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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娘子的私房活】《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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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8: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風起雲湧劫難逃

    商湘在劉家留宿了一個晚上,隔天在劉家人的陪同下到爹娘墳前上香叩拜,與爹娘細說了這幾年姐妹倆的生活之後,便再度跟著商團的車隊起程前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赤玄國與鄰國大武國交界處的一個城市——紊城。

    紊城是座完全名副其實的城市,城中的交易相當的頻繁而紊亂,來自大武國境內的奇貨極多也極雜亂,價廉物卻不見得美,完全考驗商團的眼光。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秩序的紊亂,不管城裡城外想不勞而獲的宵小或強盜都極多,所以沒有武力值的商團是絕對不會輕易冒險到這裡來交易的,就怕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這對這幾年早已在紊城這地方闖出名號的林葉商團來說卻一點也不是問題。

    商湘很多年前便知道紊城的存在,並且一直都很想到這裡來,因為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容易打聽消息,加上又是兩國交界處,能打聽到的消息更是含括兩國,所以她才會一直想來走一遭。

    只是幻想都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從商湘進入紊城後已過了十天,她每天帶著護衛武士在大街小巷奔走著,可不管是去飯館酒樓或是茶攤小販,她都沒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讓她相當的失望。

    十天是商團預定停留在紊城的日程,商湘不想為個人私事而影響大家又想多留幾日,便想讓商團先行離開,自己同護衛武士留下,只可惜在這件事情上竟沒人願意聽她的,眾人意見一致堅持反對到底。她無可奈何,只好放棄在紊城多待幾日的想法,隔日乖乖地跟商團一起起程離開。

    在林葉商團離開紊城的前一晚,一個消息被人高價賣出,整個紊城裡的暗黑勢力頓時皆蠢蠢欲動了起來。

    關於林葉商團這幾年來,在赤玄國內有如雨後春筍的蓬勃發展與興盛一直都眾說紛紜,對手想知道——為了競爭謀利;野心者想知道——為了屬於自己的成功;投機者想知道——為了投機致富,不勞而獲;就連一些三教九流或市井小民都對此津津樂道、好奇不已,甚至連鄰國都開始注意起這件事。

    其中最言之鑿鑿又最讓人難以置信的謠傳便是,林葉商團的女東家領養了一名孤女,該女聰明絕頂,計策百出,林葉商團近年的興盛全靠那位天才孤女的獻策。

    對於這個傳言,十個人裡大概有八個不信,剩下那兩個也是採懷疑態度,但是不管是不信者或是懷疑者,在有機會可以揭開事實真相時,誰不想知道真相為何呢?最重要的一點,倘若這個傳言是真的,誰不想得到那位有點石成金本事的小姑娘呢?不管是留下自用,或是高價賣出,都能讓他們大賺一筆呀。

    紊城內某間大院房內。

    「消息是否屬實?」

    「我已經確認過那小子並未撒謊,不過現在還有其他新的問題。」

    「什麼問題?」

    「那小子不單將這個消息賣給咱們而已,似乎也賣給了其他人。」

    「該死的傢伙!他還賣給了誰?」

    「馬鐵拐、刀疤老七、黑老頭,聽說那些人也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該死!」

    「老大,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馬上召集人手做好劫人的準備,還要我教你嗎?動作快一點,別讓刀疤老七和黑老頭那些傢伙先下手為強了,快去!」

    「是,老大。」

    類似的對話在幾個勢力高層住處上演著,也攪動了紊城內外幾大勢力表面上的寧靜,波瀾驟起。

    翌日一早,林葉商團大隊人馬用完早餐之後,準時上路,無奈的商湘當然也在車隊。

    車隊離開紊城往北而去,在紊城北方距離約四個馬車日程的地方還有一座城,名為赤城,是位處赤玄國最北方的一座城,那裡地勢險峻,土壤貧瘦,居民生活困苦,與紊城的熱鬧猶如兩個世界,但這樣一個城市卻擁有好幾個手藝高超的奇石雕師,讓林葉商團得知後趨之若鶩,即使路途有些艱難險峻,每隔一兩年都會到此城走上一遭。

    「小姐,接下來的路變得比較難走,而且會連續好幾天,您可能要辛苦些了。」中午車隊停下來用餐時,領隊的團長張大叔對她說。

    「我一點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張大叔和大夥。」商湘搖頭,旋即好奇的問道︰「張大叔,通往赤城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嗎?」

    「從紊城這頭過去就只有這麼一條。」

    「意思是從別的地方走還有路?」

    張大叔點頭。「另一條是由墨城到赤城,路是比較好走,但路途較長有兩百里遠,需要走上八天,但是咱們若從紊城到墨城還就得先走上十天,再走八天到赤城,這樣加起來就得多耗半上個月,太浪費時間了。」

    「的確。」商湘眉頭輕蹙的點頭同意,接著苦笑嘆道︰「看樣子咱們走這條路還真是別無選擇呀。」

    「是呀。」張大叔也跟著嘆了一聲。

    「既然別無選擇,那就別在這裡停留太久,吃飽了大夥早點上路吧。」商湘說。

    「趁著天還亮著好走,咱們早點出發,早抵達休息的地方也能早休息。」

    「小姐說的極是,我這就交代下去。」

    過了一會兒,眾人收拾完畢,車隊再度起程,騎馬的護衛武士始終盡責的守在隊伍的前後,與商湘馬車的兩側。

    車隊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商湘掀開車簾,疑惑的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還沒聽見馬車旁的護衛回答,遠處已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怒吼聲。

    「有盜匪!盜匪來了,保護好小姐!保護好馬車!」

    商湘眉頭瞬間皺起,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遭遇盜匪,卻是她第一次從商團成員和護衛武士口中聽見如此驚慌惶恐的吼叫聲,可見這次的盜匪不是人數眾多,就是大有來頭,商隊恐難抵禦。

    「李叔叔,你去前面看看,如果敵我雙方勢均力敵或我方有不敵之勢,立刻令張大叔下令撤退,咱們往回走。」她開口朝騎在馬上的護衛武士下令道。前方的路難走,即使是硬闖過這一關,恐怕也難逃追兵的追趕,後退是唯一活命之路。

    李護衛長領命而去,原本騎在他後方的張護衛隨即策馬上前來到馬車邊,開口朝她請命道︰「小姐,請您下令讓我等上前迎敵,區區一群盜匪根本不足為懼。」

    商湘搖頭,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據團長張大叔所言,這條前往赤城的路雖難走,但因為很少有商團會走這條路,攔路打劫的盜匪自然也少。可是眼下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僅少見的盜匪出現了,而且還是成群結隊的來,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不單純。

    「小姐!」李護衛長去而復返的策馬回到她的馬車邊。

    「情況怎麼樣?」她沉聲問。

    「不妙,前後都被包圍了,對方人數眾多,似乎早有計劃在這邊等著咱們過來甕中捉鱉。」李護衛長黑著臉說,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了壓抑與憤怒。

    「他們想要什麼?」商湘冷靜地問。如果是有計劃性的,那麼對方肯定早就盯上他們了,換句話說,商團裡一定有什麼是對方想要的,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大費周章跑到這裡來截堵他們。

    「不管他們要什麼,咱們林葉商團都不可能讓他們如願。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張護衛在一旁插口狠聲道。

    「你給我閉嘴!忘了咱們的使命是保護小姐嗎?」李護衛長轉頭喝斥張護衛,後者呆了一下,頓時慚愧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小姐,請您在馬車內坐好,屬下們定會以性命相護,帶您安全突圍。」李護衛長一臉嚴峻,信誓旦旦的對她說。

    「李叔叔,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們想要什麼?」商湘沒被他轉移話題,再次問道。

    「小姐……」

    「我要聽實話,不準對我有所隱瞞。這是命令。」她嚴肅命令。

    李護衛長深吸一口氣,終於老實道︰「他們的目標是小姐您,那些盜匪是衝著小姐來的。」

    「果然如此。」商湘喃喃自語道,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小姐,您放心,屬下一定會拚死保護您離開的。」李護衛長迅速說道,一臉誓死如歸、義無反顧的神情。「請您先和小勤互換身上的衣裳,一會兒讓小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我等會誓死保護您,伺機帶您突圍脫困的。」

    「不可以。」商湘迅速搖頭,注意到身邊的小勤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整個人抖個不停。

    「小姐,求您聽屬下的安排。」李護衛長著急的要求道。

    「我不能拿大夥的命換我一條命。」商湘一臉堅定的搖頭拒絕,「如果對方的目標是我,表示他們一定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的價值,自然不會輕易殺我。所以,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先將我交出去,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先保住大夥的性命之後,再湊夠贖金召集人馬來救我。」

    「不行!」李護衛長立即反對,「屬下不能這做,這萬萬不行!」

    「這是最好的辦法,除非你想讓大夥一起喪命。」商湘靜靜地看著他說。

    李護衛長尚未來得及開口回答,圍繞在周圍的其他護衛卻已異口同聲,義無反顧的開口答道︰「屬下不怕死。」

    「屬下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小姐,能為保護小姐而死是屬下們的榮耀。」李護衛長堅定不移的回答。

    「糊塗!」商湘忍不住罵道,「你們口口聲聲說為了保護我,但是你們真有保護到我嗎?死了之後讓我被人捉走,死了之後不能保護我,死了之後也不能來救我?你們這樣也叫保護我嗎?」

    「小姐——」

    「閉嘴聽我說。」商湘厲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盡忠職守的好漢子,但死有輕於鴻毛,也有重於泰山。如果你們誰能向我保證自己的犧牲絕對能幫我突圍,保我幸免於難的話,那麼我不會阻止你們去犧牲,否則的話就聽我的安排。」她說著,目光從眼前這一張張激動又不甘心又愧對又欽佩的臉上看了過去。

    無人能向她保證。

    「那就聽我的。」商湘斬釘截鐵的下結論,然後轉頭看向身旁的小勤,「小勤,對不起,雖然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我身邊需要有個人陪伴,所以只能委屈你跟著我了。」

    小勤雖然面無血色,害怕得直發抖,但仍紅著眼眶,勇敢的開口道︰「小姐,奴婢不害怕,奴婢不委屈,求您別這麼說,不管小姐去哪兒,奴婢都要跟著您。」

    「好。」商湘微笑點頭,看著眼前這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她驀然深吸一口氣,然後毅然決然的跳下馬車,朝兩方人馬對峙處走了過去。

    馬車外,刀劍互擊與人們喊打喊殺聲,還有馬兒驚慌嘶鳴的聲音不斷傳來,把小勤的一張臉嚇得面白如紙,緊抱著商湘的雙手,甚至全身都因害怕而瑟瑟抖個不停。

    商湘沒有發抖,依舊是冷冷靜靜的模樣,但那也只是表相而已,此刻的她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慌得不知所措。

    為了不讓林葉商團的人因她而白白犧牲,她最後仍將那些商團的同伴們勸服了,在大夥緊握拳頭、咬緊牙關與雙眼發紅的目送下,她帶著小勤,兩個人一同上了盜匪的馬車,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跟著那群盜匪走了。

    只是誰能告訴她,為何才走了半個多時辰,這群盜匪的大本營都還沒到,她竟又遇到第二群攔路打劫的人呢?

    馬車外突然冒出來攻擊這夥人馬的會是誰?也是盜匪嗎?但盜匪與盜匪間不是會互通有無,各有各的地盤嗎,怎麼會打起來呢?還是來者根本就不是盜匪,而是官兵或是綁架她這群混蛋的仇家?如果真是後者,那麼她和小勤或許有救了。

    她知道外頭的人不可能是來救她的,因為商團的人都是認識她已久的人,不會不了解她的想法,一定會聽從她的命令,先召集人馬,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才會動手救她,自然也不會在這裡輕易涉險,將彼此置於更加危險之地。如果真要這樣做,她當初又何必要主動跟對方走呢?

    所以,外頭那群人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所為何來?她希望是官兵最好,這群強盜土匪的仇家次之,最擔心害怕的就是,如果這群人也是為了綁架她而來的話,那她和小勤就凶多吉少了。

    商湘頓時有種悔不當初的感覺,她完全沒料想過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現在的她除了聽天由命,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小勤,對不起,是我計算錯誤連累了你。」她伸手拍了拍緊緊地偎在她身旁顫抖的小勤,嘆息的開口道。

    「小姐,請、請您別這麼說,奴婢死、死不足惜,但是您、您一定要活下去,別忘了、別忘了小瀅小姐還在宣、宣城等著您回去。」小勤雖已抖到牙齒不住的打顫,仍哆嗦著對她開口。

    如果在這個世界有誰讓她不捨的話,那個人必定是小瀅,她那個乖巧懂事、純真善良的妹妹。不過如果她這回真是命該絕,回不去了的話,她也不需要太為小瀅擔心,因為在她身邊還有個林謙可以愛護、保護她,自己完全不需要擔心。

    倒是如果她就這樣死了,她只有一個遺憾,遺憾沒能在死前再見到楚毅那傢伙一面,親口告訴他這幾年來她真的沒有忘記他,一直很擔心他的安危,一直很擔心,一直很擔——

    「啊!」

    馬車突然一陣劇烈搖晃,然後翻倒,讓在馬車內的兩人頓時驚聲尖叫,同時也被摔得昏頭轉向。

    「那娘兒們在這裡。」馬車外有人大叫道。

    「擋住他們!」另一人緊接著大叫,隨後便又是一串刀劍激烈互擊的聲響。

    小勤率先從翻倒的馬車內回過神來,手腳並用的爬到商湘身邊,著急的將她扶起來問道︰「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商湘呻吟著伸手碰了碰疼痛的額頭,摸到一片濕潤,將手拿到眼前看了下,只見指腹上沾著濕淋淋的鮮紅血跡。

    「小姐,您流血了!」小勤驚慌的叫道。

    「沒事,只是小傷。」商湘強忍疼痛安撫的對她說︰「你呢?有沒有受傷?」

    小勤用力的搖頭,即使有受傷也不敢說,小姐都受傷流血了,她一個奴婢會比小姐更嬌貴嗎?

    「小姐,您先坐好,讓奴婢替你包紥傷口——」

    「不需要。咱們先離開這輛馬車到外面去。」商湘推開小勤伸過來想替她處理傷口的手。

    「外面?」小勤愕然驚叫,「小姐,外面很危險,咱們——」

    「這裡更危險。」商湘打斷她。

    「怎麼會?」小勤不解的叫道。

    「馬車是朝山崖方向翻覆的,如果再被外力衝撞,馬車可能會翻落山崖,咱們也會跟著掉下去。」

    「啊!」小勤忍不住驚恐的叫了一聲,整張臉白得毫無血色。

    「所以,」商湘繼續說,「外面再危險咱們也得快點出去。」說著,她忍著疼痛在因翻覆而導致一片凌亂的馬車內朝出口處移動著,小勤則緊跟在她身旁,再沒有任何異議。

    兩人一鑽出馬車,迎向她們的就是一片刀光血影,還有殺聲震天——「就是那兩個娘兒們,我刀疤老七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把她們給我殺了!」

    「殺了那兩個娘兒們!」

    「殺了她們!」

    瞬間,所有的人與刀劍似乎全朝她們的方向殺了過來,小勤被嚇得雙腳發軟,直接癱跌到地上去,商湘也終於被嚇得面無血色,腦袋一片空白,連閃躲、後退的動作都忘了要怎麼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把白晃晃的利刃朝她劈了過來。

    一把亮得剌目的大刀突然斜插進來,在千鈞一發之間擋住了劈向她的利刃,也把她嚇得跌坐到地上,整個人頓時驚醒了過來。

    「小勤,回馬車!快回到馬車裡去!」她十萬火急的朝跌在地上的小勤叫道,同時伸手去拉她。

    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馬車會不會被撞落山崖了,現在的她們只能回到馬車裡,因為這是唯一可以為她們抵擋刀劍的遮蔽物,再待在外面她們只會成為人肉劍靶,活生生的被砍死。

    死到臨頭才知道什麼叫害怕,商湘此時有最深刻的體會。

    「小勤,快點動呀!」她用力拉著仍癱在地上不動的小勤。

    「小、小姐,奴婢的腳不聽奴婢使喚,您、您別管奴婢,您快走。」小勤面如死灰,雙腳癱軟無一絲力氣,她努力掙開商湘的手,反手推著她哭叫。

    「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商湘堅定不移的說,再度扣住她的手臂並環繞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的將她從地上撐拉起來。

    小勤淚流滿面的正想再勸小姐別理她時,卻見一把沾著血的大刀正朝小姐背後劈斬過來。

    「小姐!」她大叫一聲,原本無力動彈不得的雙腳突生力氣,讓她使勁一蹬便撲到了商湘的背後,為商湘擋下那一刀。火熱的劇痛瞬間從她背上傳來,令她忍不住的弓身痛叫。

    「啊!」

    「小勤!」商湘倏然轉身,震驚的抱住頓失氣力的小勤,整個難以接受。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小勤!小勤!你別嚇我,別嚇我……」她哭喊道。

    「小姐,快、快走。」小勤張開眼睛,氣若游絲的對她說。

    商湘淚如雨下的搖頭,再搖頭。

    突然間,小勤猛然睜大雙眼,用著最後一絲氣力對她示警大叫,「小姐!」

    商湘反射性的抬起頭來,只見一把沾滿鮮血的大刀在她面前高高揚起,拿刀的人有如惡鬼般伸舌舔著濺在臉上的鮮血,雙曈猩紅的盯著她,然後朝她殘忍的咧嘴一笑後,高舉的刀狠狠地朝她斬下來。

    這明明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在商湘眼中卻有如慢動作般的讓她的腦袋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

    她就要死了嗎?死在這個至今她仍沒搞楚是否真實存在的世界?

    她就要死了嗎?這回死了之後,是否能穿越回到原本屬於她的那個世界?

    真沒想到這一趟出行會成為她的死亡之旅,更沒想到這一別,和小瀅、和大夥竟就成了訣別,再無相見之日。

    小瀅應該會很難過吧?當她的死訊傳回去後,希望林謙能好好的安慰她,別讓她因太傷心而傷了身子。林謙那傢伙應該不會太讓她失望才對。

    還有小藍和小翠那兩個好丫頭,她們聽聞她的死訊肯定也會傷心欲絕,還好她們也都有了良人,而且一個名下擁有餐館,一個擁有拍賣行,雖然以後少了她這個真正的幕後老闆掌舵,但這些年那兩個丫頭跟著她也歷練了不少,守成應該還做得到,她們將來的生活自然也能無虞,唯一擔心的就是沒了她這個明面上的強硬後台,會有人為貪心而動起謀財害命的歪腦筋。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這兩個產業掛在林葉商團名下了。

    葉姨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林葉商團在她的掌舵下至少還能興盛十幾二十年,她所認識、關心的人只要安安份份的繼續為葉姨和林葉商團做事,日子都能像現在這般過得平安順遂,唯一讓懸在她心上的遺憾與擔心只有一個,那就是楚毅。

    她希望他仍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希望他過得很好,希望他已經忘了她們姐妹倆,徹底的忘記了,並且永遠不會再想起。

    別了,大夥。

    大刀急速下墜朝她劈斬而來,她閉上眼睛接受死亡的到來。

    她可以感覺刀子落在她左肩上的力道,感覺灼燒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還能聞到令她作嘔的濃濃血腥味彌漫在她四周。

    她會被砍成兩半吧?刀子從左肩往下斜砍一定會從她的心臟斬過,這樣的死法也算乾脆,不會太痛苦。

    她自我安慰的想,但是奇怪的是,她都想了好一會兒了,怎麼疼痛卻依然停留在肩膀處,並沒有往下蔓延,也沒有劃過心臟讓她一死了之。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由自主的張開眼睛,只見舉刀砍在她肩膀上的惡徒立在她前方,雙目圓瞠得像要凸出來一樣,臉上滿是震驚與無法置信的表情,好似他死不瞑目一樣。

    他低頭,商湘的目光也跟著他往下移,只見在他的胸膛上正插著一枝血淋淋的箭,箭頭與長約三寸的箭身不偏不倚的從他心臟位置處穿出。接著,他雙膝跪地,整個人就像骨牌般的往前傾倒了下來,而砍在她肩膀上的那把刀也因失去支持的力道, 啷一聲掉到地上。

    商湘的腦袋一片空白,連肩膀上的疼痛似乎都被她遺忘了,因為隨著那惡徒的倒下所讓出來的視野,她看見不屬於原先那兩隊人馬的第三股力量,勢如破竹般的衝入了兩方交戰的紊亂戰場中,揚刀劈斬,狠辣無情的屠殺著那兩方人馬。

    然後,她看到有一人筆直的朝她而來,途中凡是擋住他前進的人,都在他刀起刀落間飛揚激落鮮血。

    那人來得好快,快得讓商湘都還沒從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驚變回過神來,他就來到她面前,筆直的撲向她。

    她終於回過神來,驚駭的抱著懷中的小勤往後縮去,卻仍在瞬間落入對方的懷裡,讓她深抑在喉嚨深處的尖叫聲再也壓不住的衝了上來,卻又驀然僵止在嘴邊,因為她聽見一個帶著顫抖與恐懼的聲音在她耳邊緊繃的呢喃著——

    「商湘,商湘,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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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再續前緣姻緣定

    商湘醒來的時候,眼前簾幕低垂,光線暗淡,耳邊一片寂靜無聲,讓她只覺得一陣恍惚,疑似在夢中,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轉動眼眸看向周遭,立刻發現床邊坐了一個人,一個正倚靠在床柱上沉睡的男人,男人俊美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雙眼下緣陰影濃重,下巴處佈滿多日沒刮的短鬚,整個人顯得疲倦、憔悴又邋遢。

    楚毅。

    這個名字驀然在她心裡面冒出,也讓她慢慢地回想起了一切。

    那一日的遭遇,那一日的驚變,那一日的差點命喪黃泉,還有那一日的疼痛與哀傷——小勤為救她如今生死未卜。

    那一日他突然出現,在千鈞一髮之際從惡徒刀下救了她,也殺光了那兩群惡賊,一個不留。

    當時的場面恍如人間地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肢殘臂,慘不忍睹。

    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被那恐怖的景象嚇昏了,又或者是被他打昏了過去,只記得當她再度醒來時,是被肩膀的傷處給痛醒的,有人似乎正在她傷口上灑鹽,讓她痛不欲生。她疼痛的呻吟,掙扎的磨蹭,卻讓人緊緊地鉗制住,完全動彈不得。

    一個溫柔中帶著安撫與心疼的聲音在那時慢慢地傳進她耳裡。「別動,忍耐一下,只要再一會兒就好了,商湘,別動。」

    不知為何,她很想看看這個聲音的主人,於是便掙扎著睜開了雙眼,一眼便看見了那個正半懸在她上方,一臉嚴肅的為她處理肩上傷口的男人。男人的長相讓她有種熟悉感,她還在想這個熟悉感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名字已從她嘴巴衝口而出——「楚毅?」

    聽見她的叫聲,他的目光頓時從她肩膀的傷口上移到她臉上,然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慢慢地揚唇給了她一個微笑,開口說︰「很好,你沒有忘記我。」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他揚起笑臉對她說出這句話時,她似乎看見他眼中閃爍著淚光。

    她沒時間去追究自己是否真的看錯了,因為她整個人都被他的出現給驚呆了。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呆呆地看著他問道。

    「你不是在作夢。」他肯定的說。

    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之後,她頓時火冒三丈的朝他破口罵道︰「你這個混蛋傢伙,叫我不要忘記你,你自己呢?是不是早就把我和小瀅給拋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你明知道我們是跟著林葉商團走的,要找我們只要到林葉商團打聽就能找得到,結果呢?過去八年來你一次也沒找過我們,連個音訊都沒有,生死不知。你這個混蛋傢伙,不知道這樣會讓人擔心嗎?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對不起。」

    他直接道歉,語氣誠懇,讓她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我拒絕接受道歉。」她氣呼呼的撇開頭去,卻無意間扯到傷處,痛得嘶了一聲。

    「你先別亂動,先讓我把你的傷口包紥好,等你傷好之後,要怎麼處罰我我都接受。」他趕緊制止她,眉頭緊磨的柔聲說道。

    不用他說,她也不敢再亂動了,疼痛再度佔據了她的知覺,讓她不由自主痛得嘶嘶抽氣。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為轉移疼痛感,她開口問他。

    「你忘了之前所發生的事了?」他一邊專注的為她包紥已上好藥的傷口,一邊開口道。

    「我沒忘,我——」她驀然住嘴,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小勤呢?」她著急的問道。

    「小勤?」

    「我的丫鬟,她為了保護我,背後被惡徒砍了一刀。她現在人在哪裡?傷得怎麼樣了?你快點告訴我!」她迅速而急切的說。

    「她傷得太重,流血過多,已經死了。」他卡了她一眼,緩慢的回答道。

    她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喃喃地低語道︰「死了?小勤已經死了?」另一種全新的疼痛猛地從心裡傳來,取代了傷口的疼痛,這種疼是一種悶悶的,偶爾會令人呼吸困難的疼痛,讓人只想落淚。

    小勤死了,為了保護她而死,這都是因為她,是她害死小勤的,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

    傷口不知何時被包紥好了,楚毅與她說了幾句話,她卻懨懨地什麼話都不想說,他知她心裡難過,便嘆息的對她說了句「好好休息」,而後轉身離開。

    她閉上盈滿淚水的雙眼,想聽他的話好好休息,眼前卻不住的浮現出小勤過往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於是淚流得更急,無聲的痛哭,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一會兒見到滿身是血的小勤,一會兒看見眉頭緊蹙、憂心如焚的楚毅,還有小瀅、葉姨、林謙等等好多人來來去去,直到現在才再次真正的清醒過來。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張因疲憊而沉睡的臉,大概能猜出過去幾天她一定病得很重,也許是傷口發炎帶來高燒不退,讓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她床邊照顧她,這才累成現在這副模樣。

    楚毅,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他沒錯,雖然八年的時間讓他的模樣改變許多,從一個腳長手長的瘦皮猴變得高大結實、儀表堂堂、氣宇不凡,但他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仍是她記憶中劍眉星目、鼻樑正挺、唇薄堅定、下巴剛毅的模樣。

    他的確是楚毅,沒有錯。見他平平安安,手腳齊全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真的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他沒死,還好好的活著,太好了。

    不過說真的,她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他重逢,她到現在還不清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並救了她,那天他還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她就被小勤的死打擊到亂了心緒。

    想到小勤,她依然心痛難抑,但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小勤照顧好她的家人,確保她的爹娘弟妹一世生活無虞。

    「唉。」不由自主的,她發出一聲輕嘆,不料卻將倚在床柱上歇息的楚毅給驚醒了。

    「商湘,你終於醒了!」他一臉驚喜的叫道,隨即小心翼翼又緊張擔憂的盯著她緩聲問道︰「你感覺怎麼樣?還認不認得我是誰?你是否還記得之前所發生過的事?」商湘瞬間便想到可能有大夫跟他說過高燒的後遺癥會將腦袋燒壞掉,故他才會有此反應。

    「我沒事,楚毅。」她回答道,聲音因久未開口而變得異常沙啞。「你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比我還糟糕,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沒事了。」她對他說。

    「我沒事,你別擔心我。」楚毅緩緩地搖頭,見她想起身,立即伸手小心謹慎的將她扶坐起來。

    兩個人雖分別了八年,卻連一點生疏感也沒有,一言一行全都自然無比。

    「你怎會出現在這裡,這些年你去了哪裡,為何都沒與我連絡?」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後,商湘開口問他。

    「我回家了——」

    「別騙我。」她直接打斷他。「前些日子我曾回山村一趟,從鎮上的吉祥飯館大師傅那裡聽說了你的事,當年我們分開之後你根本就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飯館做雜工,之後還莫名其妙跟了一個老道士離開,從此音訊全無。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需要回家的盤纏,因此才去飯館做事掙錢。會與老道士一起離開是因為意外得知老道士要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而老道士為人又挺好的,便臨時決定與他結伴同行,路上能有個照應。」楚毅簡單解釋道。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在說謊呢?」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只要我平安無事便可,不是嗎?」他沒有辯解,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說。

    「好吧,反正每個人都有些秘密,這件事就算了,我只想知道過去八年來你為何音訊全無?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和小瀅一直都待在林葉商團,早已與林葉商團密不可分。」

    一講到這件事,商湘就有一肚子的火,因而語氣和眼神都無意識變得凶狠起來,狠狠地瞪著他。

    「我知道,林葉商團這幾年的興盛應該與你有關,你功不可沒。」他平靜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和我們連絡?」她怒聲質問。

    「因為沒有能力。」

    「什麼意思?」她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蹙起了眉頭。

    「雖然平安回到家族,但爹娘均已不在世的我完全是獨木難支。對於我平安的回歸,高興歡迎的人有,但不高興、不歡迎的卻佔了絕大多數,再加上我的年紀又小,我又有什麼能力命令得了人為我傳遞訊息給你呢?只怕訊息還沒送到你手上,卻先為你們招來麻煩,埋下隱憂了。」楚毅苦笑道。

    經他這麼一說,商湘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不想與她們連絡,而是沒辦法,這也是為了保護她們呀。瞬間,她對於他八年來音訊全無的怨慰整個煙消雲散。

    「這些年來,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她看著他柔聲道。

    楚毅沒有應聲,只是深深地凝望著她,專注的眼神加上深邃的眼眸看得商湘愈來愈局促不安,趕緊輕咳一聲打破這份令她莫名心跳的不自在。

    「你怎會到這個地方,還剛巧救了我?」她開口問他。

    這是一個令她想不透的問題,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她對那天衝入交戰隊伍中第三股勢力的勢如破竹仍記憶猶新,那些人可是個個武功高強,遠在林葉商圈的護衛隊之上。如果真的只是巧合,他帶著這一大群武力非凡的人是要去哪裡,又要去做什麼呢?

    「我是一路追著你們來的。」楚毅對她說。

    「什麼意思?」

    「前些日子我也去了山村一趟,得知你和林葉商團一起前往紊城的事便趕了過來,想見你一面,沒想到才到紊城便聽說你們剛離開,而且還在無意間得知有幾方人馬欲對你們下手,最終目標還是你。我立刻帶人快馬加鞭追上去,幸好趕上了,幸好來得及,幸好。」楚毅用平靜地語氣說道,但心有餘悸的驚恐與駭怕依然不由自主的從他連續用了三次的「幸好」中流露出來。

    原來如此。「幸好你來了,不然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商湘說。

    「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楚毅有些激動的宣誓。

    「謝謝你。」商湘微笑道謝。

    楚毅搖了搖頭,認真的看著她,堅定的朝她承諾道︰「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所以商湘,你願意待在我身邊,讓我守護你一輩子嗎?」

    「啊?」商湘頓時整個人呆若木雞。

    他這是在向她求婚嗎?怎麼會這麼突然,這麼的……讓她腦袋一片空白——

    商湘這三天一直在想楚毅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那天會突然對她說出那種話。

    守護她一輩子?

    這應該是在跟她求婚吧?她應該不會會錯意才對,但是為什麼啊?

    雖然當時被她裝傻逃避了過去,但是以她對他的了解,這個人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不可能輕易放棄,所以她下次還能裝傻的混過去嗎?恐怕很難。

    好煩,他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又莫名其妙呢?縱使他們認識對方許多年了,可真正相處的時間也只有在山村時那幾個月而已,到底是什麼驅使他突然向她求親的?

    難不成是因為她的美貌,八年不見再相見,讓他頓時對她女大十八變的改變驚為天人,因而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情不自禁的結果便是開口向她求娶?

    哈哈哈,很好笑,她雖然長得不錯,卻不是什麼傾城的絕世美人,而他也不像是個會沉迷女色,被美貌誘惑的人。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商湘想來想去,只想到兩種可能,一是他可能真的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愛上她了,然後一直在等待她長大成人好將她娶進門;二是覬覦她的聰明才智,想徹底佔有並利用她這個天才。

    不過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她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所以答案真的會是第一種嗎?如果是真的話,那他也太早熟,太早戀了,而且還有點戀童癖的傾向,當年的她才十歲而已啊。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到底要回答他Yes或No呢?

    她曾經對葉姨說過,她二十歲以後才會考慮成親的事,其實那根本就是謊話,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成親,嫁給這世界只要願意、有本事,想三妻四妾就能三妻四妾的任何一個男人。

    來到這個與她上輩子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什麼都能接受,什麼都能學習,就只有無法接受和學習認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這件事。

    一對一的男女之情與夫妻之愛的觀念早已根深柢固在她心裡,要她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不如叫她去死。所以很早以前,她便決定不嫁,決定努力累積財富,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只要有錢,有什麼不可以,不是嗎?

    可是說真格的,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嗎?

    其實正好相反,她想嫁人想得要死,上輩子想嫁卻因始終碰不到一個好男人,結果到死也沒嫁出去。

    這輩子偏又穿越到這個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時代,讓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制的她一整個害怕受傷害,所以才打算不婚。

    也就是說,如果真讓她遇到一個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男人,即使要她傾家蕩產,她也要嫁——反正以後有老公會養她。問題是,楚毅會是那個鳳毛麟角的好男人嗎?

    商湘用力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此刻的腦袋真的是一團亂。明明很早以前她就決定不婚,等到累積足夠的財富之後要去周遊列國,尋找有無穿越同鄉人的蹤跡,怎麼為了楚毅的一句話竟又三心二意了起來呢?真是太沒用了!

    可是……可是……

    商湘,你到底在可是什麼,猶豫什麼呢?你到底想怎樣?眉頭緊蹙的發了一會兒呆,她終於輕嘆一口氣,向自己承認之所以會三心二意、猶豫不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好像真的對楚毅那傢伙心動了。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又是何時發生的,老實說她一點都不知道,但它就是發生了,因為這三天她除了煩惱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之外,竟然好幾次情不自禁的幻想起與他一起生活的情形。

    他會是個可靠而寬容的相公,因愛她與了解她而縱容她、允許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她想經商賺錢做個幕後大老闆,他就幫她去做幕前的大老闆;她想打聽什麼消息,他二話不說便命人幫她去打聽;她想出遊,他會陪同;她發懶,他會無奈微笑等等。雖然明知道這些全都是她自個兒的幻想,但她卻莫名的充滿了期待,讓她不只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YesorNo?頭痛了三天之後,她決定不再傷腦筋,讓楚毅自己來選擇這個答案,如果他願意接受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條件的話,那麼答案就是Yes,否則便是:No。

    「巧兒你在外頭嗎?」她揚聲喚道。

    巧兒是楚毅臨時找來照顧與服侍她的丫頭,聽說也是這房子主人的閨女,才十三歲而已,卻挺機靈的,手腳也很俐落,是個還不錯的小丫頭。

    房門外無人應聲。

    「巧兒?」她又喚了一次,門外依然靜悄悄的。

    看樣子她得打消讓巧兒去請楚毅過來一趟的想法,親自走一趟了。

    也好,趁機運動一下也不錯,不然整天躺在床上身體都要躺僵了。

    她下床穿鞋,為自己披上件披風之後,走出廂房。

    廂房外空無一人,一片寂靜,也不知道人都到哪兒去了。據她所知,光是護衛,楚毅在這院落裡就安排了半打的人,難道這些人都隱藏在暗處嗎?和林葉商團的護衛還真是不同呀。

    她沒有多想,按著巧兒曾對她說過楚毅所居住的廂房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間她眼角餘光好像看見什麼東西倒了下來,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打扮像護衛般的人知覺全無的從不顯眼的角落歪倒在地上。

    不對勁!她倏地一驚,沒有猶豫,立即揚聲示警的尖聲大叫。

    「有剌客——」

    不遠處頓時傳來砰然巨響,像是有人匆忙的用力開門,房門因受力太大而直接撞到門牆的聲音。但隨她驚叫所引發的不只這個聲音,還有幾個幾乎與巨響聲相差無幾的聲音從四周傳來。

    她轉頭看去,只見兩個手持大刀的家伙從屋頂上跳了下來,還有兩個從一扇門裡跑了出來,手裡一樣都拿了把白晃晃的大刀,四人凶惡的目光一對準她,毫不猶豫的立即朝她撲殺而來。

    商湘嚇得面無血色,卻臨危不亂的立刻轉身衝進距離她最近的一扇門內,將房門關上,然後迅速轉頭搜尋著屋內可以用於抵擋對方的任何東西。

    她沒往寬敞或出口的地方跑,而是直接跑進一間房裡並不是自絕退路或生路,而是明白自己根本跑不過這些練武之人,說不定跑沒幾步就會被對方追上,然後被一刀從背後砍死,因此她只能想辦法保護自己並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楚毅!她相信他一定會以最快速度趕過來保護她的,她相信。

    她進入的房間是個雜物間,商湘一眼便相中靠在門邊的一根扁擔,直接伸手將那根扁擔抓到手中,再用另一隻手將肩上的披風抓下來,等對方用力踢開房門破門而入的瞬間,直接就將披風往來人頭頂一罩,雙手抄起扁擔使盡全身的氣力用力的狂打。

    雖然她已用盡吃奶的力氣,但原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再加上肩膀又有負傷,她根本無法造成對方任何傷害,只有把對方更加惹火惹怒而已。

    「臭娘們!」對方怒不可遏的一把扯掉罩在頭頂的披風,大刀一揮便將她手上的扁擔砍斷,還震得她雙臂發麻。

    「就是你這個臭娘們害死我大哥的,我今天要用你血祭我大哥!」對方露出殘忍而嗜血的瘋狂神情瞪著她,然後舉刀劈向她,卻突然渾身一僵,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緩慢地回頭,然後頹然倒下。

    身上濺著許多血跡,左上臂流淌著鮮血,浸濕一大片衣袖的楚毅在惡徒倒下後出現在她面前,一個大步迅速來到她身邊。

    「有沒有受傷?」他著急的問她,目光在她身上快速的看一遍,從頭到腳。

    看見他,商湘緊繃的身體驀然整個放鬆了下來。

    「你受傷了。」她直勾勾的看著他血淋淋的左臂膀,抖著嗓音說道。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覺到害怕,感覺到發抖,還有疼痛。但是他的傷比她還要重,血流了好多,一定比她更痛。

    「只是小傷不礙事。」他不痛不癢的瞥了眼自己的左手臂,然後再度問她︰「你呢?有沒有受傷?」

    好像非要聽見她的回答才能確定,才能放心。

    「我沒事。」她迅速搖頭道,緊盯著他血流不止的臂傷著急道︰「你得先止血才行,流這麼多血傷口一定很大、很痛。」

    「只是小傷而已,不會很痛。」他再度安慰她,然後臉色一正的改以嚴肅的語氣道︰「咱們得快點離開這裡,這裡已經被那些人發現了,不能再繼續待了。」

    藏身在這個距離紊城不遠的小城鎮裡等待林葉商團回過頭來找她是商湘的主意,但剛剛的事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曝光,不走只會陷入險境。

    「我聽你的,但你得先止血。」她的目光始終停在他血流不止的手臂上。

    楚毅聞言直接把被刀劃破的衣袖扯了下來,三兩下撕成條狀,在傷口上繞了兩圈,再用手與牙齒將布條打結,結束簡單的止血包紮後,他直接用受傷的那隻手一把牽起她的手,道︰「走。」

    商湘對於他隨隨便便的包紮非常不滿意,很想將那布條拆下先幫他上好藥再重新包紮,但他臉上嚴肅而緊繃的神情卻告訴她此刻情況危急,不是執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問他。

    「院子裡的六名護衛武士皆是中毒而死。」

    簡言而之就是他們恐怕早已被人盯上了,對方才有時間做此佈局,至於局都佈了,為何前來剌殺者只有少少的四人,這卻不是現在他們該想的,他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快點離開這裡。

    其實楚毅並不知道今天前來的這四個人的目的只想為親友報仇,因為和多數滿腦子仍想生擒商湘換取利益的同伴意見相左,這才會冒險先下手為強,怎知卻反倒曝露了那群人的存在,讓楚毅嗅到前所未有的危險。

    商湘一愣,一顆心沉沉的,頓時閉嘴不再說話。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經歷終於讓她明白了這時代是如何的視人命如草芥,過去幾年她能在那麼平和安逸的環境下長大,實在是太幸運了。

    楚毅帶著她翻牆而出,牆外一輛不起眼,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馬車已等在外頭,除了一名穿著粗布衣的護衛車夫外,其他護衛武士皆不見蹤影,不知隱藏在何處。

    他們坐上馬車後,馬車立刻往鎮外駛去,速度卻意外的不疾不徐。

    大概是她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楚毅開口對她說︰「此時還有另外一輛馬停在那院子外頭,等人上了車之後便會全速往咱們相反方向趕路。」

    以假亂真,滿天過海。商湘腦袋頓時冒出這兩句話。

    「剩下的護衛武士都跟著那輛馬車?」

    「嗯。」

    「那些人還有機會活下來嗎?」她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問道,嗓音有些沙啞,喉嚨有點堵。

    「我不知道。」楚毅沉默了下,老實答道。

    商湘鼻頭頓時酸澀了起來,不知道自己這回出行究竟要連累多少人為她而死。她根本就不應該離開宣城,離開林家,她真的好後悔。

    「別想那麼多。」楚毅伸手將她擁進懷裡柔聲安撫她道。

    「他們一條條都是生命,是獨一無二而且寶貴的生命,你叫我怎能不想?都是我害的。」她哽咽的說,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不是你害的,而是那些貪婪、好逸惡勞又殘暴無情、泯滅人性的盜匪害的。」他糾正她。

    「就為了那一點贖金死了那麼多人,值得嗎?」她泣聲問道。

    「不是一點贖金。」

    楚毅在說這句話時語氣相當的奇怪,讓商湘忍不住掙開他的懷抱,抬起頭來疑惑的看向他,眼前卻是模糊一片。她伸手將雙眼中的淚水拭去,一拭再拭,卻仍不斷地溢出,讓他再次將她拉回懷裡,安撫的擁抱著她。

    「不是一點贖金。」他緩聲開口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現今價值連城嗎?」

    「我?價值連城?」她再度從他懷裡掙扎出來,淚流滿面的臉上滿是錯愕驚呆的表情。

    「林葉商團這幾年青雲直上的盛況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存在自然瞞不了有心人。」他對她說。

    「可是我和葉姨、林叔他們一直都很小心沒有曝露我的存在呀。」她搖頭,不解。

    「的確,你們一直都很小心,所以有關你就是那個關鍵人物的謠傳,大多數人都抱持著懷疑的看法。

    你若一直待在宣城林家中,那些人不會為了一個懷疑的想法而去冒險得罪林葉商團,你可以一輩子平安無事。但是一旦你離開宣城,脫離了林葉商團的勢力範圍之後,那些膽子大的便會蠢蠢欲動。紊城這些亡命之徒肯定就是被那些人給利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這一輩子若要想平安無事,就只能一直待在宣城,哪兒都不能去了?」商湘呆呆的看著他,整個人震驚不已。她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結論,這算什麼啊?她這麼努力幫林家與自己掙錢,為的可不是過那種沒有自由,一輩子只能老死在一個地方的坐牢生活呀。

    「不,你還有一個選擇。」他說。

    「什麼選擇?」她立即問道,迫不及待的對他說︰「只要能獲得自由,不再是別人眼中的香脖脖,生命安全隨時隨地都不會受到威脅就行,快點告訴我。」

    「你只需要與我成親,跟我回家,不再回離州宣城,藉這次事故假死,不再與林葉商團有瓜葛,便可改變這一切,只需要幾年的時間,你想要的自由便能唾手可得。」他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道。

    商湘忍不住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問他︰「你還真懂得見縫插針,你就這麼想娶我為妻嗎?」

    「我盼了兩世。」他一臉認真的點頭答道。

    她呆愣了一下,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她戲謔道︰「這個回答好厲害啊。」

    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眼眸中有著堅定不移的執著,還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濃到化不開的情感氤氳著,讓人無法看清。

    「你愛我嗎?」商湘鬼使神差的開口問他。

    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停住了呼吸,然後從心裡發聲答道︰「愛,很愛。」

    商湘在那一瞬間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一顆心因他這三個字而悸動得不能自己。她應該要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是她卻不禁慢慢地咧嘴微笑,笑靨如花。

    「好,我嫁給你。」她義無反顧的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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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9:30 |只看該作者
【 第十二章】 高門大院禁家門

    楚家位在沁州華城,距離離州宣城間隔整整三個大州,以馬車行程要走上大半年才能抵達。

    華城的楚家和宣城的林家完全不同,前者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後者卻是個商家,雖然財大氣粗,但看在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名門眼中,林家也不過就是個暴發戶而已。

    楚家先祖曾任高官,官拜太師,是楚家所有人的驕傲,只可惜此後的楚家卻是每況愈下,雖然之後也陸續有幾位先祖曾任要職,但那都是過去的輝煌。

    傳承至今的楚家其實早已沒落,僅能在華城這個小地方任城主一職,憑祖上餘蔭偏安於沁州一隅,距離權力中心的赤玄國都寶州又何止千萬里?不過即使如此,楚家人依然保持著他們的優越與高傲。

    在得知楚毅出門一趟,竟帶回他爹娘在世時為他訂下親事的未婚妻,該名女子不僅爹娘已逝,除了一個已出嫁的妹妹之外再無其他親人,基本上就是一個孤女,楚家人的臉上一個個頓時都寫滿了挑剔與不屑的表情,然後用著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神情斜睨她。

    「爹娘雖不在了,但應該有留下嫁妝吧?畢竟親事早已訂下,這嫁妝也該有所準備才對。」楚家現任主事夫人,也就是楚毅二叔的正房太太李氏緩聲開口道。

    勢利眼!商湘的腦袋裡頓時浮現出這三個字。

    她開口細聲答道︰「爹娘的確替小女子準備了一些嫁妝,但卻沒來得及為妹妹做準備。今年年初妹妹成親,小女子沒有能力為妹妹準備嫁妝,只能將那些東西給妹妹做嫁妝了。」

    楚毅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因為只有他知道她在胡說八道。

    「全都給了?難道你就沒留下一點給自己嗎?」

    「爹娘留下的東西不多,若是留下,妹妹嫁妝便會不足。」她細聲答道。

    「只是不足而已,但是至少還有嫁妝,但是你呢?你打算拿什麼當嫁妝嫁進咱們楚家?兩袖清風嗎?你丟得起這個臉,咱們楚家可丟不起!」

    「她的嫁妝我會負責準備,不需要勞煩二嬸操心。」楚毅冷淡的開口道。

    「我怎能不操心呢?你爹娘過世的早,老夫人年紀又大了不管事,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有哪件事不需要我操心的呢?更別提楚家大少爺成親這事可不是件小事,是咱們楚家,也是整個華城的大事呀!」李氏用誇張的語氣說道,然後轉頭問自己的夫婿,也就是現任楚家家主道︰「您說是不是啊,老爺?」

    「毅兒,你二嬸說得對,你成親的事是咱們楚家的大事,一定要好好的操辦才行。」楚震中用力的點頭,然後伸手拍了拍佷兒的肩膀,語帶安慰的說︰「我一直擔心著你的婚事,沒想到大哥大嫂早有安排,這樣很好,我終於能對大哥交代,可以放心了。」

    「二叔,這幾年毅兒讓您操心了。」

    楚毅面對這位二叔時,說話的聲音變得柔軟許多,讓商湘頓時明白這個二叔對待楚毅是真心誠意的,至少楚毅本人是這麼認為。

    「大哥大嫂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們倆都不在了,我這個做叔叔的當然得操心了。」楚震中理所當然的說︰「好了,婚禮的事就交給你二嬸了,你應該還沒帶商姑娘去老夫人那裡吧?快去快去,老夫人這回也該睡醒了,見你回來了一定很開心,更別提還帶了個準孫媳婦回來,她見了你們一定會非常高興。」

    「這可不一定啊,老爺。老夫人對她這個長孫、金孫可是寄予厚望,最好能娶位公主回來,要不然郡主也行,可現在……我看為免老夫人突然受到打擊,還是找個人先去探探她的口風比較好。」李氏不懷好意的開口說。

    楚震中眉頭輕蹙的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毅兒,你二嬸說得沒錯,我看還是先派個人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風,看看情況你們再去比較好。」

    「爹,我去。」

    開口的是楚震中的長子,也是楚毅的堂弟,名叫楚瑞,依商湘剛才的觀察,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跟他母親應該是蛇鼠一窩。瞧他主動跳出來領任務的模樣,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想去幫忙放一把火的德性好嗎?

    「好。」

    也不知道是太信任自己的家人或太糊涂了,楚震中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兒子的請命,讓商湘看了一整個無言以對。楚二叔難道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是他妻子或兒子,對待他已故大哥大嫂所留下的獨子楚毅都有些冷潮熱諷、不懷好意加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嗎?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不懂啊?

    「不必了。」楚毅開口道。

    「毅兒,還是讓瑞兒去探下老夫人的反應吧。」楚震中勸道。

    「不需要,因為不管祖母的反應是讚成或反對,這門親事既然是爹娘在世時為毅兒所訂下的,毅兒都會與商姑娘成親。」楚毅毅然搖頭道。

    楚震中怔然無言的看了他一會兒,這才嘆息道︰「你真的跟大哥很像,不僅長相,連脾氣也一模一樣,想當年——算了,不說了。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就去吧。小心仔細老夫人的身體,別把老夫人給氣病了。」

    「毅兒會小心的,二叔。」楚毅點頭應道。

    「老爺,要不咱們大夥一起過去,也能幫襯點。」李氏興致勃勃的開口道。

    「你別去添亂。」楚震中白了自個兒夫人一眼。

    商湘有些驚訝,不明白這回楚二叔怎會知道自己的夫人就是要去添亂的!聽到她聽見楚二叔接下來所說的話,她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楚震中直截了當的接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不喜歡你,為了不想看到你,這些年連晨昏定省都讓你免了,你這一去不是去幫襯,而是去添亂。」

    「老爺,你怎麼這麼說呢?」李氏面上頓時有些難堪,傷心的伸手拭著不存在的淚水,道︰「我這還不是為了毅兒好,想盡盡做嬸嬸的一份心力,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老夫人,孤立無援,我這也有錯嗎?」

    「我又沒說你有錯,只是不要你去添亂而已。」楚震中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好了,別哭了,孩子們都在看著呢,你不害臊啊?」一頓,又道︰「我看老夫人那裡你還是別去了,想盡做嬸嬸的心力只要把毅兒的婚禮辦好就行了,這樣不僅毅兒,就連咱們華城的所有百姓都會感受到你這個做嬸嬸對待侄兒的心意,對你讚譽有加的。」

    「這是真的嗎?」李氏倏然瞠大熠熠生輝的雙眼。

    「我何時騙過你了?」誠信遭質疑的楚震中立刻瞪眼回道。

    「老爺別生氣,我不就是問問而已嘛。」李氏訕訕的說。

    「好了,都散了。毅兒帶商姑娘去老夫人那裡請安,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跟著去生事,不然家法伺候,聽見沒有?」楚震中嚴厲道。

    「是,老爺(爹)。」眾人立即異口同聲的回答。

    隨眾人走出花廳,商湘跟著楚毅朝老夫人的院落走去,她邊走邊看,不得不承認名門世家果然有其底氣,雖說林家家財萬貫,府中所用的東西,包括建築、林木花卉等,無不選擇貴重的精品建築佈置,但與傳承數百年的楚家相比,還是可輕易的分別出高下。

    一路往裡,庭院漸深,青石板路,雕樑畫棟,流檐靜壁,假山奇石,這裡的一景一物都充滿了底氣,帶著磅礡之意,顯示著楚家曾經有過的輝煌。

    「在想什麼?」楚毅打破沉默,開口問道。

    「想我當初猜的果然沒錯,你的來歷果然不簡單,世家公子,名門大少爺,含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呀,難怪年紀輕輕就能讀會寫,還懂武藝狩獵,你應該是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受家族精心栽培吧?」她以嘆為觀止的語氣說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怎麼,現在你已不是被寄予厚望、精心栽培的那個人了嗎?」她開玩笑般的問道,對這件事並不在意。愈被寄予厚望的人,愈沒自我,責任愈重,她才不想他這麼命苦。

    「為什麼?因為現任楚家家主不是你爹,而是你二叔嗎?說到你二叔,他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問他。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他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完全看不懂。」

    「糊塗?」楚毅遏制不住的停下腳步,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

    「你幹麼這麼驚訝,我說錯了嗎?你二嬸對你冷嘲熱諷,你堂弟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你二叔難道都看不見嗎?怎麼還事事順著那些人,由著那些人?他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二叔最後有順了他們,或由了他們任何一件事嗎?」楚毅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不答反問她商湘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赫然發現之前她沒發現的這個事實。「沒有。」

    楚二叔既沒順了二嬸想隨他們一同前往老夫人住處,也沒讓楚瑞假借探口風之名,行興風作浪之實的前去老夫人那裡,他唯一做的只是叮嚀二嬸將楚毅的婚事辦好,還用了讓二嬸不得不盡力的「有口皆碑」做為誘引,而不是以「人言可畏」做威脅。雖然是同一件事,結果也是一樣,但對執行者的心情而言,那絕對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獄的差別。

    「你二叔好厲害!」她不由自主的讚嘆道。

    「是咱二叔。」他糾正她,並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道︰「二叔一直都知道二嬸和瑞弟對我沒好感,甚至還有一些敵意,但是在沒出大事之前他卻不能管這件事。」

    「為什麼不能管?他不是楚家的家主嗎?」

    「除了是家主之外,他也是二嬸的夫婿,楚瑞的親爹。」

    「所以他是選擇幫親不幫理就對了?」商湘忍不住哼聲道。

    「並不是這樣。」楚毅緩慢地搖頭道︰「其實二嬸也曾經對我好過,瑞弟也拿我當親大哥待過,卻因為老夫人的偏心才導致現今這種情況。老夫人對二嬸和瑞弟不公是事實,他們會生怨生妒也是情有可原,二叔無法為此責怪他們,只能裝糊塗的睜隻眼閉隻眼的先順著他們、安撫他們,再與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原來如此。」商湘恍然大悟,這樣一來就能解釋楚二叔剛在花廳裡矛盾的言行舉止了。「不過老夫人的偏心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又問。

    「二叔不是老夫人親生的。」再一次的,商湘忍不住脫口道︰「原來如此。」

    「老夫人就生了我爹一個兒子,從小就對我爹寄予厚望,怎知我爹卻愛上身分平凡的我娘,甚至不惜為娶我娘而違背父母之命,後來又拒絕迎娶亭西伯爵府千金為平妻,導致我爹最後被楚家掃地出門。雖然少了楚家當靠山,但是我爹還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在外頭闖出了名堂,帶著我娘和我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日子。」楚毅緩聲說道。

    「我爹雖被楚家斷絕關係,但卻一直和二叔有連繫,教導帶領著二叔該如何做才能在未來當個稱職的楚家家主,因此二叔對我爹才會充滿了感情與感謝。二叔和我爹私下過從甚密的事不知為何讓老爺子和老夫人知道,兩老大發雷霆,二叔差點也被趕出家門,我爹為了不連累二叔,便帶著我娘和我以及全部的家當遷離沁州,打算到別的州城去生活,怎知卻在途中遭遇攻擊,雙雙命喪黃泉。」

    「你們遭遇了盜匪的襲擊嗎?」商湘輕聲問道。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

    「難道是計劃性、針對性的襲擊?!」商湘猛地瞠大雙眼,露出了震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腦袋則迅速掠過好幾個令人難以想像的可能名單。所謂虎毒不食子,應該不會吧?

    「不是楚家人。」似乎看出她的腦袋在想些什麼,楚毅開口澄清。

    商湘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果是自家人,那就太悲哀了。

    「我們遇難的消息傳回楚家,老爺子當場大受打擊而病倒,半年後便辭世。老夫人也重病了一場,但聽說一直沒找著我的屍體,於是便抱著那一絲希望撐了下來,終於等到我平安歸來。我爹娘的逝世對老夫人是個重大的打擊,她有多麼的悔不當初,對我的偏愛就有多麼的嚴重,終於導致二嬸與瑞弟的妒嫉與怨憤。」楚毅說著說著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這老夫人完全就是個我行我素又拎不清的人啊。」商湘也跟著嘆息,為楚毅的無妄之災。

    「但她還是我的祖母。」

    不知為何,他在說這句話時,語氣中似乎有一絲嘲諷,商湘直覺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所以你要我怎麼做?」她直截了當的問他,不想表錯情讓兩人徒不悅。

    「我想她可能不會太喜歡你,你別與她計較,別生氣好嗎?」

    「我不會對一個身體不好的老人家斤斤計較和生氣的。」她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老夫人真的不喜歡你,你離她遠一點就行了,如果老夫人意外的接受你、喜歡你的話,我希望將來你能代替我多陪陪她,讓她不那麼孤獨寂寞,好嗎?」他柔聲請求道。

    「好。」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諾。

    「謝謝你,商湘。」他感激道。

    「別說廢話。」她白他一眼。

    他咧嘴微笑,一掃回憶往事所帶來的陰霾,心情頓時整個都開朗了起來。

    有她在身邊,真好。

    楚老夫人年輕時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雖然一生中只為楚老爺子生了一個孩子,卻始終得到老爺子的敬重與喜愛,終年長伴身側,反倒是下面的幾個妾室鬥得凶,幾度搞出人命,最終連自己的命都給搞死了。

    商湘心想,那些妾室的惡鬥絕對和老夫人有關係,即使無直接關係,也有她縱容的間接關係存在,所以眼前這位看起來老態龍鍾,沒什麼威脅性的老夫人絕不簡單。

    在得知她即將成為楚家的新媳,楚毅的媳婦,她的孫媳婦之後,老夫人意外的沒有露出任何極力反對的反應,只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既然是天兒所選,那就這樣吧。」接著便以累了想休息為由,表示他們可以退下了。她口中的天兒指的是楚毅的父親楚震天。

    即使老夫人什麼都沒說,但從她冷淡的態度和正眼都沒瞧她一眼的模樣,商湘也知道老夫人對她這個準孫媳婦非常的不滿意。

    「老夫人果然不喜歡我。」走出老夫人所在的蘭苑後,她平鋪直敘的開口道。

    「我喜歡就好。」楚毅緊握了下她的手。

    商湘聞言頓時就樂了起來,整個人眉開眼笑的斜睨著他,不發一語。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為什麼這樣看我?」楚毅被她盯視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開口問她。

    「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聽見你的甜言蜜語,我真是不枉此生呀。」商湘以誇張的語氣,帶著一臉夢幻的表情揶揄他。

    楚毅頓時哭笑不得。「我只是實話實說。」

    「加上這句更精闢,太厲害了!一定有很多小姑娘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的吧?想當初你在山村時可是沉默寡言,不擅與人說話,但現在,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啊。」商湘搖頭晃腦,嘆為觀止的說道。

    「我一直是山村時的那個我,始終沒變。」楚毅認真而嚴肅的看著她說。

    「唉,我知道,你別那麼嚴肅啦。」他嚴肅的神情讓商湘頓時不敢再亂開他玩笑,訕訕的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真的很會說話,和以前比變了許多。」

    「以前在山村裡,每個居民都很純樸簡單,不管你說不說話,或是說了什麼話都不會被曲解或拆解,所以可以放心做自己。但別的地方不同,你一定得學會說話,而且得學會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或不該說什麼話,然後經過幾年的訓練,你想不會說話都難。」楚毅感嘆道︰「人與人相處,真的很難。」

    「看樣子即使回了家,這幾年你過得也不輕鬆。當初你實在應該跟我們一起走的。」商湘嘆息道。

    楚毅搖了搖頭,道︰「到林家我不見得會比較輕鬆。」

    「為什麼?」她不解問道,「這些年我在林家過得挺輕鬆愜意的呀,完全沒有與人相處的問題,林家人都挺好相處的,只除了一對母女之外,其餘都很好,跟山村裡的人給我的感覺差不多。」

    「那是對你個人而言。」

    「才不是,大夥對小瀅也很好呀。」

    「那是因為小瀅是你妹妹。」

    「你若跟著去也是我的表哥。」

    「我不是你的表哥。」楚毅搖頭道︰「就算是好了,小瀅是個女孩兒,年紀又小,依附在你之下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年紀比你大,又是個男孩子,若是利用與你的關係只會讓人愈加瞧不起我、鄙視我;若不利用,毫無根基、無靠山後台的我除了拚命外,又該如何獲得應有的尊重與一席之地呢?我若跟你們去了宣城林家,日子絕對不會好過回華城楚家。」

    「這就是你當初不跟我們走,決定要回家的原因嗎?」

    「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楚毅搖頭道。

    「那其他的原因是?」

    「當初不是與你說過,得讓家人知道我平安無事,所以我一定得回來。」

    「除此之外?」

    「這麼好奇?」他不答反問,似笑非笑的轉頭凝望她,雙眼深湛有神。

    不知為何,商湘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魅惑,讓被他這樣目不轉睛凝視的她突然心跳加快,臉頰發熱,猶如中了魔咒般不由自主。她抖了一下,莫名覺得好可怕。

    「好奇什麼?我只是無聊隨便問問而已。」她迅速移開目光道,然後轉移話題問他︰「今晚我住哪兒?是住在楚家,還是住在外頭?長途跋涉再經過剛才連續兩場陣仗,我現在是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的休息啊。」

    楚毅眼底泛笑,才不相信剛才兩場會面對她而言會是什麼陣仗,他兩只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從頭到尾都遊刃有餘,完全不痛不癢。不過他沒揭穿她的謊言,既然自己達到了轉移話題的目的,就該互相一下,讓她也達到目的才公平。

    「我在城外有一座別莊,成親之前你暫時就住在那裡。」他說。

    「那在成親之前,咱們是不是都不能再碰面了?」她問他。

    「你若有什麼事要找我,可交代在你身邊服侍的人轉達於我,那些都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他對她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毅疑惑的看著她,問︰「那是什麼意思?」

    「整個華城我就只認識你一個人,你把我丟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安心嗎?」她問他。

    「別莊裡全是我的人,護衛武士佔人數的三分之二,在那裡你不必擔心安全的問題。」他認真道。

    商湘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直截了當的問他︰「我就只認識你而已,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我無聊想找人說話時,誰陪我說話呀?」這才是她想說的話,她怕無聊啦!

    楚毅聞言後愣了一會兒,這才哭笑不得的看著她,說︰「為了準備成親的事,接下來你會很忙,不會有時間讓你覺得無聊的。」

    她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

    「相信我。」他一臉嚴肅的認真道。

    之後商湘每次回想起兩人間這段對話時,她都有一種想撞壁的感覺,一整個懊悔不已。

    她真是個大笨蛋呀,幹麼傻傻地自找麻煩啊?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做個待嫁新娘的,結果呢?因為這幾句話,楚毅就把為她準備採買嫁妝的最後決定權丟給她,讓那些商家掌櫃們鎮日帶著自家商品往別莊跑,請她惠顧他們家商品,搞得她差點沒抓狂。

    除此之外,負責為她製作衣裳,包括嫁衣的繡娘和裁縫們也差點沒將她逼瘋,整個吹毛求吹疵到誇張的地步,動不動就跑來為她量身或請她試衣,衣裳稍有不如意就改,改了又要她再試穿,搞到她真的很想大叫一聲「夠了」,然後直接拂袖而去。

    最讓她想吐血的是,當她叫人傳消息給他,想將這些煩人之事全丟還給他,要他自行作主便行,她沒意見時,他傳回來的答復竟然是——「有點事讓你做,你才不會無聊。」讓她一整個欲哭無淚。

    幸好隨著她成親的日子愈來愈近,這些事前的準備工作也逐漸落實,讓她鬆了一口氣,狠狠地休息了三天三夜,啥也不做啥也不想。

    等到成親之日來臨時,她才發現前陣子忙也有忙的好處,讓她完全沒有時間胡思亂想,要不然以她對婚姻充滿了不確定的本性,哪天想不開突然就毀婚或逃婚了也說不一定——她還真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總之,大喜之日如期而至。

    一大早,屋外的天還是黑的時候,她便被丫鬟給叫醒,先梳洗一番,接著開始撲香粉、描黛眉、點紅唇、梳長髮、穿嫁衣、戴鳳冠等一連串繁複的事宜。

    屋內的丫鬟婆子來來去去,全都為她一個人在忙。

    剌著金絲剌繡的霞帔垂著華麗的流蘇,長長的裙擺上紅底緞繡花紋繁細而精美,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異常精緻而華貴,整個喜氣洋洋,而且美麗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隨著時辰的接近,在一連串忙亂的照例習俗之後,她終於被喜娘背了出去,送上了花轎。

    花轎搖搖晃晃的似乎在華城內繞了一大圈才被抬進楚家,一路上商湘可以聽見四周傳來喧鬧聲,證明自己真的就要成親了,感覺好神奇。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轎門被踢了一下,她也照著交代回踢了一下,之後她便被人從轎內扶了出來。

    由於頭上蓋了紅方巾,商湘視線範圍只剩自己腳尖前一尺的距離,而且還是局限在地上那一塊,跟個睜眼瞎子沒兩樣,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讓人牽著走,別人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要她走就走,停就停,跪就跪,拜就拜,直到聽見那句「送人洞房」響起儍乎乎的被送入房為止。

    新房似乎距離那熱鬧之處挺遠的,耳邊的喧鬧聲愈來愈小,終至完全聽不見後,她被送進一個房間,被扶坐在喜氣洋洋的喜床上,靜靜地等待新郎回房為她掀蓋頭。

    她覺得這一等可能要等上許久的時間,沒事做的她索性閉上眼睛準備打個瞌睡,怎知才閉上眼一會兒,瞌睡蟲都還沒招來,楚毅就來了。

    「大少爺?」房裡的丫鬟似乎也被他來的速度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發出了驚愕的聲響。

    「秤桿。」他說。

    丫鬟匆忙遞上。

    接著商湘便看見一雙男靴走到她跟前,然後一根秤桿小心翼翼地伸進她蓋頭內,慢慢地往上挑起。

    她不由得屏住氣息,隨著紅蓋頭被挑起,視線開闊,她終於看見近一個月未見的他,他的黑眸猶如星辰般閃殼,無言的歡喜在他臉上綻開,帶著些許激動、欣慰與如釋重負的神情。

    他滿眼深情的凝望著她,開口溫柔的輕喚她一聲,「娘子。」

    她忽然有一種被電到後渾身發軟的感覺,整個人突然羞赧了起來,嬌顏泛紅的垂下眼,輕輕的應了一聲,「相公。」

    楚毅情不自禁的伸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酡紅的美麗嬌顏重回他視線中。他看著面露羞色,明艷不可方物的她,真想就這麼留在新房,留在她身邊,但卻不行,因為前院那邊還有一大群人等著他去敬酒,他若不回去,那群愛玩愛鬧的紈褲子弟肯定會跑到這裡來鬧洞房。

    「你先吃點東西,把身上繁重的嫁衣換下來,累了就先休息別等我,我還得回到前面的酒席上去,不知道什麼才能回房。」他柔聲對她說。

    商湘怔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他是不想讓她穿戴著沉重的鳳冠嫁衣等他,又擔心她會餓肚子,這才特地為她先走上這一趟的。瞬間,她只覺得一陣感動與幸福漫上心頭。

    「好。」她應道,然後柔聲叮嚀他︰「你也別喝太多酒,傷身。」

    他咧嘴一笑,神采飛揚的朝她答道︰「為夫謹遵娘子命令。」

    說完,他哈哈大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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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9:44 |只看該作者
【 第十三章】 婦唱夫隨甜蜜蜜

    春宵一刻值千金,楚毅顯然非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沒喝得太醉,也沒讓人纏到三更半夜才回來。相反的,他回來的時間還滿早的,亥時未到就回房了,而且回房之前還先去了別的地方沐浴,將身上的酒氣沖淡不少。

    進房後,他最先關注的是她的晚膳,確定她已用過餐後,才讓房裡的丫鬟退下,然後一刻也不浪費的一把將她壓倒,開始他們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

    以她前世熟女的記憶與經驗來說,他挺溫柔的,技術不錯,耐久力也不錯,一夜要了她兩次,若非她求饒,很可能還會有第三次,一整個很有猛男的潛力,讓她「性」福可期。

    總之,這可以算是一個非常令人滿意而且值得回味的初夜——如果她嬌嫩柔弱的身體跟得上她強大的熟女心理的話。

    所以隔日醒來,商湘覺得自己渾身骨架像是散了般,全身上下像坨爛泥般的癱在床上,想動都動不了,一整個酸軟無力,疲累得只想睡個三天三夜。

    可惜這根本就是妄想,她還得起床去給長輩們敬茶與問安。

    商瀅成親時,她不斷地教導商瀅問安要勤奮,不能偷懶,這樣長輩才會覺得你勤勞乖巧,對你愈發疼愛。結果輪到自己,她只覺得問安很白痴,想不理它,想管它去死,不過最終她也只是想想,還是乖乖地爬起來更衣前去向長輩敬茶與問安。

    唉,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楚毅的爹娘已過世,所以商湘不需要向公公婆婆敬茶,他們首先是到蘭苑向老夫人請安並奉茶。

    老夫人面對她時,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接了她奉的茶,回了禮,再說兩句應景的話之後就沒再多看她一眼,拉著愛孫的手叨叨念念了一堆關於楚毅他爹娘和他祖父若還活著,今日見到他成親會怎樣又怎樣之類的話。

    等老夫人終於停下歇息,楚毅開口企圖幫商湘加存在感時,老夫人直接就說了一句︰「你二叔應該正在等你們過去,快去吧。」說完就把他們趕走了。

    從蘭苑出來,商湘只覺得自己應該登上老夫人最不順眼榜上的第一名,已經把二嬸從冠軍寶座給擠下來了吧?她在楚家未來的前途堪慮啊。

    接著他們去了主屋的花廳,楚震中和李氏早已等在那裡,除此之外,所有住在華城裡的楚家人也都來了,商湘看見黑壓壓的一大票人之後,這才知道楚家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名門「旺」族——家族裡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原來楚老爺子總共有八個孩子,四男四女,除了楚毅的父親是嫡子外,其他七位都是庶子庶女。女兒早已出嫁就不提了,兒子除了楚毅已逝的父親和現任楚家家主的楚震中外,楚毅還有兩位在楚老爺子逝世後便分家住到外頭去的三叔和四叔。兩位叔叔自然也已成了親,攜家帶眷而來又是一大票人。

    以上這只是直系親屬,旁的還有二老太爺家的,三老太爺家、四老太爺家、五老太爺家的某某某等,直聽得商湘頭昏腦脹,一個名字也沒記下,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楚家人太會生了吧,怎麼一生就是四個兒子、五個兒子的,也太強了吧?

    總之,一整個上午加上午餐時間她都在認親中度過,一張臉笑到都僵掉了。

    下午餐會結束,各家回各家門,他們這對新婚夫妻終於能夠回到屬於他們的院落——竹苑了。

    楚府之中有四大院落,以花之四君子為名,分別是梅蘭竹菊四苑。

    老夫人喜愛蘭花,故一直都住在蘭苑裡。楚震中任家主之位後,便與其夫人李氏入主梅苑。竹苑過去是楚震天的居所,即使他被驅逐出楚家,這個竹苑也沒換過主人,直到楚毅歷劫歸來,這個竹苑便讓老夫人直接指給了他。至於菊苑,則是府中姨娘及庶子女們的住所,涇渭分明。

    「辛苦你了。」回到竹苑後,楚毅歉然的對她說。

    商湘狠狠地瞪他一眼,卻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只因為她臉上帶著微笑,肌肉還僵著完全不聽使喚。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要見這麼多親友?害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嬌嗔道。多虧丫鬟紅丹機靈,一見花廳裡人這麼多,尤其是小輩的一大群,立刻就轉身去吩咐下面的人趕緊多準備些紅包送過來。

    「我也沒想到那些人會全跑來。」楚毅苦笑道,在床邊坐了下來,順手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雙手環抱著她,好像想將這段時間無法碰觸她的次數一次全要回來。

    商湘非常享受他這種情不自禁的寵愛,嘴角微微揚起的順勢倚進他懷抱裡。

    「怎麼回事?」聽出他話中有話,她開口問他。

    「那些人平常很少主動到主家走動,只有遇到無法推拒的情況下,才會帶著一臉勉強的神情前來,所以我才會想都沒想到他們會來,而且還來得這麼齊全。」

    「很少走動是怎麼一回事?我以為像你們這種大家族都是齊心齊力,團結一致的。」她好奇的問。

    「要說咱們,不是你們。」他吻她一下,糾正她道。

    「好吧,咱們。」她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然後催促的拍了拍他環在她腰上的手,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很少走動是怎麼一回事?」

    「你該知道世家對嫡庶之分非常嚴謹,咱們家之所以能成為主家便是因為老太爺是嫡長子,楚家的正統才由咱們家繼承,但是現在的楚家家主卻是庶出的二叔,你說那些叔公們能夠服氣二叔的領導嗎?既然不服又不能手足相殘、爭權奪利,就只能漸行漸遠。」楚毅嘆息道。

    「那他們今天的舉動又是怎麼一回事?」商湘不解的問。

    「恐怕他們是想把希望投注到咱們身上了。」楚毅無奈道。

    「啊?這是什麼意思?」商湘茫然的問道,有種無法進入狀況的感覺。他到底在說什麼呀?希望?什麼希望?

    「我父親是嫡子,我也是嫡子。」

    「然後呢?話別說到一半就停呀。」她抗議的催促道。

    楚毅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才擁著她繼續說︰「他們希望我能將屬於我的地位和權力奪回來,他們今天全數前來就是在告訴我,他們是站在我這一方的,要我放心,不管我想做什麼,他們都一定會支持我。」

    「你想做什麼?」

    「我只想做你的夫婿,寵你、愛你,和你好好的過生活。」他收緊手臂擁抱著她,將下巴輕靠在她肩上,然後轉過臉來在她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商湘的臉微微地發熱,覺得這傢伙真的是愈來愈會說甜言蜜語了。

    「他們以為你想做什麼?」她問他,繼續進行中的話題。

    「以為我想做家主,以為我想奪回原本該屬於我父親,而我父親一定會傳承給我的一切。」他說。

    「你做了什麼讓他們有此誤解?」有因才有果,商湘不相信這麼大一票人全都得了一廂情願的妄想症,他一定有做了什麼讓人誤解的事。

    「別莊裡的護衛武士都是我的私人護衛武士,不屬於楚家。」

    「原來如此,難怪那些人會誤會了。」商湘恍然大悟。「不過你養這麼多私人護衛武士做什麼?」

    「你不是說希望有一天能周遊列國嗎?我在提前做準備。」

    「這些護衛武士早在咱們重逢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你又無法預測未來或未卜先知,哪來的提前準備?別騙我。」她忍不住回頭白了他一眼。

    「也許我真能預測未來和未卜先知也不一定。」他莫測高深的說。

    「別開玩笑了。」她又再白他一眼,然後在他懷裡微微地轉身,認真的凝視著他的雙眼道︰「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嗎?」

    「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他微愣的反問她。

    「護衛武士的事,如果是的話,那我就不問了。」她認真的看著他說。

    「不是。」他搖頭答道,然後深吸一口氣對她說︰「我跟你提過,當年爹娘遇害的事並不單純,那些護衛武士其實便是為了當年那件事所培養的。」

    「你已經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她驚訝道。

    「有目標,但還不是很確定。」他猶豫地搖頭道。

    「對方的來頭是不是很大?」她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沉聲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好奇的反問她。

    「如果對方來頭不大,你又何需培養如此多的護衛武士?」她靜靜地看著他說。

      楚毅怔愣了一下,不禁苦笑道︰「你一直都很聰明,是我見過的人之中最聰明的一個。」

    「楚毅,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商湘沒理會他的驚嘆,以無比認真的神情與語氣沉聲對他說。

    「不管任何事,別說是一件了,一百件我也答應你。」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又有些好奇她會對他提出什麼要求。

    「為我照顧好、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輕易的以身試險,即使是為爹娘報仇,也不要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好嗎?你可以答應我這件事嗎?」她凝視著他說。

    楚毅頓時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眼底一片暖意與愛意。

    「我答應你。」他啞聲答道,深情款款的低頭吻住她。

    芙蓉帳暖,美人在懷,心動,情動。

    不一會兒,喘息聲響,被翻紅浪,春光無限。

    嫁進楚家之後的生活對商湘來說並不難過——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太好過,因為她既無公婆要伺候,也無妯娌姑嫂要相處,再加上楚毅對她的疼寵太過,捨不得她承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連偶爾去蘭苑向老夫人請安,他也寸步不離的陪同前往,寵愛的讓人有些看不過去。

    楚府內的幾位堂弟媳就對此一整個羨慕嫉妒恨,每回見到她這位堂嫂都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好像她們不受相公疼愛和獨寵是她的錯似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過這些都影響不到商湘的心情,因為她整天都待在竹苑裡,閒雜人等若無重要之事,也無法通過苑裡森嚴的守衛前來煩她,所以她的婚後生活可以說過得相當愜意,只除了有點無聊而已。

    在竹苑裡的生活和她待在林家安和園裡的生活其實大同小異,完全就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想,大概找遍赤玄國也找不到一位新嫁娘像她這麼好命的吧?不過問題在於她好無聊啊。

    以前在林家,她無聊時總愛看書,因為看書除了能打發時間還能廣見聞,一舉兩得。但再怎麼喜愛的事,每天長時間做久了也會生煩生厭,更別提看書只是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而不是用來虛度光陰、浪費人生的好嗎?

    所以,當楚毅從外頭回來,興奮的為她帶來三本他國遊記時,她的反應只是木然的看著他,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他眉頭輕蹙,將她拉進懷裡,關心的問道。

    「整天看書,看得我都快變書蟲了,我好無聊。」她欲哭無淚的對他說。

    「你可以做別的事呀,送你這些書是因為你跟我說你喜歡看書,但我並沒有要你在短時間內將它們看完啊,你可以慢慢看,放個五年、十年後再看,又或者不想看、忘了它的存在而不看都行。你不要有壓力。」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對她說道。

    「我沒有壓力,只是覺得每天一直看書,沒別的事可以做好無聊,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被悶瘋了。」她哭喪著臉對他說,知道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叫她每天無所事事的過日子,她真的很痛苦。

    「你想做什麼?」他柔聲問她。

    「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我可以做什麼?」她滿臉期望加覬覦的看著他。

    「只要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就行了。」他說。

    「楚家是名門世家,家規應該有很多,身為內院婦人的我究竟能做什麼,又有什麼事是絕對不能做,你可不可先告訴我?」她猶豫的看著他。

    「你只管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就行,不能做的我會想辦法。」他再度說道,語氣堅定。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自己倚入他懷中,伸手環抱著他,說︰「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府中已有許多人看不慣在那邊閒言閒言了,你若再這樣繼續將我寵下去,我看用不了多久,咱們可能就會跟當年的爹娘一樣被趕出楚家了。」

    「這樣也不錯,以後天高地闊,任咱們遨遊。」他說。

    「你說這句話是真心的,還是只是隨口說來安慰我的?」她迅速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雙目圓睜的緊盯著他問道。

    「看你的樣子,你是很希望咱們被趕出楚家呀。」楚毅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不是知道我的夢想是有朝一日能周遊列國,若真被趕出去的話,也不過是把行程提前而已。」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反倒認真的考慮道︰「不過想四處旅遊,總得先有足夠的盤纏才行,所以毅哥哥——」

    她有目的想撒嬌時,就會學小瀅小時候叫他的方式喚他毅哥哥,楚毅也挺愛聽她這樣叫他的。

    「你剛不是問我想做什麼嗎?其實我想做的始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經商賺錢,只是身為楚家媳婦,我若真這樣做的話,是不是很沒規矩又不知輕重,完全就是在丟名門世家楚家的臉啊?」她憂慮道。

    「只要你不出面,小心隱藏在幕後就行了,就像當初你待在林家那樣。」他說。

    「但是不管我怎麼小心隱藏,最後依然讓人給盯上了。」商湘忍不住苦笑道。

    「林葉商團原本就是個令人矚目的商團,又在短短的幾年內一躍成為赤玄國第一大商團,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事,自然這幾年與商團有密切關係的人都會被調查和懷疑,你是非戰之罪。」他安慰她。

    「好吧,就算是道樣,我想賺藏在幕後也要有個可信之人待在幕前啊,在這裡你叫我臨時去哪兒找個能信任的人?」她嘆息的說。如果小勤沒死的話就好了,人才真的需要時間培養,可以信任的人更是可遇不可求,還真是想念小藍、小翠她們呀。

    楚毅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緩緩地伸出手來指著自己,說︰「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商湘因錯愕而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接著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從沒想過你也會有這麼傻的時候耶,你是我夫婿,我怎麼可能不信任你?真是個傻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把他當個孩童般的取笑道。

    楚毅哭笑不得的把她的手從頭上抓下來,做出惡狠狠的表情對她說︰「既然信任我,為什麼剛才都沒想到我?」

    「我不是沒想到,而是你已經夠忙了,看你每日忙得衣不解帶、足不沾地的,我又怎麼忍心再加事情讓你做呢?」

    「我其實並不是很忙,只是有些事——」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睜大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怎麼了?」她疑惑的問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臉上突然長花了嗎,不然他幹麼這樣?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傻瓜。眼前明明就有一個經商的天才,我竟然不知可以知人善用,真是個大傻瓜沒有錯。」他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懊惱的對她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完全搞不懂他現在究竟在說什麼。

    「來,跟我走。」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立刻起身拉她走出廂房,朝他處理公務的書房走去。

    進入書房後,他直接將她拉到桌案前,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本書冊遞給她。「看看。」他說。

    商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接過那本書冊後打開來看,原來它並不是什麼書冊,而是一本帳冊,一本流水帳冊,只是讓她覺得好笑的是,冊子裡的記帳方式並不是用赤玄國老式的記帳法,而是用她教導林葉商團的新式記帳法。重點是,這記帳的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偷學來的,只學到一半而已,重點都沒學到,所以除了橫式與直式的不同外,其實跟舊有的根本沒太大的差別。

    「這是哪來的?」她哭笑不得的問他。

    「我私人產業的帳冊。」

    「你私人的?」商湘頓時有些無言以對,開口問他︰「你的帳房是從哪裡學來這種記帳方式的?」

    「聽說這種記帳方式是林葉商團的記帳方式,現今赤玄國已有超過半數的商家都改用這種方式記帳,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楚毅疑惑的問。

    「你不覺得這和舊的記帳方式沒什麼差別,只差在一個是直式記帳,一個是橫式記帳嗎?」

    「差在這個地方,它將進出帳分開來了。」楚毅指著帳冊上的格式道。

    「舊的也分開來啦,只是分做兩本記帳罷了。」她無奈道︰「這樣進出貨全記在一本帳上,你不覺得更顯凌亂難看嗎?」

    「難看倒是不會,至少在進出與日期上都是一目了然,只是要對帳和結帳都有些辛苦。這便是你說我忙得(衣不解帶、足不沾地)的最大原因了。」楚毅苦笑道︰「夫人可有辦法可以幫助為夫?」

    商湘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嘆息道︰「問題就出在這種新的記帳方式,你們這些人其實都只學了一半,而且還是不齊全的一半。」

    說完,她逕自在桌案前坐了下來,提筆沾墨,在宣紙上畫下現今林葉商團所用的幾種會計格式,也是她當初教葉禹欣的,然後再——的講解使用方式,並將剛才那本凌亂的帳冊用新教他的方式重新謄寫一遍,讓他確切明白兩者之間的差別。

    楚毅看了一整個嘆為觀止。

    夫婦倆接下來幾天都一直窩在書房裡整理帳冊,商湘這才知道楚毅過去八年來為何一直都沒去找林家找她,因為這八年的時間他真的做了好多事,與她相比可謂不遑多讓。

    不同的是,她在林家有一群人可以配合她,而他卻是靠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一步一腳印的幹出這麼一番事業,真的很了不起。

    從歷年來的帳冊上可以看出許多事,她似乎看見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各個街道、暗巷裡收服乞兒和偷兒,供他們吃住,教導他們識字與武功,帶著那些當初與他一樣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的孩子一起成長的畫面,然後再慢慢地從中挖掘和培養出他所需要的人才,包括護衛、密探、情報人員、經商人員等等。

    她看得出一開始他之所以有錢收留那些乞兒、偷兒,都有著楚二叔幫忙的影子存在,但隨著收留的人數愈來愈多,支出愈來愈大,楚二叔的資助再也及不上時,他只得想辦法生財,也之所以後來他手上才會有如此多不記名的私人產業。

    那段捉襟見肘的陣痛期相當久,將近有兩年半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帳冊上竟還出現過三次捉拿盜匪、山賊的賞金名目,可見他們缺錢缺到連賞金獵人都跑去當了,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不過從帳冊上她也發現了,他現今的財務處境其實並不樂觀,尤其在替她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之後,原本還算得上寬裕的私人財產整個付之一空,導致他現在需要用到銀兩時,總是挖西牆補東牆的得過且過,真的是……唉!

    商湘沒有在這件事上做文章,說一些當初根本用不著什麼之類的馬後炮,因為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會這樣做完全是因為重視她、疼惜她,她又怎能不懂他的心意,還不知好歹的兜頭澆他一桶冷水呢?

    況且現在的重點根本就不是討論對與錯的時候,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說來也巧,雖然她琴棋書畫皆不會,十八般武藝也不懂,但經商賺錢可是她的強項,所以這件事交給她解決完全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正好,她也閒得發慌。

    和楚毅討論之後,她開始大刀闊斧的幫他整頓私人產業,什麼有「錢」途能做的,什麼沒利益該收的,該加哪方面的產業,又該怎麼做等等,她按部就班的一樣一樣的幫他整改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在幕前執行,她在幕後策劃,兩人合作無間。但慢慢地事情愈來愈多,他又要學又要教,又有別的事要做,一整個忙不過來,人都瘦了一圈,讓她心疼不已,只好與他商量讓她浮上台面,至少對於他所信任的手下,還是可以讓他們知道一些事實的。

    「順便讓他們知道你的夫人是值得你付出去的那一大筆聘禮和嫁妝的。」她開玩笑的對他說。

    「我可不是為了要讓你替我做這些事才娶你的。」他聞言立即蹙眉道。

    「我知道。」她傾身吻了他一下。「但咱們管不到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呀,尤其你那些錢也是大夥辛辛苦苦幫你掙來、累積來的,為了我這麼一個婦人一夕耗盡,你不能怪他們心裡有想法呀。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何不就讓他們瞧瞧你夫人我的能耐,也可以讓他們知曉他們主子多有眼光,能相中我這麼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她的說法讓他笑了起來,也讓他終於點頭同意讓她與他的屬下直接面對面。當然,那些屬下都是幫他打理產業的負責人。

    那些被召喚前來的幾個帳房掌櫃,雖都對她表現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但卻掩不了他們眼中深深地不以為然與輕視。但是,正所謂外行的看熱鬧,內行的看門道。是驢是馬牽出來遛遛看就知道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在翻了翻那些帳房掌櫃順道帶來的幾本帳冊後,提筆沾墨,在每本帳冊上頭圈了幾處,再寫上幾個字,便將帳冊——的還給他們,同時說了句「看看」之後,便逕自端起茶幾上的茶杯坐在那裡悠閒的喝起茶來。

    那幾個帳房掌櫃原先還不以為意,直到看清楚被她圈出來的錯處,以及錯處旁邊所寫的字,被點明其問題所在後,對她的態度頓時再也不敢有任何輕視的心態。

    不過這只是剛開始,當她喝完茶,正式開口與他們討論那些錯處,以及一些營業上的各種問題的解決方案後,他們對她的態度這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整個肅然起敬了起來,在離開時,甚至還一起朝她恭敬的行禮之後才退下。

    楚毅始終都安靜地坐在屏風後頭聽著,其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若有人在他身旁的話,便會看見他的嘴角愈揚愈高,高到不能再高時,乾脆變成無聲的哈哈大笑,整個人樂不可支。

    他的夫人真的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嘛,這下那幾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還能不能翻天?

    唉,有她在身邊真好。這個想法讓楚毅輕怔了一下,隨即灑脫一笑。

    這個想法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他腦袋裡好幾次,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但卻又真實的存在著,讓他每回有這想法時都會打從心裡的感動不已。

    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個秘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而且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未來都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秘密。

    那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因為它有些駭人聽聞,有些難以想像,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個關於他個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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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9:59 |只看該作者
【 第十四章】 老謀深算設計誰

    貼身服侍楚老夫人的王婆子從外頭走了進來,先將房裡的丫鬟全都找了個理由趕出去之後,這才靠近老夫人小聲報告道︰「老夫人,小二子他回來了。」

    老夫人聞言頓時雙眼一亮,立即說道︰「快讓他進來。」

    「是。」王婆子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即帶回一個三十幾許,和「小」字一點配不上的漢子走進來。

    「小二子見過老夫人。」王二有些拘謹的照著娘親的交代,先朝老夫人行禮問安。

    「免禮,趕快跟我說結果如何?」老夫人沒等他站直身子已迫不及待的問道。

    「回老夫人的話,大少夫人那封信是送往離州宣城林家的。」王二答道。

    「離州宣城林家?」老夫人蹙眉想了一下,道︰「我不記得離州宣城有姓林的名門或世家,那個林家是什麼來頭,你有沒有打聽到?」

    「有,那林家雖不是什麼名門世家,但在咱們赤玄國卻非常的有名。」王二說著表情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老夫人可曾聽說過林葉商團?那便是離州宣城林家現任家主林峰及其夫人葉禹欣,夫妻倆一起創建出來的。原本只是一個走商的商團,如今卻已成為咱們赤玄國的霸商,地位無人能及。老夫人,他們可是咱們赤玄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之人,奇跡之家呀!」

    「竟然是林葉商團?」老夫人聞言之後也顯得有些吃驚,那丫頭怎會與林葉商團扯上關係呢?「可知大少夫人將信送給什麼人?」她問。

    「是大少夫人的妹妹,親妹妹。」說到這個,王二顯得又更激動了一些,語氣下意識的在「親妹妹」三個字上加重了許多。

    「大少夫人的妹妹名叫商瀅,是現今林家的少主夫人。林家就只有這麼一根獨苗,是由林夫人所出的,也就是說,這位林家少主只要沒意外亡故的話,將來一定會繼承林葉商團,成為商團的主人,而大少夫人的妹妹也將會是商團獨一無二的主事夫人!」

    「老夫人。」聽見這些話,連站在一旁的王婆子都忍不住激動的叫了一聲。

    「你說的這些話都屬實嗎?」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盯著王二問道。

    「小的願以性命擔保,小的說的話句句屬實。」王二改以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老夫人眉頭輕蹙的沉思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王二的開口道︰「照理以林家如日中天的態勢,願意與他們結親家的人一定有很多,其中肯定不乏名門望族和皇親貴胃,但他們怎麼選擇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做媳婦呢?」

    王二不確定老夫人是在思考問題,還是在問他,正猶豫著是否要回答而轉頭看向王婆子時,王婆子已開口提點他道︰「老夫人在問你話呢。」

    「是。」王二趕緊答道︰「不瞞老夫人您說,這個問題小的當時也懷疑過,於是便特地在宣城裡打聽了一下,只是打聽到的消息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太難以置信了,所以小的剛剛還在猶豫不知該不該說給老夫人您聽。」

    「是不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老夫人自有判斷,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還不快點說!」王婆子忍不住瞪了兒子一眼斥責道。她這二兒子是挺機靈挺會做事的,但有時候就是想太多了。

    「你說說看是什麼消息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老夫人好奇的看向王二開口問道。

    「是。」王二應了一聲,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宣城裡的百姓都知道林家中有對商姓姐妹是林夫人的遠房親戚,許多人都說這對姐妹一定是財神爺投胎的,因為林葉商團就是在那兩姐妹前來投靠之後才興隆昌盛起來的。不過這些都是屬於市井小民間的流言,另外還有一個說法卻是在稍有身家地位,例如客棧、布莊、茶坊、酒樓這些做生意的老闆們之間流傳著。」

    說到這,王二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不確定,「那些老闆們都說商家大小姐是個真正的經商天才,現今咱們赤玄國所流行的新式記帳簿,其實就是商大小姐想出來的,林葉商團這幾年能蓬勃發展其實也是她的功勞。那些老闆們都說,他們又不是才剛認識林氏夫婦,光靠那對夫妻的能力,林葉商團是不可能有今日這種輝煌成就的。更重要的是,林家收到信後,不日就放出商家大小姐已死的消息。」

    王二說完,房裡一片沉靜,王婆子被驚得說不出話,就連見多識廣、老來成精的老夫人也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感覺果然只有匪夷所思和難以置信這八個字可以形容。

    「這……這是真的嗎?」半晌後,老夫人才勉強鎮定下來問道。

    「小的絕不敢騙您,這些全是小的在宣城打探聽到的事實。」王二一臉發誓狀。

    「老夫人,奴才曾聽在廚房做事的李婆子說,這幾個月常看見有人從側門出入到竹苑裡去,那些人好像都是咱們華城裡做生意的生意人,李婆子幾次採買府裡要用的東西時曾見過。」王婆子突然開口說。

    「怎麼從沒聽你說過?」老夫人轉頭看她。

    「因為那側門一直都有大少爺的人在把守,會從那側門出入的都是大少爺的人,或是大少爺找來的人。老夫人曾經說過,大少爺是個有分寸的人,要奴才們少打聽少多嘴,所以……」

    「糊塗!」老夫人罵道。「我說這話時竹苑裡就只有一個主子,當然沒什麼好打聽的。但現在可不同了,竹苑裡還多了一個人,你們這是……實在是……」

    老夫人手指著王婆子點了又點,當真是要氣也不是,要罵也不是,最後還是把手放了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快讓人去打聽看看,那些人到竹苑到底是去見誰?還有,也派人去查一查那些人所經營的鋪子在這段期間裡是不是有什麼變化?」

    「是,奴才這就派人去打聽。」王婆子立即躬身應道。

    「你也下去吧。辛苦了。」老夫人對王二說,打賞的事她晚些自動會交代下去。

    王婆子這個兒子很不錯,人很機靈,是個可用的人才,她會給予豐厚的獎賞,讓他明白只要用心為主子辦事,必定能得到應有的豐厚回報。

    不過他帶回來的這些消息實在是太讓人驚訝了,不管那些傳言的真實性有幾成,能讓宣城百姓們議論到這個程度便表示她這個孫媳婦極不簡單。

    林家放出的消息應是為免她再度遭人襲擊而掩人耳目的手法。

    現在就等王婆子那邊的消息來證明真假了,如果答案是真,那麼她就可以放心把楚家交給她,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必愧對楚家的列祖列宗,對在那裡等她的老爺子也有個交代。

    毅兒才是楚家的正統,是楚家真正的嫡子,他的妻子若是個能幹的,將來要接任楚家家主也能多些幫助,讓事情更加順遂。

    第一次她對這個孫媳婦有了期待,不再只有滿腹的挑剔與不滿。

    她希望不久之後,王婆子能為她帶來她想聽的消息。

    老爺子,為了咱們楚家,請讓我的希望成真吧。

*             *             *

    「大少夫人,蘭苑派人來說老夫人有事找您,請您過去一趟。」紅丹匆匆地從外頭走進來稟報道。

    商湘愕然的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書冊,看向紅丹問︰「你說老夫人找我?」

    「是。就在剛剛,在蘭苑服侍老夫人的彩環姐姐親自過來轉達的。」紅丹點頭答道。

    「她有沒有說老夫人是為了什麼事情要找我?」

    「奴婢問了,但彩環姐姐說她也不知道。不過奴婢還問了老夫人的心情,聽說老夫人今天心情很不錯,想必應該不是什麼壞事才對。」紅丹補充說道。

    商湘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讚美她道︰「你真聰明。」

    「奴婢只是稍微機靈了一點,根本稱不上聰明。聰明的人是大少夫人,就連大少爺都說對大少夫人他是甘拜下風呢。」紅丹一本正經的搖頭道。

    「大少爺說的?」商湘挑了挑眉頭。

    紅丹點點頭,認真的說道︰「大少夫人進門的前一天,大少爺將在竹苑裡服侍的所有人都叫來,對大家說以後要好好服侍大少夫人,聽大少夫人的話,今後在竹苑裡,大少夫人說的話便等同大少爺說的,不需懷疑,也不需要向他請示或報告,因為大少夫人比大少爺聰明,所擁有的聰明才智讓大少爺甘拜下風。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大少爺說他相信大少夫人,就像相信大少爺他自己一樣。」

    商湘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麼一席話,臉上表情頓時有些怔然,也有些感動,但溢滿心田的卻是對楚毅愈來愈深的愛戀。

    穿越到這個地方,能夠遇見他、嫁予他,真的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與幸福。

    「走吧。」她起身道。

    「大少夫人,您現在要去哪兒?」紅丹不解問道。

    「不是說老夫人有事找我過去嗎?」她微笑道。

    「可是大少爺現今人不在府中呀。」紅丹驚愕的睜大眼睛。

    「既然他都說對我的聰明才智甘拜下風了,內宅這點事我若不能處理好,還得事事靠他護航,那就愧對他對我的評語了。」商湘輕聲笑道,笑容自信而美麗。「走吧,咱們去蘭苑看看,看老夫人第一回主動要我過去為了何事?我還挺好奇的呢。」

    結果令她相當無言,老夫人請她過去,只是莊子送來了當季的果子,相當新鮮好吃,便叫她過去一同品嚐,順道閒話家常的關心一下她的身子狀況,暗示她該準備生孩子了。

    不過在她看來,明示要她快點生孩子才是正事,關心她身子狀況和品嚐水果什麼的才是可有可無的順道吧?

    她低頭伸手摸了摸自個兒平坦的小腹,她的月事不久前才來過,確定肚子裡現在沒有孩子,太可惜了,要不然剛剛就可以一接害羞的說她已經有了,把平曰見到她時嘴巴總是緊得跟蚌殼一樣的老夫人驚喜到嘴巴完全闔不起來。

    等一下,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平日老夫人見到她總是吝於開口,今天怎麼會突然跟她說這麼多話呢?就算是心情好,盼望能早日抱到曾孫,對她的態度也太過和顏悅色了吧?尤其是老夫人雖暗示了她最好能早日懷孕生子,但對進門早已超過半年時間,卻仍未有好消息傳出的她沒有一絲的責備或不悅,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沒注意到呢?

    商湘認真的回想在蘭苑裡時老夫人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爹娘過世之後就與妹妹一起生活,姐妹倆感情應該很好吧?如今姐妹分隔兩地,不會思念嗎?」

    老夫人問她。

    「當然會思念。幸好妹妹與孫媳都識字,會讀寫,思念可寄情於書信。」

    她當時如此答道,話題便終止於此沒再繼續,她也將它當成閒聊隨口問問的問題,沒深入的思考。但是現在想一想,她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老夫人怎會突然提到妹妹呢?既然提到了,又怎麼只問這麼一句就沒了下文?

    一般人若是閒聊,肯定會接著問她妹妹是嫁到何處?嫁予何人之類的,要不然,至少也該關心的問上一句「那你妹妹嫁人後過得如何」之類的不是嗎?怎麼老夫人接下來卻什麼都沒問,就好像避嫌一樣,怕會多說多錯,一不小心就露了馬腳……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裡感覺不對勁!

    商湘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來勁了。只要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要再抽絲剝繭就容易多了。

    為什麼老夫人對小瀅的夫家沒興趣,連問都沒問?又為什麼會給她那種好像怕會露出馬腳的感覺,老夫人怕露出的馬腳又是什麼?與她有關,小瀅,小瀅夫家,林家……等一下!林家?難道老夫人的目的在於林家?!

    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老夫人就該順水推舟的接著問她有關妹妹夫家的事,但老夫人卻什麼也沒問,就好像壓根不知道小瀅是嫁到林家……

    等一下,不是壓根不知道,應該是壓根就知道才對!

    沒錯,老夫人一定知道這件事,知道她妹妹商瀅是嫁入赤玄國第一大商團林葉商團的林家,相對的就表示老夫人也一定知道了她與林葉商團間的那些謠言,至於謠言的真假……商湘雙眼一瞇,揚聲朝門外的方向召喚道︰「紅丹在嗎?」

    不一會兒,紅丹立即從門外走進來。

    「你去問問看,最近府中有沒有人在打探咱們竹苑的事,不管任何事。」她交代道。

    紅丹立即領命而去,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後之帶回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大少夫人,的確有人在探聽,不過詢問的卻是大少爺是不是出府去之類無關緊要的事。這事其實問門房便知,底下的人不覺得這是什麼秘密,便隨口回答那問的人。」紅丹如實稟報。

    「來探聽的人和哪個苑裡的人走的比較近,或哪個苑裡的人交情好,知道嗎?」她問紅丹。

    紅丹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震驚的睜大雙眼,脫口叫道︰「蘭苑!」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商湘嘴角微揚的說,大概知道那位老夫人為何改變對她的態度了。

    之前在老夫人心中,她只是個沒有娘家一無可取的孤女,要不是楚毅拿婚約當藉口硬要娶她,她根本就進不了楚家大門。老夫人因無法阻止這門婚事,只能冷漠以對,對她視若無睹當做不存在,所以平時連句話都不太願意和她說。

    可是在得知她唯一的妹妹竟然嫁入赤玄國霸商——林葉商團的林家之後,進而可能又得知她這個一無可取的孫媳婦竟與林葉商團這些年來蓬勃發展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加上這幾個月來華城內又有幾間商家的掌櫃不斷出入竹苑。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老太太肯定也有派人去打聽那些商家的鋪子近來有無變化,例如生意是否有變好,又或者做生意的方式有無改變之類的,然後一樣一樣的加總起來,她的不凡便呼之欲出。

    她想,這應該就是老夫人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真正原因了。

    「大少夫人,底下的人是不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紅丹擔憂的問道,替那些口風不夠緊的同伴們擔心不已。

    「沒事,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一樣,就算咱們苑裡的人三緘其口,他們一樣能從門房那邊得到答案。」商湘看向她緩緩地搖頭道。

    紅丹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讓商湘看了挺高興的。紅丹這丫頭不僅人機靈,心腸也好,和小藍挺像的,差別只在於小藍比較沉默寡言,而紅丹比較活潑多話一些,但都是忠心的。

    「紅丹,你看得懂帳本,會算術嗎?」商湘看著她問道。楚府中的三等丫鬟幾乎都識字。

    「奴婢只懂一點點。」雖然不知大少夫人怎會突然問她這個,紅丹依舊老實回答。

    「你想不想學算帳和如何做生意?」她問。「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奴婢願意。」紅丹立刻激動的點頭答道,喜上眉梢。

    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大少夫人身邊做事,總是能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對大少夫人淵博的學識與聰明的智慧充滿了崇拜,也終於明白當初大少爺為何會說出對大少夫人甘拜下風這句話。如今大少夫人竟然主動說要教她算帳和做生意,這叫她如何能不激動,不歡喜呢?

    她不求什麼,只求能學會大少夫人所教的,哪怕自己蠢鈍如豬只能學會其中一二,但她相信即使如此,一定也能夠終生受用無窮。

    「紅丹謝謝大少夫人的賞識,奴婢一定會努力學習,將來會好好為大少夫人和大少爺做事的。」面對大少夫人的賞識、信任與大公無私,紅丹心情澎湃,義無反顧的誓言道︰「今生今世絕無二心,否則紅丹願遭天打雷劈。」

    商湘決定要教紅丹經商的事,並不是心血來潮或臨時起意,其實她很早以前便一直在觀察竹苑裡的丫鬟們,想從中找出個小藍或小翠來當她的左右臂膀幫忙她。

    不過或許是世家門風的關係,楚家的丫鬟奴婢們訓練有素,進退得宜,要從其行為舉止看出真性情沒長時間相處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單就說她的貼身丫鬟紅丹好了,她都暗中觀察了好久之後才確定了她是個可以培養的忠心之人。

    總而言之,關於紅丹的事只是個插曲,主題曲依舊是蘭苑裡的那位老夫人,究竟老夫人突然對她示好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總覺得應該不是為了楚家傍上大戶——林家,又或者得到一個財神爺——她,這麼簡單的事,因為那位老夫人看起來沒這麼見錢眼開,這麼膚淺才對,所以,她心裡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呢?看樣子自己快樂似神仙的好日子就要到底了,接下來得步步為營,好好接招了。

    過沒幾天,麻煩果然就找上門來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先是堂妹堂弟媳們一個個連袂來訪,不是言不及義、莫名其妙的浪費她的時間,就是嘲諷譏誚的不明所以,簡直讓她煩不勝煩,又不能拿掃把直接把她們趕出竹苑,又或者在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謝絕一切訪客。

    其次是原本不需要她費心的宅事突然整個多了起來,一會兒是奴僕的月銀沒到位,一會兒是府中按月分發給各苑食材耗物明顯短少短缺,上頭的管事卻置之不理或找各種藉口搪塞之類的,讓竹苑的管事婆子一個個怨聲載道的報到她這裡來。

    其實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對她而言都是小事,只是她實在很不耐煩這些雞毛蒜皮的小雜事,因為太浪費時間了。所以沒耐性的她乾脆直接用銀子解決一切,反正姑娘她就是錢多,怎樣?至於後頭那些吃飽太閒,無聊就愛生事的傢伙,她實在是理都懶得理。

    「大少夫人,二夫人朝這邊來了。」

    聽見外頭的丫鬟來報,原本半躺在竹閣裡,正忙裡偷閒的一邊看書,一邊享受著輕風拂面的商湘頓時皺起了眉頭,基於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道理,她深信這位二嬸會突然駕臨竹苑肯定不會是為了什麼好事。

    難道生事的主謀要出現了不成?

    她急忙從躺椅上爬起來,在紅丹手腳利落的幫忙下,才剛整理好因躺臥而弄得有些凌亂的髮絲與衣裳,不請自來的李氏便已從外頭走進這座楚毅特別為她搭建的聆風竹閣。

    李氏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著這座新建的竹閣,然後語帶酸意的朝她開口道︰「真是清新涼爽的好地方,活像世外桃源似的,毅兒對自個兒媳婦還真是好呀。」

    「二嬸這是在取笑侄媳?」她做出羞赧狀。

    「二嬸這是在羨慕你,想我和你二叔成親都二十餘載了,他可從沒為我建過什麼竹閣、亭閣的,你成親也不過才半年多,這就有一座專門為你所搭建的竹閣,可真是羨煞人啊。」李氏拉著她一起坐下來。

    商湘覺得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沒啥意思,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二嬸今兒個怎麼有空到侄媳這兒來串門子?」

    「聽說這座竹閣建得極好,我一直想來看看,今兒個剛好有空便過來了。」李氏說。

    信你才有鬼,商湘在心裡腹誹了一句,面上卻微笑道︰「府裡人多事也多,二嬸您是能者多勞才會這麼忙,真是辛苦您了。讓每日待在竹苑裡坐享其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侄媳每每想到此,都覺得深感愧疚,寢食難安呀。」

    「所以你才向老夫人提議,想替我分憂解勞嗎?」李氏微笑的看著她接口道。

    「什麼?」商湘呆了一下。

    「二嬸其實很感動,沒想到你如此為我著想,深怕我一個人掌管宅內所有的大小事,事情太多了會忙不過來,所以想為我分勞。這份關心與貼心就連我家憐兒、惜兒都不曾有過,你怎會如此乖巧懂事,我的憐兒和惜兒若有你一半貼心,一半懂事就好了,二嬸真的是太感動了——」

    再讓她這樣皮笑肉不笑的言不由衷下去,商湘怕自己會先忍不住吐出來,於是便直接打斷她。

    「二嬸,侄媳聽不懂您在說什麼,侄媳並沒有對老夫人提議過什麼呀。」她以一臉驚訝加錯愕的表情看著李氏說。「您也知道老夫人不太喜歡侄媳,侄媳根本不敢在老夫人面前多說一句話,又怎會與老夫人提這事呢?您說是不是?」

    「不是你提的?」李氏意外不已。

    商湘立即搖頭,正色道︰「二嬸也知道侄媳從小就失去爹娘,沒有娘親的教導,侄媳根本不懂得如何管理內宅之事,因此雖然明知道二嬸每日為了府裡的大事小事忙得不可開交,侄媳也沒辦法前去幫忙,只怕愈幫愈忙,這才會深感愧疚和寢食難安呀。」

    「真的嗎?」李氏用帶著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她。

    商湘用力的點頭,然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猶豫地開口道︰「不瞞二嬸,近來侄媳光是為了處理竹苑裡的事就忙得焦頭爛額了,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管事婆子抱怨府中月俸遲發,苑裡用度配額短少,上頭管事又推諉責任這些事,最後只得拿出自個兒的體已銀了事。」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李氏驚訝道,裝得好像。「這事你應該要來跟二嬸說呀,怎麼可以拿自個兒的體已銀出來呢?」

    「二嬸平日已經夠忙了,侄媳實在不想為了這些小事再去勞煩二嬸。」

    「這可不是小事。總之你放心,這事我會追究,那些下人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訓那些傢伙!」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保證的對她說道。

    「麻煩二嬸了。」

    「說什麼呢。」李氏瞋了她一眼,將話題引回管理內宅之事,道︰「這內宅的管理一定要公私分明,即使你手上有點錢也絕不能這樣用懂嗎?這樣只會讓那些刁奴更加肆無忌憚,沒將主子放在眼裡,明白嗎?」

    「二嬸沒說侄媳還真不懂,只想將事情解決了,讓管事婆子別再一直跑來與侄媳抱怨就好,沒想到還有這等厲害關係在裡面。」商湘用一臉驚訝加受教的表情說道,一頓後又道︰「二嬸瞧侄媳這個竹閣,裡面又是躺椅又是臥榻的,一看就知道侄媳是個憊懶的。

    「這管理內宅之事別說侄媳不懂了,就算有人願意教,以侄媳的愚鈍加上憊懶的性子恐怕也是學不好,做不好的。所以這麼說有些對不住二嬸您,但您能者多勞,這管理內宅的事還是只能依靠您啊,恕無能為力的侄媳沒辦法為您分憂解勞,真是對不住您了。」

    她這一席話讓李氏聽後頓時眉開眼笑,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瞧你說的,哪有什麼對不住不對不住的,我是楚家現任的主事夫人,這些事本來就該我做的。」李氏笑著親熱的拉著她的手說︰「當然,如果大侄媳願意幫忙分擔些事做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讓二嬸我輕鬆一些,不過看樣子大侄媳似乎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沒辦法幫忙呀。好吧,這事由我來跟老夫人說,你就不必擔心了。」

    「謝謝二嬸,那侄媳就厚著臉皮繼續待在這竹苑裡,每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閒度日了。」商湘羞赧的微笑道。

    送走和來時完全兩種心情,腳步輕盈離去的李氏之後,商湘嘴角微揚的回到聆風竹閣繼續看書,吹風,品嚐茶點,悠閒度日。至於竹苑之外的那些人、那些事,會因她今日的表態產生什麼變化,她早已打定主意以不變應萬變。

    楚家中的幾個長輩中,男人不管後院的事,即使管了也有楚毅能應付;二嬸只想權力一把握,恨不得她這個嫡長孫媳不管事;另外兩個嬸嬸嘛,既然都與夫婿一同分家住到外頭去了,想回主府生事有也限,比較麻煩的也就只有住在蘭苑裡的老夫人一個人而已。

    事實上正確的說法是,只要老夫人不生事,大夥都能相安無事,家和萬事興,就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麼想的,都年紀一大把了,好好的待在蘭苑裡含飴弄孫的享清福不好嗎?

    總之,不管老夫人是怎麼想的,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後院女人們爭權奪利的鬥爭之中的,老夫人有本事就直接開口命令她去接管,不過這麼一來就得捅破她有著優秀的經商能力這個秘密,而一旦將這個秘密捅破,她就更有理由拒絕接管內院之事,因為她根本沒時間管理後院這種小事,她要做的是大事好嗎?

    當然,也許老夫人會用男主外女主內的理由訓誡她,但她相信楚毅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站出來為她說話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她而且寵她,絕不會眼睜睜的見她受逼迫做她不想做的事。

    唉,想到這個,她再次覺得能夠遇見他、嫁給他,真的是她穿越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空中最大的幸運與幸福。

    幸好有他,幸好能遇見他,真是滔天之幸。

    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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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9:00:14 |只看該作者
【 第十五章】 愛恨情仇恩怨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商湘雖已明白的向李氏表白了她無心管事的心意,但也不知道李氏是怎麼對老夫人轉述這件事的,最後結果還是讓老夫人得逞,將管理竹苑的權力單獨劃分了出來,交給她自個兒管理。

    老夫人冠冕堂皇的說法是——「不會就要學,不然她難道還想一輩子都賴在老二家,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嗎?她自個兒想當個無用之人也罷,將來有了孩子要怎麼教導孩子,若娶了媳婦要怎麼以身作則?」

    末了又把李氏給訓了一頓,道︰「她自小沒有爹娘,沒人教導,嫁進咱們楚家公婆又雙雙不在世,你這個身為嬸嬸的長輩難道就不能多給她一點關懷,多照顧、教導她一些嗎?真是心比鐵石硬!」

    聽到紅丹隻字不漏的轉述老夫人當時對李氏說的話,商湘頓時對李氏充滿了同情心,也替李氏覺得委屈。

    若真要說楚府之中有誰的心比鐵石硬,在她看來老夫人才應該名列第一,不僅因為她以前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冷漠態度,更因她當年狠心與嫡子斷絕關係,甚至不許庶子庶女們與他們一家三口連絡往來,進而逼得楚震天不得不帶著妻兒遠離家鄉,最後卻因途中遇難,夫妻倆雙雙客死異鄉,讓楚毅淪為孤兒乞丐,差點沒餓死在他鄉街頭,成為亂葬崗裡的一具無名屍。

    總而言之,她對那位老夫人沒啥好感就對了,即使她是楚毅血濃於水的親奶奶也一樣。

    因此,當李氏臉色難看的再度蒞臨,頒布要將竹苑劃分讓她掌管時,她乾脆直接教李氏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方法,讓李氏繼續掌管一切,她啥也不管,就只負責聽令行事,李氏怎麼說她怎麼做,就這麼簡單。

    「這樣真的可以嗎?」李氏猶豫的看著她問道。

    「侄媳本來就是什麼都不懂,總要有人邊教邊帶才會,二嬸就當是在教侄媳就行了。」她認真的點頭道︰「如果老夫人發現怪罪的話,二嬸只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堅決否認,其他的都交給侄媳處理就行了。」

    「大侄媳婦,你該不會利用這事來陷害二嬸吧?」

    李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讓商湘頓時只覺得哭笑不得。就算她真有那種歹心思,她會老實說出來嗎?二嬸這個問題問得也真是太傻了吧?還傻得有點可愛。

    商湘認真而誠懇的看著李氏,緩聲開口道︰「二嬸,相公始終記得他小的時候,只有二叔常去看他,之後歷劫歸來這些年也一直承蒙二叔二嬸的照顧。相公曾對侄媳說過他絕對不會忘了二叔二嬸的恩惠,身為他的妻子,侄媳自然會夫唱婦隨了,又怎會對二嬸您恩將仇報呢?所以您儘管可以放寬心,侄媳絕對不會害您的。」

    李氏目不轉睛的看了她一兒,終於點頭相信了她。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計謀當然瞞不過老賊——呃,不是,是老夫人的那一雙利眼,所以這事很快的就東窗事發。

    這回被叫到蘭苑被訓話的人不再只有不受老夫人待見的李氏,還有她這個不知好歹,在旁人看來完全辜負老人家為她謀權鋪路的心意的孫媳婦。

    不過雖然被傳喚的只有兩人,到場的卻有三人,多出來的那個人自然是護妻心切的楚毅無誤。

    老夫人一見楚毅陪同商湘前來,原本已經有些難看的臉色瞬間又更難看了幾分,不過面對唯一的親嫡孫,她還是很難真正的板起臉來。

    「毅兒今日怎會有空到祖母這蘭苑來?」老夫人明知故問。

    「幾日不見祖母毅兒有些想念,正好聽聞祖母有事找湘兒,便隨湘兒一同前來了。」楚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說的跟真的一樣,讓商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差點沒笑出來。

    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微僵了一下,也沒拆穿孫兒的謊言,直接指著一旁的椅子開口道︰「也好,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聽聽這事該怎麼辦吧。你們倆也坐下來。」

    李氏看起來有點驚訝,這還是她第一回在老夫人這裡獲得到有座位可坐的待遇。見三人都坐下之後,老夫人開門見山的直接問楚毅道︰「毅兒可知近來祖母讓你二嬸將竹苑的內務從府中劃分出來交由你媳婦兒打理的事?」

    「毅兒知嘵。」楚毅點頭道。

    「那你可知祖母為何要這麼做,以及你媳婦兒又做了什麼事?」老夫人說著瞥了一眼低眉順眼恭坐在一旁的孫媳婦,心裡著實不悅。她沒想到這女娃外表看起來柔柔順順,結果竟然如此表裡不一,連她這個老夫人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簡直就是膽大妄為,不知好歹!

    「毅兒知道。」楚毅再次點頭答道。

    「你知道?」老夫人輕挑了下眉頭。

    「知道。」楚毅肯定的應道︰「毅兒知道祖母的用意是為了想讓湘兒藉此學習並習慣處理宅內事務,也知道湘兒陽奉陰違的逆了祖母的一片苦心與好意。」

    聽到這話,老夫人欣慰的輕點了下頭,至少她的孫兒還知道她的用心良苦。

    「不過這件事湘兒並沒有做錯。」楚毅接著說,這讓老夫人的臉色頓時整個都沉了下去,忍不住動怒沉聲衝口質問。

    「你的意思是你的媳婦兒沒做錯,是祖母做錯了?」老夫人沉聲問道。

    「祖母為孫兒孫媳著想的心意並沒有錯,孫兒夫婦倆承祖母厚愛也謹記於心,不敢片刻忘懷。而這也是湘兒做出陽奉陰違的決定原因,希望能承祖母之情,也能保全大義。」楚毅面不改色,平靜的答道。

    「保全大義?」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嘲諷的問道︰「保全什麼大義?」

    「保全二叔二嬸這些年來對侄兒照顧有加的養育之恩,與家和萬事興的大義。」楚毅正色道。

    「好個家和萬事興,所以你的意思是祖母的所做所為是在擾亂家宅的安寧?」老夫人冷笑一聲,眉目慍怒的轉頭看向李氏,問道︰「老二家的,你是否對我這些日子來所做的決定充滿了不滿和氣憤?說出來聽聽。」

    「媳婦不敢。」二嬸立即低頭答道。

    「原來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李氏倏地一驚,急急忙忙的抬起頭來,揮手改口道︰「不是,不是,是沒有,而不是不敢。媳婦對老夫人所做的決定沒有任何不滿和氣憤,真的沒有。」

    「不是你,那就是你下邊那幾個小的了?你平時是怎麼教導她們的?長輩們說的話,做的決定,豈容她們這些小輩說三道四的擾亂家宅安寧?你這個做婆婆的平日到底是怎麼治宅立規矩的?這樣也配當咱們楚家的主母嗎?」

    李氏被訓得灰頭土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讓商湘看了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的開了口。

    「這一切都是孫媳的錯,若非孫媳受老夫人獨寵,弟妹們又怎會因吃味與為自個兒的婆婆抱不平呢?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反應。若真要追根究底,其實孫媳才是那個有錯之人。」但罪魁禍首卻是老夫人你。商湘在心裡默默地加了這麼一句。

    「你的意思是,追根究底其實錯的是我?」老夫人瞇眼問道,怎會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呢?

    「孫媳婦不敢。」商湘低眉順眼的回答。

    「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的?」老夫人冷哼道。

    「祖母,孫兒與湘兒有著相同的看法,弟妹們有那些不平之鳴實不為過。」楚毅開口挺嬌妻。「事實上孫兒也想為二嬸說句話,二嬸平日孝順祖母,掌管內院又盡心盡力,有目共睹,咱們楚家這些年來亦在二叔和二嬸齊心協力的打理下井然有序,家和萬事興,祖母剛剛對二嬸說的話實在是有失公允。」

    「大膽!」老夫人被氣到臉色丕變,怒聲斥喝。「你說誰有失公允,你竟敢出言指責祖母我?就算我平日再疼你寵你,也不許你如此放肆無禮!」

    「孫兒很抱歉,但忠言逆耳。」楚毅面不改色的直視著老夫人道。

    「好個忠言逆耳!」老夫人怒極反笑。

    「二嬸,府裡應該有很多事很多人等您拿定主意吧?您有事去忙吧,這裡的事交給相公和侄媳處理就行了。」商湘轉頭對李氏說,看此刻楚毅臉上不動如山的表情就知道他這回是鐵了心要對老夫人「忠言逆耳」一番了,但這些忠言可不適合李氏旁聽,她只能開口請李氏先行離開了。

    怒不可遏的老夫人找到機會,猛然將滿腔怒火噴向她。

    「放肆!」她大聲罵道,「這裡是哪裡,誰允許你開口說話,允許你在這裡發號施令了?真是沒教養、沒禮數,傲慢無禮的丫頭!」

    商湘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聽楚毅沉聲開口道︰「祖母,請您將這幾句話收回去。」

    「你說什麼?」老夫人轉頭怒瞪孫子。

    「請您將剛才那幾句話收回去。」楚毅不避不讓的直視著老夫人說︰「湘兒雖然自小沒了爹娘,但卻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將自己和妹妹撫養長大,姐妹倆皆秀外慧中、知書達禮,並非祖母所說的那樣。況且,湘兒之所以會出言請二嬸回避,也是為了顧及您的臉面,因為孫兒接下來要對您說的話可能不太好聽。」

    「你想說什麼?」老夫人瞪眼問道。

    楚毅轉頭看向李氏,李氏立刻知情識趣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正想開口向老夫人告退時,卻被老夫人喝斥。

    「坐下,誰都不許走!我倒要聽聽看什麼話會傷及我的臉面。」老夫人滿臉譏諷與冷笑。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商湘心裡頓時響起這句話,老夫人當真一點都感覺不到楚毅對待她這個祖母,除了敬愛之外還帶著淡淡的,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恨嗎?所以當他說出「忠言逆耳」這四個字時,她就知道他要一吐為快了。

    「既然祖母不介意二嬸在場,那孫兒就直說了。」楚毅面無表情的開口道︰「祖母近來的所做所為孫兒認為委實不該,其一,二嬸將內院管理得井然有序,大夥皆已習慣信服,任意插手變更只會擾亂內宅;其二,竹苑也是府中一苑,特意劃分並非為孫兒夫婦好,只會加孫兒與二叔一家人的矛盾,是禍不是福;」

    「其三,雖然您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您心裡比誰都明白這只是藉口,您的目的是在為了替孫兒謀權,先讓湘兒慢慢地掌理內院,再從二叔手上奪回楚家家主之位,孫兒說的可對?」

    說到這兒,只見老夫人和李氏臉上的表情皆倏然丕變。老夫人變得沉靜如水,莫測高深,而李氏則是震驚不已,先是面露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即又露出強忍憤怒之色。

    「孫兒不是不懂您的心,但是這對二叔二嬸並不公平。」楚毅接著繼續說︰「二叔雖非祖母所出,但這些年來對您始終孝敬有加,沒有一日不將您當親生母親般服侍對待,但您只為了那麼一點血緣關係便無視二叔二嬸這些年來的真心與付出,想謀奪楚家家主之位於予孫兒,陷孫兒於不義,此事孫兒恕難從命。」

    「什麼謀奪?楚家家主之位本來就該屬於你,你才是楚家的嫡系子孫,唯一的嫡子、嫡孫!」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下座椅的扶手,怒不可抑的大聲斥喝道。

    「不,早在當年您將我父親與母親驅逐於楚家大門外,並斷絕一切所有關係之後,楚家嫡系可以是楚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卻唯獨不會是我,因為我早已失去那資格。」楚毅目不轉睛的看著老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她緊盯著孫兒,抖著聲問道︰「你這是在怪祖母嗎?」

    「孫兒只是在闡述一件祖母可能遺忘的事。」楚毅面無表情,平靜地回答。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老夫人虛弱的說。

    「對我來說,它從未過去。」楚毅說,並沒有因老夫人表現出虛弱的樣子而軟化,相反的還將壓抑在心裡多年的不滿沖衝口而出。「害死了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後,您只用一句「都已經過去了」就想掩蓋那一切嗎?」他硬聲問道。

    「住口,楚毅!」突如其來的喝止聲來自於花廳門外,楚震中大步的從外頭走了進來,表情嚴峻,一進門便轉身朝楚毅命令道︰「跟老夫人道歉,快點。」

    楚毅沉默了一下,這次淡淡地開口說︰「對不起,祖母。」

    老夫人緊盯著楚毅,抖著聲再次問他道︰「你認為是祖母我害死你爹娘的?」

    「不是認為,這是事實。」楚毅平靜地回答。

    「楚毅!」楚震中再度喝止他。

    「二叔,這件事也該讓祖母知道,不然爹娘就死得太冤枉了。」楚毅態度堅定的看著楚震中說︰「其實侄兒有件事尚未與二叔說,那個女人似乎連侄兒也不想放過,近日正在故技重施的想利用祖母迫害侄兒。」

    「你說的是真的嗎?」楚震中震驚的瞠眼問道。

    「二叔若是不信,何不親自問一問祖母?」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什麼該讓我知道,什麼故技重施的利用我?你們叔侄倆到底隱瞞了我什麼事?老二,你來說!」老夫人無法忍受他們叔侄倆對她的無視,怒氣衝衝的質問出聲。

    「母親,這件事……」楚震中猶豫不決,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這事若是被揭穿開來,老夫人肯定會受到極嚴重的打擊,他很擔心她是否承受得了那殘忍的一切。

    「二叔,我來說吧。」楚毅將這困難的任務攬了過來,轉身面對著老夫人說︰「當年殺害我爹娘的凶手並不是什麼盜賊,而是有人惡意為之,驅使賊人所為,祖母可知那惡毒之人是誰?」

    「你說的可是真的?」得知獨子之死竟是有心人所為,老夫人震驚不已,心痛難抑的咬牙切齒,迸聲問道︰「是誰?」

    「那人便是當年讓您讚不絕口,為父親相中,想迫父親將其迎娶,納為平妻之人。」楚毅冷笑道。

    「這不可能!」老夫人脫口叫道,臉上盡是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神情,斥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真是孫兒在胡說八道嗎?」楚毅遏止不住的冷笑了一下。「孫兒手上有封信,是那毒婦與盜賊互通的親筆信函,祖母這些年與那人一直有書信往來,定能認出其字跡。您若想看,孫兒這就去取來讓您親自確認。」說完,他直接轉身走出花廳,不想留下面對老夫人受打擊後的反應。

    「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怎麼可能呢?」老夫人面無血色的坐在椅上不斷地搖頭囈語著,無法相信這麼一個晴天霹靂般的事實。「這怎麼可能呢?這不可能,不可能。」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商湘開口輕吟道。

    老夫人渾身一震,倏地轉頭狠狠地瞪向她大聲質問道︰「理由呢?她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說著,她銳利的目光從商湘臉上移到楚震中臉上,再到李氏臉上,最後又回到商湘臉上,大聲命令道︰「你們說呀!」

    她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她所相中的亭西伯爵府千金,知書達禮,溫柔敦厚,不管是家世、相貌還是才華都與天兒完全匹配的完美媳婦,她怎麼可能會是害死天兒的凶手呢?怎麼可能?!

    「您讓她充滿了希望,最後得到的卻是失望。愈是優秀的人愈驕傲,愈是驕傲的人愈傷不起。人一旦被恨意蒙了心,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呢?」商湘直視著老夫人的雙眼,緩緩地開口道。

    老夫人像是要吃了她般的瞪她,然後突然又像是被人抽乾了全身的氣力般,忽然整個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母親!」楚震中憂心的上前,柔聲安慰道︰「您還好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您真的想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並不是您的錯。」

    過去的事……

    害死了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後,您只用一句「都已經過去了」就想掩蓋那一切嗎?楚毅指控的話語言猶在耳,令老夫人不由自主的老淚縱橫,淚流滿面。她神情恍惚,喃喃自語的沙啞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天兒的,是我。」

    「母親……」楚震中不知所措的站在老夫人身前,面色沉痛。

    他當初得知此事時,也是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大侄媳婦剛才說的話沒有錯,最毒婦人心,誰會想到一個養在深閨,柔柔弱弱、溫柔可人的伯爵府千金會狠心至此?只不過私底下說好的親事吹了,她竟就不甘心到能以自己做為籌碼,要娶她之人允諾這麼一個傷天害理、泯滅人性的要求,然後狼狽為奸的設計出這起慘案。

    楚毅當年完全是命大才逃過一死,他能活著回來,並在這麼短短幾年內就調查出隱藏在陽光下的狠毒,讓一切事實真相水落石出,楚震中深深地相信這一定都是大哥大嫂在天之靈的庇佑。

    至於毅兒剛才所說的故技重施……

    「母親,您與亭西伯爵府那婦人近日是否還有連絡?她是否有向您要求什麼事,您是否有應允她什麼?」他沉聲問道,顧不得讓老夫人慢慢平復震驚與悲傷,因為這事太重要了。大哥和大嫂已被那惡毒的女人害死,他絕不允許那惡毒的女人再次利用老夫人來迫害楚毅,迫害大哥這唯一僅存的一滴血脈。

    「有。」老夫人抬頭看著庶子,有些反應遲鈍的答道。

    「她要您做什麼?」

    「她要我答應幫她了卻當年沒能嫁進楚家的遺憾,想和咱們結親,讓她的女兒嫁進咱們家。」

    「嫁給誰?」

    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這才吐出那個名字。「楚毅。」

    楚震中愣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了商湘一眼,只見她愕然呆愣了一會兒,隨即露出哭笑不得與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就是驅使楚毅突然決定要亮出底牌的原因,他被老夫人的愚昧給惹火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老夫人會不會欺她太甚了?竟然一邊設計她,想讓她為楚家做牛做馬,一邊又計劃想替楚毅納妾來給她添堵,分享楚毅對她的寵愛。她真當自己是泥捏的不成?想搓圓就搓圓,想揉扁就揉扁?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二叔、二嬸,侄媳突然覺得身子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她面無表情的起身道,朝兩位長輩微福了個身後即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再多看老夫人一眼。

    楚震中夫婦倆不由自主的對看了一眼,皆沒有出聲責怪她的無禮,因為老夫人的做法的確是太過了。

    商湘進門還不到一年,孩子都還未懷上,老夫人竟就在想為楚毅納妾的事,如果納的是沒有任何身分地位的普通小妾也就罷了,對方竟然是亭西伯爵千金所出的嫡女,名門千金,這到底是要來做小妾的,還是要來竄位當主母的?

    老夫人到底是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弊,還是原就帶著算計,真是愈想愈讓人心寒啊。

    走出花廳,穿過回廊,商湘便看見獨自站在庭院中背手而立的楚毅,這樣的畫面不知為何讓她感覺到濃濃地蕭瑟與孤獨。她不喜歡這樣,於是她快步上前,走到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並在他低頭看向她時對他燦爛的一笑,徹底的改變這個畫面。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回竹苑去取信了嗎?」她柔聲問道,一頓後又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猜測道︰「還是那封信其實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我手上的確握有那封信,只是你覺得我真該將那封信拿給老夫人看嗎?」他搖頭道,表情嚴肅,語氣沉重。

    「這個問題你何需問我呢?既然你站在這裡沒去拿信,就表示你並不想讓老夫人看那封觸目驚心的信。不過如果老夫人執迷不悟,一定要看所謂的證據,你還是會將信拿出來給她看。其實一開始你就將決定權放在老夫人手上了,始終都在她手上不是嗎?」她嘆息道。

    「你真的懂我。」他嘆息著將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再次慶幸有她在身邊真的好好。

    「我是你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我不懂你還有誰懂你呢?我連你屁股上有顆痣都知道。」她理所當然,大言不慚的回答道,只不過最後一句話實在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湘兒……」楚毅一整個無言以對,商湘卻只想偷笑,哈哈哈。

    不過——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老夫人想替你納妾的?」她掙開他的懷抱,瞪眼問道,大有一副準備與他秋後算帳的打算。「你沒將這件事情告訴我,是不是有想納妾的想法,想順水推舟時才發現舟有問題,這才扼腕的不得不喊停?」

    「胡說八道。」他白了她一眼,伸手懲罰性的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至今還不了解嗎?」

    「什麼心意?」她明知故問的與他抬槓。

    「今生今世只愛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正經的對她說。

    雖然早知道他的心意,但面對面聽他親口說出來,感覺還是挺害羞的。商湘不由自主的欸了一聲,臉頰頓時紅了起來,整個人害羞到不行。

    「湘兒……」

    楚毅沒想到她也會有如此害羞而迷人的一面,讓他著迷不已,情不自禁的收攏雙臂,將她擁進懷裡,然後輕喃地低下頭,吻上她的紅唇,從淺嚐到深吻,整個情不自禁、欲罷不能。

    「咳!咳咳!」

    煞風景的咳嗽聲突然響起,把忘情的兩人嚇得立刻分了開來。

    抬眼望去,只見楚震中夫婦正站在回廊上瞪著他們倆,楚震中表情尷尬無奈,李氏表情羞赧瞋怪。

    「你們倆真的是……也不看看地點,竟然就在這裡……在光天化日下就在這裡……在這裡……」李氏紅著臉指著他們,說了半天也沒辦法將剛才所見之事宣出口。

    楚毅與商湘兩人的表情皆窘迫不堪,尷尬局促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倆的確是太忘情了。

    「我以為你去取信了。」楚震中輕咳一聲後開口,尷尬氣氛隨這話題瞬間消散,又變回沉重。

    「二叔認為侄兒該將那封信拿給老夫人看嗎?」楚毅目不轉楮的看著楚震中,不答反問。二叔自然已看過那封信裡字行間皆充滿恨意與殺心,令人觸目驚心的內容,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問二叔認為老夫人承受得起那封信裡的內容嗎?

    「我認為最好不要。」楚震中眉頭緊皺了一下,毫不猶豫的搖頭。

    楚毅點頭同意,同時向楚震中承諾道︰「只有老夫人執迷不悟,侄兒才會將那封信拿出來。」

    楚震中心下惻然,無奈的輕嘆一聲,就此揭過這事,改口問道︰「你先前不是一直要我保密這件事,擔心那惡毒的婦人在咱們府上留有眼線,怎麼今天卻主動將這事捅了出來?」

    「因為魚兒上鉤了。」楚毅緩聲答道,目光幽深。

    楚震中雙眼猝然瞠睜,神情激動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嗯。」楚毅肯定的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前幾天。」

    「有幾成把握?」楚震中沉聲問。

    「八成以上。」沒有把握,他不會隨便行動。

    「好!真是太好了!整整過了十年,大哥大嫂的血海深仇終將得報,真是老天有眼,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楚震中激動得雙目通紅,大聲說道︰「你什麼時候要過去那邊?」

    「明天。」

    「好,我和你一起去。明天咱們一起走,一起去看那對惡徒、那對奸夫淫婦會有什麼下場!我要親眼目睹他們得到報應,為大哥大嫂報仇雪恨!」楚震中斬釘截鐵、咬牙切齒的說道,恨意凜然。

    這是商湘第一次看見楚震中流露出對已逝公爹的深厚情感,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明白楚毅為何會對楚震中如此敬重與推崇的原因。

    兄弟情,手足義,二叔始終如一,從沒有因為公爹當年被逐出楚家,又或者是人走茶涼而動搖或改變過,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真男人,一個真正的親人、家人。

    不過他們所說的明天要去那邊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所謂的那邊又是哪邊?楚毅他不是答應過她,不會輕易的身入險地以身試險嗎?明天之行會不會有危險?如果讓他別去,他會聽她的嗎?

    不知為何一聽說他要離開,她的一顆心就突然整個惴惴不安了起來,就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一樣。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商湘的眉頭不由自主緊緊地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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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9:00: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一生一世隨湘思

    隔日楚毅還是和楚震中一起離開了楚家,離開了華城,同時還帶走了除了守護她與竹苑之外的所有私人護衛武士。

    那日商湘被莫名的忐忑搞得心煩意亂、擔心不已,當天晚上第一回對楚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要他把一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直到楚毅說得口乾舌燥,差點沒開口求饒,她才勉強相信他所言的此行絕無危險,應允讓他出行。

    一直以來她都很少過問他的事,不是不關心,而是本能的信任他,相信他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又愛她,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還有什麼需要過問的?況且即使她不問,他大多都會主動對她說,只除了那比較陰暗血腥的事之外,例如為爹娘報血海深仇的事。

    不過他們雖然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卻極有默契的合作無間。她替他掌管商行店鋪努力賺錢,為他籌措一切復仇所需資金,而他則負責花錢,負責部署一切,為當年枉死的爹娘報仇雪恨。

    這一天來得比他想像中的要快上許多,他坦言道,因為有她的參與,更因為她不惜將過去多年在離州宣城經營賺得的私人財富與人脈供他使用。

    「湘兒,謝謝你。」他緊緊地擁著她說,語氣壓抑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

    「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有多愛你、多感激你,若不是你,也就沒有今日的我,更不可能會有能為九泉之下的爹娘報仇雪恨的一天,謝謝你。」

    「我相信即使沒有我,憑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夠做到。」她溫柔地認真道,伸出雙手環抱著他。

    「不是的,如果不是你,如果沒有你,如果……」楚毅欲言又止的搖了下頭,然後抬起頭來,深情款款的凝望著她,說︰「湘兒,你只需要知道,我這一條命是屬於你的,我這一生也是屬於你的,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存在,沒有你便沒有我,懂嗎?」

    「老實說,不懂,但是我真的很感動。」她雙眼發亮的對他說。這是她聽過最沉重卻也最甜蜜的情話,他的生命,他的一生啊。投桃報李,她是不是也該說什麼呀?

    「不懂沒關係,只要知道就行了。今生今世,一生一世,隨湘思。」他柔聲道,伸手輕撫著她柔美的容顏,滿心滿眼皆是對她的愛戀。

    「隨湘思?什麼意思?」她愣了一下,不解的問道。

    「隨湘兒所想,隨湘兒所思。湘兒想做什麼,為夫就陪你做什麼;湘兒想到哪兒,為夫就陪你到哪兒。等這事完了之後,不管你想做什麼,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咱們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可好?」他溫柔地微笑道。

    「好。」她滿心歡喜,滿眼期待用力點頭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沒騙我?咱們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如果我想離開這裡,到外頭單獨買個院落,咱們夫妻倆單獨過日子也可以?」

    「當然可以。」他毫不猶豫點頭。「就算你想離開華城,想搬到離州宣城和小瀅比鄰而居也沒問題。」他一直都知道她非常想念妹妹商瀅。

    「真的嗎?」她因期待與喜悅,整張臉都亮了起來,美不勝收。

    「真的。」他答道,再也遏止不住想望的低頭吻住她的紅唇,先是溫柔舔舐,而後深深吸吮,恣意索取她獨屬於他的甜美與熱情。

    明日一早就要離開,此去至少得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結束一切歸來,他一定會很想她、很想她、很想她的。

    「湘兒……」隨著飽含感情與慾望的呢喃,兩人身上的衣服也跟著一件件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對方熾熱身軀的緊貼與廝磨。

    房裡的溫度愈升愈高,女人的呻吟伴隨著男人的喘息聲不斷地在夜裡響起,他們抵死纏綿,歡愛了一整夜。

    那日早上楚毅離開時,商湘沒去送行,因為被他折騰了一整夜的她根本就累得爬不起來,也因為她不喜歡別離的場面,即使是短暫的別離。

    不過在他走出他們的廂房之前,她也已先與他道別過了,除了預祝他一切順利早日平安歸來之外,還對他說了最通俗的那句話——

    「我愛你。」

    他聞言後整個人激動又開心不已,情不自禁的抱著她吻了又吻,差一點就要再度滾回床上來,還好她及時將他阻止,提醒他楚震中還在等他起程,他這才打消重回床上的念頭,不過依然把她吻到全身嬌軟無力的開口求饒,這才噙著一臉滿意兼滿足的笑容轉身離開。

    少了楚毅的竹苑感覺突然變得好冷清,好像走到哪兒都安安靜靜的,一點活力都沒有,讓商湘有一種意興闌珊之感,鎮日不是窩在自個兒的廂房裡,就是窩在聆風竹閣中,什麼事也不想做。

    楚毅離開之後,她便再沒去蘭苑向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也沒再找她,兩苑井水不犯河水,她覺得挺好的。倒是李氏來竹苑的次數加了不少,連同她家的小姑子和弟妹姨娘們也有事沒事就跑來竹苑串門子,讓她有些不堪其擾。

    不過也因此,時間在那些女人來來去去間,倒是過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快上許多。

    從楚毅離開至今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他應該差不多準備回程了,也許再過一個月,或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能回來了,真的好想他。

    「大少夫人,這是二夫人剛命人送來的雞湯,您嚐嚐。」紅丹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上端了個湯盅,小心翼翼的放到桌案上。

    「二嬸怎會突然叫人送雞湯來給我?」她訝異的問道。

    「聽說是二夫人昨兒個來這兒,瞧見大少夫人好像消瘦了不少,回去後便命人特地燉了這鍋雞湯來讓您補身子。」紅丹答道。

    商湘聞言輕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的開口問紅丹道︰「我有變瘦嗎?」

    「有。」紅丹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大少夫人近來一直都食欲不振,東西吃的少,人自然也會變瘦。奴婢知道您是在擔心大少爺的安危才會這樣,但您這樣對大少爺根本沒有幫助,相反的,等大少爺回來了見您消瘦了如此多,大少爺一定會很心疼的。就算是為了大少爺,您也得強迫自己多吃點東西才行。」

    紅丹苦口婆心的說。「來,您嚐嚐二夫人送來的雞湯,倘若您覺得好吃的話,奴婢去將這湯的做法要來,讓咱們竹苑的廚娘天天燉給您喝。」

    「天天就不必了,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膩、吃到吐的。」商湘趕緊阻止她道。

    「那就別天天吃,隔一天吃一次也行。」紅丹認真道。

    「我的好紅丹,拜託你就饒了我吧。」商湘哭笑不得,雙手合十的向她求道。

    「您先把這盅雞湯吃完之後,奴婢再考慮。」紅丹一本正經的回答。

    商湘無奈,只好放下手中的書冊,從臥榻上起身走過去坐下,接過紅丹遞上來的湯匙,低頭喝湯。湯還沒入口,一股油膩的味道已先行衝入她口鼻,讓她不由自主的嘔了一聲,趕緊側過頭去,將那湯盅推得遠遠的。

    「大少夫人?」紅丹驚訝又擔心的看著她。

    「太油膩了,我不喜歡。」商湘勉強壓下反胃不舒服的感覺,搖著頭蹙眉道。

    「可是奴婢有看過,這湯上的油都已經撇掉了。而且這是二夫人特地命人為大少夫人做的,您就算不喜歡也得喝一點,免得辜負二夫人的一番心意。」紅丹勸解道。

    商湘眉頭緊蹙,知道紅丹說得沒錯,只得勉強自己深吸一口氣後,閉息,拿起湯匙迅速的勺了幾匙湯送進嘴裡,吞進胃裡,然後——

    「嘔——」

    反應幾乎是迅速的,雞湯一進入胃袋,立即引發一股反胃的衝動,她迅速摀住嘴巴,從桌子下方捉起痰盂,然後抱著痰盂就是一陣掏胃般的狂嘔,不僅把剛才下肚的幾口雞湯吐出來而已,連早上和中午所吃,來不及消化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的全吐了出來。

    紅丹被嚇得呆立一旁,整個人不知所措,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移到桌上的那盅湯,心想著,難道二夫人命人送來的雞湯有問題?

    「湘兒?!」隨著突如其來的聲響,一道人影倏地竄進房內,將吐到有些脫力的商湘扶攬進懷中,然後抬頭瞪向呆站在一旁的紅丹怒聲質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來人竟然是楚毅。

    紅丹愣了一下,這才趕緊回神老實稟報道︰「大少夫人剛喝了兩口雞湯就突然吐了起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雞湯?」楚毅將目光移到桌面上。

    「是二夫人命人送過來的替大少夫人補身子的。」紅丹趕緊說明,然後緊接著解釋道︰「大少夫人最近食欲不振,東西吃的少,整個人消瘦了不少,二夫人見狀才命人送雞湯過來。」

    楚毅聞言立刻低頭看向懷中的嬌妻,只見她原本已經夠小的臉蛋當真又小了一圈,讓他看了整個心疼不已。不過當事人卻是滿臉喜色,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看。

    「你回來了?」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出聲道。

    「嗯。你覺得怎麼樣,哪兒不舒服?」他柔聲問道,說著又轉頭對一旁的紅丹喝令︰「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紅丹立刻領命轉身,匆匆忙忙的跑去請大夫。

    「我沒事。」商湘開口,微微地掙扎了一下,說︰「你先放開我,味道難聞。」

    「我不在乎。」楚毅不肯鬆手。

    「我在乎。」商湘苦笑。「你先放開我,幫我倒杯水讓我漱漱口,再把這痰盂拿到外頭去好不好?這味道真的不好聞,我怕聞了一會兒又會吐。」

    楚毅聞言哪裡還敢不鬆手,趕緊照著她的要求做,順便把房裡的窗戶全都打開來,讓空氣流通,衝散房中她嘔吐的氣味。

    他將她抱上床,命她躺下來休息,她卻搖頭拒絕,只肯倚床而坐,還動手將他拉到身邊坐下,仔仔細細的將他從頭檢查到腳,確定他沒帶傷回來,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平安歸來。」她偎進他懷中,雙手環抱著他說。

    楚毅頓時只覺得一陣心暖與感動,有人擔心他的安危,日日守在家中祈盼他平安歸來的感覺真好。他伸手緊緊地回抱著她,啞聲對她說︰「我回來了。」

    「嗯。」她輕應一聲,感受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與氣息好一會兒,這才鬆手抬起頭來問道︰「事情都解決了?」

    「嗯,解決了,惡有惡報。」他輕描淡寫的點頭,知道她不愛聽那些,所以並沒有多做說明。微頓後,他言歸正傳的問她︰「食欲不振是怎麼一回事?你身子哪兒不舒服?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瘦了這麼多,不知道我會心疼嗎?」語氣中有淡淡的指責。

    商湘心裡甜甜的,面上卻有些訕訕然。

    「欸,我也不想這樣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胃口。」接著又俏皮一笑的對他說︰「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思念成疾,可見我有多思念你,想念得都病了。你呢,有沒有想念我?」

    見她除了消瘦和臉色蒼白些,整體精神都還算不錯,也沒有任何方才嘔吐時痛苦不適的神色,楚毅略微的放心一些,不答反問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說呢?」他凝視著她的專注眼眸中盡是深情與愛戀。

    商湘認真的看他,這才發現他臉上盡是疲態,髮絲有些凌亂,衣領有些泛黃,身上甚至還聞得到塵土與淡淡的馬騷味,給人風塵僕僕的感覺。

    「二叔呢?也回來了嗎?」她忽然問他。

    「還在回程途中。」他雖不知她為什麼突然問起二叔,還是老實的回答道。

    「大約還需要幾日才能回到家?」她直直的看著他再問。

    他一愣,頓時恍然大悟,嘴角微彎,眼帶笑意,緩緩的開口回答她道︰「大約還需要十餘日。」

    商湘聞言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終於確定答案。

    「你非常的想念我,非常、非常的想念。」她深深地看著他說,心裡滿是柔情與愛意。他竟然比二叔早了十餘日回來,只怕他一路都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路才能辦到吧?

    「是的,我想你,非常的想念,思之如狂、魂牽夢縈的想念。」他低沉沙啞的對她說,然後緩緩地低頭吻住她的柔唇。

    這吻相當的火熱纏綿,像是想傾訴分離數月,他對她濃烈的思念般,宛如烈火燎原,直到兩人皆氣息不穩,他這才勉強按捺住對她的渴望,戀戀不捨抬起頭來放開她,他可沒忘記嬌妻此時正身體不適,在等待大夫前來的事。

    「外面有沒有人?」他揚聲叫喚,聲音因剛剛的吻而顯得有些沙啞。

    不一會兒,紅丹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恭敬的喚了一聲︰「大少爺。」

    「大夫還沒來嗎?」楚毅不怒而威的沉聲問道。

    「奴婢已經讓人去請了,應該就快要到了。」紅丹有些不確定的回答。她的確是以十萬火急的方式讓人去請大夫了,但是大夫在不在堂上,又或者在來的路上走得快或慢,會不會突然有什麼事擔擱她就不知道了。

    「你別催紅丹,大夫來得快慢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商湘開口柔聲道︰「況且除了剛剛那陣突如其來的噁心嘔吐外,我並不覺得有哪兒不舒服,你就別這麼擔憂了。倒是你,先去沐浴更衣潔淨身子,我讓人去準備些吃的,等會兒洗好吃飽便可歇下,你一定累壞了。」說著,她轉頭朝紅丹喚了一聲。「紅丹。」

    「奴婢已讓人準備好熱水了,這就去廚房請人準備吃的。」機靈的紅丹迅速答道,說完立即轉身辦事去,將空間留給這對久別重逢的恩愛夫妻。

    大夫未來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去淨室沐浴,你躺下來休息會兒。」楚毅又低頭吻了她一下,這才起身柔聲道。

    商湘搖頭,跟著起身下床說︰「我幫你刷背。」

    楚毅雙眼一亮,目光頓時變得火熱了起來,表情同樣熱情如火,不過馬上因想起了她身體不適的事又黯淡了下來,婉拒的對她搖頭。

    「別,我怕會控制不了自己。」他直言道。

    商湘臉色酡紅的嬌瞋他一眼,然後輕舔唇瓣,媚眼如絲的對他說︰「又沒人讓你控制。」

    他一呆,頓時只覺得口乾舌燥,熱血沸騰,渾身血液都往同一個地方衝去。不過即使如此,他仍舊沒忘記她的不適。

    「你的身子——」他沙啞的開口,卻被她打斷。

    「我想你。」只一句話,他頓時兵敗如山倒,然後任她牽起他的手往廂房後方的淨室走去。

    鴛鴦戲水,鶼鰈情深。

    大夫等了許久,茶都喝了三壺,去了兩趟茅廁,這才被請入內堂見到他今日要診治的病人。

    病人沒有病,不該稱之為病人,而是懷了身子有喜了。

    聽聞自己的夫人有喜,站一旁的楚大少爺先是呆若木雞,接著欣喜若狂,喜不自勝的連問了他好幾次︰「真的嗎?」與他再三確認確診無誤之後,竟不在乎有旁人在場,當場就低頭吻起其夫人,把她弄得嬌羞不已,一瞬間就躲進被褥裡,再也不肯探出頭來見人。

    這位楚家大少爺連連大笑了好幾聲,一張臉神采飛揚,完全喜形於色。

    大笑完後,楚大少爺又將他請到一旁足足問了半個多時辰有關孕婦該注意的所有事,包括日常飲食、生活上的大小事,還有房事等等,其問題的仔細程度連他這個大夫都有些招架不住,差點沒告饒,楚大少爺這才命人賞了一份厚厚的診金給他,放他離開。

    這還是他行醫數十年來,第一回遇見這麼一位對夫人愛護備至,恩愛逾常的世家公子。

    後來他捎微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這位楚家大少爺既無妾室也無通房,自始至終都這麼一心一意的對待自小就有婚約的夫人,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後來他又去了幾次楚家竹苑,為食欲不振的大少夫人診脈,只見夫妻倆始終眉目傳情,一個溫柔寵溺,一個柔情似水、嬌媚動人,兩人鶼鰈情深的模樣令他這個都已經知天命的老頭子看了心生羨慕。

    這便是常人所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吧?

    興許是真心羨慕這樣的夫妻之情,又或者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太無聊了,他一直留意著有關這對夫婦的消息。

    聽說為解其夫人食欲不振的問題,楚大少爺千金聘名廚,讓名廚每天變著花樣為愛妻烹飪飲食。

    聽說其夫人顯懷後,即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楚大少爺依然夜夜與妻同寢,日日與妻形影不離,將其呵護的無微不至。

    聽說——不,這件事不是聽說,幾乎可以說是親眼目睹。

    楚家大少夫人生產那日,身為大夫的他為以防萬一也被請進了府中,怎知那日竟真的出了狀況,孩子難產,請來的三位穩婆皆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名穩婆心直口快的說出「準備後事」的話,直接讓暴怒的楚大少爺一拳打飛了出去。

    不理他人的阻止,楚大少爺衝進了產房,在穩婆與丫鬟的驚聲尖叫中,親自將手伸進大少夫人的產道中將難產的孩子給拉了出來。那場面他雖沒親眼看見,但聽穩婆與丫鬟事後的轉述也是驚心動魄,難以置信。

    孩子有些氣息微弱,但活著,是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大少夫人的情況比孩子還要差些,因為血流不止,包括他與另外兩位同時被請來的大夫在經歷死亡的威嚇,經過兩天三夜夙夜匪懈的努力下,終於將一直處在鬼門關徘徊的大少夫人給救了回來。

    憔悴不堪,幾日便瘦了一大圈的楚大少爺登時抱緊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大少夫人,淚如雨下,那場面讓現場眾人皆不禁眼眶發潮,鼻頭發酸。楚大少爺當真愛慘了大少夫人。

    之後,大少夫人用藥養了近半年的時間,身子才逐漸康復,其間聽聞大少夫人次次服藥,楚大少爺皆親自喂服,不假他人之手。

    然後有一天,楚大少爺找上他,竟向他要了一帖男人服用的避孕湯藥劑,此後定期有楚家下人前來拿藥。為免其夫人的身子再受懷孕生子之苦,楚大少爺居然心甘情願做到如此程度,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再然後,從楚大少爺開始服藥後約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又一次被楚家派人請了過去。

    許久不見的年輕大少夫人氣色極好,不像生病的模樣,只是有些愁眉不展,像是懷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心事般。大少夫人伸手讓他診脈,他仔細的診視了一番,確定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大少夫人的身子恢復的相當好,相當健康,不知大少夫人請他診脈的用意何在,當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夫,我的身子如何?」商湘問。

    「大少夫人的身子恢復的很好,都康復了。」他老實回答。

    「是真的嗎?」

    「老夫才疏學淺,只能把到這種脈象,不知大少夫人身子有哪兒不適,不如與老夫說說,老夫再重新為大少夫人仔細的把上一次脈如何?」

    「好。」雖然這麼說,商湘還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瞞大夫,我是想知道經過第一胎的難產,我的身子是否留有後遺癥,已無法再受孕,無法再生孩子了?」他登時怔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會是為了這麼一件事。楚大少爺喝湯藥的事,難道都沒讓大少夫人知道嗎?鬼使神差下,他問了一個大夫不該問的問題。

    「經過了上回的難產,大少夫人難道不感到害怕,還想再生孩子嗎?」

    「害怕。」商湘點頭,隨即卻溫婉的微微一笑道︰「但相公很喜歡孩子。」只這一個理由便足以讓她克服所有的害怕。

    他始終沒有說出楚大少爺一直在服避孕湯藥的事,只與大少夫人道,她身子復原的極好,要想再生孩子絕沒問題便告辭離去。

    之後他仍繼續留意著有關這對恩愛夫妻的消息,像是一種習慣,也像是一種慰藉,總能從其中感覺到溫暖、希望與愛。

    不知大少夫人最終是如何說服楚大少爺的,在其長子滿三歲那年終於得償所願的懷上第二胎,這一胎的分娩相當順利,依舊是個兒子。然後在老二滿周歲不久後,又傳出意外懷上第三胎的好消息,這回生的是個女兒,依舊相當順利,完全是否極泰來。

    楚大少爺始終沒傳出納妾的消息,就這麼守著嬌妻與三名子女過著幸福的日子,偶爾還會帶著一家大小出外遠行,聽說足跡遍及赤玄國每一個州城,甚至連鄰國國土都偶有涉足。

    許是身為大夫救人無數的關係,他這老大夫的命比一般人還長上許多,直活到七十八歲那年才壽終正寢。

    即使如此,在老大夫闔眼的那一刻他都還在遺憾,在不捨,真希望自己能繼續活著,繼續看著那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與家人的幸福生活直到天荒地老。

    就像他們真摯的愛一樣,天荒地老,永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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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4-16 09:00:45 |只看該作者
番外︰夢,非夢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感覺除了餓還是餓。

    他萎靡的靠坐在牆角邊,看著前面往來的人群,不知道這兒是哪裡,今夕是何夕,他又是誰,只覺得茫然,覺得莫名的哀傷,還有覺得餓,因為他已經有好多天除了喝水之外,什麼都沒吃了。

    他癱坐在牆角邊,再沒多餘力氣走路,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走了很多天,從荒野來到這個城鎮,他期盼回到人群中之後能想起什麼,但什麼都沒有,他的腦袋除了空白還是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能告訴他?

    還有,他都沒有同伴,沒有家人嗎?沾在衣服上那早已被塵土覆蓋而看不出痕跡的血跡又是誰的,到底有誰能夠告訴他這一切?

    銅錢落地的聲響突然傳來,他睜開因饑餓與疲累無力垂落的雙眼看了一眼,又有人將他視為乞丐施捨了幾枚銅錢給他,這沒讓他覺得高興,只有污辱的感覺,他不是乞丐,即使他忘了一切,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乞丐。因為他身上有塊玉珮,也因為他識字。

    如同前幾次一樣,銅錢很快的就被附近的乞丐一搶而空,而他就如同被丟棄的木偶般的癱靠在牆角,一動也不動的——等死。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忘了的他不想當乞丐,也不知該何去何從,除了死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也許死了就能解脫了,再也不會感到饑餓,感到茫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哀傷與心痛。這樣活著真的好痛苦,他是真的很想死,死了一了百了。

    體力終於到了盡頭,連支撐他維持倚坐的姿勢都辦不到,他倒了下來,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也好像聽到了驚叫聲,但聲音卻感覺離他好遠,愈來愈遠,終於完全安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就要解脫了。

    突然之間,有人在搖晃他,很用力,聲音由遠而近的慢慢傳進他耳朵裡。

    「……有沒聽到我說話……張開眼睛……」

    「……告訴你,我手上可是有吃的東西,只要你睜開眼睛,就有東西吃。」

    「喂,你不會是真的快被餓死了吧?快點張開眼睛呀,快點!」

    「真是氣死我了,快點張開眼睛看著我呀,你有手有腳又是男生又比我大,還沒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妹妹要撫養,這樣活活餓死算什麼呀?快點把嘴巴張開,把食物給我吞下去,快點吞下去!」

    他感覺有人將他的嘴巴強行打開,塞了一些東西進他嘴巴裡。

    「氣死我了,為什麼我要救一個有手有腳的乞丐,沒手沒腳當乞丐也就罷了,有手有腳卻不去工作掙錢養活自己,這算什麼啊?如果是個成年人也就算了,自尋死路要死就去死,怎知偏偏是個小鬼,我又不能見死不救,真是氣死我,氣死我了!」

    不斷地傳進他耳朵裡的是帶著滿腹怒氣的聲音,但那嗓音卻意外的童稚,像個孩子。

    被塞進他嘴裡的東西帶著一股食物的香氣,讓他本能的生津咀嚼,生津吞咽,一口接著一口的將被塞進他嘴裡的食物吞下肚。

    不知不覺間,他竟有了睜開雙眼的力氣,於是他將眼睛睜開,終於看見了自稱無法見死不救而救助他的人,一個小女童,真的是一個孩子?!

    見他終於睜開眼睛,女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稚氣的嗓音劈頭罵道︰「你到底有什麼問題?是手殘了還是腳廢了,是眼瞎了還是口不能言,不能找份差事工作掙錢養活自己,要在街上行乞,挨餓受凍,要死不活的?螻蟻尚且貪生,你是比螻蟻還不如嗎?

    「看看我,我只有十歲,爹娘都不在了,還是個女生,而你呢?年紀比我小嗎?力氣比我小嗎?有弟弟妹妹要養活嗎?我有!為了生活,為了掙那一點錢一口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我這個十歲的小女孩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卻還恨不得能把一天當兩天用,結果你呢?

    「噢,媽的,我幹麼要跟你說這些,幹麼要這麼生氣,你要死要活關我屁事?我幹麼要多管閒事呀?」說完,女童又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越過他跑開了。

    女童離開了,但餘音卻留了下來,不斷地敲打著他的腦袋,尤其是那一句——螻蟻尚且貪生。

    螻蟻尚且貪生,你是比螻蟻還不如嗎?比螻蟻還不如?不,他不是,他沒有,他只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天下之大,何處才是他的容身之處而已。然而即使如此,螻蟻尚且貪生,他卻一心只想要死嗎?

    也許是女童的話真的激起了他的求生意識,也或許他不想連螻蟻都不如,在吃了東西恢復些力氣之後,他找了條河洗了個澡,把自己弄乾淨,然後在隔日天亮之後,試著在城裡找份差事來做,養活自己。

    然而,差事哪有那麼好找?尤其他又穿著破爛,骨瘦如柴,來路不明,連自個兒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誰敢錄用他?大多數的人都將他當成上門乞食的乞丐驅趕,好心點的給碗飯給個燒餅後將他驅離,壞心點的甚至拿出掃帚來招呼他,沒有人相信他識字,沒有人願意收留錄用他。

    在這段四處碰壁四處受挫的期間,支持他挺下去的是在飯館裡工作的女童,也就是當初施捨他吃食救了他一命的那倆小女孩。每回看見她瘦弱的身影在飯館後院內忙上忙下,一會兒抱著體積比她龐大的大鍋刷洗,一會兒又洗菜又洗碗又洗盤的,忙得幾乎連歇下腳,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卻安之若素,無一絲頹唐與怨慰,他就羞於放棄,羞於退縮。

    他記得她說她才十歲,爹娘都不在了,還有弟弟妹妹要養。這樣的她都能撐下來,他怎敢放棄,怎能退縮?

    於是,他終於找到一份差事,雖然東家苛刻,每天半饑不飽還有一堆事要做,但他至少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活了下來,沒有餓死,也沒有等死。

    之後有幾次那女童見到他,還對他咧嘴微笑,有一次甚至主動跑過來與他說話,還把手上抱著的食物分一部分給他吃,讓他感受到一種說不出口的溫暖與感謝。

    分別來得很突然,她被途經鎮上的商團首領給收養了,跟著那隊龐大的商團走了。臨走前,她將他領到飯館,讓他取代了她原在飯館裡的工作,雖然一樣不輕鬆,工錢也不多,但至少能吃飽。

    後來,他在飯館裡遇見了老道士師傅,跟著師傅改變了人生,然後又遇見了家人,找回了記憶與自己的身分一一華城楚家的大少爺楚毅。

    在跟著居無定所的師傅流浪的期間,他再度遇見了她,那是在他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在與她分別的四年後。

    那年她十四歲,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長高了許多,人也變得好漂亮,齊眉瀏海,黛眉杏眼,膚白潤澤,漂亮得幾乎讓他不敢直視,但最吸引他並且讓他難以忘懷的還是她那雙充滿自信有神的美麗眼眸。

    令他驚異的是,她竟然還記得他,而且還趁機塞了包饅頭與肉乾給他。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點像。」這是重逢後,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好似有些不確定。

    「我就是他。」他告訴她。

    「啊?真的嗎?真的是你?」她滿臉驚喜,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你怎麼會在這兒?怎會離開那個小鎮?剛才那位老道士是……」

    「他是我師傅。」

    「啊?你當了道士?!」

    她當時的表情相當錯愕,讓他感覺有些好笑,後來得知道士的徒弟不一定就得當道士,她這才訕訕然一笑,語焉不詳的嘟囔著一些他聽不太懂的話,什麼浪費花美男會遭天打雷劈之類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她又突然跑開,不一會兒再跑回來,竟塞了一個沉重的荷包給他,裡頭全是碎銀,還有兩錠元寶,然後丟下一句︰「你要好好過活,我還有事,祝你幸福,有緣再見。」之後笑著與他揮揮手,迅速離開。

    有緣再見?

    他也滿心期待,不知道他們倆是否真有第三次再見的緣分?

    他們倆真的很有緣,竟然真的又遇見了,只是這回再見到她時,她所待的商團正被盜匪劫擊,她慘遭殺害,命在旦夕。

    那是又一個四年之後,她十八歲那一年,依然梳著未嫁姑娘的髮型,而不是婦人頭。她變得更美了,那雙眼睛仍是那麼美麗,只是眼神逐漸渙散,然後用著最後一口氣開口求他為她帶口信給妹妹,要妹妹不要難過,要幸福,好好過日子……

    她咽了氣,他落了淚,記憶中自爹娘死後第一次被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從不知道她在他心中如此重要,早已生了根,她的死就像在他心上硬生生的刨下一塊肉,痛得他以為自己也會跟著她死去。

    他愛她,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但一切都太遲了。她死了。

    「不……不要這樣,不要——不要!」驚叫聲劃破夜晚的寧靜,驚醒了枕邊人。

    「毅哥哥,你怎麼了?你醒一醒,你在作夢。」

    他倏地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異常的急促,嬌妻帶著睡意的聲音在耳邊溫柔的響著,安撫著他因夢而驚懼惶恐的心情。

    是夢?

    他在黑暗中伸手將嬌妻攬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將臉貼上去,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呼吸與心跳。

    她沒有死,她還在他懷中,他沒有失去她,沒有。

    「毅哥哥,怎麼了?你作了什麼惡夢,很可怕嗎?」嬌妻柔聲問道,放在他背上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他的背脊,安撫著他。

    「很可怕。」他沙啞的答道,又將她抱緊了一些。

    「夢見什麼?」她問。

    「夢見你死了。」他安靜了一會兒才答道,嘎啞的嗓音中盡是餘悸猶存的驚恐與害怕。

    「傻瓜。咱們最小的孩子都兩歲多了,你怎麼還忘不了那麼久以前的事呢?都快十年了。」她說著轉頭吻上他的臉頰,然後移到他唇上又吻了吻他,柔聲安撫的對他說︰「那些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身子強健,連風寒都鮮少染上,你也該釋懷了。」

    「嗯。」他抱緊她,又低頭吻了吻她,沒再說話,不一會兒便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再度睡去。

    商湘以為他夢到的是她生長子時難產,差點命危的事,那一回他的確被嚇得差點瘋了,以為就要失去她——再一次,幸好最後有驚無險,否極泰來,之後她甚至還又為他多添了一子一女,讓他幸福得無以復加。

    但他剛才夢到的並不是那件事,他夢到的是他的前世——他重生前的那一世所經歷過的事。

    是的,沒有錯,他是一個重生的人,一個擁有著前世所有記憶,人生重新回到十三歲那年再活一次的人,而剛才所夢的其實不是夢,而是記憶,上輩子的記憶。

    他不知道這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但他真心感謝上蒼,感謝讓他重生的不管任何人事物,他都感激又感謝,因為一切都可以重來,可以救她,可以為爹娘報仇,可以不再後悔遺憾,認賊作父,悔恨終生。

    前一世在她死後,他將她的遺體送回宣城林家,向她妹妹商瀅轉達她的遺言之後,沒有留下的理由,只能返回沁州華城楚家。

    其實那時候的他早已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娶了仇家的女兒為妻,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害死父母的凶手就是那些人,直到他對商湘之死過度難過,甚至對她思念成疾,這才惹惱了他當時的夫人,致使她在怒不可遏的情況下,失控脫口而出她母親的秘密。

    原來她在無意間看見過那幾封信,也看過其內容,對於父母陰謀殘殺他人竟絲毫不以為忤,甚至還拿它做例子,告訴他她是「得不到就毀掉」的信奉者。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對母女一樣歹毒殘忍可怕。

    上一世他是帶著悔恨而死的,因為他休妻不成——被老夫人所阻,老夫人根本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反而相信那歹毒的女人說他被女鬼纏身,失神失智。他因為太恨,卻又尋不到復仇之法,最後決定豁出一切,親自手刃那對惡毒夫妻為爹娘報仇,卻失手慘死於對方護衛武士的刀劍之下,死不瞑目。

    他在死前望著漆黑的夜空心想著,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不會再對老夫人言聽計從,做個愚孝孫;他一定會練好武術,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為爹娘報仇;他一定不會再對自己的感情懵懂無知,錯過他最愛最重視的女人——商湘。他一定不會錯過她,一定不會讓她遇難而紅顏薄命,一定會娶她為妻,就像爹生前珍愛娘親那般珍愛她一生一世。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是多麼的希望、懇切。

    然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竟真的帶著前世所有的記憶回來了,一切重新來過,而且心心念念的她竟然就出現在他眼前!

    看著嬌小瘦弱卻生氣勃勃的站在他面前的她,他在那一刻便在心中發下重誓,誓言這一生將不會再錯過她,更不會失去她,他將會用這條重生的性命來守護她、愛護她、保護她一輩子,這就是他重生最重要的使命。

    因為上輩子太思念她,重生後明知道距離她遇難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八年,他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他還是忍不住在她身邊待了下來,留戀著每天能看見她,能與她說話、與她相處的幸福感覺,直到她依著他前世的記憶隨著林葉商團離開那山村之後,他這才開始他所有的重生計劃。

    在小鎮等待師傅是必須的,因為師傅手裡有張丹方可以幫他強健體魄,練武方能事半功倍;其次,因重生的關係,他知道師傅年底將會面臨一次身受重傷,僅剩五年壽命的重大劫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更何況前世師傅又待他極好,他不管如何都必須幫師傅避過那場劫難之後才能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另外還有一點相當的重要,那就是他不確定重生的自己是否有改變別人命運的能力,因此,幫師傅免於劫難這件事對他而言真的非常重要,因為只要這件事能成功,那便表示他也能夠救她免於死劫。

    師傅最後成功躲過了那一劫,五年後仍活蹦亂跳,老當益壯,讓他整個信心大增。

    對於前世她遇難的地點與時間他記得相當清楚,不過即使如此,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帶著手下提早了一個月從華城出發,只是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途中遭遇連日暴雨所導致的山崩阻路,令他不得不繞路而行。

    這一繞路,原本提早的一個月時間頓時化為烏有,讓他不知該感謝老天讓他當初決定提前了一個月出門,又或者是恨老天讓這一個月化為烏有。

    這樣一個意外讓他又驚又懼,日夜兼程,不斷地趕路,就怕再有一個意外。

    偶然間,他聽到手下偷偷議論他的行為,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是,沒錯,如果他重生一次還救不了她,還讓她再度死在他眼前,他真的會發瘋,一定會瘋掉。

    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

    只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幸好來得及,真是謝天謝地。

    事後她對於他的出現充滿了懷疑,他除了尋個合理答案的回答她,還能說什麼?說他是重生之人,早知她有這一個死劫,是特地為救她而來的嗎?

    他不想嚇她,不想她害怕他,不想她用異樣眼光看他,因為重生這件事實在太駭人聽聞了,這個秘密他將帶進墳墓裡,一輩子也不會與任何人提起,就當它是一場夢。雖然——夢,其實非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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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9:00:59 |只看該作者
番外︰未來,靠自己

    「……大夫……夫人……怎麼樣……」

    「……什麼……作夢……謝謝……送您……」

    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進商瀅耳中,聽得不是很真切,她感覺自己好似半夢半醒,心情都還沉浸在悲傷的夢裡醒不過來,令她至今仍想痛哭出聲。

    她剛剛到底作了什麼夢,為什麼連夢醒了都還想放聲大哭呢?

    不對,那不是夢!「姐姐!」她倏地睜開眼睛,悲慟欲絕的大叫出聲。

    她想起來了,支部商團傳來消息,姐姐所在的商團在從紊城前往赤城途中遇盜匪襲擊,姐姐為保眾人安全自願隨盜匪而去。之後商團兵分兩路,一路急行趕路連絡人馬救援,一路尋跡追蹤那群盜匪而去,隨後卻發現那群盜匪與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另一群人馬屍橫遍野,姐姐所搭乘的馬車翻覆,就連丫鬟小勤也命喪當場,唯獨姐姐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件被刀劍劃破沾了血的外袍,恐怕凶多吉少。

    聽見「凶多吉少」四個字,她似乎叫了一聲「不」,接著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像是昏了過去。

    「小瀅。」聽見她的叫聲,剛剛跨進房門裡的林謙立刻快步跑過來,既像驚喜又像鬆了一口氣的對她說︰「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

    「姐姐呢?謙哥哥,求求你告訴我那是一個夢,一個惡夢,姐姐她沒有事,拜託你這樣跟我說,拜託你。」商瀅十指緊緊地扣住他手臂,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懇切的開口求道。

    「小瀅……」林謙難過的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

    「拜託你告訴我,謙哥哥。」商瀅淚如雨下的求道。

    「別哭,商湘那麼聰明,一定不會有事的。」林謙只能這麼安慰嬌妻。

    商瀅搖頭,淚水一滴接著一滴的從她眼眶滑落下來。「姐姐很聰明,但是我了解她,她是絕不會丟下小勤一個人逃命的。可是小勤死了,姐姐她……姐姐她——」商瀅說著猛然伸手掀開身上的被褥就想起身下床,卻讓林謙迅速地伸手制止。

    「你要做什麼?」林謙問她。

    「我要去找姐姐。」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以堅定不移的語氣對他說。

    「已經有很多人在找了——」

    「那些人都不了解姐姐,只有我最了解她,我要去找她,放開我,走開,不要攔著我,我要去找姐姐!」她搖頭道,執意下床,卻因為被林謙所阻攔而用力的推打著他,已然有些失去理智。

    「小瀅,你冷靜一點。」林謙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制止她的掙扎,一邊對她說一件她尚未知道的事實。「小瀅,你現在不可以這麼激動,因為你有身孕了知道嗎?你腹中有咱們的孩子了,咱們就快要做爹和娘了。」

    商瀅驀然整個人都靜止了下來。「身孕?」

    她像是不懂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般的輕喃,隨即又像囈語又像想確認般的出聲問道︰「孩子?」

    確定她已經沒有大動作的掙扎舉動,林謙慢慢地鬆開她,低頭凝視著她因淚水而晶亮,帶著難以置信神色的雙眼,啞聲對她點頭道︰「對,孩子,咱們的孩子。所以,不為別的,為了咱們的孩子你也要冷靜、要堅強的撐下去,耐心的等待你姐姐的消息。我相信以商湘的聰明才智,她絕對不會有事的,因為她都還沒見過咱們倆的孩子,還沒聽孩子開口叫她一聲姨母,她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死去呢?你說對不對?」

    商瀅淚流滿面的點頭,伸手輕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覺得不可思議,想哭又想笑。孩子?她竟然有了身孕,姐姐若知道這件事會替她高興嗎?

    高興是一定會的,但恐怕會先將她狠罵一頓,因為姐姐不只一次交代她要先將身子養好,等身子完全成熟了再懷孕生子,因為女人的身子是根本,不小心愛惜不行。結果,她嫁給謙哥哥不過一年的時間竟然就懷孕了,姐姐一定會很生氣吧?

    不過氣生過之後,姐姐還是會恭喜她,會替她高興,然後再亡羊補牢的想盡辦法幫她調養好身子。姐姐一向都是這樣,全心全意只為她好,姐姐……嗚嗚……姐姐你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對不對?嗚……

    林謙嘆息的將淚如雨下的愛妻擁進懷裡,輕撫著她的背,任她的淚水全數淌進他懷裡,心情沉甸甸的。他望著虛空,無聲的祈求著︰商湘,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就算為了小瀅和她腹中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平安歸來,不然你叫小瀅她如何承受得了失去你的打擊與傷痛?拜託你了,商湘。

    「給我的信?」

    聽見丫鬟來報,商瀅近期因姐姐的事與孕吐而消瘦了一大圈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愕然與訝異的神情,怎麼也想不出來誰會寫信給她。

    會是小時候在學堂裡一起讀書的同窗嗎?她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個可能性。

    「信呢?」她問丫鬟。

    「送信的人堅持一定要當面交給少夫人您,少爺這才差奴婢過來請少夫人您走一趟。」丫鬟答道。

    「少爺怎會知道這事?」她訝異的問。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少爺和夫人部在大廳裡,還有幾名護衛武士大人也在。」丫鬟搖頭道。

    「娘也在?還有護衛武士?」商瀅皺起眉頭,頓時感覺到一股不尋常,在丫鬟小心翼翼的扶持下,她匆匆的趕向正院大廳。

    一見她出現,林謙立刻起身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取代了扶持她的丫鬟,將她扶坐到他身旁的座椅上,這才重新入座。

    「娘。」她轉頭對坐在上位的婆婆歉然的一笑,這陣子她因為身子不適的關係,已有許多天未能前去晨昏定省,感覺有些愧疚。

    「身子好些了嗎?」葉禹欣關心的柔聲問道。

    她點頭,歉疚的說︰「媳婦不孝,讓爹娘擔心了。」

    「你別想太多,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養好,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就行了。」葉禹欣搖頭說。

    「是,娘,媳婦知道了。」她溫順的點頭應道。

    「小瀅,你認不認識一個名叫楚毅的人?」待她們婆媳倆短暫的交談一結束,林謙迫不及待的立即開口詢問愛妻。

    「楚毅?」商瀅先是輕愣一下,正欲搖頭,另一個相似的名字卻猛然從她腦中躍了出來,令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叫道︰「毅哥哥?!」毅哥哥的名字好像就叫楚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毅哥哥?他是誰,就是那個楚毅嗎?怎麼我從沒聽你提過有這麼一個哥哥?」林謙問道,語氣中有著濃濃的酸味。原來除了他之外,她還有別的「哥哥」啊?

    「他是我和姐姐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哥哥,他——」商瀅的解釋戛然而止,心生疑惑的問道︰「謙哥哥,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名字?難道是姐姐有消息了?」她頓時激動了起來,因為除了姐姐和她之外,沒有人知道毅哥哥的存在,更別提毅哥哥的名字了。

    「不是,是送信來的人指名要你親自收下,我和謙兒懷疑對方的身分來歷,但對方只道了這麼一句,跟你說信是楚毅派人送來的,你便知道了。」葉禹欣開口道。

    商瀅滿心失望,頹然的開口道︰「是毅哥哥的來信,姐姐過去一直都很擔心毅哥哥的安危,一直在等毅哥哥的消息,沒想到……沒想到……」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的紅了眼眶,掉下淚來。

    「別哭,別忘了咱們的孩子。」林謙溫柔的拭去她掉落的淚水,柔聲提醒她。

    這句話是她近來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每回她忍不住的為姐姐的安危擔心難過時,謙哥哥一定會用這個方式提醒她,讓她不得不為孩子而堅強起來。

    「小瀅,這個楚毅是什麼人?商湘為什麼一直在等他的消息?」葉禹欣開口問她。

    商瀅勉強抑住自己的情緒,抹去眼眶中的淚水,開口答道︰「娘可還記得當年姐姐請您收留的是三個人,而不是只有我們姐妹兩個人的事?」

    「我當然記得——啊,難道這個楚毅就是當年那個第三人?你們姐妹倆的那一位表哥?」

    「是,毅哥哥便是那第三人,只不過他並非真是小瀅和姐姐的表哥,而是一位無家可歸,和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的孤兒。」

    「孤兒?我記得當初商湘對我說他回家了,怎麼會是孤兒呢?」葉禹欣蹙眉道。

    商瀅搖搖頭,道︰「詳細情況我和姐姐也不清楚,只知道毅哥哥好像曾經短暫失去記憶,後來又記了起來,知道自己還有親人在世,所以才決定不與我們一起走,獨自回家去了。姐姐一直很擔心他一個人上路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沒想到……」她說著,眼淚忍不住又溢滿眼眶。

    葉禹欣聞言輕聲嘆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轉頭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將送信的人請過來,讓對方當面將信交予媳婦。

    信有些厚重,信封上頭除了寫著「商瀅親啟」四個字外,再無其他。

    商瀅當場將信封拆開,不料信封內卻裝著兩封信。她與林謙面面相覷了一下,這才將那兩封信從信封裡抽出來。

    那兩封信一封上頭的字跡和外信封上的一樣,除了同樣寫著「商瀅親啟」四個字外,信封背後還多了「楚毅」二字的署名。而另一封上只寫了「商瀅」二字便再無其他,但是光看見信封上這兩個字,便讓商瀅頓時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因為那是姐姐的字跡,她絕對不會認錯,那是姐姐的字!

    林謙也認出來了,驚喜的大叫了出來。

    「娘,是商湘的字!這封信是商湘寫來的!」

    葉禹欣聞言立即起身快步跑了過來,在看見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跡之後也是激動不已。

    「小瀅,你快拆開來看看裡頭寫了些什麼,快點呀。」她催促媳婦道。

    商瀅淚流滿面的點頭,將姐姐寫的那封信拆開來,只見婆婆和相公皆迫不及待的將頭湊了過來,和她一起看起信來。

    信中,姐姐簡單的說明她被楚毅所救的事,輕描淡寫的寫出她和楚毅的懷疑,並寫明她將隨楚毅而去,與楚毅共結連理、共度一生的決定。要自己不必為她的安全擔憂,要自己好好的過日子,一定要幸福,她們姐妹倆終有團聚之日。姐姐日後還會再寫信給她。

    事情經過商湘說得並不詳盡,大概是不想讓商瀅太過擔憂驚懼的關係,但是楚毅那封信卻鉅細靡遺的把一切都寫了出來,讓他們明白當天的情況有多麼驚險萬分,以及商湘現今是曝露在什麼樣的危險之中,若再與林葉商團有所牽連,再被有人心盯上的話,性命恐將再度受到威脅。

    看完楚毅那封信,明白了前因後果之後,葉禹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歉疚的對商瀅說︰「商湘是為了咱們商團才受罪的,一切都是咱們林家害的,小瀅啊,娘對不起你和你姐姐。」

    「娘,您別這麼說,這事不怪爹娘,該怪的是那些居心不良的壞人,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幸好有驚無險,毅哥哥及時出現救了姐姐。」商瀅擦去臉上的淚水,啞聲開口道。

    「這個楚毅值得信任嗎?倘若咱們真照他所說的,放出商湘已死的消息掩人耳目,也不主動與你姐姐連絡,他真能守護並照顧好你姐姐嗎?」葉禹欣問道。

    「嗯,毅哥哥很厲害的,他一定會守護並照顧好姐姐的。」商瀅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那就好。」葉禹欣放心的點頭道︰「晚一點我會和你們的爹爹商量這件事該從何著手,才能讓那些有心人相信商湘已死之事。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小瀅,短時間內你需要盡量表現出傷心的模樣,別露了餡,懂嗎?」

    「嗯,媳婦知道。」商瀅點頭道,只要姐姐沒事就好,她終於可以放心了。太好了,幸好有毅哥哥,幸好。

    「不過娘,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她皺起眉。

    「什麼沒關係?」葉禹欣不解的看著她。

    「姐姐就這麼突然一去不回的離開商團,這對商團不會造成影響,沒關係嗎?」她憂心的問道。

    「不可能沒關係,但我也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畢竟你姐姐早晚都要嫁人,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咱們林家。所以,雖然有影響,不可能沒關係,但咱們還是得習慣它,因為這便是今後咱們商團真正的面貌與實力,再也沒有商湘能夠為咱們獻計與策劃一切,你們懂嗎?」葉禹欣語重心長的對兒子與媳婦說道,然後驀然深吸一口氣,改以堅定的語氣,鏗鏘有力的說︰「以後林葉商團就只能靠咱們自己,未來就靠你們夫妻倆了,知道嗎?」

    林謙與商瀅夫妻倆面色一正,神情立即變得恭敬而嚴肅,異口同聲的開口應道︰「是,娘。」

    未來,只能靠自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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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9:01:23 |只看該作者
後記︰惡人終需惡人磨

    這是萱的第一本藍海作品,很早以前就有想寫的念頭,不過為了配合出版社的套書計劃,便一延再延,延到當初原有的靈感都跑光了,才輪到寫這本書的時間。

    最初版本女主角其實有兩個妹妹,兩個妹妹也有各自的情事發展,是三姐妹的故事,不過這麼一來大概要寫個上下,或上中下才行,萱怕自己還沒寫完就先吐血而亡,加上又是第一回寫藍海,以及拖太久靈感都跑光了才開稿,最後只好稍微改下原先設定,將它變成姐妹倆的一冊故事,並以大姐的故事為主。

    常在網站上看見有人問藍海和花圖的差別,萱個人是這麼認為的,一,藍海的篇幅較花圖長一,藍海的內容不局限於愛情,能加入更多元素,如宅鬥、宮鬥……等。

    所以,萱若寫藍海,便會以萱所認為的方向去寫,而不是將花園系列的浪漫愛情故事搬過來而已,咱們先在這裡統——下思想,免得預期不一樣而失望,謝謝。

    話說萱在寫這本藍海時,世界各地真的是發生了好多災難,繼馬航失蹤之後,南韓歲月號翻覆沉沒,馬航被擊落,奈及利亞伊波拉疫情擴散,復航空難,高雄氣爆,昆山中榮工廠爆炸,雲南6.5級強震等等,真的是災難頻傳,害萱想專心寫稿都沒辦法,動不動就被這些突如其來的重大災難衝擊到,整天盯著電視和網路新聞看個不停。

    不過還好,每天強迫自己寫一些,寫了三個多月,終於還是順利把這本書給生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就在萱快要完稿的時候,災難又發生了,只不過這場災難是單獨發生在萱家的。

    話說萱的老家現在還住著兩位未婚的老人家,一位是萱二姑,一位是萱四叔,一位年屆七十六,一位也六十三了,幸好身體狀況都不錯,日常生活都能自理,兩人也算有伴,所以萱平時沒啥特別的事時,一星期就回去一天走走看看,順便補補糧食,買買菜這樣。

    可是有事時,真的是一通電話就要到,原因無它,只因為年輕人都要上班,只有萱這個年輕人「閒」在家裡,所以家裡的老人家真的很習慣打萱家的電話或手機,然後叫萱幫忙做什麼。

    就在萱寫稿寫得如火如荼要進入完結的某天早上,萱躺在床上被手機的震動聲驚醒,渾渾噩噩的接起電話,傳來四叔冷靜嚴肅到有些怪異的聲響,要萱在下午四點前幫忙湊錢,領一百五十萬回家。

    「幹麼?」萱頓時整個被驚醒。

    四叔說︰「你二姑幫人簽牌簽錯號碼,要賠人一百多萬。」

    我靠!這是什麼晴天霹靂!

    雖然萱早知道二姑平常有在小賭怡情(?),偶爾也會幫熟人簽牌,但這是什麼見鬼的事,萱真的是要瘋了!

    一大早爬起來開車衝回老家,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家裡兩位老人家都一口咬定是他們這邊的錯沒有錯,要賠錢給對方。

    萱沒與他們同住,沒看見事情經過,也沒見到什麼證據,但老人家就是一副是他們理虧該賠就要賠的態勢,讓萱直想發火罵髒話。

    ×的!一百多萬你說賠就賠,你錢多呀?哪裡來的錢?而且重點是,萱怎麼聽事情經過就怎麼覺得疑點重重,讓人不得不懷疑,就算真如老人家所說的錯在他們,那也不該全額賠償,對方也得負一部分責任才行。叫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家幫忙簽牌,給了號碼卻不確認,事後才說這邊幫簽錯號碼了,這算什麼?反正萱怎麼聽怎麼覺得怪就對了。

    後來對方打電話說要來拿錢,萱直接從二姑手中接過電話和對方理論起來,說這事就算老人家有錯,對方也該負部分責任之類的,這麼多錢湊不到,老人家沒錢。

    對方完全不肯鬆口,只是不斷問那能湊到多少,待會兒他們過來見面再談。

    其實萱當時真的很想報警,但老人家相當驚恐,直說花錢消災,說是他們的錯就要負責,還說對方是老實人不會騙人之類的,讓萱相當生氣又無奈。加之對方知道家裡平時就兩個老人,如果拿不到錢硬要報復又該如何?這才是萱最擔憂的事。

    總而言之,後來萱還是瑞瑞地跑去領錢,沒辦法,就算懷疑,就算不想支付,就算湊不了全額,你也得湊些錢出來表示誠意,否則對方抓狂,我方這邊又全是老弱婦孺的該如何應付?因為聽說對方是三十幾歲的壯漢,而且還有同伴,真的很恐怖。

    萱那時還跟美女瓔LINE說,待會兒萱可能會和對方吵架,會不會被砍?真的是苦中作樂呀。(又或者該說是不知死活?)

    總之,過程一整個又氣又怒又無奈又擔憂害怕的,萱從早上被嚇醒,為了處理這事,一直弄到下午四點多都沒時間也沒心情吃東西,事情解決完時差點沒餓死。

    結果——想知道結果嗎?咱們下本書再見。(被毆飛)

    結果真的是峰回路轉,完全意想不到。

    就在萱惴惴不安的出門領錢時,一早便出門又連絡不上人的小叔——說是「小」叔,其實年紀也六十了——不知去哪兒請來四、五個流氓大哥回老家守株待兔,我方人多勢眾,對方一來便將人請上二樓「喬」這件事,對方本以為我方只有老弱婦孺,只來了兩名壯漢,當場夠嚇得不敢妄動。

    事後證明,對方完全是有計劃的詐賭,有詐騙集團在背後操控,流氓大哥說他常處理這種事,至少處理過十件以上,一看就知道這是詐騙,因為手法都雷同。而傻二姑竟還說對方是老實人,見對方被流氓大哥嚇到時說看起來好可憐,聽得萱真是圈圈叉叉的好想罵人。

    在事了之後,萱才知道對方第一次來要錢時,萱二姑就已經將家里僅有的十萬元付給了對方,這錢當然是拿不回來了。這不打緊,萱二姑竟然還寫了張欠款××金額未付的紙條給對方,真的是把萱的小心肝嚇到「皮皮挫」,只能慶幸她簽的不是本票,也沒蓋章,否則萱真的會昏倒。

    總而言之,請流氓大哥幫忙這事當然也是要包一個很大很大的紅包感謝,但比起被詐騙上百萬金額,又或者後續得經歷恐嚇、威脅、糾纏等事,那就是相對的小事了,這才是真正的花錢消災。

    經過這事,萱真的認為老實善良的小老百姓好可憐,遇到這種被鎖定目標有心算計的惡行時,你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就算報警,警察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無刻的保護你免于被報復,只有以惡治惡才行,惡人終需惡人磨啦。

    家中有老人家,你又無法經常待在身邊照顧的朋友們真的要注意喔!

    以上。咱們下本書再見。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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