輕自然不知道兩人心中奸詐的小九九,她沉了沉聲音,「梅嬪的貼身宮女何在?」

  兩個宮女誠惶誠恐的站了出來,皆是垂首微顫。

  「奴婢瑞珠。」

  「奴婢習秋。」

  「從此刻起,若有一句謊言被本宮識破,本宮便當你們是真凶。」

  一臉淡然、滿目冷厲是她一貫審案的神情,這裡沒有案台、沒有驚堂木,但所有人都有種錯覺,她們此刻正在衙門裡受審,而眼前這位不是皇后,是府尹大人。

  「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瑞珠、習秋嚇得魂飛魄散,立即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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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究竟誰是真凶

  一時間,寢殿裡落針可聞,連梅嬪都忘了要哭泣。

  言少輕要的正是此種效果——先發制人。

  她徐徐道:「梅嬪出事後,何人去請太醫?請的是哪一位太醫?如何知曉繡線有毒?」

  瑞珠抬起頭來,膽顫心驚地回道:「是奴婢去請太醫的,請的是賀太醫,賀太醫診出娘娘是中了急性毒而致滑胎,跟著便逐一檢查寢殿裡的物品器具,花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確定了那毒源來自娘娘慣常用的繡線。」

  言少輕眼裡沒半分溫度。「梅嬪滑胎前用過的繡線何在?」

  「在暖閣裡,奴婢這就去拿。」瑞珠跪著退了半步,起身後飛奔著去取了裝有繡線的針線筐來,取來時還在喘呢。「便是這繡線了,娘娘。」

  言少輕只看了那繡線幾眼。「平日裡梅嬪用的繡線由何人去領?」

  瑞珠道:「是一個叫香草的宮女。」

  言少輕點了點頭,「宣香草及賀太醫。」

  一個內侍忙去太醫院請賀太醫。

  香草就在落梅宮裡當差,很快便來了,當下立即下跪叩首,「奴婢拜見皇后娘娘。」

  「把頭抬起來。」

  香草連忙抬頭,她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宮女,外表沒什麼特殊之處可供辨認的。

  言少輕看了她一會兒,問:「你就是香草?平日梅嬪用的繡線是由你所領?」

  「是的,娘娘。」

  言少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冷不防直截了當地問道:「說,你為何在繡線裡下毒,謀害梅嬪?你的目的何在?受何人指使?」

  她驗屍的時候,有一說一,絕不說二,但問案的時候便不同了,有時一嚇,就能嚇出真相來。她祖母說過,眼睛是最不能作假的地方,因此她會觀察所有疑犯眼裡的變化。

  「奴婢沒有!」香草猶如炸雷灌耳,她忙為自己開脫道:「平日裡梅嬪娘娘要用的繡線是奴婢去領的沒錯,可此刻針線筐裡的繡線不是奴婢去領的,是今日午後,雲月宮的玉扇姊姊好心替奴婢領了送來,奴婢以為她是一片好意,也就不疑有他的呈給梅嬪娘娘用了,沒想到娘娘晚膳後才開始刺繡,沒多久就……就小產了。」

  忽然出現「雲月宮」三個字,眾人不由得把眼光往雲妃身上看去。

  雲妃被看得極是不悅。「一派胡言,玉扇為何要幫你領繡線,難道是吃飽了撐著嗎?」

  「雲妃,你想做謀害皇嗣的共犯嗎?」言少輕輕輕皺眉。「本宮分明說過,本宮未問話之前不得開口,你把本宮的話聽到哪兒去了?」

  夢妃、芊妃臉上倶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雲妃瞪了一眼夢妃、芊妃,她的臉色異常難看,不情願地垂下頭道:「臣妾沒記性,請皇后娘娘恕罪。」

  言少輕淡淡道:「若是再犯,絕不寬待。」

  「是。」雲妃嘴上服軟,卻是狠瞪了香草一眼,警告意味相當濃厚。

  言少輕也不理她的小動作,逕自吩咐道:「小安子,你去將玉扇帶過來,途中不許她和任何人交談,速去速回。」

  眾人心知這是防止玉扇和他人串供,夢妃、芊妃更開心了,髒水如今是往雲妃身上潑了,辦得越嚴越好。

  玉扇未到,賀太醫先到了,他一頭的汗,顯然是從太醫院跑過來的。

  他俯身行禮道:「微臣賀之年拜見皇后娘娘。」

  言少輕一貫的不假辭色,「賀太醫,將今日之事仔細說一遍。」

  「微臣遵命。」賀太醫拱了拱手,躬身答道:「今日由微臣當值,兩個多時辰前,落梅宮十萬火急的傳太醫,微臣到時,梅嬪娘娘已經小產了,是個女胎,已經成形……

  「當時,娘娘血流不止,且血色呈黑,有中毒現象,微臣連忙配了解毒止血的方子,這才把娘娘的性命搶救回來,因娘娘的毒性來得兇猛,微臣分析毒源應該尚在,隨即找了幾個醫女一塊兒檢查落梅宮裡外和娘娘寢殿,在飮水及食物中都未見有毒,直到查到那繡線上,這才發現繡線上染了一種名為夕花的西域猛毒,普通人聞了頂多胸悶、噁心、嘔吐,嚴重者腹痛腹瀉,但若是孕婦聞了,只要半個時辰便會催產下胎,且孕婦也會有性命之憂。」

  因為擅自說話者會以共犯論,因此眾人聽完賀太醫的陳述,雖然都覺驚異,但無人敢開口,宮女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見太后身邊的大宮女錦繡悄悄地離去,沒人在意她,太后差她去辦事也是有的。

  不一會兒,小安子領著玉扇來了,玉扇神情惶恐,下意識的朝雲妃看去,卻被雲妃狠瞪了一眼。

  玉扇不敢再看主子,朝言少輕跪了下去,「奴婢玉扇拜見皇后娘娘。」

  言少輕沉著臉道:「玉扇,本宮面前,若有虛言,絕不寬待,明白了嗎?」

  玉扇趴伏著又是一個磕頭,「奴婢明白。」

  言少輕靜靜地看著她,「抬起頭來。」

  玉扇乖乖地將頭抬了起來,眼裡依舊是一片惶恐不安。

  言少輕淡淡道:「玉扇,你代領落梅宮的繡線,已與宮規不符,這一點你可認罪?」

  按照宮規,嬪妃的分例用品,均要由自個兒身邊服侍的人到六局各司領取,不得代領,而太后、太妃和皇后的分例用品是由六局各司呈送,因此不會有代領的問題。

  「娘娘,奴婢並沒有代領落梅宮的繡線。」她小臉發白,雖然顫抖著,但力求鎮定。

  「在路上安公公已告知奴婢,娘娘為何傳奴婢前來,說是因為香草姑娘說奴婢替她領了繡線,給她送了過來,那繡線有毒,害梅嬪娘娘滑胎,可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既沒有領落梅宮的繡線,也沒給香草姑娘送過來,請娘娘明鑒。」

  聽完,言少輕緩緩點頭,轉而看著香草,「香草,你此刻還肯定給你送繡線過來的是玉扇嗎?」

  香草毫不遲疑的重重點頭,「沒錯,不安好心給奴婢送繡線來的就是玉扇姑娘!」

  「小安子,去將司彩司的司正帶來,記事冊子為證物,一同帶來,冊子交到你手中那刻開始,再不許有人翻看。」

  「奴才遵旨。」

  小安子領命去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連屏風後的太后和惠太妃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床上的梅嬪則是兩眼無神的看著帳頂。

  她的絕望其來有自,她知道即便身子康復,自己再也沒有承寵的機會了。

  她記得很清楚,皇上便是在這裡、在這張床上寵倖她的,那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皇上喝醉了,看起來情緒很低落,他不斷的喝酒,喝了很多,直到路都走不穩了,她才有了將皇上扶上床的機會。

  皇上撫著她的臉,吻她的唇,將她壓在身下,一遍一遍的喊她少輕……

  所以,皇后還沒被冊封為皇后之前,她就知道皇上有多喜歡皇后了。

  在皇上心裡,她是一個沒有面孔的女人,那並不打緊,她甘願做另一個女人的替身,唯有如此,皇上才會瘋狂的要她,也因為他排山倒海的激情和熱情,她一次就懷上了龍種。

  她很明白,皇上酒醒之後,她就什麼都不是了,只有生下皇子才是她的保障,她才不會傻到去對皇上有盼頭,她只要一個能讓她爬上妃位的皇子,一個能顯榮她的皇子……

  可如今,孩子沒了,她的夢也碎了……罷了,既然皇上的心攥在皇后手裡,等她身子好了之後積極點向皇后表忠誠,只要好好跟著皇后,也能在後宮擁有一席之地吧……

  「啟稟娘娘,郭司正帶到。」外頭傳來動靜,小安子把人帶回來了。

  言少輕看著寢殿門口,鳳眸微凝,「宣。」

  郭司正是正六品女官,並非宮女,是以小安子要特別通傳,而司彩司隸屬尚服局,掌管宮裡織品、衣服相關事項,若不是出了這件事,她應當是永遠不會知道宮裡有這麼個人的存在。

  「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郭司正,按照宮規,嬪妃的分例用品不得代領,為何你讓雲月宮的宮女玉扇領了落梅宮的繡線?你可認罪?」

  「微臣知錯。」郭司正垂首道:「微臣明白宮規卻一時起了貪念犯了錯,請皇后娘娘責罰。」

  言少輕微微挑眉,「貪念?」

  「微臣慚愧。」郭司正面有愧色地道:「玉扇姑娘今日來領雲月宮的繡線,說落梅宮的香草姑娘托她一道領,還塞給微臣一錠金元寶,讓微臣行個方便,微臣薪俸不豐,又攤上了個好賭的弟弟,近日債主追債追得凶,家中老母無一日好眠,微臣想將金元寶送回家給弟弟還債,玉扇姑娘又肯押手印,微臣心想,如此應是香草姑娘托她來領繡線的沒錯,才會一時糊塗,行了方便。」

  玉扇聞言,臉色一片慘白,「沒……沒有,奴婢沒有給郭司正金元寶……」

  「這是玉扇姑娘給微臣的金元寶,微臣還沒來得及送回家去,還有領取分例用品的冊子,上頭有玉扇姑娘按的手印,請娘娘過目。」

  言少輕看了眼冊子,便將冊子交給竹桑。「讓玉扇再按一次手印,看看是否相符。」

  她接著仔細的將金元寶看了個遍,發現底部刻有小巧的「豫」字,表示這錠金元寶是在豫州打造的。

  大雲的律法,銀子刻上年號,金子與寶石則刻上出處。

  雲妃是東豫王的嫡女,在豫州長大……

  竹桑核對好手印了,稟報導:「娘娘,確為玉扇的手印沒錯。」

  真相呼之欲出,言少輕看著一臉慌亂蒼白的玉扇。「玉扇,為何你的手印會按在司彩司的冊子裡,你可有話說?」

  玉扇一陣恍惚。「娘娘,前幾日奴婢染了風寒,今日病情加劇,奴婢喝了藥,睡得很沉,覺得有人來過奴婢房間,又以為在作夢,沒想到是有人潛入奴婢房中拉了奴婢的手按印……」

  言少輕輕塵眉,「可有人證?」

  玉扇臉色更白了,「沒有,奴婢自個兒一人在房裡睡……」

  梅嬪突然指著雲妃,撕心裂肺的哭道:「雲妃,你好毒的心!自己懷不上孩兒,便來害死我的孩兒……你還我孩兒的命來!還我孩兒的命來!」

  梅嬪這指控恍如一道炸雷,雲妃像是這才想到此事與自己有關,連忙撇清道:「梅嬪,你休要胡說,本宮與你無怨無仇,何必害你孩兒?」

  梅嬪繼續指控,「那還用說,自然是你見不得我要生下皇上的皇長子了!」

  雲妃無動於衷地說道:「就算玉扇真的去領了繡線交給你的宮女,也與本宮無關,她是受何人指使,本宮又如何會知曉?」

  梅嬪冷笑,「雲妃娘娘,玉扇是你的人,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摘得乾乾淨淨嗎?」

  「本宮就是不知情,你能拿出本宮知情的證據嗎?」雲妃不甘示弱地道:「梅嬪,難道你宮裡的人私底下在做什麼,你全一一知情?要我說,是你收買了玉扇要栽贓給本宮也是有可能,你懷的胎是真是假又有誰知道,有些藥服了會出現喜脈,只要買通一個太醫就成了,至於你小產的那灘血……要弄一隻畜生的血還不容易。」

  梅嬪幾欲發狂,「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雲妃哼道:「本宮清者自清,是否胡說,待真相大白便可知道是誰在胡說。」

  言少輕凝眉沉思,充耳不聞,只當她們是在大街上對陣叫囂的潑婦。

  繡線究竟是在司彩司裡就染了毒,還是玉扇領了之後她染的毒,抑或者,到了香草手上才染了毒?

  究竟繡線是玉扇去領的,還是香草去領的卻與郭司正串通了變造冊子,或者,根本沒人去領繡線,是真有人帶了冊子去玉扇房裡趁她神志不清時押手印,再串通郭司正的口供,當然,也有可能她看走眼了,所有人說的都是實話,雲妃確實是主謀,玉扇是受了雲妃的指使去領繡線……然而如此粗劣的手法,這可能嗎?雲妃是東豫王的嫡女,斷不可能行事如此魯莽。

  總之,直覺告訴她,玉扇沒有去領繡線,雲妃也不是這件事的主謀,雲妃或許也巴不得梅嬪滑胎,但這件事不是她做的,還有幾個疑點待她細細梳理之後,定能找出破綻……

  「肅靜。」她一拍扶手。「雲妃,你仔細看看這錠金元寶,是否是你的陪嫁?」

  多蘭從言少輕手中接過元寶,給雲妃送過去。

  雲妃看了看元寶,恨恨地道:「娘娘,這錠金元寶是產自豫州沒錯,但是否為臣妾陪嫁,只因元寶生得都一樣,臣妾也無從得知,而元寶與銀子同樣流通,任何人都能夠取得,單憑一個元寶便要定臣妾的罪,臣妾萬萬不服!」

  「你說得不錯。」言少輕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一點。「本宮無意在此時定任何人的罪,不過讓你看看清楚,無須激動。」

  一炷香的時間,錦繡回來了,而太后和惠太妃也正好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錦繡對太後福身道:「娘娘,奴婢請了內務府的人同去雲月宮,在雲妃娘娘的寢殿裡搜出了西域夕花香粉。」

  太后冷眼看著雲妃,「雲妃,你實在太叫哀家失望了。」

  言少輕驚疑不定的看著太后,難道,在她審案時,太后悄悄派了錦繡會同內務府去搜了雲月宮?太后是根據哪一點將雲妃列為嫌犯?饒是審理過諸多案件的她,都不能斷定雲妃有嫌疑,太后為何要將矛頭直指雲妃?

  「賀太醫,」太后淡淡地問:「你查驗看看,這是否為西域夕花之毒?」

  賀太醫躬身領命,「微臣遵旨。」

  言少輕知道查驗的結果一定是夕花之毒,但她懷疑那真是在雲月宮搜出來的嗎?就算真是在雲月宮搜出來的,也可能是有人預先藏好了,好讓內務府的人搜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認為玉扇沒有代領落梅宮的繡線,可按的卻是她的手印,香草也指證繡線是由玉扇交給她的,還有來自豫州的金元寶,最關鍵的是在雲妃的寢宮裡搜出了西域夕花的香粉,全部的線索都指向了雲妃。

  「我沒有毒害梅嬪!我沒有!是有人要陷害我!有人要陷害我!」雲妃忽然失了儀態,憤恨的瘋狂大吼大叫。

  眾人皆知,不管雲妃如何吼叫,這件事的人證、物證都有了,證據確鑿,雲妃不認罪都不行。

  「皇后辛苦了。」太后溫言看著言少輕,敘家常一般地說道:「如今真相已經水落石出,該是還梅嬪一個公道的時候了。」

  太后猶如這個寢殿裡的定海神針,她一發話,四周的吵雜聲頓時安靜了下來,而眾人感興趣的,自然是要如何還梅嬪一個公道了。

  太后琢磨了一下,便道:「雲妃謀害帝嗣,降為五品才人,打入暴基。玉扇做為幫兇,罪無可赦,杖黯,雲月宮宮人盡皆收押,皇后以為如何?」

  言少輕與太后對視著,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太后希望她能站在她那一邊……不,太后是在懇求她在眾人面前認同她的做法。

  她想起了祖母的話,太后是不會害她的人……難道,雲妃有非要成為真凶的理由?

  無論如何,眾目睽睽之下她必須保全太后的顏面,於是她違心的點了頭,「母后說得在理。」

  太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就依皇后的意思辦了。」

  太后一錘定音,無人敢有異議。

  偌大的寢殿中,只有玉扇喊了起來,「雲妃娘娘沒有指使奴婢做任何事!雲妃娘娘沒有指使奴婢做任何事啊!」

  玉扇不斷重複這句話,直到被拖出去前還一直在喊,但大家只當她護主心切,沒人相信雲妃的清白,或者說,沒有人要雲妃是清白的。

  「你們等著!我不會善罷甘休!我爹也不會!」雲妃被拖走前亦是不斷的嘶吼。

  言少輕心裡極不好受,這是巧合嗎?是皇上恰好想要清理豫州門戶,她也剛巧處置了雲妃,還是因為皇上想要清理豫州的門戶,便設計了圈套給雲妃跳?

  再追查下去,會查出什麼來?

  如果背後的那個人是皇上……她斷案講求證據,如今證據確鑿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娘娘!」習秋突然驚呼了一聲。

  眾人看去,見躺在床上的梅嬪突然七孔流血,身子不斷抽搐。

  夢妃第一個尖叫起來,「梅嬪要死了……」

  言少輕急急吩咐,「賀太醫!速速救治梅嬪!」

  「微臣遵旨!」賀太醫奔了過去,又是搭脈又是探鼻息的,亦施了針,可最後仍是頹然請罪道:「啟稟皇后娘娘,梅嬪娘娘已經……已經斷氣了,是夕花之毒的餘威,梅嬪娘娘的遺體需立即火化,否則會有傳染的危險。」

  太后點了點頭,沉聲道:「賀太醫,後續事宜便交給你了,此地不宜久留,各自跪安吧!」

  「是。」眾人此時是巴不得各自回宮。

  打從回到鳳儀宮,言少輕就一直沒開口。

  竹桑知道她心裡不舒服,便道:「奴婢給娘娘備下熱水,娘娘泡個澡會舒心些。」

  言少輕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

  她在浴桶中放空了腦子,覺得自己有負了……有負了什麼?有負了自己所認知的一切嗎?

  她想要停止思緒,可梅嬪、雲妃、玉扇的臉在她面前揮之不去……

  沐浴後,竹桑給她備了件寬袖長袍,繡著展翅的鳳凰和大朵盛開的牡丹,黑髮已絞幹了,墨絲如瀑地垂在肩頭,她蓮步輕移,走進寢殿便見到宇文瓏正站在桌案邊翻看她看過的卷宗,她頓時一楞。

  她從沒這般衣衫隨便的時候見到他,下意識便有些不自在,再加上多蘭事先已在寢殿中燃起了香燭,那香燭裡又摻了香料,丁香香氣彌漫在室內,格外有種旖旎氛園,叫她更覺尷尬了。

  她把衣襟拉緊了些,潤了潤唇瓣,道:「皇上什麼時候來的?臣妾未曾迎駕,請皇上恕罪。」

  皇上駕臨是大事,可适才竹桑伺候她起浴穿衣時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她一進寢殿,竹桑不跟進來伺候,反而還把門帶上了,可見是他的吩咐。

  宇文瓏抬眸,深深的看著恍若謫塵仙子的她,自己感受著心裡的震撼,一會兒才道:「來了小半刻了。」

  他派人盯著落梅宮,自然什麼都知道,也知道她沒能守住她的原則,心中一定像長了毛般的難受,而他則是在意她的悶悶不樂。

  「這麼晚了,皇上不歇息卻過來臣妾這裡,不知有何要事?」她的語氣平淡,眉心間有些索然無味,神情更有些刻意的公事公辦,本不想搭理他,但她驀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突然淡定不起來,語氣也有了一絲絲的緊張,「難道是邊防出了什麼事?」

  「邊防之事朕已經處理好了。」還知道關心旁的事,宇文瓏稍稍放心一些。心想她肯定想知道得詳細一些,便又道:「不過是北匈奴遣使來朝,來向我大雲告急求援,北匈奴突受堊揚、同羅、回紇等八個部族攻擊,朕想那北匈奴一直對我朝稱臣,此番有難,大雲自當挺身相援,便派了諸葛將軍領兵前去搭救。」

  言少輕雖然聽出他話裡有幾分討好她的意思,還是不輕不重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皇上決斷聖明。」

  宇文瓏自然不會被她那點冷淡澆熄了熱情,淺淺一笑道:「朕還以為你在生氣,不會問了。」

  言少輕明豔的臉上毫無笑意,她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的天子,目光帶著審度,語氣有些冷淡,「皇上為何認為我在生氣?」

  「朕知道,梅嬪之事你不甚認同母后的處置。」他繞過了桌案,走到她面前。「你也不要太難受了,朕已下旨給梅嬪厚葬,並加封為梅妃。」

  言少輕感覺到心狠狠一沉。人都死了,再多恩典都沒有用了,要是哪一日她死在了宮中,又要給她加封什麼?

  她原不是這麼悲觀的人,可今晚的一切讓她疲憊,明知道真相不是如此卻不能查下去,讓她十分鬱結。

  她又煩躁了起來。「這件事是不是皇上做的?因為東豫王野心過大,是不可久留之人。」

  聞言,宇文瓏臉色立即黑沉如墨,氣急敗壞的瞪著她,「你是說,為了拉下東豫王下馬,朕不惜殺死自己的孩兒又殺死梅嬪?在你眼裡,朕是那麼殘酷的人嗎?你就那麼不瞭解朕嗎?」

  他還有一句未出口的質問:還是,你不想瞭解?

  言少輕卻彷佛沒看見他眼裡的怒氣,繼續質問道:「那麼請皇上告訴我,雲妃是真凶嗎?」

  宇文瓏的嘴角一扯,「證據確鑿,雲妃當然是真凶。」

  言少輕的唇在剎那間抿成了一條線,感覺心口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

  他真認為雲妃是真凶?還是當她是三歲小兒,看不出個中破綻?

  兩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的對峙著,房裡只有獸耳銅壺滴漏的聲音。

  言少輕知道,她是得不到真相了,在這件事裡,死掉的梅嬪和孩子不重要,被打入暴室的雲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理由拔除東豫王的兵馬了,在豫州安插他自己的人馬。

  「罷了。」她的眼眸像一汪寒潭,深不見底。「我乏了,明早還要早朝,皇上也請回吧!」

  「不!」宇文瓏驀然將她拉入懷裡,手攬著她的細腰,固執的看著她。「朕今夜不走!」她才沐浴過香湯,實在好香……

  「皇上!」言少輕心裡一跳,臉蛋莫名燒了起來,美目忽然就顯得有些狼狽。「皇上請不要強人所難,我——我今夜沒有侍寢的心情。」

  「誰說要你侍寢了?」宇文瓏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朕說留下來,沒要你侍寢。」

  尚德海說,不能與皇后硬碰硬,皇后吃軟不吃硬,要來出其不意這一招,皇后最難招架得住。

  看來,尚德海分析得不錯。

  不過,他一個閹人,為何對男女情事比他這個正常男人還瞭解?這點當真令他不痛快啊,他竟比個閹人還不如……

  「既不要侍寢,皇上何不回嘯龍宮睡得舒服點。」他的話令她顯得窘迫。

  他寵愛的揉揉她的頭髮,「朕不想讓你睡得舒服,所以睡在這裡,給你找點不舒服。」

  宇文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全身僵住不動,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對她?

  他曾威脅她,如果不抗旨拒婚,後果自負,但究竟是什麼後果,為何不早點讓她領受,給她一個痛快,如此懸而未決,當真難受。

  不過,他倒是如他說的,只是睡在她身邊而已,反倒是她,直到他都睡沉了,她還醒著。

  她伸手在空中描繪著他俊挺的五官,小心地不碰著他,輕聲呢喃,「咱們在太學時明明形影不離,為何後來在這宮裡遇到了,你非但裝做不認識我,還越來越討厭我,甚至威脅叫我抗旨拒婚,究竟是為什麼?」

  他早睡沉了,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而她,對著他自言自語了一陣之後,一日的奔波,導致困意來臨,她也睡了,飽滿有致的身子還不由自主的往他懷裡蜷去。

  宇文瓏緊了緊手臂,睜開了眼苦笑,將她更加擁緊了些,動情地在她墨雲般的發上輕輕吻著,在她的耳邊輕輕歎息——

  「我哪裡是討厭你了,我是太喜歡你了,喜歡得不可自拔,怕你嫁給我會對我失望,這才威脅不讓你嫁給我,你對我的誤會居然如此之深,這下,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啊少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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