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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家佛請進門 上(七月鬼當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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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5 00:23: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個多月後——

平康縣。

沿街走來,滿目瘡痍,戰爭雖然已經離開平康縣,但要恢復大概也要好幾年的時間吧。

街上沒什麼人煙,多半不是去逃難就是躲起來。朝廷已派官員到平康縣重建,不知道這一次派的是好官還是貪官?

馮二哥走到萬府前,看著這座府邸在短短半年鄉里已猶若荒宅。他走進府內,踏上長廊,摸索一陣,走到應該是萬府主人的睡房。

床緣斑斑血跡沒有人清理,不知道是誰的……小青急病而死,應該不是她的。思及此,馮二哥想起那曾有一面之緣的萬相公。是半年前他在小青屍身旁吐的血嗎?

他不敢再深想,沿著長廊,走到書齋。

書齋裏,看似長久未清,蛛網滿布,書櫃倒了一地,但遍地書籍,似乎沒有缺本,再走到還沒翻倒的書櫃間,隨便翻了本書,裏頭有萬相公的字跡。

「他看的書還真多……」

瞄到櫃後有個毫不起眼的木盒跟兩卷畫軸,他先打開畫軸,一卷是鍾馗和顏悅色、一團和氣的丹青繪圖,鍾馗的頭上還有只黑蝙蝠在引路,圖的右上方寫著「贈兄仲秋」,應是來不及寄出的畫。

馮二哥再攤開另一幅畫,隨即一怔。

畫裏是他方才經過的地方,楊柳樹下有個男人手捧藍皮書,後頭跟著個小孩子像搖頭晃腦地跟著背書,旁邊有個年輕美麗的婦人坐在樹下笑看他們。

「是小青……家有青青,家有佛賜,萬家佛何求哉?」馮二哥念著上頭的字句,想起他們如今的下場,不由得喉口緊縮。

看著圖好半晌,他才緩緩打開盒子,盒子內分成兩半,各有書信放在裏頭。他隨便抽起一封,一看,立時放下。

「原來是小青跟萬相公的信,這可不能看啊!」看到另一半最上方的信紙好新,像剛寫的,他遲疑地拿起來,偷偷瞄上一眼。「沒寫給誰的?」

他吞了吞口水,打開信,嚇了一跳,信的邊緣沾著血跡,像是寫信的人流下血卻沒有注意到。

馮二哥一看開頭就提到小青,連忙低聲念道:

「青青已走七日,我在她身旁陪伴七日,原以為今晚可以見她魂魄回家,哪知換來措手不及的真相。世上無佛有鬼,今晚我遇見布災蘇城的瘟鬼,他說我與青青魂魄相連,我若肯變成瘟鬼,他便有法子讓我下地府救青青,先變半人半鬼,再下地府救青青,回陽之後,他再將我變成瘟鬼以報答他的大恩大德。對談半夜,赫然發現青青無辜枉死,竟是為我!他有心要將我變成瘟鬼,所以先教青青枉死,誘我成鬼,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我用盡心機保護的妻小,到頭來卻遭瘟鬼陷害,我的青青,我的青青……」接下來的字跡 被血暈了開來,顯然萬家佛寫到此處時痛不欲生,馮二哥連忙跳著看:「我已決定明日帶青青的屍身,與小四前去當日立誓的廟宇,晚一日,青青一渡奈河橋,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了。明日之事,我雖然毫無把握,心裏卻已平靜如常,若救不了青青,一併魂歸地府吧,唯一放心不下,是我兒佛賜,我若回不了陽,佛賜將無爹無母。將來若見此信者,如知我兒佛賜下落,請轉告他,我跟他娘,雖無法牽手白髮,也早已投胎轉世,不必牽 掛不必追尋;若是佛賜後代子孫見此信,須知世上有鬼無佛,防人防鬼保自己,切莫落得我這般下場,若是非萬家子孫見此信者,世道貪亂紛爭,想必萬家佛已無子無孫,平康縣我是顧不了了,朝官不換,聖眼不開,我也無能為力,若遇戰爭,府內有地窖,藏有數年不壞的醃制食物,可躲可食,隨君取用吧。家中無佛,何來平安康泰,萬年無事?萬家佛於十二月十五青青頭七日絕筆……」

閱至此,馮二哥已然呆怔!

「我的天……他真的曾下過地府?」馮二哥喃喃道:「下地府救小青嗎?他、他連地府是什麼樣子也不知情,就有這膽子下去嗎?」

拿著萬家佛臨時親繪的地圖,他雙手微微發抖,捫心自問,若是自己、若是自己,夠不夠膽在片刻之間決定下地府救人……他沒那個膽,他很清楚。人死了,就該葬在土裏,要他再下未知的地府救人……他不行。

緊緊握著那卷鍾馗保平安的畫像。他將盒子收好,放回原處,又繞著萬府走。

來到一間舊屋子,他注意到院內地上異常乾淨,疑惑地推門而入,發現是萬家擺著列祖列宗的牌位。

牌位也是異樣的乾淨整齊,毫無灰塵。他上前,呆了呆:

「萬家佛、馬畢青……萬佛賜?」這三人的牌位在此。那他在嚴府裏看的又是誰?

萬家佛既然執意要救小青,絕不可能先立牌位……

「萬相公?」

馮二哥嚇了一跳,轉身一看,看見眼熟的百姓。

「是馮二哥礙…」有人認出了他是半年前來平康縣的刀鋪師傅。

「你、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馮二哥,你回來幹嘛?這裏剛走了戰爭,一切還沒有恢復正常呢。」

「我、我是放心不下幾個朋友,所以趕回來看看。」

「就你有良心。」一名婦人拭淚道:「萬相公自私自利,人走了,連平康縣的人都不顧了……」

「自私自利……自私自利……」馮二哥重複喃道。一心救自己的妻子,也算是自私自利嗎?

「他要不走,平康縣今天不會落得這種下常還好,他還算有點良心,將地窖裏的食物留給咱們,要不然,憑咱們老弱婦孺出去尋食物,會有什麼下場都不知道。」

馮二哥注意到這幾名都是上了年歲的婦人,其中一名還抱著一盆食物。他微訝:「妳們看過那盒子裏的信了?」

「那盒子就擺在書桌上,來搶劫的暴民瞧它是木盒就沒有理會,躲在地窖裏的姑娘有幾個識大字的,一一讀了出來,咱們才有條生路走,現在縣裏的老弱婦孺都待在裏頭,等著朝廷新官過來。馮二哥,這半年多你在外頭見多識廣,有沒有聽過萬相公的下落?」

「他……」

「信上說的事,太可怕了。如果萬夫人真是被瘟鬼害死的,照理說,應該立刻火化才對,他那棺木放了好幾天呢……咱們在想,萬相公跟萬夫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是不是他失妻後瘋了,以為能救回他妻子?」

「這倒是。」另外婦人低聲接口:「當年我在街上辦年貨,萬相公帶著他妻小出門,我看過他妻子,不多話,兒子活蹦亂跳的,一大一小就走在萬夫人的左右邊,一家和樂融融的樣子。萬相公因喪妻而發狂,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可惜他家小兒一塊被帶走。馮二哥,你在外頭有什麼消息嗎?他要神智還清醒,能不能讓他回來啊?」

馮二哥張口欲言,一一掃過眼前的臉孔,然後看向供桌上的牌位,最後,他低聲說道:

「我聽說,萬相公一家都死了……」不理會婦人們此起彼落地說「果然如此」、「太可惜了」等語,他攤開鍾馗畫像,目不轉睛地盯著好一會兒,突然哽咽道:「人都死了,說不得將來一個魂飛魄散,一個獨自走過奈河橋,還是沒法在一塊……他曾幫平康縣保有這麼多年的平安,受過他恩惠的人也不少,七月快到了,咱們也該燒紙錢,燒紙蓮花給失去的家人,也多燒點給萬相公,要不然忘恩負義的我們,也跟妖魔鬼怪沒有什麼不同……」

語畢,他默默地將畫軸掛在祠堂門口。

「鍾大爺,請您看看,這間祠堂裏,有三個牌位,每天每天,平康縣裏都有人在這兒清理上香,人世間絕不會有人為那些無惡不作的人上香,您一定明白的吧……」馮二哥雙手合十地,誠心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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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你看!你看!」小四不停地轉圈圈,轉到萬家佛頭昏眼花,索性一掌定住兒子的頭。

「爹,好不好看?」

「……不就是一件衣服嗎?哼,談什麼好看不好看?」

「是娘做的耶,娘幫我做的耶!」

「……我的呢?」

「沒有。」小四扮了個鬼臉,靦腆地笑:「娘說,布料還有剩,可是沒爹的份,要再幫小四做件大一點的,因為小四長得快。」

「……」萬家佛立刻起身,對著正在喂馬的青青喊道:「娘子,相公有新家訓,快過來聆聽受教!」

馬畢青微一愣,應了一聲,無視嚴小夏好奇的眼光,慢慢走到萬家佛面前,跟小四對看一眼。

「好了,萬家家訓第十三條,從今天開始,兒子有一件衣服穿,一家之主一定有兩件。來,覆誦一遍。」

「咚」地一聲,遠處嚴小夏倒地不起。

馬畢青眨了眨大眼,終於明白第十三條家訓為何產生了。

「佛哥哥,你身子又沒長高,穿以前的舊衣也沒什麼不好。」她忍笑道。

他瞪著她。「萬夫人,妳太久沒有聆聽夫訓了,是不是?妳成親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我要不要新衣,小四出生後妳第一件事就是做小四新衣,好了,現在呢?妳說啊!」

「相公,是我錯了,下回我一定先做新衣給你。」馬畢青恭敬道:「現在,在就寢前,請妾身為你重新包紮傷口吧。」

萬家佛瞇眼注視著她,好半響才滿意地點頭,馬畢青立刻去馬車裏取出包袱。

「小四,你要再敢在我面前炫耀,你娘就沒法陪你睡了!好了,滾去睡覺,今天晚上你娘是我的了。」他低聲說道。

「又是爹的?」小四慘叫。

萬家佛輕輕彈向他的額頭,得意笑道:

「沒辦法啊,小四抱著新衣就能睡,爹只能穿舊衣,只好抱著你娘將就點睡,記得啊,下回不要再故意在爹面前囂張成這樣。」見馬畢青走來,他又一臉嚴厲,故作不悅。

「相公,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勺些水,你可以順道洗臉。」

萬家佛應了聲,見青青前去溪邊取水,他又對著小四說:

「記得了,不要來打擾我跟你娘。」語畢,竟然狂奔到稍遠的樹下等著青青來哄人。

小四呆呆地看著爹,吶吶道:

「爹,難怪娘常偷偷說,萬家有兩個小孩,她很辛苦的……」算了,不跟爹爭了,慢慢走回馬車,看見嚴小夏,立刻眉開眼笑,道:「小哥哥,你看,新衣耶!我的新衣耶!」轉個圈圈,再轉一圈。

嚴小夏嘴角抽動。「不稀罕。」連你爹我都不稀罕了,簡直是返老還童的書生,跟書上寫的真的不一樣埃

小四看他也不捧場,扁了扁嘴,然後坐在嚴小夏身邊,小聲說:

「娘親口跟我說,今年年底還要一件哦,明年也有,後年也有……小哥哥,我娘說爹好象找到容身之處了耶!等我們到駱駝山,又可以一家在一塊,不必再怕人追了。」

「那叫駝羅山。」這小鬼老愛纏著他,煩不煩埃

「對耶,是駝羅山,小哥哥也要去嗎?」

「想去埃」想去得要命,如果書生真是書上那個有緣者,那他是書生的救命恩人,應該也能進去吧?進去了就不怕什麼道士、天劫跟搶地盤的大只妖怪,多美睜的遠景!

「到時候咱們加上小哥哥,都會在一塊。這樣好了,等娘把我年底衣服做好,我叫她幫你做一件,你也有新衣穿了。對了,小哥哥,今天晚上要不要再來背靠背睡,很暖哦,而且小哥哥的背跟娘還有爹都不一樣耶。」看見娘親路過,他立刻露出一個很大的笑顏。

馬畢青也朝他笑了笑,冷淡地看了嚴小夏一眼,一轉頭,訝異地看見她相公在有段距離外的樹下。

她雙肩微抖,忍著一臉狂笑的衝動,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

「相公,請把右手伸出來。」

「哼。」伸出右手。

她含笑地拉開他手掌上的長布,露出幾乎沒有完整肉皮的掌心,眸瞳微縮,她默不作聲地為他重新上藥,然後打開包袱,取出新的白布包紮上去。

「都一個多月了,不疼了。」萬家佛突然說道。

「相公,你很怕疼的,就算輕輕抓過你的手臂,留下血絲你也好疼的。」她柔聲說道。

「都說不疼了,妳這當妻子的還要跟我說反話嗎?」他抱怨:「我是不是愈來愈沒有一家之主的尊嚴了?」

她小心翼翼把他手掌捧到自己的臉頰,輕聲說:

「佛哥哥,下一回,你不要再這樣了,我是寧願我受傷,也不要你傷到半分。明明你沒法拿那把斬妖劍的,你這樣我好心痛埃」

萬家佛無所謂地笑:

「青青,妳把我這個男人看輕了,這點小傷我要是喊半句疼,妳生小四的痛又算什麼?」

「我說過我不怕疼的。」

「大夫跟我說過,生產就像是一千根針,狠狠地紮進皮肉裏,疼得想死,妳要不痛才有問題。」他聳肩:「還好這種生小孩的疼不是男人來受,所以,我勉勉強強受這麼點皮肉之苦,也不算什麼啦。」

「佛哥哥,你不是自己拿了一千根針紮自己嗎?」

俊美蒼白的臉色立刻扭曲,瞪向她。「妳怎麼知道?」

「我懷小四的時候,半夜醒來看見你坐在桌前,桌上有一排針,你一次拿上一根,試著紮自己,邊紮邊……流露出非常可怕的表情。」她柔聲說道。

「萬夫人,妳不是說妳記憶力不好了嗎?」他抱怨道。這種事也讓她看見,他這個一家之主還要不要做?還有沒有臉啊?

她嘴角揚笑:

「有些事我記得模糊而已,可該記的事我還是記得很清楚,就像洞房花燭夜那晚,我絕對不會忘。」永遠也不忘。

「……我記不得了我記不得了……」萬家佛面無表情地喃著。

「其實,那天晚上我緊張得要命,你跟我說,我沒有爹娘,自然不懂洞房,一切都交給你就好了。」

「……我年紀輕輕竟然重聽了,我聽不見了,我失聰了……」他還是喃著。

「佛哥哥,我真的不懂洞房,那一個晚上,我一直惦在心裏呢。」

「……還是忘了比較好吧……」他繼續嘀咕著。

那種記憶還是喪失的好吧。青青不懂圓房,他當然懂,也看過書,只是稍微缺乏了點經驗,但他向來聰明自負,每件事落在他手裏,縱然沒有經驗,也能順利結果。只是,他忘了,他面對的是自個兒喜歡的女孩子,光是一件一件脫了她的新娘嫁衣,就讓他心跳不已,到頭來兩人面紅耳赤的,青青愈緊張臉愈紅,他就愈衝動……總之,年少克制力太差,隔天他起床懊悔個半死。

「好好的一朵鮮花,被我糟蹋得這麼慘……」虧她一覺醒來,還是笑容滿面,害得他又心虛又憐惜,只能暗自慶倖她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可能誤以為洞房花燭夜是必須要壯烈犧牲的。

「佛哥哥,你別老是自說自話嘛。那一夜後,我就是萬家的人了,是佛哥哥的人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了,我快樂得想笑、滿足得想笑,真的。」

他聞言,揚起驕傲的英眉:

「即使……很疼?我很粗魯?沒有男子氣概?」

她眨眨眼,笑道:

「我不怕疼的啊,你碰我時,就像你的溫柔流進我心口一樣,讓我確切地知道你絕對不是我自幼的幻想。我的快樂是你無法想像的,這種感覺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還有,佛哥哥,你別套我,在我心裏,你是很有男子氣概的,而且一點都不粗魯。」

「唔,青青,口說無憑,這樣吧……」俊臉帶著幾分詭詐跟情欲。「青青,我跟妳提過,什麼叫夫妻吧?夫妻夫妻,夫在前妻在後,丈夫先說了什麼,妻子就得依樣畫葫蘆。青青,現在我光靠著妳,我就開始想入非非,情不自禁,滿腦子都是妳一絲不掛的邪淫思想,好了,以夫為尊的青青,妳可以說了。」

她聞言微啟唇瓣,一時呆住,而後見他十分堅持,她只好在心裏默念:萬家第二個小孩萬家佛,萬家第二個小孩萬家佛,我是娘,我是娘……

「青青,我耳朵很靈敏,正在洗耳恭聽呢。」

「佛哥哥,我現在光拉著你的手,我就想入非非……」桃子般的頰面酡紅了:「情不自禁,滿腦子都是你、都是你一絲不掛的模樣……」言語是有渲染力的,當她說出口後,腦中果然勾勒出他一絲不掛的模樣,桃顏開始發起熱,有些口乾舌燥起來了。

「好吧,既然青青妳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化身為野狼了。

「等一下!」馬畢青趕緊低叫,忙避開他的吻,明明氣息被他弄得紊亂,嘴角又忍俊不住了。「別鬧啦,佛哥哥,我記得上回你就是在這種地方想……結果有條蛇纏上你的大腿,你嚇得抱住我,到頭來我還得邊拖著你沒力的身子邊打蛇,你還記得吧?」

「……我失去記憶了。」

她噗哧地笑了出來。「好啦,你起來啦,晚上風大,你把衣服脫了,換上厚點的衣服才不會著涼。」

萬家佛歎息,起身任她脫下他的衣服。

「青青?」

「嗯?」

「接下來,咱們應該可以順利到駝羅山。」

「是埃」她幫他換上衣服,拉好衣襟,系上腰帶,東看西看,覺得他的腰身變得更細了。記憶裏,她相公的身子柔軟又舒服,這半年間的流浪,讓他開始變得結實,唔,摸起來還是小四好摸,但絕不能說出口。

萬家佛有點心不在焉,說道:

「陰差沒抓妳,我可以理解,但卻沒有人來追捕我,這倒是有點奇怪了。」那本書上說,鍾老爺回地府查究竟,查什麼?後頭五、六句話又寫了什麼?

「那一定是菩薩見咱們可憐,決定讓我們一家廝守,既然咱們要進的是妖怪共存的仙境,你也不會再傳病給其它人,菩薩自然保佑咱們了。」她含笑道。

「菩薩?世上就算有神佛,也是專來抓我這種妖怪的,哪會憐惜世人……」見她瞪著大眼,他立刻改口:「是是,是我說錯了。菩薩見我們可憐,決定讓我們一家廝守,反正我進了駝羅山,就算主瘟也沒有用了,是不是?」這一次改成「妻夫」,妻子說什麼他完全配合就是。

她抿嘴一笑,退後一步,問道:

「佛哥哥,合不合身啊?」

他一愣,低頭看著自己一身上黃色的新袍。

「我本來是想在衣服上繡點花樣再拿出來的,可惜有人大發脾氣,只好先拿給你穿了。」

「唔……誰發脾氣?小四嗎?」萬家佛轉了一圈,無辜問道:「青青,我要不要再學小四,轉個幾圈讓妳頭昏眼花?」

「別別別!」她快要捧腹大笑了,連忙拉住他。「佛哥哥,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覺得,我有兩個小孩,別再逗我了啦!」

萬家佛見她真心笑著,心裏發軟,更加不後悔在半年前硬將她拉回陽間。拉著她的手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

「來,躺下吧。」

她瞄他一眼,想要說她一睡著就會渾身冰冷,他一定會因此而受寒,但當他再度拍著大腿,露出小四般的表情時,她很識時務地躺下,乖乖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面露淺笑,用她沒看見的柔情輕輕梳著她烏黑長髮。

「佛哥哥,我一直沒問過你……半年前,我只記得我忽然失去意識,陰差來帶我,我明白我失去意識代表什麼,雖然心裏好遺憾,但還是跟他走了,可進了鬼門關之後,我記憶有點模糊……你到底是怎麼把我帶上來的?」

「妳記不得了嗎?」他隨口答道:「我一找著妳,罰妳背了萬家家訓三十遍後,妳終於記得妳是誰了,然後哭著抱住我,我就乘機帶妳上來了。」

馬畢青心知他在胡謅,也沒有多加追問。能下地府已是萬難,帶回一個無助魂魄更是比登天還難。她輕輕蹭著他的大腿,低聲說:

「佛哥哥,為什麼你要讓媚鬼跟著咱們?」

「因為他才知道天狼山在哪里;再者,他要跟咱們一塊去駝羅山,就絕不敢玩花樣。」

馬畢青總覺得不止於此,卻知道再多問,他也不見得會多說。

「那個,青青……咳咳,在嚴府裏馮二爹跟妳說了什麼?」

「馮二爹?」她失笑:「佛哥哥,他姓馮,名二哥,不是馮二爹。」

他管他叫什麼?他哼聲:

「看得出來他對妳別有居心。」隨即吞吞吐吐地問:「那個,他跟妳聊平康縣的閒事?」

「是埃」

「聊到我?」

「是埃」

「聊到我在平康縣的所作所為?」

「……是埃」她話一出,頰面下的大腿肌肉頓時緊繃起來。

「青青……我……那個……」生怕她認定他是人性險惡裏的一員。他的確是,卻不讓妻子這樣看他。

「佛哥哥是個好人,在我心裏一直都是。佛哥哥是一個很善良、很疼惜妻小的好人,你從來都不說你在外頭做了什麼,我也從不問,因為我心裏的佛哥哥不管做什麼,必定是為了保護我跟小四。這一回,我是想著,以後再也不會回平康縣了,我想知道你做了什麼,然後告訴小四,就算有一天……我們離開了小四,他也會知道他爹曾做的努力。」

萬家佛默默注視她的背影,拿過他換下的黑色外袍蓋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

「是啊,小四總該知道他的爹做過什麼。青青,小四終究是人,妳說,咱們能陪他多久呢?」

「我一直以為,無論如何,當爹娘的,都會比孩子早死。」

「這倒是。」那是說,如果一家都是正常人的話。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小四比咱們還老還早死,我真希望我能把性命分給他,若是被迫生離死別……我們該給他的,都給他了。」那聲音微微發著顫。

他垂下眸,輕輕來回撫著她的臉頰,歎息:

「是啊,妳說的都對。他是我兒子,當爹娘的,不就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教給孩子嗎?我也自認我該給的,一樣也不少,即使現在離開了,我也能確定他將來必是好男兒。青青,我的身教還不錯吧?」

「是礙…」這個萬家第二號小孩真的很愛轉移話題,逗她笑。

「那重點來啦,有一天,妳必須選擇,妳會選我還是小四呢?」

她閉眸忍不住笑出聲。「你跟小四,我都要。」

「哼。」連點好聽話都不肯說。 果然當了娘,自家相公就不是唯一了。他靜靜梳著她的長髮,她像要睡著似的也不發一語,享受一會兒空氣流動的寧靜後,忽然聽她低聲詢問:

「佛哥哥,我記得我七歲時開始在馬車上生活,你想,如果當時我爹娘沒死,我會變得怎麼樣呢?」

他直想也沒想地答道:

「那還用說?妳必定跟小四一樣,受盡爹娘的寵愛。妳忘了嗎?天下父母心,妳也當了娘,自然明白對孩子難以割捨的愛。」

「是埃」她滿足應聲,然後漸漸沉浸在溫暖的夢鄉,身子也慢慢降溫,終至冰冷。

他神色溫柔地注視她,柔聲道:

「青青,咱們一家都是在一塊的,就算妳爹娘來不及給妳疼愛,小四愛妳,妳的佛哥哥也愛妳,唔,我絕對是比小四那小傢伙多的。我,萬家佛,於此時此地起誓,今生與馬畢青糾纏不休,唔,妳是我妻子,妻以夫為首,我自然能代妳起誓,妳,馬畢青,在我之前,絕不准離世。」

所以,誰犧牲了都無所謂,只要她跟小四安在,他一點也不在乎是誰死了。

七月初一鬼門大開斷魂日,誰斷魂都好,就是別要她跟小四,所以,他以駝羅山為誘餌,讓媚鬼跟著,若是有了機會,就讓媚鬼去替死吧!

人性險惡……其實,就算青青不這麼認定他,他也早就成為其中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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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5 00:24: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半年來,每天清醒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樣的——

先是意識清醒,而後感到四肢冰冷,僵硬得有些發疼。馬畢青忍著微疼,暗暗運氣讓身子微暖後,才緩緩張眸。

她咬著牙,小心翼翼起身,看見佛哥哥背靠在樹幹閉目沉睡。他一向淺眠,尤其這半年為了逃避陰差,他更是一有動靜就清醒,好難得看他睡得這麼熟……輕輕將蓋在身上的黑袍,覆在他的身子上,就蹲在他面前看了他好一會兒。

桃顏漾著柔情,傾前輕輕地吻上他的唇瓣。

真的好難得啊,這樣也驚不醒佛哥哥來。平常她要敢主動,一定會被他糾纏得又想笑又得安撫他這個大老爺的孩子脾氣。

「佛哥哥,你一定很累了吧……」她輕聲低語:「若是真有那麼一天,能夠一家進了駝羅山,不再受累受怕,你也用不著跟人爾虞我詐,那該有多好?」再默默地瞅著他俊美的睡顏,心頭暗自起誓,只要她眼睛還能張著,她的眼瞳裏就只會有萬家佛。 跪地舉起右手,輕聲說道:「天上的神佛,請保佑萬姓一家,我不求來世,只要今生跟我相公、兒子一塊就好了。」

她回頭看了眼萬家佛,心含滿足地起身。走到馬車前,看見小四睡倒在樹下,小嘴微張,像個呼嚕嚕的傻小子。她忍笑,趕緊幫兒子蓋好長毯,再在他紅嘟嘟的小嘴上親上一口。

她眼角瞄到跟小四背對背睡的嚴小夏,神色驀地淡了下來,盯著他一會兒,才在回馬車取木劍時,多帶一條長毯蓋在他身上。

她轉頭看見拂晨的霧氣漸漸發濃,要是不早點準備早飯,佛哥哥他們很快就要醒了。

在野外無中生有,於她是常事。順著草地向前走有溪,她可以熬點野菜湯;運氣好點,溪中有魚,可以搗碎魚肉,小四也可以吃得快樂。這對父子啊,每回啃著饅頭時,老是同時露出吞咽很困難的表情來逗她笑。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想笑。

忽然間,溪水聲沒了,她頓時停步,注意到霧氣以奇怪的角度散開,她心知有異,以不動為萬變,眼觀四方,握緊手中木劍。

白霧散盡,她不由得倒抽口氣,瞪著只有幾步距離的小廟。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是……當年我跟佛哥哥起誓的廟礙…」

縱然多年不見,她也不會忘。這間廟好陰啊!當年不懂事,不覺得這間廟有什麼問題,現在一看,廟身全黑老舊,從正面一進去,不到兩步就是破舊的供桌,上面奉著……

她的心一凝,立刻撇開視線。

那不是神佛像,絕不是。

天下絕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她記得當年是在北方跟佛哥哥相遇,現在他們則是一路往南走,怎麼會在這裏遇上這間廟?

四周的空氣有些陰冷,她暗自調勻呼吸,覆誦佛哥哥說過的話。

誰也帶不走她,只要她不是心甘情願,她體內有佛哥哥一半的魂魄,誰也拖不動她,她還是可以留在陽間,與他們一塊生活。

視而不見地轉身,要回頭找馬車所在之地。

忽地背後響起——

「青兒?」

霎時渾身冒出冷汗了。

「青兒!」呼喊聲有些悽楚。

馬畢青緩慢而僵冷地轉回廟前,大眸連眨也沒眨的,瞪著廟前跡近透明的一男一女。

男的約莫五十出頭,有點老態;女的才四十多,貌色慈祥,有點眼熟,尤其女的眼眸幾乎跟她一模一樣。

「青兒,妳還記得我跟妳爹嗎?」那聲音沙沙的,帶點陰涼。

她的唇掀了又掀,試了好幾次才發出乾澀的聲音:「爹、娘?」

「青兒果然還記得咱們!當年妳才七歲,我跟妳爹就走了,妳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馬畢青難以移開視線,下意識低喃:

「很好……很好……我很好……」會叫青兒的,只有她的爹娘。明明她七歲時,爹娘被亂石砸死,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裏?

「青兒,妳過得一點也不好。」馬母的魂魄飄移了過來,老臉充滿哀傷。「這些年娘不在妳身邊,妳一定過得很苦。」

「不,不會……」她有佛哥哥跟小四,怎麼會苦?

「尤其這半年,妳一定很難受吧?明明不必受這些苦的,為什麼妳相公要硬生生把妳拖回來?」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青兒,跟咱們走吧。」馬父開口了,帶點微不可見的憐惜。

她愣了下,視線從娘親移到父親臉上。

「是啊,青兒,爹娘是不忍妳受苦,專程來帶妳回去的。」

馬畢青定定看著他們,喃道:「受苦?我不覺得埃」

「妳現在多痛苦,不能跟常人一般生活,還得東躲西藏,全怪妳相公。爹跟娘等了很久,終於等到機會帶妳走了,咱們一家一塊走,以後妳再也不用害怕了,好不好?」

馬畢青注視著馬母,綻出柔和的笑。

「我不害怕,也不覺得在吃苦。」頓了下,喊出那個好陌生的稱謂。「娘,我現在很快樂,真的。」

「快樂?」

「是啊,當初亂石砸中你兩老,我被送到雜耍藝人那兒打雜,一直沒有機會回去為你們上香。後來,我相公……對了,你們有女婿了。我相公在平康縣的廟裏,為你們辦了場遲來的法事,每年祭日也特地帶我去上香。還有,你們有七歲大的孫兒,取名佛賜。」

「孫……孫兒?」馬母跟馬父對看一眼。

「他好可愛好可愛,天上神佛來送子,我相公本來不信鬼神,但終究還是妥協為他取名佛賜,我跟他,都希望兒子一生順遂,無災無難,神佛庇佑。」

「……可是,青兒,妳畢竟陽壽盡了礙…」

馬畢青看著他們蒼白中帶點麻木的表情,柔聲道:

「我知道。」

「妳留在陽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跟爹娘一塊走,好不好?別讓爹娘再擔心妳了……」

她默默垂下視線,輕咳一聲,低聲道:

「我七歲失了爹娘,我曾私下承諾自己,絕不讓小四七歲喪母,爹娘沒法給我的,我一定要給他,我不要他變成我這樣,我不要他親眼看著娘離世而無能為力。當年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們說,既然我到頭來都得被人帶走,我寧願你們拿著錢回來好好過活,也不要你們在收了錢後死在亂石下,我沒怪過你們,所以……」她露出笑顏,聲音卻是微微哽咽:「爹、娘,請放了我,好不好?」

「妳、妳在說什麼啊,我們是不忍心……」

「我死過一次,明白身在地府的感覺。從有知覺到緩知緩覺,最後不知不覺,若不是佛哥哥硬將我帶走,在那短短的時間內,我根本沒有任何的感受。爹、娘,我是馬畢青,是你們的女兒,是你們養了七年的女兒,請不要失去對我最後的感情,請放過我,讓我想著我的爹娘其實心裏還是有我的。佛哥哥是沒法進廟了,如果你們肯放了我,我想辦法帶小四進廟為你們上香祝禱,求菩薩保佑你們早日投胎轉世,好不好?」她哀求道。

「青兒,妳別這樣,我們是妳的爹娘,所作所為都是為妳打算,妳再留下,最後也不過是跟妳相公一樣魂飛魄散,不如跟爹娘走,爹娘真的很想妳……」馬父馬母緊跟在她身邊勸道。

馬畢青咬緊牙根,低聲道:

「我不走!」

「青兒……」

「我絕不走!我絕不心甘情願跟你們走!」她大聲叫道。

正要撇身就走時,忽然聽見身後詭異陰森的聲音——

「父左母右,父系兒三魂,母系兒七魄,剩下萬家佛寄在妳身上的一半魂魄,我還推不動嗎?平康縣馬畢青,享年二十四,自地府私逃,於今日七月初一緝捕過奈河橋真永下回頭,拉!」

馬畢青聞言大驚,回頭一看,果真親爹站左、親娘站右,緊緊勾住她的左右手內三魂七魄,隨即魂魄用力被撕扯出rou體。

不要!

意識迅速消失,體內剩餘的生魂重重地由後頭推了出去。

「碰」地一聲,失去靈魂的身體毫無生氣地倒臥在地。

突如其來的勁風十分猖狂,掃過一大片青青野草,天上浮雲也疾速地移開,接著,一切歸於闐寂。


啊,這是夢。

萬家佛很清楚地意識到自身處在夢境裏。

唯有在夢境裏,才會回到在萬府的少年時期。

書房內,十五歲的他,正教著青青寫字,他還記得青青快滿十三,字跡已練得十分娟秀,偏他那時心裏有詐,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握住她執筆的小手,俊臉微紅,心跳加快,柔聲道:

「不對不對,該這樣寫的,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算吃豆腐不算吃豆腐,他默念。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跟著念,神態十分認真地仿他的筆跡。

十三歲的青青,還是個外表孩子氣很重的小姑娘,他心裏暗喜得要命,他可不要她長得太快,到頭被人搶走了。

「這句話出自《詩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咳!」拉過青青小小的雙手,他淺笑:「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不管你我相距有多遠,我都跟妳約定,我要拉著妳的手一塊白頭。」

她年紀小小,對於情愛一知半解,桃臉微暈,輕輕反握住他的手。

「佛哥哥,我喜歡拉著你的手,你的手好軟好舒服。」

「那……我就讓妳拉到一塊頭髮白白吧,好不好,青青?」

她想了下,點頭,笑得很開心:

「佛哥哥,頭髮白白還要很久很久呢。」

「是啊,咱們還有很久很久的日子要一塊共度呢。」本要開口問她餓不餓了,可以請廚房備飯了。她待在平康縣內泰半時間還是得去打雜,是他跟收養她的溫爺爺說,她每天才能得點空閒來習字。

忽然間,她抽回手,桃臉展開不合年紀的笑,輕輕地說:

「謝謝你,佛哥哥。」

「啊?」不對,他記得接下來,是他拉著她一塊去用飯埃

「佛哥哥,我很快樂很快樂哦。」她一直在笑:「所以,你別難受了。我其實真的很想陪你到老的。」

「妳……在胡扯什麼?」

她垂下臉,低聲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老天還是沒有聽見我的願望……」

他微一愣,正要再拉她的手時,她轉身走出書房。

「青青!」他追出去,已無她的人影,突然間,遍地青青野草被一陣強風掃過,盡數消失在他的夢境裏。「青青!」

萬家佛猛然驚醒。

四周景色一如昨晚,青青已經沒枕在他的腿上。他看著覆在身上的黑色衣袍,再看看天色已是大亮,不,分明是近午了!

他立即起身,怕弄髒了青青做的新衣,於是將黑袍當作外衣穿上。走到馬車附近看見小四跟媚鬼還在熟睡,青青跟木劍卻已不見蹤跡。

想起不祥的夢境,他強壓內心驚懼,搖醒小四,問道:

「小四,小四,你娘呢?」

小四睡眼惺忪,一時清醒不過來,直到萬家佛大喝一聲,小四才頓時來了精神,叫道:

「爹,怎麼了……娘呢?」

「你也不知你娘上哪兒了?」

「我、我不知道啊!娘怎麼了?娘去哪了?」小四趕緊爬起來,跟著萬家佛四處尋人。

嚴小夏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咕噥:「奇怪,今天睡得好熟喔……」起身跟在萬家佛的身後,說道:「書生,搞不好我家青青是去做早飯了啦,真是緊張兮兮,你乾脆成天當她背後靈好了——」驀地閉嘴。

擋在他面前的書生,渾身僵硬無比,嚴小夏心知有異,從書生背後跨出一步,看見面前的大片草地上有一座廟。

「咦……什麼時候多了這間廟?」嚴小夏訝道。

這間廟一看就知道好陰埃

「半年前,我救回青青後,明明將這廟給燒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萬家佛喃喃自語的,心神既驚且懼,幾乎不敢預期接下來會看見什麼東西了。

「書生,我、我有沒有看錯……那是什麼?」嚴小夏不敢置信地問。

萬家佛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拉下視線,有抹眼熟的桃色長裙在長草間不住地被風撲打著。

剎那之間,他渾身發顫,走前一步,發現自己搖搖欲墜,難以站穩,隨即他咬牙定神,惱笑道:

「青青昏倒了而已。這傻瓜,要倒也不叫一聲。」

他狼狽地走上前,看見他的青青無力地倒臥在地,木劍遺落在旁,她向來含笑的大眸還是張著,久久不肯合上……

一陣麻感不停地竄上身體,他渾身不住戰慄,雙腿不由得發軟,食指輕輕碰觸她的鼻下。

沒有任何生息。

「青青……」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已經僵硬的身子,輕輕喃著:「青青,妳明明答應過我,絕不離開我跟小四,妳說過妳不走的……只要妳不允,沒人能帶妳走的……」

「娘!」

小四奔過來,驚駭無比。抬頭看向爹,爹已經失了神,緊緊抱著娘無力的身子……娘看起來很不對勁,很像是半年前躺在棺木時的模樣……不對!娘的眼睛還張著!娘的眼瞳還映著他眼爹的身影!

小四連忙蹲下來搖著她,叫道:

「娘!娘!快點起來!爹,娘怎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萬家佛仿若未聞,一直抱著青青的身子。

嚴小夏搔了搔頭,看著小四猛搖屍體,他小聲叫道:

「小四,小四,別搖了,我家青青已經死了啦!」

小四呆呆地看他一眼,小臉困惑,突然間看見馬畢青滾落淚珠,他驚喜道:

「小哥哥,你誤會了!娘在掉淚,娘沒死啦!爹,爹,快點,把娘抱回馬車!娘妳別哭,小四跟爹都在!」

「小四!那是我家青青來不及掉下的眼淚啦!你知道吧,眼淚還蓄在眼眶裏就斷氣了,書生這樣抱她,才掉了出來……那個,真的是死了啦!」第一次跟小孩子解釋這種東西,他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

「……來不及?」萬家佛喃喃著,盯著她滑落的淚。淚猶濕,眼不合,魂魄卻已離體。青青她……既然心甘情願回地府,為什麼還會來不及掉淚、來不及合眼?她想看什麼?

他一定是將內心的茫然問了出來,嚴小夏想了半天,回答他:

「是死不暝目吧……」

「死不暝目?」萬家佛重複了三五遍,俊美的臉龐更加迷惘:「既然是死不暝目,那就是青青被迫帶走了?她不情願,誰能帶走她?誰能拖走她?誰能讓她心不甘情願地走!」呼吸隨著一句接著一句的吶喊愈來愈急促,美麗蒼白的臉龐開始泛著青光,抱著她身子的雙臂青筋爆裂。

嚴小夏暗叫不妙,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爹!」小四尚未察覺他的變化,還很有信心地說:「沒關係!還來得及!上次爹你不是帶著我跟娘的棺木,走了好幾天才到這間廟的嗎?就在這廟前你把娘帶上來了啊!咱們找娘去!一找到娘,咱們就再逃跑就好了!」

「怎麼帶?」萬家佛嘶啞喊道:「怎麼帶?我下不去了!我下不去了啊!」

強大的颶風吹來,幾乎將附近整片草皮掀了過來,馬車受不住勁風的侵襲,整個傾倒,嘶鳴不已的馬匹失控地撞上車箱,最後被壓死在車下頭。

嚴小夏還算機靈,眼明手快地抱著大樹,才不會讓這副瘦小虛弱的身子被吹上天空,他嚇得大叫:

「書生!書生!你不要變瘟鬼啊!咱們不是還要去駝羅山嗎?駝羅山啊!咱們的夢想仙境啊!」半人半鬼跟純然的瘟鬼差很多好嗎?他還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啊!拜託,誰來阻止書生吧!

「沒有青青,還去什麼駝羅山?沒有青青,駝羅山對我有什麼意義?」束帶已斷,萬家佛一頭黑色的長髮不停地飛揚,身上的青光竄進地面成圓爆裂開來,他整張俊臉被青光衝擊,覆著濃濃難散的詭青色,眼角四處沾著暗紅的血跡,唇色化為死灰。

「還有小四啊!書生!你還有兒子啊!兒子啊!你看見了沒?你的親生兒子啊!」嚴小夏吼道。

萬家佛的身子顫了下,強風微停,他緩緩地低下臉,看著抱住青青的小孩。

那小孩淚流滿面,面露懼意地注視著自己,好一會兒,萬家佛才認出這小孩是自己的兒子。

「爹……」小四伸出顫抖的小手,輕輕碰觸萬家佛臉頰上的血跡,忍住淚道:「你流血了,流了好多……」爹的眼瞳變青色了,從青色的眼裏流出紅色的血來。娘,小四還在作夢吧?妳快點搖醒小四啊!等小四醒了,以後就不要再睡覺了,小四好怕!

父子倆對看好久,萬家佛再開口時已無先前的激動。他平靜地說:

「小四,你記不記得,半年前我決意救你娘時,曾跟你說過什麼話?」

「記得。爹說,娘在我這年紀喪爹喪母,嫁給爹也才八年,所以你要救娘,你要讓娘一生一世的快樂,你要娘知道這一生有小四有爹……」

萬家佛仿佛沒有看見小四的眼淚,繼續問:

「那你一定也記得,爹曾叮嚀過,若我回不來,你該去找誰吧?」

「爹!」

「小夏。」萬家佛頭也沒回地叫道。

嚴小夏膽戰心驚地靠近他,當作沒看見他四周毫無生機的草皮。

「書生,我在。」

「這幾日,我察覺咱們後頭一直有馬車跟著,我想應該是嚴仲秋來找你,你帶著小四走回頭路,跟他說明原委,請他代為照顧我兒子吧。」

「爹!我不要!我要跟爹跟娘在一塊!」

「你娘已經走了。」萬家佛平靜道:「我也只有那麼一次機會下地府救你娘,那次是萬家祖先保佑,否則你爹現在不會在這裏。爹無能,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下去救你娘了,我也無法回去了。」視線慢慢地放下,落在青青的眼眸。他輕柔地撫過她的眼皮,讓她安息。「我在這裏陪你娘,等著人來收我。」

「我不要!我不要!」小四抱住他的腰,叫道:「我跟爹一塊陪娘!要有人來帶爹走,小四一塊去!咱們一塊陪娘!」

「爹跟你娘要去的地方,不一樣。不管是哪里,都不是你能走的地方。」他微微笑道:「當年你娘就跟你爹在這間廟前起誓,雖然拜錯了廟,可半年前你知道爹有多高興嗎?拜錯了廟,爹的一半魂魄給了你娘,我才有機會拉回她,直到現在,爹還是不後悔,你娘在這半年很快樂很快樂。」隨即皺眉。「小夏,你怎麼不帶小四走?難道你也要留在這裏等死嗎?」

嚴小夏趕緊抱起小四的小小身子,小心地與萬家佛保持距離。

他很識時務的,真的,媚鬼在瘟鬼面前,就像是小螞蟻對大怪物一樣,何況現在他被迫塞在這種身子裏,他還不想被瘟鬼害死埃

「等等,小哥哥,等等,我陪爹,我要陪娘啦!」

「書生……」不顧懷裏的掙扎,嚴小夏直往後退去。「我不懂你幹嘛留下,你大可不必的,你已經是妖怪了……沒有人性了,你不必跟我家青青走,這不是妖怪會做的。」

抱著青青的背影微咳幾聲,卻沒有說任何話。

「小哥哥,放開我!」小四一直踢他。「你放開我!爹,你說過娘不願意,是沒人能帶動她的!她還沒死,一定還沒死啦!」

「小四!」嚴小夏低聲罵道:「死了都死了,你說了算啊?閻王老大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能留半年,你跟你爹很了不起了!這世上沒有大老爺辦不到的事,他要讓跟我家青青有血脈的人上來帶走她,我家青青能不走嗎?」

「你是什麼意思?」背影忽然發聲了,帶著濃濃的啞意。

嚴小夏沒料到書生耳尖到這種程度,差點彈跳起來。他吞了吞口水道:

「人都死了,也沒必要追究吧……」

「我一心一意要保住青青,為她算盡機關,她還是被帶走了。至少,在我魂飛魄散前,我要知道在青青死前看見了什麼。」平靜地說完,又咳了幾聲。

在嚴小夏懷裏的小四,突然安靜下來,目不轉睛看著親爹的背影,終於意識到這一次不管是爹或娘,都再也無法搭上馬車了。

「書生,都是我猜的啦……人不比鬼神,鬼神修行到一定程度擺脫一身皮囊,連帶徹底切斷皮囊內的血脈;人類就不同了,擺脫不了rou體,自然血脈相連,我先說都是我聽來的喔,不幹我的事。陰差抓錯魂,放魂回去時,是由地府裏的血脈親人親自推回去,要不,這身子還陽之後一定出問題,是不是真的,我就不清楚了,所以,我猜,真要帶走我家青青,也只有這法子啦……」嚴小夏很沒種地嚅囁,很怕這個瘟鬼隨時發飆。

萬家佛聞言,喃喃自語:「難怪,我帶青青回世間,她明明活著,一入睡卻如死屍,記憶也不如以往的好……」

忽然間,他想到她是孤兒,地府要真有親人,必定是——

「青青,青青,妳是被妳親生爹娘帶走的嗎?」撫著她冰冷的臉頰,他心口好痛。「真是被妳爹娘帶走的嗎?連妳走前都要逼妳看著妳爹娘背叛妳嗎?那我這些年來所作所為又有什麼意義?妳終究在怨恨中離世,哈哈……」他失控地輕笑:「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妳佛哥哥什麼都不能做,我到底還能為妳做什麼礙…」驀地,纖腰被一雙小手緊緊抱住,他低頭瞪著小四。

小四也瞪著他,不肯鬆手。

萬家佛柔聲道:

「小四,你知道爹已經變成瘟鬼了嗎?」

「爹就是爹。」他含淚道。

「你真的不肯離開?」

「我要陪爹跟娘!等到了黃泉地府,我去跟閻王爺爺說,娘沒有罪,爹也沒有罪!請他老人家放了我們一家三口!爹,我知道你好喜歡娘,小四也好喜歡娘,外公外婆不要娘,我們要,好要好要的,等看見娘,我們跟娘這樣說,娘就不會難受了!」

萬家佛聞言,緩緩地點頭,溫聲道:

「你說的對。即使你娘臨走前不快活,我也要讓她知道她還有咱們,她不寂寞,還有我跟小四疼她憐她。你去把紙筆拿來,有多少紙全拿來。」言下之意似乎已經答允小四留下。

小四趕緊跳起來,奔到翻倒的馬車內取出文房四寶。

嚴小夏呆呆地看著這對父子。

那他是不是可以不用管這些天跟他背靠背睡覺的小四,先溜好了?

有沒有搞錯啊?他到底能不能先走?

太過用力,手中的毛筆頓時斷成兩截。萬家佛想也不想地扔了筆,嫌小四磨墨太慢,單手還是抱著青青不放,拾起青青身上掉落的雕刀,無視一塊滾落在地上的小佛像,劃破食指,開始在紙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字跡——

【上卷完,下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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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5 00:24:44 |只看該作者
《家佛請進門》上下卷之謎

平常我是一個很脫線的人,這個……其實是在生活上脫線而已,從來沒有想過會延伸到小說上。

我還記得寫《家佛請進門》的那一陣子裏,每天到了半夜看著天空,總是會想:奇怪,明明我這一陣子很有靈感,也專心寫稿,往往一眨眼天就亮了,為什麼故事好象老是寫不完呢?

又想:好象有點問題耶,我記得不管《追月》或《花呆》,總是停停寫寫思考再三推演劇情,不像這一次《家佛請進門》滿腦子聊齋推得很快樂,為什麼這一次我花了兩倍以上的時間還是沒有完成呢?

雖然是這樣想,但我總是會很合理化地告訴自己,可能字數多了點吧,再加上我老是在刪文,當然寫不完。於是,再繼續埋頭寫稿。

我也提出心裏疑惑,跟項姐說:

「項姐,我對這次套書主題非常有興趣,想寫的點多多,所以字數好象多了點耶。」

項姐的響應是:

「沒問題!只要十三萬個字內全OK,不然排版太難看了。」

我心想十三萬字耶,我可以安心了!連忙拍胸保證:「安啦,十三萬字那麼多,我怎麼可能寫得到那個數字?」當時,我已經在大刀闊斧,一章一段落地直刪,怎麼可能到十三萬個字?開玩笑!萬盛字數最多的絕不可能會是我!當時我信心滿滿(這樣的信心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搞不懂原因何在,像是被鬼迷心竅一樣)。

一直到寫完後——

因為作者第一次接觸可以放手寫的純聊齋故事,於是「重金禮聘」只看BL小說的家人,認真地看一遍有沒有過於恐怖的地方?

結果看了四小時。

那時的我,雖有疑慮一本小說是否真的得花四小時,但想對方可能看不慣言情小說,就不小心用了四小時的吧。

所以完稿之後,我興高采烈,在奉上稿件前拿出計算器,準備去電告訴項姐,沒有問題了,保證十三萬字內--

一算之下,我的臉發青了。

我心想有沒有搞錯?一定是我不小心重複算到字數了,再來一次……不對,再來一次……計算機計算器大概壞了,趕緊拿一台新的出來再算一次……

我傻眼了!

難怪不管我怎麼寫,都像是個無法跑到終點的選手一樣!

難怪得花四小時去看完!

因為,我寫的是兩本的量啊!

當時的我,遲遲不敢聯絡出版社,於是又重新回頭看稿,試著找出還能刪除的地方,最後沒有辦法了,小心翼翼地問項姐:

「那個……十三萬個字是不包含空白吧?」

「當然有啊,什麼都算進去共計十三萬個字。」

我認了。「項姐……今天天氣好好,我看見遠方浮雲飄過,我不小心去散個步,回來之後,忙碌的小精靈為了報恩,把我的稿件加了一倍的量,怎麼辦?」

「……」

「那個……有沒有忙碌的小精靈去逛過其它套書作者的家?」我的臉皮還沒有這麼厚,當然不敢說出這句話,只好再度認命,解釋身為選手的我,為什麼老是走不到終點理由。

於是,項姐跟出版社的編輯努力地擠擠擠再擠——

「沒有辦法!」項姐坦承:「二十萬字完全擠不進一本書裏!太難看了!」

「那……抽掉番外篇?抽掉它好了。」算了算字數,就算抽掉,還是遠超過十三萬字埃

我一臉苦瓜。要是平常出上下集也就算了,這一次是套書,怎麼能跟其它作者不一致?

「不然,把套書所有作者的番外篇集結成一冊?然後我再刪正文字數?」我已經開始絞盡各種腦汁,讓大家玩成一塊眾樂樂好了。

「不是每個套書作者都有寫番外篇的,沒寫的對她們就不公平了。」項姐答道。

「那……項姐,我盡能力刪了,剩下的先請編輯研究一下,如果可以刪掉不影響劇情的,就儘量刪去七萬個字。」事實上,我已有心理準備了,也準備等侯編輯通知,我好開始刪稿。

於是,稿件請編輯詳看再詳看,最後項姐通知我:

「妳的稿件……刪了前面,布的局就不見了;刪了後面,你布的局沒有結果了。」項姐快刀斬亂麻,直接說出決策:「既然各種方案都設想過行不通了,就做上下吧。」

電話彼端的項姐倒是很爽快地表示,刪番外、刪字數,擠排版等等各種方案全想過,不管選擇哪一項,都會影響到讀者閱讀的權利跟作者要表達故事的整個意念,今天就算不是我,出版社還是會選擇出上下,這是唯一的辦法。

雖然出上下卷了,出版社還是以超特惠方案處理,務必把每個作家的套書做到完美為止。

已經不小心寫錯字數的我,只要出版社開口,我絕對配合,這是我應盡的贖罪之旅埃

其實,這算是我第一次出上下卷,完全是在我意料之外,當初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寫兩本的量,因為向來龜速的我,根本沒有出現過這麼「神聖奇異不可解之怪現象」。

現在,請讓我借著這個機會,跟其它參與「七月鬼當家」的作者們,說一聲抱歉。

雖然我不認識你們,但我非常 抱歉我這麼脫線,寫了這麼多字數,還每天很悠閒地拿著項姐的十三萬字當令箭,以為十三萬字是非常多的字數,加上我是一章一段落的刪,就以為字數達合格標準。

真是十分的抱歉,在製作「七月鬼當家」的整部套書上,《家佛請進門》跟其它套書有所不同(雙手合十,誠心道歉)。

下次如果有幸再跟這次的套書作者們合作的話,我一定會拿計算器放在計算機上頭,每一章都會經過詳盡的計算,請原諒我這一次的出槌,下一次我一定會完整配合到底的。

「七月鬼當家」,是我很喜歡的東方聊齋。項姐曾跟我聊到其它作品的優點,令我深覺現在的作者功力都是非常厲害,身為讀者的我是樂於期待而且非常期待的(拜託,明年不要來西方的魔法精靈,是人都有弱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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