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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 -【娘子請上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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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19: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娘子請上轎》作者:裘夢

要不是被繼母逼得緊了,她也不會動了小心思讓他和她訂親,
沒想到他堂堂大將軍做人竟是這麼不厚道,都六年過去了,
他對她少有聞問,甚至聽信繼母的片面之詞把婚期一延再延,
要是再這樣下去,她怕他見到的就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墳,
所以她讓人遞了信給他,說簡單一點就是她決定「死遁」,
往後兩人各不相干,哪裡曉得她連自己的「死期」都算好了,
他卻突然用八人大轎把她給扛回府去,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可她沒想到他對她竟是這般好,讓人細心調養她瘦弱的身子,
她在府裡待得無聊,他帶她去看花燈、教她騎馬,
甚至比耕田的牛還勤奮,每天晚上可把她折騰的……
尤其他在知道她以前被繼母苛待落下了病根,不易受孕,
他更安慰她沒有孩子不要緊,他只要有她就好了,
說說,這樣的男人怎能讓她不感動、不心動?
可是,為什麼她會撞見他和一個衣衫不整的丫鬟共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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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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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19:3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九月,塞北朔風已帶著寒意,站在城樓上向遠處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荒漠。

  銀鳳翅盔,頂飾紅纓,輕裘軟甲,劍眉如裁,虎目湛湛,鼻樑高挺,薄唇輕抿,好一個英挺俊武的青年,此人正是軍中威名赫赫的白袍將軍雷飛雲,在雷老將軍之後鎮守北疆,憑著手中一杆銀槍震懾北狄。

  雷飛雲望著遠方,眸色深幽。

  不久前的一場大戰,讓來犯的北狄再次飲恨關前,如今風中已無當日深濃的血腥味,盡忠扞衛國門的忠骨已掩埋在黃土之下。

  邊塞關前,年復一年不知有多少忠骨埋葬,活著的人仍要繼續保衛疆土,直至天下靖平。

  有人騎著馬從遠方朝城牆賓士而來,來人下了馬,疾步登上城牆,來到雷飛雲身後停下腳步,“將軍,有人送信至將軍行轅,南邊來的。”此人還特意加重最後四個字的語氣。

  雷飛雲轉身,伸出一手。

  親衛將信雙手遞上。

  雷飛雲拆開信封,抽出信箋,信手抖開,快速看完了信,他有片刻的默然。

  他出身公侯將門,元勳貴戚,子繼父業,為國守門,軍權在握,誰不說一聲年少得志,唯獨婚事幾番波折,年近而立仍是孑然一身。

  年少時他曾有過兩次婚約,可是女方都未及成親便香消玉殞,他也因此落下了克妻的臭名,讓京城閨秀聞名便退避三舍,加之京城後來又流傳他和某人是斷袖的流言,他要說親更是難上加難,時日一久,他倒也絕了成婚之心,一心駐守邊疆。

  而今這封信,乃是他第三位未婚妻周佩華親筆所寫。

  這第三樁婚約來得意外,他幾年前回京述職,閒暇之際到江南散心,看到有輛馬車的馬兒失控,拖著馬車狂奔,車上一名臉色蒼白的素衣少女毅然決然地往下跳,他恰好把人給接了個正著。

  從此,他便多了一樁婚約在身。

  彼時岳父因父喪,回原籍丁憂守制,而周佩華也尚未及笄,婚期自然就定在她及笄之後。

  只不過,之後因著周家老太君也身故,周家喪期增加,緊接著周佩華的外祖父母也相繼病故,婚事也因周佩華身上有孝而一拖再拖。

  當年周佩華及笄之後,他也想趁著周老太君熱孝期間將人迎娶過門,誰知道偏偏碰上周佩華生病,婚事便又耽擱了下來。再之後,邊關戰事一緊,他便也沒再多想。

  看著手中的信,雷飛雲忍不住歎了口氣,現在未婚妻身上的孝除盡,卻有了殺身之禍,他當然不想頂著個克妻的名頭,天災無法避免,人禍必然不能讓對方得逞。

  哼,岳父繼室貪圖周佩華生母給她留下的豐厚嫁妝,竟然不惜暗下毒手害她性命?真當他這個鎮國公平北大將軍是泥捏的不成!

  雷飛雲微微眯眼,之前周家來信說長女疾病纏身,婚期一拖再拖,原來裡面還有這樣的因由,若不是周佩華想方設法托了人送來這封信,只怕最後他得到的又是未婚妻病故的消息。

  “回府。”雷飛雲將信往懷中一揣,轉身大步離開。

  親衛急忙跟上。

  下城牆,上馬,回行轅。

  一路無話。

  回到行轅,雷飛雲把跟在自己身邊的老管家叫到前廳議事。

  “去江南?”老管家有些訝然。

  雷飛雲點頭,“對,去江南周家迎親。”

  “迎親?”實在不是老管家要大驚小怪,婚期未定,就這麼直接前去迎親,不合規矩啊!

  雷飛雲理所當然地道:“婚期一拖再拖,便是這次你們前去碰到周家再有喪事,也得趁著尚在熱孝期把人給我接回來。”

  老管家心裡一陣激動,敢情國公爺這是動了春心想娶夫人進門了啊,真是老天開眼,老國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這麼多年了,他甚至都要覺得國公爺這是打算一輩子打光棍了,謝天謝地,可算是柳暗花明了啊!

  雷飛雲接著又吩咐道:“帶上一百名親衛,日夜兼程趕去,婚嫁所需之物可至江南再置辦。”

  一百名親衛?

  老管家忍不住抬手往額頭抹了一把,國公爺真不怕嚇著未來的夫人啊?那些個親衛都是跟著國公爺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拚殺下來的,那一身的凶煞之氣掩都掩不住,一言不發往那兒一站就能當鎮宅的門神,夫人那種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嬌弱女子,恐怕禁不住這種煞氣驚嚇吧?

  看著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樣,雷飛雲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不是我心急,實在是照信上所說,我怕你們去得晚了,本將軍又要克死一個未婚妻了。”

  老管家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國公爺話裡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他鄭重其事地道:“老奴明白了,馬上就點一百名親衛南下去迎夫人。”

  聘禮什麼的不用考慮,早幾年就已經送到周家去了,他們這次只管去把人迎來,至於沒有提前捎個信什麼的,事情都這樣緊急了,這種小事還管得著嗎?

  “迎親之事交由文先生代勞,這一路行程恐勞累些,山叔你還是不要去了。”眼看老管家就要出去安排一切,雷飛雲趕緊又補充道。

  老管家想了想,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點點頭道:“那我去幫著準備東西和挑挑人。”

  留在廳裡的雷飛雲把懷裡的那封信又拿了出來,展開看向信中最後那句話—只等一月,君若不來,我自離去。

  這絕對是威脅!

  她的意思很清楚,要是一個月之內不見他的人前去,他就得再次擔下克妻的臭名,而她則會死遁離開。

  看著信箋上娟秀卻有帶著風骨的字跡,不難想像其主人是何等性情。

  雷飛雲伸手捏了捏眉心,這一月之期是指他接到信開始算,還是信發出便開始算?

  雷大將軍突然覺得頭好疼。

  這一趟恐怕只能勞煩文先生了,他覺得他這個未婚妻不太好對付,還是請文先生出馬更保險些。

  深夜,萬籟俱寂。

  園中的竹林被風吹拂,發出沙沙聲響,在慘白的月光下如鬼影搖曳,膽小一點兒的只怕會驚出一身的白毛汗。

  一名半夜巡邏的家丁,剛剛從東廂出來,正系著腰帶,正巧看到一道白影從竹林閃過,下一瞬,一道劃破天際的尖叫聲如春雷一般炸響了。

  很快地,整個周府熱鬧了起來,頓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只有一個院落仍舊悄無聲息。

  紅燭映出一室的昏黃,床帷挑起,半靠在床頭的少女一臉菜色,嘴唇發白,雙眼黯淡,顯是久病之相。

  一名青衣丫鬟端了一杯水從桌前走過來,坐到床邊,將手中杯子遞過去,道:“小姐,喝口水潤潤吧。”

  周佩華張嘴喝了兩口水,抬起眼皮問了聲,“外面鬧什麼呢?”

  荷香漠不關心地道:“誰知道!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左右也跟咱們無關,小姐就別管了吧。”

  周佩華微微一笑,伸手推開杯子,示意自己不喝了,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道:“還是出去打聽一下,不定又出什麼夭蛾子呢。”

  荷香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那小姐先歇著,奴婢這就出去看看。”

  “好。”

  荷香先把杯子放回桌上,再扶著小姐躺下,放下床帷,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周佩華並沒有睡著,她眼也不眨地盯著床頂,心思轉來轉去。

  現在書信應該已經上路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距離她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也沒幾天功夫了,得安排一下後事了。

  她根本不想嫁給雷飛雲,一個自打訂親之後就對她漠不關心,只在年節時派人送來節禮,一切只聽由繼母說詞的男人,粗心大意至此,不是對她毫不在意,便是馬虎大意之輩。

  若非他如此行事,繼母也不會生出心思謀害她性命,奪取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歸根結底,事情發展至此,雷飛雲亦有責任。

  無謀匹夫,不足以攜手百年。

  即便她要脫身而去,也要在臨去前給他一記重擊,縱然日後再見,他也無顏對她說道什麼,正是因為他的大意,才導致她殺機臨身,為了自保不得不百般籌謀。

  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周佩華慢慢閉上眼睛,精神實在是差,還是先睡吧。

  未等周佩華睡沉,便聽到荷香的腳步聲,她又睜開了眼睛,輕喚道:“荷香。”

  荷香快步進了內室,走到床邊隔著床帳低聲道:“說是府裡花園鬧鬼了。”

  “鬧鬼?”周佩華不由得微微蹙眉。

  荷香安撫道:“小姐不用擔心,這又不關咱們的事,還是先睡吧。”

  不關她的事嗎?

  周佩華揚起一抹譏諷的笑,自打繼母入府,許多與她無關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頭上,害得她遇事不得不多想,否則,如今她墳上的草只怕有人高了。

  俗話說得好,有後娘就有後爹,她完全體會到是怎麼一回事,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她實是艱難了一段時間,隨著年紀漸長情況才慢慢轉好,但她依舊時刻小心謹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陷阱害了自己。

  荷香沒聽到小姐再說話,以為小姐這是睡了,到桌前剪過燈芯,然後到一旁的榻上安置,方便值夜。

  周佩華想了一會兒,決定不管了,見招拆招吧。

  事情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怕什麼?情況不可能再更糟了。

  想通了之後,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翌日一早院子裡便有了動靜。

  荷香急匆匆地出門查看。

  被驚醒的周佩華披衣起身,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兒,一行人便進了她的閨房,當先一人錦衣華服,頭上一片金珠銀飾,華貴豔麗,正是她的繼母,後頭還跟著幾名丫鬟。

  周佩華扶著床欄顫巍巍地站起身,勉強一福身,十分虛弱地道:“給母親請安。”

  周李氏皺了皺眉,從袖中抽出帕子掩在鼻前,道:“不用多禮,你身子不舒服,還是坐下吧。”

  “謝母親。”周佩華從善如流地坐在床邊,病弱地將頭靠著床欄,“不知母親來此有何吩咐?”

  周李氏神色略顯煩躁,但仍耐著性子假裝和善地道:“你如今病勢如此沉重,我想了想,你先前說的很對,還是送你到庵門去靜養,說不得菩薩慈悲,讓你少受些苦痛。”

  “謝母親體諒。”

  周李氏壓根不想在這間彌漫著濃濃藥味的屋內久待,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起身道:“那你和荷香收拾一下,一會兒就走吧。”

  周佩華低垂著頭,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是。”

  周李氏如來時一般快速離開。

  直到周李氏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院門外,荷香這才提著裙角快步回屋,一進內室,便看到小姐扶著床欄,神色莫名。

  荷香輕輕咬了咬下唇,表情氣憤又難掩悲戚,“小姐,他們……他們欺人太甚!”

  周佩華擺了擺手,吐了口氣,道:“不用理他們,幫我梳妝,收拾收拾,咱們等會兒就出門。”

  荷香紅著眼眶幫她洗漱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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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19:5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半個時辰後,周佩華主僕倆已經坐在前往城外清心庵的馬車上,車內鋪了一床厚褥,還有四、五個主僕倆的隨身包裹,這就是她們所有的家當了。

  她們心裡都清楚,這一次離開周府,是不會再回去)了。

  荷香掀起車簾往後看了看,然後才悻悻地放下簾子。

  周佩華歪在靠枕上,嘴角帶了一絲淡笑,“不是早知道了,還氣個什麼勁兒?”

  荷香嘟嘴憋著一口氣,沒回話。

  周佩華也不再說話。

  可過了沒多久,荷香就忍不住低聲罵道:“老天要有眼,就該讓那些狼心狗肺的都不落好!”

  周佩華沒說什麼,只是笑睨她一眼,聽著馬蹄噠噠,她倒有了幾分愜意悠然,閉目養神。

  只要到了清心庵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而被馬車遠遠甩在後頭的周府大宅內卻是另一幅情景。

  周李氏的親生女兒周佩錦倚在母親跟前,嬌滴滴地道:“娘,這下可好了,總算把那個掃把星弄出去了。”

  周李氏笑著拍拍女兒的手,道:“以後可就好了。”

  周佩錦笑得燦爛,道:“可不是,她那副嫁妝可真厚實,等她一咽氣,就都屬於我的了。”

  周李氏點點頭道:“是呀,要不是鎮國公實在煞氣太重、八字太硬,由你替嫁也是很好,可惜了。”

  周佩錦不以為然地道:“娘,你可別把我跟那個煞星扯在一塊兒,你看,自從那個掃把星跟那人定下親事,咱們家裡就喪事不斷,這幾年我身上的喪服就沒斷過,連她自己都被那人克得快死了。”

  “你這麼說倒也是。”周李氏不由得擰眉,“好在那呂家也算門當戶對,你嫁過去也能享福。”

  周佩錦被母親說得粉面緋紅,扯著母親的袖子嬌喊不依。

  周李氏滿面帶笑。

  母女倆倒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光景,襯得乘坐一輛青布馬車離府的周家大小姐更顯淒然。

  十日後的傍晚時分,一行百餘人風塵僕僕地來到周府,渾身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猶似帶著戰場的鐵馬金戈之氣。

  門房被這股氣勢嚇得腿肚子直發軟,面色慘白,嘴張不開,聲兒發不出,直愣愣地看著那個頷下三絡青須的中年文士踏上了臺階,走到自己面前。

  “敢問這裡可是周文瑞周大人府上?”

  門房呆呆地點頭。

  文思遠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張名帖遞過去,道:“在下不才,忝在雷將軍帳下效命,此來乃是替我家將軍迎娶夫人,今日天色已晚,名帖投上,明日再過府相議。”

  門房就那麼看著文思遠又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登鞍上馬,接著手一揮,領著百騎殺神縱馬離去。

  過了好半晌,門房才如夢初醒,拿著名帖急著往裡跑,往日走慣的路,今日卻接連摔了幾個大跟頭,滾得一身灰塵滿身狼狽。

  天呐!這可真是不得了,大將軍來迎娶大小姐了!

  聽完門房來報的周李氏也是臉色大變,雷家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來迎娶了?

  明天再過府相議?

  周李氏心浮氣躁地在廳內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高聲道:“來人,趕緊派人去清心庵接大小姐回府,再讓人趕緊去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府裡的僕役立時一陣兵荒馬亂。

  前天庵裡還送來消息說大小姐病得只剩下一口氣,怕是撐不過去了,興許也就這兩天的功夫,這樣要怎麼把人給接回來,要是半路就咽過氣去……

  還是夫人打的就是這麼個主意?

  這麼一想,許多人心中倏然一驚。

  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周府派出馬車之後,半路就有兩道身影遠遠跟上。

  清心庵離城甚遠,地處偏僻,倒是極為清靜之所在,山腳遍植青竹,山路蜿蜒從林間一路向上到達坐落在半山腰的清心庵。

  庵堂周圍翠竹叢叢,山風拂過,一片綠濤洶湧,此時山門緊閉,在太陽最後餘暉的映射下顯得清冷極了。

  周府管家上前叩門。

  不一會兒,一名模樣清秀的小尼姑打開了庵門,問道:“不知施主何事?”

  周府管家一邊抬袖擦汗,一邊道:“我是周府的管家,奉我們夫人之命前來接大小姐回府。”

  聞言,小尼姑皺起眉頭,不太友善地道:“周施主病情嚴重,已是臥床起不得身,如何還能這般折騰?”周家的夫人實在不善。

  管家的額頭上冒出更多汗了,只能重複道:“我家夫人有命,我們做下人的也是無法,小師父就讓我們進去吧。”佛門清淨之地到底不是任人擅闖的。

  “既然周大小姐病重,留在庵中靜養就行了。”

  突如其來的冷冽男聲讓庵門內外的人齊齊吃了一驚,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兩名褐衣大漢站在不遠處,左手齊齊按在腰懸長劍的劍柄上,雙目如冰朝著管家一行人直射而去,大有一言不和就拔劍之意。

  管家身子一僵,彷佛被冰水浸了一般,上下牙齒直打顫,思緒快速轉了轉,隱隱猜到了來人身分,心下更是惶然。

  毫無徵兆地前來迎娶,現在又突然出現在大小姐靜養的庵堂之外,越想越讓人心驚。

  世襲鎮國公,又是欽命鎮守北疆的大將軍,周家就算有個在朝為官的老爺,也不過堪堪五品,如何能與之相抗?更何況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只怕夫人也落不了好。

  管家馬上判斷了利害關係,向小尼姑說道:“既然小師父這樣說,那我們就先離開了,還請小師父轉告我家大小姐,請她安心靜養,早日康復為要。”

  小尼姑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點頭答應,接著便慢慢關上了庵門。

  管家看都不敢再看兩名大漢一眼,領著僕役匆匆離去。

  那兩名大漢則留了下來,猶如門神般守在清心庵外。

  小尼姑回到禪房,將外頭發生的事稟告了師父。

  庵主清心師太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等小弟子離開,模樣秀美的清心師太輕笑著搖了搖頭,要是再晚個兩日,周佩華也就能成功死遁,偏偏不巧雷家在這個時候上門,看來也許周佩華命中註定要嫁入雷家。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清心師太想了一會兒,起身去見周佩華,此事該讓她知道。

  當周佩華聽說了雷家之事,頓感晴天霹靂。

  清心師太拍了拍她乾瘦的手背,溫聲道:“盡人事,聽天命,凡事看開些。”

  周佩華扯了扯嘴角,到底沒能扯出一抹笑來,她低落地道:“我知道了,可惜白白受這一番苦楚。”

  為了把自己弄到這副瘦骨嶙峋、面無人色的虛弱樣,她吃了多少苦頭啊!

  如今倒好,一切盡付諸流水。

  周佩華氣惱地用力磨牙,她明明都算好日子了,北邊來人時,她的“頭七”應該已經過了,可是怎麼她人都還沒“死”,他們就到了?

  難不成他們是日夜兼程,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趕過來的?

  周佩華不自覺抬手揪住衣襟,頓時覺得無比憋悶。

  訂親六年,這位雷大將軍第一次主動關心她,卻讓她恨不得當面捶死他,他這根本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啊!

  清心師太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一切都是命,你也別想太多了,好好把身子養好才是。”

  周佩華悶悶地應了聲,“嗯。”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我先走了。”

  “荷香,替我送送師太。”

  荷香應聲,“是,小姐。”

  不一會兒,荷香回到了屋內。

  見自家小姐一臉不豫,她開口勸道:“小姐,你別想那麼多了,雷家既然來人了,嫁過去至少也比繼續留在周家要強得多,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周佩華就是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吐不出也咽不下,太難受了。

  見小姐還是不吭聲,荷香繼續道:“從明天開始小姐可要好好用飯,咱們還是得先把身體將養好,這些日子小姐把自個兒的身子都糟蹋成什麼樣了,奴婢看著都心疼。”

  周佩華吐出口濁氣,道:“我曉得,這些日子我是把自己餓得狠了些,不過只要好好調理一番就沒事了。”

  為了能成功瞞過繼母的耳目,她最近這段時日每頓飯都只吃個三、四分飽,就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病得快死了一樣,但現在她不用再這樣折騰自己了,唉,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

  荷香點點頭,接著又問:“那咱們還回府裡嗎?”

  周佩華微微皺了皺眉,道:“看情況再說。”

  荷香想到周家來人要把小姐接回去,又忍不住來氣,咬牙切齒地道:“那些人明知道小姐病重,竟然還想著要把小姐接回去,簡直不是人!”

  周佩華沒說話,只是輕哼一聲,雷家來人這樣迅速,不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恐怕也讓繼母無法招架,繼母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不知道要心疼懊惱成什麼樣了。

  想到這裡,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荷香上前服侍自家小姐安歇,主僕倆聽著竹濤之聲,沉入夢鄉。

  與此同時,城中的周府內,主母周李氏卻是滿懷心事,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被一夢驚醒,冷汗浸背,惶惶然睜大雙眼坐在帳中,直到天明。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可若是心內有鬼,風吹草動便要疑心生暗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嚇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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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府門大開,正廳待客。

  周府家丁僕役齊齊整整一路肅立,只是當那十幾個人從面前走過去時,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又是殺氣又是煞氣!

  除了當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後面這一個一個都是一身殺氣外溢的北疆軍漢。

  這真的是來迎娶他們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門抄家來著?

  眾人心裡直犯嘀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效命,今日乃是為周大小姐與我家將軍的婚事而來。”文思遠一上來就將此行目的再聲明一次。

  周李氏緊緊抓著手裡的帕子,極力想忽略那跟著進了廳裡的四名軍漢身上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裡勉勵自己幾句後,她這才勉強恢復鎮定,然而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著,“是嗎?之前也沒有什麼消息,怎麼就直接來迎娶了?”

  文思遠一臉坦蕩,不慌不忙地道:“將軍多年鎮守邊關,分身乏術,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們將軍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擱不得。”

  聞言,周李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強撐著扯出點笑意,“我倒是能夠理解,只是……”她穩穩心神才又續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靜養,前幾天聽說情況很是不樂觀,實是禁不得長途顛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說著說著,她捏著帕子輕拭眼角。

  文思遠在心裡冷笑,若不知內情,只怕還真當這是一片慈母心腸,可是只要知道他們家將軍夫人在府裡受的都是什麼待遇,只要是人都會感到不舍。

  繼母不慈!

  覬覦先頭主母留下來的豐厚嫁妝,意圖謀害元配嫡女,簡直蛇蠍心腸。

  若不是夫人想方設法投出書信向將軍求救,只怕夫人就會成為又一個被將軍克死的未婚妻,這還是他們來得及時,再晚上兩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墳了。

  一個晚上足夠斥候偵騎出身的軍漢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說夫人情況不好了,至於是真是假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會藉機讓夫人直接“病故”。

  文思遠也配合著周李氏作戲,表現出一副體諒卻又感到為難的模樣,“夫人所說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來之前將軍有命,無論大小姐身體狀況如何,都要將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文思遠,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如何使得?”

  文思遠一臉誠懇地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夫人體諒。”

  周李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你們來得倉促,要置辦成親的一應事物還得耗些時日。”

  文思遠這個時候變得特別好說話,“無妨,事急從權,夫人只消將大小姐的嫁妝聘禮全部打理好,三日後,迎親隊伍將上門接新人。”

  “三日?”周李氏驚愕得岔了音。

  文思遠表情認真地點點頭,道:“是,我等俱有軍令在身,不得延遲。”

  周李氏還沒能整理好情緒,就又聽到他接著道—“如此說定,三日後我等上門接人,告辭了。”

  周李氏還想開口,但文思遠根本不給她機會,俐落地起身告辭,領著親衛大步離開。

  在他身後的廳堂,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之後,一臉蒼白的周李氏才吩咐道:“來人,趕緊將大姑娘的妝奩收拾出來,府裡的一應事宜也都準備起來,趕緊著……”

  周府又開始兵荒馬亂起來。

  好在這是嫁女,不是娶媳,可以精簡地辦,只消把府裡上上下下打點得喜氣洋洋便可,再來就是將大小姐的妝奩按嫁妝單子和聘禮單子一一核對,收拾出來,然後按抬系上大紅綢緞。

  眼看近在眼前的豐厚嫁妝如同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了,周佩錦心疼得緊,委屈得都哭了。沒有了這樣一筆豐厚的添妝,她還能不能在婆家高人一等?

  周李氏亦是無奈,那些殺氣騰騰的軍漢在一邊虎視眈眈,她真的是嚇得兩股顫顫,哪裡還有勇氣說個“不”字。

  但是,對於從小嬌寵養大的掌上明珠,她既不能說實話,也不能不安慰安慰,只好說道:“錦兒莫傷心,沒有了大姑娘的這筆嫁妝,娘再給你置辦,總是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讓呂家不敢輕視於你。”

  周佩錦伏在母親懷中撒嬌地叫了一聲,“娘。”

  周李氏臉上露出笑容,“我兒乖。”

  周佩錦輕咬著下唇,帶了幾分惡意地道:“姊姊如今病得沉重,雷家卻要在三日後迎娶,哼!只怕她福薄緣淺,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喜慶,到時候雷大將軍就不是死個未婚妻,而是要當鰥夫了。”

  周李氏沒說話,卻是一臉贊同。娶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可不是馬上就得成鰥夫嘛。

  周佩錦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親道:“娘,姊姊總是得從府裡出嫁,咱們應該馬上派人去把姊姊接回來。”就不知道周佩華那口氣還撐不撐得住從清心庵回到周府了。

  周李氏眼睛一亮,點頭道:“錦兒說的極是,大姑娘總要從娘家抬出去的,我這就馬上派人過去。”

  不一會兒,管家應命前來,聽完了夫人的吩咐,臉色微變,不由得提醒道:“夫人,雷家的人昨日已守在庵門外。”恐怕人家防的就是這個啊。

  周李氏不以為然地一揮手,“三日後大姑娘就要上轎,總不能從庵堂把自己給嫁出去吧,要是讓人知道了,可就成了笑話了,想必雷家也能理解的,你這就派人去吧。”

  管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好什麼也不說了,轉身出去指派僕役前去接大小姐。

  這府裡的陰私,明眼人哪個不清楚,只是礙于夫人的權威,加上老爺的不過問,生生害苦了大小姐。雷家若是早些時候來迎娶,大小姐必然可以脫離苦海,可如今這個時候上門,卻是雪上加霜,一個不巧,大小姐怕是連花轎都上不去了。

  唉……

  此時此刻身在清心庵的周佩華,正慢條斯理地喝養生粥。

  清心師太對養生之道頗有研究,她本就想著死遁之後待在這兒調養身子的,如今不過是變得光明正大了而已。

  待在清心庵,她是最安心不過了,早些年她隨繼母外出禮佛,無意中結識了葉秋萍,對方極有能耐,此後便也有了這一處讓她能夠放鬆的所在。

  雖然不知道秋萍跟清心師太是什麼關係,但周佩華隱隱感覺她們之間十分親厚。

  荷香坐在一旁,難掩喜色地道:“小姐,雷家的人守在外面,這樣就不怕夫人硬是要人把小姐給接回去了。”

  周佩華輕輕搖了搖頭,停下舀粥的動作,道:“我總要在周府上轎的。”

  荷香的眉頭倏地皺了起來,一臉擔心地道:“從周府上轎?”那夫人會不會又整出什麼夭蛾子?

  周佩華見她擔心,微微一笑安撫道:“無妨,雷家既然來了人,母親便不敢太露行跡,我總是能應付過去的。”

  荷香咬著牙,恨恨地道:“太便宜那些個壞良心的了。”

  周佩華輕笑一聲道:“正所謂天道輪回,會有她們吃虧的時候的。”

  荷香一聽,眼睛瞬間一亮,晶亮的眸光直瞅著自家小姐,一副求解惑的表情。

  可惜,她家小姐壓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最後,荷香氣餒地耷拉下腦袋。

  周佩華繼續喝粥。

  喝完了粥,荷香收了碗,周佩華正擦拭嘴角,小尼姑妙悟來了。

  “施主,外面有位姓文的施主說要見你。”

  “姓文?”

  妙悟點頭,“嗯,他說他是雷將軍的屬下。”

  周佩華忍不住蹙眉,“他要見我,有說是什麼事嗎?”

  妙悟搖頭,“並未。”

  周佩華想了想,便道:“煩請小師父領他過來。”

  “好的。”

  妙悟離開後,荷香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個姓文的為什麼要見你啊?”

  周佩華沉吟不語。

  荷香見狀,不敢再問,默默地將房中的帷幔拉上,隔開內外間,不教外男輕易瞧見小姐。

  大約半盞荼時間,有腳步聲傳來,在屋外停下,接著周佩華主僕倆聽到一道沉穩的男子嗓音—“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擔任幕僚,此番代表將軍前來迎接夫人前往北疆,特求一見。”

  荷香上前打開房門,站在門內對他輕輕一福身,道:“我家小姐有請文先生入內。”

  他瞧著眼前這個綁著雙環丫髻的青衣小婢,年不過十五、六,生得倒算齊整,循規蹈矩,由僕及主,他心中略定。

  一進門,他便看到隔出內外的帷幔,他淡定如常,對著帷幔躬身行禮,“見過周小姐。”

  周佩華先是輕咳兩聲,而後才柔弱地道:“文先生客氣,不知先生見我有何事?”

  文思遠從容自若地道:“在下斗膽,求面見小姐。”

  周佩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荷香,拉開帷幔。”

  荷香上前將帷幔拉開。

  文思遠看到一個素衣少女倚著床欄半坐在床邊,一臉病容,身形消瘦,露在衣袖外的手背青筋隱現,整個人瘦得有些脫形。

  見她如此形貌,他暗暗倒吸口涼氣,這究竟是假病還是真病?

  如按將軍給他看過的書信,應該是假病,但這副形容十足是久病不癒的模樣啊!

  真病倒也罷了,若是假病,那這位未來的夫人可真是心思深沉,是個不可小覷之輩。

  周佩華抬袖掩口,又咳了一聲。

  文思遠的心神也被拉了回來,道:“在下已與貴府議定三日後上門迎娶,周家想必很快便會來接小姐回府。

  在下想問,小姐可受得了顛簸?”

  周佩華嘴角微揚,“後日我會回府。”

  文思遠點頭,“屬下明白了。”出嫁前一日回府,在此之前他不會允許周家的人將人接走。

  周佩華道:“先生是否還有其他事?若無,我想歇息了。”

  文思遠忙道:“屬下這就告退,大小姐好生歇息。”

  一離開後院廂房,文思遠大步而行,到了外面囑咐隨行親衛一番。

  如此這般,周府派來接人的馬車再次無功而返。

  聽到回稟的周李氏氣得不行,卻又毫無辦法。

  兩日後,傍晚時分,兩頂青布小轎迎著滿天霞光,從角門抬進了周府內院。

  抬轎的是四名彪形大漢,那一身兇悍之氣讓周家的僕役大氣都不敢吐一口。

  府裡派去接人的馬車根本沒派上用場,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荷香直接被雷家的親衛用兩乘小轎一路平穩地抬了回來,直送入內院。

  從根本上杜絕了路上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也明確表示了他們對周府當家夫人的不信任。

  這讓周李氏暗自心驚。

  最讓她害怕的是那四名抬轎的親衛就此守在了周佩華的院子裡,周府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近身服侍之事均由荷香一手包攬,其他人最多只能到閨房之外,除非她答應讓人進來。

  荷香見這陣仗,咋舌不已,偷偷對自家小姐說:“小姐,這些人好凶喔!”隨即笑出朵花來,得意地道:“不過……應該!那起子壞良心就算有壞心思,現在也沒得施展了。”

  周佩華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淡淡地道:“把嫁衣頭面仔細檢查一遍。”

  “哎,奴婢這就去,小姐你歇著。”

  “嗯。”

  周佩華閉著雙眼,心思卻轉個不停,她瞧著雷家這番作為,不僅僅是為了防範繼母,恐怕還預防著她有什麼小動作。

  看來,她那封書信倒讓雷大將軍起了警惕之心了。

  呵呵,她原不過是想脫離周家,就算他打破了她原本的謀劃,但是嫁出去結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大戶人家的男子知曉人事早,許多人在正室過門前便有了通房、小妾,而她即將要嫁的男人已經二十八,正是壯年,也不知道她過門後是何種情形?

  想想就覺得頭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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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20:1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姊姊,我是阿錦,我可以進去嗎?”

  突然,外間傳來一道猶如百靈鳥般清脆的聲音,直聽得閉目養神的周佩華眉心微攢,坐起身來。

  她來做什麼?

  荷香下意識地看向小姐。她與自家小姐一樣的心思,亦是一臉不快。

  周佩華閉了閉眼,吩咐道:“讓她進來吧。”就看看她還想做什麼。

  荷香前去開門。

  只見周佩錦打扮得猶如盛放的牡丹,嫋嫋婷婷地走進了屋子,對著擺放在外間的那些嫁衣首飾嫉妒地看了看,就算周佩華嫁給國公爺大將軍又如何,只怕無福消受呢!

  想到這裡,她抱著錦匣的雙手緊了緊,隨即臉上又掛起甜笑,掀簾進了內室,看到半臥在軟榻上的周佩華時,她開口道:“姊姊,你明日出嫁,妹妹特來給姊姊添妝。”

  周佩華虛弱一笑,“讓妹妹費心了。”

  周佩錦嫣然一笑,順手將手中的匣子遞過去,道:“不過一支玉簪,姊姊可不要嫌棄。”

  周佩華溫和地道:“妹妹有心,我怎會嫌棄。荷香,收起來吧。”

  荷香上前接下匣子,放置到一邊,又回到小姐身邊站好。

  二小姐看著嬌花一樣的人,卻是心如蛇蠍,她萬不敢大意,現在正是小姐最要緊的時候,可不能著了二小姐的道兒,前功盡棄。

  周佩錦無視荷香的戒備,笑吟吟地上前兩步,坐到榻邊,道:“我瞧姊姊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說是這樣說,心裡卻惡毒地想著,這麼一副短命鬼的模樣,只怕到不了北疆便要死在半路了,可惜了那些價值不菲的嫁妝。

  周佩華面色微苦,歎道:“不過捱日子罷了。”

  周佩錦心中暗喜,口中卻道:“姊夫是鎮國公、大將軍,姊姊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周佩華淡淡地回道:“借妹妹吉言。”

  周佩錦輕輕歎了口氣,帶著感慨地道:“只是姊姊出嫁倉促,弟弟身在書院一時不得回,否則便該他背姊姊上轎的。”

  周佩華亦跟著歎了口氣,一副落寞的樣子,“是呀。”

  荷香卻在心中暗自慶倖,虧得少爺回不來,否則她還真怕在背小姐上轎的途中發生什麼事故呢,這姊弟倆都不是好人,哼!

  為了應付這場姊妹友愛的戲碼,讓周佩華的精神更差了,最後在荷香暗自咬牙的提醒下,周佩錦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

  人一走,荷香用力關上了門。

  周佩華抬手揉撫著額際,強壓下心頭的不耐,重新在榻上躺下。

  荷香進來看到此景,眼眶有些發紅,小聲地道:“二小姐太過分了,她明明就沒存好心。”

  周佩華懶懶地道:“不用管她,最後一次了,明日咱們便走了。”

  話雖如此,但最後還要來讓人膈應一下,實在是意難平、氣難順。

  晚飯周佩華不過只吃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飯後不久吐了幾回,院中很是鬧了一通。

  這讓聽到消息的某個人心思又有些浮動,巴不得她明日無法上轎,就此一命嗚呼,將那副豐厚的嫁妝留下來給自己。

  但一夜過去,也沒聽到那邊院子再傳來別的消息,隔天一大清早,喜婆喜娘便進了內院,開始為新人梳妝。

  屋內紅通通一片猶如火燒,為新人上妝的喜娘卻是心下暗驚,周大小姐這麼一副病弱瘦削的模樣,接下來的長途跋涉能撐得住嗎?

  胭脂水粉可以遮掩住新嫁娘的病容,可大紅嫁衣卻更顯出新嫁娘的骨瘦如柴,彷佛風一吹就倒,尤其那纖細的脖頸,更是讓人擔心頭上那副頭面可會讓它無法負荷就此折斷。

  喜娘和喜婆膽顫心驚地幫著周府大小姐打理好妝容,提心吊膽地在鼓樂聲中將她背出閨房,走出周府,最後成功地把人送上前來迎娶的大紅花轎。

  花轎轎簾落下的同時,喜娘和喜婆皆松了一口氣。

  這一次送新娘上轎的過程實在太過驚心動魄,兩人全身都是冷汗,就怕一個不巧新娘猝死,喜事變喪事。

  還好還好,新娘總算有驚無險地上了花轎,她們的賞銀也拿到手了。

  伴著喜樂,花轎一路出城,將披紅掛彩的周府遠遠拋在了後頭。

  周大小姐的嫁妝雖稱不上十裡紅妝,但是那滿滿當當的八十六抬也讓城中百姓大開眼界。

  雖是八十六抬,可太過實誠了,手都插不進,長長的隊伍一出城便將所有東西安置入箱,結結實實地捆紮上車,打眼一看,不下八輛馬車。

  再加上那輛紅豔豔的大馬車,一百名威風赫赫的親衛隨侍,端得氣勢十足。

  這樣一支迎親隊伍就此向北而去。

  北疆乾冷的氣候是比南方的濕冷要好一點兒,但是南方不像北方這樣冷,來到這北疆苦寒之地,周佩華著實有些吃不消。

  儘管文思遠考量她的身體狀況,儘量放緩了速度,但她的身子實在不好,到底還是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病倒了。

  馬車在張燈結綵的將軍行轅前停下時,一身武將常服的雷飛雲已經等在門前。

  文思遠下車上前見禮,“將軍,在下幸不辱命。”

  雷飛雲虛扶一把,笑道:“有勞文先生了。”目光下意識往那紮裹著紅錦大花的大馬車看去,心裡有些犯嘀咕,怎麼不見人下來?

  文思遠見狀,笑道:“夫人路上受了些風寒,身子正虛。”

  正說著話,就見馬車車簾被掀起,一個身著桃紅色衣裳的丫鬟鑽了出來,跳下馬車。

  荷香放好下馬凳,半掀起車簾,一臉擔心地道:“小姐,你慢著些。”

  “咳。”周佩華掩口咳了一聲,強忍著頭暈目眩,慢慢往前蹭。

  就在荷香要接住自家小姐的手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一旁伸來,直接握住了周佩華纖瘦白皙的手。

  在周佩華頭昏腦脹間,人已經落入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中,她聽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我抱你進去。”

  四周驀地響起竊笑聲。

  雷飛雲大眼一瞪,頗是不客氣地掃了一圈圍觀者,然後轉身大步往行轅內走去,身後的笑聲漸大。

  周佩華靠在那人的胸膛,無力地閉著眼。

  細長而彎的眉,微閉的雙眸,鼻樑俏挺,兩片櫻唇略有些蒼白,大紅繡金鳳的嫁衣襯得懷中人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嬌嬌弱弱的,分外惹人憐惜。

  雷飛雲將記憶中的少女與懷中的新嫁娘暗自比較了一番,果然是長大了,就是有些太瘦了,抱在懷裡輕飄飄的,還有些硌手。

  周佩華昏昏沉沉之際,聽到周遭的鼓樂聲和熱鬧的人聲,緊接著她被抱著行過了大禮,然後就直接被抱進了洞房。

  荷香整顆心都是提著的,將軍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家小姐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還要直接洞房?

  雷飛雲當然沒有那麼禽獸,雖然他確實有些渴望,畢竟快三十的人了,連女人的味兒都沒沾過,說沒想法那是騙人的,只不過雷家有祖訓,男子年過四十無子才可納妾,他連正妻都沒娶,妾當然就更是連影兒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如今,他總算是娶到妻子了,但是看著太病弱,實在是不太好下口,只能暗自捶胸頓足。

  但好歹拜了堂,吃不著肉也能喝點肉湯,聊勝於無嘛,他實在是旱得有些久了。

  他家娘子一定能夠理解他的。

  當然,雷飛雲瞧瞧懷裡的小人,看在她身體不舒爽的分上,他會克制的。

  “鋪床,讓你家小姐先歇下。”

  他一聲吩咐,荷香馬上動作,鋪床展褥,很快便將床榻收拾好。

  雷飛雲替周佩華褪去了大紅嫁衣,又脫去了正紅襖衣和襖裙,她的身上便只剩下大紅的中衣,然後就將人直接塞進荷香掀起的被窩裡。

  見小姐的身子進了厚厚的被子裡,荷香暗暗松了口氣。

  “照顧好你家小姐,我還得去外面招呼客人,有什麼事就找外面的人。”

  “婢子知道了。”

  雷飛雲邊轉身往外走,嘴角跟著揚了起來,他家娘子的身段挺不錯的,凹凸有致,可惜那小丫鬟像防賊一樣盯著他,不好“親手”感受一下。

  嘖!

  出了內院,就看到文思遠笑咪咪地站在不遠處,雷飛雲不由得也笑了。

  “夫人的病不要緊吧?”

  文思遠道:“不妨事,再過一個時辰就又該喝藥了。”

  雷飛雲往廊下柱子上一靠,雙手抱胸,抬頭看天,狀似隨意地問道:“怎麼樣,周家?”

  文思遠斟酌了一下用詞,將他和親衛在江南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細稟。

  越聽,雷飛雲的表情就越凝重,最後乾脆沉成了一片黑鍋底,他竟不知他的小妻子在周家的日子這般艱難,早知如此,真該早些派人去重議婚期,不該聽信周家虛言,將婚期一拖再拖。

  說到底,還是這幾年邊關戰事緊急,他沒放太多心思在這上面的緣故。

  最後,雷飛雲長長地吐了口氣,略顯沉重地道:“我知道了。”

  “將軍也不要想得太多,現在夫人已經迎進門了,以前的災劫便都過了,今後只有好日子。”

  “嗯,我會好好待她的。”

  文思遠遲疑了一下,又道:“周大人先前在家守制,因著將軍的緣故,去年才補了缺,日後在朝中是否要讓人關照一二?”

  雷飛雲眉頭一皺,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對於岳父,我夫人是什麼看法?”

  文思遠垂眸,聲音略沉,“甚是冷淡。”

  雷飛雲當即道:“日後周家不必理會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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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20:2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好熱……周佩華覺得自己仿佛身處火海熱焰之中,熱得她好想掀開衣襟。

  耳畔似乎傳來吞咽的細微聲響,然後衣襟處似有涼風透入,她輕輕籲了口氣,隨即唇上驀地一熱,緊接著苦澀的汁液湧入口中,她緊蹙著眉頭,下意識想躲,卻被人牢牢箍住脖頸,不得動彈,只能吞下那些汁液。

  一口又一口……

  一碗藥終於見底,喂藥的雷飛雲松了口氣,一旁看著的荷香也松了口氣。

  藥煎好了,她正準備給小姐喂藥,不料姑爺大步進來說他來喂,結果她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姑爺疑似吃自家小姐豆腐一般,以口渡藥,喂下了一碗藥。

  藥不苦嗎?

  不期然地,荷香心裡有了這個疑問,實在是因為她看姑爺喂得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藥當然苦,不過,這點兒苦對常年征戰,身上不知受過多少槍傷箭痕的雷飛雲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更何況小妻子的兩片櫻唇堪比蜜糖,令他含之忘憂。

  喂下一碗藥,她的嘴唇也變得紅潤起來,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

  荷香咽了口口水,壯著膽子開口道:“姑爺,為免過了病氣,小姐還是讓婢子照看吧,您——”就別在新房睡了。

  雷飛雲伸手揩去周佩華嘴角殘留的藥漬,不以為然地道:“沒事,本將身體好得很,不怕。”

  荷香心裡頓時有些發苦,總覺得姑爺很像一頭餓狼,正對著她家小姐琢磨著從哪裡下口好。

  心思轉了幾轉,她再接再厲地道:“小姐正病著,夜裡需要有人照顧,婢子得留在房裡值夜。”

  雷飛雲微微蹙眉,道:“不用,你下去休息吧,你家小姐自有我照顧。”

  荷香越發覺得難以安心了,她家小姐可還病著,且病得迷迷糊糊的,姑爺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

  面對小丫鬟質疑的目光,雷飛雲一臉正直地道:“本將軍也是照顧過病人的,你放心,肯定把你家小姐照顧好。”順便吃豆腐什麼的,就不需要對小丫鬟明說了。

  最後,荷香還是被自家姑爺給攆出了新房,懷著滿滿的擔憂回到下人房休息了。

  而攆走了小丫鬟的雷大將軍拴好門栓,把自己扒了個精光,鑽進了紅紗帳,再鑽進了自家娘子香噴噴的被寓裡。

  雖然為了怕她受涼不好扒光了,但是他的手毫不客氣地鑽進她的衣襟裡巡視領地,細細品味。

  周佩華睡得很不安穩,半睡半醒間總覺得有一道隱含著危險的氣息一直在自己耳邊響著,就好像——野獸的粗喘?

  雷飛雲的眼珠子漫著血絲,氣息也越來越粗重,雙腿間的禍根早就硬得跟鐵似的,恨不得馬上奮戰。

  可是他知道不能,只能忍。

  “水……”被熱氣熏得口乾舌燥的周佩華,囁嚅地開口。

  雷飛雲狠狠倒抽了口氣,光著身子下床到桌邊給她倒了杯水過來,喂她喝下,然後自己又去狠狠灌了幾大杯,這才勉強把心火給往下壓了壓。

  目光在床和淨室之間打了幾個來回,他最終還是咬著牙回到床上,繼續痛並快樂的煎熬著。

  前半夜,周佩華熱得老是想掀被;後半夜,她又冷得直往身邊的大火爐鑽。

  於是,前半夜,雷大將軍一直在替小妻子蓋好被子;後半夜,又在禽獸與君子之間搖擺不定。

  一夜過去,雷飛雲深感身心倶疲,早早就起床穿衣。

  一大早就趕來伺候的荷香,一看到姑爺雙眼下的陰影,不由得嚇了一跳,難道小姐夜裡病情加重了?

  雷飛雲一邊打呵欠,一邊對她說道:“你家小姐退燒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剛,你先去準備湯藥吧。”

  荷香應了一聲,趕緊跑去煎藥。

  等周佩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紅通通的帳頂,靠牆的位置還貼著紅雙喜,這是洞房?

  “荷香?”

  叫喚聲才剛落下,她就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接著帳子被掀了起來,一張陌生的俊臉出現在她眼前,不過他眼下的黑影硬是讓他俊朗少了幾分。

  數年未見,他的變化倒是不太大,只是煞氣似乎更重了些。

  “醒了?荷香去熬藥了,你要喝點水嗎?”雷飛雲一邊伸手扶她坐起,一邊問道。

  周佩華任由他幫自己穿上半襖,然後靠坐在床頭,這才開口道:“嗯,我想喝點水。”

  他轉身倒了杯溫水過來。

  她小口小口地喝完。

  “還要再喝一杯嗎?”

  周佩華搖頭。

  雷飛雲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後在床邊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

  她瞬間身子一僵,緊接著全身都變得熱燙起來。

  他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這些年我忽視了你,讓你受苦了,對不起……”

  周佩華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不起嗎?

  當初為了擺脫繼母,她借著他救了她,成功讓他跟自己定下了婚事,那時她多少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的。

  不過,在接下來的六年裡發生了太多事,她漸漸也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了。

  到了現在,好像他們之間也談不上誰對不起誰了,不過都是情非得已罷了。

  兩個人有一會兒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地挨坐在一起。

  是荷香端藥進來才打破了屋內的靜寂。

  雷飛雲伸手拿過藥碗,抿了一口,神色不變地將藥碗遞到妻子嘴邊,“我嘗過了,溫度剛好,喝吧。”

  周佩華和荷香看著他這樣的舉動,都是一陣無語。

  周佩華皺著眉頭一口氣將湯藥喝了下去。

  雷飛雲快手拈來桌上小碟子裡的一顆蜜餞塞進她嘴裡,幫她沖散那股苦澀。

  “一會兒讓文先生再來幫你把把脈,看看要不要再重開藥方,早點把身子養好,別帶著病過年。”

  周佩華微微點了點頭,輕輕道了聲“好”。

  這一路上文思遠一直在幫她調理身體,對她的身體情況有七、八分的瞭解,至於她的宮寒之症,他因不精婦科,倒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癒,卻也答應她不會主動向雷飛雲提及。

  荷香收拾了藥碗,又端來了一盆溫水幫自家小姐淨面梳洗。

  雷大將軍則到外間去吃早膳。

  周佩華因為剛服了藥,要過一會兒才能吃早飯,而且她吃的是清粥小菜,也不好與大將軍一起。

  只不過沒一會兒,荷香就一臉驚惶地跑進內室,湊到她耳邊偷偷感歎,“將軍吃得好多。”

  軍漢能吃也不算太稀奇,況且娘家以前有個燒火丫鬟也挺能吃的啊,想到這裡,她不禁笑道:“二丫的飯量還小嗎?”那可是論盆吃的,最後生生因為飯量太大被管家給重新發賣出去,畢竟實在是太飯桶了。

  荷香哂哂嘴,壓低聲音又道:“可是將軍比二丫還能吃,真的!”所以她才這麼驚愕嘛。

  周佩華想了想,那確實該吃驚一下了。

  可想而知,對於雷大將軍來說,妻子那如同貓食一般的飯量實在讓他頻頻皺眉。

  “這樣不行,你太瘦了,得多吃些才好。”

  周佩華一邊拿帕子擦拭嘴角,一邊道:“我跟將軍不同,本是女子,又在病中,能用一碗半米粥已是很好了。”

  雷飛雲依然皺眉,“還是吃得太少了。”

  荷香忍不住小聲嘀咕,“小姐哪裡能跟您比啊!”這是飯桶和飯碗的巨大差異啊。

  雷飛雲挑了挑眉,沒說話。

  周佩華看著荷香搖了搖頭。

  荷香低頭斂目裝鵪鶉。

  “我去找文先生過來,你趁這機會收拾一下。”

  “好。”

  等到雷大將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荷香長長地籲了口氣。

  周佩華不禁失笑,“看把你嚇的,趕緊過來幫我穿衣。”

  荷香吐吐舌頭,拿了一套衣物出來。

  當周佩華扯開衣襟的時候,突地眼睛一瞪,隨即猛地將衣襟揪緊,頭也不抬地道:“我自己換,荷香你去幫我揀幾樣頭飾好搭配。”

  荷香聽話地去做事,並沒有察覺自家小姐的異樣。

  周佩華等荷香走到一旁去才小心拉開衣襟,看著胸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青紫痕跡,她倒抽了口涼氣,狠狠磨著牙。

  那個混蛋!

  為了不讓荷香看到,周佩華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接著坐到妝台前,讓荷香幫自己戴首飾。

  因著生病,荷香只揀了幾樣輕便精緻的頭飾,戴好之後顯得清清爽爽的,卻不太符合自家小姐新嫁娘的身分。

  但也沒辦法了,等文先生幫小姐診過脈後,小姐又得到床上歪著去,索性就簡單為要吧。

  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周佩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臉,這一路上到底還是養起來了,比之前瘦削的模樣好太多了。

  難怪某個混蛋能在她生病之時還下得了口,想到這裡,她氣惱地抿緊了唇。

  看到小姐的表情變得好像有點生氣,荷香遲疑地輕喚一聲,“小姐?”

  “沒事。”周佩華果斷否認。

  “喔。”

  “屬下文思遠求見夫人。”

  周佩華輕輕吸了口氣,起身往外間走,“文先生請進。”

  文思遠進房之後落坐,為周佩華把脈。

  詳細診脈之後,他說道:“夫人已無大礙,藥方我再做修改,調養幾日就好。”

  “有勞文先生。”

  “不敢,屬下分內之事。”

  周佩華輕笑道:“一路上多虧了先生照顧,我主僕二人感激不盡。”

  文思遠回道:“將軍所托,屬下不敢馬虎,將軍很是關切夫人的身體狀況。屬下還須向將軍回稟,先行告退。”

  周佩華理解地道:“如此,我便不多留先生了。”

  文思遠起身離開。

  荷香一臉狐疑地看著門口一會兒,再問向自家小姐,“是婢子多心嗎?怎麼感覺文先生很急著要離開?”

  周佩華低眉斂目,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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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20:4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出了將軍起居內院的文思遠直奔行轅外書房,大將軍雷飛雲正在等他。

  文思遠一進門,雷飛雲就急切詢問,“怎麼樣?”

  文思遠面露幾分戲謔之色,“將軍真是關心夫人。”

  雷飛雲泰然地道:“先生也知我已死過兩任未婚妻,此番娶妻入門又病體孱弱,我自然不免心焦。”

  文思遠輕咳一聲,也就不當面拆穿自家將軍那點子不可言說的心思了,表情一正,回道:“夫人已無礙,只須再用藥調養幾日,固本培元即可。”至於那宮寒之症,先慢慢調養著,或許並不會影響子嗣,若真有礙,到時他治不了再找婦科聖手相幫,總還是有希望的。

  雷飛雲提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如此就好。”

  文思遠又道:“將軍這幾日若要與夫人同房而處,還是滴酒不沾為是。”

  雷飛雲點頭,“我知道,酒氣會衝撞病人,等夫人身子康復我再與大家一醉方休。”昨天大喜之日他也滴酒未沾,為的便是能與新婚妻子同房照顧。

  一整天,雷飛雲都未再進內院。

  周佩華初時還覺得有些不安,但很快便釋然了。

  他們不過媒妁之言,又非兩情相悅,況且她既非絕色,又有恙在身,新婚之夜他能相陪一宿已是給足了面子,也許此行轅之中還有其他女人,他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出現在她面前,至少也會等她病體痊癒,某人大抵是不怎麼想當鰥夫的。

  想通之後,周佩華在房中也自在多了,好好休息了一下。

  一路北上,再如何照顧,長途跋涉的疲累總是難免,她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清醒的時間不過吃喝拉撒。

  雷飛雲晚上回房的時候,周佩華正在吃清粥。

  一見將軍回來,早有下人麻利地去廚房取飯,很快地,饅頭、大鍋菜、濃粥便擺上了桌,倶用盆裝。

  周佩華是慢條斯理地吃,雷飛雲則是風捲殘雲橫掃飯桌。

  饒是她自覺經歷過不少事兒,也免不了小受驚嚇。

  一頓飯吃完,周佩華的心頭有些無法言喻的觸動。

  她坐在窗前火炕上,不禁有些恍神。

  雷飛雲大刺刺地坐到她對面,直勾勾地瞅著她。

  熱氣撲得她一張小臉粉撲撲的,一雙眼明如秋水,黑若曜石,唇瓣似啟似闔,很是誘人。

  被盯著看的人神思遠遊,沒覺得怎麼樣,但是荷香這個在一旁伺候的委實有些受不住了。

  姑爺的目光好似著火一般,便是她這個不知人事的小丫頭也有幾分明白,不好再多待,悄悄退出了內室,又接著退出了外間,將房門輕輕掩上,這才長長籲了口氣。

  兩頰都還火辣辣的燒,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這才打了一個冷顫,散去了熱度,疾步回自己的房間。

  而新房內,被小妻子勾得心頭火起的雷大將軍,十分乾脆地將人一把抱起,在她驚嚇的目光中將她拋上了大床,然後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自己,撲了上去。

  周佩華的抵抗在雷飛雲的眼中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很快地,她的衣物被拋下了炕,落在地上,與他的衣物相互交迭。

  “將軍,妾身的身子……”周佩華急聲提醒某人,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我知道。”雷飛雲一把扯落她最後一件遮罩褻褲,粗喘一聲隨手扔出帳外,“我會小心的……”

  小心什麼?

  她細嫩的肌膚被他那雙粗礪大手摩挲著,引起一陣陣顫慄,羞澀與難堪同時湧上心頭。

  今天不同於昨夜,他的妻子神智清醒,他做什麼都會給予他相應的回應,這讓他的欲望節節攀升,無法自控。

  看著她玉面飛霞、情欲蕩漾的眼神,雷飛雲的胸脯劇烈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身子都這麼軟了,應該可以了吧?

  “娘子……”

  周佩華眼神迷離地看著壓在身上的男人,身下那股莫名的空虛讓她覺得有些羞恥,可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被她的情態勾得再也無法忍耐,將她白嫩修長的兩腿強勢分開,她感到極為羞澀,想夾緊雙腿,卻無能為力。

  她一夜沒能睡。

  雷飛雲整整忙了一宿,整個人明顯過於亢奮。

  桌上的紅燭燃了一夜,燭淚成堆。

  “娘子……華兒……”他憐惜又歡喜地在她耳邊輕喚。

  周佩華被折騰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兩眼已經睜不開了,全身酸疼,簡直恨不得就此長眠。

  在她迷迷糊糊之際,她感覺到整個人被抱起,隨即沉入一汪熱水中。

  雷飛雲小心仔細地幫妻子沐浴,中途卻又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將她抵在寬大的浴桶內又要了一次。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周佩華已經完全沒印象了,直接睡了過去。

  實在是太累了!

  最後,趁著水尚溫熱,他快手快腳地替她擦乾身子送回床上,再仔細地替她掩好被褥。

  這個時候,荷香已經將原本的床褥全部換過,昨晚被兩位主子弄得狼籍不堪的罪證已是不存。

  雷飛雲面皮厚實,在荷香略顯不善的目光中坦然用過早飯,然後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離開。

  荷香回到床邊,掀起床帷看著昏睡不醒的小姐,眼中不禁流露出星星點點的心疼,她家小姐受苦了。

  別的地方看不到且不說,只頸側露出的那片皮膚上就全是駭人的青紫痕跡,實在是……

  而周佩華睡得並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不知所謂。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周佩華只覺得饑腸轆轆。

  她茫然地看了帳頂一會兒,昨夜瘋狂又羞人的情景倏地竄進腦海,她羞惱得想用手捂眼,不料手根本抬不起來,一動就酸疼得直吸氣。

  吸氣、吐氣,如此這般重複幾次,她才用平穩地聲音喚道:“荷香。”

  正守在屋內繡帕子的荷香聽到小姐的聲音,立即起身應道:“小姐,你醒了?”

  紅紗帳被掀起,看著荷香一副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周佩華的心情頓時變得很微妙。

  見小姐遲遲不說話,而是直盯著自己看,荷香不解的輕喚一聲,“小姐?”

  周佩華壓下心頭的尷尬,道:“我餓了。”

  荷香趕緊回道:“婢子在灶上給小姐溫著飯食呢,這就去幫小姐端來。”

  看著小丫頭一陣風似的跑走,周佩華慢慢閉上微張的小嘴。她也跑得太快了,她原本還想讓她幫自己起身,再簡單梳洗一下的,她自己實在做不到,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

  雷飛雲掀簾進來的時候,周佩華正扶著床欄試圖下床,小臉因為疼痛都皺在一起了,還連連倒吸冷氣。

  她這模樣看在他眼中是又心疼又內疚,他幾個大步上前將人一把撈進懷中,問道:“想做什麼叫人便是,你那個小丫鬟呢?”

  周佩華不想搭理他,但又不能不搭理,很是憋悶,口氣淡淡地道:“荷香替我取飯去了,我想梳頭、淨把臉。”

  雷飛雲馬上將她抱坐到妝台前,拿了玉梳替她梳發。

  周佩華看著鏡中兩人這般的親密舉動,好笑地想著,這算閨房之樂?

  荷香提著食盒回來,在外間桌上擺好,來到內室要請小姐用膳,就看到姑爺正笨拙地幫小姐編辮子。

  這一瞬間,她直覺自己眼花了。

  見荷香一臉震驚地看自己,雷飛雲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也沒給女人梳過頭,要不你過來幫夫人重新梳過?”

  荷香尚未出聲,周佩華便拒絕了,“不必了,這樣就好,我還是先吃飯吧。”

  她真的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那也行。”雷飛雲放下梳子,又將人抱起,送到了飯桌前。

  荷香腳步虛浮地跟了出去,臉有些燒,姑爺對小姐可真體貼,小姐這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這一頓晚飯,周佩華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這讓雷飛雲大為欣喜,直道:“娘子就該這樣多吃些才好。”再豐腴些抱起來就更舒服了。

  周佩華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我一天沒吃東西。”到底是誰害得她,哪有那般毫不節制的?簡直把她當成上好肉骨頭一啃再啃,只差沒敲骨吸髓了。

  雷飛雲的耳朵微微泛紅,他多少是有些理虧的,可他二十多年也沒個女人,這突然間嘗到了肉味,自然一時控制不住多折騰了幾次。

  見他笑得訕訕,周佩華也不好窮追猛打,便就此收口。

  飯後過了小半個時辰,荷香取來湯藥,服侍小姐喝了,末了忍不住道:“小姐,身子要緊,今天少喝了一碗藥,夜裡婢子再熬一碗吧。”

  周佩華垂眸,“好。”

  荷香便服侍她就寢。

  很快地,屋裡便只剩下剛剛有了夫妻之實的一對小夫妻。

  雷飛雲一鑽進被窩就忍不住對懷中的嬌妻上下其手。

  剛剛閉上眼睛的周佩華嚇得一個激靈,連聲音都走了調,“雷飛雲,你又想幹什麼?”

  他一邊揉搓著雪峰,一邊氣息不穩地在她耳邊肯定地道:“要你。”

  “不行!”她斷然拒絕,用力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試圖跟他講講道理,“我昨天被你弄得太厲害,身子乏得很,實在是受不了了。”

  “那我怎麼辦?”雷大將軍有些委屈。

  周佩華的腿間被那根硬物抵著,冷不防倒抽了口涼氣,她咬著牙建議,“你不如到別人房中……”

  他目光一凜,狠狠吻了她一記,在她氣息不穩的時候對她道:“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你讓我找誰去?我雷家有祖訓,婚前不許有人事,婚後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你說,你讓我找誰?”

  周佩華聞言滿臉錯愕。

  雷飛雲耐心地等她回神。

  “我不知道……”她以為周府已然是那樣,堂堂國公府只會更亂,沒想到是她想錯了。

  “那你現在知道了。”

  周佩華抿著唇不說話他輕輕咬了下她的粉唇,話含在舌間,有些含糊地道:“我只想要你……”想讓她的人、她的心都只屬於他。

  她的身子不自覺軟了下來,在他灼熱的大手撩撥之下,很快便沉淪了。

  等到時機成熟,雷飛雲腰身一沉,挺進她的身子,懲罰性地用力擺動腰肢。

  哼,居然讓他去找別人!

  這個女人必須得好好收拾一下,他們才新婚,不過才睡了一晚,就對他生厭了不成?

  周佩華初時疼得直抽涼氣,畢竟昨晚實在是被折騰得狠了,可是慢慢地,疼痛之中升起一波波的愉悅刺激,讓她不時逸出嬌吟。

  有了昨晚的經驗,雷飛雲更曉得該怎麼做,碾磨得小妻子欲.仙.欲.死,良久才結束了這一場情.事。

  兩人大汗淋漓,身子仍緊緊交纏在一起。

  周佩華能清楚感覺到他還留在自己的身體裡,想到之前所說的話,她的心情很複雜,若果真如此,她實在是撞了大運才能嫁給他。

  輕輕咬了咬唇,她伸臂環住他的脖頸。

  雷飛雲動了動腰,垂眼看她,她臉上的情欲紅暈尚未完全褪去,眼眸卻似暗夜中的寶石般熠熠生輝。

  她定定地看著他,認真地對他說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可肯允我?”

  他頓時滿眼生笑,低頭用力親了她一口,十分堅定地道:“當然。”

  周佩華發自內心地笑了,輕聲道:“便是假話也無妨,你若無情我便休。”

  雷飛雲眼睛發亮,感覺下/身又變得堅挺,他按住她的腰不許她逃,低聲道:“雖說我並不在意子嗣,但能生的話就儘量生。”國公府還是養得起幾個崽子的。

  她輕咬著唇“嗯”了一聲,抱緊了他的頸子,強撐著酸痛,將腿盤上他的腰,小聲提醒道:“別太久,夜裡我還得起來喝藥。”

  他頓時樂得不行,再不跟她客氣,一邊動著身子一邊保證道:“不妨事,到時候我出去把藥給你端進來,親自喂你喝。”

  這一次的情事因她的主動配合,滋味卻更是不同,隱隱約約間,雷飛雲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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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20:5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火炕燒得屋子暖融融的,前幾日燒得太旺,只穿秋衫都要出汗,周佩華抗議之後,雷飛雲才將柴禾降了下來。

  她知道丈夫是擔心她身子嬌弱,不習慣北方嚴寒,但除非她足不出戶,否則屋裡這般溫暖,外頭卻如此凍人,這樣反而更容易染上風寒。

  前天開始下雪,下了兩天,地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光透窗,將屋子也映亮了幾分,屋外雪光映天,渾不似酉時。

  沒幾天就要過年,即使邊城也多了些年節的味道,連空氣裡都隱約飄散著年味。

  周佩華從窗外收回目光,繼續縫綴手上的袍子。

  這是一領湛藍色的男子外袍,正是比量著雷飛雲的身形裁剪,她想著讓他過年能穿上自己親手縫製的衣袍,這兩日動針便勤了些。

  久不動針,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手生,現在已經熟悉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門簾被掀開,一股冷風吹入,隨著簾子落下,再次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雷飛雲大步走進內室,順手將解下的披風扔給一旁的荷香,逕自往窗邊的炕榻而去,大手一撈,便把妻子擁進懷中,完全不在意荷香也在,低頭就偷了個香。

  荷香急急退出去,依舊被臊了個大紅臉,姑爺真是越來越不避諱了。

  周佩華趕緊把手中的活計推到一邊,生恐針紮到了他,嘴裡輕嗔一句,“又亂來。”卻不是真惱他。

  他毫不在意,大手罩上她的胸脯,隔著衣物便不管不顧地揉搓起來。

  “別鬧!還未用晚飯。”她雙頰生暈,有些推拒,卻並不十分堅決。

  雷飛雲低聲在她耳邊笑道:“這幾天你小日子,我憋壞了,先讓我解解饑。”

  周佩華被他撩撥得情動,伸手在他腰間擰了一下,啐道:“下流胚子!”

  兩個人很是折騰了一回,才彼此撫住了心口,重新收拾齊整。

  被疼愛過的周佩華眉眼隱透媚色,伸手很不客氣地又在某人胳膊上擰了一下,啐道:“哪有你這樣猴急的。”連衣服都顧不上脫。

  雷飛雲哈哈一笑,抱住她又啃了一口,這才放開她到炕桌一邊坐下,“自己的婆娘還不是由我疼。”

  周佩華受不了地橫了他一眼。

  雷飛雲看著炕桌上的袍子,眉開眼笑地問,“給我的?”

  她沒好氣地道,“不給你,給誰?做好了不誤你新年穿。”

  他得意開心地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娶個妻子好,知冷知熱有人疼。”

  周佩華抿嘴笑,又將活計拿起來。

  雷飛雲忍不住道:“你身子才好沒幾天,別太勞累,我不穿新衣也一樣過年,再說了,府裡也有專門做針線活兒的娘子,每季都送衣服來的。”

  她微微一笑道:“那不一樣,今年你娶了我。”

  他心頭一暖,自從父親過世,他常年駐守邊關,年節都習慣了清冷,突然有人陪著他、心疼他,他倒有一時的恍惚,母親亡故前,國公府也是暖意融融,可那種時光過去太久了,久到他都覺得那只是一場美夢。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們定要相伴白首。”

  “好,相伴白首。”周佩華看著他的目光柔柔的、暖暖的。

  接下來她縫衣,他看她穿針引線,雖然不說話,但兩人之間卻自有一股溫暖的氣息籠罩,十分融洽。

  看著她低頭咬斷線頭,雷飛雲有些急切地問道,“好了?”

  周佩華笑著點頭,“時間太趕,我不便繡花樣,就只簡單縫製衣袍,過來試試可合身?”

  他飛快起身脫下外袍,由她服侍試穿新衣,衣袍上身,十分合身。

  她滿意地道:“一會兒我熨燙好,晾上一日,後日正好穿。”

  “讓娘子費心了。”

  “應該的。”周佩華一邊說,一邊替他將新衣脫下折好放到一旁,“天晚了,現在擺飯可好?”看他點了頭,她走到內室門邊掀起簾子,道:“荷香,擺飯吧。”

  “是,夫人。”在姑爺的強烈要求下,荷香只能換了稱呼,最初幾天真是很不習慣。

  等到飯食上桌,雷飛雲頗有幾分驚喜,“湯鍋!”

  周佩華俏面帶笑,“可合相公口味?”

  “娘子貼心貼肺,再熨貼不過。”

  熬得白稠的骨頭濃湯,將菜蔬肉片擱下,涮上幾涮,幾滾之後撈出,蘸上調好的醬汁,吃一口,滿口噴香。

  周佩華胃口小,很快便飽了,於是專心幫丈夫燙菜涮肉,看他吃得高興,她亦歡喜。

  吃得興起,雷飛雲問道:“夫人可許我小酌幾杯?”自打娶她進門,半個月沒沾過酒味了,有點兒饞。

  周佩華笑著轉向荷香,“去,給將軍燙壺酒來。”

  “哎!”荷香笑著應聲而去。

  酒很快燙好端上來,雷飛雲自己喝不算,還硬灌了妻子兩杯,喝得她粉面飛霞,目光迷離,已是醉態畢現。

  “娘子委實不擅酒。”他有些感慨,索性把人抱到膝上坐著,他繼續喝酒吃肉,時不時再灌妻子兩口。

  荷香硬著頭皮立在屋內一角,就怕還有叫自己的時候。

  她不容易熬到姑爺吃飽喝足,抱著夫人進了內室,她這才松了口氣,俐落地將碗盤一收,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內室之中,床帳之內,醉得一塌糊塗的周佩華已經被雷飛雲剝了個精光,玲瓏身段一覽無遣。

  他邪氣地勾起嘴角,他以前雖一直沒沾女人,但年少輕狂時春宮圖可看過不少,許多姿勢早就想試試了,只是妻子是官宦閨秀,怕是拉不下臉面配合他,灌醉了正好行事。

  嘿嘿……

  浮浮沉沉、欲仙欲死,她被弄成了一灘水,就此沉睡。

  再次睜眼,已是午後。

  恍惚記起昨夜床笫之私,周佩華羞憤欲死。

  那個混蛋都對她做了什麼?她又做了些什麼?

  周佩華捂住滾燙得快燒起來的雙頰,整個人埋入被褥間。

  她沒臉見人了……

  雷大將軍躲了一天沒進內院,又在外書房湊合了一晚。

  自打將軍成親,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很是讓人側目了一下。

  可雷飛雲心裡有鬼,不敢進內院,而他家娘子想必正在惱他,也沒叫人到外院來請他。

  這樣,他就更不好回內院了。

  真是煎熬!

  可再躲也躲不過去啊,隔天就是年三十,再不進去只怕媳婦就真的要惱得不理他了。

  過年可是大事!

  心一橫,牙一咬,雷大將軍給自己鼓勵了一番,然後很沒底氣地進了內院。

  在收到妻子看似溫柔實則暗藏飛刀的眼神後,在戰場上威風蓋世的雷大將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不善啊!

  這下子他什麼話都不敢說,見她躺上了床,他也跟著躺了上去。

  幸好小妻子沒有踢他下床,這應該算是好現象吧?

  雷飛雲倒也不是個蠢的,不會笨到在這種時候還對她毛手毛腳,整個人躺得直挺挺的,難得安安分分地睡覺。

  周佩華背過身去,得意地微勾起唇,緩緩睡去。

  不管周佩華心裡打什麼主意,她至少維持住了表面的和諧,除夕當晚與丈夫一起給行轅的僕役發了紅包。

  僕役散去後,周佩華將荷香也暫時打發了,拉著某人的手回了房,決定好好跟他說一說。

  他以為這樣就躲過去了嗎?

  哼!

  “娘子。”一沒了外人在場,大將軍瞬間英雄氣短,陪著笑,上手就幫媳婦按捏肩膀,十足小意討好。

  周佩華見他這樣,心裡的氣早消了大半,但仍故意繃著表情,扭過身子不看他。

  總要治一治他,否則再亂來怎麼辦?

  “娘子別生氣,為夫……為夫不是一時喝多了嗎?”

  面對妻子惱怒的瞪視,雷大將軍的聲音越來越小。

  見他不敢再開口,周佩華輕咬著下唇,掄起粉拳便往他胸膛砸去,一邊罵道:“你把我當什麼,怎麼可以那麼……”她都沒臉說出來,她這個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嫡妻,倒教他弄成了什麼!

  雷飛雲受著妻子的粉拳,如同撓癢,心兒也癢癢的,但可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假裝疼得抽氣,一邊輕哄道:“我、我就是好奇嘛,娘子可憐我……我就娘子一人,也只想跟娘子你試試,我知道你覺得委屈……好,我不對……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捶打的力道漸輕,最後將手收了回來,用帕子拭去眼角委屈的淚花,忍不住又伸腳踹了他一下。

  他逆來順受,趕緊陪笑。

  不管如何,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周佩華也不好一直不依不饒的,男人這東西,說白了不能百依百順,又不能全不順從,得讓他知道自己確實覺得委屈,可是夫妻之間的親密之事,也不是就一點兒都不能商量,真能夫妻和順,有時退一步也沒什麼。

  最後,她又賞了他一頓白眼加埋怨後,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果然還是娘子疼我。”雷飛雲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妻子,用力親了兩口。

  周佩華用力推開他,啐道:“別鬧,一會兒要守歲。”

  他討好地笑道:“不鬧,咱們一會兒好好守歲。”

  她真是被他弄得沒脾氣了,陣前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在閨房之中竟是這等無賴模樣,真是讓人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了。

  不過既然要守歲,得準備些零嘴茶果,周佩華便讓荷香去準備。

  由於在子時之前不可睡著,一心想討好妻子的大將軍便將往昔征戰發生的一些趣事當作故事講給妻子聽。

  周佩華和荷香聚精會神地聽著,不知不覺便熬過了更點,接著便各自回房休息。

  一進內室,周佩華突然轉身抱住了雷飛雲的腰。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懵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娘子這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帶了點鼻音,道:“日後小心些。”

  他方才雖然將受傷之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她卻能想像其中的兇險,兩人裸裎相對時,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症她都見過的。

  雷飛雲的心口暖暖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背,輕笑道:“年少時受的傷多些,如今受的少了,你別難過。”

  “你要好好的,我還想跟你白首偕老,不許不保重自己的身體,別扔下我一個人……”周佩華越說越害怕、越說越難過,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不會、不會!”她的淚好似灼燙了他的心,他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保證道:“為了娘子,我一定會努力長命百歲的。”

  她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嗯。”

  “時候不早了,咱們歇了吧,明日會有人來拜年。”

  周佩華推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

  雷飛雲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向床邊。

  兩人幫彼此脫去外衣中襖,只剩下貼身的裡衣相偕入了羅帷。

  床上原本鋪了兩條被子,但雷飛雲直接鑽進了妻子的被窩裡,大手肆意地在嬌軀上游走。

  周佩華半是嬌嗔,半是無奈,“明日我們還要待客。”

  雷飛雲悶聲悶氣地道:“一次就好了。”

  見他這般委屈可憐,她只好由他去了。

  很快,兩個人便被翻紅浪,纏得難分難解,帳內只餘男子的低喘和女子的輕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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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邊城也是到處張燈結綵,遊街鬧燈。

  這一天,雷飛雲答應帶妻子出去走走。

  現在,他就站在外院廊下等著妻子出來。

  雪光燈火下,大紅色的裘皮大氅,領口一圈白狐毛,襯得周佩華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明眸流轉之際秋水橫波,端莊中又透著三分嫵媚。

  她今天梳的是牡丹髻,發間簪花插釵,很是精緻優雅,耳戴明月珍珠墜,唇間胭脂輕抹,不經意間帶出一股別樣的風流。

  看著她面含淺笑吟吟走來,卻讓雷飛雲生出十二分懊悔來,這般出色的妻子就該深藏內院,絕不能讓別的男人有一睹芳容的機會。

  可是,今天是元宵,而他答應了帶她出門去看邊城的鬧元宵、賞舞獅,他現在反悔了怎麼辦,反口的話會被打嗎?

  雷大將軍滿心蒼涼。

  “相公,我們走吧。”對丈夫心思一無所覺的周佩華,笑吟吟地拉住丈夫的手。

  看她眉眼含笑,玉面生春,雷飛雲內心捶胸頓足地恨著,後牙槽磨了又磨,最終忍不住委屈地低聲抱怨道:“娘子,嗯……要不你戴個幕籬什麼的?”

  她先是一怔,而後忍不住低笑。

  荷香也在一邊低頭掩笑。

  不遠處的幾名親衛也佯裝什麼都沒聽到的看左右再看天。

  見丈夫這般忸怩不願,周佩華大方地點頭,道:“好吧,就戴幕籬出門好了。”這種飛醋都吃的小心眼男人,她願意遷就他。

  雷飛雲一聽,馬上大大松了口氣,趕緊讓人去取幕籬來。

  等到幕籬上長長的帷紗將妻子從頭到尾都遮住,雷飛雲這才臉上帶笑地牽住她的手,引她出門。

  因將軍行轅離著燈市還有段距離,雷飛雲便同周佩華一起坐了馬車。

  來到北疆後,除了出嫁那一日,這還是周佩華第一次出門,不免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雷飛雲透過半掀的車簾,一一向她介紹沿路的事物。

  雖然是邊塞,但節日的歡快熱鬧氣氛十分濃郁。

  大街兩旁的燈籠也綿延兩裡有餘,男男女女扶老攜幼都上街來鬧元宵。

  城內百姓歡慶佳節,城頭邊軍仍刀不離手,箭不離弓,認真巡邏站崗,城外的駐軍更是毫不鬆懈,只有他們的時刻警惕,才有百姓的放心喜樂。

  雷飛雲一行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馬車,車停穩,雷飛雲率先掀簾跳下馬車,然後將周佩華抱下來。

  荷香只好自己跳下來,當然,她忽視了某位親衛伸來的手臂。

  親衛沒趣地摸摸鼻子,官宦人家出來的丫鬟也這麼講究男女大防。

  嘖!

  周佩華原本以為塞北之地,花燈難免失之精巧,結果卻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邊塞的花燈亦不乏精工巧作,甚至還有走馬燈,讓她大開眼界。

  百姓之中也有人認得鎮守北疆的雷大將軍,看他一身便服,神色溫和地牽著身旁女子的手慢悠悠地在燈市走著,心下多有猜測。

  聽說大將軍前不久娶妻了,那位頭戴幕籬的女子應該就是他新娶的娘子吧,聽說一進門就病了,現在這樣該是好了。

  將軍夫人瞧不見是何模樣,一旁的丫鬟倒是長得清秀標緻,有這樣一個丫鬟,將軍夫人想必也醜不到哪裡去。

  “呀,你看那只鳥跟真的一樣!”

  喲,這嬌美的嗓音,如黃鶯出穀一般呢!

  不少目光悄悄地就落到了被長長的幕籬遮掩的女子身上。

  雷飛雲捏了捏妻子的小手,低頭咳了一聲,道:“改天打只真的給你。”

  周佩華隨手打了他一記,嗔道:“好端端的打下來做什麼,我又不喜歡養。”

  雷飛雲沒趣地摸摸鼻子,“好吧,聽娘子的,不打。”

  周佩華又興致勃勃地去看下一盞燈。

  大將軍只好繼續跟著。

  震天的鑼鼓聲突然響起,人潮如流水般向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周佩華不解地扭頭看著雷飛雲。

  他笑道“走吧,是舞獅隊的來了。”他遞了個眼神給親衛,將荷香歸給他們,自己則擁著妻子擠入人群看舞獅去了。

  親衛們心想:咱們被大將軍拋棄了,大將軍真討厭!

  荷香心想:我被小姐拋棄了,姑爺真討厭!

  人群擠來擠去,大呼小叫,那一隊雄糾糾氣昂昂的舞獅隊在明火燭仗下虎虎生威,更有一條長龍逶迤綿延。

  周佩華看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往日在閨中雖也曾外出,但多是上香禮佛,少有玩樂之時,況且即使是上香禮佛,繼母也多不喜帶她,若是刻意帶她,她反而要小心謹慎,生怕被繼母陷害。

  當年那輛驚馬的馬車,便是為了讓她被後面緊追而來的李家表哥所救才弄出來的,所以她寧可拚著毀容受傷的後果,毅然決然地跳車,卻沒想到被路過的雷大將軍堪堪接了個正著。

  緣分就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想到這裡,周佩華不自覺轉頭看向身邊之人,粉嫩小嘴微微勾起。

  感受到妻子投射過來的目光,雷飛雲摟住她的肩將她帶入懷中,低聲問:“又怎麼了?”

  她仰起小臉,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道:“謝謝你當年接住我。”

  雷飛雲不由得勾起了唇線,嗯,他也慶倖自己當年接住了她,否則哪裡能有這樣一個嬌俏可人的妻子夜夜鴛鴦共枕入眠。

  看了幾眼舞獅,雷大將軍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太對,據文先生弄來的可靠消息,他家娘子在繼母手下一直過得如履薄冰,莫非當年的事也不是意外?

  這麼一想,他心中的火便蹭蹭地往上竄,李氏那個惡毒的婦人!

  繁華過後的寂寥,就如同元宵鬧過恢復寂寞的邊城深夜。

  站在人影稀落的街邊,周佩華輕輕歎了口氣。

  雷飛雲替她攏了攏大氅,沒說話。

  她自語般地道:“曲終人散,總不免有些淒涼。”

  他擁著她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剛才看舞獅的時候我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了。”

  “什麼問題?”

  雷飛雲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當年你我相遇時,你坐的馬車——”

  周佩華失笑,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過是繼母的一場設計罷了,幸好我咬牙跳了車被你接住了,李家那位表哥英雄救美的戲碼才沒能上演。”事過境遷,她已經可以用講別人故事的心情來述說當年的往事。

  她說得雲淡風輕,他卻是心潮起伏,難怪當年馬車後面有一匹馬直追而來,難怪她久等不到他的迎娶,便生了死遁離開的心思。

  她不是坐困愁城的人,她有自己的決斷,也有自己的取捨。幸好,他派人去得及時啊……

  突然之間,雷大將軍後背心有些發涼。

  他差一點兒就與妻子失之交臂啊,想想真後怕。

  雷飛雲心疼地摟緊妻子的腰,低聲道:“像那樣的設計肯定不只一次,是不是?”

  周佩華不諱言地道:“是的,不過,也因著那樣層出不窮的設計,我認識了一個朋友。”

  “朋友?”

  想到好友,她的語調都不由自主變得輕快了起來,“是呀,一個很有趣的朋友,我從她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呢!”而且也受到了許多的幫助,只是不曉得她現在又雲遊到哪裡去了。

  雷飛雲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硬邦邦的,“男的?女的?”

  周佩華笑出了聲。

  “快說。”大將軍表示自己很不安心。

  她笑得微彎了腰,“是女的,女的啦!”

  雷大將軍的心放了回去,又有了同她閒談的興致,“她也是官家的小姐嗎?”

  周佩華搖頭,“我不知道呢,她是個滿奇怪的人,言談舉止間瞧著出身挺好的,但實際上卻什麼都不在意,很隨意,特別大而化之。”她其實挺羡慕秋萍那樣的性格,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覺得過不去的。

  “她既與你交好,怎麼沒有幫你離開周家?”他好奇不解地又問。

  她的語氣頗是懷念,輕輕地帶了些感歎地道:“其實秋萍說的很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救得了我一時,卻救不了我一世,總是要我自己強大起來才可以。何況,她又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人,會去哪兒她自己心裡都沒有數的。”

  “所以她就袖手旁觀?”雷飛雲覺得不可思議。

  周佩華又笑了,“當然不會,清心庵的庵主就是秋萍留給我的一個幫手。”

  他明白了。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馬車停靠的地方。

  荷香和親衛已經先回來了。

  雷飛雲將周佩華抱上馬車,接著自己也上了車。

  荷香抿抿嘴,很自覺地坐在外頭的車轅上。

  姑爺有時真的是很不避諱,她好歹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實在是見不得他堂而皇之地當著自己的面對小姐做那些親密之事。

  荷香表示她也是有脾氣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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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7 01:21:1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江南三月的郊外草木回春,百姓相攜出外踏青,天上也會多出色彩斑斕的各樣風箏來爭奇鬥妍。

  北疆的三月,城外草皮也冒出星星點點的綠意,遠遠望去一片煙綠。

  過了菜蔬單調的一冬,新發的野菜最是鮮嫩可口,人們提籃挽筐說說笑笑地出城摘采。

  周佩華在將軍行轅窩了一冬,也想借機出門透透氣。

  她找了個機會跟丈夫說了兩句,雷飛雲就說等他有空就陪她一起出門轉轉。

  周佩華以為怎麼也要幾天功夫,沒想到隔天雷飛雲就沒出門。

  “相公今日不去軍營嗎?”她覺得挺納悶的。

  他有些錯愕,不答反問:“不是你說想出去踏青的嗎?”

  周佩華這次真的驚訝了,“今天就去?”

  雷飛雲一臉不理解,“難道你不想今天去?”

  她趕緊搖頭,“我還以為你得過幾天才有功夫呢,沒想到……”

  他拍拍她的手,好笑地道:“去收拾吧,我昨天就叫管家把車準備好了。”

  周佩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無埋怨地道:“你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我昨晚好讓荷香準備一下。”

  雷飛雲就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早說了,你肯定就得晚睡了。”

  她瞬間熱氣撲面,手背在臉頰上遮了遮,只覺面頰滾燙,實在羞惱不過,抬腳用力往他的腳背一踩。

  雷飛雲面不改色地移開腳,順便抖了抖袍角。

  周佩華扭身撲到他身上捶了幾拳,咬牙道,“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他一把將她抱住,低頭就在她唇上親了好幾口,見她羞得滿面通紅,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簡直拿這人沒辦法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們去的地方遠了一點兒,東西多收拾一點,若是太晚,就在那邊住一晚。”

  “很遠嗎?”

  “離這裡大約有三、四十裡路吧。”

  “是挺遠的,我知道怎麼準備了。”

  周佩華把荷香叫了進來幫忙收拾東西,雷飛雲就坐在一邊喝著茶看她們忙。

  過了好半晌,主僕兩人才總算收拾出兩隻包裹來。

  雷飛雲暗地裡籲了口氣,女人家出個門還真是麻煩。

  巳時左右,一行人才終於從行轅出發。

  馬車裡收拾得舒適宜人,茶果點心齊備。

  雷飛雲將周佩華圈在懷裡,他靠著車壁閉目養神,她則是拿了一份朝廷邸報在看。

  嫁過來之後,她便跟著文先生學著看邸報,有時也會同文先生探討一二,漸漸能從朝廷邸報中看出些門道來,對她的進步,文先生很是欣喜,直說將軍娶了位好夫人。

  “相公。”

  “嗯?”閉著眼的人應得漫不經心。

  周佩華微皺起眉頭,眼睛依舊盯著邸報。

  沒聽到她的下文,雷飛雲困惑地睜開了雙眼,見她盯著手裡的邸報皺眉頭,便順勢看了幾眼,忍不住歎道:“自從太子病故,皇子們急得越發厲害了。”

  她扭頭直盯著他。

  他捏捏她的臉,笑道:“看我做什麼?我們家一直是直臣。”他家只忠於皇帝。

  周佩華還是有些擔憂的看著他。

  雷飛雲被她水潤的紅唇勾引,低下頭吻上。

  她用力推開他,惱道:“別給我打馬虎眼。”這次不管用。

  他的手不老實地探入她的衣襟,握住她的一隻玉峰揉捏,很是隨意地道:“想跟我說什麼?”

  周佩華用食指沾了茶水在車內小幾上寫了三個字,問道:“你不是跟他關係不錯嗎?”聽說你以前還是人家的伴讀呢。

  雷飛雲面色微肅,不老實的手也停止了動作,低聲在她耳邊道:“幾位皇子中,三皇子品性最佳。”如果真要讓他選,他是希望三皇子被立為太子,進而榮登大寶。

  只是這話,他不能對別人說,甚至連文先生都不能,他們雷家從立朝開始便一直是直臣,不能摻和到奪嫡的事情裡。

  她沒再說什麼,繼續看邸報。

  雷飛雲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帶了幾分哀怨地道:“娘子,我陪你出來踏青,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到為夫身上來?”

  周佩華沒回頭,只伸手拍拍他的頭,敷衍道:“別鬧。”

  被敷衍的大將軍不滿了,他懲罰性地扯開她的衣領,在她胸脯上留下幾個印子。

  周佩華手忙腳亂地掩好衣襟,怒瞪向某人——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雷大將軍自知理虧地摸摸鼻子,往後一靠,重新閉上眼睛,意思就是他繼續睡覺了。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這種想謀殺親夫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冷靜下來後,周佩華繼續去看以前的舊邸報。

  從這些舊邸報裡她瞧出了不少東西,也從文先生那裡得到了許多肯定,再聯繫朝中實際情況,也悟出了不少內容。

  只不過,悟出來的東西,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說也要看跟誰說。

  在政事上,雷飛雲尚不願跟她多談,她也不強求,他如今對她疼愛有加,這種好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如果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或許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人。

  周佩華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她並不著急。

  文先生是老將軍留給丈夫的幕僚,看著年輕,實則早過了知天命之年,他一直憂心的便是丈夫過於耿直的秉性。

  這樣的秉性在邊關尚還好,若有一日回到京城,位列朝堂,便很容易沾染是非。

  照周佩華看來,實在不行,到時候勸丈夫卸去軍權,安生當他的世襲鎮國公就好,在家蒔花弄草,沒事就到自家馬場跑兩圈。

  不過正值壯年就讓他提前過上這樣的日子,他只怕是不願的。

  她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吧。

  周佩華闔上邸報,向後靠在丈夫懷中,抓起他的大手把玩,漸漸地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睡倒在他懷中。

  閉著眼的雷飛雲揚起一抹笑弧。

  周佩華被馬車顛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荷香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將軍、夫人,我們到了。”

  雷飛雲第一時間睜開了眼,低頭看看從自己腿上抬起頭的人,不由自主地柔化了眉眼間的冷硬,“先醒醒神再下車。”

  周佩華接過他遞來的濕布巾敷了下面頰,讓自己清醒過來,再伸手摸摸髮髻,問某人,“亂嗎?”

  雷飛雲笑著彈彈她的耳垂,道:“不亂。”說完,矮身鑽出馬車跳了下去,然後轉身將她扶抱下來。

  周佩華一下馬車就看到一大片湖泊,湖水清澈,天空湛藍,幾絲雪白的雲彩橫掛天際,藍天綠水草地,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她驚喜地道:“這裡真漂亮!”

  “娘子喜歡就好。”

  周佩華四下張望。

  雷飛雲有些不解,“娘子在找什麼?”

  她微蹙著眉心看他,“這裡這麼開闊,附近也沒有寺廟這樣的地方,如果我們今晚回不去,難道不是就近找個地方安置嗎?”

  他不由得失笑,抬手不太莊重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笑道:“娘子只管放心賞景玩樂,那些小事自有為夫負責。”

  “好吧,我覺得你還是能相信的。”

  雷飛雲頓時內傷,聽她這話說得勉強的……他有那麼不值得人相信嗎?

  那邊,周佩華已經叫荷香去佈置野炊的地方。

  雨布墊底,氈毯鋪平,茶點擺好,幾隻大食盒也一溜在草地上擺開,裝著生肉、熟食,還有臨行前急急趕烙的一籃大餅。

  這且不算,雷飛雲還被妻子打發領著親衛去湖邊捉魚,去遠處的山林裡打獵好加菜。

  最後,野炊的食材多了烤魚、烤兔肉和烤鵪鶉,還烤了一些地瓜來分食。

  一頓飯吃得雷飛雲感慨萬分,“娘子,你準備得真是充分啊!”

  周佩華倒是有些不滿意,“時間還是太趕了,要不就能準備得更豐盛些。”

  雷飛雲有些無言,果然是他們要求的標準不一樣的緣故吧。

  吃飽喝足,周佩華在湖邊放起風箏,剪了病氣,看著那只紙鳶隨風飄走,直至再也看不見。

  然後,他們登車上馬往回趕,在戌時左右趕回了行轅。

  晚上就寢時,周佩華扯著某人的臉皮問,“你就沒打算在外面過夜吧?”

  雷飛雲老實承認,“是沒打算,那麼說是想讓娘子玩得開心點罷了。”

  她不想搭理他了,在被窩裡扭了個身,背對著他,睡了。

  他知道她今天坐車累了,也沒有廝纏,只是從身後摟住她的腰,笑著閉上了眼。

  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廊下院中的那一叢冬青。

  即使嚴冬時節依舊綠意不減,如今隨著天氣轉暖,茁發新芽,老綠、新綠夾雜,如同生命更迭延續。

  周佩華手中的針已經半天沒動了,眉心微微蹙著,有些走神。

  荷香端著養生茶進來,看到小姐這副模樣,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兩天小姐發楞的時候越來越長了,也不知道姑爺到底幹什麼去了,都好些天不見人了。

  “夫人,喝茶吧。”

  荷香的聲音驚醒了周佩華,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習慣真是要不得!

  習慣了某人的陪伴,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她竟變得無所適從起來。

  端起茶盞,掀開碗蓋,帶著藥香的茶味撲鼻,周佩華卻情不自禁地又想到某個人某天說過的話——

  “這茶味道太怪,華兒你怎麼喝得下去?”

  見小姐沒有繼續動作,荷香無奈極了,再次出聲,“夫人快趁熱喝了吧。”

  “嗯。”周佩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小口小口地喝著,卻完全不知道喝到嘴裡的是什麼味道。

  荷香在一旁看了直搖頭,小姐這失魂落魄的要到什麼時候啊?姑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周佩華放下空盞,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文先生可在府中?”

  荷香趕緊回道:“婢子昨天還有見到文先生,今天……婢子這就去前院看看。”說著轉身便要去。

  周佩華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荷香上前搭手扶著自家小姐下炕榻。

  周佩華穿好繡鞋,整了整衣裙,在荷香肯定的目光中去外院找人。

  文思遠正在外院自己的書房裡處理公務,看到周佩華來了,不免有些吃驚。

  這麼久以來,夫人一直謹守本分,行轅內外院分明,今天會特地來外院,九成九是為了將軍的行蹤。

  周佩華開門見山地道:“將軍這些日子可是在營中?”

  文思遠垂目,“是。”

  周佩華再問:“我是否不能問?”

  文思遠繼續一字答曰:“是。”

  周佩華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微抿著唇,“我明白了。”他肯定不在營中,一定是找了藉口離開邊關,也不知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刺探軍情什麼的,應該用不上他一個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吧?

  看著夫人轉身離開,文思遠心裡直歎氣,將軍這次太莽撞了,離開之前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給夫人,唉……

  將軍身為邊關主帥,就算藉口再好也不能長久不在營中露面,也不知將軍此行可還順利?

  將軍晝夜兼程,路上不作耽擱,三日之內當可趕回京城……等接應了三皇子出京,做好一切相應安排,路上若沒有其他阻礙,當能提前返回邊關,不會被人察覺,就不曉得這般來回奔波,將軍的身子能否撐得住?再說了,要是中途發生什麼意外……他最多能遮掩半個月時間。

  文思遠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但願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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