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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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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皇上心裡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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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1: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朕要皇后侍寢

  第二日,帝后兩人一同由鳳儀宮去上朝。

  卯時,尚德海便取了五爪龍袍和朝冠過來,伺候宇文瓏更衣及漱口洗臉,言少輕則是一身紫袍官服,繡著象徵一品大員的仙鶴,她長髮光潔地束起,亦戴著朝冠。

  早膳已擺好,兩人對坐著用早膳還是第一回,這是宇文瓏夢寐以求的情景,他心情很好地吃了許多。

  當他把一筷子嗆芹芯夾進她碗裡時,她狠楞了下,心像被撞擊了一般,連帶著在後面伺候的竹桑、多蘭也目瞪口呆。

  皇上知道主子喜歡吃嗆芹芯?這應該是只有她們兩個丫鬟才知道的事……

  宇文瓏唇邊噙著笑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朕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你們娘娘吃得清淡,亦不喜歡肉食,從小就喜歡吃嗆芹芯,到現在還沒變吧?」

  竹桑、多蘭忙回神,福了個身道:「是!」

  言少輕吃著他夾給她的嗆芹芯,心頭都不知是什麼滋味了。

  他們自幼在太學讀書,一同吃飯不下千次,久了,也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麼,只是她沒想到他會記到如今。

  「皇后可記得朕喜歡吃什麼?」宇文瓏興致勃勃地問,他算是個挑嘴的,看得上眼的膳食就那麼幾樣,其中特別喜歡吃的就兩道,不信她不記得。

  然而,言少輕卻是淡淡地道:「時日久遠,恕臣妾腦子不好,華清了。」

  宇文瓏大感失望的看著她,「你竟然不記得了?」

  言少輕面色從容不變。「是的,臣妾不記得了。」

  其實她記得,他喜歡吃肉,當時有個禦廚,做得最好的兩道菜分別是肥雞火爆白菜和掛爐鴨子,他就喜歡這兩道,每次都可以吃好多。

  「朕喜歡吃掛爐鴨子和肥雞火爆白菜。」宇文瓏蹙著眉,實在不敢相信,他在她面前吃這兩道菜吃得多香,她竟然一點記性都沒有?是因為不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對他的事都無關緊要是吧?

  「是嗎?」言少輕不痛不癢地道:「尚公公,記得晚上讓禦膳房給皇上做這兩道菜。」

  尚海德低眉順眼,躬著身子道:「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皇后可知陸大人喜歡吃什麼菜?」宇文瓏冷不防地開口問。

  一時間,三個奴才心裡都敲響了綿長的警鐘。

  皇上這是在跟誰過不去啊?跟自己不是嗎?若是皇后回答了,他肯定又要難受一整日。

  竹桑拚命想給主子暗示,知道也千萬不要說、知道也要說不知道,皇上昨兒不但留宿鳳儀宮,還留下用早膳,這擺明瞭在昭告後宮,皇后受寵中,所以主子可千肆不要再故意惹皇上不開心了……

  「早朝到點了,微臣先離開了。」言少輕並沒回答,逕自起身,很自然的把自己的身份轉換為朝臣,朝宇文瓏拱手作揖之後瀟灑的離開了。

  宇文瓏自然也不吃了,推開椅子起身就追過去。「言相,你做什麼?去同一個地方,一起走啊……」

  尚德海在心中扶額不已。

  皇上這是做什麼?還當自己是皇子,當兩人在求學時期啊,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可是神聖的朝堂,又不是要去郊遊踏青。

  不過,他也是要跟上去的。「等等奴才啊皇上!」

  帝后走在雕龍刻鳳的青石路上,清晨的陽光伴著薄霧灑在兩人身上,使得並肩而行的兩人像一對璧人,尚德海領著一溜宮女、太監、侍衛跟在後頭,保持著約莫十步的距離,不會打擾到這全天下最為尊貴的兩位主子。

  說他們像一對璧人,委實怪怪的,因為兩人都著男裝,可偏偏又絲毫沒什麼不協調的感覺,宇文瓏金色朝冠下的長髮整齊的束在腦後,龍袍上繡著五爪金龍的紫雲祥紋,顯得顧盼神飛,透著華貴不可瞻仰的君主姿儀,而言少輕男裝裝扮更顯氣質芳華,一手負立在身後,一手輕貼腹前,十分從容脫俗。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側廊,尚德海隨即高喊,「皇上駕到!」

  大步進了宣政殿,宇文瓏登上龍椅,言少輕則與文武百官同列大殿之中,隨同眾人行君臣參拜之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皇上!」文武百官一同起身,執笏垂首。

  朝堂上一片緊張氣氛,言少輕看著幾位與東豫王交好的朝臣,個個面色都很差,想來雲妃謀害帝嗣,從妃位降為五品才人,且又被打入暴室的消息他們已經知道了,且因為還死了一個嬪妃,他們縱然想求情也不敢。

  她都還沒有過問,料想皇上應該已經派兵前去豫州抄檢與收回兵權了,若東豫王識時務,交出兵權,或許有條活路,若他不服,那麼只有格殺勿論了。

  坦白說,她樂見東豫王被拔除。

  東豫王雖然在先帝時代戰功赫赫,但這些年居功自傲,作風日益霸道,巧立名目,搶奪民田,官兵已和強盜沒兩樣了,可憐豫州百姓敢怒不敢言,若是東豫王倒了,倒是可以額手稱慶,只不過要拔除東豫王只靠雲妃謀害帝嗣這理由,似乎過於薄弱了……

  「眾卿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宇文瓏放眼滿朝文武,他的眸光偏生就會落在陸宸身上,而陸宸竟然也在看著他的少輕……他真想拿個什麼東西丟過去,最好是玉璽,肯定能砸得陸宸腦袋開花。

  在他內心正瘋狂的把陸宸挫骨揚灰了十次之際,陸宸卻還是文風不動,他眼眨也不眨的凝望著言少輕,看了很難叫人不竄火。

  好啊,你還看,是朕的老婆,你再看,信不信朕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咳——」尚德海不輕不重的假咳了聲,提醒自家主子不要太過火了,再這麼下去,滿朝文武都會發現他在仇視陸大人了。

  其實,陸大人與皇后娘娘也沒什麼,是皇上自個兒的心魔作祟罷了。可憐哦,都是天下至尊了,卻還對心愛的女人患得患失,好在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煩惱。

  宇文瓏收回眸光,端正坐姿,他一個眼神望過去,御史大夫劉勤便不疾不徐的出班奏道——

  「臣劉勤有事啟奏。」

  宇文瓏目不斜視的看著劉勤,「劉卿所奏何事?」

  「啟奏陛下,黎國國君派遣使臣進貢已五日了,非但未上報中書省,也未安排朝見陛下,竟由禮部的通事陪著,在京城的風月場所飲酒作樂,大黎要進貢給陛下的犀角、牙雕、珊瑚、瑪瑙、琥珀、朱丹、珍珠等昂貴貢品,全數擱置於禮部庫房之中,臣查到,昨日夜半,有部分的貢品已私運進了禮部高尚書的府中,其中甚至還有件織錦龍袍,是素有神繡之稱的大黎王后親自為陛下所繡,高尚書卻據為己有,其心可誅!」

  眾人周知,禮部尚書高進的嫡女嫁給東豫王嫡次子,和東豫王是兒女親家,如今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雲妃才剛犯事,有人就迫不及待的要來踩高進了。

  言少輕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高進,就見他臉色大變,可見確有其事。

  她的目光回到高殿龍椅上的宇文瓏身上。

  劉勤是他的人,這時候出來參高進一本絕非巧合,她的心驀然一沉。

  原來他早有準備……這麼一來,她更懷疑梅嬪滑胎之事是他一手策劃,太后則是在後宮助他一臂之力。

  而她,昨夜的那番查案就顯得可笑極了,顯然人人都不要真相,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東豫王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她心情沉重地看過去,就見宇文瓏不假辭色的說道——

  「高卿,按制,使臣入京朝貢,需向禮部報到,由禮部上報中省書,再由中省書稟報朕,你卻私吞貢品,該當何罪?且竟膽大妄為,將龍袍據為己有,謀反之罪,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好說?」

  高進心裡一跳,嚇得面如土色。

  其實向來各國來進貢時,他都會先挑選東豫王中意的貢品送到豫州,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一直以來也沒什麼事,怎麼今日卻……

  昨夜幾個同僚請客,他喝多了,早早就睡下,依稀感覺服侍他的小妾頻頻喚他,說是有人急著要見他,他卻是太醉了起不了身,早晨同樣爬不起來,還差點誤了早朝時辰,适才他匆匆進來時,有幾個官員像要對他說什麼,沒來得及說,皇上就駕到了。

  回想昨夜請客的那幾個人,平日跟他也不是太熟,難道自己是掉進什麼圈套了嗎?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微臣惶恐!」高進慌慌張張地撲通下跪。「皇上明鑒,微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謀反之心,微臣所做一切都是聽從東豫王的安排,東豫王以武力威脅,微臣的女兒亦在東豫王府裡,微臣不敢不從,天地日月可鑒,微臣只是照辦而已,跟微臣一點干係都沒有啊皇上!

  尤其是那件龍袍,不是微臣要私留,是東豫王喜歡,命微臣讓人送過去豫州,微臣真的是冤枉的啊!」

  宇文瓏一下一下的敲著龍椅扶手。「依你所言,東豫王有謀反之心,所以才要將龍袍據為己有,與你一點干係也沒有,是嗎?」

  高進一個激靈,連忙點頭,「皇上聖明!正是如此,跟微臣一點干係都沒有……」

  「眾卿可有意見?」宇文瓏目光掃過去,不等有人回答,他便先發制人地重重在禦案上拍了一掌,語帶怒氣地道:「東豫王穆非覬覦皇位,其異心昭然若揭,今人證物證確鑿,朕命廉察使宋子平即刻帶羽林軍搜查高進府第,將物證搜齊,著吳將軍帶兵起程前往豫州拿下穆非,將一干人犯全數押解入京,交由大理寺看管。」

  「皇上聖明!」管頤第一個站了出來附和。「臣早聽聞罪臣穆非食君俸祿但目無君父,賣官鬻爵,還強迫商人捐獻軍費,只因苦無證據才無法舉劾,如今穆非多行不義必自斃,謀逆證據確切,也能還給豫州百姓一個安定的生活了。」

  他是太子太傅,高望重,在大雲是從一品輔導太子的大官。

  只不過,他是太上皇宇文琰做為太子時期的老師,與宇文瓏沒半點關係,他哪裡料得到自個兒用心教導了宇文琰十多年,想著他登基之後,自己便能實現在朝裡一呼百諾的美夢,誰想那傻小子竟然皇帝才做了十二年便禪位了,而他做為太子太傅的期間,可沒少給宇文瓏臉子看,那時他怎麼也想不到不過是個嬪妃所出的宇文瓏會當上皇帝,更沒想到當時勢力龐大的徐氏一族會垮臺,真真是風水輪流轉,人算不如天算了。

  「管太傅所言極是。」宇文瓏的面色異常嚴肅。「眾位愛卿,罪臣穆非專橫跋扈,貪贓枉法,今又犯下謀反叛亂之十惡不赦之罪,衝擊了我大雲皇室,如今罪證倶在,待大理寺審後秋季問斬,籍沒全部家產,誅三族,明正典刑,以彰國法!」

  皇兄啊皇兄,你交代給臣弟的這項任務,臣弟終於將它完成了,拔除了穆非這顆爛瘡,也無愧於你了。

  「陛下聖裁,吾皇萬歲!」

  群臣山呼萬歲,可他心中卻沒有一絲快感,只因他看到言少輕凝蹙著眉心,並沒有跟群臣一起高呼。

  他心裡苦澀的想,她一定更加懷疑梅嬪是他下的毒手了吧……

  他要如何將這皇帝做得到位,又讓他心愛的女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這肯定是項技術活,也應了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折騰折騰他的千古名言。

  下了朝之後,言少輕和陸宸談了一會兒,得知陸宸派人搜了孔家,原是想找些線索,卻在密室裡搜出巨額的金銀財寶,那絕對不是一個刑部侍郎的俸祿負擔得起的,而孔夫人說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彩娘死了,還極力撇清孔明輝和彩娘的關係,扞衛夫君的清譽,當真以為她說不是,孔明輝和彩娘就沒有關係似的。

  「所以,初步判斷,孔明輝是黃金劫案主謀楊七的同黨,楊七之所以對黃金運車會經過的地方瞭若指掌,就是有孔明輝做他的內應,但楊七被緝拿到案之後,孔明輝擔心他會招供出自己,便鋌而走險,到大理寺獄裡想將楊七滅口,只是他沒想到我會去,緊張之下失手了,又被另一個人給滅了口。」奇怪的是,為何那人不也順道殺了楊七,是時間來不及下手嗎?

  陸宸挑眉,「那麼,孔明輝又是如何得知黃金路線?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此機密之事。」

  言少輕微微凝神。「所以,孔明輝背後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興許就是彩娘的另一個男人,她腹中孩子的父親。」

  陸宸靜靜的看著她,目光挺複雜的,「還有一事。」

  他這種神情語氣,她再熟悉不過了,通常是要告訴她,什麼重要證人死了,或是哪個重要證物不翼而飛。

  果然,陸宸緩緩說道:「楊七在獄中自盡了。」

  言少輕蹙著眉,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問:「何時?」

  「死亡時刻約莫是寅時,今晨給他送早飯去的時候才發現的,已會同仵作驗過屍,楊七是撞牆身亡,沒有他殺的可能,也找不到其他疑點。」

  言少輕淺蹙著眉頭,「他為何會突然自盡?這期間有人提審過楊七嗎?」

  楊七此類的重犯,是沒可能給人探監的,唯一接觸閒雜人等的機會就是提審了。

  聞言,陸宸嘴角掛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沒有。」

  「唯一能供出幕後主使者的人死了,又得重新找線索。」

  她如此說,陸宸卻是不語了。

  她頓時微感奇怪,眉梢一挑問:「怎麼了?」

  陸宸清了清嗓子,有些無奈地道:「你聽了別太激動,此案將以罪犯畏罪自殺結案。」

  「什麼?!」言少輕沒法叫自己不激動。「你我都知道,還有幕後主使者。」

  陸宸歎道:「是言尚書的意思,要我如此結案,不需驚動了刑部的嚴尚書,就當做是我要如此結案的。」

  言少輕狠楞了下,「我爹?」

  她爹雖是六部之首,但主管的是吏部,怎麼會干涉到刑部的案子來?個中有何隱情?她爹說不需驚動嚴尚書,難道是在懷疑嚴尚書是幕後主使者?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眼下是人人都有嫌疑,她的丞相之位雖然監管著吏部、刑部,也不代表這二處就能脫得了干係。

  「你也不必多想了,言尚書定是有所本才會如此交代於我。」陸宸看了她片刻,低聲關懷地問道:「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昨夜沒睡好?雲妃之事你不好受吧?」

  言少輕低低地應了一聲,「嗯,確實不好受。」

  兩人就隨意地站在宣政殿外西側長廊裡說話,金色飛簷讓陽光下折射的光芒正巧灑落在兩人身上,畫面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陸宸身材筆挺,意態剛毅,言少輕則是紫衫翩然,眉目如畫,加上陸宸最後那兩句話剛好進入宇文瓏的耳裡,後頭的太監宮女侍衛自然也聽到了,頓時人人屏氣凝神,不敢動彈,不為別的,只因他們知道,素來對陸宸陸大人有敵意的皇上大概又要發作了。

  「不必跟過來。」

  宇文瓏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他步履不停,走到言少輕和陸宸身邊,不由分說的由身後一把攬住言少輕的肩,高出她一個頭的他,手臂就橫在她胸頸之間,說有多親密就有多親密,只是她還穿著官服,怎麼看都是不成體統。

  言少輕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可她卻掙扎不開,他攬得很緊很緊……

  她斂下了眸光,僵硬地道:「皇上請自重。」

  此舉別說後頭被命令不必跟過去的尚德海等人看傻了眼,連向來穩重內斂的陸宸亦是反應不過來,這叫他眼睛是要放哪裡才好?皇上多番幼稚的吃醋,叫他哭笑不得,他讓少輕跟皇上說的事,少輕肯定是還沒說吧?

  「皇上,請您自重,快點將微臣放開……」言少輕滿臉的羞惱,面泛綺色,十分尷尬,心也狂跳得厲害。

  宇文瓏彷佛沒聽見她的話,他看著陸宸,正經八百地道:「陸卿聽旨,廉察使适才派人來報,突感身子不適,你速速前去支持,務必將高進府邸徹底清查,不得有一絲遺漏。」

  陸宸雖然知道這是故意要支開他,但他巴不得離開這裡,馬上躬身恭敬地一揖,道:「微臣遵旨。」

  陸宸走遠了,宇文瓏這才放開了言少輕。

  他雖然放開了她,卻兩隻長臂一伸,將她困在樑柱之前,也沒比剛才好到哪裡去,同樣的曖昧與敗壞風俗。

  言少輕深感窘迫,臉上又略略一紅。「皇上為何要支開陸大人?微臣還有公事未和陸大人商議。」

  「朕就是不想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宇文瓏沒好氣的道:「實話告訴你,若不是皇兄留有旨意,朕早把陸宸外放了。」

  他兩次犯下的錯誤——讓梅嬪和秀嬪懷了身孕,這都和陸宸有關,叫他如何能不介意陸宸的存在?

  以前,他氣惱之下還能將其他嬪妃當成她的替身發洩,但現在她是他的皇后了,他不會再因那一時之氣,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了。

  「外放?」言少輕鳳目一凝。她實在沒想到他有這樣的想法,居然會想要把好好一個京官外放?難道她成為皇后後,表哥說他早晚會被她害死,指的是這個?

  她還是無法相信表哥說的,說皇上喜歡她。

  若是喜歡她,為何上學時日日都欺負她、使喚她?她進宮之後也不召幸她,最要命的是,還威脅她不准嫁給他?這像是喜歡她?!

  「怎麼不說話?朕要外放陸宸,你捨不得了?」宇文瓏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道:「不要忘了你已經是朕的皇后,若做出任何有違婦道之事,哼哼,朕絕不輕饒你們兩個!」

  言少輕實在無言。「虧得皇上日日都在殿上俯瞰眾臣,就沒發現什麼微妙之處嗎?」

  他更加貼近她,凝視她的眼睛,「什麼微妙之處?朕就知道陸宸總是盯著你看,根本貌視朕,實在可惡。」

  她看著他近在眼前的臉,輕輕歎氣。「每日早朝,皇上可知臣身邊站的是誰?」

  宇文瓏眯起眼睛,想了想,「你身邊?」說真格的,他沒留意過她身邊站的是什麼人,他就只注意她一個,還有那個殺千刀的陸宸。

  言少輕瞪大了眼睛,「沒有印象嗎?」

  宇文瓏微微蹙眉,想了片刻才道:「提刑司的安然?」

  她輕歎,「正是安提刑。」

  宇文瓏挑了眉毛,「所以呢?你現在是在考朕文武百官站的位置嗎?」

  她輕咳一聲,「陸大人看的不是我,是安提刑。」

  宇文瓏一臉的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她看著他,靜默不語,只有如茗夏風吹過他們衣衫的聲音。

  宇文瓏突然反應了過來,瞪大眼睛,「你是說,他們是那種關係?」

  言少輕點了點頭,「陸大人早就要我把這件事跟皇上講,他說若我不說清楚,他早晚有一天會被皇上的眼光殺死。」

  宇文瓏一時還回不了神。「可是,皇兄沒指婚前,所有人都說你們是一對……」

  言少輕眉頭輕攏,「我們是走得近,但那是為了討論案情,其實安提刑多半與我們在一塊兒,只是人們的眼光不會放在他身上罷了。」

  「沒有騙我?」他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長久以來被他當情敵的陸宸居然和安然是斷袖……

  言少輕緩緩說道:「我會拿陸大人的隱私來欺騙皇上嗎?皇上只消稍加留心,便可看出蛛絲馬跡了。」

  他自然是信她了,全然的相信,且興致也立刻高了起來,玩味地道:「朕記得,安家正在給安然說親,安然是安家唯一的嫡子。」

  言少輕歎了一口氣。「所以陸大人才會如此苦惱,安大人也不願娶妻,兩人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瓏恍然明白,「所以這陣子,陸宸往你那裡看的目光裡滿布輕愁是這個原因……」

  這下都兜攏了,宇文瓏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臉上笑如三月江南春。

  既然她早知道陸宸的秘密,就不可能對陸宸有意,現在是他對她坦白心意的時候了,對她說,威脅讓她不要嫁給他是因為太重視她了,怕她對他失望,絕對不是討厭她,非但不討厭,她還早就進駐他心裡好久好久了,即便將她放在他的眼睛裡,他也不會疼……

  「好了,如今皇上已知道內情,我和陸大人之間是清白的,絕不會做出有違婦道之事令皇上顏面掃地,皇上可以放心了,請將微臣放開,微臣有事要出宮。」

  宇文瓏還在腦中計畫,卻一下子被打亂。「你又要去哪裡?」

  這女人當真是沒心沒肺的一塊木頭,看不出他眼裡熾熱的感情嗎?她就不能留點時間給他?看不出他有滿肚子的話想對她說嗎?

  「微臣要回家一趟。」言少輕語氣平和地道。

  然而,明知道她的意思,宇文瓏卻半分不讓,還故意雞蛋裡挑骨頭地哼道:「你已經嫁給朕了,皇宮就是你的家。」

  她手握他皇兄的御賜權杖,宮裡宮外,來去自如,讓他拿她沒辦法,長此以往可不行,他要給皇兄寫封信,讓皇兄收回權杖才行,如此他才能時時刻刻掌握她的行蹤。

  言少輕不知他在密謀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理會他那地痞流氓式的找碴,逕自說道:「黃金劫案要草草結案了,我想回去問問父親為何要如此做。」

  其實,她心裡是起了懷疑。

  國家之重,不外吏、兵兩部,她爹主掌了吏部,可說是位極人臣,且手無兵權,更能得到上位者的推心置腹。

  從前宇文琰在位時,每每要出宮較長時日,必定命她爹監國,對她爹相當倚重,宇文瓏即位後,對她爹同樣的敬重,逢重要國事,一定與她爹商議,而她爹亦是少數幾個知道黃金車運送路線的大臣。

  關於彩娘腹中孩子的父親,惜煙說是朝中大臣,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就是皇帝老爺也要給他三分面子……

  這一切的條件,怎麼都符合了她爹?

  雖然她娘親早逝,她爹的兩名侍妾也相繼亡故了,之後她爹便再沒納妾,府裡也無通房,但說她那性子清冷的爹會和花娘有什麼干係,她實在難以相信。

  只不過,萬事沒有絕對,往往越沒有嫌疑之人越有可能是犯人,加上她爹如今還無緣無故的要為黃金劫案結案……

  「不必問了。」宇文瓏輕撇嘴角,「是朕的旨意。」

  言少輕才在心中推敲完她爹和黃金劫案的關係,聞言面上極是錯愕。「是皇上授意?」

  宇文瓏不當回事,淡淡地道:「此事必有幕後主使者,不宜打草驚蛇,主犯已死,就此結案,之後再暗中追查便是。」

  她想了想,確實如此。「皇上想得周到。」

  宇文瓏頓時有些高興,「你這是在誇朕嗎?那你不必回娘家了?」

  言少輕搖頭,「不,微臣還是必須回去一趟,祖母這兩日染了風寒,我想回去探望。」

  宇文瓏依然興致濃烈,想也不想地就說:「朕同你回去吧!朕也去看看祖母。」

  言少輕吐了口氣,緩和語氣說道:「皇上不應該去盯著好不容易落網的大魚嗎?」

  「不讓朕跟就是了。」宇文瓏壓不住脾氣,頓時有幾分氣惱。「也罷,那穆非確實不會乖乖就範,朕去盯盯便是。你何時回宮?晚膳時分會回來吧?不如朕到鳳儀宮用膳。」

  言少輕和氣地道:「微臣想跟祖母一塊用飯。」

  宇文瓏嘴角微翹,哼道:「就是不過晚膳不回宮就是了……好,朕今晚召皇后侍寢,不信見不著你!」

  言少輕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皇上在說、說什麼?」

  見向來淡定的她首次說話都快結巴了,宇文瓏心裡大樂,他正經八百地說道:「為朕開枝散葉,難道不是皇后的責任?朕不召皇后侍寢,皇后一個人要如何生孩子?」

  言少輕不明白話題怎麼兜到侍寢上來了?但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談這個。

  「皇后覺得咱們生幾個孩子好?」宇文瓏朝她眨了眨眼睛。「皇后想生兒子還是女兒?朕是想要個兒子,快點把咱們的兒子扶養長大,好讓朕可以退位,學皇兄一樣逍遙去,不過只有一個孩兒未免孤單,朕和皇后努力些,多生幾個孩兒,也讓他們手足可以互相扶持,皇后意下如何?」

  看著宇文瓏臉上可惡的笑容,言少輕漲紅了臉,她盡其可能的壓低了聲音,「皇上不要再說了,此地耳目眾多,恐會淪為笑談……」

  宇文瓏占了上風,見她臉紅得像煮熟的蝦,他笑意更濃了。「怕什麼?等到朕翻了皇后的牌子,到時候他們也都會知道……」

  「請恕微臣告退了!」

  她不顧禮節的用力把宇文瓏一推,急急忙忙的走遠了。

  望著她倉皇而逃的麗影,宇文瓏開懷一笑。「尚德海!把綠頭牌端到禦書房,朕要翻牌子!」

  他可不是說說而已,既然知道她對陸宸無意,再不行動,他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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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養了塊木頭

  言府宅邸從裡到外之考究,是雲京裡僅次於皇城的宅子,不單是因為一門出了兩名女相,且其中一人還是皇后,再加上了言老爺子生前是內閣首輔,子承父志,獨子言禾任吏部尚書,已受到三朝天子的重用,如此顯赫的地位,無人能出其右。

  言少輕一回來便直奔後院,那裡有棟雅致的三層小樓,匾額上題了「楓葉滿樓」四字,這奇怪的名字是她祖母取的,也應景的在四周種了三百來株的楓樹,還有櫻樹和銀杏,每到秋天,楓紅層層,煞有詩意,只不過她祖母在屋裡做的事,都是些很沒有詩意的事。

  目送言少輕進了小樓,陸霜林二話不說,找了棵離小樓最近的楓樹一躍而上,到樹上守著去了。

  見陸霜林一如既往,言少輕也不說什麼,之前回來,她幾次讓陸霜林去她房裡歇著補眠,她走時會喊醒她,陸霜林說什麼也不肯,一定要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護駕,她費盡唇舌都沒有用,她便也不說了,若是她待的時間久些,便讓府裡懂武功的護院上樹去給她送水和吃食。

  「見過大姑奶奶。」兩個在廊下聊著天守門的婆子見她來了,連忙起身福了福。

  言府上下,對於出嫁且是嫁到皇宮的大姑奶奶經常就回娘家來已經很習慣了,尤其看她一身朝服,就像從前未出嫁時下了朝回家一般,說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吳嬤嬤、李嬤嬤,你們好。」言少輕笑著朝她們點了點頭。

  這些嬤嬤們都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她早下了「她若回娘家,下人們均不需向她行大禮」的命令,也不用稱她皇后娘娘,讓這些府裡的老人對她又跪又拜的,她也不習慣。

  「大姑奶奶,這會兒老夫人沒午睡,在宋慈閣呢。」李嬤嬤殷勤地對她說道。

  楓葉滿樓的三樓就是宋慈閣,這也是她祖母命的名。

  她祖母說,宋慈是令她敬佩的人物,一生平反冤案無數,自小她祖母就要她向宋慈看齊,她對宋慈閣裡掛在牆上的那幅字畫上的字,更是背得滾瓜爛熟。

  字畫裡寫著——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她祖母說,那是做為一個仵作的中心精神,她一直牢記於心。

  「祖母!」言少輕進了宋慈閣,毫不意外見到祖母正在黑漆長桌案後的太師椅上坐著,桌上放著筆墨紙硯和好幾迭書,屋裡寬敞亮堂,靠牆擺著兩個大書架,架上滿滿的書,地上、桌上成摞的案卷,都快把她祖母淹沒了,還不只這裡,其實二樓也全是案卷。

  這是她自小看慣了的情景,祖母不分日夜,總是與書卷為伍,她很小的時候,娘親就病逝了,她讀書習字都是祖母手把手教的,祖母從來不跟她講《婦誡》、《女訓》那些,總跟她講宋慈寫的《洗冤集錄》,教她如何看出屍體要告訴她的真相。

  因此了,只要聞到書香和墨水的味道,她就覺得安心,她不太喜歡宮裡的味道,胭脂水粉和各式補藥的味道太濃烈了。

  「丫頭,你怎麼回來了?」言老夫人拿眼睛看著孫女。「聽說今日皇上收網,你不忙嗎?不必幫著看頭看尾?」

  言少輕自己搬了張繡凳坐到祖母身邊去。「祖母也知道東豫王垮臺之事?是爹下了朝回來說的?」

  她祖母在整理舊卷時不喜歡有人在屋裡伺候,因此平日裡下人全在一樓待著,祖母備了個鑼,若有什麼需要的,便敲一下鑼,自然有人上來。

  入宮之初,她常常感到鳳儀宮伺候的人太多了,她的一舉一動全攤在宮女太監眼前,曾想過學祖母用鑼,需要的時候敲一下,其餘時間不得入內打擾。

  但是才起了頭,馬上被竹桑、多蘭嚴正反對,說她堂堂皇后、一國之母,用敲鑼來叫喚下人,太不成體統了。

  是呵,在宮裡,處處都要符合禮制體統,偏偏她是在一個最不講究禮制的環境下長大的,祖母對如何笑不露齒、如何立不搖裙半點興趣都沒有,能讓她感興趣的唯有屍體。

  「丫頭,你第一天認識你爹嗎?」言老夫人屈指彈了她額中一下,一臉的「別傻了」。

  「你爹怎麼可能跟祖母閒話家常?我們娘倆一年說上十句話就算不錯的了。」

  言少輕奇道:「那祖母足不出戶,又是如何得知?」

  事實上,不只她祖母與她爹關係冷淡,她與她爹亦同,他們父女也是一年說不上幾句話,若搭得上話,那一定是在議論國事。

  其實她也習慣了,從小她爹就公務繁重,經常宿在內閣裡不說,回來了也是匆匆用過飯又一頭鑽進書房裡去了,她及笄禮的那年,祖母為她宴了客,她爹還露出詫異眼神,顯然是連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幾歲了都不知道。

  太上皇賜婚後,她爹也是寵辱不驚的為她籌備嫁妝,就像她不是要嫁給皇帝,是要嫁去尋常人家似的。

  她爹是一等一的清官,至今沒做過半件出格的事,從不接受人情關說,性格也高冷,像他這樣的大官,府裡連個姬妾都沒有,已是京中奇譚,人們都說她爹是放不下死去的髮妻,但在她看來,卻並非如此,她爹是天生冷情,要不怎麼會連一次她娘親的祭祀他都不參加呢?執著于髮妻的人,可不會這般無情。

  幸好,她有祖母,補足了娘不在爹不疼的缺憾,她常常覺得,只要有祖母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傻丫頭,雖然祖母足不出戶,但別人可以過來啊。」言老夫人拉開抽屜,當她是孩子似的拿了塊糕餅遞給她。「你在宮裡的事,祖母都知道,皇上今兒辦的這事又與雲妃息息相關,祖母自然有第一手消息了。」

  言少輕吃了幾口糕餅,有些悶悶不樂地說:「祖母,梅嬪滑胎肯定不是雲妃所為。」

  言老夫人側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我說丫頭,這事會有人不知道嗎?」

  言少輕一怔,「祖母……」

  言老夫人一歎,「是啊,都怪祖母,祖母把你教成一個好仵作,讓你為死人發聲,為人伸冤,也讓你成了國相,站在朝堂之中,與一干男子相較毫不遜色,但就是沒把當皇后需要具備的心機教給你,誰又料得到太上皇那混小子抽了什麼風,居然會把你指給皇上,若不是知道皇上對你死心塌地,祖母也絕不會答應把你嫁進宮中那種充滿豺狼虎豹的地方去過日子。」

  前世她是個法醫,還是主檢法醫,穿越來大雲朝那時,她三十七歲,是個工作狂,未婚,滿腦子都是工作,或許是因為這樣吧,她很悲摧的死于過勞,賺的錢都沒有享受到,也沒談過一次戀愛。

  醒來,她已成了殿閣大學士孔源的嫡女,二十歲,是內閣首輔言涵的妻子,有個四歲的兒子,就是言禾;當時言禾因身子弱,由她的公公作主,送到萬林寺習武強身,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兒子長得是圓是扁,壓根沒什麼思念之情。

  她原該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但血液裡的不甘寂寞讓她閑不下來,她去考了刑部的仵作,初試啼聲就令人驚豔,不但考中了,還進了刑部當差,成了大雲第一個女仵作。

  跟著江南的水患、令縣的旱災、商州的虐疾接踵而來,朝廷急需人才,她瞞著所有人參加詔舉,後來詔舉高中,她的身份形同狀元,她以現代人的思維,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卷又一卷的治國之策,後被拔擢為相,又成了大雲第一個女相,令一大堆人瞠目結舌,尤其是她的夫君言涵,當時總看著她嘖嘖稱奇地說結總數年,都沒看出她有這番能耐。

  歲月匆匆,言禾長大成人回來了,他一直埋首苦讀,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他高中了文狀元,入了仕途之後平步青雲,也娶了妻,一步步升到如今吏部尚書的位置,可惜的是,他的妻子韓氏紅顏薄命,早早就病死了,言家人丁單薄,如今三代也只有他們三人了……

  「所以,丫頭,後宮之事你就難得糊塗吧!宮裡的女人拚得你死我活,不過是想要聖寵和龍子,而這兩樣註定是屬於你的,其他的你就看開點吧!」

  言少輕聽得有些懵懂。「祖母,您究竟在說什麼?」

  言老夫人瞪圓了眼睛,「怎麼?你都入宮多久了,那傻小子還沒向你表白嗎?」

  言少輕微蹙眉心,咽了咽唾沫,「祖母,您說的傻小子,不會是在說皇上吧?」

  「不是他是誰?」言老夫人眉頭也皺了起來。「難道你現在不是寵冠後宮?」

  言少輕一楞。寵冠後宮?皇上對她有寵嗎?但想想自她入宮後,皇上不再翻牌子卻是事實,她算是最後一個承寵的,這樣能算是寵冠六宮嗎?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說道:「祖母,您恐怕是有所誤會了,我和皇上只有大婚那夜……」

  「這怎麼可能?」言老夫人忍不住嘀咕道:「難道說,他有了你還碰別的女人?」

  一夫多妻,這種事她至今還是無法接受。

  以她自己為例,做為言涵的妻子醒來後,反正她對他也沒有感情,便不斷的為他安排美姬小妾,讓他沒有心思碰她,如此一來,他滿意,她也能盡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納多少姨娘,她通通點頭,夫妻井水不犯河水,相處得很融洽。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她這副身子的原主是個性子剛烈的,不讓言涵納妾,言涵一直頗有微詞,待她「轉性」之後,他終於得償宿願,可以盡情的納妾了,不知有多高興。

  她能這麼做是因為她對言涵沒感情,可輕丫頭和皇上這一對跟她不一樣,皇上打小就把輕丫頭放在心裡了,她看得清清楚楚,才會明知道皇后難為,卻沒攔著太上皇賜婚。

  大婚前,皇上明明來向她保證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飮,從此只有輕丫頭一個,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言猶在耳,怎麼才大婚幾個月,他就失信了?那小子可不要以為他現在是皇帝,她就不敢揍他了,要是讓她的孫女掉一滴淚,她不會善罷甘休!

  「咳!祖母——」言少輕不得不說句公道話。「皇上雖然沒碰我,但也沒碰別的嬪妃就是。」

  這下,換言老夫人傻了。「丫頭,你現在是說,大婚之後皇上就沒再召人侍寢了?」

  言少輕面露窘意的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聞言,言老夫人放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懷,頻頻點頭笑道:「原來還有這種方法啊,我怎麼沒想到?看來皇上對你可是用上了真心啊。」

  言少輕實在困惑,「祖母,您到底在說什麼?」

  言老夫人笑咪咪的看著她,「你告訴祖母,你究竟喜不喜歡皇上?」

  「我……我也不知道。」言少輕垂著眸,下意識的把玩著手裡的糕餅,對於祖母如此直白的詢問,她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些。「談不上喜歡,就是心中會一直想到他……罷了。」

  每當她的人生產生變化,她都想知道他會做何反應。

  她考上仵作的時候、她參加科舉,考中了文狀元時、她成了女相時、太上皇賜婚時……

  他肯定不會知道,她之所以拚了命的苦讀,就是想得到功名,走上仕途,如此,便可天天進宮,進了宮就可能見到他。

  她嘴上說答應這樁婚事是為了進宮給他添堵,給他找不痛快,事實上,知道太上皇賜了婚,自己要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時,她嘴角整晚都上揚著。

  可她高興得太早了,因為進宮後,他對她太冷淡了,他的身邊又有他那青梅竹馬的表妹夢妃在,她頓時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傻丫頭。」言老夫人笑道:「什麼只是會一直想到他罷了,你這分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在至親至愛的祖母面前,言少輕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意了,她垂著眸苦澀地道:「有什麼用?皇上不喜歡我,甚至,因為我遵旨嫁給了他,恨我恨得牙癢癢的,要不是我占了皇后的位置,他就能封夢妃為皇后了……」

  言老夫人看著她搖頭歎氣。「我這是養了塊木頭啊,養了塊木頭!」

  晚上,言少輕自然是留下吃飯了,晚飯擺在言老夫人住的鏡花院。

  府裡的院落眾多,言少輕最喜歡鏡花院,她記得小時候,她祖母就歎息著說過,很希望一朝醒來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一場,她還在她原本的世界裡,所以她把院子命名為鏡花院。

  她是不明白祖母在說什麼,不過祖母命名,總有其道理,她的名字也是祖母所取,說是有句話叫「人不輕狂枉少年」,所以給她起名少輕。

  「廚房那知道大姑奶奶回來了,也沒人吩咐就做了嗆芹芯,姑奶奶快嘗嘗,這嗆芹芯還是咱們府裡的廚子做得好,饒是在宮裡也吃不到這麼地道的嗆芹芯。」藍嬤嬤笑著說道,一邊殷勤的為大小兩個主子布菜。

  她是言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言府的管事,前幾年丈夫死了,兒子接手了管事的位置,媳婦也是府裡掌事的,她年紀大了,輩分也高,平時不必幹活,就專門張羅言老夫人的起居。

  「嬤嬤說得對,宮裡的嗆芹芯確實做得沒有咱們府裡的好。」言少輕頻頻點頭,又添了小半碗飯。

  藍嬤嬤見她吃得香,一時興起道:「要不,給大姑奶奶打包些帶走?」

  言老夫人啐了一口,笑駡,「說那什麼話?皇后娘娘還打包外食帶進宮裡,給人看到了以為皇后娘娘多貪吃。」

  藍嬤嬤抿嘴笑道:「小姐說得是,是我想得不夠周到了。」她到如今沒外人的時候,還會喚言老夫人為小姐。

  「祖母,我這打包若是給人看到,應該會以為宮裡膳食有多差,以至於我要回自個兒家打包吃的回宮吧!」

  言少輕笑吟吟的說道。

  藍嬤嬤掩著嘴笑。「哎喲,大姑奶奶這話兒給人聽到可不得了,宮裡吃的那可都是山珍海味。」

  三個人說說笑笑,外頭傳來了動靜,一個丫鬟打起簾子,進來稟道:「大人回來了。」

  一個聲音同時響起,「母親,兒子來給您請安了。」

  聽到言禾的聲音,原本談天說笑的三個人,臉上頓時都不約而同的斂起了笑容,言老夫人皺起了眉,藍嬤嬤則退到主子身後低眉順眼、目不斜視地杵著,而言少輕可說是在瞬間便凝了面容。

  她爹的聲音讓她微感緊繃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她有記憶開始,便沒有看他笑過,他總是嚴肅著一張過於削瘦蒼白的臉,像個兩袖清風吃不飽的寒門儒士。

  事實上,她爹從未對她疾言厲色過,連大聲一點說話都不曾,所以她並非是懼怕他,是他身上清冷和不可侵犯的氣質讓她有疏離感,他是國之棟樑,但之於她,卻只是個相當陌生的爹。

  一直以來,無論她是跟隨祖母的腳步去考仵作,或是去參加科舉,她爹的反應都是平平,外人看來可能是寵辱不驚,只有她知道,那是漠不關心,就像她祖母說的,她爹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們就是跟他有血緣關係而已,其實跟外人沒兩樣。

  「丫頭,等會兒你爹進來會先跪你,再跪我。」言老夫人正經八百的說道。

  「祖母……」言少輕哭笑不得。她爹對於他自己的娘親數十年如一日,只有中規中矩的晨昏定省,母子關係疏離至此,也算奇葩了。

  果然,不出言老夫人所料,言禾繞過屏風,見言少輕也在,他眼裡掠過一抹很輕微的詫異,旋即撩袍拜見。

  「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言少輕虛扶了一把,「父親不必多禮,快請起。」

  如今言府裡,就只有她爹見了她會一板一眼、一絲不苟的行跪拜大禮,叫她很是無言。

  言禾自然是不會留下一起用膳的,他走後,飯桌上才慢慢恢復了生氣,言老夫人親自把嗆芹芯移到孫女面前。

  「多吃點,瞧你瘦的,這樣要如何為皇室開枝散葉?」

  言少輕冷不防地想到白天時宇文瓏對她撂下的話,面上一紅。

  他不會真的召她侍寢吧?

  「可有多跟太后親近親近?」不等她回答,言老夫人又道:「太后只有皇上一個孩兒,自然是想跟你多親近的,太后身邊的寧靜,你也要對她好一點,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老人了,也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必要時能在太后面前說上話,對你也是種助力。」

  言少輕回過神來,不怎麼在意地說道:「我平日政務纏身,也沒多少空閒能去太后宮裡走動,不過寧靜姑姑倒是對我極好,興許是愛屋及烏吧!」

  晚膳後,言少輕又跟去了宋慈閣,看舊案卷看得津津有味,這些都是她祖母經手的案件,說是要趁腦子還行,詳細記下來,也可給後面辦案的人一個參考。

  「丫頭,你也該回宮了吧?」言老夫人時不時就從桌案後抬頭看她一眼。「雖然有太上皇的通行權杖,可也不好太沒規矩,小心落人話柄。」

  她也不知道在蘑菇什麼,直到過了亥時,這才回宮。

  宮裡,風平浪靜。

  「娘娘這一整日都去哪裡了?怎麼看起來如此累,還連朝服都沒回來換下。」竹桑好不容易把主子等回來了,連忙上前伺候更衣。

  言少輕一楞。累?她是心裡累嗎?因為一直記掛著宇文瓏的話,所以心裡七上八下的,比平時辦案還要累。

  「沒什麼事吧?」她把朝冠拿下來交給竹桑,一邊解了朝服就往桌案去,打從她成了皇后之後,重要的卷宗手下的人會自動送來鳳儀宮。

  「娘娘是在問雲妃嗎?」竹桑把朝服順手交給青芽去整理,斟了盞冰洛神花茶給言少輕。「奴婢聽說,知道皇上下旨要誅穆家三族,雲妃在暴室裡哭了個肝腸寸斷,不吃不喝,一直哭著喊著要求見皇上,說她是冤枉的,她沒有害梅嬪。」

  聽到雲妃之事,言少輕心煩,一口氣將洛神花茶喝了,重重擱下了空杯盞,凝眉坐了下來,打開了擱在最上頭的卷宗。

  竹桑嚇了一跳,「娘娘這是怎麼了?」

  言少輕蹙著眉心,只道:「沒事。」

  喵嗚——

  毛茸茸的小雪球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跳進言少輕懷裡。

  輕輕撫著貓兒,她的神情才略略放鬆下來。「雪兒今天過得如何?可吃飽睡足否?」

  「娘娘別提了,這小傢伙今天好命極了。」竹桑邊磨著墨邊笑道:「小佑子公公送了好多吃食過來要給雪兒,還有馬奶呢,說是皇上的意思。不過說也奇怪,皇上怎麼會突然關心起雪兒來了?」

  言少輕心裡撲通一跳,有四個字鬼使神差地浮上了腦海——愛屋及烏。

  愛誰及誰?

  雪兒的主子是誰,答案已不言可喻……

  「娘娘,這花燈是您的嗎?」多蘭提著一隻貓造型的花燈進寢殿來了。「您花燈節那日有去賞花燈嗎?」

  言少輕緩緩點了點頭,「是我的,皇上買給我的。」

  一時間,寢殿裡各自忙活的三個人都定住了身形,同時抬眸看著言少輕,驚得嘴都開了。

  「你們這是怎麼了?」言少輕有些失笑的看著她們。

  竹桑深深吸氣,確認道:「皇上買……給您的?」

  言少輕點點頭,「有何不妥?」

  竹桑急急說道:「娘娘!奴婢記得,有一年花燈節,當時還是翼親王的皇上約了您見面,但因為表姑太太一家從泉州來作客,娘娘出不了門,沒能赴約,便派奴婢到翼親王府去傳話,娘娘可還記得這事?」

  「我記得。」言少輕微微蹙眉。「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來了?」

  通常她問案都是這樣問的,所以此刻她只想到一定是花燈有問題,可能牽扯到了某樁命案,所以竹桑的神色才會那麼鄭重。

  「那麼娘娘可知道,咱們大雲朝的花燈節別有意義?」竹桑的語氣更加急切了。

  想來她們家娘娘未考上科舉前,整日不是埋首苦讀就是跟著老夫人去驗屍,對風花雪月之事一概不知也不奇怪。

  「什麼意義?」言少輕一下一下地順著貓背,在想的仍是出了什麼命案。

  竹桑的拳頭緊了緊,娘娘果然不知道!

  「娘娘,咱們大雲朝的民風素來開明,終身大事不限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婚的男女若是彼此有意,便能在每年的花燈節那一日送一隻花燈給對方,後續再向父母稟明,請媒人說親。」

  竹桑一說完,言少輕的心就咯噔了一下,臉上也忽然一熱。

  「娘娘,皇上送您這只花燈,是在向您表達心意呢。」多蘭連忙把花燈送到了主子的桌案上。

  言少輕瞪著那只花燈,心裡各種滋味,怪不得他說要送她花燈而她應好時,他那麼喜出望外。

  竹桑樂不可支,一副都快飛上天去了的樣子。「娘娘,奴婢猜,皇上當年約您在花燈節見,只怕也是要向您表白心意……」

  「娘娘!」這時菊生跌跌撞撞的進來。「尚寢局的劉公公來過了,說皇上今晚翻了娘娘的牌子,要娘娘準備侍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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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夢寐以求的事

  甘露池位在鳳儀宮後殿,是個難得一見的天然溫泉池子,鳳儀宮殿內的白石甬道可直通到那兒,整理佈置得華麗非凡,隱密性很好,溫泉的療效是使皮膚柔滑、祛病、延年益壽,為歷代皇后獨享。

  言少輕素來怕熱,可今日卻一反常態的把自己浸在熱氣蒸騰的溫泉池子裡,如此反常地入浴溫湯,是因為她想要沉澱自己的心。

  多蘭用一幅絹包起她的長髮,緩緩用瓢取溫水澆淋在她身上,不時用香精水按摩她的肩頸,她背靠在刻著牡丹的漢白玉池壁上,因為舒服,眼眸時而閉起,時而半闔,方型的池子裡灑滿了細碎的玫瑰花瓣,溫泉水由對面的噴水口中噴泄而下,那噴水口是玉石雕成的鳳凰,口內含夜明珠,極盡奢華,湯池邊有階梯及扶手,打造得非常周到舒適。

  侍寢之前,須得沐浴香湯,她現在就是在沐浴香湯,一會兒便要去皇帝的寢殿了。

  據說,皇上登基以來,至今仍無後宮嬪妃進入嘯龍宮侍寢承受恩寵,都是在偏殿明珠閣裡承寵,且都是辦完了事便讓內監將嬪妃送走,他自己再回正殿睡,唯一的例外是梅嬪,那次皇上在落梅宮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因此宿在了落梅宮。

  由敬事房的記檔來看,梅嬪和秀嬪都只承寵了一次,芊妃一個月侍寢一次,與她同時入宮的雲妃未曾侍寢,侍寢最多的是夢妃,在她沒入宮之前,夢妃一個月裡有十天到明珠閣侍寢,不過也最為奇怪,往往送進明珠閣不到半個時辰便由內監送走,雖然次次皆有記檔,且不須喝避子湯,可至今也沒懷上龍嗣。

  「娘娘,這次梅妃娘娘辦喪事,奴婢照您的吩咐過去幫忙,倒是從瑞珠那裡聽到了一件事。」多蘭一邊為主子澆淋熱水,一邊輕聲說道。

  「說吧。」言少輕仍是閉著眼睛,有些出神的在想著別的事,同時宇文瓏的名字也在她胸口翻來覆去的。

  多蘭道:「瑞珠說,皇上臨幸梅妃娘娘那一夜,喊的是娘娘您的名字。」

  一瞬間,言少輕嘴角微動,心臟怦怦猛然跳動。

  皇上追封了梅嬪為梅妃,對外卻說是她這個皇后的意思,而瑞珠對主子忠心耿耿,如今把如此隱密之事告訴多蘭,大抵一是感激她追封了梅嬪,二是示好,等喪事辦完,將來她想跟哪位主子、去哪裡當差,她這個皇后肯定能說上話。

  只是,單憑瑞珠一個奴婢的話,她能信嗎?若只是刻意討她才這麼說……

  多蘭看出主子的心思,又道:「瑞珠說,娘娘被冊封為皇后之後,當時梅嬪娘娘就對她說過,若是抓不住皇上的心,她就好好跟著娘娘,皇上心裡看重娘娘,她以娘娘馬首是瞻准沒錯……依奴婢看,瑞珠不像在捏造,這麼大的事,還關係著皇上,她也不敢捏造才是。」

  言少輕慢慢嗯了一聲便沒再吱聲,緩緩感受著心頭湧起的甜和熱。

  他喝醉了,把梅嬪當成她臨幸,還喊了她的名字,而當時的她尚未進宮,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皇后,她根本不曉得他的心意,也曾因為他成了皇上、有了嬪妃而難受,他們,繞了好大一圈……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想到要起身了,也奇怪她幾乎泡了有半個時辰,但尚寢局沒來催,連多蘭也沒催她,只不間斷的將溫水澆淋到她身上。

  「多蘭,扶我起來吧!」

  她將手伸了出去,旋即被扶起,她赤足站在雕著鳳凰回首的漢白玉上,背對著多蘭,一件繡著鳳紋的寬鬆絲網袍子披上了她的肩,一雙手由她腰身兩側伸到她身前,為她將袍子的系帶打了個結,然後那雙結實的手臂就這麼牢牢扣摟著她的腰,不動了。

  那雙修長的大手令她狼狠一楞,這當然不是多蘭的手,多蘭也不會這般舉止曖昧的為她系袍帶,更重要的是,身後的人緊緊摟著她,她好似靠在一堵厚實的牆上,個子比她矮的多蘭當然做不到。

  能走進這甘露池,又能無聲支開多蘭的,除了他還會有誰?

  言少輕臉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紅暈,一顆心正撲通跳得厲害,一陣灼熱的呼吸已來到了她耳邊——

  「那一夜,我是真的把梅嬪當成你了,當時我以為我終於擁有你,酒醒後不知道有多失落,上朝見了你,我都不敢看你。」

  聽完,言少輕下顎微收,紅唇輕抿,心裡又是撲通撲通的失了節奏。

  難道,他都聽見多蘭說的話了?

  「我為何會將梅嬪當成你?」宇文瓏緊緊摟著懷中想望已久的人兒,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那一日我實在太悶了,為何悶?因為看到你和陸宸下了朝一塊兒走,你們邊走邊談笑風生,你們是那麼的般配,就像天造地設的一雙,想到你離我越來越遠,當夜我借酒澆愁,就把梅嬪當成你了。」

  他火熱的臉頰貼著她的頸側,阻隔兩人的只有絲綢浴袍,她的身子是赤裸著的,她動都不敢動,感覺著他長睫掮出的微風,也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像是被他的話焐出熱氣來了。

  以為這些就夠讓她臉紅心跳的了,沒想到他又繼續說下去——

  「臨幸秀嬪那日也是一樣,我親眼看到陸宸從你朝冠上取了落葉下來,當時我恨不得上前推開他,可我什麼也不能做,一整日憋著邪火,秀嬪當時就出現在我眼前,因為不甘示弱才會召寢了她,事後卻是悔喪萬分……」

  她的心霎時軟得像能滴出水來,又像被風吹得鼓滿的帆。

  她微微掙脫,可以感覺到身後的宇文瓏身子僵了一下,怕他真會誤會她不願給他擁著,她迅速轉過身去,這才看到他跟她一樣,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絲綢長袍,衣襟繡著龍紋,與她身上的袍子同款。

  巧妙的轉身後,她依然是被他的雙臂圈在懷中,她迎著他錯愕的目光,抬手扶上他寬闊的肩膀,微踮腳尖,在他迷惑的視線中飛快堵住了他的唇,她的心像快飛出胸口了,而他心底的乾渴亦是一下子被她紆解了。

  大婚那夜,他們只有身子的結合,並沒有嘴唇的結合,這是他們第一次碰著了對方的嘴唇,因此她的唇瓣才貼住了他的唇,大受震撼的宇文瓏就忍不住了,他緊緊的扣著她纖細的腰,暴雨似的反吮著她嬌嫩的唇瓣,急躁的舌瞬間就叩開她的唇齒。他吻得濃烈,彷佛要將自己嵌入她唇裡一般。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宇文瓏再也忍不住,同時身下的灼硬也令他沒法再站著了,他臉熱似火,當機立斷的將懷中的人兒打橫抱起,赤足大步走向帷間。

  帷間裡有一張床榻,平時就是供皇后泡浴後休憩用的,宇文瓏將懷裡的人兒輕輕放在床榻上,他的身子覆了上去。

  言少輕雙頰嫣紅,任他吻著,她的手依然摟著他的頸項,只不過顯得更加嬌慵無力了。

  他一邊無比珍視的吻著她,一邊解開了适才他親手打了結的浴袍系帶,她濃長的睫毛低垂著,眼皮也半闔著,飽滿豐盈的酥胸隨著嬌喘而劇烈起伏,如此豔麗又如此嬌羞,他迷亂的憑著本能動作,不斷親吻她如細瓷一般光滑的肌膚,從耳垂,到頸項,到胸房。

  那幽徑像是早為他準備好了似的,潮濕又溫暖,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了路徑,因動情而早就硬挺的灼熱徐徐滑入,那一瞬的緊窒讓他喊出了她的名字,他的身體激動的、緊緊抱住她白嫩柔軟的身子,一下一下,實實在在的佔有了她。

  或許是太久沒有近女色,或許是太過動情,面對自己如珠如寶珍視的女人,他毫無招架的能力,沒多久便在她身上泄了情欲。

  他沉醉的壓在她身上,幾近虛脫,心裡的滿足卻是無法言喻的,他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喃語,「少輕,我好快樂,能跟你這樣,是我夢寐以求又求而無法得的事……」

  言少輕臉色緋紅,與他有相同的滿足,她心裡也知道這回跟大婚那一夜不同。

  那一夜,他十分拘謹,像怕碰碎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行房,一結束便立即翻身下床,過程就像只是為了讓她落紅,要給宮裡的燕喜嬤嬤一個交代。

  不過她現在知道了,那一夜他那般緊繃的表現原來不是討厭她、不想碰她,而是太喜歡她了,怕她不願意與他圓房而速速結束。

  「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宇文瓏再度難以自拔的深深吻她,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要再讓我感覺你遙不可及……」

  她懂他的意思,他們的心不要再分開了,不要再有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明明同在京中,卻歲歲年年忍受著單相思之苦。

  「不會,不會再分開了。」她親口給了承諾,亦是萬般濃情蜜愛的撫著他俊俏的臉頰。

  他的嘴角彎了起來,「明兒得空,你得白紙黑字的寫下來。」

  她頓時失笑。「你說什麼?」

  他哼了一聲。「你才不明白我有多愛你,我這番相思之苦,不足為外人道。」

  三句話又融化了她,她笑著歎息,「我給你寫,要多少都給你寫。」

  他這才滿意了,低首深吻她的額際,依依不捨的從她身子退出來,取了白巾,簡單的為兩人清理了一下,再將她的衣襟拉好,重新打上一個結,也迅速攏衣,為自己的浴袍打結,這才再度抱起了她,由白石甬道回到鳳儀宮寢殿。

  言少輕正想著自己這副羞人模樣要如何見人,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多了,想必他早安排好了,寢室裡同樣空無一人,鳳床上鋪展開繡著金色鳳紋的被縟,只留幾盞搖曳著玫瑰花香的紅燭,空氣裡飄著甜甜的玫瑰香氣,淺粉色的紗帳烘托了曖昧氣息。

  丑時已過,外頭早已夜色深沉,加上琉璃冰缸裡置了不少冰塊,縱是夏末的夜也不會燥熱難當。

  繞過金絲屏風,宇文瓏將她放上鳳床,他覆上她,半撐著身子,靜靜地直盯著她看,一雙星眸亮晶晶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層柔情。

  「你信嗎?打從入學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你是女孩子。」

  她眼裡寫著不信,她雖年幼,但謹記祖母的吩咐,一絲不苟的扮演男孩子,自認沒露出一絲破綻。

  宇文瓏目光閃動,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因為你身上很香,有一抹淡淡的馨香,像女孩子家的香氣,跟其他人都不同,男孩子再怎麼愛乾淨或衣服熏了香也不會有你身上那種特有的宜人淡香。」

  她微怔了怔。「那你為何不戳破我?」

  「為何要?」他微微揚眉。「每日見你正經八百地扮做男孩子,我覺得有趣。」

  「那你也是覺得樓姑娘有趣,所以說要娶她?」這話一出口,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乎著這事兒。

  她真是太能裝了,對自己也裝,裝做毫不在意。

  「天地良心。」宇文瓏立刻舉手起誓,「我真沒說過要娶她。」

  她眼中波瀾不興,「你還說她的眼睛像月亮。」

  「我後面還有一句沒說。」他悶悶地道:「初一十五不一樣。」

  言少輕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難怪安小王爺要噴笑了,他們肯定都知道他沒說出口的這一句。

  「你若沒有招惹她,她又為何會長情于你,一副非你不嫁的架式?」言少輕鳳眼微微上挑,「且說是我阻礙了她入宮。」

  「她要自作多情,我有什麼法子?」他俯身懲罰性地輕咬她的耳垂。「那是你不知道而已,雲京城裡對我一往情深的姑娘多了去,只有我傻,才會心裡裝著你一人就沒法再看別人,适才才會像個初嘗情事的小子般忍不住。」

  他不知何時已將兩人的系帶都拉開了,兩人赤裸的身子早不知不覺的交纏在一塊兒,他緊緊摟著她的腰,埋首在她頸間一陣亂吮,胡亂說著情話。

  「少輕,我的少輕……」他含著她的雙唇不停吮吻。「我愛你,我好愛你,我愛你很久很久了……」

  她覺得好笑又覺得溫暖,心裡被他的濃情蜜愛裝得滿滿的,也就隨他折騰了。

  言少輕很不適應,她的心臟急跳,耳根子要命的發燙,臉瞬間紅到了頸脖處,這感覺陌生刺激又無助,她的下身一直在收緊。她兩眼迷蒙放空,卻像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冷不防的問道:「你也給其他嬪妃做過這個嗎?」

  他頓時一停,抬頭,微微蹙眉,「你想到哪裡去了?」

  「因為……你好像很熟練……」她自認是個自製力很強的人,但在他的擺弄下都忍不住失神吟哦了,其他嬪妃豈不快慰得要瘋狂?

  一想到他也曾如此讓其他嬪妃欲仙欲死,她就難受,非常非常的難受。

  這該如何是好?以後他召幸別的嬪妃時她要如何自處?她要如何自我開導才不會在乎?

  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宇文瓏緊張了,他傾身覆上她,低頭看著失神的她,正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以為我對阿貓阿狗都能做嗎?我是想讓你銷魂才這麼做的,這是我第一次做,只有你,只有對你才會心甘情願,因為我想討好你。你想想,我犯得著討好別的嬪妃嗎?何必費這麼大的勁……」

  他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她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問:「那你如何會?」

  宇文瓏的神情不禁有些彆扭。「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前我常跟著褚雲劍混青樓,房事寶典也看過不少……你別亂想,我沒有碰過青樓女子,你可以去問褚雲劍,都是他在碰,我都沒有碰,我就是好奇,看看寶典罷了,幻想著什麼時候能用在你身上,讓你臣服於我才看的,不想在你面前像個矬蛋。」

  言少輕有些啼笑皆非,他在看青樓寶典的時候居然是想著她?她都不知道要哭還是笑了。「褚家哥哥要是知道你這樣出賣他,肯定會想殺了你。」

  他滿不在乎的聳了聳眉,「以前或許吧,但現在殺我是弒君大罪,他應該不敢想。」

  她似笑非笑道:「原來,皇位還是你的護身符。」

  「總之,我這身子以後只會愛你一人,不會再碰別人,所以你也別想用這理由禁止我要你。」他信誓旦旦的說,眼裡一片認真。

  言少輕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如今梅嬪已逝,雲妃打入暴室,秀嬪身懷六甲,無法侍寢,後宮嬪妃寥寥無幾,能侍寢的也只有她和夢妃、芊妃了。

  她知道他對芊妃是例行公事,就算不再召幸,芊妃也只能啞巴吃黃連,可夢妃呢?他青梅竹馬的夢妃,他是喜歡的吧?能就此冷落嗎?

  過去已虛度了許多歲月,她不想和他再有猜忌,也不想再違心了,她直截了當的問道:「那麼,夢妃又該如何?」

  宇文瓏怔了一下,忽然臉現喜色,「你在意夢妃嗎?」

  「我沒入宮之前,她是最常侍寢的嬪妃,不是嗎?」

  他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嘿嘿地笑,「我以為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的事,看來不然。」

  她抬眼睇著他,「我以為你討厭我,所以一直不敢明著關心你的事,怕你對我更加反感。」

  他又正色起來,「天地良心,我從來沒有討厭你。」

  過去受的委屈驀然之間蜂擁而至,她哼著,「沒有討厭?卻威脅我不得嫁給你,這是什麼道理?」

  他的目光染上了一絲溫柔。「好少輕,威脅不讓你嫁給我是怕你會對我失望,你越好、越出色,我的心就越來越退縮,我寧可你認為我是個軌褲子弟,是京城浪子,寧可你對我徹底失望,也不要你嫁給我之後發現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認為我不如皇兄,簡單的說,我覺得我——」他一頓,深深的看著她說道:「配不上你。」

  她的心在瞬間似乎被某樣東西撞擊了一下,這是她的夫君,自小他們就牽絆在一塊兒了,她為什麼還會感到如此心動難抑?

  她往他的懷裡蹭了蹭,輕輕歎息。「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也從來沒有認為你不如你皇兄。」

  「真的?」他的語音裡滿是狂喜,他長這麼大,什麼都不怕,就怕她對他失望。

  「我問過祖母,你明明聰明絕頂,為何行為放蕩,老是不肯好好讀書,惹夫子生氣。」

  她整個人幾乎貼在他寬厚的胸膛前,娓娓說道:「祖母說,那是你的生存之道,只有裝笨才能在宮裡活下去,所以母后以前才縱容著你的放蕩,從不見她阻止你,也不見她對你的不成材而傷心,因為她知道,唯有如此,你才能在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活命。」

  「身為皇子,若是太受注目,就是道催命符。」宇文瓏輕聲歎息。「我從刑部驗屍房出來那日,我母妃就嚇壞了,她求我一定要裝著吊兒郎當、玩世不恭,這樣徐皇后才不會把眼光放在我身上。徐氏一族垮臺之後,我可以不必再偽裝,但我實在厭煩了奪位謀權,所以我遠遠離開了朝堂,不肯受皇兄一官半職,我不要給任何人興風作浪的機會,哪知道……」

  言少輕介面,「哪知道興風作浪的人卻是那位在位者,讓你想不涉入其中也不能了。」

  「你明白就好,這皇位我是不得已而為之。」他的雙唇遊移,移到她側耳後,輕聲誘哄地道:「所以好娘子,你快為我生個胖大娃,咱們快些養大他,讓他繼承我的位置,咱們好學皇兄皇嫂逍遙去。」

  激情又重新被點燃了,宇文瓏消停了片刻,那處又起了反應,他的腰往下一沉便已滑入。

  「子瓏……」她低低的嚶嚀了一聲,一瞬間,她的臉色緋紅無比,臉上染著迷醉的神情,身子配合地微微拱了起來。

  她的身子如花般的在他身下盛放,讓他無法自拔,深深地吻著她,他那熾熱深入,有如岩漿一般源源不絕地將她燃燒殆盡。

  她的身子承受他的激情,耳畔聽著他愛的呢喃,隨著他毫不停頓的律動,她全身發軟,歡愉的顫慄著,伸手摟住了他的頸子,熱烈的響應他暴風一般的吻。

  他不是過去那個愛捉弄她的調皮少年了,他是男人了。

  她的男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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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惹禍的保證書

  在大雲朝,能夠讓帝后連袂出席作客的人家,朝中寥寥可數,而當朝太師石演便是其中之一。

  石演七十大壽,宇文瓏和言少輕都收到了請帖,宇文瓏為了此次壽宴更是煞費苦心,不是為了賀禮費神,而是為了穿著費神。

  他為自己和言少輕打造了款式雷同的服飾,像在昭告著天下,帝后一心,他們會一起固江山、守百姓,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言少輕穿著宇文瓏讓尚服局趕制出來的衣裳,委實有些彆扭,因為她收到的是給言相的帖子,不是給皇后的帖子,所以她原想穿著官服去的,比較顯得鄭重,可宇文瓏偏生很堅持,要她穿跟他同款的,她也只好穿上了。

  因此了,當他們一塊兒下了宮裡的馬車,進了理郡王府的大門,宇文瓏又一定要挽著她的手時,花一般的皇室新婚夫妻,頓時有閃瞎眾人的眼之嫌。

  從賓客眼裡看去,皇帝一襲淺藍色團龍的雲錦寬袖袍子,袍服下襬繡著昂首欲飛的翔龍,頭戴白玉龍冠;皇后則是淺藍色繡鳳紋的雲錦寬袖袍,長裙繡著昂首欲飛的鳳凰,一支白玉鳳釵斜插在反綰髻上,兩人十分般配,就是一對金童玉女,那衣袍上繡的都是宮裡繡娘獨門的技巧——水墨繡,格外惹眼。

  兩人一進來就先言明瞭,今天大家都是客,不必行君臣之禮,因此不必在那裡跪拜來參見去的煞風景了。為了不掃賓主的興,由褚雲劍帶領的大內侍衛團團守在理郡王府外,一干暗衛雖然在府裡保護著主子的安全,但他們全隱身在叫人摸不透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會影響賓主的興致。

  「皇上和皇后娘娘大駕光臨,真是太給老臣面子了,還送了那麼貴重的賀禮,叫老臣如何敢當?」石演迎了上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滿面紅光,呵呵地笑。

  宇文瓏一笑道:「石太師若不敢當,還有何人敢當?」

  石太師門生極廣,在朝裡的地位不可動搖,當年開冶鐵、定漁稅,都是他的奏請,亦是他皇兄留給他的人之中,可以絕對信任的重臣第一人,第二個就是言少輕的父親言禾了。

  石太師雖然自個兒有太師府,但老伴早已過世,其他兒子都在各地為官,女婿陪著女兒到安州養病去了,長年不在京城,受他們所托,他一直與樓禎、樓禰同住在理郡王府,彼此也有個照應。

  「石太師果然是好大的面子,老夫過壽時,還不敢勞駕皇上聖駕哩。」一旁管頤有些酸溜溜地說道,一般人哪想得到可以給皇帝送帖子?

  宇文瓏並不以為意,也沒說他的帖子是樓禎私下給他送的,不是石太師的主意,而樓禎之所以給他送帖子,也不是給皇帝送的,他自小在理郡王府裡混,石太師就跟他的外祖父沒兩樣,老人家過壽,他自然是要到的。

  「好說好說。」石太師開懷笑道:「管太傅不敢勞駕,肯定是有不敢的理由,自認身份不夠貴重什麼的,不像老夫人老了,臉皮子厚,豁出去了,而皇上賞臉,倒是叫老夫長臉了。」說完,端起斟得滿滿的琉璃盞,道:「陛下請。」

  宇文瓏舉杯一飮而盡,「石太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們一個太師,一個太傅,從年輕鬥到老,現在在朝堂上還經常互不相讓,宇文瓏老早習慣了。

  管頤恨得牙癢癢的,說什麼他自認身份不夠貴重,請不動皇上,所以不敢請是吧,這個死老頭,等到他將天下拿下的那一日,定要讓他好看,看看誰的身份不夠尊貴!

  宴席就擺在後花園的臨風軒裡,位在荷花湖心,雖已夏末,但豔麗的嬌荷仍未謝,賞心悅目,一側搭了戲臺,已有女子在彈琴,另幾個歌妓在那兒輕歌慢舞,席開十來桌,桌上已經上了幾盤涼菜,除了西域來的葡萄酒,每人皆有一隻冰碗,擺著各式新鮮果子和碎冰,極為消暑。

  石太師德高望重,幾乎文武朝臣都來了,唯一沒到的就是言禾,不過也沒人覺得奇怪就是,言禾本來就不擅於交際應酬,他行事一絲不苟,有些獨善其身,向來只專注於公事。

  酒過三巡,樓禎撇下他的一干友人尋了過來,他喝了幾杯,臉有些泛紅,更顯得俊美難當。

  「皇上,不要說我不關照您,今兒我特地不請陸宸,讓皇上您一枝獨秀,好好吸引皇后娘娘的注意。」

  宇文瓏把他推開。「一邊涼快去吧你!眼睛放亮點,沒看到朕和皇后穿的是什麼嗎?言老夫人說,這叫情侶裝。」

  樓禎恍然大悟的看著他,「難道——」

  宇文瓏得意的揚起嘴角,「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已經跟幾個朝臣喝了幾杯,不想再應酬這些天天見面的老面孔了,遂離了席,尋他的少輕去。

  她比他更懶得應付那些面上笑呵呵的老狐狸們,就只在入席時敬了石太師一杯,說了幾句祝壽話便伺機開溜了。

  她走過之處,皆有暗衛留下只有宇文瓏才看得懂的記號,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她,手一揮,他身後的尚德海和言少輕身後的竹桑便識趣的退開了。

  言少輕不知某人來了,也不知道竹桑已經悄然退開。

  理郡王府的花園一步一景,她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悠閒走著,小徑兩邊花團錦簇,王府的花匠也算有本事的,這時節了牡丹、芍藥仍開得極好。走到了盡頭,綠蔭環翠,上了小小的三步臺階,再順著臺階走上去,便是個養著錦鯉的荷塘,一邊則是偌大的蓮池。

  涼風習習,荷葉搖曳,風中夾雜著湖水的氣息,言少輕靠在青綠色的欄杆邊欣賞著眼前的滿池蓮花,理郡王府裡也不知道誰特別鍾愛蓮荷,光是花園裡的蓮池大大小小就有六、七個。

  她往池裡看去,就見水中五彩斑斕的錦鯉游來遊去,襯著池底渾圓的鵝卵石,煞是逗人,驀然想起小時候在太學學堂後面也有個鯉魚池,她和宇文瓏很喜歡在那裡喂魚,每次一灑魚食,魚兒總會爭先恐後地遊過來,有一次他還掉進池裡,被撈起來的時候,不只臉上蓋著水草,衣襟裡還有一隻小錦鯉,又好笑又狼狽。

  「是不是想到我掉進池裡的事?」

  她真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死,轉過身去,就見來人貌白神清,朗朗對著她笑著,一時間,氣就消了。

  「你怎麼也來這?那宴席怎麼辦?你不在,眾人豈不是失了主心骨?」言少輕語氣戲謔,眼底露出促狹之色。

  今日雖是石太師的壽宴,但人人心知肚明,有多少人是來討好天子的,他這一離席,要叫那些專程來拍他馬屁的人怎麼發揮?

  「你不在,多無趣,你在身邊陪著,我待在那裡做什麼?都是糟老頭,看了心煩。」宇文瓏想也不想的說道。

  言少輕噗哧一笑,「你就這樣說你的顧命大臣們?」

  「什麼顧命大臣?」他十分不以為然。「我都長這麼大了,能被托孤嗎?再說了,皇兄也沒死,還隔三差五的就來信,我哪需要什麼顧命大臣?」

  他走過去,打開石雕燈柱上的暗門,取出一包魚食遞給她。

  言少輕詫異的看著那包魚食。「你真是把理郡王府混得爛熟了,連人家魚食擱在哪都知道。」

  宇文瓏一臉尋常地道:「我跟樓禎喝得爛醉是一次兩次的事嗎?醉了不能回宮,自然跟他睡,這裡跟我府裡沒兩樣。」

  言少輕眼角微揚,揶揄道:「好像挺值得驕傲的哦。」

  她捏了一點魚食在手,灑向池中,立刻引來魚兒啄食,她看得目不轉睛,忘我的灑食,雖然沒回頭,但她知道宇文瓏正緩緩靠近她,因為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檀木香氣,走到哪兒,拂到哪兒。

  宇文瓏已經駐足在她身後,她看魚,他看她。

  不時吹來幾縷清風,送上她秀髮上的馨香,讓他忍不住閉眼深嗅,一會兒睜開眼睛,見四下無人,忍不住摟住她的纖腰,將她扳過身來,迅速堵住她柔軟的唇瓣,深深的吻她。

  她手裡的魚食全灑了,雙手抵著身後的欄杆,閉眼迎著他濃烈的吻,恣意吮吻他的唇,心都熱了。

  怎麼如此美好?

  被他愛著、呵護著、珍視著,怎麼會如此美好?

  她對他的感情充滿了眷戀,這陣子都無心朝政了,每每站在殿下望著殿上英挺的他,就會忍不住想到兩人纏綿床榻的種種,綺麗的畫面讓她心猿意馬,沒法好好注意其他大臣在上奏些什麼,就像此刻一般,他總能吻得她忘了天南地北、今夕何夕……

  驀然,宇文瓏扣住她纖腰的雙手緊到了極致,他的唇滑到了她耳邊,誘哄道:「少輕,咱們回宮好不好?」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嗔道:「我可不敢做這麼丟人的事。」

  事實上,她已全然拱身貼合著他。

  「丟什麼人?」他深幽的眸子突然如火般熾熱。「又無人知曉咱們回宮做什麼?就說有邊防要事來報……」

  「在說什麼胡話!」她啐了一口,素手滑過他俊俏的臉龐,臉上輕輕綻出了笑意。「這像是做皇帝的人該說的話嗎?」

  宇文瓏反捉住她溫潤的小手,放到唇前親了一下,神態認真又熱切地道:「皇帝什麼的平日做足便是,我現在只想要你……不然,在這裡也可以,讓我摸摸你就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十分依戀的把頭靠在他胸膛上,唇畔揚起了絲絲笑意。

  「我跟你打包票,不會有人過來,這裡只有我和樓禎會來。」如此將她摟在懷裡,他嗓子眼已有些發幹,情意纏綿到他想解她衣帶。

  她是誤打誤撞才會走進這裡,以前他和樓禎最喜歡帶兩壺酒來這裡席地而坐,喝醉了便睡臥在滿天星斗下,從來也沒被人發現過。

  「別鬧了,小心被人看到。」她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與他手指相扣,防止他再亂來。

  他對她的癡纏和欲望,當真就像初嘗情事的小夥子,他每夜都在她的鳳儀宮裡廝混,卻還是一副永遠不饜足的模樣,讓她好氣又好笑,還曾問他是否服了什麼藥,否則怎麼如此威猛?他說見了她自然而然就變成色狼,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她真是喜歡聽他說這種「只有她」、「只要她一個」的情話,那讓她覺得只有她能滿足他,只有她能令他如此動情。

  這陣子獨佔著他,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了是不?不能要他未來連夢妃那兒也不能去,大雲朝可沒有哪個皇后這麼善妒又霸道的,太上皇他們夫妻不算,那是太上皇甘心為妻子解散了後宮,連帝位都不要了,只與她攜手歸隱……

  好羡慕,她真是好生羡慕,她不要求宇文瓏與她歸隱山林,若是他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便此生足矣,夫複何求了。

  然,再怎麼想要恩愛纏綿,也得回到席上,否則在人家的壽宴上,帝后同時消失那麼久真是不成體統,不想讓人起疑竇也難。

  「咱們回席上吧!」

  言少輕才說完,便聽到不遠的曲橋那頭傳來動靜,不少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

  「諸位隨意參觀,這裡的景致都是家母的構想,家母閨名有個蓮字,素來喜愛蓮荷,所以府裡有許多蓮池,每到入夏,花開得可不輸向天湖。」

  宇文瓏一聽那聲音,頓時臉色一沉咬了牙。

  該死的,這裡是他和樓禎才知道的隱密所在沒錯,但他怎麼沒想到樓禎會把大家都引來了,樓禎肯定是故意的……

  兩人瞬間分開,拂拂衣衫,正襟危坐的裝做在賞魚,宇文瓏又取了兩包魚食出來,一人一包,狀似悠閒地灑著魚食。

  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他們,很驚訝的道:「原來皇上和娘娘在此啊……」

  一抹嬌俏的銀蝶紗衫身影從賞湖隊伍裡脫隊出來,直接撲到了宇文瓏身上。

  「皇帝哥哥!」語氣之中盡是狂喜。

  宇文瓏冷著臉,幾乎是馬上把她推開。「沒看到皇后在這裡嗎?」

  言少輕看著他們,她知道樓禰從前是喚他瓏哥哥的,他做了皇帝之後,就改口叫皇帝哥哥了。

  樓禰水養玉雕似的,秀美嬌俏,光看外表絕對是個大家閨秀,她要是能這樣文文靜靜的都不開口多好……

  「見過皇后娘娘。」樓禰心不甘情不願的施禮。

  言少輕淡淡一笑,「皇上的妹妹就是本宮的妹妹,樓妹妹不必多禮了。」

  樓禰對她的友善卻不領情,「正巧皇后娘娘在這裡,我有個東西給皇后娘娘看,皇上真的說過會娶我,我沒有騙人。」

  言少輕面色沉穩的問:「是嗎?何物?」

  宇文瓏自然是有把握沒這種東西,他保證道:「皇后不必聽信他人之言,朕真的沒說過。」就是怕樓禰又借題發揮,他早已搜索枯腸的想過了,他沒有說過要娶樓禰的話,絕對沒有。

  樓禰看著他,斬釘截鐵的道:「有!」

  敢在皇上皇后面前這般鬧騰,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風吹來,樓禎的酒一下子都醒了,石太師更是氣得跳腳。

  「禰兒!過來!不許君前失儀!」他喝令著這外孫女兒。

  「我不!」樓禰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來,打開,揚在眾人面前,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

  「皇帝哥哥寫給我的保證書,保證會娶我為妻!」

  宇文瓏愕然的看著那張紙,心裡一涼。

  他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瞅著,那是皇上的墨寶是吧?

  言少輕在心裡歎息。看來,他是沒說過,但他寫了,白紙黑字的寫下來了,確實是他的筆跡,想抵賴也抵賴不掉。

  她失望的眼神令宇文瓏十分焦急,他急急拉住她的手,「少輕你聽我說,當時是她鬧得太凶我才寫的,而且那會兒她還小,朕也沒想到她會留到現在……」

  樓禰患有血疾,只要磕著碰著必定瘀血不散,激動時眼睛還會充血,因此所有人都讓著她。

  他會寫下那張不象樣的保證書,也是這個原因。

  當時她才十歲吧,拿著塊石頭作勢要砸自個兒的膝蓋,他是怕了她才會寫的,不寫,他根本脫不了身,且他也怕她真會任性地傷了自己,他和樓禎一直是鐵哥兒們,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他不能看著她做傻事。

  所以,他真是比竇娥還冤,他是做善事救樓禰一命,現在卻被堵得無話可說。

  「我不管!皇帝哥哥就是寫了,要娶我為妻,不能反悔!」樓禰挑釁地看著言少輕,「皇后娘娘,依我的身份地位,我能封為四妃之一吧?」

  「胡鬧!皇上為何要娶個瘋丫頭為妃?」石太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他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外孫女手中的紙來,揉成一團便往口中塞去,嚼了幾下,竟然咽了下唾沫,吞下去了!

  這一舉動,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外公!」樓禰臉色變了又變,她氣急敗壞的拉扯著石太師。「您為什麼吞我的紙?您為什麼吞我的紙!還給我!還給我!」

  宇文瓏實在很想喝采。「來人,快傳太醫來給石太師看看!」

  石太師推開上前糾纏的樓禰,向前對宇文瓏一拱手,「多謝皇上,不過微臣無事,不過是張紙罷了,從前打仗時,微臣連樹皮都吃過了,紙實在算不了什麼,就不必為微臣勞師動眾了。」

  「怎麼說也是為了替朕……」毀滅證據啊!他在心中歎道,真是難為太師了。

  他是高興自己親手寫的保證書被吞了,但樓禰氣得抓狂,渾身狂抖,尖叫不斷。

  「外公!把紙吐出來!快點把紙吐出來!」

  石太師目光凜冽,不動如山,徐徐地道:「已經吞下肚了,有法子,你就給我開腸剖肚。」

  樓禰跺著腳,邊哭邊嚎道:「我不管!那是皇上寫給我的!」

  石太師一臉「阿彌陀佛,請節哀」的樣子。「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樓禰面現惱意,眼神頓時變得銳利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她絕烈的沖到言少輕面前,使勁一推,一把將言少輕推進池裡,她回頭看了宇文瓏一眼,自己也跟著跳下去。

  現場頓時沸沸揚揚,石太師差點沒暈倒,撲通對宇文瓏跪了下去。「老臣該死!」

  宇文瓏面色鐵青,「該死!」

  這句話不是罵石太師的,但他沒時間解釋了,他知道言少輕和樓禰都不識水性,他毫不遲疑的一躍跳下池中。

  「皇上!」眾臣驚呼,暗衛就算此時現身也來不及了,主子都下水了。

  宇文瓏躍下蓮池的同時,他看到有道身影也同時躍下池中,那絕不是樓禎,因為樓禎不識水性。

  「快快快!快下水救人!快救皇上和娘娘!」也不知道誰在指揮誰救人,郡王府的護院都趕來了,現場亂成一團。

  宇文瓏奮力往水裡游,滿池子的荷葉讓找人變得困難重重,他率先看到臉色慘白已昏厥的樓禰,雖然恨不得殺了她,但叫他見死不救又是萬萬不能。

  他游向樓禰,撥開層層荷葉把樓禰帶上岸,一堆人對他圍了過來。

  「皇上!」

  他準備再次下水救言少輕,一堆人又高呼著阻止。

  「萬萬不可啊皇上!」

  「已經有很多人下水了,一定可以把皇后娘娘救起,皇上千萬不可再以身涉險了!」

  「讓開!」他低吼一聲,揮開跪圍在他面前的一排官員。

  「皇上!」官員們又悲呼一聲。「不可啊皇上!」

  池中,有個人破水而出,手裡抱著昏過去的言少輕。

  宇文瓏一個箭步過去,「少輕!」

  他看了言少輕的救命恩人一眼,有些詫異是他認識的人,是那在醉霄樓裡有過一面之緣的文琅。

  他這才想起,文琅是理郡王府的謀士,自然是住在這裡了,适才肯定也在宴席上,只不過他沒注意到罷了。

  「草民冒犯娘娘了。」文琅把言少輕交給他,態度十分恭敬。

  宇文瓏還沒來得及言謝,石太師連聲催道:「皇上,快將娘娘送到屋裡,女醫已候著了!」

  因為樓禰的罕見血疾,理郡王府長住著一位專門照料樓禰的女醫,她師承太醫院的太醫令,醫術可以令人信任,宇文瓏也是因此才打消叫太醫全部過來的衝動。

  此時,那女醫便在芝蘭新苑內室為言少輕和樓禰診脈,竹桑跟樓禰的貼身婢女芍藥跟進去伺候更衣。

  芝蘭新苑是樓禰的住所,偏廳暖閣做為接待客人的地方,平素裡都是安安靜靜的,此時外間只有兩個男人,卻充滿了火藥味。

  宇文瓏揪住樓禎的衣襟,眼睛幾乎要充血,毫不掩飾眼中的冷凝。「要是少輕死了,我要樓禰給她賠命!」

  樓禎很是無奈,「我知道,要是娘娘有個萬一,我也一塊兒給娘娘賠命,不會讓娘娘在黃泉路上孤單的,好不?」

  宇文瓏快把他瞪出洞來。「你還說!」他的語氣冷得足以結霜。

  樓禎也不是故意要氣他,就是對他這過度反應很無奈。「只是掉進池裡罷了,而且很快就救起來了,我跟你保證,她不會死,好嗎?」

  宇文瓏也知道,可是他心有不甘,放了樓禎衣襟又恨聲道:「要是過了這個坎,你最好請個高明一點的大夫給樓禰看看,除了血疾,肯定還有其他毛病,非常要命的毛病,皇后她也敢碰,她是活夠了不成?」

  樓禎也忍不住了,他咬著牙道:「子瓏!我知道你現在很火大,可是能不能拜託你不要口不擇言,我娘要是聽到肯定又要一病不起了,當年她是怎麼生下禰兒的,差點命都沒了,你現在卻說禰兒腦子有很大毛病?!」

  宇文瓏自覺理虧,語氣也緩了一些。「好,我是說得過分了一點,我收回我的話,不過你也要記住,一味的寵讓只會讓她更加無法無天,今天她敢對皇后動手,明天她就敢對朕動手,對你和太師動手!」

  樓禎緊皺著眉,「我相信她以後不敢了。」

  宇文瓏一臉陰沉。「最好是!」

  兩人大眼瞪小眼、煙硝味四起時,女醫十分淡定地出來了。

  「參見皇上、郡王爺。」

  适才一片紊亂,她都還沒見禮。

  「免禮!」

  兩個人同時一個箭步到女醫面前,面色同樣的焦急。

  「安女醫,如何了?」

  女醫恭敬回道:「回稟皇上、郡王爺,娘娘和姑娘都無大礙,幸而是夏天,湖水不冰,就是肺裡浸了水,只要服幾帖藥便可痊癒,眼下已給娘娘和姑娘用了針,睡上一覺便會好上許多。」

  宇文瓏一顆心總算落了地,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好!朕重重有賞!」

  樓禎瞪著他,他這什麼土豪暴發戶的反應,難道他沒銀子賞嗎?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總歸一句話,只要事關皇后,他就不淡定。

  不過,他也將宇文瓏的話聽進去了,雖然他說的是氣話,卻不是沒道理,禰兒這回確實太過任性妄為、無法無天,他真不敢想,若是皇后真的命喪池底會如何?子瓏怕是會丟下一切出家去。

  「尚德海,儘快擺駕回宮。」宇文瓏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命尚德海準備回宮,並宣了文琅覲見。

  樓禎欲言又止,「外公……」

  宇文瓏眉心微蹙,「石太師在收拾殘局,朕就不宣他老人家來了,你轉告一聲,朕沒怪他,不要放在心上,明日早朝,朕要看到他。」

  樓禎真心誠意的一拜,「多謝皇上。」

  文琅很快到了,他那個戴面具的隨從也半步不離的跟在身後,兩人一同向宇文瓏見禮。

  「草民參見皇上。」

  「先生不必多禮。」宇文瓏親自將他扶起。「幸虧先生識水性,若不是先生眼明手快,及時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皇上言重了。」文琅謙和有禮,半點也沒有要討賞的意思。

  「先生博通文史,所著國策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宇文瓏十分鄭重的說道:「朕不日便會延請先生入宮賜教,皇后先前說先生適合擔當雲史的編修之職,朕看來也是如此,舉薦奏章就由理郡王來寫。」說完便朝樓禎看了過去。

  樓禎一臉的無奈,「微臣遵旨。」

  文琅自然又是謙讓了幾句,「皇上抬愛,草民愧不敢當,如斯要職,恐難勝任。」

  「先生過謙了,朕一向惜才愛才,以先生這樣的經國之才,名副其實,豈能埋沒。」

  宇文瓏十分熱忱,語氣又真誠,樓禎在旁邊看了除了無言,還是無言。

  現在人家是他心愛女人的救命恩人了,說話語氣和眼光都不一樣了,他還記得在醉霄樓時,他對人家還一副愛理不踩的樣子,當時甚至因為言少輕表現出欣賞文琅,他就仇視人家,如今卻一口一個惜才愛才,變臉之快叫人歎為觀止。

  不過,這場變調的壽宴總算落幕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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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暗夜惡火之謎

  夜暮降臨,各宮都點上了宮燈,鳳儀宮的寢殿裡,帝后同眠。

  言少輕先前已醒來一次,也喝了藥,其實她自認身子無大礙,但宇文瓏定要她喝下藥才安心,她也只好喝給他看,又因藥性再度沉沉睡去。

  他就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連睡著都把她攬得緊緊的,腿都纏在她身上,還蹙著眉,似乎睡著也不安心,看來她落水真的嚇壞他了。

  不過,有他在身邊,她睡得極是安心,也沒作什麼落水的惡夢,彷佛白天的驚魂記沒發生過。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夜半,殿外一聲聲不容錯認的呼喊傳進了言少輕耳裡,她心裡一驚,不待她推喚,宇文瓏也驚醒了,跟著宮裡的警鐘也被敲響了。

  宇文瓏霍然起身,眉微蹙喚道:「來人!」

  「奴才在。」外頭是小安子的聲音。

  「何處失火?」

  「回皇上,是西皇宮那邊,雖然火勢很大,不過已經全力在搶救了,應是不久即可撲滅。」

  宇文瓏皺起眉頭,「西皇宮?」

  芊妃的住所白玉宮、秀嬪的住所秀妍宮和之前雲妃的住所雲月宮皆在西邊,芊妃是大越的嫡公主,不能出事,秀嬪懷有龍胎,也不能出事。

  他的面色一沉,問:「芊妃和秀嬪如何了?」

  小安子道:「回皇上,目前尚且不得而知。」

  「有芊妃和秀嬪的消息隨時來報。」他的嗓音中透著冷凝,這火,起得有些奇怪。

  「奴才遵旨。」小安子退下了。

  宇文瓏把言少輕摁了回去,「聽起來應是無事,天還未亮,你再睡會兒吧!」

  言少輕搖搖頭,還是堅持起身。「我睡不著。」

  「睡不著,那你起來坐著,朕不許你去看。」

  她坐起來之後,他把一個大小剛好的繡花迎枕塞在她腰後,讓她坐得舒服點。

  言少輕隨他伺候,她沉吟起來,問:「皇上,宮裡過去曾走水過嗎?」

  「從我有記憶以來,沒有。」宇文瓏眉心一攏,黑眸微眯。「你是說——」

  「不錯。」言少輕一個點頭。「宮裡來來回回巡邏的大內侍衛無數,要讓火勢蔓延到如此地步,定是有人縱火,而且是熟知宮裡情況的人,這才能避開巡守的侍衛,若是我猜得沒錯,火勢肯定是在交班時起的。」

  宇文瓏眉頭一緊,「什麼人特地在宮裡縱火?有什麼好處?」

  言少輕歎口氣道:「這得要到現場看了才知道。」

  「你肯定是想去看看的對吧?」宇文瓏也輕歎一聲,無奈地道:「好吧,朕跟你一塊兒去。」

  「多謝皇上。」想了想,她又微笑加了句,「知我者,莫若子瓏也。」

  「這會兒又知道要謝朕了?」他的唇角微微揚起,捏了捏她鼻子,把她攬近,在她耳邊說道:「我喜歡你叫我子瓏,下回咱們做那件事到極致的時候,你也這麼喊我。」

  其實他現在已經想做了。

  言少輕笑而不答,一會兒才道:「好。」

  只是一個簡單的好字,卻是把他心都焐熱了。

  他眸光熾熱的看著她,十分想把她壓回床上吃幹抹淨,但他從她眼裡看到一個訊息——她只想去起火處看看。

  俗話說,強摘的瓜不甜,他還是等她也有興致的時候再說吧!

  言少輕喚了多蘭進來為她更衣,宇文瓏自有小安子伺候,兩人才著裝完畢,尚德海的聲音便在層層帷幔外有些急的揚起了——

  「皇上、娘娘,太后娘娘請二位趕緊到壽安宮,好像出事了!」

  兩人對看一眼,都沒有說話,現在做何推斷都是空談,太后讓他們去壽安宮,肯定跟這場火有關。

  兩人出了鳳儀宮,天色還黑著,天上的浮雲影影綽綽,就見西邊天空中冒著濃濃黑煙,交雜著救火聲和警鐘聲。他倆各自上了步輦,一路無語,來到離西邊最近的壽安宮。

  剛踏上殿廊,便見寧靜在宮門前等候,見帝后同到,她迎了上來屈膝行禮。「見過皇上、皇后娘娘。」

  言少輕抬了抬手,「快起,寧靜姑姑無須多禮。」

  寧靜望著她的眼神滿是關切。「奴婢聽說娘娘在理郡王府落水了,可有傷到哪裡?」

  言少輕面上一貫淡然的笑容,「多謝姑姑關懷,只是喝了幾口湖水,本宮無事。」

  寧靜急切地道:「皇后娘娘鳳體矜貴,一定要多多保重,奴婢知道樓大小姐向來刁蠻任性,娘娘且避著她,莫要與她打交道便是。」

  以一個宮婢的身份,她這番「囑咐」顯然是太過了,但言少輕並沒有太在意,只淡淡地微笑道:「本宮明白。」

  宇文瓏無心聽她們客套,急道:「姑姑快帶路吧!」

  壽安宮燈火通明,寧靜卻沒將他們帶去正殿,而是拐了彎,領他們到東暖閣,這裡是太后日常起居之處,顯然事情有些隱諱才會在此處接見他們。

  此時,東暖閣的窗子都緊閉著,太后鐵青著臉坐在靠牆的大炕上,太后的貼身大宮女錦繡、淑晚都在左右服侍,黃底金鳳的地衣上跪著一個衣衫不整、髮絲淩亂的女子,一旁有個赤裸著上身、僅著褻褲的年輕男子,正讓兩個太監牢牢的押跪著,這畫面不禁令入內的帝后有些錯愕,待再看明些,那臉色蒼白的女子竟然是芊妃?!

  宇文瓏大步走過去,「母后,這是怎麼回事?」

  太后抬眼看著兒子,有些感傷地道:「皇上,秀嬪去了,火勢在白玉宮和秀妍宮同時燃起,秀嬪身子沉重,沒來得及跑出來,和腹中的胎兒一塊兒去了……」

  宇文瓏一楞,眼中劃過一抹異色。「母后,是否有人蓄意縱火?」

  太后神色凝重,「這事還得詳查。」

  宇文瓏眉頭微皺,「母后切莫太過傷心,兒臣會將秀嬪厚葬,且追封為秀妃,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太后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果然是皇室之人,早看透了生死,太后一句甚好,又拭了拭眼角的淚,便算了結秀嬪的一生了。

  言少輕知道,像太后這樣看過風雨的人物,對於一個嬪妃之死,不會有任何感覺,她不過在惋惜那未能出世的孫兒罷了。

  至於宇文瓏,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畢竟夫妻一場,秀嬪是懷著他的孩子死的,他不可能沒有感覺,只不過她沒從他眼裡看到心痛,倒是看到了幾分遺憾。

  她知道,秀嬪不是能動搖他心緒的女人,此時跪在那兒的芊妃也不能,但如果是夢妃呢?如果跪在那裡的是夢妃,他就不會如此淡定了吧?

  「芊妃犯了何事?為何衣衫不整的讓母后罰跪於此?」宇文瓏的視線轉到了芊妃身上。

  「這個大膽淫婦!」瞬間,太后無法壓抑的激動了起來。「這個賤人居然在宮裡偷人,做那下流勾當,身為大越嫡公主,身為我大雲皇室的四妃之一,竟如此不知羞恥、毫無節操,汙了我皇家的臉面,真真令哀家痛心疾首!」

  宇文瓏和言少輕一時沒能理解太后的話。

  偷人?

  在宮裡偷人?

  他們同時看向那名赤裸上身的男子,言少輕不知他是何人,宇文瓏倒很快想起他是誰了。

  他不是芊妃的陪嫁太監黎安嗎?芊妃命他為白玉宮的總管太監,他去白玉宮時,見過那太監幾次。

  宇文瓏一凜,冷聲問道:「母后是說,芊妃和這黎安苟且?」

  「不錯!」太后修眉冷橫,怒道:「火勢起時,哀家掛念著秀嬪肚裡的孩子,便立刻過去,先經白玉宮,才要去秀妍宮,誰知道竟讓哀家逮個正著,這兩個人衣衫不整的逃出來,哀家見情況有異,便命人拿下,派人給這閹豎驗了身,誰知他竟然不是太監!又派人給芊妃驗了身,果然她才剛與人苟且過!」

  說到這裡,太后更加的咬緊牙關,「皇上,這對姦夫淫婦是來穢亂我大雲後宮的,絕對不可饒恕!」

  宇文瓏臉色一沉,「芊妃,你有何話說?」

  芊妃頭一抬,清冷的聲音無所謂的說道:「無話可說,就把我送回去吧!反正此事我皇兄也知道,是皇兄授意我這麼做的。」

  「胡說八道!」太后一拍桌案,怒不可遏,「你說大越王讓你偷人?你說的是什麼混話?堂堂一國之君,會指使為人婦的妹妹偷人?難道大越王不將我大雲放在眼裡是嗎?」

  「這都要怪皇上!」芊妃的眼光十分怨毒。「打從我入宮,皇上的寵倖少得可憐,皇后入宮之後,皇上更是連牌子都不翻了,敢問太后,如此我要如何懷上孩子?」

  太后的目光中飽含著驚訝,「所以,大越王便教你這麼做?」

  芊妃絲毫不懼的迎視著太后,「不錯!」

  太后目光凜冽,「即便你懷上了孩子,也不是皇上的,大越王會如此糊塗,教你這樣行事?哀家不信。」

  芊妃冷笑連連,「不是皇上的又如何?難道你們還會對我生下的孩兒滴血驗親不成?」

  眾人一想,確實不會,當真驗了,那是對大越國大大的失禮,也是在懷疑芊妃的婦德。

  宇文瓏嘴角抽了抽,這算什麼事?

  不過,他竟然沒有絲毫憤怒的情緒,眼下的嬪妃裡,對他而言最棘手的就是芊妃,如今她自找死路,再好不過。

  他面色沉沉的對芊妃道:「朕會派一支羽林軍護送你回大越,你天亮就出宮吧!朕不想再看到你。至於你的嫁妝、你的陪嫁宮人,想帶什麼走便都帶走,這個假太監你也帶走,而要如何跟大越王說,相信你自己知道,朕也會修書一封給大越王,從此兩國不再是姻親國的關係。」

  芊妃五味雜陳的看著宇文瓏。

  劍眉入鬢,輕抿的嘴角無一絲弧度,他未著龍袍,黑發散在肩上,一襲黑袍常服仍是氣勢驚人。他是天下霸主,宇文瓏和黎安相比,她當然更願意承歡在宇文瓏身下,可是,他給的愛憐太少了,不,是從來沒有給過她愛憐,她才會心一橫,接受她皇兄的提議。

  反正,她嫁來大雲的目的就是要生下一個皇子,只要有了名正言順的繼位者,她手邊就有一百個能毒死宇文瓏的方法,一旦宇文瓏駕崩,她皇兄再派兵助她奪下皇位,她這個垂簾聽政的大雲太后之位就板上釘釘了,屆時,由她作主,大雲歸順大越,那她的母國大越就成了天下霸主,她要什麼榮華富貴沒有?

  可是如今……

  「皇上好像巴不得出這樣的事,快點送走本宮。」她話雖然是對宇文瓏說的,但一雙大眼卻是滿含著恨意地瞪著言少輕。

  宇文瓏把言少輕拉到自己身後,不讓她被歹毒的目光瞪著。「若你不做出醜事,誰也送不走你。」

  芊妃極不甘心,又搶白道:「皇上不冷落我,我又何至於出此下策?」

  宇文瓏黑眸淩厲,嘴角顯得冷冷的。「要是天下女人都像你這般耐不住寂寞,天下人倫早就大亂了。」

  芊妃還想再說什麼,宇文瓏卻是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十分厭煩地道:「來人,把他們兩個送回白玉宮,讓內務府派人盯著芊妃收拾。褚雲劍聽令,由你指派人選,率領百人羽林軍送芊妃回大越,天亮起程,不得有誤。」

  一陣紛亂,片刻過去,東暖閣恢復了安靜,言少輕由始至終都在沉思。

  她總覺得不太對勁,火勢這麼剛好,燒死了秀嬪和未出世的皇嗣,又燒出了芊妃的姦情,這對誰有利?自然是她這個皇后了。

  要不是宇文瓏和太后都深知她的為人,她又是太后自小看大的,否則肯定會認為是她做的。

  「朕自會派人詳查失火的原因,你好好休養,不要想碰這件事。」宇文瓏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他說了算的氣勢。

  太后旋即附和,「皇上說得不錯,皇后才無端落水,需得好生休養,這幾日便不要去上朝了。」

  言少輕有些啼笑皆非,她根本沒事,怎麼連不要上朝這話都出來了?

  「寧靜!」太后揚聲,「不是做了給皇后壓驚的甯神湯嗎?還不快端出來。」

  太后還特地著人給她做甯神湯,言少輕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寧靜端著湯碗進來了,臉上帶著熱切。「娘娘怕熱,奴婢已經吹涼了。娘娘一口氣喝下,再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來,不好的事就都會離開娘娘了。」

  言少輕有些猶豫,這碗甯神湯裡不會加了符吧?她跟祖母在一起久了,對神鬼之說相當反感,她只信事實。

  「喝吧!」宇文瓏替她接過了那湯碗,送到她唇邊。「這我小時候也喝過,寧靜姑姑熬的甯神湯是一等一的,不會苦。」

  這三個不會害她的人口徑一致,她也只好一口氣喝下了。

  帝后兩人回到鳳儀宮,天色已亮,不過天空仍灰濛濛一片,烏雲聚積在天邊,像是隨時都會下雨。

  進殿之前,言少輕凝了凝腳步,她回首一掃遠處的宮闕殿宇,看了一眼風雨欲來的天空,心情無端地沉重起來。

  宇文瓏親自將她送回寢殿,再三叮囑,「記住母后的話,不要上朝,等會兒朕去上朝了,你不要後腳又跟來。」

  言少輕哂然一笑,「皇上,今日原就是休沐日。」

  「今日休沐?」宇文瓏倒是高興起來。「那好,朕就在這裡看著你,哪也不去。」

  言少輕不鹹不淡地道:「皇上該去禦書房看看奏章了吧?昨日也耽擱了整日,皇上這陣子似乎太無心于朝政了。」

  「你說得對。」宇文瓏沒反駁,揚眸吩咐道:「尚德海,把朕要看的摺子都送來鳳儀宮,朕要在這裡批摺子,剛好皇后也可以幫著看些。」

  言少輕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皇上不是要我休息嗎?你在這裡看摺子,還要我打下手,我要如何休息?」

  宇文瓏將她的手握在自個手裡摩挲揉捏。「不管,反正朕今日要守著你,寸步不離。」

  他都沒法說以前被她當空氣時,他心裡有多空了,如今他整顆心被填滿,何必要自己待在禦書房裡孤單寂寞冷。

  「娘娘,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尚德海躬身道:「皇上在禦書房裡也是想著您,不如讓皇上待在您這兒,皇上反而能專心。」

  言少輕為之失笑。到底他在禦書房都在做些什麼啊?弄得尚德海會如此說,她還以為他都是專心批奏章呢,看來並不是。

  「尚德海,」宇文瑭淡淡的一眼掃過去,「朕看你是不想去金陵了……」

  尚德海立馬高呼,「奴才想啊皇上!」

  宇文瓏沒好氣道:「想?那你還有心思拆朕的台?」

  尚德海謹小慎微外加十分狗腿地道:「奴才只是一片好意,您不好說的,奴才幫您說,讓娘娘明白您的心意,奴才這是忠心耿耿啊皇上,請皇上明察。」

  言少輕恬然一笑,「就把奏章送過來吧!」

  宇文瓏打蛇隨棍上,「把朕的膳食也送過來。」

  言少輕笑了笑,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鳳儀宮賴一日了。

  兩人進了內殿,竹桑立即迎了上來。

  「娘娘!陸……奴、奴婢參見皇上!」竹桑原要衝口而出的話,因見到皇上沒去上朝竟又陪著主子回來,及時又住了口,還因住口得太急而明顯的咽了下唾沫。

  宇文瓏對她這態度很不高興,瞬間板起了臉,「有什麼話是朕不能聽的?」

  竹桑嚇得低眉斂眼,「奴婢不敢。」

  宇文瓏劍眉一挑,「你不敢?你分明就敢了。」

  言少輕徐徐抬起雙眸,「無妨,你就說吧!」

  竹桑看了眼宇文瓏,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陸大人派人來過了,說是請娘娘即刻到大理寺與他會合,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又再度犯案,陸大人說,娘娘一定要過去。」

  她會及時打住還不是因為眼前這位真龍天子對陸大人的醋意太重,何況這次又是要把娘娘叫出宮,這皇上怎麼會高興嘛。

  她不知道宇文瓏此時對陸宸已經了無敵意,不過儘管無敵意,他還是聽得直皺眉。

  「這個陸宸也真奇怪,為何一定要你去?他自個兒就無法獨立辦案嗎?能力這麼弱,朕要如何倚重他?」

  好個陸宸,真會搞破壞,他正想和少輕甜甜蜜蜜在鳳儀宮裡消磨一日,他卻殺出來要把少輕叫出宮,這不是程咬金,什麼才是程咬金?

  「皇上!」聽到事關連環殺人案,言少輕已經沒法淡定了。「陸大人會說讓我一定要去,那麼肯定有他的道理,不如咱們現在就出宮?」

  宇文瓏頓時精神來了,「你是說,朕一塊去?」

  言少輕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不然你會放我出宮嗎?」

  宇文瓏咧嘴一笑。「知我者,少輕也。」

  兩人接著心急火燎的到了大理寺,卻撲了個空,陸宸已經等不及先去凶案現場了。

  那衙役平時是見慣言少輕的,也曾見過皇帝真顏,這會兒看到皇上竟然悄無聲息的大駕光臨大理寺,一時嚇了個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大、大人說,請、請言相去、去敬安侯府。」

  言少輕心裡一沉,「敬安侯府?」陸宸會讓她去的地方,肯定是命案現場,所以,敬安侯府是命案現場?

  她沉聲問道:「遇害的是哪個姑娘?」

  那衙役又結巴道:「卑、卑職不知。」

  宇文瓏攥著她的手緊了緊。「你別亂猜,敬安侯風流,敬安侯府的姑娘肯定也有三十來個,不會那麼巧。」

  她當然希望不是跟她交好的八姑娘,可是,就算死的是別的姑娘,她也不好受。

  說起這樁連環殺人懸案,已延宕了二十多年未破案,京城人人知曉,從她祖母還在朝為相之時便開始了,第一樁凶案發生時,她興許還沒出生,那時驗屍剖屍的便是她祖母,每一次的案卷也都完整的保留著。

  這二十多年來,那冷酷的兇手每年都會殺害一名以上的女子,最少是一個,最多是三個,且專挑未婚的大戶人家或官家千金下手,慣性是開春即犯案,只有今年例外,拖到如今都要入秋了,兇手才動手。

  因此,她一度以為兇手肯定是死了或病了,只有這樣才不能再犯案,可沒想到兇手再度出現,還挑中了女眷眾多的敬安侯府……

  來到敬安侯府,敬安侯見皇上竟親自到了,立即涕泗縱橫,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還給皇上下跪了。

  「皇上要為老臣作主啊!老臣的閨女死得好慘……」

  其實敬安侯風流成性,妻妾成群,有三十多個女兒,他甚至想不起八丫頭長什麼樣,也沒那麼多感情,可皇上親自來了,這是家門榮光啊,他哭得累一點也值得。

  「侯爺快起。」宇文瓏雖然親自去攙扶,但當下心裡可是猛翻白眼,覺得自己該戴頂紗帽來才對,免得被認出來要應付這等場面。

  「嗚嗚,皇上,老臣的女兒死得好冤,那兇手好狠的心……」

  敬安侯死命抱著宇文瓏的腿,這龍腿他平時是抱不著的,這時候多抱抱以後也好出去炫耀。

  言少輕見敬安侯糾纏得不象話,遂沉了沉聲道:「敬安侯退下,不得干擾辦案。」

  那銳利的眼神和清冷的聲音頓時讓敬安侯嚇得話都說不清,他縮了縮鼻子,馬上鬆手。

  「是、是,老臣明白、明白……這、這就退、退下……」

  言少輕冷然的目光轉回那候著她的衙役,「帶路。」

  她一言不發,宇文瓏悄然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都發涼了,他忍不住直皺眉。

  進了院落,過了長廊,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這裡嗎?」

  衙役恭敬地道:「是的,大人,就是這裡。」

  畫眉院——她心裡已經有數了,她和敬安侯府的八姑娘黃婉孜是知己好友,來這裡不只一次兩次。

  真的是婉兒,死的真的是婉兒……

  宇文瓏在心裡把陸宸罵了個遍,死的是八姑娘,明知道少輕會有多難受,還把她找來?

  「不去了,咱們回宮。」

  她聽到宇文瓏悶悶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搖了搖頭,「不,我要去。」

  宇文瓏歎息一聲,他知道現在十頭牛也拉不回她,亦知道若是陸宸沒有通知她,她會恨死陸宸。

  他終究還是陪著她進了畫眉院,下人們都圍在院子裡議論紛紛,也有幾個丫鬟在哭。

  言少輕踏進黃婉孜的閨房,濃重的血腥味彌漫著,房間四周都拉起了黃布做的封鎖線,這封鎖線還是她祖母想出來的,封鎖線內便是案發現場,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視同罪犯,而打從有了這封鎖線,案發現場也不再一片混亂了,如今大雲全國的衙門都沿用此措施。

  繞進屏風,室內毫無打鬥痕跡,就見陸宸皺著眉,青玉在其身側,書吏和仵作在一旁候著,幾個衙役在收集證物。

  她走近陸宸,問:「如何?」

  陸宸凝著眉,沉重地道:「相同。」

  聞言,言少輕面色深沉,唇瓣緊抿。

  這表示如同過去一樣,死者生前都未曾受到姦淫侵犯,同樣被迷藥迷昏勒斃,也同過去一樣,死者渾身赤裸,都被剃光頭髮和身上所有體毛,割下雙乳和陰部。

  她祖母曾說過,兇手一定是極為憎恨女子,才會如此犯案。

  可惜的是,那兇手極為狡滑高明,做案乾淨俐落,從來不留線索,是以至今都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也沒捉到人。

  祖母當初曾推估過,犯案之人可能二十多歲,若祖母沒猜錯,那兇手現在也該四、五十歲了,他們也曾在發現受害者之後立即封鎖城門,清查所有進出者和疑犯,但始終徒勞無功。

  兇手一直選擇京城的大家閨秀做案,且從他來去自如看來,可見對高門後宅極為瞭解,她深信,那兇手一定長期藏匿在京城之中,不,或許不是藏匿,她祖母說過,那兇手平日裡極可能就像一般老百姓那樣的生活,可能有妻有子,家人根本不知道他犯下驚天大案,他就跟一般人一樣,隱身在街市之中,任何人都不會對他起疑。

  至於兇手是男人,為何不會是女人?這點也是祖母從被害人身上被剜掉的傷口深淺分析出來的,兇手是男子,而且是一個精神異常的變態。

  她朝床邊走過去,那裡,曾是她和婉兒一同說笑談天的地方,她們也曾一起在那張床上午睡,如今,只躺著婉兒冰冷又慘不忍睹的屍首。

  宇文瓏突然拉住了她,「不要看。」

  「我沒事。」她還是鎮定的走了過去,緩緩掀開白布。

  婉兒一直極為寶貝她的頭髮,如今,卻要以這副模樣入葬……

  她的眼神顯得有些木然,手卻攥得死緊。「驗過屍了嗎?」

  那仵作連忙向前回道:「是的,大人,卑職已驗過屍了。」

  她接過仵作呈上的驗屍單,看了片刻,將那驗屍單交還仵作,深吸了一口氣道:「回刑部剖屍。」

  她才說完,便失去了意識,因為宇文瓏一掌由頸子劈昏了她,在她軟綿倒下之際,抱起了她。

  眾人一時都驚訝得不敢動,只有陸宸文風不動,像是知道他為何如此。

  宇文瓏對陸宸道:「讓別的仵作剖屍吧,她雖然堅持要做,但她肯定受不了,朕先帶她回宮了。」

  陸宸點了點頭,「微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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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3: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一案接著一案

  言少輕醒來便看見宇文瓏的臉,她有一時的恍神,但很快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慘死的婉兒,她心神一顫,半撐著身子便要坐起來。

  宇文瓏沒把她摁回去,反而扶她坐起來。「該做的,陸宸都派人做好了,屍體剖驗了,驗屍單也送來了,你要看,我會讓你看,不過你昨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先喝碗白粥再看。」

  言少輕這時反而沒有真實的感覺了,她眼圈發紅,帶著些微期待的看著他,焦急的問道:「婉兒真的死了嗎?我是不是在作夢?」

  「不是作夢。」宇文瓏覆住她的手,苦笑道:「樓禎在陪安知駿那小子喝酒呢,咱們要不要也去?聽說安知駿那小子哭得淅瀝嘩啦,八姑娘又沒有跟他許下什麼誓言,也沒跟他訂親,不過是他自己對人家有意罷了,他卻是哭到不能自已,說這一切都怪他,若他早些把八姑娘娶進門,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豆大的眼淚突然從言少輕眼裡滑落,她拭掉了眼淚,語音微哽,「說得對,兇手不會對已婚婦人下手,若是他早娶了婉兒,婉兒就不會死了。」

  她想到婉兒說的,最想嫁人,想離開那個讓她糟心的侯府,想和夫婿舉案齊眉,生個胖娃娃……這些回憶讓她更難受了。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宇文瓏無奈的看著她。

  她知道,若死的不是八姑娘,而是敬安侯府的其他姑娘,她不會這樣說。一樣都是一條性命,她平時也不會這麼沒理性,但知己的慘死讓她耿耿於懷。

  「我會喝完白粥。」

  正當宇文瓏稍感放心時,又聽她說道——

  「不過,我也要去刑部驗屍房,我不想讓婉兒孤零零的在那兒。」

  宇文瓏眉頭緊蹙,最後輕歎了一口氣。「今日你不許去,關心則亂,你做不好的,不如暫時放空,讓腦子休息休息,說不定能找出破案的脈絡。」

  言少輕垂下眼眸低吟道:「但是,我在這裡覺得悶,好悶好悶,只要想到婉兒的死狀,我就快透不過氣來……」

  宇文瓏凝視著她悲愴的雙眸,「我帶你出宮走走。」

  「我不想被一堆人跟著。」如果那樣,她寧可留在這裡獨自消化她的悲傷。

  「不會,我向你保證,只有我們兩個。」宇文瓏將擱置在矮桌上的粥碗拿起。「我喂你喝粥,喝完了,咱們就出去。」

  喝完了粥,宇文瓏喚多蘭進來為言少輕更衣。

  因為要秘密出宮,言少輕原想扮做男裝,宇文瓏卻執意要她做女裝打扮。

  「你穿男裝,咱們反而引人注目,我摟著你,對你稍微有些親密舉止都不是,咱們像尋常小夫妻一般的出去不是很好嗎?」

  這是他在花燈節那日就有的想望,今日總算能夠實現了。

  他說的在理,言少輕便依了他,讓多蘭給她做了尋常少婦的裝扮,並從衣箱裡取了她未出嫁前做的一套衣裳穿,頭髮則簡單綰了個鬆散的髻。

  她換好了衣裝,宇文瓏又將她帶回嘯龍宮,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他自己也在內殿更了衣,一副江湖俠客的裝束,那同樣是他未做皇帝之前最愛的裝束。

  他正在攬鏡自照,那長鏡是西洋船運來的物品,她則在身後看了他好一會兒,不由得勾起她當年的少女情懷。

  那時,若在茶樓的文學會與他不期而遇,他就是這副裝束,且一定簇擁著樓禎等人,總像是沒看到她似的,越了過去就上樓,讓她也只好低頭斂目的快步走過。

  「我問你,」她站在他的身後,看著鏡子裡的他。「以前在茶樓遇到我的時候,你真的沒看見嗎?」

  「什麼沒看見。」宇文瓏的嘴角揚了起來,了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腰際扣。「實話告訴你吧!我是打聽到你會去,我才特意過去的,不然你當我那麼愛喝茶,沒事就去那間茶樓啊,他們的茶難喝得要死。」

  言少輕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不禁愕然。「那理郡王他們……」

  「他們都被我煩死了。」他索性全抖出來。「我硬拉他們一塊兒去給我壯膽,你別說,他們都趁火打劫的,每陪我去一回,就往我府裡搬東西,什麼寶貝都給他們搬走了。」

  她眼裡閃過困惑,「去見我為何還要有人壯膽,我難道那麼可怕?」

  宇文瓏轉過身去,換了個姿勢把她擁進懷裡,低頭磨蹭了她鼻子好一會兒,笑睇著她道:「我的好娘子,這就叫做近情情怯,不懂嗎?」

  溫存了好一會兒,他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

  他拉起一塊地衣,露出一塊青石板,扳動石板之後,露出了一個黑洞。

  言少輕並不知道宮裡還有秘道,有些驚訝。

  宇文瓏已經躍下地道,在下面對她喊話,「跳下來,我接住你。」

  言少輕毫不遲疑地跳下去,他穩穩的接住了她,待她站好後,他牽起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大雲開國以來,本只有天子才能知道的秘道,如今你是第一個知道此秘道的皇后。」

  宇文瓏取出備好的火燭引路,兩人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出口,他同樣推動一塊位於秘道上方的青石板,他先躍出去,再拉她上來。

  言少輕也不知道身在何方,隱約知道應該是在宮外了。

  外頭,暮色四合,看來是快掌燈了。

  他挽著她走了一小段路,便見到一匹通體雪白的高大駿馬拴在樹上,她一眼認出那是他的馬——三郎。

  這名字,還是她給起的。

  那也不知多久以前的事,她在楓葉滿樓前的楓樹下第一次見到他的馬,正疑惑不懂騎術的祖母怎麼會買了匹馬,就見他由小樓裡出來了,原來他是去探望她祖母的。

  當時,她不置可否的看著他挑眉問:「是你的馬嗎?」

  「不錯,西域來的貢品,父皇賞給我的。」他大步越過她,拍了拍馬背,很是驕傲的樣子。「還沒起名字,你看起什麼名好?」

  她看看他的馬,又上下打量他,「你排行老三,就叫三郎吧!」

  他不悅的哼了一聲,「三郎?這什麼名啊?虧你還是三元及第的文狀元,起的名字這麼沒有層次,早知道不問你了,問掃地的粗使丫鬟都比你起的好。」

  後來,皇室的圍獵活動時,她親耳聽到他在追他的馬。

  「三郎你別跑啊!你主子我在這裡,你這小子是要跑去哪裡?要是害本王輸了,看本王怎麼整治你!」

  那晚他獵了滿滿的獵物回來,晚宴前,她還特意去找他。

  「不是說三郎沒有層次?你為什麼還用?怎麼不起個有層次點的名字?」

  他嘴一撇道:「沒層次有沒層次的好處,不會跟別人撞名,就湊合著用了。」

  往事讓言少輕忍不住哂然一笑。

  那時候,他就喜歡她了吧?才會故意漫不經心地叫她給馬起名,還用了這名。

  她先一步走過去輕拍馬背,「三郎怎麼在此?」

  宇文瓏跟在她身後,「主子在此,它當然也要在此,否則咱們怎麼出城去?」

  言少輕回頭,微露訝異之色,「出城?」

  「要是咱們在京裡逛,指不定又遇到哪個不長眼的把咱們認出來,那不是很掃興嗎。」

  他一躍上馬,朝她伸長了手,言少輕把雙手交給他,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她抱上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

  言少輕知道他是個馭馬高手,她一點兒也不擔心。

  他們出了城,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來到京郊外馨縣的月桂鎮。

  月桂鎮是個樸實的制茶小鎮,幾乎家家戶戶都是茶農,平時就多有茶商來往,主要的兩條大街今兒剛好有廟會,來了不少吃食攤販和雜耍賣藝的,又在廟前搭了個戲臺子,觀看的人群不時喝采鼓掌,比平時熱鬧了十倍。

  兩人從街頭逛到街尾,逛了兩遍才甘休,宇文瓏有心讓言少輕解悶,便一攤一攤的慢慢逛,她在一個書攤前停了特別久,他也不催,看到一些有趣的故事話本,兩人還翻了起來。

  「餓了吧?咱們找家飯館吃飯。」

  宇文瓏看著大街上最稱頭的一間飯館——進財客棧,旁邊還立個小木牌寫著——招牌菜,外酥內香的樟茶鴨。店面看起來挺乾淨的,感覺不錯,就是這家了。

  「去那吧!」

  他正要往進財客棧裡走,言少輕卻拉住了他,指了指一旁一個專賣酸辣粉的小面攤。

  宇文瓏瞪大了眼,「你想吃那個?」不會吧?難道她不知道……

  言少輕嫣然一笑,「記得小時候跟祖母去白興縣辦案,在那裡吃過酸辣粉,滋味難忘,可惜在京城裡沒見過。」

  宇文瓏想想也無所謂,雖然他們在宮裡的膳食都有專人試毒,但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帝后的禦膳,現在又沒人知道他們來了這裡,自然不會有人專程來這小攤子給他們下毒。

  小攤生意很好,他們等一桌客人走了才有位子坐,因為只賣酸辣粉,便也只能點酸辣粉,一人點了一碗,言少輕要了大碗,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要了大碗。

  言少輕不喜熱食,但喜歡辣味,這酸辣粉不帶湯湯水水,又做得不燙,酸辣勁十足,很合她的胃口,她很快吃完了一大碗,還意猶未盡。

  她滿足的擱下碗筷,轉頭正要問宇文瓏要不要再來一碗時,就見他滿額的汗水,臉上快噴火似的,她忍不不住噗哧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歡吃辣,不知道你原來是不能吃辣。」

  宇文瓏才不承認,「我是不喜歡,不是不能吃。」

  言少輕看著他那碗沒吃幾口的酸辣粉。「可現在你分明是不能吃辣。」

  宇文瓏眉頭微蹙,他可聽不得這種有損他男子氣概的話。「誰說的,我這就吃給你看……」

  言少輕失笑的阻止他,「不要吃了,再吃要鬧肚子了,到時怎麼回去?」

  不能回宮確實是個大問題,聞言,宇文瓏也不再逞強了,掏銀子付了帳。

  兩人起身,把位子讓給別人。

  言少輕笑道:「我也沒吃飽,咱們去剛剛那間客棧吧!适才瞥了一眼,瞧見他們的招牌菜是樟茶鴨,月桂鎮專產茶葉,樟茶鴨肯定好吃,咱們就試試樟茶鴨吧!」

  兩人往進財客棧走,還未走近,就見兩名粗漢走出來,宇文瓏眼明手快,立即拉了言少輕躲進餅鋪。

  「我看到了楊七!」言少輕蹙著眉,隨即又搖了搖頭,笑自己這什麼荒謬的想法。

  「不,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錯了,已經自盡又火化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宇文瓏緊緊的握著她的肩,沉聲道:「你沒看錯,我也看到了。」

  楊七身為黃金劫案的主謀,是朝廷重犯,雖然他只在大理寺獄裡見過一次,但他不會錯認。

  言少輕神色一凜,「所以,真的是楊七?!」

  見到了死而復生的楊七,言少輕哪裡還有心情逛下去,自然即刻回京,還直奔大理寺。

  果然不出她所料,因為連環殺人案犯再度犯案,陸宸還在大理寺裡挑燈夜戰,他不死心,也不放棄,把過去的案卷全部拿出來重新審視,檢查有無遺漏之處或與他案不同之處。

  要知道,這次案犯作案的月分晚了許多,也不排除是有人模仿他的犯案手法,嫁禍給他。

  「在月桂鎮見到楊七?!」見到帝后深夜同來,陸宸已夠驚訝的了,聽到他們說見到楊七,他面色更是凝重得化不開。「楊七自盡後,並無家人親友前來認屍,照程式交由刑部火化結案。」

  言少輕神色瞬息萬變,吩咐道:「當時驗屍的仵作是何人?即刻帶來見我!」

  「是,大人!」一個值夜的衙役連忙去了。

  不一會兒,那衙役帶著個一臉誠惶誠恐的老人家回來了。

  言少輕自然認識對方,他叫蕭海,是刑部件作班的領班,做了一輩子的件作,言少輕考仵作時,他便是主考官之一,且當年跟她祖母是一塊兒考進刑部仵作班的,她祖母一路做到了丞相,他則做了仵作領班,現在老了,身子不太好,已經很少出去驗屍了,就派工作給他的徒弟們。

  「蕭海,楊七是你給驗的屍?」見到前來的是蕭海,言少輕神色之中有掩不住的驚訝。

  她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她不相信她從小叫蕭伯公的蕭海會涉案其中,不信他會與楊七及其背後主謀有所勾結。

  「回大人,不是小人,是郭造所驗,可是郭造不久前意外摔進大溝裡溺死了,小人才代為來回話。」

  言少輕臉色微變,「溺死?」

  是什麼人能收買郭造開出假的驗屍單,又用死屍把楊七從大理寺獄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出去,讓那死屍頂替楊七火化結案,事後又趁他們尚未察覺之時把郭造殺人滅口?

  究竟是誰有此通天本領?那人必在她的近處,只是查到這裡,線索又斷了,讓她始終有種不得其門而入的挫敗感。

  興許是多事之秋,才過了十幾日,連環殺人案尚未平息,黃金劫案也還在霧裡摸索,太后身邊的心腹大宮女錦繡被人發現陳屍在太液池,打撈起來的時候皮膚都泡得發皺了。

  「少輕,眼下就快要圍獵了,我這幾日還要去宮外營地閱兵,分身乏術,聽聞母后連日來因為錦繡的死很難受,也沒胃口,你查案之餘,得空便去陪陪母后吧!」

  雖是多事之秋,但象徵大雲朝豐年強盛的皇室圍獵還是必須舉行,往年都是定在開春三月或者秋末,今年已定在秋末。

  「我明白,我今日便會去探望母后。」

  宮裡死了人,死的還是太后的心腹宮女,她這個執掌後宮的皇后難辭其咎,可儘管是在這節骨眼上,卻也沒有任何人怪罪於她,她到壽安宮去看太后時,太后也只感傷了幾句,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責怪。

  「哀家冥思苦想,還是不明白,錦繡素來穩重、少言,從不跟人爭長短,是誰跟她有深仇大恨,把她手腳綁了石塊,嘴裡還塞了布給扔進池裡,存心不讓她活命。」太后說著,歎了口氣。「說起來,錦繡也陪伴哀家十多年了,身邊少了她,心裡像少了什麼似的,一直心神不寧。」

  言少輕目光沉沉,自責甚深。「都怪臣妾無能。」

  她做好了其他角色,卻沒做好「皇后」。

  自從她進宮以來,宮裡就一直出事,懷有身孕的梅嬪、秀嬪先後離世,雲妃打入暴室之後,精神已經失常,跟著一紙休書,失德的芊妃被遣送回大越……若她多將心思放在後宮,也不至於出這麼多事。

  「六宮之事蕪雜得很,怎能怪皇后?」太后定了定神,正色地道:「素日裡皇后還要處理朝政,分身乏術也是無可厚非,哀家已傳旨下去,若因為這事,有任何人嚼皇后的舌根,哀家絕不輕饒。」

  話說得重,言少輕有些驚訝,但還是躬身謝道:「多謝母后體恤。」

  太后對她的寬容,已是偏袒了。

  她曾想過,除了因為她是宇文瓏心尖上的人,或許也與她娘親有關。

  她娘親韓氏,未出閣前與皇后便是手帕交,她娘親還未過世前,當時她還沒被祖母送進太學做皇子伴讀,偶爾也會跟著母親進宮探望純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這麼一想,她小時候便見過寧靜姑姑了,每次寧靜姑姑都會為她準備許多她親手做的零嘴糕點和小玩意兒,純妃和她娘親敘話時,就由寧靜姑姑陪著她在花園裡玩。

  「寧靜,把皇后的補藥端上來。」」

  她的回憶正走到寧靜身上,便聽到太后一聲吩咐,寧靜忙不迭去端補藥了。

  言少輕垂首道:「母后心裡難過,還要為臣妾操心進補,臣妾心裡委實過意不去。」

  「是哀家令太醫院開的,有助受孕的補藥。」太后輕輕抿了一口茶,看著淡若清風、眼睛宛如一泓清泉的她。「皇后,如今後宮能承寵的也只有你一人了,你要為皇室開枝散葉,責任重大,須得好好照顧自己身子,刑部之事也需得漸漸放手,將來你一旦有孕,龍裔為重,也不能像如今這般四處行走。」

  言少輕臉色淡然平和,「母后,能為皇室開枝散葉的還有夢妃。」

  太后一臉訝異,「怎麼,皇上沒有告訴你嗎?」

  言少輕一楞,「告訴臣妾何事?」

  太后理所當然地道:「夢妃之事啊,皇上沒有告訴你嗎?」

  言少輕搖頭,「臣妾並不知道夢妃有何事。」

  太后頓時感慨地歎了口氣。「皇上有心了,興許是怕走漏風聲,傷到夢妃,連皇后都瞞著。」

  言少輕益發好奇,「請母后明示。」

  太后神色嚴肅,緩緩地道:「夢妃是哀家的親侄女,她十二歲隨她母親去寺廟作法事,不料卻遭遇火劫,雖然救回一命,可除了臉蛋,全身都留下極為難看的傷痕,是以她拒絕親事,生怕洞房花燭夜會被夫君嫌棄,如此拖延婚事,她的年齡越來越大,轉眼已屆大齡之年,周遭開始出現一些譭謗她閨譽的閒言閒語,說她不嫁人是因為早失了清白之身,讓哀家的兄嫂都愁白了頭,而夢夢更是幾次求死,不想再因她而讓郭家被指指點點。」

  太后歎了一口氣,繼續道:「皇上登基時,需得冊封一、兩位嬪妃,哀家便向皇上進言,若能讓夢夢進宮為妃,非但她後半生有個棲身之所,也可杜絕悠悠之口,讓她不再受流言之苦,皇上也心疼夢夢的遭遇,便應允了。」

  言少輕這才明白夢妃總是包得像粽子的原因,身上傷疤之多之嚴重,可能超過外人的想像……

  「母后,難道皇上和夢妃並沒有圓房?」她會這麼問是因為太后沒把夢妃算進開枝散葉的名單之中。

  「沒有,他們未曾有過肌膚之親。」太后搖頭歎氣不斷,「夢夢都怕死了被人家看到她身上醜陋的傷疤了,又怎麼肯跟皇上裸捏相見?讓她脫衣裳,就等於要她去死,她連沐浴都不要丫鬟伺候,連自小伺候她的丫鬟她也不給看,皇上時不時的召寢,不過是幫她在後宮站穩腳步罷了,這也是哀家請求皇上這麼做的。」

  言少輕恍然明白,原來這便是夢妃侍寢時間總是持別短的原因。

  可她心裡頓時又起了疑問,是巧合嗎?對她有威脅的嬪妃一個個消失了,只剩下對她沒威脅的夢妃,若有人要說之前種種都是她為了鞏固後位而做的,她自己第一個信。

  「皇后。」太后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在圍獵後便要選秀了,想來皇上是不可能選秀的,但若不選,又怕天下人指責皇后善妒,所以哀家在這裡向皇后下旨,從今而後,廢除選秀,除非皇上自己開口要恢復舊制,否則就當咱們大雲後宮沒這規矩了。」

  言少輕甚為訝異,「母后——」

  太后阻止她,開口道:「哀家心意已決,皇后不必多言。哀家知道,皇上登基和大婚時迎來的幾個嬪妃已令皇上十分不滿了,如今終於和皇后琴瑟和鳴,皇后向來是皇上的心頭至寶,若哀家再堅持選秀,給皇上弄些嬪妃進宮,皇上肯定要同哀家沒完。」

  言少輕也不想再進言了,她不能下的旨意,太后替她下了,何樂而不為?

  喝完了補藥,她稱刑部還有事便要告退了。

  太后若無其事的吩咐道:「寧靜,替哀家送送皇后。」

  甯謹容一喜,「是。」

  讓寧靜一直送到了殿外廊下,言少輕這才朝她微微一笑,「姑姑請留步。」

  寧靜看著她,欲言又止。

  言少輕從容地道:「姑姑還有話要對本宮說?」

  寧靜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娘娘看起來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是否有什麼煩心事?奴婢縱然不能為娘娘分憂解勞,但聽娘娘說說話也是好的。」

  言少輕輕描淡寫地道:「想來姑姑也知道那連環案犯又犯案了,不知何時才能將惡人緝拿歸案,告慰眾多死者的在天之靈,本宮只是在想這個罷了,姑姑無須掛懷。」

  寧靜感同身受的歎息一聲,「敬安侯府的八姑娘遇害,娘娘此刻心中肯定很難受。」

  言少輕有些訝異,「姑姑也知道本宮與八姑娘素來交好?」

  寧靜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一會兒才道:「因為皇上打小開始,老是將娘娘掛在嘴邊,娘娘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平素來往的是哪些人,手帕知交又是哪家小姐,是以奴婢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言少輕有些失笑。他這是一直在太后面前把她掛在嘴邊嗎?也難怪太后會來廢除選秀這一招了。

  「對了,姑姑,錦繡在遇害失蹤前,可有什麼異常?」

  寧靜狠狠一楞,「異常?」

  「比如,說了什麼平時沒說過的話,做了什麼平時不會做的事,又或者跟什麼人見面?」

  她才說完,寧靜就立刻搖頭。「沒有,沒有娘娘說的那些事,錦繡什麼異常都沒有,若不是她的屍體被發現,奴婢都不知道她不在壽安宮裡。」

  「這樣……」言少輕蹙眉思索起來。

  兩人並不是一般的宮女,同是太后身邊近身服侍的人,她卻不知道對方失蹤了?

  她看過錦繡的驗屍單,錦繡在太液池裡至少浸泡超過了十個時辰,這麼長的時間,寧靜都不知道錦繡不在壽安宮裡……

  「娘娘,後宮的事您就不要管了。」寧靜有些急切的說道:「天塌下來有太后為您頂著,娘娘只要快些懷上龍嗣就行,後宮的水,深不可測,朝裡面伸手的多了去,只有生下皇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皇子,沒人敢動娘娘一根指頭。」

  寧靜的忠告確實是後宮守則,言少輕點了點頭,「本宮明白,多謝姑姑關懷。」

  宇文瓏得知太后親口廢除了選秀,簡直欣喜若狂,還把言少輕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還是母后明智。」

  言少輕有些啼笑皆非,「這麼高興嗎?」

  「自然高興。」宇文瓏把她抱上床,壓進床榻裡,一邊剝著她的衣裳,一邊輕輕磨蹭著她的鼻尖,嘴上正經八百地說:「若是又進來一批嬪妃,她們只能守活寡,這是造孽,為了咱們將來的兒女著想,要多積德,不可造孽太深。」

  「我都知道夢妃的事了。」言少輕深深一歎。「夢妃也是個可憐的。」

  「確實可憐,她本來是無憂無慮的,因為一場火……」宇文瓏也是感歎。「朕跟夢妃說過,若她遇到她真心喜歡的、也不計較她身上疤痕的男子,朕會放她出宮,讓她嫁人去。」

  言少輕有些失笑,「在這深宮內院的,是要如何遇到傾心的男子?」

  「所以嘍,朕已經用了些手段。」宇文瓏得意地道:「禁軍大統領奉榮,都快三十還未成婚,朕時不時就派他護送夢妃去這去那的,等著,早晚有一日他們能日久生情,天雷勾動地火。」

  言少輕頓覺莞爾。「你這可大大錯了,奉大統領又豈是會為了女人背叛主子的人?他不會為了夢妃心動,原因只有一個——夢妃是你的女人。」

  宇文瓏更得意了。「朕也防到了這一點,怕奉榮苦苦壓抑自己的感情,所以已經把夢妃可憐的遭遇和處境告訴奉榮了,說得很直白,朕沒碰過她,也打算放她出宮去追尋真愛,要是她真有了能託付終身的人,朕就先把她送到遙遠的尼姑庵去帶發修行,過個一兩年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改名換姓嫁人。」

  這計畫確實可行,言少輕笑道:「想不到你還會當紅娘啊。」

  宇文瓏低低對她笑,纏綿地道:「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要不要試試?」

  他興致一來,又沒羞沒臊的將她折騰得沒完沒了,還不斷在她耳畔對她說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

  「母后說得不錯,你要快點為皇室開枝散葉,眼下宇文皇室子嗣單薄,你至少要生四個,你也不小了,所以咱們要加快腳步,努力的生,朕皇子和公主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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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皇帝的心變了

  言少輕並不排斥生孩子,並不是因為皇后的職責所在,而是她想要生一個他的孩子,他們的骨肉。

  可是,老天不讓她過太平日子,今年的第一樁連環殺人案才過去一個月,第二樁又起。

  受害者是京城皇商狄家的嫡大姑娘,案發現場一樣是她的閨房,同樣被剃了毛髮,割掉雙乳和陰戶,房裡到處都是血,觸目驚心。

  「已經驗屍了。」陸宸將驗屍單交給她,苦笑道:「案犯似要補足開春沒殺的分,竟然這麼快又再犯案,真真是目無王法了。」

  言少輕眼眸微斂。「心裡有王法,還會幹這等慘絕人寰之事嗎?」

  陸宸蹙眉,「也是,這麼長的時間都沒能捉到他,他眼裡還能有王法嗎?自然是全然不怕了。」

  狄大姑娘已經訂親,對下人很是和氣,因此府裡上下哭成一片,狄夫人更是一早哭昏了去。

  「這是什麼味?」言少輕在重複驗屍時發現了奇怪的味道。

  她的嗅覺特別敏銳,這間閨房裡和屍體身上都有股特殊味道,不是香,也不是臭。

  一個丫鬟哭哭啼啼地說:「大人說的可是墨香?」

  言少輕眼眸微閃,「墨香?」

  那丫鬟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家小姐擅長畫畫,特別愛大樑的雨墨,不過雨墨稀有,產量少,老爺的商隊若有去大樑,一定設法收購。」

  言少輕是知道雨墨的,只是不知道雨墨是這個味,想來這位狄大姑娘嗅覺也很靈敏,才會特別偏愛,尋常人肯定分辨不出。

  陸宸走過來問:「大人,可有什麼發現?」

  言少輕搖了搖頭,「尚無。」

  陸宸又道:「昨日我有案卷要向老夫人討教,去了府上,見老夫人咳嗽不止,似染了風寒,偏生固執,又不肯喝藥。」

  言少輕蹙眉,「知道了,我回去看看。」

  她祖母總說湯藥不文明,也沒效果,還是藥錠好,一吞立即見效,是以總不肯喝湯藥,寧可拖著。

  她實在是不知道她祖母口中的藥錠要去哪裡取,祖母也總含糊帶過,說天下就是有那東西,至於在哪兒,也說不出所以然。

  稍晚,她回了言府,直奔楓葉滿樓,果然見她祖母咳得厲害。

  藍嬤嬤見她來了,如見救星。「大姑奶奶快勸老夫人喝藥吧!這都咳了十日了。」

  言老夫人一眼瞪過去,「誇張,才咳了九日。」說完又劇烈的咳了起來。

  言少輕連忙幫忙拍背。「祖母,您不想看外曾孫了嗎?」

  言老夫人眼睛一亮,捉住了她的手。「怎麼,丫頭,你懷孕啦?」

  言少輕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正和皇上努力著,不日便會有好消息,祖母若不好好保重身子,要如何看外曾孫出世?」

  言老夫人一把奪過藍嬤嬤託盤裡吹涼的湯藥。「我喝就是,但我跟你打包票,喝了也沒用。」

  言少輕笑了笑。「那您就當水喝吧!我明日讓余太醫過來給您診脈,余太醫的專科是傷風祛寒。」

  言老夫人不置可否地道:「也給你爹看看吧,聽說你爹也有點咳。」

  言少輕有些失笑,一個宅裡,卻要聽說,可見關係多冷淡。

  「那我去看看爹再走。」

  她爹的靜書齋雖然是書房,但有東、西兩間暖閣和一間小抱廈,也有淨房,四周遍植翠竹,她爹起居都在這裡,或看書做學問或看吏部的案卷,累了便直接睡下,反而長年不回主院住了。

  她總是覺得,她爹對她娘沒什麼感情,主院是她娘住過的,她娘病死了,她爹住在那裡覺得心裡不大舒服,所以寧可住書房。

  「大姑奶奶等等,小的給大人通傳一聲。」守門的小廝四喜見她來很是驚訝,有些惶恐地說。

  言少輕攔著他,「不必了,我只跟爹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四喜面露猶豫,言少輕已經越過他進去了,他也不敢阻止這位皇后娘娘,索性奔去了茅房,假裝自己沒在守門。

  言少輕敲了門。她爹是極為清高之人,連丫鬟都不用,日常沐浴更衣都自己來,也不讓四喜近他的身,書齋裡若要打掃,他一定坐鎮,以防下人弄亂了他的書畫,如無他的吩咐,也不能進去打掃。

  「什麼人?可是四喜?」

  「是我,少輕。」

  房裡頓時沒了回應,接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好一會兒之後言禾才道:「進來。」

  她推門,再撩簾而入。

  她爹的書房一貫的窗明几淨、井井有條,只是不知道她爹在收拾什麼東西,适才動靜頗為大聲,倒有點像是那日她與宇文瓏溜出宮時,宇文瓏在嘯龍宮寢殿內室裡拉開的青石板機關製造出的聲響。

  「有事?」言禾坐在書案後,靠牆一溜書櫃密密麻麻擺著書,桌上整整齊齊放著文房四寶,角落一盆半人高的冬青樹。

  言少輕不著痕跡的環顧室內。「皇上此番圍獵,屬意爹監國。」

  他們父女間的對話一向是這麼俐落,不帶任何墟寒問暖的,她爹也不叫她坐,可見不想與她多聊。

  「責無旁貸。」言禾淡淡地吐出這四個字。

  「明日余太醫會來給祖母診脈,祖母聽聞爹也染了風寒,讓余太醫一同為爹診診脈可好?」她猜想她爹多半會拒絕。

  「不用了,我無事。」

  果然,言禾很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她突然發現,她爹在她面前很少自稱爹。

  「那麼我回宮了。」她又看了一眼冬青樹。

  言禾點了點頭,「嗯。」

  言禾的視線已回到桌上翻開的書上,言少輕帶上門離開了。

  她記得四喜是藍嬤嬤的表外甥的兒子。

  腦子裡有些什麼一閃而過,她又轉回了楓葉滿樓。

  秋末,皇家圍獵,吏部尚書言禾監國,其他文武百官皆十分踴躍的參加,且個個都攜家眷同行,加上隨行的大隊禁軍,出發的這日,隊伍浩浩蕩蕩的幾乎要看不到盡頭了。

  安南獵場位在京城南郊,車行一日,男人騎馬,女人坐馬車,言少輕也不是第一回去安南獵場了,這是祖制,大雲朝年年都有,只不過她是第一回以皇后的身份參加,從前她就在大臣的隊伍裡,但不擅騎術的她,坐的是馬車。

  因為不是第一次,知道沿途風景也沒什麼可看的,她這幾日身子又總覺得乏,因此上了馬車倒頭就睡,直到竹桑將她喚醒。

  「娘娘餓了吧?您睡了一日,什麼都沒吃,皇上都來問過十幾回了。」

  多蘭小心地扶她坐起,「娘娘整日東奔西跑,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這一覺才會睡得這麼香甜。」

  竹桑哼道:「娘娘是睡得香甜,殊不知外頭的小狐狸精勾引皇上勾引得有多歡。」

  言少輕並不意外,後宮嬪妃雕零,此行隨行的嬪妃只有她和夢妃,太后廢除選秀的旨意一下,前朝諫議大夫的彈劾奏章就不斷送達禦書房。

  其實前朝與後宮息息相關,只要自家閨女能成為後宮的主子,再生下一個皇子,身份立刻不可同日而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自然不願停止選秀。

  如今,廢止了選秀,等於是將和皇室搭上關係最快的一條快捷方式給堵死了,豈能不怨聲載道?

  「有誰引起皇上關注了嗎?」言少輕問道。

  竹桑撅著嘴道:「那倒沒有,皇上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她們是白花心思打扮了。」

  言少輕一笑,「那還有什麼問題?」

  竹桑猶有不甘,「奴婢就是看不慣她們的狐媚樣嘛,明知道娘娘隨行還想勾引皇上,分明是柿子揀軟的捏,看咱們娘娘好欺負,不將娘娘看在眼裡。」

  言少輕莞爾。「本宮好欺負嗎?原來本宮在外的風評竟是如此好啊。」

  竹桑忙道:「不是好欺負,奴婢說錯了,是看娘娘不把心思放在後宮就想趁虛而入,想撈個一宮之主坐坐。」

  多蘭掩嘴一笑,對竹桑道:「你還看不出啊,皇上全副心思都在娘娘身上,現下是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經過竹桑這麼一個勁兒的憤憤不平,言少輕大概知道「競爭」有多激烈了。

  如今四妃只剩一妃,妃位空虛,眾女想要爬上枝頭做鳳凰也是無可厚非,而那些身份高貴的誥命夫人攜來的千金小姐們也跟尋常女子並無二致,為了能擠進後宮,沒節沒操也在所不惜。

  言少輕簡單梳妝之後,由竹桑、多蘭扶著下了馬車,已是臨晚,紅霞映著天際,跟她身上繡著鳳凰的正紅寬袖衣袍倒是很相襯。

  安南獵場乃是大雲最大的獵場,除了有許多野生的飛禽走獸,更有專門豢養的獵物,一隻比一隻還肥,除非是騎射特別差的,否則來此很少有空手而歸的。

  言少輕看過去,營地裡已搭好數百頂的帳篷,這些都是六局安排打點的,她這個皇后要操的心倒是不多。

  「咱們的帳篷是哪一頂?」

  言少輕才問完,也不知宇文瓏是哪只眼睛看到她的,明明在跟某個官員講話,卻突然大步朝她走過來,他的步伐矯健,劍眉中隱含著凜冽,俊容嚴肅。

  竹桑、多蘭均是一抖。「皇上想做什麼呀?」

  言少輕安之若素的看向走來的宇文瓏。

  他身穿月白常服,胸前是衝破雲霄的騰雲五爪金龍,衣襟袖邊都用銀藍絲線交纏繡著雲紋,錦腰玉帶,金冠高束,氣勢奪人。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這個俊美的郎君是她的夫君?而且他還是皇上?

  腦子正雲裡霧裡的泛著綺思,宇文瓏已大步來到她眼前,濃黑的劍眉微挑,嘴角翹起不悅的弧度。

  「少輕,幫朕記著,明年的圍獵不許再讓那些嘰嘰喳喳的女眷參加!」

  言少輕面色含笑,「她們都是沖著皇上來的,皇上不知道嗎?」

  宇文瓏滿面怒容。「朕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朕有你一個就夠,不需要再有其他女人,況且她們一個個太過惺惺作態,看了就煩。」

  言少輕眼角笑意溫潤,「臣妾記住了,明年一定不讓她們來就是。」

  宇文瓏靈機一動,忽然轉怒為喜。「明年帶咱們的孩兒來!」

  言少輕看著豐神俊朗的他,道:「臣妾盡力而為。」

  宇文瓏拉住她的手,勾唇曖昧地笑,「晚上到朕的營帳,做爹娘的,要為咱們想出生的孩兒盡一份力。」

  言少輕忍俊不禁,噗哧一笑。

  她朱唇皓齒,這一笑,有如朝雲,又像水墨點染出的畫中人,氣質芳華。

  宇文瓏深深地凝視著她,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進懷裡,動情道:「少輕,你這樣特別好看,很是肆意瀟灑。」

  言少輕淡笑,「皇上過獎。」

  她就簡單綰了個飛燕髻,插了兩支水晶簪,妝容淺淡,跟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使盡渾身解數的官家女眷沒得比,他竟然說好看?這大概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了。

  遠處,士兵吹響了號角,這是晚宴前的第一輪比賽,限時一個時辰,晚宴時將會評比參賽者的獵物,參賽者多是王公貴族子弟,他們都代表了各自的家族,自然要在獵場上較量一番,得冠者肯定是讓人熱議數月的京城話題人物。

  「皇上可要參賽?」她不擅騎射,但喜歡看他的馬上英姿,過去他就是世家子弟裡數一數二的射箭高手。

  「那是自然。」宇文瓏目光親昵的看著她,笑嘻嘻的摸了摸她臉頰,眼睛眉梢都是笑意。「你等著,朕給你獵頭老虎回來,虎皮給你的寢宮做地衣,就擱在你的書案下,這個冬天就不愁冷了。」

  場中,一排騎著駿馬的年輕人已蓄勢待發,宇文瓏加入了他們,英挺的身形格外搶眼。

  言少輕在看臺上的鳳位落坐,看著台下一干女子癡迷的看著場中的宇文瓏,她氣定神閑的拿著小銀匙慢慢喝著竹桑給她上的銀耳湯,心裡想著——

  他是我的。

  當這幾個字浮現腦海之時,她也不免啞然失笑。

  原來自己還有這般的虛榮心啊!

  「娘娘笑什麼?」竹桑好奇問道:「看見什麼好笑的嗎?」

  言少輕笑著搖了搖頭,「無事,我笑我自己。」

  竹桑不明白了,「笑自己?娘娘做人做事都挑不出錯來,有什麼好笑的呀?」

  言少輕輕咳了一聲,好不容易才掩下笑意說道:「我是笑我自己還會為皇上心動。」

  竹桑瞪大了眼,「皇上是人中之龍,別說娘娘心動,這裡所有的女人,除了奴婢和多蘭之外,全部都不安好心。」

  言少輕從善如流、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竹桑皺了皺眉,「娘娘可不要不當回事,要抓緊皇上了,等晚上一到,那些狐媚子還不知會使出什麼手段爬皇上的床呢!」

  言少輕促狹道:「本宮先去爬不就得了。」

  竹桑眼睛一亮,顯得比她還要興奮。「說得不錯!娘娘先占了位,哪個沒眼色不長眼的還敢往裡頭鑽啊?娘娘這招真是太高明了,奴婢佩服!」

  言少輕正啼笑皆非,就見尚德海滿面笑容地領著個小內監過來了。

  「娘娘,皇上說娘娘一日未進食,怕娘娘餓著,讓奴才先給娘娘送些烤野味過來。」

  言少輕微微一頷而笑,「有勞公公了。」

  她知道狩獵之後定有燒烤大會,好讓京裡來的這些貴人們嘗嘗鮮,不過那是晚上的事,現在準備的這些,是皇帝的心意。

  「哪裡哪裡。」尚德海示意小內監把託盤呈上,裡頭青翠鮮綠的葉子上擺著一大塊香酥烤羊腿,看色澤就知烤得外酥內軟,還香噴噴的,引得竹桑都口水直流了。

  尚德海一走,竹桑便興致勃勃的拿起刀子道:「奴婢幫您切開。」

  見竹桑切開羊腿,言少輕卻突感反胃,她微微蹙起眉,「竹桑,我突然不想吃了,你們拿下去分了吧,不必留給我。」

  竹桑有些錯愕。「娘娘不是也喜歡吃烤羊腿嗎?」

  「今日不想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就是沒胃口。「還是給我一杯菊花茶吧!去看看有沒有糕點蜜餞……不,看看有沒有鹽煮花生。」

  竹桑有些傻眼。「鹽煮花生?」這從來不在主子喜食的單子裡,可看主子又不像在開玩笑。

  竹桑雖然一頭霧水,仍是領命去了。

  言少輕看著台前由百陽族女子獻跳的驕陽舞,不由得想到先帝在位時的第一大異族——

  照月族。

  照月族歸順了大雲,全因帶領照月族的公主軒轅姒煙傾心於先帝宇文易,她讓族人助先帝登上了皇位,自己放棄了公主身份,甘心在後宮當一個小小的才人。

  當時,先端敬皇后還未生下宇文琰,軒轅姒煙卻先有了身孕,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無人知曉,只知道照月族一夕之間滅族了,而軒轅姒煙也從宮裡消失,是死是活,沒人知道,如今在大雲境內已無照月族人。

  這一段久遠的記憶被百陽族的舞蹈勾了出來,言少輕有些觸動,心緒一時有些糾結,抬眸,天際紅日西沉,估計第一輪比賽的時間將至,參賽者也該陸續回來了。

  正想著,一陣淩亂的馬蹄紛至遝來,不只她站了起來,這不尋常的氛圍令所有人都起身朝樹林那邊望了過去。

  數騎快馬由林中沖出來,為首的是奉榮和禁衛軍,他們似在開道。

  言少輕的心狂跳,如此陣仗,不會是他出了什麼事吧?

  沒一會兒,她便在心驚肉跳之中見到宇文瓏的坐騎出現,看起來好端端的並沒有事,但他面容嚴肅,身前還抱著一個……人?

  她很肯定她看到的不是獵物,是個人。

  進了營地,宇文瓏翻身下馬,懷裡的人也被他輕巧地抱了下來,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帳篷,頭也不回的吩咐,「快傳太醫!」

  一大堆人都跟在宇文瓏身後,言少輕忙下了看臺。

  多蘭知道她急,隨便拉了個禁衛軍替主子問道:「怎麼回事?」

  那禁衛軍先對言少輕躬身施禮,才道:「回娘娘,皇上誤射了人。」

  言少輕一聽,心頓時緊了。「是誤射了參賽者嗎?」

  那些參賽者都是王公貴人,雖然他是皇上,但大雲律法講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出了人命,也不能姑息。

  那禁衛軍搖了搖頭,「不是,是一個私闖獵場的姑娘。」

  一雨成秋。

  夜裡的一場雨,妤解了白日的悶熱,鳳儀宮中,言少輕心無旁騖的坐在桌案後看案卷,看的是二十多年來不斷的連環殺人案,尤其是近幾年的,她看得特別仔細。

  「娘娘嘗嘗月餅。」青芽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盤月餅。「是寧靜姑姑送來的,寧靜姑姑說是她自個兒親手做的,娘娘近日食欲不好,她特意做得清淡些,希望能合娘娘胃口。」

  「是啊,都中秋了。」竹桑正在添茶水,怕人沒聽見似的,歎了好大一口氣。「皇上再不來,咱們鳳儀宮都要成廣寒宮了。」

  青芽一聽,頓時不敢將月餅往言少輕面前送了。

  言少輕眉眼不抬,淡淡地道:「端過來吧!寧靜姑姑一片心意,本宮定要嘗嘗。」

  她胃口不好是因為她有了身孕。

  她沒有傳太醫診脈,但從各種跡象,加上月信不來,她知道自己應是有了孩子了。

  她不想說,原因無他,只因那個人眼裡已經沒有了她,她的自尊使然,對所有人都隱瞞了這件大事。

  「是。」青芽又高興了起來,她把月餅端到言少輕面前說道:「不過,寧靜姑姑好生奇怪,說請娘娘不必煩心,讓娘娘皺眉之事,不日便會過去,娘娘吉人天相,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讓娘娘保重鳳體。」

  喵嗚——

  雪兒見有吃的,立即躍到言少輕懷裡,穩穩地坐著,垂涎地望著那盤月餅。

  「哦?寧靜姑姑真這麼說的?」言少輕輕輕撫著雪兒的毛,眼眸凝視著小巧月餅上頭印的「月圓人圓」、「風調雨順」等吉祥話,思索了起來。

  青芽點了點頭,「寧靜姑姑是這麼說的,奴婢雖然聽得分明,但奴婢聽不明白。」

  竹桑翻了翻白眼。「呿,有什麼好不明白的,就是些不痛不癢、對咱們娘娘毫無幫助的客套話罷了,你也這麼當真,真是沒見過世面。」

  青芽有些不服氣地分辯道:「可是寧靜姑姑不像在說客套話,她很認真。」

  「總之,我覺得請道士來作作法才是正經,偏生娘娘不同意。」竹桑噘了嘴。「依我說,那個紫嬪肯定是給皇上作了法,皇上才會被她迷得團團轉,什麼人都不理了。」

  圍獵時,皇上誤射中的女子便是如今的紫嬪,她被皇上一箭穿肩,醒來後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就是失憶才會迷路闖入獵場。

  皇上把她帶回宮,發現她特別喜歡紫色,便封了她為紫嬪,賜住紫華宮,從此專房專寵,只召幸她一人,又命她日日在禦書房伺候,簡直寵倖得不成樣子,也因此,皇上和她家娘娘生分了。

  娘娘面上沒顯露什麼,如常上朝,如常去刑部,如常辦案,如常看案卷,可她知道、都知道,娘娘的心是狠狠被皇上此番作為給傷害了,娘娘啊,都不太笑了,胃口也差極了。

  「竹桑,不得胡說。」言少輕神色凜然。

  「奴婢哪裡胡說了?」竹桑為主子抱不平,眼圈兒一紅,「奴婢說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否則皇上和娘娘恩恩愛愛、和和美美,怎麼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女子,皇上就不再理會娘娘了?這事確實不尋常啊,皇上這不是中蠱了不然會是啥啊?娘娘再放任不管,怕是那狐媚子就要越過您去了。」

  青芽頓時嚇得不敢說話。竹桑姊姊的意思是,皇上會廢後?為了紫嬪而廢後?

  「竹桑——」言少輕的聲音帶了幾分威嚴。「你再憑空臆測,本宮就送你回府伺候祖母去。」

  竹桑忽然啪答啪答的掉淚,胡亂拿袖子擦著。

  言少輕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半點不由人。

  寢殿裡氣氛一片低迷,菊生進來稟道:「娘娘,辛公公求見。」

  言少輕點了點頭,「竹桑,把眼淚擦乾淨。菊生,請辛公公進來。」

  不說皇上,連皇上貼身的尚公公和小佑子公公都不再到鳳儀宮了,有事傳話,總派些眼生的內監來,像是存心與她斷了聯繫,讓她想問他的事也無從問起。

  這會兒,這個她從沒見過面的辛公公繞過屏風進來了。「參見皇后娘娘!」

  「公公不必多禮。」言少輕抬了抬手,直奔主題。「公公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辛公公低眉斂目地說道:「奴才是奉皇上之命,來給娘娘傳口諭。」

  「公公請講。」言少輕心裡有數。

  這陣子,皇上每次派人來給她傳口諭,總不出紫嬪兩字,不是要她給紫嬪賞些稀奇東西,便是要她加紫嬪的月例,或派人整修紫華宮,或給紫嬪添宮女、做衣裳、添首飾,她都有些麻木了。

  「皇上說,紫嬪娘娘侍寢有功,讓皇后娘娘親自到紫華宮給紫嬪娘娘晉一晉位分。」辛公公恭恭敬敬的傳話,頭都不敢抬。

  言少輕深吸了一口氣。「本宮明白了。」

  親自去紫華宮……這等於向所有宮人宣佈,紫嬪的地位已淩駕在她之上。

  這可能是她有生以來最糟的一個中秋。

  望著辛公公離去的身影,她驀然起身,「竹桑,擺駕紫華宮。」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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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4: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破題兒第一遭

  相較于鳳儀宮的冷冷清清,宮燈繚繞、燭火通明的紫華宮就顯得十分溫馨旖旎了。

  紫嬪人在宮裡坐著,每日都有收不完來自皇上的賞賜,宮裡的奴才也都很有眼色,極懂審時度勢,知道如今誰正受寵,全倒向了紫華宮,別的不說,每日的膳食,禦膳房總是第一個送到紫華宮,讓紫嬪吃到時還熱呼呼地,只要紫嬪想要吃什麼也馬上給做,這份禮遇連皇后也比不上。

  今兒是中秋,皇上不但批完了摺子就來陪她,還給她送上一份大禮,她很快就要由嬪升為妃了。

  然而,她卻是喜憂參半。「皇上,您這麼快就讓皇后娘娘給臣妾晉為妃位,臣妾怕皇后娘娘會不高興。」

  宇文瓏攬住她的纖腰,讓她順勢靠在他的懷裡,調笑地說道:「你快些給朕誕下龍子,還需怕皇后不高興嗎?」

  紫嬪嬌羞不已,「皇上……」

  他說她的容貌與那名叫阿紫的丫鬟十分相似,又都喜愛紫色,肯定是阿紫托生的,這倒讓她省了許多事,輕易便得了他的信任。

  「紫兒……」宇文瓏的唇滑到了她耳畔。「朕的好紫兒,晚上朕會更努力,一定早日讓你懷上龍子。」

  聞言,紫嬪卻是一顫,忙推卻道:「皇上,臣妾來癸水了,今兒不能伺候皇上,皇上還是召皇后娘娘或是夢妃姊姊侍寢吧!」他夜夜都要,她真是厭煩極了……

  宇文瓏皺眉,「來癸水了?」

  她幽幽一歎,「是啊,皇上。」

  這般,應該就不會再碰她了吧……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她還是萬般的難受。

  這身子已是殘花敗柳,要她如何自處?日後如何再將這副身子交給那人?

  「那朕就帶你去遊湖賞月,晚上你到嘯龍宮陪朕,朕摟著你睡就好,如此可好?」宇文瓏退一步地問道。

  她柔順地輕輕點頭,「臣妾遵旨。」

  他倒是規矩的,夜裡上了床,他會熾熱的吻她,撫遍她全身,甚至吻遍她全身,極盡所能的要她,可白日在宮裡,他很有君王風範,除了摟摟她的腰,牽牽她的手,並不會做出其他出格之舉。

  「那現在做些什麼好呢?」宇文瓏饒有興致的點了點她鼻尖。「不如紫兒你彈一曲『鳳求凰』給朕聽吧!朕著實喜歡聽你彈琴,總能令朕定下心來。」

  「難道皇上有煩心之事嗎?」紫嬪倚在宇文瓏懷中,溫柔地問道。

  「如何沒有?」宇文瓏眉心微皺。「緊鄰咱們大雲邊關的大越、大遼和柔然國近日蠹蠢欲動,若他們聯手,對我大雲會是不小的威脅,需得及早備好軍備與軍糧,以備不時之需。」

  「皇上是憂心戰備無法備齊嗎?」紫嬪小心地試探。「莫非是……國庫空虛?」

  「什麼話?」宇文瓏一臉傲然。「我大雲年年豐收,國庫充足,軍備糧草自然是不成問題。」

  紫嬪一臉的迷糊,「紫兒不明白,那皇上還有什麼可煩心的?」

  宇文瓏驟然一笑,寵溺地用手指輕繞她的髮絲。「你是個小女子,自然是不明白的。」

  紫嬪央求地道:「那麼皇上就說給紫兒聽。」

  宇文瓏點點頭,沉聲道:「一千萬兩黃金的庫銀以及上萬件的兵器,均是戰備所需,不能存放在京中,先前已有一次的軍備黃金被劫,此事容不得發生第二次,因此需尋覓一處安全的地點來存放,也需有人監管並重兵把守。」

  「一千萬兩黃金?」紫嬪驚呼一聲。「數量如此之多?」

  宇文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似乎她的大驚小怪取悅了他。「這些不算什麼,有時打起仗來是數年的事,所費不貲,開支還要更多。」

  紫嬪眸光閃爍,「皇上可有屬意之地?」

  宇文瓏沉吟道:「此事重大,還得與言相、言尚書、石太師仔細商議方能定奪,若有了結論,軍備圖朕打算放在禦書房的密室裡,如此肯定萬無一失,不會再重蹈覆轍。」

  紫嬪似乎沒聽到他說要把軍備圖放哪裡,她眼神一陣黯然,有些幽幽地道:「如此,皇上會與皇后娘娘時常見面……」

  「怎麼?你吃醋?不想朕見皇后嗎?」宇文瓏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朕確實許久沒私下見皇后了,自從有了你這朵解語花,朕下了朝只想往你的紫華宮跑,來了便不想走,只想時時刻刻都能看著你。」

  紫嬪貝齒輕咬紅唇,「可臣妾聽說,皇上以前和皇后感情好,皇上經常宿在鳳儀宮,與皇后形影不離,如今真能說忘就忘嗎?」

  宇文瓏拉著她素白的纖手,輕輕揉著。「朕如今才明白,對皇后只是年少時一種得不到的執念,朕從未對她心動過,起碼,沒有像對你心動那般的對皇后心動過。」

  她動容地看著他,「皇上……」

  他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如今在朕的眼裡,只有你一人了。」

  「紫兒又何嘗不是?」紫嬪帶著幾分甜蜜地說道:「只要皇上不趕紫兒走,紫兒願生生世世留在皇上的身邊,做皇上的女人。」

  「叫子瓏。」他擰了擰她嬌俏的鼻子。「以後私底下,不要叫朕皇上了,叫朕子瓏。」

  紫嬪柔聲細語,嬌羞地喊道:「子瓏。」

  宇文瓏很是滿意地把她擁得更緊了些。「朕已經著人整修洛陽宮,那裡是前朝寵妃麗貴妃的住所,是一塊風水寶地,整個皇宮景色最美的地方,冬暖夏涼,華麗無比,你看了肯定喜歡,年後就能遷入了。」

  「皇上待臣妾實在太好了,臣妾無以為報。」她的表情看似深情無限。

  「誰要你報答了?」宇文瓏眼裡閃動著化不開的柔情。「朕只要你長長久久待在朕的身邊就好,能這麼看著你,朕就很高興了,朕對你別無所求。」

  兩個人在紫華宮裡卿卿我我,殊不知殿外的竹桑快氣死了。

  他們要曬恩愛也不懂得關殿門,不怕人聽似的不斷調情,內容還眨低了她家娘娘,讓她十分上火。

  「娘娘怎不讓人通傳啊?」竹桑氣得心肝兒亂顫,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燒起來了。

  言少輕臉色蒼白,強抑制住了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必了,回去吧!」

  她原是親自來給紫嬪晉妃位的,卻不想竟聽到了那些令她極度難堪的話。

  對她只是得不到的執念?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得不到……且從未對她心動過……

  她心裡一片涼,突然一陣腹痛來襲,她臉色霎時更白了,身子晃了一下。

  「娘娘!」竹桑和多蘭低呼一聲,趕緊一人一邊扶住了她。

  竹桑焦急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無事。」言少輕勉強穩住。「回鳳儀宮,不要驚動任何人,把孟太醫找來。」

  太液池坐落在後宮東南,四周植滿了各式名花,為了方便遊湖,長廊曲折由四個方向深入湖心,設計得匠心獨具,湖心有一座島,島上亭榭環繞、假山流水,東側引進一道水渠,那水流沿著琉璃假山蜿蜒而下,十分奪目,一座七彩飛橋與安和園相連,那安和園不是一般嬪妃可以進去的,裡頭陳設華麗,一應倶全,只有帝后才有資格進去。

  夜色寂靜,濃郁的花香陣陣傳來,此時,一輪圓月正高掛天際,雖是中秋佳節,但夜幕卻顯得有些皎潔冷清了。

  言少輕就帶了竹桑一人繞著湖慢慢地走,其他宮女太監侍衛都留在原地候著,太液池不是普通的大,走了許久,還沒繞完一圈。

  「娘娘,您已經走了許久了,反正月也賞過了,咱們快些回宮歇著吧,孟太醫說娘娘有小產跡象,要多多臥床靜養,娘娘怎麼反而出來走,您這是存心為難誰啊?」

  孟太醫說娘娘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娘娘卻要孟太醫保密,雖然孟太醫和老夫人交情匪淺,會為娘娘保密,可這樣不告訴皇上真的行嗎?等肚子大起來,孟太醫就算想幫忙保密也不行了不是嗎?

  娘娘不躺著養胎,這樣出來走又是想做什麼?是不是不想生下皇上的孩子,想最好滑胎算了啊?

  還有,她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老夫人?娘娘向來最聽老夫人的話,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讓娘娘跟皇上說的……

  「賞賜都發下去了吧?」

  言少輕好不容易開口了,問的卻是這麼一句。

  竹桑歎了口氣。「各宮的賞賜都發下去了,沒有遺漏,娘娘賞得豐厚,大家都高興得不得了。好了,娘娘,咱們該回宮了,秋風雖然舒爽,吹久也是會著涼的,娘娘現在最不能的就是染上風寒了。」

  言少輕恍若未聞,放慢了步伐,抬眸凝望著天邊的那一輪玉盤,若有所思。

  以前不知道,原來失去是這麼痛苦,原來你還愛著他,而他已不愛你時,是這般的揪心。

  她還能夠撐多久?

  她的心已經支離破碎,她什麼都不要了,她想離開這座宮殿,她想除下官袍,她想要喝下一碗孟婆湯,讓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如此,便能夠……忘記他。

  「娘娘!娘娘!」竹桑突然急切又小聲的喚她,結結巴巴地道:「皇、皇上來了!」

  言少輕還在看著明亮的圓月發怔,她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咚的一沉。

  他來了?他怎麼會來?他是來見她的嗎?

  她的視線擺正了,卻是看到了一幅令她失望的畫面。

  皇上是在她的眼前沒錯,不過身邊伴駕的是紫嬪,她臉色瑩亮紅潤,烏髮綰成了天仙髻,插著罕見的紫珍珠流蘇簪子,一身簇新的衣裳,紫色牡丹孔雀蜀錦廣袖長裙,衣服的鈕子都是夜明珠所制,肩上披著繡有銀龍紋的月白風衣,那自然是宇文瓏的衣物。反觀自己,一身翔鳳宮錦的衣裙,只在髻上插了支鳳首花釵,太過素淨,倒顯得紫嬪才像皇后了。

  她看了看他們身後遠處,皇上的儀仗都在宮牆下候著,連尚公公也沒跟來,顯然是皇上不想讓閒雜人等打擾。

  他們一個身姿挺拔修長,一個身材妖饒多媚,倒是璧人一對。

  她也奇怪自己怎麼還能對他們品頭論足,她這怕是已經瘋了吧?肯定病得不輕,才能看著自己夫君和小妾在一塊兒還能淡定如斯。

  郎君已變,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宇文瓏見了她,臉上並無太大反應,只淡淡地道:「真是巧,原來皇后也在此賞月。」

  言少輕頓時覺得整顆心都被他掏空了。

  這樣被他無視,還是破題兒第一遭。

  他那陌生的眼神,她有時也會懷疑他是否真是中邪了?一個人怎麼可以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就算他對射傷紫嬪心有愧疚,也不至於寵愛到這種地步,而她與他的種種,就好像沒發生過,只有她一個人在心痛。

  定了定神,她也沒施禮,就目光澄淨地看著他,「臣妾參見皇上。」

  宇文瓏隨意的點了點頭。

  言少輕看著他的手,他和紫嬪十指交纏。

  紫嬪有些彆扭,微微掙脫了他的手,朝她一個福身。「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言少輕仍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宇文瓏。「妹妹免禮。」

  一時間,三人無語,只有微風拂過柳葉的聲音。

  言少輕看著他們兩人成雙,十指又交扣在一塊兒,他根本不看她,她顯然是多餘的那個。

  如果問她,什麼叫心在淌血,她現在知道了。

  她收回視線,狀似波瀾不興地道:「皇上和妹妹慢慢賞月,今日過節,本宮要去探望太后,失陪了。」

  紫嬪乖順地又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她越過宇文瓏,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氣,她的心又是狠狠一揪。

  才走了幾步,便聽到紫嬪對他說道——

  「皇上怎麼不留皇后娘娘跟咱們一塊兒賞月?反正畫舫那麼大,也夠坐的了。」

  她的心又一陣抽痛,酸楚的感覺鋪天蓋地的湧上來。

  曾幾何時,他和別人成了一體的了,而她,是個外人。

  「沒聽到皇后要去探望太后嗎?」宇文瓏的聲音沒什麼溫度。「何必留她?再說,皇后在,說話也不方便……」

  紫嬪噗哧一笑,「皇上又想說什麼不正經的話了,這才不讓皇后娘娘跟咱們一塊兒去遊湖。」

  宇文瓏也笑了,「等你小日子過了,便知道朕想對你怎麼不正經了……」

  就像有根鞭子從言少輕心上狠狠的抽過去,她不想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她會發瘋!

  她在嫉妒紫嬪,她在怨恨宇文瓏,她的心有說不出的疼,說不出的酸,她被重重的刺傷了,她明白了她究竟只是凡人!

  她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了起來。

  竹桑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又小聲的喊道:「娘娘別走那麼快啊!小心磕碰了!」

  言少輕慢了下來,臉色卻益發蒼白。

  竹桑擔心的看著她,「娘娘……」

  她搖了搖頭,不讓竹桑再說下去。「無事,擺駕壽安宮。」

  壽安宮距離太液池並不遠,言少輕坐上了鳳輦,小片刻也就到了。

  她已派人先來通傳,是以到的時候,寧靜正在殿外候著。

  其實以寧靜在太后跟前的地位,根本不必出來相迎,派個宮女或內監出來就可以了,可是每回只要她來,寧靜一定會出來迎她。

  「姑姑送來的月餅,本宮都嘗過了,讓姑姑費心了。」

  寧靜熱切地說道:「一點兒都不費心,娘娘喜歡吃的話,奴婢再多給娘娘做些送去。」

  她淡淡一笑,「姑姑隨意。」

  寧靜十分擔心的看著她,喃喃地道:「娘娘瘦了呢。」

  言少輕依舊淡如清風地說:「沒什麼,就是刑部事情多,忙。」

  寧靜似有話說,又生生咽了回去,憂心不已的領著她去了東暖閣。

  室內燃著香燭,淡淡的香氣彌漫,敞開的窗子外見得到圓月,太後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等她,知道她不喜熱,茶已經沏好放涼了,紫檀卷雲紋炕桌上有一盤禦膳房做的月餅,還有幾盤瓜果、素餅和一瓣瓣剝好的柚子,很是應景。

  言少輕向前見禮,「參見母后。」她已慢慢冷靜下來,心緒不似剛才那般激動了。

  太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快上來坐。」

  言少輕脫去繡鞋,上炕坐好。

  太后慈和地道:「聽說皇后在外邊散步了許久,先喝口茶解解渴。」

  「多謝母后。」言少輕從善如流的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入口都不知道什麼滋味了,壽安宮用的肯定是好茶,可怎麼咽在她喉裡卻是苦澀的?

  她緩緩擱下茶盞,心思流轉。

  太后都看在眼裡,這才開口道:「皇上的心思如今都在紫嬪身上,皇后不好受吧?」

  言少輕緩聲道:「皇上的心思並非臣妾能夠左右,只能順其自然。」

  太后歎了口氣,「其實皇上會這麼寵愛紫嬪,也是有原因的。」

  言少輕心裡一動,道:「臣妾願聞其詳。」

  太后緩緩地說起來,「皇上還是翼親王時,府裡有個叫紫兒的婢女,身世可憐,皇上十分同情她,對她就好了些,紫兒也一心投桃報李,對皇上極好,親手給皇上縫衣服,親手做飯給皇上吃,在皇上身邊跟前跟後。

  「哀家以為皇上對她有意,暗中查她,卻查出她的身世並不清白,她的娘親乃是煙花柳巷中的不潔之人,生父成謎,哀家沒法看這樣的女子留在皇上身邊,便趁皇上不在時,將她交給人牙子,欲把她發賣了,誰知她卻在府裡一頭撞死。

  「皇上回來後又是震怒又是傷心,哀家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皇上雖然沒責問哀家,卻是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哀傷裡,覺得是他害死了紫兒……而那個紫嬪,與紫兒的容貌有六成相似,兩人偏巧都喜愛紫色,皇上這才陷了下去,無法自拔。」

  言少輕沉思。翼親王府有這樣一個奴婢,她怎麼不知道?

  離開太學之後,雖然她和宇文瓏像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可同在京中,他的事,她都知道,就如同她的事,他也都知道一般。

  若是那個紫兒真在王府一頭撞死,死因又與太后要把她發賣有關,這麼大的事,肯定藏不住,可奇怪的是,在今天之前,她從未聽聞過翼親王府裡出過這樣一件大事。

  「所以,皇后姑且忍忍吧,以不變應萬變,時日長了,皇上發現兩人並非同一人,自然便會清醒。」

  言少輕臉上不動聲色,只道:「皇上如此長情,倒叫臣妾意外了。」

  太后慢慢地皺起了眉頭,「是啊,哀家也感到不可思議,那紫嬪畢竟來路不明,怎可因為堅信她是紫兒托生就全然的不設防,讓她進出禦書房不打緊,各地奏摺和軍事機密都沒防著她,皇上如此一意孤行,令哀家著實憂心,可哀家已因紫兒曾與皇上有了嫌隙,定然不能再犯同樣的錯,所以哀家眼下也只能由著皇上了。」

  言少輕端起茶盞慢慢啜著,太后的意思是,要她出面除掉紫嬪?

  確實,她是六宮之主,大可找個以下犯上的理由把紫嬪弄死,或者把她打入永巷,再讓她暴斃,或者能讓紫嬪自己失足落水溺斃,被什麼香燭慢慢毒死……她身為後宮之主,要做這些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可是,如果她真那麼做了,他會如何?

  他會為紫嬪震怒,廢了她這個皇后嗎?

  她輕撫小腹,思緒飄遠了。

  她不想除掉紫嬪,因為變的是宇文瓏的心,紫嬪不在,他們的感情也修補不回,無法回到往日了,她亦不想苦苦追尋。

  她想帶著她的孩兒和年歲漸高的祖母到鄉下莊子生活,她的孩兒不做皇子也會很快樂,她想讓她的孩兒成為最棒的仵作,造福……屍體?

  她可以辭官,只是這皇后之位卻是沒法辭掉,她得在肚子大起來之前離開京城,才不會被人發現她偷渡走了龍裔。

  她冷不防抬頭問:「敢問母后,該如何辭去皇后之位?大雲可有先例?」

  太后一嗆,驚嚇的瞪著她看。

  怎麼?她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就是想讓她按兵不動,耐著性子等,但這丫頭的結論竟是要辭去皇后的位置?

  這結論究竟是怎麼來的?

  要命,她怎麼對皇上交代呀?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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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寧靜身懷秘密

  黃婉孜的喪事辦得十分低調,在喪事結束之後,以言少輕為首的幾個人全聚到理郡王府紆發情緒,尤其是安小王爺安知駿,今日他依然哭得不像個男子漢,不斷自責自個兒為何沒早點將八姑娘娶進門避禍,害她慘死。

  理郡王府有不少好酒,今天這種低迷的日子,樓禎也不小氣,把窖裡的藏酒全搬了出來,讓大夥兒盡情的喝。

  席間,言少輕少言多食,她也很想喝酒,敬好友在天之靈一杯,但為了腹中的孩兒,她不能喝酒。

  近日她害喜,情況也特殊,對於食物氣味無感,但只要空腹就會反胃,所以她只好吃,三餐不漏的吃,免得露出端倪。

  「少輕,你能原諒我嗎?我早點娶了婉兒就好了……」安知駿早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們幼年時同是太學的學伴,他的記憶彷佛回到了那時,忘了她已是尊貴的皇后娘娘。

  言少輕絲毫不介意安知駿的失態,她朝他舉了舉杯。「我原諒你,婉兒也不會怪你,所以你也不需再自苦了。今日不醉不歸,明日就把一切忘了,活著的人總要繼續,是不是?」

  他們喝的是酒,她杯盞裡裝的是茶水,可是喝多了,她竟也有醉的感覺,興許是她身子裡裝著一顆想醉的心吧!

  「你原諒了我,那你怎麼辦?」安知駿突然憂心忡忡的把臉湊到她眼前。「少輕……子瓏愛上別人了,你怎麼辦?」

  紫妃獨寵後宮已不是秘密,其實早成京城中眾人茶餘飯後的熱門談資,可因為她始終擺出一張波瀾不興的臉,因此沒人敢試圖安慰她,只因她不只是皇后,還是國相,感覺安慰她是對她的不敬。

  所以安知駿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傻住了,樓禎有些氣急敗壞,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他這時實在很想拿把鎯頭把安知駿直接敲昏算了。

  席上目光齊刷刷的看向言少輕,她卻是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容,「怎麼辦?我祖母說的,涼拌。」

  安知駿立馬呵呵呵的笑了起來。「對對對,每次我們幾個闖了禍,跑去你府裡,急得問你怎麼辦時,老夫人都會白眼一瞪說涼拌,真是有趣!」

  「是很有趣。」言少輕低著頭,手指在桌上畫著圈圈。

  她真懷念年少時光,無憂無慮,鎮日裡只忙著讀書就好,因為學堂裡有那個人,所以她喜歡去學堂,百去不厭,別人都當她是真喜歡讀書寫字,其實,她多半時間都在看他……

  「這節骨眼還有趣啥啊!閉嘴吧你!」歐陽律很無言的過來把安知駿給拖走。

  換樓禎過來了,他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問:「你沒事吧?」

  「我看起來像沒事嗎?」言少輕抬起眸子來看著他,指指自己的心房。「這裡,痛得快死掉了,有人拿針在紮它。」

  樓禎一楞,反射性的拿起她的杯盞聞了聞,是茶水沒錯,可她怎麼流露出醉態來了?

  「樓禰呢?」言少輕往他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人。「我以為她會來嘲笑我。」

  或許是看著婉兒竟以如此悲戚的方式歸於塵土,今日,她格外的煩躁,又興起了那名為遠走他鄉的情緒。

  變心郎已無可挽回,而生下孩子、餘生就指望孩子成為太子來鞏固後宮地位的那一套,更讓她覺得百無聊賴,讓她就過自己的,要她在宮裡對宇文瓏視而不見,不受他和紫妃恩恩愛愛的影響,她自認做不到。

  曾經深深愛過,戛然終止得那麼莫名其妙,她非聖人,又豈能輕易釋懷?

  所以,在她變得更痛苦之前,遠離京城是唯一的方法……

  「她是想。」樓禎輕描淡寫的說:「所以我把她鎖在閣樓裡了,叫四個粗壯的家丁看牢她,你沒走前,不許讓她離開那閣樓,否則罰俸一個月。」

  言少輕不禁噗哧一笑,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還能笑,在這節骨眼、在婉兒出殯之後,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關她做什麼?」她低低地笑。「可知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我還真想聽她罵我,罵得越難聽越好,讓我清醒點。」

  樓禎輕歎口氣,「少輕,聽我一言,你就等著,總會雨過天晴,否極泰來。」

  她的眼神像暴雨前的天際,十分決絕地道:「我不等。」

  樓禎被她決絕的語氣嚇了一跳,正想問她不等想做什麼?坐在她身邊的陸小侯爺突然咚的一聲倒下,還頭先著地,這可把樓禎嚇壞了,這陸展鈺可是陸家三代單傳,要是在他這裡因為酒醉把腦子摔壞了,他可沒法對陸家交代。

  「該死!快去請安女醫!」樓禎趕緊叫了兩個小廝把人抬起來,自己也忙不迭地跟著護送陸展鈺去客房。

  默默的,有人拿著酒盞坐到了言少輕身邊,一道清越的嗓音傳進她耳裡——

  「人死不能複生,萬事萬物,皆有定數,娘娘節哀。」

  言少輕抬眸,眼中微有訝異,「原來是文先生。」

  文琅不失恭敬地道:「文某見今日眾人皆很隨意,就不給娘娘叩首見禮了,免得破壞了這裡的氣氛。」

  言少輕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如此甚好。」

  文琅感同身受地道:「娘娘突失閨中摯友,肯定是極為難受,文某也聽聞了那連環案犯的惡行,當真兇殘,無法理解世間竟有如此心性邪惡之人。」

  「本宮一定會親手緝凶,告慰死者。」她並不想把話題放自己身上,尤其是對一個並不太熟的人,她轉移話題問道:「倒是本宮聽聞先生婉拒了雲史的編修之職,這是為何?難道先生另有志向?」

  文琅謙遜道:「文某閑雲野鶴慣了,不想被束縛于宮中,若是入朝為官,也想堂堂取得功名再說。」

  言少輕目如秋水。「既然先生意向如此,也不能勉強,若是先生將來改變心意,儘管與理郡王說,理郡王自會與本宮聯繫。」

  文琅拱手道:「文某多謝娘娘一番美意。」

  她突然想到自己不是要離開京城了嗎?這還亂許什麼事兒?

  不過,文琅的才華與見識,宇文瓏也是認同的,屆時她不在了,樓禎對宇文瓏呈報也是一樣的。

  「文先生既已來我大雲落腳,在大樑可還有親人?」言少輕問得家常。

  文琅歎道:「文某父母雙亡,在這世上已無半個親人存在了。」

  「是嗎?」言少輕打量著他。「本宮第一次見到先生時,便覺得先生十分面善,和皇上有幾分相似。」

  文琅十分惶恐地道:「文某不敢冒犯。」

  言少輕淡淡一笑,拿起杯盞來啜了一口。「天下之大,面貌相似也是有的。」

  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依稀聽到皇上二字,言少輕的心頓時漏跳了兩拍。

  是他來了嗎?

  他和婉兒又沒什麼交情,樓藏他們會去也是陪著安小王爺去的,這會兒人都入土為安了,他來這裡做什麼?

  想到他該不會是和紫妃一塊來的吧?她心裡又是一沉。

  若是他和紫妃一道來,那她會立即起身走人。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迷戀來路不明的紫妃,對紫妃言聽計從,如今他們已是道不同的人了,沒有同桌應酬的必要。

  心潮起伏之際,沒一會兒,宇文瓏真的大步進來了。

  他的身後跟著尚德海,兩人都一身常服,宇文瓏是黑色錦袍,胸前和袍擺都繡著五爪金龍,至於尚德海……

  他不重要。

  她的位置正巧對著門,他一進來就入了她的眼。

  她以為他適合穿月白,原來他穿墨黑一樣好看,且更有幾分帝王氣勢。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他一入門就與她對到了視線,他的眼裡閃爍著一種讓她看不明白的情緒,不似這陣子以來的那種淡漠,似乎是……有話要說?

  參見皇上之聲此起彼落,待他一聲免禮之後,眾人又紛紛歸位。

  他目光悠長的看了她一眼,在她和文琅的對面坐了下來,那裡原本是安知駿的位子,一個奴婢連忙過來換新的碗筷酒盞,另一個負責布菜的奴婢忙為他斟酒。

  言少輕看著他從容淡定的入座。

  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這幾句話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這是多久沒在朝堂外的地方見過他了?偶爾在宮裡相遇,他的身邊也總有紫妃伴駕,過去她常出入的禦書房,如今更是成了她的禁地,因為她知道,紫妃總會在那裡,她沒必要去自討沒趣跟自找傷心。

  「皇后吃飽了嗎?」宇文瓏看著她空無一物的碗內,也不知道她這是有吃還是沒吃,不是說空腹會反胃嗎?

  怎麼不懂得照顧自個兒的身子……

  「還行。」在他的目光下,她有片刻的恍惚,心中竟然很沒骨氣的只有一種想法——紫妃沒有來,那她不走了。

  宇文瓏突然對文琅舉杯,「敬先生一杯。」

  文琅連忙舉杯,「不敢、不敢。」

  「雖然先生婉拒編修之職,不過來日方長,朕相信有朝一日定會與先生君臣相稱。」

  文琅低眉順目,恭敬地道:「文某謝皇上抬舉。」

  「對了,怎麼不見先生的隨從?」宇文瓏漫不經心的問。

  言少輕這時才發現那個戴著半臉面具的隨從不在這裡。

  她記得樓禎說過,文先生患有心疾,需有人隨侍在側,因此兩人向來是形影不離,可這會兒卻沒見到那個該形影不離的隨從。

  「她病了。」文琅歎了口氣。「病得頗為嚴重,說想回大樑的宜州老家養病,文某便成全了她,派車送她回去大樑了。」

  宇文瓏一臉的「那怎麼可以」。「先生若是犯了心疾那該如何是好?先生可是能夠自救?」

  文琅畢恭畢敬地答道:「多謝皇上關懷,文某正在物色新的隨從,希望找個一樣聰明伶俐的。」

  宇文瓏思忖片刻,劍眉一揚,道:「這樣好了,宮裡機靈的太監可多了,要不要朕先派一個給先生頂著用?

  否則若先生的心疾犯起來,可就要自生自滅了。」

  言少輕覺得他的話怎麼聽怎麼奇怪,不是內容,而是語氣,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很,每當他用那種語氣說話時,就是在虛應故事,最常出現在跟某些老是在以老賣老和老生常談的老臣對話時。

  「文某惶恐。」文琅戰戰兢兢地道:「文某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怎可勞駕宮裡的公公來給文某做隨從?文某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言少輕幫腔的點了點頭,「過度的好,確實會讓人吃不消,皇上適可而止吧!」

  宇文瓏瞪著她。她這是在幫誰啊?什麼都不知道就選邊站,站的還不是他這邊……

  「喲,子瓏?你何時來的?」被歐陽律架進去休息的安知駿又搖搖晃晃的出現了,他一眼看到宇文瓏,便把手重重的擱在他肩上。

  宇文瓏也不以為意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剛剛。」

  安知駿大刺刺的在他旁邊坐下,順勢又拍了拍他的肩,「咱們兄弟喝一杯。」

  宇文瓏淡淡的眯了眯眼眸,「好。」

  歐陽律皺眉道:「我說安小王爺,醉了讓你睡,你又出來幹啥啊?」

  安知駿揮了揮手,「去去去,我又沒醉……」

  歐陽律投降了,蹙著眉自喝一杯。「好,醉的是我行了吧?」

  不一會兒,陸展鈺也包紮著頭出現了,眉心蹙得死緊,一副腦仁兒疼得要命的模樣,旁邊是沒好氣撇著唇的樓禎,見到宇文瓏來了,兩人都很訝異,但那訝異很快過去,他們隨即也興高采烈的坐下了。

  言少輕看著他們,不知為何就有些感動,再想到自己不久之後將跟腹中的胎兒一起離開京城,興許往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她默默倒滿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一飮而盡。

  這一夜,不分身份地位,把酒言歡,直到深夜,宮門都險險要關了,帝后才一前一後的回到自個兒寢宮。

  言少輕睡得很好,睡得很沉,卻是被一陣兵臨城下似的搖晃給叫醒。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

  她蹙眉睜開了眼,就見到帷幔前竹桑已急到不行,整張臉全皺成了一團。

  她定了定神,問:「何事?」

  小時候她跟祖母睡,藍嬤嬤常半夜來搖醒祖母,說死了人,要驗屍,而有案子,夜半被搖醒,這種事她從監管刑部以來便經歷得太多了,是以並不驚惶。

  「娘娘……」竹桑潤了潤唇。「說是寧靜姑姑在紫妃熟睡時刺殺了紫妃……」

  縱然經驗豐富,但這件太過出格的事還是令她頃刻間便彈坐起來。「說清楚點!」

  竹桑急道:「奴婢也不清楚,沒法說得清楚,只知道皇上好像已經過去紫華宮了,太后娘娘也過去了,是小佑子公公來請娘娘過去的。」

  言少輕掀開被縟,「備轎,替我更衣。」

  漆黑的天幕,只有幾顆若隱若現的星子散在天際,陰霾的雲朵不時飄過來遮蔽那零散的星子。

  言少輕匆匆到紫華宮時,果然聽說宇文瓏和太后都到了。

  「皇后娘娘駕到!」

  雖然小安子拔尖著嗓子喊著,但這時候沒人管這些繁文縟節。

  一個紫華宮的宮女怯生生地稟道:「娘娘,請您移駕紫妃娘娘的寢殿,皇上和太后都在那兒候著您。」

  言少輕進了寢殿,見到毫髮無傷的紫妃,她頓時松了口氣。

  她真的以為……以為紫妃被殺死了。

  雖然紫妃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兒產生了莫大的威脅,但她不希望以此種方式結束,因為如此一來,宇文瓏將永遠對紫妃放不下,就如同他放不下那個叫紫兒的奴婢一樣。

  「參見母后,參見皇上。」見過禮,她便直接看著坐在被縟淩亂的床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紫妃。

  看來,這裡發生過一場搏鬥。

  她的眼眸緩緩從一臉憤然的紫妃身上轉到跪坐在地上的寧靜。

  寧靜的雙手反剪,被用繩索捆綁住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髮絲全束在腦後,臉上有多處抓痕,一把鋒利短刀掉落在床前的大紅牡丹地衣上,神色與平時不同,異常的冷絕。

  寧靜與紫妃有何深仇大恨,竟大膽到來行刺紫妃?難道,她們認識?還是說紫妃入宮之後得罪了寧靜?

  不,這不合理,就算紫妃得罪了寧靜,寧靜也不至於來行刺她,再說了,紫妃不是傻子,寧靜是太后的人,她巴結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得罪?

  平時,寧靜見了她總是極為熱切,可今日寧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在她對皇上和太后見禮之後,寧靜才緩緩開口道——

  「皇上,奴婢年輕時受人欺負,是以學了一些拳腳功夫防身,可是紫妃,她有武功,是奴婢親眼所見,奴婢即使手持短刀近身搏鬥也沒能傷到紫妃半分,足見紫妃武功之高深,而紫妃身懷高強武功進宮裡待在皇上身邊想做什麼?目的何在?奴婢懇請皇上一定要查個清楚。」

  言少輕詫異了。紫妃有武功?而且是武功高強?

  「皇上明察!」紫妃手足無措的道:「臣妾不知自己身懷武功,是本能的防衛!難道有人要殺臣妾,臣妾要乖乖讓她殺都不反擊嗎?」

  言少輕不發一語。她不知道太后和宇文瓏怎麼看的,不過紫妃一開始便稱自己失憶了,如今說不知道自己身懷武功也說得通。

  就在各人各懷心思,一片靜默時,紫妃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開口道:「皇上,臣妾知道這個賤婢為何要刺殺臣妾。」

  看來這紫妃深諳後宮生存之道。言少輕心裡倒有幾分佩服,寧靜是太后的人,而皇上是偏寵她的人,是以她只對皇上一人喊冤,視在場的太后和她這個皇后不存在。

  也是,人在後宮,只要有皇上的恩寵,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寧靜為何要刺殺你?」宇文瓏語調不輕不重的反問。

  紫妃忽然瞪向言少輕,「這賤婢是受皇后指使!」

  言少輕一凜,事情怎麼會毫無脈絡的兜到她頭上來了?

  她看著宇文瓏,就見他不痛不癢、緩緩地說道——

  「皇后乃是一國之母,愛妃不可造次。」

  「臣妾說的句句屬實。」紫妃指證歷歷地道:「這賤婢在臣妾奮力抵抗的過程中,目訾盡裂的說,只要臣妾死了,皇后娘娘就可以恢復往日的笑容,只要臣妾死了,一切都會好轉,只要臣妾死了,皇上和皇后就會像往日般和美恩愛!試問若不是受皇后指使,又會是誰?」

  言少輕有些意動的看著寧靜。寧靜真是為了她才來刺殺紫妃的嗎?為什麼要為她冒如此大險?

  若說寧靜看著皇上長大,對她這個皇后愛屋及烏也說不通,就是最疼愛她的祖母也不可能為了她殺人,寧靜又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寧靜,你究竟受何人指使要置紫妃於死地?若是你不說個清楚,皇后將蒙受不白之冤。」宇文瓏這時的語氣也有幾分嚴厲了。

  寧靜垂著頭,雙眸無神。「沒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這麼做……」

  「誰會信你?!」紫妃下了床,她赤足走到寧靜面前,就像寧靜是跪在她面前一樣。「你當真以為本宮是傻的?本宮感覺得到,你就是為了皇后來刺殺本宮。皇后謀害一等宮妃,失德失格,大雲的律法須得要被廢位……」

  「你這個賤人!你住口!」寧靜忽然雙眼暴睜的瞪著紫妃。「皇后沒有指使我,是我自己要為民除害,你是妖女,你必須死!」

  「皇上您聽聽,這像話嗎?」紫妃哀婉的低呼,「這個賤婢居然說為民除害?如此荒謬,難道臣妾是公認的惡人嗎?臣妾差點死在這賤婢手上,皇上一定要為臣妾作主,還臣妾一個公道!」說著,她對宇文瓏跪了下去。

  宇文瓏一時之間卻是沒有把她扶起來,只看著言少輕道:「皇后,你怎麼說?可有話為自己辯白?」

  言少輕搖了搖頭,「沒有。」

  「皇后這是承認指使寧靜刺殺紫妃嗎?」

  言少輕點了點頭,「是我指使的。」

  「皇后!」宇文瓏臉色鐵青。

  「皇后!」太后氣急敗壞。這丫頭不就是聽到可以廢後,索性就將罪名坐實了嗎?

  寧靜也忒糊塗,怎麼可以一時衝動鑄下大錯……唉,都怪她,她不該讓寧靜知道皇后懷了身孕,以至於她會急著要為皇后清除障礙。

  「皇后已認了罪名,失去後宮之主的資格,也失去母儀天下的資格。」紫妃大義凜然地道:「皇上,您該下旨廢後了,以免皇后做的爭寵醜事傳出去,連累了皇上的聖名。」

  事情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寧靜慌了。「娘娘,您為何要承認罪名?根本不是娘娘指使奴婢的……」

  言少輕打斷她道:「是本宮指使你的,本宮該當被廢。」

  寧靜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眼見跟言少輕說不通,轉而向宇文瓏道:「皇上,真是奴婢自己要刺殺紫妃,跟皇后娘娘無關,絕對無關!」

  宇文瓏臉色陰沉得像快下暴雨,少輕就這麼想離開他嗎?

  她對他的信任,當真就那麼薄弱嗎?沒想過他的變化可能深有隱情,就不能再耐心的等等,等待時機到來,真相大白……

  他索性賭氣道:「不是皇后指使你,那好,不要空口說白話,口口聲聲是你自己想做的,這無法取信任何人的,你必須說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來,否則朕也只好按律法廢了皇后,到時你再想說實話也無濟於事了。朕只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口,若再說得不清不楚地想蒙混過去,朕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他的口氣十分狠厲冷絕,大有魚死網破的味道。

  寧靜面如死灰,她哀求的看著太后。

  「這就是你衝動行事的後果,如今可不就要自食惡果了嗎?」太后長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你就說出來吧!哀家相信皇后能理解你的。」

  紫妃氣勢洶洶地道:「不錯!賤婢快把皇后是如何指使你刺殺本宮的始末供出來,皇后肯定能理解你為了自保也只好出賣她了。」

  可惜,她這一番曲解之語沒人聽,言少輕立刻大感意外地往太后看了過去。

  為什麼扯到她?難道此事真與她有關?

  寧靜頹然的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衣上,她顫抖著聲音,緩緩道出,「皇后……皇后是奴婢所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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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10:04: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食而不知其味

  寢殿裡一時落針可聞,連紫妃都住了口,不敢再貿然插話。

  言少輕掩飾不住自己受到的震驚,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寧靜,雖沒有開口質問,但她腦中不停地轉著念頭。

  從她進宮之後,宮裡陸續出事。

  夢妃、芊妃的毒點心疑雲,究竟那毒點心是怎麼來的,出自何人的手筆,至今仍是個謎。

  梅嬪滑胎後暴斃身亡,起因於繡線之毒,接著雲妃打入暴室引發的東豫王垮臺。

  不明原因的暗夜惡火,死了秀嬪和她腹中胎兒,揪出了芊妃和假太監的姦情,芊妃被休,遣送回大越。

  現在,紫妃又受到刺殺……

  種種禍事加起來,受益的人就是她。

  宇文瓏擔心的看著她,她是想到什麼了?臉色如此蒼白……

  他煩躁的轉向太后,「母后——」

  他不信寧靜,但若是他母后為證,就無可懷疑了。

  太后也明白這時候讓寧靜說話是沒有公信力的,再說一切都是她促成的,她有必要給他們一個說法。

  「皇后先坐下來,哀家定會說個清楚。」

  少輕丫頭懷有身孕,要是受了打擊,不知會出什麼事,要是出了什麼事,皇上還不怪死她這個娘親了嗎?所以,還是讓她坐著穩妥些。

  言少輕並沒有堅持,竹桑扶著她,她緩緩坐了下來,只是臉色也益發蒼白了。

  所有人都在等太后開口,連事不關己的紫妃也屏息以待,太后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道:「當年,寧靜出宮探親,卻遭遇劫難,她被人劫走,回宮三個月後,她發現有了身孕,哀家安排了太醫秘密給她診治,但胎兒已經成形,打不掉了。」

  才聽到這裡,言少輕已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所以,她的生父是一個來路不明,隨意擄奸良家婦女的惡徒?

  「哀家安排寧靜到宮外待產,而言尚書的夫人韓氏,與哀家本就是閨中密友,哀家深知她成親多年,一直為了無法生育而苦惱,便告訴她寧靜之事,她和言尚書、言老夫人商議後,決定收養寧靜的孩子。

  「於是,韓氏也去了鄉下的莊子,她和寧靜一塊兒住在那裡,言家則對外說韓氏有了身孕,但身子不太好,回安州娘家靜養了。寧靜生下孩子之後交給了韓氏,韓氏將孩子帶回京城,便說是她生的孩子,因此也無人知曉孩子不是韓氏所生。

  「後來,寧靜調養好身子,又回到哀家身邊當差,同在京中,她一直關注著少輕你的動向,少輕三元及第那日和封相那日,她高興得整夜睡不著,而皇后被太上皇指婚給皇上那晚,她則是憂心得輾輾難以成眠,擔心皇后進來險惡的後宮只能任人宰割,擔心皇后不是其他嬪妃的對手。」

  言少輕慢慢冷靜下來,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寧靜。

  「所以,你就用毒點心陷害芊妃不成,再用毒繡線謀殺梅嬪來嫁禍給雲妃,使雲妃被打入暴室。你還放火燒死了秀嬪和她腹中的胎兒,同一場火又揭穿了芊妃和假太監的私情,令芊妃被送回大越,甚至,你還殺了錦繡?」

  當時她問過寧靜,當寧靜說不知道錦繡那麼長的時間都不在壽安宮裡時,她就略覺蹊蹺,只是萬萬沒想到,寧靜就是兇手……

  「不錯,這些都是我做的。」寧靜並沒有否認,她淒然一笑,卻是溫情的看著她。「輕兒,你果然冰雪聰明,這麼快就能聯想到這些。」

  太后極度震驚,「寧靜,你居然瞞著哀家做了這些……你怎麼能……怎麼能把錦繡也殺了……」

  提到錦繡,寧靜突然哀泣不已。「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才會對錦繡下手,她聽到奴婢和郭司正的對話,知道是郭司正把冊子交給奴婢,奴婢潛入玉扇房裡按手印。她要把這事情告訴娘娘,奴婢才會對她痛下殺手。」

  「郭司正為何幫你?」言少輕奇怪這種時候她居然還能「辦案」?還是,這不過是因為她不想面對,想讓自己分心罷了。

  「郭司正和我是同鄉的舊識,我的事也沒瞞她,我會遇到那惡人,也是因為她托我在回宮前替她送銀子回家,繞了那條陌生的路,才會遭遇劫難,因此她一直對我很內疚。」

  言少輕微一沉吟,問,「只有郭司正,不可能誣陷得了雲妃,落梅宮的香草,是你收買的吧?在雲月宮搜出的西域夕花香粉,也是你的手筆?」

  寧靜竟是寬慰的一笑,「我的輕兒太聰明了,什麼都猜到了。」

  言少輕對她的反應蹙眉。「香草又為何肯受你指使,替你冒這麼大的險?」

  「香草的性命是我搭救的,她剛到落梅宮時犯了個小錯,梅嬪要把她打死,是我求太后出面保下了她,且她一直對梅嬪懷恨在心,自然願意替我辦事了。」說完,她慈愛的看著言少輕,「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儘管問,為娘都會告訴你。」

  言少輕對她最後那一句卻是置若罔聞。

  所以她誤會皇上了,皇上並沒有狠毒到為了拉東豫王下馬,而將梅嬪和其腹中胎兒當做棋子,只不過太后與皇上母子一心,太后深知太上皇給皇上的密令之一就是除掉作威作福、強搶民脂民膏的東豫王,因此趁機幫了皇上一把,刻意不查真相,把罪名給雲妃坐實了。

  「本宮辦案向來力求透澈,自然還有想知道的。」言少輕目光深沉,情感不帶一絲半點動搖。「毒點心一案裡,青楓是否為你所殺?你勒死了她,再偽裝成畏罪自殺?」

  寧靜贊許的點了點頭。「不錯,娘是殺了青楓,還收買了玉荷,那小丫頭打從進宮,娘就對她照顧有加,她把娘當親娘似的言聽計從,自然都照我的話做了。

  「我從白玉宮偷了食盒再裝進毒點心交給玉荷,故意挑夢妃剛吃飽的時候叫玉荷送去,讓她慫恿夢妃去喂魚,一切都如我所料,只是沒想到,因為皇上不想傷了雲越兩國的和氣,並沒有嚴懲芊妃,是以我只好再次對她下手了。」

  言少輕從她話裡聽出了某些端倪,「為何從來不動夢妃?」

  寧靜朝她一笑,笑容很是燦爛。「夢妃是太后的親侄女,我也是看著夢妃長大的,知道夢妃因何而入宮。夢妃和皇上未有夫妻之實,不會生下對你有威脅的皇子,而皇上對夢妃也只有兄妹之情,對你構不成威脅,是以,夢妃被我排除在必須剷除的名單之外……

  「輕兒,夢妃性子單純,不會耍心眼,你沒有手足,以後就把夢妃當姊妹吧,這深宮的歲月漫長,皇上也不知是否會對你長情,總得有一、兩個知心又絕不會相害于你的姊妹才好過日子,聽娘的,娘不會害你。」

  言少輕慢慢的閉上眼睛,唇角泛起一絲苦笑。

  不會害她?這不已經害苦了她嗎?為她殺了那麼多人,她的手雖然沒有直接染血,但她不殺伯仁,伯仁卻是因她而死,她能安心嗎?

  她祖母說過,宮裡除了皇上,唯二能信任的人是太后和寧靜……原來,意思是她們兩人皆知道她的身世,寧靜甚至是她的生母;再回想過去寧靜對她總是過分的關照,可見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了。

  然而,縱然是她的生母,縱然她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都是為了她,但她無法原諒她,也無法坦然的喊她一聲娘,若是以愛為名,那這份愛也太沉重了,她實在承受不起……

  「皇后,你也無須太過自責。」太后緩緩地道:「眼下你雖無法諒解寧靜的所作所為,但等你當了娘,你或許就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了,她只是……只是方法走偏了……」

  言少輕想到祖母跟她分析過的人格犯罪,或許她的生母在慘遭玷污還懷上身孕的那一刻,心理已經偏執了,是以多年來也累積了許多怨恨無法宣洩,才會下手如此殘酷。

  她沒法去愛她,可也沒法真正的恨她,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沉澱過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語凝喉間。

  環顧室內,竟沒有一個在此刻能給她力量的人,她原本所倚靠的人,如今和紫妃是同一陣線,她也無法投入他的懷中,盡情地哭個夠……

  她深吸了口氣,看著太后道:「母后,我回府一趟,我去看看祖母,去去就來。」

  太后自然明瞭她是要回去求證的,看來只有言老夫人親口說了,她才會接受事實。

  「你去吧!不必趕著回來,就陪言老夫人多坐一會兒。」

  太后在心中歎息一聲。言老夫人早說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少輕丫頭的身世早晚會揭穿,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宇文瓏心痛的看著她,她打擊一定很大,可這關鍵時刻,若他陪她走了,就功虧一簣了……

  他只能狠下心,讓她獨自去面對了。

  「陸霜林。」

  一身黑色勁裝身影從窗而入,單膝跪地。「卑職在!」

  宇文瓏目光沉沉。「你陪同皇后出宮,皇后尚未擺脫謀害紫妃的嫌疑,須得寸步不離,不得有誤。」

  陸霜林一絲不苟地道:「卑職遵旨。」

  就是要她好好保護皇后娘娘嘛!她都聽懂了,雖然不明白皇上這些日子以來寵愛紫妃算是個什麼破事,但她瞎了也看得出來,皇后還是皇上心尖尖上的至寶,那紫妃啥的,不過是浮雲,早晚會過去。

  夜已深沉,整個京城似乎只剩打更的聲音,言府同樣的安靜。

  言少輕不想驚動府裡人,便讓陸霜林翻牆而入,開了角門讓她進去,兩人直奔楓葉滿樓。

  她祖母的作息一向跟別人不同,即使現在年紀大了,也跟一般老人不一樣,她經常晚上不睡,熬夜在看案卷,睡白天的,說這叫做夜貓子。

  「大姑奶奶這麼晚回來?」藍嬤嬤正巧躡手躡腳地關了寢室的門出來,見了她們十分詫異。

  「祖母呢?」因為藍嬤嬤是端著託盤由祖母在一樓的寢室出來的,她才猜想祖母人並不在三樓的宋慈閣裡。

  藍嬤嬤歎氣道:「小姐這幾天咳得更厲害了,好不容易威脅利誘的服了湯藥,我給點了甜夢香,正睡得沉呢。大姑奶奶可有急事?要喚醒小姐嗎?」

  「不必。」言少輕遂也壓低了聲音,「不吵祖母了,我問爹也一樣。」

  言少輕帶著陸霜林,轉而來到靜書齋,院落一片寂靜,守門的依然是四喜。

  她爹一向簡樸,用的人不多,白天才有灑掃的下人過來,另一個和四喜交班守門的小廝三喜,目前傷了腿在休養。

  「大姑奶奶?」四喜見了她,趕忙迎上來。「大姑奶奶怎麼這個點來?」

  言少輕輕描淡寫地道:「有點兒要事要見大人,你進去叫醒我爹通傳一聲,就說我來了。」

  四喜陪著笑臉道:「大姑奶奶,這會兒大人不在呢。」

  言少輕瞳孔微微一縮。「不在?」

  已過了子時,他爹跟她一樣都是卯時要上朝,而她爹的作息就如同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苟,這個點不在,非常奇怪。

  四喜見她面沉如水,忙道:「大姑奶奶可別誤會大人上什麼奇怪的地方去,大人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是大人的同僚老家在辦喪事,大人去弔唁,在月裡鎮,路途有點兒遠,可能要天亮才能回來了。」

  言少輕面上不動聲色,「原來如此。」

  月裡鎮是離京城最遠的一個鄉鎮,她不可能去求證,不過老家辦喪事的同僚,她倒是能夠打聽,照她的猜測,多半是沒有的事。

  因為四喜不會專程去求證,也不會懷疑,所以她爹給什麼理由都沒差,而她爹也料不到她會來,是以在找理由上就粗糙了點,做得不夠完美。

  也是,她從來沒有在三更夜半來找過她爹,她爹又怎麼會想到她好巧不巧的就來了呢?若不是今日出了她的身世大事,祖母又剛巧睡了,她也不會發現她爹半夜不在屋裡睡覺,且行蹤成謎。

  此刻的情況,她不得不認為,她爹長年對她和祖母的疏離,恐怕不僅是因為她並非親生,或許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必須跟人保持距離……

  她不著痕跡地又問道:「四喜,你仔細想想,大人過去曾沒回來睡過嗎?」

  四喜撓著頭想了想,「好像曾有吧,不過奴才也記不清了。」

  言少輕眉角輕蹙。確實,一年有那麼兩、三晚有事耽擱不回來睡,也不算什麼大事,沒有人會懷疑,也不會有人刻意當回事來說。

  「怎麼了嗎?大姑奶奶?」四喜搓著手,頓時有些不安了。「大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言少輕淡淡一笑,安撫道:「沒的事,你不要瞎猜,因為我爹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他畢竟年紀也大了,我怕他睡不好,隨便問問。」

  「是啊,大人確實該找個貼身伺候的人,可是大人偏生不要……」四喜也很感慨。

  言少輕臉色一正。「四喜,那件事,你可有確實做好?」

  四喜忙點頭如搗蒜。「有有!藍嬤嬤交代的事,大姑奶奶您的吩咐,奴才一直辦得妥妥帖帖,絕不讓大人出門丟人。」

  言少輕很是安慰地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大人一向自尊高,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奴才知道。」四喜拍胸脯保證道:「奴才伺候大人都好多年了,明白大人的性子,一定小心辦事,姑奶奶放心。」

  言少輕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給四喜,「給孩子們添些冬天的衣服吧!」

  「這怎麼好?」四喜惶恐地道:「奴才給大姑奶奶辦事是應該的,再說了,藍嬤嬤又是帶奴才進府裡當差的貴人,先前藍嬤嬤已經給奴才十兩銀子,太多了,奴才不好再收大姑奶奶的打賞。」

  言少輕溫和地道:「是本宮要給孩子們添衣,快收下,不然便是當本宮是外人,本宮可要不高興了。」

  她自稱本宮,這銀子便算是皇后打賞的,意義格外不同,四喜果然立馬就喜孜孜地收下了。

  出了靜書齋,言少輕就目如寒星。

  陸霜林對适才那一切置若罔聞,只問道:「娘娘,咱們要回宮了嗎?還是再回小樓那兒等老夫人醒睡?」

  言少輕心裡一片冰涼,「不必了,去大理寺。」

  陸霜林看了眼將明未明的天色,夜還很沉。「這個時候去大理寺?」

  言少輕露出了一抹疲憊。「如果我料得不錯,今日會有大案發生,陸大人早晚會派人找我,我們先過去等也省事些。」

  陸霜林蹙眉,「娘娘,恕卑職僭越,您現在精神頭兒還好嗎?」

  哪個正常人聽了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生母又為她犯下滔天大罪,還能這麼冷靜,且又到處走,現在又說要去等著案發好辦案?這不是常人啊。

  言少輕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霜林,有個詞叫苦中作樂,唯有如此,我才能不去想,想那些我還沒有答案的難題。」

  陸霜林也歎氣道:「好吧,卑職明白,不過,卑職餓了,能否買幾籠包子過去等?吳記包子鋪天沒亮就開門做生意了,他們家的甜米粥也不錯。」

  她實在擔心娘娘的身子會撐不住。

  皇上說娘娘懷有身孕,要她平日小心照料,可她一個還沒成親的大姑娘家,又怎麼知道如何照料一個孕婦?

  想到她家嫂子懷孕一直吃,給娘娘吃的肯定不會錯。

  言少輕想想自己也該進食了,不然空腹之後就會反胃了,何況她今天要做的大事也需要她有體力。

  「就去多買幾籠包子帶去大理寺吧!大理寺的衙役有口福了。」而她自己肯定是食而不知其味了。

  陸霜林一個眼神丟過去,「娘娘請客?」

  言少輕苦笑一記,「好,本宮請客。」

  都察院左都禦史胡笙有一妻四妾,九個兒子,但只有一個女兒,且為正妻嫡出,芳齡十四,閨名胡珍兒,全家疼寵,當真是視若珍寶,今年開春已與朝陽公嫡孫定了親,明年過了元宵便要出嫁。

  如今,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血腥赤裸的陳屍在床上,被剃除了毛髮,割了雙乳和陰戶,睜大了眼,死狀甚慘。

  大理寺的衙役拉了封鎖線,正在胡珍兒的閨房裡四處採集證據。

  陸宸的雙眉深蹙,房裡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他擔心言少輕不適。

  「你身子還好嗎?」

  皇上說,她已懷了身孕,要他把大理寺的案件攬下,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她過度勞累。

  可今天,他下了朝到大理寺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裡候著他了,吳捕快接獲胡府報案時,她一字不漏的全聽到了,他想瞞也瞞不了,他不想讓她來案發現場,她偏生固執,還說這是最後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來。

  莫非,是往後便要專心養胎,不出宮門了嗎?

  「無事。」言少輕面無表情的看著衙役采證。「等你的時候,我在值宿房小睡了片刻,還能挺會兒。」

  「你怎麼知道今天案犯會再度犯案?」陸宸也不想問她這麼徹夜不眠的折騰自己是在做什麼了,反正他是說不動她的,只能由她。

  她不答反問,「我爹可有去上朝?」

  陸宸點了點頭,「言尚書從未告假過,總是準時上朝。倒是你,為何派人告假,反而在大理寺等我?是早料到了案犯昨夜又再度做案了嗎?」

  言少輕背脊筆直地站在那,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我已做了最後確認,現在可以去捉案犯了。」

  陸宸一凜,「你知道案犯是什麼人?」

  「應該……知道。」

  她的神情複雜得超出了陸宸能理解的範圍。

  他目光眨也不眨的凝在她臉上,卻是問得有些忐忑遲疑,「是……什麼人?」

  言少輕臉色又複雜了一重。「到了你便知道。」

  她必須親手揭開此案,不能再有受害者,不能再有花樣年華的少女斷送在那人手裡,讓她們的家人哭斷腸,翰林院學士張大人的千金七年前遇害,張夫人至今還走不出喪女之痛,每隔一段時間就親自上大理寺問案件是否有眉目……

  無論案犯是誰,她都不會任由那人再逍遙法外!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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