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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天 -【桃色戀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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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39: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桃色戀曲 作者:夏天

向來保守閉塞、沒啥男人緣的季晴,
為了一改「行情」,
在四處拜神問卜、求偏方後,
沒想到竟真的和夢中情人相遇了,
這下,就算天性害羞,  她也忍不住想倒追他、留住他……
但……誰說「女追男隔層紗」?
這男人,顯然不太好搞定,
尤其當她鼓起勇氣,向他告白,
卻聽見他殘酷地說「NO」?
她不禁要懷疑,
這是否只是月老的一場惡作劇……
素有「算命貴公子」之稱的史儒心,
從沒有任何事情,
能逃過他洞悉一切的鷹眸!
愛慕他的女人,有如過江之鯽,
但讓他看上眼的卻寥寥可數,
只因為,她們都是別有意圖的接受他……
眼前這個像「八爪章魚」纏人的女人,
想必也不例外,
但他不急著趕她走,因他要看看,
這女人能變出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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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39: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桃花小秘方]

   使用道具:
    紅色絲線一條。
    紅包袋一個。

    使用方法:
    1.將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寫在紅包袋上,並將準備好的紅絲線放入。

    2.選一個月圓之夜,把將步驟1完成的紅包袋,放在月光下,並默念自己的名字三遍,向月下老人虔心祈求,為自己早日牽好紅線。

    3.祈求完後,將紅絲線截成兩段,一長一短,把短的那一段留在紅包中,隨身攜帶;長的,則綁在路邊樹上即可。

    以上步驟完成後,月下老人便會幫你(你)完成心願,促成好姻緣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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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4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晚的河畔公園,燈光點點,一輪明月在水中映出倒影,斑斕奪目。

    街上只有昏黃的路燈,勉強跟月光爭輝。

    偶有蛙鳴蟲叫,在沁涼如水的夜裏增添一絲熱鬧。

    這裏,就是雜誌上介紹的著名約會聖地——xx公園。

    一對對甜蜜的小情人依偎在河邊,互訴情衷,細細私語……曖昧的氣氛,讓季晴整個人渾身不對勁,雙手緊張的猛絞僅到自己大腿一半的短裙。

    二十二歲的她,白皙的鵝蛋臉化著粉嫩的妝,姣好的眉毛微微蹙著,烏黑的長髮在燈光下,如水波般的蕩出波紋,襯托出整個人嬌弱的氣質。

    此時這樣的一個美人,正偷偷用自己的杏眼,往身旁的男人瞧。

    總覺得怪怪的……都這麼晚了,男友把自己約到這裏來,究竟是想做什麼呀?

    季晴不著痕跡的看了他好幾次。

    她和現在的這位男友,已經交往了一個月,約會了四次,但她還是不太瞭解眼前這個人。

    可能就是因為當初交往的原因,男友在路上和她擦肩而過,對她一見鍾情,纏了她兩星期,季晴就心軟的答應了。

    可兩人交往到現在,季晴總覺得這段感情越來越淡……她答應的太倉促了嗎?

    想到這,季晴粉嫩的雙唇間呼出一口氣。

    「小晴。」

    男友緩緩開口,親呢的稱呼讓季晴更緊張,猛吞了口口水。

    「我們也交往了這麼久了……」

    這麼久?也才一個月嘛!季晴的鵝蛋臉徽傾,一頭霧水的繼續聽。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喔喔!季晴總算聽出點端倪來了!

    這……這不正是某家鑽石廣告裏,男人追女人的那一招嗎?

    原來如此,這個男友還真講究浪漫和氣氛呀!季晴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居然還特意帶她來這種詩情畫意的地方,就為了學廣告上的臺詞?還真可愛!

    「那……你想怎麼樣嘛?」季晴順水推舟,索性陪他演上一場戲,側過身,照著印象中廣告臺詞回答。

    如果照著廣告繼續演的話……那接下來,不是出現鑽戒就是金飾!可是,他們也才交往一個月,現在求婚會不會太早了?

    「小晴……」

    季晴正在為還沒發生的事煩擾時,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男友呼喚著她的名字,還帶著些許的喘氣聲。

    等等……喘氣聲?季晴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她緩緩的轉過頭去,卻剛好對上男友貼上來的超大特寫,本來看起來還算斯文的臉,此時卻像換了另一個人似的,雙眼裏充滿了情欲的氣氛,連帶的使他呼吸都急促起來。

    遇到這種情況,季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身體卻偷偷的往旁邊挪。

    「你、你怎麼了……喘得這麼厲害,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小晴!」

    男友完全不理會她的感受,雙手像八爪章魚般緊緊箍住她的手臂,讓季晴心裏暗暗叫苦。

    「你應該懂我的!我們都交往了一個月了……你卻只肯讓我牽你的手……」

    「因為,我、我害羞……」

    季晴努力把他緊抓著她的手指一根根拔離自己的手臂。

    該死的男人,他以為把人帶到月夜下的公園就可以發情嗎?又不是狼人!

    「沒關係!不要害羞!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男人自顧自的鬼叫,使出蠻力硬把季晴壓倒在石椅上。

    「你冷靜點!」季晴憤怒的大吼。

    誰要把一切都交給你啊!自說自話也要有個限度,這種事是要我決定,而不是你!

    男人的眼神在夜裏閃著欲望的光芒,但嘴裏卻還是說著哄女人的話:「我會對你很溫柔的……」

    季晴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裏有一根神經,啪的一聲突然斷了。

    她的膝蓋用力往上一頂,正好敲中男性最脆弱的部位,爬起身後順道再拿起皮包用力往他頭上一敲。

    瞬間,男人發出的哀嚎聲響遍公園,附近不少情侶都轉過頭來,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季晴氣喘吁吁地瞪著已經痛到躺在地下的男友——喔!應該已經是前男友了,在做了這麼失禮的事之後,季晴心裏已經宣告他三振出局。

    「你有沒有搞錯?大半夜的帶我來這裏,就是要對我做這種事?」

    男人爬在地上,卻不忘反擊:「你才有沒有搞錯!我們是男女朋友耶!」

    「那不代表你可以襲擊我!」

    虧她……虧她居然以為會有什麼浪漫的約會!

    「不然你以為半夜到這裏能幹嘛?!喝茶看星星?你才三歲啊?!」

    一番話說得原來偷看偷聽的其他情侶們,全都藏了回去,畢竟沒有一對是來這裏喝茶看星星的。

    「你……豬頭!」季晴一時想不出什麼好句子反駁他,氣的罵人。

    不識相的男人繼續滔滔不絕。「你自己看看你那副樣子嘛!穿那麼短的裙子,又化個妖豔的妝,大半夜的答應男人的約會,誰都會認為你有那個意思!」

    季晴聞言,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裝扮。她化的妝,可是今年夏天最炫的水亮透明妝,再配合夜晚帶出一點點的成熟風韻,但在這男人眼裏,全部只能簡化成一句「妖豔的妝」?

    而自己身上可愛的小碎花洋裝,這男人不但不注意它的花色,反而從頭到尾,只看到它的長短?

    想到就氣極的季晴,又發現附近情侶中的男性,都對她品頭論足般的觀察,然後還附和的點頭,更讓她火日三丈。

    「看什麼看?!」

    一句話堵的那些人全縮回去,活像是一群偷偷摸摸的地鼠。

    看到前男友受人認同而得意洋洋的模樣,季晴更氣了。

    「你看,說不出話來了吧?愛吃還假仙,你明明就想要的對吧?我就不懂你們這些女人……」

    話還沒說完,季晴腳上的高跟鞋已經飛踢過去,賞了他一個二十三號半的鞋印。男人痛的慘叫,搶住自己的鼻子。

    「你……你怎麼這麼粗魯?!」

    季晴卻一臉無辜。

    「我怎麼知道?誰要你臉上沒事長一個鼻子,偏偏又比臉上其他部分凸出那麼多,不是要讓人踢是要做什麼?想被踢還假仙,說一聲就好了嘛!所以我說你們這些男人真是難懂……」

    笑瞇瞇的季晴,一邊調整好剛剛因為飛踢而略松的鞋子,在地上踩踩,確定走路沒問題後,從皮包裏掏出點錢放在男友面前。

    「哪!拿去看醫生,別說我對不起你。」

    季晴轉身瀟灑大步準備離開時,附近突然冒出一些掌聲。

    她一看,居然是剛剛那些情侶中的女性,在拍手大聲叫好,而剛剛用力點頭做同意狀的男人們,反而一臉不快的瞪著自己的情人。

    「謝謝!謝謝大家!」

    她爽朗的四處鞠躬行禮,嬌美的臉蛋上掛著可愛的笑容,長髮隨著她動作而披散,宛如謝幕的女明星。

    「今天的節目,到此播映結束。各位觀眾,你們可以繼續做你們的事。只是夜深人靜,氣氛又好,小心不要太過火熱,鬧出『人命』喔!」

    此話一出,抽氣聲四處作響。

    季晴笑得像只惡作劇的貓,愉悅欣賞著情侶們臉上變色的表情後,這才打道回府。

    ☆☆☆

    「你真的這樣說?」剛打開劇組發配的便當,就狼吞虎嚥吃起來的林筱曲,瞪圓雙眼問道。

    林筱曲向來大嗓門,她的聲音引起不少劇組的工作人員轉過頭看,讓季晴連忙把手指放在嘴唇前,噓了一聲。

    這裏是某T大電視臺八點檔的拍攝現場,目前正是休息時間。

    助理正忙著發便當給工作人員,一人一個,而身為化妝師的季晴,和造型師林筱曲,自然也各有一份。

    目前這出連續劇將近殺青階段,兩人趁著等待的時候,躲在一旁聊起天來。

    「沒錯。」季晴沒好氣的回答,昨晚一時氣到發昏,做了那種事,當時是很爽沒錯,可現在就有點後悔了。

    像那種男人,根本沒有任何君子風範,若是他惱羞成怒,找自己報復的話怎麼辦?她這種弱女子可打不過大男人呀……

    季晴完全忘記自己把對方又踢又揍的行為,根本沾不上弱女子的邊!

    林筱曲嘴邊慢慢浮出淺笑,然後像波紋般一圈圈的加深,最終轉為狂笑。

    「好!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我敬你!」

    「你拿養樂多敬我幹什麼?!」季晴往她頭上猛拍,制止她神經病的行為。

    林筱曲哀嚎一聲,露出無辜的眼神。

    「你幹嘛呀?我替你高興呢!像那種男人,早分了早好。」

    「可是,分的太沒風度了!啊,我應該更溫柔、更優雅、更婉轉一點……」

    聽著季晴的抱怨,林筱曲噗嗤一笑。

    「季大小姐,人呢,沒那個樣子的話就別裝,怎麼裝也裝不像的!」

    兩人是好友,一說起話就口沒遮攔,季晴也早已習慣她的損人方式。

    「唉……我是不是很沒男人運?這一個這樣也就罷了,上一個是,上上一個也是!怎麼每個男人都沒交往多久,就只想著那檔子事?!」

    這一個是用高跟鞋踢走的,上一個用水杯當頭淋下去,上上一個則在賓館前被她使計甩掉……好一個淒慘的戀愛史!

    每一個男人跟她交往,沒多久後都是扯到「性」!她該感謝自己過度具有性吸引力呢,還是該感歎天下的男人一般色?!

    「我想……可能那些男人接近你,本來就別有所圖吧!你總不能叫一個男人,看到毫無防備的大餐在面前而不享用,這可違背了他們的生理法則。」林筱曲冷靜的分析。

    「難道好男人都死光了嗎?」

    季晴從剛剛到現在,都只顧著抱怨,完全沒注意到好友的視線,不知何時從她身上,悄悄轉移到工作人員放置的小電視上。

    「筱曲,我看我暫時不要再談戀愛了,反正都沒好結果!你說對不對?」

    等了半天沒聽到回答,低著頭扒飯的季晴,狐疑的抬起目光,正好看到好友死盯著電視上正在播放的節目。

    「筱曲?筱曲?!」

    「啊?」總算回過神來的林筱曲,靦腆一笑。「你叫我啊?抱歉,分神了。」

    「你在看什麼?」季晴俏眉一挑,也往那台電視看去。

    映在電視螢幕上的特寫,瞬間吸引了她的視線。

    正在播放的節目,是友台的「命運指南針」。

    季晴只聽過這個名稱,但從未看過,因為她一向不認為,自己會對星座命理感到興趣,現在依然不變,但是……

    電視裏的男人,完全勾住她的目光。

    應該是說,產生這種狀況的,絕對不只季晴一個人,這個劇組的女性工作人員全圍繞著電視,癡迷的看著。

    一名吸引眾女性愛慕光芒的男人,正在電視裏綻放優雅的微笑。

    他的微笑若有似無,些許的出現在眼角、唇邊,讓他看起來不會太過狂放,也不太過內斂,只有恰到好處的沉穩。

    烏黑的前發,散落在古銅色而端整的臉龐上,在濃眉和深邃的眼前晃動著,高挺的鼻樑下,是完美的唇。

    良久,等到季晴盡情的用自己的目光,奉獻對他的讚歎後,偷偷拉了一下林筱曲。

    「筱曲……他是誰?」

    「你不知道?!」林筱曲一臉驚訝狀。「虧你還天天和傳播這一行接觸呢……他啊,是最近突然竄紅的算命師,叫史儒心。」

    「如心?如欣?好女性化的名字!」季晴詫異的說。

    不過,電視中的他,沒有一般男人的粗俗和傲慢,有的只是謙沖和溫和,所謂的「君子」形容在他身上,再適合不過。

    而且,算命師……乍聽之下難以置信,但仔細想想,這個行業也和他那一身的氣質完全吻合。

    神秘的吸引力啊……

    「是『儒林』的儒!『心意』的心!你想到哪去啦!儒者之心,多麼適合史先生!」坐在她倆前面的一個女人,沒好氣的轉過頭出聲駁斥。

    「啊!你們看!那個女主持人是不是在對史先生拋媚眼啊?」另一個女人突然憤慨的大叫,其他人定睛一看,正在問史儒心問題的女主持人,似乎也抵擋不住他的魅力,雙頰嫣紅。

    「可惡!如果我也是「命運指南針」的工作人員就好了!」

    大家此起彼落的抱怨,絲毫不顧坐在幾公尺外的導播,他都聽到臉青了。

    正在吵嚷的當頭,季晴的手機不識相的響起,她連忙翻著自己的手提袋,以免那鈴聲,惹的那群專心看帥哥的女人不悅。

    「喂?」她一邊接聽,一邊縮到攝影棚無人的角落去,以方便說話。

    「季晴嗎?」一個甜甜的聲音傳來,季晴馬上聽出了是誰。

    「語潔?怎麼突然打電話來?」

    程語法是季晴讀五專時,美術設計科的同班同學,畢業後踏入這個圈子的同學不多,就只有程語潔和季晴兩人,所以她們感情格外的好,有訊息時,也會多多交流。

    「季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拜託你!這攸關我的一生!」電話那頭的程語潔,劈頭就這麼說,還非常認真。

    「啊?!」突然接到一通電話,而且打電話來的那個人,還用一種定生死的口氣說話,也難怪季晴會嚇到。

    「幫我代班!」程語潔的語氣似乎不容拒絕。

    「啊啊?!」季晴更驚訝了,程語潔向來都很重視自己的工作,不曾做過這種要求。

    「拜託啦!我一生就求你這麼一次,這星期五我負責的電視節目要進棚,可是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必須請假,能拜託的只有你了。」程語潔威脅完後換哀求,反正不到黃河心不死。

    「星期五?」

    季晴迅速在腦海裏,把自己最近的工作表翻了一遍。

    現在手上這個連續劇結束後,就只剩一些雜誌、廣告等零散的通告,星期五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

    「拜託,季晴。我事情辦完後,請你吃大餐?」

    不知道程語潔到底為了什麼事情,而這麼低聲下氣,連利誘這一招都使出來,讓季晴苦笑。

    「我們是好朋友,幹嘛還用這一招,怕我不答應啊?」

    「你的意思是答應了?」程語潔的語氣,馬上充滿喜悅。

    季晴無奈的回答:「當然答應,不然還讓你們的節目,臨時去找化妝師?我沒這麼狠心。」

    化妝師在一個節目製作中,是不可或缺的。

    為了要讓藝人能夠完美的上鏡頭,除了打光之外,能倚賴的就只有化妝師,所以一直沒有良好的化妝師配合,那一整天的錄影,包准雞飛狗跳。

    「謝謝!」程語潔感激涕零。「我們的節目是星期五下午兩點,在c電視臺的第五攝影棚……」

    聽她說著,季晴隨手在一旁拿紙筆抄了起來。

    「你放心,他們的要求不多,除了女主持人,來賓都只要上點淡妝就可以了。不過和連續劇拍攝時,有點不一樣的是,一聽到他們說要進廣告,就表示你得去替他們補妝……」

    「嗯……我知道了……」季晴龍飛鳳舞的寫下一切注意事項,最後,她才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差點忘了問。

    「你那是什麼節目?」

    「命運指南針。」程語潔甜甜的說道:「你知道這個節目嗎?先前收視率不怎麼樣,不過最近倒是越攀越高了……」

    季晴聽了節目名稱,驚訝的摀住了自己的嘴。

    她才剛對這個節目有點認識,現在就……

    居然……這麼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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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4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星期五時間一到,季晴準時到達了拍攝現場。

    用俗豔的色彩妝點的攝影棚裏,工作人員川流不息。

    這裏是C電視臺的錄影現場,正在製作的節目為「命運指南針」。

    這個節目制播了一年多,收視率一宜差強人意,因此經費不多,也只能勉強用這種舊型的攝影棚湊合湊合,不過呢,現在如果仔細往導播臉上一看,會發覺他滿臉喜氣。

    因為最近節目的收視率,突然大漲,而且吸引的全是女性觀眾,這關係到了節目的經費、製作人員的薪水,叫他怎麼不開心?

    而能帶來這種好事的財神爺,目前人正坐在攝影棚中央的長桌旁。

    「史先生,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財運、工作運、甚至戀愛運……」說到戀愛兩個字時,還不忘拉長的女主持人,一邊撥頭髮,一邊朝史儒心拋媚眼。「各方面都不太順呢,幫我算一算好不好?」

    後者坐懷不亂,有如柳下惠般的,眉毛動都不動。

    「算什麼算?誰來叫那女人問嘴啊!」場務助理偷偷的噓她一聲。

    節目從一開始錄影到現在,當女主持人一對史儒心動手動腳,現場馬上出現一堆此起彼落的辱?聲,而在一旁待命的季晴,努力裝作沒聽到。

    「死女人!把你的手拿開!」造型師尖銳的聲音從後傳來。

    沒聽到、沒聽到!

    「怎麼都不照我寫的流程主持呀!」助理抱怨著,她特別讓女主持人沒有機會靠近史儒心,但怎麼還是失敗了呢?

    季晴眼睛一閉,還是裝作沒聽到。

    天啊!原來不只T電視臺的女性工作人員,愛煞這位「算命貴公子」了,現場攝影棚內的許多觀眾,也對他如癡如狂!

    不只助理為之瘋狂,連主持人都不照原先編定好的流程訪問;本來一次錄影有三位元特別來賓,三人的臺詞份量皆相同,可是她硬生生把其他兩位晾在一旁,只顧著糾纏史儒心。

    季晴偷偷吐了下舌頭,這樣子節目還做的下去?

    不過當她看到導播跟製作人,都一副不怎麼在意現場狀況,反而滿面笑容,只期望節目會飄出更高收視率的模樣,她也不便批評什麼。

    而所有事情的元兇——史大算命師,卻一臉雲淡風輕,掛著優雅的笑容,只是眉間有絲憂鬱,表達他些許的困惑——

    「張小姐,你可以提出具體一點的問題嗎?我是用塔羅牌算命的,不能回答太過籠統的問題……」

    晾在一旁的紫微鬥數大師——從剛剛到現在錄了三十分鐘,才說兩句話,乘機努力的大聲說道:「這方面我頗有研究,人類活在宇宙中,本來就受到恒星行星的影響,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史大師,幫我算一下嘛!」嬌豔美麗的女主持人很不給面子的直接切斷。

    史儒心輕輕皺眉,看了滿臉期待的女主持人,又瞧瞧受盡委屈的大師,只好使個眼色,往場邊的導播求救。

    上電視的契機,主要是因為「命運指南針」的導播,和史儒心所任職的相命館老闆張達民有些交情。

    本來邀請的人其實是張達民,但這傢伙討厭上電視,竟用老闆兼好友的身份壓迫史儒心,要他代替自己去上電視好替相命館拉拉生意。

    史儒心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前來錄影,約好只客串一集,怎知錄了一集後,好評不斷,從此脫不了身,又沒完沒了的連上三集。

    而這種受訪時間分配不均,導致彼此不合的場面,更是常常發生,讓他更不想來這裏錄影了……這次回去後,一定要嚴加向張達民拒絕!

    不知史儒心心意堅決的導播,考慮一下後,大拇指舉起,意思就是叫他算。

    他不著痕跡的歎口氣,臉上再度回復充滿貴族氣息的笑容。

    「可以把問題再說的清楚一點嗎?你想算哪方面的問題?」

    女主持人心花怒放的回答:「愛情,我要算愛情!請問我現在的單戀,是否會開花結果呢?」

    此話一出,各種毀天滅地的詛咒和哀嚎,馬上在季晴身旁爆起。

    史儒心沉吟一會,考慮到節目時間,洗好牌後從中抽出三張,排成圖形。

    季晴醉心的看著他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動作俐落、不失優美的將牌切好、迭好,宛如魔術,叫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的算命,本身就是一種表演……

    「這叫做『三角展開法』,專門用來解決人們內心的疑惑……」沉穩好聽的音質、像在催眠似的?述他所做的動作。

    「是……」女主持人如癡如醉,沉溺於他的動作中。

    史儒心將牌一張張攤開,並且舉起來,好讓攝影師照到。

    「這張牌,代表詢問者的真心。」

    牌上畫著一個濃妝的小丑,漆黑的眼線勾勒出悲傷的眼神。

    「愚者(TheFood)的正位,是迷惑、盲從……在戀愛中,則是一場只看到表像的戀愛。對於現實世界的判斷力,是遲鈍的,而且後知後覺。總要等到對方清楚的表明意思時,才會發現自己的謬誤,但那個時候,戀愛通常也走到了盡頭……」

    史儒心淡淡的說,但季晴卻覺得自己好像和那張牌起了共鳴。

    畫著妝的小丑……多麼像她自己啊……

    遲鈍、表像,這張牌完全道盡了她的戀愛歷程。

    史儒心優美的手指又再度挑了一張。「這張,則是被詢問者的心情。」

    牌面上是一男一女甜蜜摟抱的畫面。

    「戀人(TheLovers)……」

    「那……那是好的囉?!」一聽到這張牌的名稱,本來還很沮喪的女主持人,瞬間換上笑容。

    女主持人芳心暗喜,她詢問的物件就是史儒心,如果出來的牌是戀人,豈不代表……

    不過,史儒心黯淡的神色和接下來的話,把她的美夢全部打碎。

    「可惜的是,這張牌是逆位。正位固然像征著心嚮往戀愛,但既然反了過來,表示你所算的物件,對戀愛產生厭煩,甚至心生恐懼。

    越甜蜜的東西,反過來後所造成的衝擊也越大。戀人,就是這樣的一張牌。正面代表著喜悅。兩心相系;背面,則是對戀愛不再眷戀。」

    史儒心自然不知道女主持人算的就是他,而是以旁觀者的立場替她惋借,而一旁的工作人員,不少人在看的癡迷之餘,一想到女主持人吃癟,就忍不住偷笑。

    「而這張牌,代表最後的結果。」

    史儒心把牌拿起來時,女主持人已經掛著一張苦瓜臉。

    牌面上的可愛女孩,正拿著杯子將水倒進另一個杯中。

    「一個杯子象徵『物質』,一個杯子象徵『精神』。這代表人在現實和內心中所做的掙扎,這張牌,叫做『節制』(Tempreance)。如果是正位,便代表兩者取得平衡,但是是逆位……」

    「所以,表示我算的那個問題不會有好結果?」女主持人哀怨的替他接下去,早知道就不算了!

    「是的。」史儒心將牌收起,俊美的臉上洋溢微笑。「既然是逆位,就表示現實和心願之間無法平衡,而兩人之間也一樣不能取得良好的中間點,這樣的戀情,自然無法成功。」

    算命結束,但史儒心的話語,還飄蕩在被迷的七葷八素的女孩間,良久不散。

    「啊……難怪稱為『算命貴公子』。你不覺得,他全身上下都激發出優雅的氣質嗎?他一定是住在山上別墅,不食人間煙火的單身貴族吧……」

    過了一會兒,身旁的女人發出這樣的感歎,季晴總算從史儒心的魔力中驚醒,不過一聽到這種沒根據的推論時,她還是感覺怪誕,往那女人瞟了一眼。

    就算稱為貴公子,也是要吃喝拉撒睡,怎麼可能真的不食人間煙火?

    「難道,一點改變的可能性都沒有嗎?」女主持人似乎還不死心,硬是把這個節目,做成她的求愛大會。「史先生,您就教教咱們廣大的婦女群眾一些好法子,看能不能改改自己的戀愛運吧!」

    「啊!關於這個,我相當的有研究!」一旁的紫微鬥數大師憋不住了,再度跳出來。「我可以教大家一些方法……」

    史儒心終於松了一口氣,他哪里會知道什麼改運的法子?!

    「史先生!請您告訴我吧!」

    依照往例,女主持人再度切斷大師的話語,雙眼炯炯有神,死瞪著史儒心,死也要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然後一切照辦!她就不信自己跟史儒心真的無緣!

    史儒心傷腦筋的看著爭奪不下的兩人,微皺濃眉,深邃漆黑的雙眼,再度朝著場外的導播使眼色。

    導播盯著他,歪著頭思考後,便朝他點點頭——意思就是叫他照做,既然主持人提出問題,他身為特別來賓的義務,就是要說出一個改運的方法出來,以拯救廣大的女性同胞!

    攝影棚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總共十數雙眼睛,全盯著史儒心,看得他渾身冒汗,其中還不乏一堆愛慕、熱情如火的眼神……在這種無形的壓迫之下,史儒心尷尬地輕咳一聲。「我倒聽說過一個方法……」他腦子裏飛快的轉了幾轉。

    「什麼方法?」女主持人越移越近。

    「我聽說在紅包袋上,寫自己的姓名及出年月日,並在裏面放入一條紅絲帶。選個月圓之夜,再把紅包袋放在月光底下,心中默念自己的姓名,析求月下老人早日牽成紅線,讓自己早得愛情。完成之後,留一小段紅絲線放在紅包中,隨身帶著。再把長的那一段,綁在路邊的樹上,聽說這樣就可以祈求到愛情。」

    史儒心微笑的說完,在場女性都半信半疑。

    「這……這是真的嗎?」女主持人疑惑的問。

    不能怪她,聽起來真的是簡單的過分哪!

    「我沒有試過……」史儒心忍住笑,努力讓自己正經八百的。「各位何不妨試試看呢?」

    導播在一旁揮舞著手,並且指指自己的手錶,表示錄影時間快到了。

    女主持人儘管滿肚疑惑,但還是習慣性的開始滿面笑容的說結尾,錄影最後,幾位元來賓互相握手等等。

    等到導播大喊一聲OK後,史儒心呼一口氣,有種總算結束的感覺。

    「史先生!」導播匆忙走到他身邊。「下次的錄影,可以再發你通告嗎?」

    史儒心考慮一下後,滿懷歉意回絕。「對不起,上電視並非我所擅長,我實在不想再上了……」

    「可是,你真的很上相,而且上電視後,你們的相命館生意也大漲不是嗎?」

    「這……」導播說的的確是事實,可是如果為了生意,還要做這種違背他本意的事……他實在不想變成一個毫無隱私的公眾人物。

    導播見他抿著嘴唇,顯然相當不願意,只好歎了口氣。

    「這樣吧!我跟你們老闆聯絡看看,這種事勉強不來。」

    史儒心不置可否,皺眉的坐在化粧室椅子上,然而,旁邊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史先生,要卸妝了嗎?」

    他從鏡子裏,看到一個面貌姣好的女孩站在他身後。

    瞬間,他以為重遇故人,心下一驚。

    這女孩和「她」給人的感覺,多麼相似啊……

    史儒心掩飾自己的詫異,表情淡漠的說:「嗯,麻煩你了。」

    再怎麼相似,過去的也都過去了,史儒心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季晴從自己的化妝箱裏,拿出卸妝用品,輕柔的用化妝棉沾了些,開始替史儒心卸妝。

    史儒心的面相斯文俊美,季晴的手指在他臉上滑動,神色尷尬地有些不曉得往他臉上哪個部分看才好。

    真是的……一個大男人,沒事長得這樣引人犯罪做什麼……

    「你這邊卸過了。」

    史儒心發覺,季晴卸妝的時候會一直卸同樣的地方,有些地方反而都沒卸到,忍不住好笑的提醒她。

    「對不起。」季晴臉紅,囁嚅的回答,她放大膽子低聲說:「你可以先把眼睛閉上嗎?你這樣瞪著我……我……」

    「好。」史儒心忍俊不住,很乾脆的閉上雙眼,任由她在他臉上塗抹。

    不用再被那雙深邃的眼睛凝視後,季晴原來急速跳動到快破胸而出的心臟,總算安分一點,也可以專心工作了。

    現在她能夠理解,為什麼剛剛那位女主持人連連出錯,史儒心的眼睛的確容易讓人分心呀!

    「好了,史先生。」

    季晴將他臉上的化妝品全部卸除後,將用過的化妝棉丟掉,再把瓶瓶罐罐的蓋子蓋上。

    「謝謝。」

    史儒心站起身,不自禁的又開始端詳面前這位專心收著東西的女孩。

    這女孩看來……也不過二十出頭吧,應該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但對於化妝方面的技巧,卻熟練的像是出社會很久了。

    而且她的動作溫柔細心,若只看她豔麗的外表,還會讓人以為她應該是個外放有餘,細膩不足的人呢!

    女孩收拾完後,又去替其他人上妝、卸妝,忙得不可開交。

    史儒心凝視她的背影一會,對自己苦笑後,決定不再留戀,離開了電視臺。

    反正,也不會有機會再見面的。

    ☆☆☆

    一回到家,經過一整天辛勤工作的季晴,還來不及把東西放下來,就接到了好友打來探聽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興奮的要命,一開口就開門見山的說著。

    「怎樣?!你見到史儒心了沒?」

    「見到啦!」

    季晴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把她吃飯的傢伙,化妝箱和刷子類的器具等七手八腳的收入大櫥櫃。

    季晴住的地方,是一棟已有二十五年屋齡的老房子了,因為並不是處於精華地段,所以二十五坪大小的樓層,只要價一萬出頭。

    一個人住還算自在,薪水也夠她活,偶爾會回老家陪陪父母,這就是季晴的日常生活。

    「怎樣?他是不是跟在電視上一樣帥?」

    季晴噗嗤一笑,直截了當的回答:「沒錯!而且還更帥。」

    「啊!」林筱曲在電話那頭尖叫:「我明天要跟同事說……那他態度怎麼樣?溫不溫柔?有些名人,電視上跟私底下態度差超多的,他是這種人嗎?」

    「這個嘛……」季晴一邊換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邊拿著電話筒沉思。

    史儒心,他絕對不是那種雙面人,他在電視上和私底下都一樣的溫和。

    只是,真正接觸到的他,有一種電視上看不見的淡漠……

    「季晴?你別不說話啦,不要告訴我,他在現場其實是一個對工作人員很壞的人喔!」

    林筱曲把她喚回了神,季晴連忙澄清。

    「不!他絕對不是那種人,比起某些頤指氣使的明星,他的態度實在很好呢,客客氣氣的。」

    「真好……」聽到偶像表裏如一,林筱曲整個人都陶醉了。

    「還有沒有什麼要問的?快問喔!不問我就要去煮飯洗衣服。」

    一個人住就是這點麻煩,每天都要張羅自己的食衣住行。

    幸好,化妝師的工作是接到通告後才去的,所以季晴有不少空閒的時間,對於這分工作她很滿意。

    「知道這些,我就夠幸福的了。如果,能再親眼看見他就好啦……」

    季晴想起,今天聽到史儒心跟導播的對話,不禁頹喪的說:「大概不可能了,他好像連綜藝節目都不打算再上的樣子。」

    難道就這樣,他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嗎?

    今天看到的他,比電視上看到的更為吸引人。想到他和自己說話時的溫柔,季晴暈紅了雙頰。

    多麼溫柔的男人啊……如果能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

    季晴的心,早在看到史儒心本人的時候,就燃起了小小的火焰。如果要為這種情感安上一個名字,或許就叫做「一見鍾情」。

    但是,如果往後都再也見不到史儒心,這段感情現在就可以預知後果、並且改名叫「無言的結局」了。

    史儒心在節目上說的改運方式,悄悄浮現在她的心上。

    似乎,該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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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洗完澡,季晴擦拭完微濕的頭髮,便埋頭在櫥櫃裏翻找東西。

    去年過年時,她有買一大堆的紅包袋,結果也沒用完,就收進櫥子了,現在剛好用上。

    好不容易找到後,她又剪了一點平日用的紅絲線,放進紅包中。

    恰巧今晚就是月夜,季晴打開自家窗戶,乳酪色的月光灑落滿室。

    清亮的月光照著季晴的輪廓,她深呼吸一口氣,將紅包袋放置在窗沿,開始默念自己的名字。

    「拜託,月下老人,別再牽錯線了,看清楚喔!我是季晴,麻煩幫我把線牽到史儒心那裏,就是上電視的那個史儒心,月下老人您應該知道吧?」

    季晴緊閉眼睛,口裏念念有詞。

    「你上上上次、上上次、上次牽的,是不是都牽錯啦?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你了。這次,你可要看清楚點,是史——儒——心,你找到他的生辰八字沒有?」

    季晴一邊念,一邊想著,還有什麼要提醒月下老人的,啊!還有——

    「月下老人,今天一定還有很多人,也向你祈求跟我一樣的事情……」

    今天聽到這個改運法的人那麼多,難保沒有十幾二十個女人,也拿個紅包袋這樣要求,先防堵吧!

    「你不要忘了,我這麼倒楣、這麼沒男人運,要輪,也是要先輪到我,你說是吧?」

    季晴逕自和她根本看不到的月下老人,做了約定後,心滿意足的拍拍放在月光下的紅包。

    剩改運的最後一個階段,她抽出紅包袋裏的絲帶,剪下一小段放回去後,她爬到窗臺上,將長的那一段,綁在窗旁伸出校極的老樹上。

    紅色的絲帶隨風飄揚。

    「拜託你囉!」季晴在心中默念,心滿意足的關上窗戶,爬進被窩睡覺。

    ☆☆☆

    如果真的有月下老人,季晴相信,他一定該死的沒聽到自己的祈求,把史儒心指給別的女人了!

    「混蛋月下老人!如果被我找到你的畫像,我就燒了你的畫像;看到廟,我就燒你的廟!」

    季晴一邊忿忿的罵,一邊揮汗如雨的在大太陽底下,提著一堆東西往前走。

    她會這樣罵並非沒有理由。

    在那個星期五之後,她又替程語潔代了兩次班,但是,史儒心全都沒有來。

    聽說,史儒心委託算命館的老闆,明示再也不想上綜藝節目的心願,老闆也只能找別的算命師來代替他,但因為缺乏史儒心的個人魅力,整個節目的收視率,馬上一落千丈,還外加不少抗議電話紛紛湧進。

    製作人和導播又開始唉聲歎氣,而程語潔也回來做她的工作了,這下,就算史儒心又臨時起意,想來上這個節目,季晴也是見不到他。

    真是絕望啊……季晴無奈的歎氣。

    其實她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去電視臺守候,但……這也太沒計畫了吧?整天在那守候,跟追星族有什麼差別?世上有哪幾個追星族嫁給明星的?絕對不成!

    再加上今天「命運指南針」的錄影時段,她接到家中的父母的一通電話,要她回家吃飯——其實是要她回來時,順道買好各樣菜色,母命難違,季晴只得離開她的小窩,先回老家了。

    季晴由於跑了一趟市場,所以買了一大堆雞鴨魚肉,兩手提得滿滿的。

    父母親住的地方,是在一個管理良好的社區內,還位居高樓,當季晴一踏進電梯,心裏就直叫苦。

    她的雙手沉甸甸的,抬起來都有困難,何況是按到第十二層樓的按鈕呢?

    正在煩惱時,有人也跟著踏進了電梯。

    季晴一看,是個剛放學的小男孩,長的白白淨淨,可愛極了。

    小男孩一進來就踮著腳尖,按了十一樓,然後抬眼看看季晴,又看看按鈕,發問道:「你要到幾樓?」

    「十二樓。」季晴微笑回答,現在這樣乖巧的孩子真是不多見。

    小男孩身上穿著這附近一所挺知名的私立小學制服,淺藍的水手服,穿在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身上,再適合不過。

    不過,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孩子毫無印象呢?會不會是新住戶?

    季晴推算一下,自己也整整有四、五個月沒回家了,在這之前,十一樓住的還是一對老夫婦。或許他倆已經搬走了,換上新鄰居。

    「我幫你按。」小男孩馬上又踮起腳尖按了樓層。

    季晴再度向他展露笑靨,以示感激。

    「我沒看過你耶!你是住這裏的?」

    小男孩的口氣出乎意料的成熟,季晴怕他把自己當壞人,連忙接話:「我是這邊住戶的女兒,回來看我爸媽的。」

    「你買這麼多菜?手藝很好囉?」小男孩好奇的看看她手上的塑膠袋。

    「呃……普通。」

    季晴越回答,越是覺得奇怪,這小鬼難道是在身家調查?

    「這樣啊……這也可以啦……」小男孩沉思,可愛的小臉微傾,等他思考完,才又抬起頭看著季晴,臉上的笑容簡直像陽光一樣燦爛。「你要不要考慮當我女朋友?」

    季晴愣住,好一會兒,腦袋才分辨出他話中的什麼意思。

    這……這……這是說,她被一個才八九歲的小孩搭訕了?!是這樣嗎?

    「你幾歲?」季晴不可置信的問。

    「再過一個月,就滿八歲了。」小男孩充滿傲氣的回答。

    「怎麼不找同年紀的女孩呢?」

    聽到季晴的話,可愛的臉就黯沉了下來,外加不悅的抱怨。

    「才不要呢!那些小鬼幼稚的要死!連毛都沒長齊!」

    我才想罵你幼稚的要死!從哪學來這種話的呀?明明乳臭未乾,就別裝成小大人的模樣。

    季晴壓下教訓小鬼的衝動,努力和顏悅色的說:「不可以喔!阿姨比你大十五歲,我們不會有結果的。」

    小男孩歪頭想想後,表情嚴肅的認真反駁:「你沒聽過,年齡不是問題嗎?而且,楊過跟小龍女也差了好幾歲,他們還不是照樣結婚!」

    嘖,還會引經據典!

    季晴驚訝的雙眼圓睜,現代資訊發達,連不到十歲的小孩,都有閱讀金庸小說的能力了嗎?

    「那是小說……」她努力的想讓這小孩步入正軌,再怎麼說,這種迷戀大姐姐的行為,可不是好事啊!

    「總而言之,你考慮看看喔!」小男孩從書包裏翻出大頭貼,硬是貼在季晴的裙子上,因為他也只夠的到她的裙子而已。

    「等一下……」季晴瞪大眼睛,兩手都滿滿的,根本撕不下來!

    「我家到了,你要約我,就打上面的手機,OK?」

    電梯門無聲無息的打開,小男孩朝著她揮了揮手,便拉著自己的書包跑出去。

    「喂!喂!」

    季晴氣急敗壞的用腳頂住電梯門想叫他回來,但小鬼根本不理她。

    怎麼回事呀……季晴越想越覺得,現在的小孩真是難以理解,等到了十二樓,她無奈的走出電梯,返回自己家。

    ☆☆☆

    「育凡。」冷冷的、隱含不悅的聲音,制止了正想向餐桌伸出去的小魔爪。

    「我說過很多次,吃飯前要先洗手。」

    史育凡可愛的臉上,裝出委屈的表情,這個模樣,對認識這小惡魔不深的人來說,或許會同情,可惜對於養他將近八年的爸爸來講,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肚子餓。」史育凡嘟嘴。

    「也是要洗手,我不養沒有家教的小孩。」史儒心擰起濃眉。

    史育凡知道等到爸爸生起氣,只會讓自己下場更慘,只好乖乖的去洗手。

    洗完手,便幫爸爸端萊、裝飯、放好碗筷,一切駕輕就熟。

    從史育凡自動自發的行為,便可以看出他的家教嚴格,而且習於做這些事。

    畢竟人口簡單的家庭,彼此分擔一些家務,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史儒心始終認為,這種小事要從小時候開始培養;否則以孩子還小,不需要做為理由,而不讓他們參與任何家事,只會養出嬌生慣養的孩子罷了。

    從這種種的跡象,都可以顯示出一點——這個家庭裏,沒有女主人。

    僅有一張女性的照片,洋溢微笑的放置在電視旁的櫃子上。

    「你今天在學校怎麼樣?」史儒心替史育凡夾了些青萊,他自知自己的兒子偏食的很。

    史育凡看到成堆的青菜空降在自己碗裏,愁眉苦臉的夾起來,努力啃食。

    「沒怎麼樣。」

    一根、兩根、三根,為什麼青菜都這麼難吃?這麼長的萊葉,放進嘴裏又咬不斷…史育凡偷偷看了爸爸一眼,如果可以趁他不注意時,丟掉就好了。

    「幾天前,你不是還整天念著你們班的那個女同學……叫楊什麼的……」

    史儒心見過那個女孩,高傲的像個小女王,偏偏自己的兒子就愛招惹那樣的女生,對他來說,只要長髮披肩,眼睛大大,就是漂亮女生。

    「哦!我對她沒興趣了。」

    史育凡好不容易啃完了三根,想去夾點肉片時,青菜再度空降。

    他大大的眼睛,都快飄出眼淚來了,他都說不喜歡吃青菜了嘛……

    史儒心傷腦筋的著著自己的兒子。

    是他孤陋寡聞,還是時代進步了?「我對她沒興趣——」會是一個小孩子該說的話嗎?罷了、罷了!

    「那你現在對誰有興趣?」史儒心無奈的問。

    「都沒興趣。我需要時間治療失戀的傷痛。」史育凡認真的說。

    一句話讓史儒心放下碗筷,思考自己的教育方針,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不是不准你再看八點檔了嗎?裏面那些大人過的都不是真實生活,所以不要學那些臺詞!懂不懂?」史儒心不禁責備起來。

    他因為工作關係,常需要晚上出門,有時會請保母,但史育凡大了以後,就很少請了。

    或許孩子趁他晚上不在,都看些兒童不宜的節目……不對,現在又有什麼節目適合孩子看了?

    「那什麼才是真實的生活嘛?我看過新聞,也跟八點檔差不多啊!」史育凡一臉無辜。

    「……」史儒心斯文俊秀的臉稍微抽搐了幾下……」

    「那就只准看育幼台!」

    嘿!我下個月就滿八歲了,叫我看育幼台?真侮辱我的智商!

    史育凡心裏反抗,嘴巴卻不敢說,匆匆把飯裏討人厭的青菜,混著其他東西囫圇吞下肚,舀了碗湯咕嚕咕嚕喝下去,便跳下餐桌。

    「等等——」

    史儒心示意了一下,史育凡無奈的再度坐回椅上,把自己吃完的碗筷放到廚房去,這才獲得恩准可以去客廳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幾聲。

    「我去開門!」

    史育凡興奮的很,這個家少有訪客,尤其是在這麼晚的時候,究竟會有誰來找他們父子倆?

    史儒心隨他去,自已也順道把桌上東西收拾一下,端到廚房。

    史育凡稍嫌吃力的打開厚重的鐵門,但一見到訪客,馬上笑開了臉,甜甜的叫道:「大姐姐。」

    門外的訪客看到他,有些驚訝、有些無奈,但又有著對可愛孩子無法抗拒的欣喜。

    「嘿嘿!我就知道,大姐姐你會迫不及待的來找我。不過怎麼不打手機呢?」

    季晴一聽到這句話,轉瞬間,原有的欣喜全部沒了,還忍不住翻翻白眼。

    這小鬼再長大一點,不到處在街上搭訕女人才怪!她還真想看看,養出這種小鬼的父母長什麼樣呢!

    八成這小孩的父親,就跟他一樣,看到年輕女生就說:「嗨!要不要當我女朋友?」

    越想的遠,季晴連忙搖頭驅逐自己的想像。

    她今天來,是擔負敦親睦鄰的任務。

    老媽從下午就忙東忙西的準備菜肴,還多做一點,叫她送給樓下的鄰居,說是一個大男人自己帶著一個孩子,生活上多所不便,所以差她送點菜肴過來。

    沒想到一按鈴開門的,就是這個小鬼頭。

    「爸爸在不在?」季晴彎下身子問道,手上端著的盤子不時發出菜香。

    「你比較喜歡我爸爸?」史育凡失望的問。

    討厭,難得這個大姐姐是他喜歡的型耶,長長的直頭髮,眼睛又大又靈動……

    季晴壓抑住打小孩的衝動。

    他還小……需要教育……但是,關於這方面,待會絕對要跟他的父親說!

    「好香喔!」雖然才剛吃飽,史育凡卻又嘴饞的看著季晴手上的萊。

    不過爸爸教導過,絕對不可以在別人面前做出失禮的事,也不可以對什麼東西露出很想要的樣子,那樣是沒禮貌的。

    想到這裏的史育凡,把一臉饞相收了回去。

    季晴看到他這種孩子氣的動作,心裏好笑,這樣才像個小孩嘛!

    「這是給你們吃的。你喜歡吃芋泥酥、蘿蔔糕和蔥油餅嗎?」

    「喜歡!」史育凡興奮的回答,想伸手把盤子接過去。

    但季晴考慮到這個重量小孩負擔不起,又再問了一次:「你爸爸呢?」

    「爸爸他在廚房裏。姐姐。你要不要先進屋內?」

    史育凡才說完,裏面就傳出了一個聲音:「育凡,是誰來了?」

    這個聲音,聽的季晴心裏猛然一跳。

    這沉穩好聽的聲音,總覺得似乎在哪里聽過……」

    「是樓上的姐姐!」史育凡頭往後轉,大聲回答。

    從廚房裏走出的史儒心,想了老半天,不知道所謂「樓上的姐姐」究竟是誰。

    如果他沒記錯,樓上的住戶,應該是一對中年夫妻。

    還沒卸下因洗碗而穿上的淡綠圍裙,史儒心便直接走到門口,打算請客人進來坐,畢竟,在門口聊天有些失禮。

    哪知一踏近門口,兩人四目相對,便因錯愕而停住。

    是那天的……化妝師?那張臉孔史儒心見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記。如果不會再相見就好了,但世事竟是這麼難以預料!

    「啊……嗨!」好一陣子的無語和凝視過後,季晴尷尬的擠出微笑,先開口打個招呼。

    眼前這張臉,不正是她先前連偏方都用上,就為了再見一面的臉嗎?

    真想不到,那個法子還真的有用,把人都送到她面前來了!

    季晴絲毫沒注意,自己瞪大直視的雙眼讓史儒心感到很不自在,只是在心裏偷偷說道:「月下老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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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電視節目發出嘻嘻哈哈的吵鬧聲音。

    小男孩拿起蔥油餅,就開始津津有味的嗑了起來。

    嗯,真好吃!蔥香,餅結實。

    想再拿一片的史育凡,轉頭看爸爸還在廚房裏泡茶,他抓緊機會,連忙又伸手出去拿高熱量食品,看的季晴想制止他,卻又不知自己該不該這樣做。

    讓小孩在過了正餐時間,還這樣繼續進食好嗎?至少她記得自己小時候,父母都不准自己吃零食的。

    管人家的小孩是不對的……儘管這樣告誡自己,季晴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吃太多了。」

    史育凡露出了一臉可憐相,可愛的大眼睛,好像馬上要溢出一潭水似的。

    「不要這樣啦!姐姐,我再吃一塊就好。」

    季晴有些心軟,正在猶豫是否要讓他再吃一塊時,史儒心已經端著茶盤,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一塊都不許吃。我不是說過,不可以吃太多零食嗎?」

    把放著許多美味食物的盤子,移到離史育凡遠一點的地方後,史儒心才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謝謝你。」史儒心以和煦的笑容和溫和的聲音說著。

    一開始,季晴還沒意會到史儒心在感謝什麼,後來才想起,應該是謝謝她出口制止他兒子吃太多的行為。

    「喝點茶吧!」

    史儒心將杯子用熱水潤過一遍後,才將香片緩緩的倒入小巧的杯子裏,霎時間馨香滿室。

    原來他喜歡喝茶。

    季晴在心裏偷偷的記下這一筆,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很愚羹,人家都有孩子了,自己居然還癡心妄想。

    下樓之前,媽媽曾說過,這家的男主人自個兒帶著兒子一起生活,所以才要她帶萊下來。

    那麼,史家的女主人呢?

    季晴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略微澄黃的茶,表情卻若有所思的樣子。

    或許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他們夫妻倆得分隔兩地。

    再說,夫妻分開住,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

    想到史儒心已經結婚,季晴就難掩失落。

    人的一生中,很難遇到一個讓自己如此心儀的人,就像找到一件寶物,卻發現它在遙不可及的深潭裏,看的到,卻觸不到,徒留籲歎。

    「季小姐,這茶還好嗎?」史儒心微笑招呼,卻發現季晴端著茶沉思。「季小姐?」

    「啊!很好喝……相當甘甜……」季晴回過神,一抹紅暈飄上臉頰。

    「品質較好的香片,會帶著微微的茉莉花香,若較為次級,則帶黃楣花香、玉蘭花香、瑞英花香,灰色暗黃,味道也較苦澀。」史儒心一貫溫文的笑道。

    「才怪,根本都苦的要死嘛!」史育凡伸出發燙的舌,頻頻抱怨。

    他只覺得又燙又苦,一點都不好喝!

    「又不是泡給你喝的。」史儒心輕斥,但也心疼兒子被茶燙到。「你去倒點冷水,多含在嘴巴裏一會,舌頭就不會那麼痛。」

    他看著兒子跑去倒水,回過頭,發現季晴正凝視自己,但一接觸到自己的眼神後,便又慌張的低下頭去。

    史儒心心情微黯,他很明瞭這種情緒。

    這樣的女孩,介於孩子和成人之間,情竇初開,容易情根深種;但她們嚮往的愛情,跟現實往往有段差距,一旦夢想融入現實中,發覺無法接受,而拋棄這段愛情逃走的,比比皆是。

    就像當年,他自己不過二十出頭,又伺嘗懂得愛情了?所以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

    「爸爸,你跟姐姐認識呀?」史育凡喝完水,睜著一雙大眼,又逕自鑽回季晴身旁坐好。

    嗯!大姐姐身上的清香,真好聞!

    當小孩子的好處,就是他做什麼,大家都覺得很可愛,不會加以責難,史育凡很擅長運用這點,反正人總會長大,越長大之前多享受一點福利,不為過吧?

    「你還記不記得,爸爸前陣子有上綜藝節目?」

    史儒心硬是把兒子拉的離季晴遠一點,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他難道還不知道嗎?小色狼一隻!

    「記得啊!我那時說想看,你也沒讓我看。」

    「看太多綜藝節目,對小孩子不好。」

    「那你又跑去上?!」

    「我是大人了。」「就是有你們這些大人的綜藝節目,才會教壞我們這些小孩呀!如果你們不做節目,我們就沒得看了!」

    史儒心說一句,史育凡就頂一句,伶牙利齒,看的季晴一開始驚訝,最後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史儒心來上節目時,看起來是這麼成熟的翩翩君子,誰想得到他在家裏,競會跟自己不到八歲的兒子吵架?!

    「姐姐,你也覺得我說的話比爸爸對吧?」

    史育凡尋求支持,但季晴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贊成你爸爸的話喔!」

    「咦?不公平,你不能因為喜歡爸爸,就說這種話啊!」

    史育凡大聲抗議,但話裏的內容,卻惹的季晴嘴裏的菜汁,差點噴了出來。

    她有做得這麼明顯嗎?明顯到一個小孩都看的出來?!

    「爸爸現在是比較帥沒錯,但將來的我也會很帥啊!」

    「這……」面對史育凡理直氣壯的發言,季晴支支吾吾,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一回答,她的司馬昭之心,豈不路人皆知?!不回答,又好似在說史儒心一點都不帥……這……

    「姐姐,你現在不選我,以後會後悔喔!」

    賣弄著從第四台購物頻道學來的推銷術,史育凡顯得洋洋得意,卻被自己的親爸爸當頭潑下冷水。「你乾脆說,現在買小送大,買一送一,買這個小孩,還附贈會賺錢的爸爸一隻,你說好不好?」

    史儒心捏捏史育凡柔軟的臉頰,讓他不悅的大叫。

    「你體罰我!」

    「不乖的小孩,就該教訓!」史儒心拎起他的後領,這古靈精怪的小孩,到底像誰?!「你洗澡睡覺的時間到了。」

    「還早嘛……」

    「都八點半了,早什麼!快去洗澡,準時九點給我上床!」

    史儒心嘴裏催促,手也忙著動作,好把史育凡趕到房間裏面去。「可是你還沒告訴我,你跟姐姐怎麼認識的啦!」

    「我們在電視臺認識的!可以了吧?!快進去洗澡!」

    坐在一旁像木偶人物似的季晴,一句話都插不上嘴,而且她深刻的體會到,這對父子感情非常濃厚,尤其是史儒心。

    看得出他在家裏,不再是節目裏的那位新好男人,而是一個兒子的好父親,會笑、會發怒,會和兒子吵架拌嘴。

    電視裏的他,只是表面的個性吧?

    送了兒子進房後,剛剛的好父親消失了,面對季晴的,只剩下一個除了溫柔,再無其他特質的男性。

    季晴隱約的感覺到,史儒心不喜歡在旁人前展露真心,即使是一點點都不許。能離他最近的,似乎只有他的兒子。

    「抱歉,我兒子實在很皮。」史儒心好不容易把兒子哄進房以後,轉過身,看到季晴,便微笑的回答。

    「不會,他很可愛。」

    「小皮蛋一個,哪里可愛?」史儒心搖頭。

    他這兒子,要說可愛,頂多只有外表算的上,內心可是一點都不可愛。

    「啊!你不能再去錄影,也是因為育凡嗎?」

    季晴突然想到這件事,如果家裏有個小孩的話,的確不太適合參與時間不定的節目製作。

    而且以後要是出外景的話,史育凡還這麼小,史儒心怎麼可能拋下他去工作?

    「一半一半吧!一方面,是因為我不放心育凡,另一方面,我也的確不喜歡電視臺的作業方式。

    有時候,導播會希望我拿著一張明信片,就替來信的人算出命運來,這實在太困難了。塔羅牌是種需要當事者在場的算命術。」史儒心解釋。

    「算命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種心理學,必須從發問者的語氣和表情,來決定牌所傳達的意念。所以上電視,還不如在算命館和客人直接面對面的溝通。」

    季晴努力想咀嚼這一大段話,腦子運轉了好一陣後,決定放棄。

    好吧!她只是承認了「隔行如隔山」的道理嘛!

    「那你自己相信算命嗎?」季晴好奇的問,卻眼尖的發現,在史儒心眼中有一抹稍縱即逝的黯然。

    她觸動了哪處不該接近的禁地嗎?儘管她想問,但史儒心瞬間就把這些神色隱藏起來。

    「我相信。」史儒心以溫和的聲音說道。

    「如果我不相信,如何說服客人?」

    騙人……季晴不知道自己從何得知,說是第六感也好,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很靈的,至少她知道,史儒心現在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

    就像政客,即使不相信自己說的理念,他也可以傳送給選民,說服他們相信。這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關連性。

    「那你呢?都只詢問我,那不公平。」史儒心開玩笑的這麼說,卻又巧妙的轉移了他本想談的事情。

    「我?」季晴歪頭,年輕女孩特有的嬌俏模樣,稍微在史儒心的心裏,泛出一絲水紋。

    他必須承認,這女孩很美、很有吸引力,而且是最吸引他的類型。

    為什麼人天生的喜好就是不會改變呢?

    「我之所以踏進化妝師這一行,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喜歡化妝。」季晴乾脆的回答,引出史儒心的笑容。

    「的確夠簡單。」

    「是啊!因為我喜歡化妝,卻又不愛念書,所以高中一畢業,就努力投入了這一行,一直做到現在,每個月都接到不少Case,我只要養活我一個人,不需要太麻煩。」季晴吐吐舌頭,她很少去想未來該怎麼辦,只覺得活在當下,該做什麼、喜歡什麼就去做、去得到手。

    「一人飽,全家飽?」

    「嗯,幸好我的父母很開明,也鼓勵我朝喜歡的東西發展,不會硬逼我去做些什麼。」

    「你的父母很信任你。」

    好個開朗獨立的女孩!史儒心不禁在心裏這樣稱讚她。

    她擁有和外表不同的堅毅。

    兩人的客廳,少了史育凡在旁作怪後,格外寧靜,茶香隱約飄散其間,讓人心曠神怡。

    季晴終究掩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在喝了一口茶後,怯怯問道:「尊夫人呢?」

    從剛剛到現在,史儒心的話中,從未提及理當該出現在這家裏的女主人。

    史大太到底在哪里?

    「她啊……」史儒心露出淡漠的笑容。「她沒跟我們住在一起。」

    從七年前開始……

    他到現在還記得,白色病床上那只乾枯的手,以及妻子臨終前責?他的話。

    你根本沒有愛過我!妻子扭曲的臉這樣訴說。

    他的確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可是,她又有愛過他嗎?

    史儒心一直帶笑的臉暗沉了下來。

    陷入回憶的他,表情有些恍惚,直到季晴擔心的呼喚。

    「史先生?你怎麼了?」

    史儒心看到眼前的季晴,烏黑的長直發流泄雙肩,大眼透露出惶恐的訊息。

    一瞬間,他以為看到死去的妻子了,直到季晴又再度不放心的叫了他的名字,那不同于亡妻的高昂音色,才讓史儒心回過神。

    「沒什麼,想到一些過去的事。」

    史儒心勉強微笑,這女孩會讓他聯想到亡妻,實在不是好現象。

    「是不是不舒服?」季晴看到他的表情,更加擔心。

    「真的沒什麼。」史儒心經過一番調適,笑容已經恢復得和平常一樣了。「已經九點了,你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季伯父和季伯母會下來抓人。」

    季晴隱約感覺到,史儒心有點趕她走的意思,臉上一陣燥熱。

    自己因為可以接近心上人,就得意忘形的待了這麼久,沒發現自己已打擾到了別人,實在有欠考慮。

    「對不起……打擾了這麼久。」季晴依依不捨的站起身,儘管史儒心有妻有子的事實擺在眼前,但是,她對這人就是有舍不下的眷戀。

    「沒關係,我這個家也很少會有人來,你一來,育凡可開心了。」

    史儒心也站起身,送季晴出門。

    走到門口,季晴鼓起勇氣,低聲問道:「我可以……再來嗎?」

    史儒心愕然的看著她,季晴慌亂的搖手。

    「對、對不起……尊夫人不在,我常來這邊打擾,她會不開心吧!」

    季晴一邊說話、一邊趕忙穿鞋,發覺史儒心眼睛裏瞬間出現的驚訝,絕對不是歡迎,那是拒絕!

    「我……我走了……」

    季晴小聲打了招呼,沒膽再對上史儒心的表情,她不想……不想再看一次他臉上的拒絕。

    ☆☆☆

    「怎麼送個菜送這麼久?」

    一回到家,正在看電視的母親,頭也不抬的發問。

    「沒什麼……」

    每次回家,總是習慣住上幾晚,今天也不例外,所以季晴打算走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今天心情低落,她只想埋進床裏睡大覺。

    「育凡很可愛吧?」母親的話又緊追著過來,讓季晴停下腳步。「那個孩子貼心的很,見到人都會打招呼,而且嘴巴甜的跟蜜糖一樣,真叫人疼。」

    「是嗎?我怎麼覺得有點人小鬼大。」季晴無奈的回應。

    「應該說是早熟吧!不能怪他,就一對父子住在一起,爸爸去工作,當然沒人照顧他,所以自然會比同年紀的孩子成熟些吧!」

    聽到母親的推論,季晴趕忙坐到她身邊。

    「他們搬來多久啦?那孩子的媽媽一直都不在嗎?」

    不知道為什麼,史儒心的每一樣回咎,好像都隱藏著一些玄機似的。

    他好像不想說出事實,但也不想說謊,所以他選擇說個模棱兩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答案。

    他說妻子不在時,臉上的表情沒有煩惱,也沒有留戀,而是像輕煙般的淡漠。

    他不擔心妻子的行蹤嗎?也不想要一家團圓嗎?

    史儒心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而季晴想要去挖掘。

    母親歪頭沉思。「他們大概三個月前搬進來的……這之間,我從來也沒看過史太太,雖然街坊鄰居都很好奇,但誰好意思去問呀?這年頭什麼事都有,問到人家的傷心事,那怎麼辦?」

    「你覺得……史先生看起來像有不可告人的事嗎?」季晴好奇的詢問母親。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准不准,問年紀大一點的人,他們的觀察,往往細膩而正確的出人意料。

    「你這麼關心史先生幹嘛?」

    母親斜睨著她,讓季晴趕忙搖頭。

    「沒什麼啦!只是好奇、好奇!」

    「你可不要對史先生抱著什麼崇拜,或者冀望之情喔!」母親憂心仲忡的告談著。「你這年紀半大不小的,最容易對成年男性抱持好感,但史先生都有妻兒了,你可別亂來,否則到時傷心的人,會是你!」

    季晴懊惱。好吧!她的確是深深的被史儒心吸引了,所以才更要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人要死心,也要死心的徹底,面對史儒心,她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希望,否則就這樣放棄,她不甘心!

    「你想太多了啦!媽!我只是好奇……」連她自己都快覺得,這理由沒有說服力了。

    果然母親聽到,也不太相信的歎了口氣。

    「我是不知道史先生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很難去推知一二。我只能說,從史先生偶爾提起他妻子的態度來看,他們家的問題肯定不小。我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用這麼冷淡的口氣,來談自己的枕邊人。」

    「育凡沒說過什麼嗎?」

    「他那孩子,叫人疼都來不及,我們哪會去問這種問題,你想引爆地雷嗎?」

    母親不以為然地瞪了她一眼,像是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一般。

    嗚嗚……有了可愛的小男生,對自己拉拔長大的女兒,就不看在眼裏了……

    季晴很想這樣抱怨,但一想到,史育凡那可愛到讓人想捏一把的臉,她也只能同意的點頭。

    那樣一個水做的娃兒,只會叫人想打從心底疼愛。

    史育凡的長相,和史儒心的並不全然相似,這樣的容貌,母親的基因占很大功勞吧?

    季晴微微嫉妒起,那從未謀面的美人。

    「總之,你可別失禮的一直去打探人家,明白嗎?」

    母親的話題,已經從八卦轉到教訓自己女兒,這樣一開講,季晴若沒有即時逃掉,又得聽訓兩個小時了,所以季晴連忙陪笑打圓場。

    「是、是!母親大人在上,女兒不會這麼沒禮貌的,可以嗎?」

    「還有,少去找史先生!」

    看到季晴滿臉寫著對史儒心愛慕的模樣,季母越發擔心。

    這女孩,到底知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啊?

    愛情可不是都只有浪漫跟幻想的!有時候看到季晴,她真的很怕這孩子,以後會因為愛情和自己的理想完全不符,而受到傷害。

    「我知道啦!」季晴嘴上應付,但心裏可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山不轉路轉,她不找史先生,找史小弟弟,那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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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角之星相命館,是史儒心工作的場所。

    鬧區七彎八拐的小巷中,座落著一棟從外表看來,就充滿神秘氣息的建築物。

    建築物通體黑色,卻在陽光下透出光澤,常讓經過的人們忍不住駐足觀賞,甚至被深深吸引,無法克制的想進去一窺究竟。

    而建築物純黑的外表上,似乎像要引人注意似的,鑲著幾塊白色三角物體,遠看有如一幅幾何畫,近看才知,那是象徵大千宇宙的萬花筒。

    用晶瑩乳白色的大理石所鉤成的通道,從屋外婉蜒入內,帶領客人進入神秘的世界。

    這裏,除了黑色,就是白色,連老闆的穿著都不例外。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跟隨這間相命館的老闆——張達民的理想而設計。

    如今壯碩的大鬍子老闆,一如往常的坐在櫃檯旁,露出和他那狂野氣質完全不相襯的微笑,努力的招呼客人,而身旁站著一名穿著一襲素衣的絕世美女,眼角帶笑的瞅著自己身旁的丈夫。

    櫃檯後方遮著一塊布簾,有通道可通往後門,六角之星的算命師們,都由此通道上班,以免在正門遇到客人,而糾纏不清。

    「達民。」從布簾後面悄悄發出聲音的,正是史儒心。

    因為外面正有幾位少女,預約算命時間,讓史儒心不敢貿然走出。

    他和張達民兩人站在一起,常會招來不少女性的尖叫和媚眼,一個俊雅溫柔,一個狂野標悍,很難不讓女性芳心大動。

    就算嫂夫人在場,常常也是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觀賞這種奇景,完全沒有替他們解圍的意思!所以史儒心學乖了,除了工作必要,還是少在這裏露面,免得給自己帶來麻煩。

    張達民還自顧自的介紹著,六角之星提供的三種算命術以及各家算命師,完全沒注意到史儒心正在偷偷叫喚他。

    宜到他的妻子輕敲他肩膀,示意他往後看,張達民才注意到史儒心來了。「你先跟他進去,這裏我來招呼就好。」

    美女輕柔一笑,低聲說著,把張達民推進了布簾後,接替丈夫手邊的工作。

    「到後面休息室去。」

    張達民帶領著史儒心往後走去,右轉後,便轉進了這裏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但空調舒適,腳下鋪著絨布地毯,還依據張夫人的意思熏香,好讓這些算命師們疲累時,可以到這裏放鬆心情。

    「怎麼突然來了?你今天沒班吧?」

    張達民遞給史儒心一杯香醇咖啡,示意他坐下,而自己也挑了一張舒適的沙發椅,健壯的身體整個癱進去,給自己選擇了個最輕鬆的坐姿。

    史儒心坐在張達民對面,在老朋友面前,他從不像在客人或陌生人前般拘束,也放鬆的讓自己坐入沙發椅,享受咖啡的香味。

    張達民一向覺得,史儒心那副斯文模樣,儘管被外界稱作「算命貴公子」,但在自己的眼裏,他根本是裝模作樣。

    一個大男人這麼斯文做什麼?

    對於和這種形容詞完全沾不上邊的張達民來說,完全不能體會。

    不過只要能賺錢,就算叫算命貴公子,還是算命查理王,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可笑的稱號,並不是冠在他頭上。

    所以他還是大咧咧的,不顧史儒心的反對。在宣傳單上印上這個充滿浪漫幻想的稱號。

    「還是你突然興起,今天想上班了?這樣也好,預約你的客人,都快排到半年後了。」

    張達民一轉眼又想到生意上,不愧是生意人,三句不離本行,史儒心實在佩服他的職業病。

    「還有那個錢導播,你知道吧?三天兩頭就打電話來,問你要不要去上節目,你要不要再考慮看看啊?」

    張達民想起,就順道向史儒心提起。

    本來一開始,錢導播就是先認識張達民,再透過他,要求找個上相的傢伙去上節目,於是,史儒心便被當作祭品般的呈了上去。

    已經強迫過他幾次,再強迫下去,自己這個做朋友的,也不好意思了。

    「我已經拒絕過很多次了吧?」史儒心厭煩的回答。

    錢導播老是透過張達民,一再遊說,只會讓他更感到反感而已!利用人也該有個限度!

    張達民聳聳肩,早知錢導播是在碰釘子了。「OK,那我跟他說。」

    「還有,請你跟他說,不要再打這個主意。不管他問幾次,我的答案都是相同的——No!」史儒心索性斬釘截鐵的,把錢導播以後的妄念也全部斷掉。

    「我就是不懂,去上電視有什麼不好?讓你這麼排斥。」張達民咕噥。

    「那你去試試看。」史儒心神色不佳的說:「然後你就等著上超市時、走在馬路上時,被一大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騷擾,問你一大堆不想答的問題。」

    「呃……」張達民傷腦筋的,搔搔他微亂的蓬發。「我敬謝不敏。」

    史儒心挑眉一笑。「所以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今天是想先來請假,因為過幾天,我有事要出趟遠門。」

    史儒心的話語裏,並沒有透露出明顯的訊息,但張達民這人腦子動得很快,馬上猜測出了原因。

    已經六年了,每到這段日子,史儒心就會帶著孩子南下,去祭拜葬在祖墳的妻子。

    「育凡長大了,該讓清然看看。」

    清然是史儒心妻子的名字。

    聽到史儒心用一種現在式的口氣,讓張達民擔心的凝視他。

    「儒心,清熱已經走六年了。」

    「我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可沒喪失記憶。」史儒心失笑,卻換來張達民的更加憂心。

    難道史儒心都沒發覺,他的語氣中,充分表現出他對於過往那段的記憶,還耿耿於懷嗎?

    「是你的語氣讓我擔心。六年了,育凡都這麼大了,難道你都沒有再談新的戀愛?」

    史儒心臉色蒙上一陣陰寒。「我沒有心情想那些。我得工作、照顧育凡。」

    「儒心,你把這些都想的太重了,事實上,育凡已經可以自己處理一些事情,而工作也沒有你想的這麼忙。適時的放輕鬆,才是最重要的。」

    「找知道。」史儒心笑答,但眼裏卻有無所謂的神情。

    「不,你不知道!」張達民看到他的笑容就有火,若是朋友,就別擺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

    「我不知道什麼?」

    「你不知道你根本拋不下過去。我知道這樣很強人所難,或許是因為你對清熱的感情太深了,所以你忘不掉……」

    太深?史儒心又笑了。

    這番話,跟林清然當年說的完全不一樣。

    兩人當初都才二十出頭,年少輕狂,因為清然懷孕而步上禮堂,在這之前,彼此都從未有結婚的念頭,於是,這樁倉促的婚姻,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

    當情人時,還可以有甜甜蜜蜜的生活,一旦踏入婚姻,現實問題隨之而來。

    再加上清熱在懷著育凡時,約莫懷胎八個月後,得了妊娠中毒症。原來美麗的鵝蛋臉和纖細的手腳,浮腫的難以見人。

    這對極為愛美的她,簡直難以承受,事實上,從懷孕三四個月,肚子變大,破壞身材時,她就已經抱怨連連了。之後從她得了妊娠中毒症開始,清熱的情緒就陷入了極度不穩定。

    她有時呆坐在家裏看著窗外,有時又對著史儒心哭喊,抱怨自己不該這麼年輕就懷孕,吃這種苦頭。

    當時的史儒心,連安慰她的心情都沒有。

    面對突如其來的婚姻、妻子、即將出生的孩子,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林清然不只一次尖酸的質問他。

    「你根本不愛我對吧?你甚至恨我拖累你,把你綁在這裏!我難道就喜歡嗎?為了肚子裏的這一塊肉,哪里都不能去,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才幾歲?這全都是你的錯!」

    史儒心面對她的責難,只能漠然以對。

    妻子越將怒氣發洩在他身上,越向他抱怨,他就越想逃,根本不想去見她。

    太過年輕,使得兩人都沒有當爸媽的心理準備,也不懂得包容對方。

    但當孩子生下後,他可愛的模樣,讓站在育嬰室外的史儒心,久久不能自己。

    那時他終於想要接受這個事實,這個妻子懷孕十個月生下的孩子,跟自己擁有著同樣的基因和血緣。如果互相體諒,應該可以一起創造出幸福的家庭吧……

    抱著這種想法,史儒心開始在醫院陪伴著林清然,接受她時常爆發的怒氣,溫柔的撫慰她。

    但林清然惡毒的語氣不減,而且病毒也一直在侵襲她的身體,再讓身體的病痛侵蝕她的心靈。

    半年後,她死於妊娠中毒症併發的肺水腫和腦溢血,留下當時才六個月大的史育凡。

    從此,史儒心獨立撫養孩子,這個婚姻讓他不想再接觸愛情。

    這個婚姻如此不幸,癥結在哪?史儒心勉強歸納出理由——他們太年輕,所以莽撞的鑄下錯誤;他們太匆促,抱著一個不確定的愛情就步入婚姻。

    沒有愛情基礎,林清然無法承受自己所受的苦痛,而史儒心也不能面對,林清然因為痛苦而暴躁的那一面。

    畢竟,他們不夠愛對方,所以也沒有足夠的愛去包容彼此。

    儘管張達民從他結婚時,就已經認識他了,但卻始終不瞭解,他們兩人之間真正的問題。

    好友以為他失去摯愛後,轉而對愛情抗拒,但事實上,他是因為經過這麼慘烈的事,而不肯再接觸愛情。

    有點諷刺,林清然生前說自己不愛他,而這件事,到她死後,自己才承認。

    「我並不深愛她……」史儒心喃喃的說。

    讓人這樣誤會,連林清然都不會甘心的。

    自已從頭到尾,絕對不是個癡情的男人,而且還是個冷漠到連自己妻子都無法忍受的人。

    「你在胡說什麼?」約略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張達民皺眉。

    「沒什麼。」史儒心搖頭微笑,輕啜自己的咖啡。

    對於張達民這種愛妻如命的人來說,夫妻之間相敬如「兵」的狀況,不但讓他難以理解,更是挑戰他愛妻觀念的行為,還是少說為妙!「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總有一天,史儒心會有想說的時候吧?

    「多謝。」史儒心完美的唇,抿起一絲感激的笑。張達民看來粗獷,但該細心的地方,一點都不少。

    「哦!你認識我多少年?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人道謝的吧?」張達民頭痛的抱怨。

    聽人道謝,實在是一件尷尬的事!

    聽到他似真似假的言論,史儒心只是笑著。

    ☆☆☆

    攝影棚內冷氣開到最強,但還是擋不住天花板上,一排好所製造出來的熱度,叫人隱隱發汗。

    季晴今天接到的通告,是一個飲料廣告的CF。

    導演的要求,說簡單很簡單,說難卻也很難,他要求整體的妝必須表現出「南國的熱帶風情」。

    哦!真是好,藝術家總是用抽像的語句來表達他們的意念,可憐的小職員只好努力揣摩上意。

    既然要熱帶風情,清爽的粉底,配上粉嫩珍珠色調的眼影、腮紅、唇膏,自然是基本配備。

    不能畫大標新立異的妝,也不可以混雜太多顏色,以免變得不夠純淨。

    畫一個妝就得花上兩個小時,幸好出來的成果,導演很滿意。

    這麼一來,季晴工作中最吃力的部分就等於解決了,接下來的時間,她輕鬆的坐在一旁,看著模特兒努力的在人造海灘中,表現演技,並且隨時準備聽導演的召喚,上場樸妝。

    廣告拍攝了一個小時,總算告一段落。季晴將自己的東西收好,放進大包包裏,和工作人員們打個招呼,順便敲定好下一次的工作後,便從攝影棚直接返回父母的家。

    一方面是父母希望她多住幾天,另一方面嘛……呃,她想多製造點機會。

    難得月老給了契機,自己也得多努力啊!

    至於史夫人是否存在的問題,她絕對會打探清楚的!

    季晴發揮她一貫的開朗——說難聽點,是少根筋給自已拚命打氣。

    這樣一番心理建設後,似乎連昨天史儒心給自己碰的軟釘子,都變得沒什麼。她一路哼著歌、扛著大袋物品返家。

    一回到家後,卻發現自己的母親,正在廚房大肆張羅,父親一看到自己,就開口問:「小晴,你上次不是買了一個P……P……呃,反正電動玩具那一類的不是嗎?收哪去啦?我找了半小時了。」

    季晴一頭霧水,怎麼大家都這麼忙啊?她把自己的化妝箱和雜物放下,走到父親身旁湊著看。

    「爸,你到底找什麼?」

    「電動玩具!」季晴困惑的眨著眼睛,接著才意會父親指的是什麼。

    「PS?你說PS是吧?」

    前幾年,她還住在家裏時,買了台PS,但實在懶的玩日文遊戲,就這樣丟著了,結果現在父親居然要把它找出來?他還曾教訓過她這麼大了玩電玩沒出息咧!

    「爸,你要玩?」

    父親的濃眉皺起,還沒反駁,從廚房裏端萊出來的母親就笑著說:「他是想找出來給育凡玩!」

    「育凡?」季晴聽到時,心裏一震,因為,她又該死的想到育凡的父親。

    「我剛剛遇到史先生,他說要出門跟朋友聚會,但又不放心孩子一個人在家,所以要帶著去,我索性勸他反正帶著孩子跟朋友應酬多不方便,乾脆讓育凡在我們家吃晚飯,順便待到史先生回來,再接孩子回去呀。」

    母親笑瞇瞇的解釋,臉上洋溢的微笑說明她有多喜歡這個孩於。

    季晴能理解,自己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親固然非常疼愛,但他們卻一直很希望能再生一個男孩子。

    所以,史育凡的出現,剛好讓他們滿足這個心願。

    「怎麼都沒有……」父親還在念念有詞,到處翻箱倒櫃。

    「我記得上次大掃除的時候,好像收到儲藏室上面的櫃子裏了。」

    季晴搜索回憶,提供線索,父親聽到她的話,便往儲藏室走去。

    「小晴,去幫我接育凡。」母親微笑的說道:「我再炒一道青萊、弄道湯就好了,你叫他先來我們家坐吧!」

    「知道了。」季晴應完前一句,看到抱著PS當作寶物的父親,正忙著研究如何接在電視上,不禁擔心的補上一句。

    「爸,你會不會接呀?」

    「會啦會啦!你快去吧!」

    看到父親揮著手趕她走,讓季晴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讓一個小鬼搶走自己的地位,這樣好嗎?算了,父母之命難以違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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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季晴搭電梯到達十一樓,走到史家門口,按下門鈴。

    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史育凡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大姐姐!」史育凡看到她,高興的喊出聲。

    看到他如此乖巧,季晴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你現在要到姐姐家裏去嗎?剛剛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無聊?」

    季晴的笑容嬌豔如花,烏黑的長髮垂落在胸前,一襲粉紅洋裝穿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

    面對漂亮的大姐姐,史育凡看到有點呆了,直到季晴用手指敲他的額頭。

    「怎麼不回答?」季晴疑惑的問。

    「喔!我、我剛剛在寫功課。」

    真是個乖小孩!季晴驚訝的想。

    「那麼寫完了嗎?」

    「還差一點點。」史育凡照實回答。

    「沒問題,姐姐陪你,晚一點上去也不要緊的。」

    寫功課可是正當理由,就算晚了幾分鐘,想必母親也不會責怪他們吧。

    上次來,季晴因為面對史儒心太過緊張,對於史家的佈置倒沒什麼印象,今天仔細一看,由於是同一棟建築物,所以史家的結構和自己家的大致相同。

    不過由於居住人口稀少的關係,這整間房子,倒是給人一種較為空曠的感覺。

    客廳的色調是由淺灰和深藍構成,表示這裏的主人,個性冷靜並且善於分析,這跟史儒心給人的感覺還真是相合啊……

    「姐姐,你要不要先坐在客廳?我回房間把功課寫完。」史育凡抬頭問。

    季晴愉快的說:「不用了,我坐在你房間,等你寫完,我們再一起上去,好不好?」

    史育凡房間的色調和擺設都很活潑,他一坐到書桌前,便精神集中的開始寫習字簿,季晴也跟著坐下,斜倚在一旁,偶爾出聲糾正一下史育凡的功課,沒花多少時間,便做完了。

    季晴滿意的將史育凡的功課都檢查一遍,確定無誤後,兩人又檢查門戶,一切大功告成。

    「我們上去吧!」

    史育凡興奮的大聲說,讓季晴忍不住憐愛的輕捏他的鼻頭。

    可見在自己還沒來時,這孩子一個人在家寫功課,是多麼的寂寞。

    兩人往門口走去,季晴的注意力卻被放置在客廳一角的櫃子吸引。

    上面有一個相框,鑲著一張小小的相片。

    季晴掩不住好奇,走到櫃子前,拿起照片細細端詳,照片裏的女性,笑的很豔麗,卻看不出笑容裏該有的快樂。

    「那是……我媽媽。」史育凡在一旁低聲說。

    他對自己的媽媽,並沒有任何印象,只能從這張照片中,大概知道母親有一雙大大的眼,和漆黑滑順的直發。

    他更小的時候,常常纏著爸爸說媽媽的事,但往往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

    爸爸總是淡淡的說:「你媽媽在天堂裏守護著你。她很愛你,只是她沒有辦法親自照顧你……」

    他以前很相信這此一話,但是,漸漸的感到奇怪。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爸爸只擺一張媽媽婚前的照片?為什麼相片簿裏,沒有任何一張媽媽和當時還是嬰兒的他的合照?

    幾乎所有照片裏,從小到大,都只有爸爸和自己兩個人。

    季晴敏感的察覺到,史育凡心情上的變化。

    本來如此開朗的孩子,一說到自己的媽媽,眼神瞬間變得黯淡。

    是因為看到這張照片嗎?史育凡的模樣,又再度勾起了季晴對這話題的疑惑。

    為什麼史夫人連孩子都可以丟下?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蹲下身,讓自己和史育凡同高,凝望孩子的臉。

    「怎麼了?」季晴一邊溫柔的發問,一邊用手掌熨貼著孩子柔軟的臉頰,給予撫慰。「有難過的事嗎?」

    史育凡輕輕抬頭。

    「沒有。就算媽媽在天堂,我還不是照樣會長大。」

    這句話讓季晴一震。史育凡的母親,已經死去了?!

    但是,這種震驚馬上就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史育凡過度早熟的態度,讓季晴心裏滿滿的儘是對這孩子的憐惜。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了這樣不抱怨、接受現實的?

    「爸爸跟你說的?」

    「不是。爸爸不喜歡聽到我提媽媽。」

    「他去罵你?」

    「不會……爸爸一直都很溫柔。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不喜歡我提。」

    以前他不懂事,常常看別人都有媽媽,他就吵著也要一個,爸爸都會很溫柔的解釋給自己聽,但每當爸爸和自己解釋完後,就會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靜靜沉思。

    所以,史育凡漸漸的也就不再這樣無理取鬧了。

    沒有媽媽又怎樣?他畢竟還有一個待他極好的爸爸。

    「姐姐,人死了,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地獄,反正就是死了,對不對?」史育凡認真的抬著小臉問:「死掉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吧?」

    「嗯,去世的人,是再也不可能回來的。」

    季晴用雙手捧住他的臉輕柔的說,再將史育凡摟進懷裏。

    她並不想告訴他這樣殘酷的事實,但是欺騙又有何意義?能騙多久?孩子會長大,總有一天會發現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並不像卡通裏可以重來、可以快速跳過、甚至像畫布一樣可以塗上新的顏料益掉。

    所謂的天堂、地獄,即使真的存在,尚在人世的人也是接觸不到的。

    季晴將孩子緊緊的摟著上手安撫似的輕摸他的頭髮。

    在史育凡未說明之前,季晴不知道原來史儒心的妻子早已死亡。

    當她對史儒心詢問關於他妻子的事時,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回答呢?

    季晴一想到,史儒心說「她沒跟我們住在一起」時,臉上那抹淡漠的笑容。一般人在描述死去的妻子時,應該會委婉的說明她已去世的狀況,但史儒心不是,他的口氣讓人認為,妻子只是跟他分居而已。

    季晴想到他當時的表情,心裏的疑惑像水波般地一圈圈擴大。

    史儒心究竟……在想什麼?

    ☆☆☆

    史儒心和張達民夫婦吃飯、聊天,直到九點多才回家。

    他心裏一直記掛著史育凡,怕孩子待在別人家裏不習慣。

    想早點趕回去,奈何張達民就是不放人,非要等到他喝的大醉,張太太借機叫他回去,他才得以脫身。

    歸心似箭的他,按了季家的門鈴後,來開門的是季媽媽。

    她滿面笑容,看到自己就熱情的招呼。「啊!史先生,你回來啦?來、來、來,先進來,別站在門口。」

    史儒心微欠身從她身旁走過,換了拖鞋後,便急著開口:「育凡呢?」

    「他坐在客廳,正玩得開心呢!」跟著季媽媽走進去,史儒心看到一幅笑語晏晏的景象。

    史家的客廳擠了三個人,史育凡坐在客廳地板的正中央,正興奮的操縱搖桿玩著電視遊樂器。一旁的季晴也在玩,史儒心看了這畫面,似乎是雙人對戰的賽車遊戲,而季晴臉上的表情,興奮的活像個小孩。

    史儒心一看到他們倆,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季媽媽見了也莞爾一笑。

    「你看,這一大一小根本是玩瘋了!」

    不僅是這兩個傢伙,連平日看起來嚴肅的季先生,都坐在沙發上拉著喉嚨替史育凡加油。

    「啊!姐姐!你怎麼可以丟東西阻礙我的車子啦!」史育凡大聲嚷嚷。

    畫面裏,季晴駕駛的那一輛賽車,只跟史育凡的車子相差不到幾步,而她拚命從車後放陷阱,阻撓史育凡,搞的小鬼哇哇叫,猛說不公平。

    「我這是公平競賽!我若不放陷阱,你就超越我啦!」

    季晴空出一隻手,幼稚的拉下自己的眼臉扮鬼臉,就是不肯放水。

    「小晴!」季先生在一旁看不過去,開始遊說自己的女兒。「你就讓一下育凡嘛……」

    話還沒說完,一大一小都出聲抗議:

    「爸!你要公平!」

    「我不需要姐姐放水!」

    兩個人有志一同,決定要以實力決勝負。

    史儒心在一旁看著,臉上泛起的笑容也越來越深。

    雖說史育凡本來就是個活潑開朗、古靈精怪的小孩,但是看他玩的這麼瘋,卻是第一次。

    或許是他平常管育凡,管的太嚴了也說不定,雖然從不曾疾言厲色,但又不希望這孩子一出去,若有什麼不當的舉動,就被人說是家教不好,所以他特別注意兒子的行為,時時出聲糾正。

    而電視遊樂器這種東西,也向來被他列為不良物品,並沒有買給史育凡,就怕他玩物喪志。

    自己是不是……太嚴肅,也想太多了?

    沒想到這樣簡單的東西,就可以讓育凡露出這麼開懷的笑容!

    而一旁的季晴,纖小的鵝蛋臉上,展露明豔笑容,還不時用白皙的手腕撥著秀髮,那副模樣又嬌又憨,吸引住史儒心的視線,甚至……讓他心跳。

    終於,電視上的賽車雙雙抵達終點,黑白格子的大旗飄揚,畫面上還有彩帶碎紙片散落,做得極為精細。

    「耶!我贏了!」季晴高興的跳來跳去。

    「真是的!這樣贏也開心,剛剛你輸了育凡三次,怎麼不說?」季先生反而笑自己女兒。

    「對啊!」史育凡也跟著附和。「姐姐,你剛剛輸了我三次喔!」

    「不然我們再比一次!」

    季晴馬上下挑戰書,史育凡的眼裏也有不服輸的眼神。

    「好啊!那先說好,輸的人要怎樣?」

    「這次輸的嘛……」季晴開始眼珠子亂轉,認真的思考適合的東西。

    史儒心一看不對,這兩個傢伙居然還賭東西?!怎麼季家的兩老都不阻止呢?

    他連忙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出聲呼喚:「育凡!」

    史育凡一聽到爸爸的聲者,活像老鼠碰到貓,肩膀反射性的一縮,還伸了伸舌頭。

    「爸……你來啦?」完蛋!剛剛的話被聽到了嗎?

    史育凡心裏叫著,怯怯的轉頭瞅著爸爸,他果然挑著眉毛,冷冷看自己,滿臉不悅。

    一旁的季晴一看到史儒心,也是反射性的手忙腳亂,想把自己拿著的搖桿藏起來。哦!神哪!史儒心剛剛看到自己在做什麼的話,會不會認為自己很幼稚?!

    不過顯然季晴是白擔心了,史儒心直接走到史育凡身旁,開始跟他算帳。

    「育凡,爸爸平常跟你說過什麼?」

    史儒心渾然忘了自己看到史育凡的笑容時,告訴過自己不要再那麼嚴肅的事,馬上又擺出嚴厲的父親臉孔。

    史育凡低下頭,委屈的說「我知道了。」

    他怎麼可能忘記爸爸說過什麼,他老是叮嚀自己不可以拿別人東西,就算別人執意要送也不行,否則很不禮貌。

    可是他跟季晴姐姐,只是開玩笑的要論輸贏,這樣也不行呀?

    史儒心轉身面對季晴,嘴裏說的雖是道歉話,但語氣卻有著責備意味,他認為季晴不該跟小孩子賭這種東西。

    「季小姐,你剛剛答應給育凡東西,不用付諸實行。」

    季晴本來掛著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她不瞭解史儒心的意思,為何不能給?

    「沒關係啊!你不用在意,這是我先提出來的,我當然該給。」

    這樣更糟糕!身教遠比言教更加重要!史儒心完美的眉毛此時上揚,表達著主人對這件事的不認同。

    「季小姐,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但季晴還是睜大眼睛瞪著他。史儒心從不曾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總是客客氣氣的……喔!那或許該說,因為牽涉到兒子,所以他有點人味了?

    「這干涉到我的信用問題!你要讓我成為言而無信的人嗎?」

    季晴毫不畏懼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喜歡他,但不代表她該遷就他。

    該說的絕對要說!這是季晴的一貫理念,而且史儒心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吧?

    果然,史儒心一聽到她的理由,原來堅決的心意軟化下來,說到做到也是一個重要的美德,看來,季晴充分掌握到他的個性好來說服他。

    「說的也是。」史儒心瞟向史育凡。「你沒要求姐姐給你很貴的東西吧?」

    「放心啦!」季晴盈盈笑著。「育凡乖得不得了,只要求我請他吃三次冰呢!對不對,育凡?」

    史育凡也笑得很開心,季姐姐居然替他向那個固執的爸爸爭取成功!他真該放鞭炮慶祝!

    「嗯!第一個是刨冰,第二個是冰棒,第三個是霜淇淋。」說完,還是有點擔心,史育凡看了看他老爸。「這樣可以嗎?爸爸。」

    算了,至少還有分寸。

    史儒心歎口氣,遇到這一大一小兩個寶,自己只能一步步的退讓。

    「那你欠季姐姐什麼?」他好奇的發問,總不可能也是霜淇淋吧?

    史育凡張嘴欲說,但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看看季晴。

    這兩個有串通?史儒心瞇起眼睛,他們倆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這麼好啦?嗯,自己居然感到有一點點嫉妒,不過,只有一點點!

    季晴努了努嘴巴,意思就是叫史育凡不可以說,史育凡馬上聽話的抬頭大聲說道:「這是秘密!」

    史儒心一頭霧水的看向季晴,而後者,小巧的嘴唇也勾起一輪新月般的微笑。

    「秘——密!」兩人相視一笑,留下其他三個人好奇的猜測。

    ☆☆☆

    這個問題,一宜延續到父子回家,還在爭論不休。

    不能怪史儒心,一個公然的隱瞞在他面前發生,就算是神也會有好奇心哪!

    「育凡,你真的不告訴爸爸?」

    臨睡前,史儒心坐在史育凡床邊,想趁他愛困時逗他說出答案。

    到底什麼秘密啊?他從回家後問了好幾次,但史育凡的嘴巴活像閉起的蚌殼!

    「嗯……秘密……」史育凡滿臉睡意,眼睛半睜半閉的回答。

    「育凡,是爸爸養大你的喔!怎麼你都站在李姐姐那邊?」

    史儒心一邊抱怨,心裏卻對季晴刮目相看,她居然能把史育凡收為己用,來聯合隱瞞他這個爸爸!這女孩,該不會是打算仿效木馬屠城記,先從內部瓦解敵人,再乘隙攻入吧?

    史育凡揉揉眼睛,嘻嘻笑道:「爸,你怎麼說這麼幼稚的話啊!什麼我是站哪邊的?!我只是跟她約定了不能說嘛!」

    「唉!」史儒心替兒子撥開額前的發絲,無奈的微笑。

    既然答應人家,那麼,不能說就是不能說!這可是自己教導他的。

    「爸爸。」

    「嗯?」

    「我好喜歡季姐姐喔……」又溫柔、又體貼,但陪他玩的時候,又不會像班上某些女生嬌裏嬌氣的,反而豪爽的很!

    「嗯……」史儒心應著。季晴對他來說,一直是個極具外表吸引力的存在,但每和她多見一次面,就又發覺到她性格上的優點。

    她獨立、外向,開朗、大方,而且,甚至可以把他的兒子收的服服貼貼!

    「她會在季伯父家住很久很久嗎?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我希望她可以常常來陪我……」史育凡已經快要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而且,姐姐今天還陪我做功課,和我說話……」

    史儒心聽的有些心痛。

    兒子從來沒說過這些,但他內心似乎很孤獨,因為越孤獨,他就裝得越開朗。

    身為父親應該要注意到這點的。

    而且,他開始對季晴如此眷戀,是因為他在季晴身上,看到了清然的影子嗎?畢竟史育凡從以前到現在,喜歡的女生類型全都像清然那樣,烏黑的發、圓圓的眼。

    想不到他們父子倆,一個躲避她,一個接近她,都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孩子,終於沉沉睡去,嘴邊還噙著微笑。

    「……祝你有個好夢。」史儒心低聲說著,愛憐的替他拉好被子,關上電燈。

    史育凡是否因為季晴的身影,而將照片中母親的模樣具體化了呢?他的夢中,出現的會是只在照片中微笑的母親,還是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的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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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家住了幾天,季晴一回到自己在外地的住所後,就先打開窗戶察看窗外,紅色的絲帶仍好好的系著,迎風飄曳。

    前幾天,林筱曲打電話猛找季晴,卻找不到,她不知道季晴的手機在回父母家住的幾天中,早已沒電。

    所以直到季晴回家後,兩人才聯絡上。

    林筱曲個性急躁,一等季晴接到電話,就是破口大?,一會罵「你跑得不見蹤影,我有事找你,怎麼辦」,要不就罵「回老家,還不告訴朋友,真不夠意思」等等。

    不過以季晴對她的瞭解,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林筱曲臨時想找朋友出去玩,卻找不到人,所以一旦找到逃逸的人犯,自然要一籮筐傾倒她所積的怒氣。

    季晴只好無奈的聽完她的抱怨,總算等她大小姐發洩完畢,林筱曲才意思意思的問她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忙到不回家,於是,季晴索性就把自已遇到史儒心的事全說了。

    「你遇到他?!」林筱曲從電話那頭爆出的聲耷,簡直都快把她家的屋頂掀翻了。季晴無奈的用手指堵住耳朵,這件事有這麼了不得嗎?

    「當然了不得!天大的了不得!你幹嘛不在你爸媽家多待幾天?這樣,就可以觀察他愛吃什麼、有什麼興趣、愛穿什麼品牌,甚至,把他穿的內褲顏色都調查出來!」

    聽到林筱曲的餿主意,季晴要不是沒跟她面對面,還真想給這傢伙一拳!調查別人的內褲顏色?!這種變態的事情虧她敢說!

    「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就不信你沒對他產生邪念!」林筱曲理直氣壯的回答,反倒讓季晴說不出話來,雖然她的妄念跟林筱曲是不同方向,但是說出去也不好聽,因為她也使了一些旁門左道的功夫,企圖得到史儒心的注意呢!

    「難道你不是對他有意思嗎?」林筱曲精明的聲音,繼續努敲側擊。「說呀!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不然,你沒事待在你爸媽家那麼多天?其心可議!」

    「我照實回答的話,你會不會揍我?」季晴小心翼翼的回答,畢竟林筱曲總是,表現出一副對史儒心愛得要死要活的模樣……

    結果,林筱曲反而哈哈大笑。

    「當然不會!如果你跟他親近,身為你的好友,我自然也可以跟他多見面,對吧?只要你事成之後,分享一點福利給我,我哪里還會說什麼呢?」

    「……福利?」季晴困惑的問,這種事還有什麼福利可言?

    「傻瓜!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各大電視臺,有多炙手可熱!而且聽說在友台,不少歐巴桑都被他迷倒了,寄了一堆信到電視臺呢!光是接近他,請他多幫我簽些簽名,再拿去電視臺兜售……嘖嘖,我可以賺多少錢……」

    林筱曲利慾薰心,對她來說,儘管史儒心很迷人,但他能帶來的利益更迷人!

    「還有啊!沒事拿些念珠呀、法器呀、塔羅牌呀什麼的,去給他加持,再拿去賣給那些歐巴桑,甚至開個周邊商品展之類的……」。

    倏地,季晴把電話掛斷,林筱曲甚至來不及把她的賺錢大計說完。

    她找林筱曲討論這件事,還真是錯了!什麼加持?史儒心做的是算命這一行,可不是法師!

    季晴忿忿的在心裏,把林筱曲詛咒下十八層地獄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該怎麼解決目前的僵局。

    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與其自已一直暗示喜歡他的心情,對方仍不為所動,還不如勇往直前,被拒絕了,至少也對得起自己,不是嗎?

    本來瞪著天花板發呆的季晴,嘴邊逸出一絲微笑。

    史儒心,你等著吧!

    ☆☆☆

    向來想到什麼就去做的季晴,第二天,就提著她答應過要給史育凡的霜淇淋,去敲史家大門。

    原來以為只會有史育凡一個人在家,怎知,開門的卻是史儒心。

    史儒心一瞧見她,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驚訝。

    季晴也因為訝異,而退了幾步,她還以為史儒心在這種時候,應該都出去上班了呢!她原來打算先和史育凡好好聊天、打屁一番,讓氣氛融合之後,再對剛好工作完畢回家的史儒心,使出攻擊。

    好吧!好的開始,固然是成功的一半,但不好的開始,也不一定就是失敗的一半。

    季晴努力的擠出笑容,揚揚手上的塑膠袋。「育凡在嗎?」

    「他去補習了。」史儒心也回以斯文的微笑,一副翩翩君子模樣。

    他今天穿著普通的休閒衫和長褲,但修長的身材,依然襯托得他挺拔俊美,季晴不禁為他的魅力折服!

    「他不在?真可惜……我帶了霜淇淋來給他呢……」

    史儒心瞧了一下半透明塑膠袋裏的東西,不趕快收進冰箱可是會融化的。

    「先進來吧!我把霜淇淋冰到冰箱。」

    季晴乖巧的跟著他走進屋內,正經人百的坐在沙發上,史儒心先將霜淇淋安頓好,再倒了點飲料給季晴,自己坐在季晴對面。

    季晴不時瞟向史儒心,心裏策劃著如何破解目前的僵局。

    怎麼說呢,原來她以為史儒心已有妻子,所以感到傷心,但現在知道史儒心是孤家寡人,她的熱情又再度燃起。

    只是史儒心顯然有很多事情不想告訴她。

    這是當然的,誰會想把自己家的事告訴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

    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該讓史儒心明瞭自己的愛意,並且認為她是特別的。愛慕者的身份,總比單純的鄰居好吧?!

    不過,下決心很容易,真正去做真是難……

    「怎麼了?」看到季晴局促不安的模樣,史儒心失笑。

    從一開始季晴到他們家時曾經緊張外,其他時候,她哪次不是大咧咧的?怎麼現在又恢復舊狀?

    難道,是因為史育凡不在的關係,所以兩人的相處又生疏起來了?

    「嗯……我……有點話想說。」季晴緊張的猛喝飲料。

    「想說什麼?」史儒心一派溫柔,心想季晴喝的這麼急,不會嗆到嗎?

    「呃……我……你……育凡……」越緊張,水吞的越多,季晴講話都結巴了起來。

    該死,自己平常不是以開朗活潑自傲嗎?怎麼連說個話都不會!

    她想問的到底是我?還是他?還是育凡?史儒心越聽越困惑,而季晴大口吞水的模樣,更是叫他擔心。

    果然,才剛想到,季晴就咳嗽了起來,史儒心連忙替她拍著背脊,口中責備。

    「怎麼喝的這麼急?」

    責備的口氣裏,卻有著本人都沒察覺到的關心,倒是季晴敏感的察覺到史儒心對自己的愛護,滿臉嫣紅。

    或許咱己有希望?

    史儒心忙著替她拍背上低頭,正巧對上季晴紅暈的雙頰、微濕的眼神,明豔照人,甚至讓他心中一動。

    他連忙放開手,深怕再這樣下去,連對自己的百般告誡都要忘了。

    人是不是都學不了乖?明明吃過愛情的苦,有過錯誤的婚姻,對一個愛慕自己的少女,卻還懷有遐想?

    他可不想重蹈覆轍,又害了一個女人,有林清然一個還不夠嗎?就算現在談了戀愛,誰知道自己的愛,足不足夠去讓一個人幸福呢?可季晴卻沒有讓他有時間平復自己的悸動,輕輕的說:「史先生,我想問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而刻意裝出淡漠,史儒心發覺這反而更凸顯季晴對自己的影響。

    季晴靠近他,拼了命想壓制自己狂跳的心臟,哦!月老,一定要幫忙啊!她鼓起勇氣,在直視他滿載錯愕的眼睛後,用力環住他的頸項。

    「我一直很喜歡你,你知道嗎?史先生?」

    透過兩人接觸的部分,她感覺到史儒心聽到這一句話時,全身僵硬;雖然史儒心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開她,但是這個發現,還是讓她手腳發冷,一顆心沉到穀底,發出的聲音,也帶了點哭泣的感覺。

    「你……討厭我嗎?」

    季晴身上的香味,充斥在史儒心的鼻間;柔軟的肢體,如同上好綢布般騷動著他的神經;而她欲泣的聲音,又讓他感到像針在刺的感覺。

    他無法克制的心蕩神馳好一陣子,差點就要讓自己的理性,如同堤防般被洪水沖潰。

    季晴將原本埋在他肩頭的臉,抬起來看他,眼裏訴盡千言萬語。

    小巧的紅唇,有如邀請一般微微張開,史儒心不自覺得環繞住她纖細的腰,兩人迷亂的呼吸,在極近的距離交錯。

    他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彼此呼吸之外;窗外的車聲、人聲,一切不屬於他倆的聲音,都被摒除在這空間之外……

    不行!

    那張和林清然相似的瞼,突然讓史儒心悚然一驚,推開了季晴。

    一個美麗的少女對自己吐露愛意,央求自己愛她,的確是件迷人的事,但它發生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地點,和錯誤的人之間!

    「史先生?」季晴迷惑的問他。

    他難道……不想吻她嗎?

    史儒心略微狼狽的壓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差點洩漏於外的心情,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自持。

    「你搞錯對象了。」

    「搞錯對像?」季晴敏感察覺到史儒心心境上的轉變。

    他本來動搖了,表示他對自己有情——但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再度抗拒這段感情?!「你年紀還小,對我,可能只是一時的迷惑……」季晴望著他的眼神,是如此清澈而沒有謊言,教他不得不別開眼,不再看她。「等再過幾年,你就知道這些都只是錯覺罷了。」

    季晴放開他,開門見山的說:「這是你的經驗談嗎?」

    這句話讓史儒心倏地一震。

    「為什麼你要說我的感情是錯覺?這樣對我公平嗎?」季晴忿忿的說:「我並不是笨蛋,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分的很清楚!」

    史儒心定定的看她。

    季晴的外表和林清然如此相像,但她們的內在卻完全不同;林清然總認為一切的悲劇,都是別人造成的,後果卻是她在承受……但季晴不是。

    季晴勇於追求,並且願意為追求一切的後果負責。

    她是相信自己的人。

    「如果你拒絕我的理由,是因為你認為這只是我的錯覺,那麼我會讓你知道,你想錯了!」

    季晴的臉,綻出美麗的微笑。

    史儒心驚愕的看她,她是在向他宣戰嗎?

    ☆☆☆

    「然後,你就這樣回來?」

    林筱曲整理在片場穿過的衣服,正一件件的整燙,而季晴坐在一旁,忙著整理她的化妝箱,把將近用罄、顏色太老舊的化妝品一次清除。

    「不然我該怎麼辦呢?」季晴憂愁的回答。

    她在史儒心面前說的這麼有自信,一副他絕對會愛上她的樣子,事實上,她根本一點自信也沒有,只是裝出來騙騙史儒心,讓他把她牢牢記在心上的方法罷了。

    「可是,你們不是差點接吻了?」林筱曲在衣服上灑水,對準折線燙平,眼角餘光偷瞄了一眼季晴,嘿,果然一聽到這句話就滿臉通紅,真好玩!

    「可是他把我推開了……」季晴有點悶悶的說。

    「這……」

    「我總覺得,從他的話中,可以感覺到他根本不相信愛情。他認為那會變質、會失色。難道,是他前一任婚姻……」

    季晴推論著,林筱曲聳聳肩。

    「天曉得,那是人家的家務事。我倒覺得,他其實有受到你的吸引,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再加把勁,把他追到手呢?」

    「可是我越追,他越逃啊!」季晴傷心的抱怨。

    儘管她先前沒說,但眼神跟言語也有透露出訊息吧!只是史儒心對她總是不冷不熱,淡漠有禮。

    上次的告白雖然失敗,但至少知道史儒心對她,並不是全無感覺……

    「所以,愛情是要權謀的!」林筱曲認真的出主意。

    「權謀?」

    「越追越要逃,是人之常情;但是你都不追也不行,他就會順理成章的裝作沒這回事。」

    「那要怎麼辦?」季晴越聽越好奇,繼續發問。

    「所以呢,要把一個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又沒有要玩弄他!」季晴連忙抗議。

    「我比喻一下嘛!這麼激動做什麼?」林筱曲白了她一眼,繼續滔滔不絕的陳述她的論點。「總之,只走單一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你追他逃,你就別追,他就會停下來看看你還在不在,這時再沖上去,不就逃不了了嗎?」

    「真的假的?」季晴狐疑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這女人,明明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呀!她說的話可信嗎?

    「相請我。」林筱曲得意的說。她的衣服總算整理完畢,拿起來甩了一甩,順口吩咐季晴。「幫我把放在手提袋裏的塑膠袋拿來好嗎?我要把這些衣服裝回去,這樣才好還給廠商。」

    「嗯。」季晴應了一聲,在林筱曲的手提袋裏翻找,結果——

    碰的一聲,掉出一本書——《讓他更愛你的一百種小方法》。

    「呃……」季晴看看這本書,又看看正在哼歌抖衣服的林筱曲。

    她終於知道林筱曲的那些餿主意從哪來的了……她該不會是拿自己當作實驗物件,來看這本書提供的方法正不正確吧?!

    聽這種人的話,真的有用嗎?季晴苦著一張小臉,煩惱的發呆。

    ☆☆☆

    「請問,這張牌什麼意思呢?」

    眼前的兩個少女,緊張的等著史儒心回答,但應該專注于工作的史儒心,心思卻飄到遠方。

    我會讓你知道你想錯了。

    季晴笑語晏晏的模樣,彷佛還在眼前。

    從那天之後,季晴並未再來找自己。但是史儒心卻發覺,自己總會有意無意的想起她。

    先前對她的思念和記憶,並沒有這麼深刻啊……或許,是季晴的話震撼到他了吧!

    「哈囉?」兩個少女見他沒反應,眨眨眼睛又開口叫了一次。

    史儒心回神,溫柔的笑笑。

    「這張牌是『魔術師』。你放心吧……這張牌代表著事情開始了,並且漸入佳境。你的戀愛會很順利。」

    兩個少女相視一笑,感到欣喜萬分。

    這就是史儒心為什麼會選擇去替人算命,因為,即使沒人知道是真是假,但算命的結果,的確會影響一個人的行為。

    就像算這個正在戀愛中的少女,她應該會對自己的戀情更加有信心吧!

    可是,史儒心從來不願意去替自己算命。

    如果是好的結果,但最後發現不准,那該如何是好?他是否還能抱著這種心情繼續替人算命?如果是不好的結果,那他打算要做的事,難道就因為算命結果而不去做了嗎?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自己的塔羅牌。

    還是掌握別人的命運比較輕鬆啊……自己的命運,就交給上帝吧。

    史儒心想到這裏,不禁苦笑。

    送走客人後,史儒心將牌收好,休息了一下,門外傳來敲門聲。

    「請進。」

    「有人找你。」張達民把門打開後,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客人?」

    對於史儒心的問題,張達民神秘的搖頭。

    「你先出來就對了。」史儒心一頭霧水的跟著張達民,後者又加上一句。「是個很可愛的訪客喔!」說完,還向他眨眨眼睛。

    史儒心發覺自己的心臟,急速的跳動起來——是他想的……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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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7 00:42: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還沒進入休息室,就聽到兩個女人的笑聲。

    聽到那熟悉的嬌俏聲音,史儒心心裏一緊。

    一直偷偷觀察他神色的張達民,滿意的在他臉上看到動搖的神情。

    總算出現一個女性,能讓他的一千零一號表情出現點變化了,看來這個嬌嬌弱弱的女孩,還真有兩下子。

    一推開門,就看到張夫人絕美的臉蛋,洋溢著微笑,見到他們,便揮著纖纖素手。

    「你們來啦?坐呀!我泡了茶。」

    史儒心凝視著低頭坐著的季晴,季晴感覺到他的視線,便抬起頭,看到他時,露出了好可愛好可愛的笑容。

    「剛剛小晴還在跟我說,她和育凡打電玩的趣事呢!」張夫人微笑著說。

    聽到「小晴」這個稱呼,史儒心複雜的看向季晴,她真有本事,遇到什麼人都可以馬上打成一片。

    季晴調皮的偷偷對他眨眼,讓史儒心忍不住泛出無奈的笑容。

    季晴有時很像個純真的孩子,有時又堅強的叫他難以適應,如此多變的面貌,每次遇到她,都有新奇的發現,讓他移不開眼睛。

    而一旁的張氏夫婦,將他們倆的互動看在眼裏,笑在肚裏。

    「小晴,你對算命有興趣嗎?」張夫人將茶斟好後,又回頭問了季晴。

    季晴點頭。「有啊!而且你們的相命館做的真有氣氛!」

    「這可都是我親自設計的。」張達民得意邀功。

    「是嗎?真是厲害!」季晴讚歎道:「以前班上有些同學,後來也都走了設計科一途,張大哥,您也是從科班出身的嗎?」

    「我只修過專門科目而已。雖說我對設計這行不太專業,但既然是自己的店,總要好好打理一番……」

    見兩人滔滔不絕的討論,史儒心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想不到季晴遇到誰,都可以說的這麼熱絡啊……

    不知何時,張夫人一個旋身,輕悄落坐在史儒心身旁的椅子上,低聲說:「你的臉皺起來了喔。」

    史儒心一怔,張夫人噗嗤地笑了出來。

    「騙你的。不過呢,你平常都老是掛著一樣的笑容,突然眉毛一挑,很容易被看出來。嫉妒嗎?」

    「你想太多了。」

    史儒心溫文一笑,但張夫人像是看透他內心似的凝視著他。

    「你早該把這麼可愛的小女孩介紹給我們了,她真是開朗,和她說話,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嗯……」史儒心不置可否的回答。

    「好女孩不多,機會要把握。」

    張夫人面向著前方微笑,用只有在旁邊的他才可聽到的音量細聲說。

    他們的竊竊私語,果然引起了那兩個熱烈討論的人的注意。

    「你們在說什麼?」季晴睜著她那圓圓的眼睛,滿臉笑意的問。

    史儒心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夫人倒是搶先替他回話:「我在埋怨儒心,怎麼不早點把你這麼可愛的女孩,介紹給我們夫婦呢!」

    季晴臉一紅,欲言又止,張大人就用鼓勵的眼神要她說下去。

    她這才咕噥的說:「被美麗的張夫人這樣稱讚……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張夫人咯咯嬌笑,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出一個主意。

    「小晴,你想不想看看工作時的史儒心?」

    「工作時?」季晴驚訝的複誦一遍她的問話,而在一旁的史儒心,卻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張夫人不懷好心的說:「你請儒心替你算算命呀!不收錢的。反正我是老闆娘,我說了算!」

    張達民知道自己的太太一旦蠻勁發作,誰都擋不住,於是也只有微笑的在旁觀看。

    「可以吧?儒心?」

    史儒心皺眉,但看到季晴渴望又哀求的眼神,心就軟了。

    她整個眼睛都釋放出「好棒!我想算命!」的訊息。

    「好。」張夫人優雅的起身,去將史儒心的塔羅牌拿來。

    史儒心將牌先洗一遍,再置放在中央圓桌的黑布上。

    「來,洗牌。」

    季晴被他引導著親手將牌呈圓形的順時鐘再洗一次。

    「想算什麼?」史儒心看著低垂著頭的季晴。

    季晴咬咬下唇,良久才抬頭,豁出去般的看著他。

    「……愛情。我要算愛情。」

    這次,史儒心沒有躲避她的視線,而是被她深邃的眼神給吸引住,她眼中的真摯,盈溢著滿滿情感。

    季晴因為緊張,聲音有些嘶啞。

    「我要算……我喜歡的人,他對我是什麼感覺……」

    史儒心靜靜的看著她,季晴覺得自己都快呼吸困難了。

    「我們倆會不會有結果……還是,我該放棄……」

    張氏夫婦彷佛也被這種氣氛感染,坐在一旁不敢出聲。「愛情……是嗎?」史儒心眼睛低垂,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

    他當然知道,季晴要算的物件是誰,除了史儒心本人還會有誰呢?當算命師知道自己牽涉在一場算命中,這樣出來的成果還會準確嗎?而且,他是如此擔心算出來的結果啊……無論好或不好,他是否都該相信並且照著結果去做?

    最重要的是,人真的被無形的命運主宰他的一生嗎?

    多想無益。

    史儒心微微歎口氣,伸出手上的牌,堅定的說:「請切牌。」

    季晴將牌切了三次,手顫抖著。

    史儒心按照順序取了幾張牌排成圖像,將牌先翻開一張,深吸一口氣,看了季晴一眼後,開始解說:「第一張,代表『現在的狀況』。也就是你所問的問題,目前所處的狀態。」

    這張牌上,有著精靈在月光下跳舞,熠熠生輝。

    「這張牌是『月亮』。月亮給人的感覺,是精神的、魔性的,而月亮本身有陰晴圓缺,又影響著潮水漲退,所以,它代表著世界上的『變化』。」

    史儒心一邊說,一邊看季晴,發現她專心的聆聽著。

    「夜空中的滿月,往往讓人覺得因為變化而沒有安全感,這個問題現在所處的狀況就是如此。你在談的,是一場令你感到難以預測的、不安心的戀愛……你感到不安、曖昧,有如在深沉的黑夜裏,凝望著滿月一般……」

    聽到這張牌的解釋,季晴輕輕的撫摸著牌上的滿月。

    不只季晴覺得自己被說中心事,連史儒心也都覺得,這張牌極為符合他們現在的狀況,不只季晴感到惶惑,就連他也快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史儒心清了清喉嚨,繼續解釋:「這張牌則是代表著『障礙』。為何會產生這個問題,可以由這張牌找出答案。」

    牌面上有著一個嚴峻的男人,頭上帶著皇冠。

    「這是『皇帝』的逆位。表示你們的障礙,出在男方的身上。皇帝象徵著男性的意志與熱情,而你面對的這位男性……」史儒心頓了一頓,他總覺得,自己尷尬的像在對人吐露心事一般!

    「我面對的這位男性,他怎麼樣?」季晴不舍的追問。

    「既然是逆位,表示他……他的熱情消融了,他的愛、他的意志,都失去了,他逃避著戀愛,無法說出自己的真正感覺,因為他不願意去面對……」

    季晴無懼的凝視,讓他無法再說下去,狼狽的翻開下一張。

    他為何會在這裏對著眾人剖析自己?!這是多麼難堪的事啊……其實他是可以隱瞞的,但為何塔羅牌將他的心,都赤裸裸的展現出來了呢?連他自己,都開始懼怕這種奇異的力量。

    「這張『力量』,是你面對這個問題的態度。」牌上有著一個美麗的女人,面容溫和,輕輕撫摸著身旁的雄獅。

    史儒心不禁在想,這或許是最適合季晴的一張牌。

    「這張牌本身就代表著堅強的意志力、愛,與勇氣。牌中的女性,無所畏懼的摸著獅子,獅子象徵著強大的力量;而女性,則代表包容。你對於這個愛情,全力以赴,勇往直前,是嗎?」

    面對史儒心的詢問,季晴面露微笑。

    「是的。這還真准呢!」

    面對這樣的一個女孩,自己究竟該說什麼?繼續拒絕,讓她一直等待到不想等待的時候?還是可以走另一條路——接受她?

    「這張牌代表不遠的將來,也就是近期內就會發生的事……這是『隱者』的逆位。隱者帶著油燈,若有所思的走著;他的燈照亮了真實,也照亮了前面的路。但是,若是逆位的話,則代表眼前又有突然到來的黑暗。

    你的未來,將會發生不可預期的事,雖然不知為何,但這件事並非是光明的,或許,會給你的戀情帶來不好的影響。」

    史儒心輕啜口茶,又繼續說下去。「最後一張,代表著你所問的問題之最終結果。」

    他優雅的手指將牌面翻開,為了這個即將出現的後果,心裏不自覺地狂跳——

    出現的牌是「命運之輪」!

    果然,他們終究沒緣,史儒心有些無奈的微笑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感覺,在他心頭緩緩升起;因為這個戀情最終會失敗,所以他感到被解放,但卻又不自禁為這個後果感到沮喪。所以,他厭惡替自己算命。

    人知道自己的命運,究竟有何好處?

    「為什麼笑呢?」季晴困惑的問。

    這張牌上,大大的輪子究竟是代表什麼?

    「這張牌是逆位的『命運之輪』。」

    「這是什麼意思?」

    「每個人的命運,都像是輪子一般,不停的轉動。像是難以抵擋的洪流,我們的一切,都被這些輪子決定。它的逆位,象徵著事情……終將會旋轉到壞的那一處去。」

    「不能改變?」季晴臉色慘然。

    「命運的輪子,單憑人類之手,是不能推動它逆轉的。」史儒心靜靜的說。

    憑這樣一張牌,就可以斷絕季晴對自己的眷戀?以及自己心中那無時無刻都澎湃著的情感?

    如果人都這麼簡單,那就太好了……

    季晴的臉色因為這個結果而黯淡。

    她想笑,卻又酸楚的快要止不住眼淚,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先站了起來,微微欠身。

    「我去一下洗手間……」

    ☆☆☆

    「你說的話,讓她很沮喪。」季晴走後,張夫人開口。

    「這是事實——當她要算命時,就必須接受這種風險。」史儒心神色淡然的說道:「而且說出真話,是一個算命師該做的事。」

    張夫人微笑,制住他開始收牌的手。

    「你確定,你說的是真話嗎?」

    「什麼意思?」史儒心停止動作,看著張夫人。

    她拿起最後兩張牌看了看,開口說道:「其實塔羅牌,並不能代表一件事的確定結果。它指示出了方向,讓人們照著這方向去努力……最重要的是,當一個算命師的心在波動時,他所解釋的牌意,是隱隱被他的心所影響的。」「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嗎?」史儒心輕佻眉毛。

    「我沒有暗示什麼。只是對於這兩張牌,我有不同的解釋。」

    張夫人的說法,瞬間動搖了史儒心的想法。他以前不曾和算命者有瓜葛,所以他總能客觀的分析紙牌,只是一旦牽涉到自己,牌所展示的意義,或許真的會受到自己下意識的心境而更改……

    難道他解釋錯了?

    「隱者的燈固然熄滅了,但前方的道路,真的就一片黑暗嗎?」張夫人吐氣如蘭,清脆的聲音在室內迴響。

    「燈可以照亮前面的路,但在黑暗時,人卻更可以思考自己的真心。所以有人說,黑暗反而比光明更讓人不容易迷路。因為,那並非是實體的路,而是心靈上的路。黑暗是一種寧靜,而這帶來的未來變化,未嘗不好!」

    「那麼,命運之輪呢?你作何解釋?」

    「命運之輪的逆位,並不只是帶來厄運哦!人的一生總有幸與不幸,這些隨著輪子轉動交替,他的逆位,你大可解釋為現在是不幸的狀態,但只要輪子轉動,或許會帶來美好的幸福,也說不一定。」

    史儒心默然後,微笑著說:「那畢竟也只是你的看法罷了。」

    「你的算命,又何嘗不是你的看法?我只是替你找出另一種可能性,沒有人的命運是絕對的。而且,也沒有一件事會重複發生,在不同的人、事、時交錯之下,總會激蕩出不同的火花。」

    她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拘泥過去的事嗎?因為他遇到的,是不同於以往的女性,所以命運一定也不會重複發生。

    史儒心和張夫人對望著,並試圖從她的表情看出些什麼,但她只是恬靜的笑。

    「牌要看整體。失去意志的皇帝,遇到了充滿包容力和力量的女性,在沒有燈光照耀的道路上,他們的命運之輪,是會往好的,還是壞的方向轉動呢?我很想看看。」季晴在洗手間平復情緒,確定自己不會在別人面前失態後,才沿著走廊走回這間休息室。

    她一走到門口,就聽到張夫人的言語,於是凝住腳步,靜靜傾聽。

    越聽,她的心裏忍不住越對張夫人感激起來。

    張夫人的言語裏,無時無刻不在替她製造機會,提點史儒心。

    過了一會兒,季晴聽到史儒心長歎一口氣,那聲歎息中,有著痛苦和掙扎。

    「我何嘗不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但是人只要痛過一次,傷口就像被生銹的魚叉刺中一般,越想找出來,造成的傷口就越大……」

    「所以你更需要一個人來替你療傷止痛,不是嗎?」在旁的張達民不知何時也疾言厲色起來。

    「可是,你們不覺得她跟清然長的很像嗎?!」史儒心冷冷的回答。

    清然?季晴心一沉。

    這陌生的名字是誰?難道是史儒心的……

    張達民的回答很快就證實了她的疑惑。

    「是有點像,但那又怎麼樣?」

    「你們知道嗎?清然死前對我說了什麼?她說她恨我,更希望從沒遇見過我。所以,當我一看到季晴,就像看到清然那張扭曲的臉,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詛咒著我!」

    季晴第一次聽到,史儒心用這麼激動的語氣說話,像是把積壓已久的痛苦一次爆發出來的激烈。

    「儒心……」張達民顯然嚇到了,聲音裏有著不知所措。

    史儒心大吼過後,因為頹喪而坐倒在椅子上。

    他知道這樣對季晴不公平,她跟林清然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

    突然,門咿呀一聲打開。

    史儒心愕然看到季晴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咬著下唇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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