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20馬屁
天漸漸地暖和起來,悶了一冬天的孩子們沒有棉衣棉褲的束縛像脫韁的野馬般撒歡地竄著,今天上山明天下水,摸魚撈蝦捉泥鰍,翻蠍子撈王八,招貓逗狗上房爬樹。
大花在享受到男歡女愛之後,漸漸恢復元氣,眼睛變得炯炯有神,開始蹲在庫房門口,期待耗子的出現,一天一天又一天,直到下一次思春。
喬小麥也找到了樂趣,既來之則安之,放開懷地跟兩個親哥、三個乾哥後面野,不上學的時候會帶著塑膠紗布,罐頭瓶子跟喬大到村頭的小河裡去抓魚。
魚小姆手指大小,抓多了就用面拌一拌,用油炸了吃,很香,不過,太費油,鄭麼妹一個星期只給炸一回。
這個時候雖然窮點,但空氣是真的好啊,環境也很贊,小河流水,清澈見底,水裡的河沙鵝卵石都很乾淨。
小河水深處,有許多大石頭,村裡的婦女們喜歡蹲在石頭上洗衣服,說說張家的長,道道李家的短,誰家的婆婆惡,誰家的媳婦善,誰家的閨女俏,誰家的小子野,一排婦人,挽著褲腳露出不算白皙小腿,遠遠望去,倒是個景。
“陽春三月麥苗鮮,童子攜筐摘榆錢。”春天是吃榆錢的季節。
榆錢兒也叫榆莢,是榆樹的種子,因為它酷似古代串起來的麻錢兒,故名榆錢兒。嫩時的榆錢兒脆甜綿軟,清香爽口,又因它與“余錢”諧音,村上大多人家人的房前屋後都種榆樹,討口好彩的意思。
中午放學回家,喬大喬二爬樹擼了一背簍的榆錢,讓鄭麼妹給做“榆錢撥拉子”吃。
“榆錢撥拉子”也叫榆錢糕,是將新鮮的榆錢兒采來,用清水淘淨,拌以玉米麵和蕎麥粉捏成扁圓形的團子放入籠屜中蒸熟,可當主食可當菜,當主食吃時,只需在碗里加放白糖,拌勻,即可食之。做菜則麻煩點,在鍋裡倒油燒熱,放入鹽、醬油、香醋、辣油、蔥花、芫荽、水和榆錢糕一起煮開,其味新鮮爽口,是道非常美味非常下飯的菜。
榆錢糕做好後,鄭麼妹給大伯母和小四嬸送了些去,想到富三嬸前兩天拎來的牛奶,又讓喬小麥端了些榆錢兒在喬大喬二的陪同下給富三嬸送了去。
一進富家門,喬小麥就覺得不對勁,空氣中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很壓抑……
“你個混小子,你要是不想念,早吱個聲,老子也不用浪費錢給你交學費,你若不想上學,就扔了書包跟老子去幹建築隊,做泥瓦匠,還有你個兔崽子,你這都寫的什麼玩意?老子拼死拼活地賺錢養你們到大,供你們上學讀書,結果,老子在你們心裡就是這形象?好好好……老子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粗暴、易怒、狂野、蠻橫無理,”屋裡,傳來富三叔暴吼的聲音,還有富三、富二殺豬般的嚎叫聲和求饒聲。
喬小麥嚇的直往喬二懷裡鑽,喬大皺著眉頭,喊道:“三嬸,三嬸,”
富大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別喊了,我媽去後院了,”
喬棟說:“我媽做了榆錢兒,讓端來給你們嘗嘗,”
富大接過榆錢兒盆,端進廚房,找出大碗碟倒騰榆錢,喬家三兄妹跟了上去,“怎麼回事?”喬棟朝堂屋呶呶嘴,壓低聲音問。
富大朝屋裡瞄了一眼,躲在廚房將來龍去脈告知三人。
事情是這樣的:富老三是典型的嚴父,對三個兒子要求高、管束多、愛責備,甚至言語粗暴,抬手就打,抬腿就踢,他包工程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每次回來都會‘關心’下三個兒子的學習情況,今早到家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就溜達著去了學校。
富大還好,打小就聰明、穩重,學習一直都名列前茅,沒怎麼讓大人操心。
富二、富三就不讓人省心了。
上周,二年級新開了作文課,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
富二在作文中寫道:我爸爸是一個簡單、粗暴、易怒、狂野、蠻橫、無理的人,他發起火來如同火山爆發一般,衛星火箭也難壓他的怒火……
喬小麥聽著堂屋裡富二嘶啞的求饒聲,暗樂:把你老子寫成這樣,他不揍你揍誰?
至於富三,只能說他貪心,犯了大躍進時的錯誤。
育紅班佈置作業都是按本佈置,比如說‘a’寫一本,‘1’寫一本,這時的作業本都是32開,十六張紙,富三正是貪玩、好動的年齡,作業一些幾個小時,他哪坐的住,一日,煩了,就將本子從中間撕去兩頁,第二天交上去,居然沒被老師發現,之後幾次他故技重施,仍沒被察覺……
前天,他急著去爬樹掏鳥蛋,便嘗試著撕了四張……
三十二開紙撕了兩張沒啥感覺,可少了四張,則明顯薄了很多。
李老師發現後,沒有聲張,富三竊喜,以為老師又沒察覺,第二天交上的作業還是少了四張。
李老師翻查了富三之前的作業,然後,她真相了,於是,富三悲劇了……
堂屋裡,富二牛脾氣上來,沖著他爸嚷嚷道:我沒錯,小學生寫作文就是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你在我心目中就是這形象,我沒錯……
富三也跟著頂嘴道:我也沒錯,老師只說寫一個簿子,也沒要求一定要寫多少張,再說那些我都會了。
喬小麥恍然大悟,難怪,今天老師們佈置作業特意強調了要寫滿三十二開,十六張,索性她年齡小不用寫。
富三嬸從外面回來,看見三個小客,笑著招呼道,“喬棟、喬梁、麥麥來啦,站院子裡幹嘛,快,快進屋玩,”
“不了,三嬸,我們馬上就要走了,”喬棟揚了揚手中的塑膠盆,“我媽做了榆錢兒,讓我端來給你們嘗嘗,”
“你們自個吃就是了,做啥這老遠地送過來,”富三嬸習慣性地說著客氣話,沖喬小麥招了招手,“麥麥,你乾爸回來買了好多吃的,走,乾媽給你拿,”
“乾媽,”喬小麥走過去,偎依進富三嬸的懷中,小聲問道,“乾爸怎麼一回來就發這麼大的火,”
富三嬸癟嘴,歎氣,“還不是你乾哥們太不爭氣,”聽著屋裡兩個兒子的哭聲,心一疼,躬著身,揉了揉的喬小麥的軟發,小聲說:“麥麥,你乾爸最疼你了,你去給哥哥們求個情唄,”
喬小麥點頭,站在院子裡扯著嗓門就脆生生地喊道,“乾爸,乾爸,我給你送榆錢兒來了,你快出來,我媽做的榆錢兒可好吃了,”重音放在‘吃’上。
富老三扔下手中的笤帚,指著縮手縮腳的富二、富三說,“牆邊站著去,一會老子再收拾你,”
富二富三瑟瑟地縮到牆邊,排排站好。
喬小麥三兩步跳上臺階,蹦到富老三跟前,抱著他的大腿,仰著臉扮嫩撒嬌道:“乾爸,你回來咋也不去看我,我都想你了,”
喬建國去南方去的急,認乾親的儀式也沒來及辦,不過,喬小麥嘴甜,叫起乾爸乾媽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富三叔、三嬸也是真的喜歡她,也說等喬建國回來再補儀式。
富老三跟所有農村漢子一樣,喜歡兒子,但由於他過於嚴厲又不善於表達父愛,堅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論調,以至於三個兒子都跟他不怎麼親近。自打認了喬小麥這個嘴甜歡快愛撒嬌的幹閨女,在兒子面前沒表達的父愛都給了她。
一出來就看見蹦蹦跳跳好似小白兔的幹閨女沖自己撒嬌,富老三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一把將她拎起,掄了兩圈,抱在懷中,捏了捏喬小麥略有些嬰兒肥的小臉,“哎呦,幾個月不見,咱家的小丫頭重了不少,乾爸都快抱不動嘍,”
漂亮的丫頭誰見了都歡喜,尤其這閨女還透著股靈氣、貴氣、機靈氣,一雙晶亮的眸子,明鏡清澈,燦若繁星,白白嫩嫩的臉上透著自然的粉紅色,微笑時如清澈小溪沁人心脾,小嘴兒裡冒出來話甜死個人,多看一眼就多喜歡一點。
喬小麥嘿嘿笑,捏捏自己的臉,不好意思道,“我有五個哥哥疼我,沒啥煩心事,胃口倍好,吃嘛嘛香,人自然也就跟著胖了,我姥說這叫做心寬體胖,”勾著富老三的脖子,“不過,乾爸,我雖然胖了,但沒醜吧,”
富老三笑,“沒醜,更漂亮了,”
喬小麥點頭,臭不要臉地說,“那是,我乾媽也說了,滿莊子轉悠,也找不到我這麼水靈的丫頭,”拍拍自己的小臉,特自戀地說,“我也這麼覺得,”
富老三大笑,扯著她的肉腮幫,揶揄道:“瞧瞧這臭美的小樣哦,到底隨你爸還是隨你媽啊?”
喬小麥隨口接道:“您說隨誰就隨誰,”
富老三點著喬小麥的鼻子,寵得不得了地說:“小馬屁精,”
喬小麥在心裡樂,這就馬屁精拉,我還沒怎麼拍呢?
笑盈盈地沖一旁的富大眨了下眼睛,繼續拍馬道:“乾爸,我這水嫩的小皮膚有我媽一半功勞也有您和乾媽一個勳章,”
“哦?怎麼說,”富老三笑容滿面,好奇問道。
“我媽最近忙,沒時間給我煮羊奶,乾媽就把你給幹哥哥們帶來的牛奶勻了我一份,我姥姥說,牛奶可是好東西,牛奶裡的營養成分很高,男人喝了強身健體,女人喝了美容養顏,小孩喝了聰明伶俐,長的高不缺鈣,老人喝了腸胃舒暢,不生病睡眠好,”頓了頓,“反正牛奶就是很好東西,”食指點上自己粉嫩嫩的臉頰,眯眯笑地說,“你看我就知道了,”
這次連富三嬸都笑了,走過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小年齡就這麼精怪,長大怎麼得了哦,”
喬小麥咯咯笑著,往富老三懷裡躲,笑的小臉紅彤彤的,眼睛汪汪亮,指著堂屋裡正在罰站的富二、富三,故作天真地問,“乾爸,你為啥罰幹哥哥們站啊,”
“因為哥哥們做錯了事,欠教訓,”富老三的氣早就被喬小麥給放的差不多了,此時再去看自己的兒子,除了無奈就只剩下感慨,還是女兒貼心啊,兒子都是來討債的。
喬小麥歪歪頭,拍拍富老三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說,“都是些孩子,你跟他們置什麼氣?氣壞了自個身體不值當,再說小孩子不做錯事那還是孩子嗎?看開點吧,乾爸,”
富老三再次爆笑出聲,刮了刮她的小鼻樑,笑著說,“人小鬼大,他們是小孩子,你就不是拉,”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小美女,”小麥麥一本正經道。
不用說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是是是,小美女,”
連掛著小淚的富二、富三都破涕為笑、陽光燦爛了,他們知道,雨過天晴了。
富二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臉,取笑她道:臭屁王。
富三隨口接道:橡皮臉。
喬小麥沖兩人做鬼臉,回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富老三將她放下,象徵性地訓了富二、富三幾句,放幾個孩子去玩鬧了。
臨走時,富三嬸給喬小麥收拾了一包富老三從城裡帶回來的零食,餅乾、麻糖、軟糖、開胃梅、山楂片、果丹皮、酒心巧克力、健力寶等等,都是些孩子挺稀罕的吃食,又另外裝了一條紅燒魚和一大腕地鍋雞在榆錢盆中,遞給喬大。
喬大到底大了,懂事了,面皮也薄了,不好意思,不願拿。
喬小麥嚼著富大喂給她的奶糖,見自家大哥跟富三嬸兩人你推來、我推去的,大手一揮,發話道:“哥哥,乾媽給你你就拿著唄,”
喬大紅著臉,接過了盆,瞟了一眼厚臉皮的小妹,替她臊的慌。
富老三呵呵笑著走過來,將喬小麥抱起,點著她的額心,打趣道:“小東西,真不跟乾爸客氣,”
“自家人客氣啥,多見外啊,”喬小麥鼓著腮幫,大大咧咧地說。
把富老三又樂的不行,‘啾啾’親了兩下,嘴咧的老大,“小乖乖哦,咋這討人歡喜啊,”
喬大端著一盆榆錢兒去富家,結果回來時,盆裡多了條肥美的紅燒魚和地鍋雞,喬二手上拎了一大包吃食,小吃貨喬小麥也沒空手,抱著瓶牛奶喝的嘖嘖響。
鄭麼妹哭笑不得:“叫你們送碗榆錢,怎麼還不空手回來,”
喬小麥聳肩:“沒辦法,乾爸乾媽太熱情了,我們不好拒絕啊,”
喬二吐舌,裝吐,不等喬大說話,便balabal將自己小妹的‘惡行’給暴了出來,末了,還加了句:妹妹太丟人了,太丟人了,我們老喬家的臉面都被她丟光了。
鄭麼妹笑,點著喬小麥的額心說:“怎麼也不怕乾爸乾媽笑你貪吃鬼,”
喬小麥狡辯,“我這是童言無忌、天真無暇、活潑大方、敢說敢言……”
鄭麼妹震憾不已,“成語說的挺溜啊,誰教的,”
喬小麥驚,表現的有點過了,眼眸一轉,回答道,“姥姥和小姨就是這麼誇我的,”然後扭身跑進堂屋,抱著從富家拎來的吃食,對喬大喬二喊道,“分吃得嘍,分吃得嘍,”
雖然喬大喬二對自己小妹二皮臉的行覺得丟臉,但對小妹不護食、有啥好吃的都會想著他們的大方友愛行徑很喜歡。
“妹妹,這都是三叔三嬸給你的,你真的捨得分給我們吃?”喬大問。
“為什麼不?你們是我哥哥啊,我不給你們吃,給誰吃,”喬小麥點點袋子,“你們自個拿吧,”
“妹妹,你真好,”喬二拿了瓶健力寶,恭維道。
喬小麥白了他一眼,“你剛才還說我丟人呢?”
喬二摸著後腦勺傻呵呵地笑,“剛才你確實很丟人,”一扭身,逃了。
氣的喬小麥在他後面哇啦啦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