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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狹路……
“臣妾夢到蘇家沒了……父親和弟弟都……”蘇妤止了音,低了低頭又道,“臣妾就覺得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們斷氣……”
這話她是沒同皇帝說過,賀蘭子珩卻也猜到一些。那日她夢魘中慌亂地求他別殺他們、次日亦是問他對她好是不是為了除蘇家。輕一點頭,皇帝道:“大抵猜到了些。但朕也跟你說過,朕不會動他們。”
“陛下……”蘇妤很是踟躕。那些夢不知能不能同他說,只怕自己說了,他會覺得她是個妖怪,一個能看到還未發生的事的妖怪。一番斟酌,蘇妤輕輕道:“陛下……臣妾想為蘇家一爭。”
“一爭?”賀蘭子珩聽得有些錯愕,她明知他容不下蘇家,難不成竟是要直言和他下戰書麼。見其眉目間有淡淡的掙扎,似乎又不像是,一笑問她,“爭什麼?”
“臣妾若是想試著讓蘇家退隱朝堂,陛下可會給臣妾這個機會麼?”她企盼地望著皇帝,咬了咬嘴唇又道,“還是……陛下覺得……蘇家的罪已大到必要夷三族?”
夷三族。賀蘭子珩不自禁地一窒息,這是蘇家在他上一世時的收梢。三族之內,只有在宮中為妃的蘇妤活著。
“阿妤你不必……”賀蘭子珩有些驚疑地打量著她,“朕說過不會動他們便是不會。”
“臣妾不是信不過陛下。”蘇妤悵然喟歎,“可父親……陛下肯饒他,他也未必肯死心。若當真有朝一日犯下滔天的大罪,陛下您還能饒他麼?”
這話頗有些尖銳,卻也在情在理。總是皇帝,也總有些事不能一手做主。如若當真是滔天罪行,縱是他想饒,朝臣也未必會許。
“隨你吧。”皇帝亦有一歎,遂又笑說,“不過你父親可不好勸,你如是能勸得他辭官……朕從前還真是小看你了。”
“慢慢來吧。”蘇妤頷首淺笑。她也暫不知能做些什麼,只是就算有半分機會也要試一試。默了一默,蘇妤又道,“陛下,可否……不要讓蘇澈在禁軍都尉府做事了?”
皇帝輕怔,旋即瞭然道:“可以。這次的事朕也沒想到,改日著人給他尋個閒職便是。”
“臣妾不是擔心他再出意外。”蘇妤語中微頓,“臣妾是想他離錦都遠些、離蘇家遠些……”
離蘇家遠些,那麼如若有朝一日家中落罪,他的牽涉便也會少一些。就像是他同她說的,自己在宮裡什麼都不要打聽,蘇家的事她知道得愈少愈好。
皇帝若有所思地睇著她,須臾方是輕笑道:“你倒是什麼都敢說,也不怕朕治你後宮干政之罪。罷了,如此倒是方便,尋個機會讓沈曄把他差出去就是。”
“多謝陛下。”蘇妤俯身,恭肅一拜。皇帝伸手一扶她,思量著又凝視她片刻,終是問道:“擔心得這麼多,只是因為那場夢麼?去見了蘇澈一面,他跟你說什麼了?”
蘇妤暗驚未言,皇帝又道:“是不是跟你說了,朕去問過他你有什麼舊疾沒有?”
“陛下。”蘇妤迅速思索一番,遂即答道,“是臣妾聽說陛下去過一趟,才非要追問他原因。”
“哦,朕的行蹤你這麼清楚,派人盯著朕來著?”皇帝的聲音淡淡的,毫無波瀾。蘇妤心中一安,不吭聲算是默認。就知他會這麼想,總也好過他問罪蘇澈。
皇帝瞅著她,十分清楚她又安得什麼心思,總覺近來和蘇妤的交談越發地像一場博弈。互相猜著對方的心思,猜對方會走哪一步。
不過在這樣的博弈裡,蘇妤想贏上一兩場實在太難了,因為皇帝鮮少按常理走棋。
一聲輕笑:“你就這麼不怕死?”
“……怕。”蘇妤倒是答得老實。低頭靜思片刻,猶豫著問他,“如是臣妾當真得過什麼惡疾,陛下您……”
她忽然很想問,若她真有惡疾,他會不會廢了她。畢竟,就算她還是正妻,“有惡疾”也是犯了七出之條了,何況現在只是妾室。
話語被咬在口中,無論怎麼問都不合宜。少頃,蘇妤淡淡續言道:“如是臣妾當真有惡疾,陛下您就當這些話都是臣妾的遺言吧,求陛下給蘇家一條生路。”
“嗯……”賀蘭子珩想說“你便是有惡疾也並非絕症”,這他比她更清楚。上一世她活得比他還要久些,根本不必擔心這個時候被什麼惡疾取了性命。他去打聽,也只是不想她總受夢魘驚擾,想尋個法子能對症下藥地醫治罷了。
淡笑著看著她,皇帝斟酌著,緩言道:“那些事朕會安排,你別瞎想,幾場噩夢罷了,算得什麼惡疾?”
很快給蘇澈安排了合適的差使,調到北邊的映陽去,具體是做什麼蘇妤不便多問,總之離錦都、離蘇家都很遠了。
蘇妤矛盾許久還是覺得難以割捨,總覺無論如何都該去和蘇澈道個別,終於和皇帝提了要求,皇帝斜了她一眼:“去就是了。”
仍是一輛馬車悄悄出宮,在沈府門口停了下來。
小院裡,蘇澈沉然一揖:“多謝長姐。”頓了一頓卻是又道,“但長姐不該……”
“沒什麼該不該的。”蘇妤緩然搖頭說,“你必是和我一樣,難免覺得陛下如今待我好是別有用心,但我又能怎樣?不趁著現在得寵讓你走,難道要等日後再失寵時再和陛下提這樣的要求麼?你安心去映陽,若是蘇家當真有什麼閃失,你就逃吧。那裡離錦都這麼遠,相隔不遠就是靳傾的領地,逃去那邊,陛下也奈何不得。”
在錦都,她蘇家再怎麼爭都已是被牢牢禁錮的困獸,還不如另尋出路。
蘇澈長長的一聲歎息,繼而向她道:“長姐如是得空,去看看父親吧。這調令父親是知道的,長姐入宮後本就只有我在父親身邊,如今我也走了……”
而她也確實許久沒有踏入蘇府的大門了。
幾番忖度,蘇妤覺得如是要去見父親,還是該讓人先回宮稟一聲,看皇帝準是不准。可此番隨她出宮的只有折枝和郭合,蘇澈想了一想:“我托沈大人走一趟吧。”
是以馬車緩緩向蘇府的方向去了,沈曄同時出了府入宮回話。此處離蘇府不算遠,離皇宮卻有些距離。得不到皇帝的旨,蘇妤就在蘇府所在的坊外耐心候著,絕不進去。
“其實陛下也知娘娘自從入宮就不曾回家省親過了。”折枝說著有幾分不滿,“再看看那葉氏,哪年生辰不回家待幾天?”
這也算是葉景秋獨一份的殊榮。倒也不是皇帝主動讓她回家省親,不過每年生辰時她都會請旨回家,皇帝也都准了。
今年亦是如此,兩日前出了宮回葉府去,大概還要再過上半個月才會回宮吧。
闔目歇著的蘇妤抬眼覷了覷折枝,輕笑道:“幹什麼這麼酸溜溜的,她要回府讓她回去。反正她也是請了旨的,又不是擅做主張,你有什麼可不高興?”
折枝含怒一咬牙:“就是看葉景秋那副樣子就不舒服。怎麼忘了,當年入太子府之前,她怎麼巴結娘娘來著?若不然娘娘能那麼抬舉她?”
她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位子。
蘇妤目光微凜,默了一會兒清冷一笑:“過去的事,不提了。”
那時她就想當個好妻子,莫說對葉景秋,對哪個妾室都是不薄的。後來落了罪,除卻嫻妃阮月梨還肯幫上她一幫,餘人皆是對她冷眼相待。
“充儀娘娘。”外面傳來了個並不算熟悉的男音,沉沉穩穩的不帶什麼情緒,“陛下准了,如娘娘在蘇府留的時間久,明日回宮也可,以免太過勞頓。”
沈曄的聲音聽上去不太自然,蘇妤也知道,讓他個正經的朝臣給嬪妃傳話難免彆扭。換句話說,堂堂禁軍都尉府的指揮使干了個宦官的活兒。
倒也虧得蘇澈請得動他。
和折枝相視一笑,蘇妤曼聲道:“知道了,有勞沈大人跑一趟。”
下了馬車,見沈曄垂著眼簾,神色異常沉悶地問了一句:“那麼……充儀娘娘您今晚回宮麼?”
“自當回宮。”蘇妤笑答了一句,問他,“怎麼了?大人還要去跟陛下回話?”
“不是……”沈曄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說充儀娘娘回宮時天色大概比較晚了,讓臣護送。”
“……”蘇妤當下覺得,如不是有蘇澈和這位沈大人交好,沈曄非得恨上自己不可。
一路都在猶豫如何面對父親為好,踏入府門的瞬間立即拿了主意——不論她心中是向著哪一方的,都到底是嫁出去的人,讓父親覺得她完全是向著夫家的,父親才不敢輕舉妄動。
是以坦坦蕩蕩地受了闔府的大禮,蘇妤讓旁人皆退下了,起身向父親回了一福:“女兒不孝,這麼久也不曾回家看過。”
蘇璟神色間無甚表露,只端詳了女兒許久,短歎了一聲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嫁給他。”
心下一聲沉重的歎息。蘇妤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尤其在那兩年裡,她都覺得自己蠢透了,幹什麼要嫁給他?且還在婚後的幾個月裡真心相許。
一陣子默然,蘇妤清淺一笑,頷首道:“父親不該這樣說,陛下待我很好。今日本不是要回家來,突然想回來看看才叫人入宮回了話,陛下倒也准了。”
蘇璟不言,蘇妤沉了一沉,復又道:“是弟弟想讓我來看看,他說父親知道他要去映陽的事。”
卻見父親一愣之後蹙眉道:“你也知道?”蘇妤還未言,他又道:“難道是你的意思?”
蘇妤凝視著他,輕有一笑:“是。”
“他可是你親弟弟。”蘇璟淡泊說。
蘇妤覺得一陣心冷,從父親的神色間,她只覺得父親此話似乎並非傷感於蘇澈的離開。那股漠然中摻雜了太多本不該有的情緒。
“那又如何?”蘇妤平靜地笑看著父親,“從我薦他進禁軍都尉府開始,父親就該知道我也是能狠下心的。他知道蘇家那麼多事,如今我好不容易得了寵,父親覺得我會任由他留在錦都讓陛下去查麼?兩年,我為何受盡陛下厭惡父親您最清楚,蘇家的這些罪,不該再由我來承擔。”
句句違心。蘇妤深感自己實際上還是很會做戲的,一番話說得好像自己當真是個只求榮華富貴而不顧至親安危的人。
“父親您也沒資格指責我什麼。”蘇妤又有一笑,“您對蘇澈就沒有利用麼?就算對他沒有,對我呢?又如何?”她在父親身畔踱著步子,徐徐道出了壓抑了兩載的委屈,“頭兩年,我不知朝中的事,父親您卻不是打聽不到後宮的情況。我在後宮過得如何,父親您很清楚,可您做了什麼?”她微微而笑,彷彿對父親只剩了怨恨一般地道,“您變本加厲地和陛下較勁,可考慮過我的死活麼?若不是舅母一直護著我,我絕活不到今日!”
“你……”蘇璟短暫的語滯後怒意分明,“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父親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蘇家!”
“那就請父親記得我已是嫁進賀蘭家的人了!”蘇妤毫不留餘地地喝了回去,看到父親目中乍現的驚怒,語氣登時緩了下去,咬了咬牙,又道,“父親別怪我今時今日對蘇澈無情,我不想再過那兩年的日子。父親您知不知道,陛下曾經親手把一柄匕首扔在我面前,告訴我說若我想通了自盡便是,他一定厚葬我。”蘇妤啞笑一聲,“您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恨蘇家?”
頭一次回家,便是鬧得這樣不快。蘇妤心覺這“不孝”二字自己是背定了,但若不把父親的野心堵死了,她才是真正的不孝。
出了蘇府,天色已暗,蘇妤心中卻比天色還暗。一聲歎息,上了馬車。折枝在裡面陪著她,郭合在外隨著,沈曄駕著車。馬車緩緩駛著,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到皇城、再回到皇宮。
一聲尖銳的嘶鳴,只覺馬車猛地一晃,蘇妤驚呼間身子狠狠向後撞去又跌到前面。
正竭力想控制住受驚的馬的沈曄後背一受力,差點被她撞下去,側首間知她也是猝不及防地跌了出來,一手仍抓著韁繩另一手卻護住了她。
蘇妤立時一陣掙扎,為了不讓她摔下去,沈曄幾乎是將她半攬住了。倒還只是手按在她肩頭,把握著分寸沒讓她靠在他懷裡。
馬逐漸平靜下來,不再試著掙脫,旁邊亦有人圍過來幫沈曄牽住韁繩。幾人均是鬆了口氣,沈曄鬆開蘇妤下了馬車,緩了口氣道:“臣回府去著人換輛車來,免得再出差錯。”
蘇妤點頭,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岔子,如是再來一次……她可不想這麼被摔死。
“沈大人留步。”那幫他們牽住馬的人卻忽然開了口,沈曄疑惑著回過頭去,那人卻不再說什麼,只向遠處看去。他們循著那人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煖轎、華蓋連成長長一列正向他們走來,蘇妤一凜,正探出頭來的折枝反應得最快:“娘娘,那是……夫人儀仗。”
葉景秋。蘇妤明眸微瞇,淡漠地瞧著,心覺這不可能只是一場巧遇。
煖轎在車前數步之外穩穩落下,章悅夫人行下轎來,視線在二人間蕩了一個來回,笑意款款道:“這麼晚了,雲敏充儀和沈大人好雅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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