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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 -【貪戀你的貴妃醉(花好月圓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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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3: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貪戀你的貴妃醉(花好月圓之一)作者:于媜

歐陽盞身為堂堂城主,更是眾多女子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然而倜儻瀟灑的他,卻為了美酒佳釀不得不拜她為師。
別以為他是犯毛病或是腦袋秀逗──欲擒故縱、軟硬兼施,
他保證弄得她心癢癢,自動將那獨門秘方乖乖奉上!
哼哼……把女人迷得神魂顛倒正是他的強項,
可是明明沒有感覺,為何他卻無法坐視不管她的存在?!
為了一圓當武林高手的美夢,郝曉曉四處“行俠仗義”,
然而這男人卻一點也不領情,面對恩人不但跩得要命,
還嫌棄她俐落的身手像滾來滾去的包子?!
哼!就算再怎麼欣賞,也不能容忍他以貌取人的行為,
她絕對會讓他知道──她厲害的可不只是武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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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3:2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半的宅院裏,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稀薄如蛋清的月光映照出一個圓潤的身影,天寒地凍的十二月天,裹成一團的圓潤身影依然利落,在黑暗中熟練的往灶房前進,看起來就像是滾動的小球兒。

  「唉喲——」一個踉蹌,圓潤的身影撞上了擱在門邊的酒甕,狼狽地跌了個狗吃屎。

  「哪個缺德鬼在這兒擺酒缸啊?」小球兒捧著摔疼的鼻頭,氣惱低罵了句。

  瞧了眼灶房的方向,圓潤人兒很快忘了疼,連忙爬起來,提著裙襬跨過門坎直奔灶房而去。

  就這麼一路摸到灶房,黯淡月光下,只見一雙白胖小手熟練地拉開門栓,大搖大擺登堂入室。

  她如入無人之境,圓潤身影在灶房裏四處翻找——菜櫥沒有、米甕沒有、大鍋裏沒有、菜簍裏——

  「有了!」整個腦袋瓜幾乎埋進菜簍裏的小人兒突然發出興奮的呼喊,一轉過身,手裏已經多了兩顆饅頭。

  那傢伙可真會藏東西——圓潤小人兒嘀咕著,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大口饅頭,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好好吃啊!

  郝曉曉笑瞇了眼,臉蛋兒上儘是滿足,顧不得嘴裏的東西還沒咽下,又忙往嘴裏塞進一大口。

  圓滾滾的小人兒利落跳上還留著余溫的灶台,舒服地盤坐著,津津有味的繼續啃饅頭。

  窗外的銀白月光透過窗櫺灑落一地,如此寧靜的夜晚,沒人打擾,最適合獨自品嘗饅頭美味啦!

  當這念頭還在腦袋裏轉著,原本闃黑的灶房卻突然一亮,一堵高大身影赫然映現在大開的門板上。

  「郝、曉、曉!」冷冰冰的聲音簡直就像來索命的閻羅。

  郝曉曉一抬頭,只見門口正杵著被燈籠映照得格外魁梧高大的身影,那張向來俊美的臉孔,此刻卻猙獰得像是吃人的怪物。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郝曉曉瞪大了眼,嚇得差點沒摔下灶台。

  「這句話應該由我問妳吧?!」吃人怪物——不,俊美男子嘴裏陰森森的吐出話來。「把手裏的東西交出來。」一雙手索命似的朝她伸來。

  郝曉曉盯著手裏只咬了一口的饅頭,依依不捨的咽了口口水,好似來者要的不是饅頭而是她的小命。

  「郝曉曉!」男子又不耐的發出低沉警告。

  她猶豫的來回看著男人與饅頭,突然間,圓潤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跳下灶台往門外沖,還一邊把手裏緊抓的饅頭朝嘴裏狂塞。

  但門邊的高大男人顯然動作更快,一個跨步就輕易攔住這個像球般的小人兒,一手輕鬆拎起她,另一隻大手不太溫柔地從她嘴裏拖出剩下半邊的饅頭。

  「妳不能再吃了!」

  「我要吃、我要吃!」郝曉曉的小嘴一空,立刻發出慘烈的哭號。

  然而男子不顧為了顆饅頭哭鬧得像個三歲娃兒的郝曉曉,將手輕鬆一揚,饅頭已經飛了出去。

  「我的饅頭——」她的手太短,只來得及目送飛出窗外的那道白色弧度。「你太暴殄天物了,雷公定會劈你屁股!」郝曉曉伸出短腿氣憤的踢著高大男人。

  「嗯?」一記淩厲的警告眼神,讓郝曉曉立刻把腳乖乖收了回去。

  「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他俊美的臉孔毫不溫柔地瞪著她。

  腦筋一片空白的郝曉曉不情願的嘟囔:「有得吃誰還記得答應過什麼嘛!」

  「妳說什麼?」他嗓門一提,俊美儒雅的臉孔瞬間逼出了殺氣。

  「我、我餓了嘛!」小人兒絞著胖胖手指,結結巴巴的語氣有幾分心虛。

  「知不知道偷吃一顆饅頭的代價是什麼?」

  「什——什麼?」更多的饅頭?她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乍然亮了起來。

  「明天給我繞著冀北城跑兩個時辰!」

  啥?繞著城跑兩個時辰?

  郝曉曉還沒回過神來,那堵高大的身影已經把她扔下,轉身離去。

  呆楞在原地的郝曉曉,直到幾名丫鬟、家丁聞聲趕來一探究竟時才總算回過神來。

  一串淚珠立刻滾下她圓滾滾的臉蛋,小小饅頭似的拳頭緊握,郝曉曉氣惱的跺腳怒吼。「歐陽琖,你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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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小販叫賣聲此起彼落,一名穿著白色長衫、飄逸儒雅的男子,手執絹扇走在熱鬧的市集中。

  雖然是一身素雅的裝扮,卻看得出他身上是何等上乘布料與精巧織工,加上男子渾身散發出的尊貴氣勢,在一群市井百姓中還是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男子左顧右盼,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直到發現一個蹲在不起眼角落、一身樵夫打扮的男子。

  他一收扇,快步走到那無聊到快睡著的男子面前。

  「這位大哥,這白貂可是你的?」他的扇柄往籠內的雪白小東西一指。

  「是,是我的。」一見有客人上門,打瞌睡的男子立刻驚醒,口沫橫飛的推銷起來。「公子,這雪貂是我在雪山下砍柴時無意間抓到的,性情溫馴、極有靈性不說,這身雪白的毛皮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珍貴奇物啊!」

  「嗯。」男子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打量著籠內毛色潔白若雪的雪貂。

  「賣多少銀子?」男子謹慎問道。

  「這——」樵夫為難思索半晌,忐忑伸出十根手指,深怕自己開的天價會把幾天來唯一上門的買客給嚇跑了。「十——十兩銀子可好?」

  「十兩?」男子驚訝抬眉,看了眼一臉老實樣的樵夫,薄唇微微勾起一笑。

  「這樣吧,我給你四十兩。」歐陽琖自懷中掏出一隻錢袋,拿出一錠銀子。

  「四十兩?」樵夫見到他遞來的銀子,一時之間慌得不知該不該去接。

  「喲,這位公子出手真闊綽,一出手就是一錠白銀哪!」

  不知從哪竄出兩個地痞模樣的男子,突然不懷好意的竄出來,盯著歐陽琖手裏那錠亮晃晃的白銀。

  歐陽琖緩緩回過頭,挑眉冷睨這兩名一胖一瘦的地痞。

  「兩位小哥有事?」他不徐不緩地展開絹扇。

  兩名地痞伸腳踢掉一旁的鐵籠,不但讓雪貂給逃了,連樵夫都嚇得連滾帶爬跑了。

  「大哥,您聽聽,這白面書生叫咱哥倆兒小哥哪!」身材瘦小,一臉尖嘴猴腮模樣的男子發出怪笑。

  「書生就是書生,講起話來咬文嚼字的,多謅啊!」一旁的矮肥男子更是笑得全身肥肉抖個不停。

  歐陽琖不動聲色地看兩人一搭一唱,心裏已經明白自己遇上了什麼樣的麻煩。

  「兩位究竟有什麼事?」歐陽琖冷靜應對,從容神色中不見半點驚慌。

  「什麼事?」胖子賊賊笑著,貪婪地上下打量他。「我看你這身打扮,大概是打外地來的有錢人家公子哥兒,識相的話,就拿點錢出來關照關照咱哥兒倆,包准你在這鳳陽城裏平安無事。」

  「你們這是要向我敲詐銀兩?」歐陽琖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敲詐?」瘦皮猴模樣的男子搔搔腦袋,狐疑的問胖子。「大哥,什麼叫敲詐?」

  「笨!」胖子狠狠賞瘦皮猴一記爆栗。「敲詐就是勒索。」

  「喔——對,就是要向你敲詐銀子。」他吃痛的捧著腦袋瓜,氣勢萬千地向歐陽琖宣佈。

  「要多少銀子?」歐陽琖爽快問道。

  胖子跟瘦皮猴相視一眼,得意的發出賊笑。

  「很好,你這小子還挺上道的!」胖子高興的伸出五根手指頭。「不多,五十兩就好。」他有把握,這頭肥羊肯定拿得出這筆銀子。

  歐陽琖好看的薄唇悄悄勾出一抹冷笑,啪的一聲倏然收扇,胖子跟瘦皮猴被他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寒光給嚇了一跳。

  「你、你幹什麼?」兩人登時向後彈退幾步。

  「不是想要銀子?我這就給你們。」縱然臉上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他伸入袖中的掌卻已悄悄運氣——

  「公子別怕,我來保護你!」

  還沒來得及出手,一個柔嫩卻中氣十足的聲音乍然響起。

  歐陽琖轉頭一看,竟見一團紫色小球朝他滾了過來。但當他再定睛細瞧,發現滾來的不是球,而是個圓滾滾的小胖子。

  穿著一件紫色的襦衫、束裙,頭上紮著簡單的髮髻,小胖子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家,圓歸圓,但皮膚白裏透紅,一雙大眼睛出奇的水靈有神,模樣看起來倒也可愛討喜。

  「公子,這兩個壞傢伙讓我來修理就好,你快到旁邊去,以免我等會兒發功波及了你。」

  小胖子熱心的把他拉到一邊,認真的叮嚀道。

  歐陽琖好笑地瞅著一臉神氣的小胖子,乾脆散氣收掌,配合扮起文弱書生,在一旁等著看熱鬧。

  他向來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人,但眼前這個熱心到雞婆的小胖子,卻讓他有種莫名的好心情,想看她要做什麼。

  「喂,你們兩個,上次被我修理得還不夠嗎?竟然還敢欺壓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歐陽琖冷冷挑了挑眉,敢情這個小胖子說的「弱書生」是他?

  「妳別多管閒事,上回是咱們哥兒倆失手,今、今天可不會再輕易饒妳了!」胖子結結巴巴,十足在虛張聲勢。

  「今天你們最好別失手。」郝曉曉昂高下巴,自信滿滿的一笑。

  看著郝曉曉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胖子跟瘦皮猴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

  「看我的醉拳——」兩條小胖腿一跨,胳膊一伸,郝曉曉氣勢萬千的大喝。

  「快逃啊!」

  郝曉曉才一擺出架勢,兩名地痞就嚇得拔腿就跑。

  看著這兩個一胖一瘦的傢伙連滾帶爬的狼狽模樣,郝曉曉不禁得意的拊掌哈哈大笑。

  一旁的歐陽琖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對這種自以為厲害的女人最看不順眼。

  他轉身就想離開,卻被咚咚咚追上來的小胖子給硬生生拉住。

  「公子,請留步!」

  他忍耐的深吸一口氣,冷著臉轉身面對她,不露痕跡地撥開臂上那只熱絡的小胖手。

  「小胖——不,姑娘——」

  「公子,你不用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歐陽琖正想開口叫小胖子別煩他,卻被她自顧自的搶白給打斷。

  歐陽琖瞪著那張心無城府,笑起來更是圓得不象話的臉蛋,真是好氣又好笑。

  但郝曉曉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歐陽琖不尋常的臉色,還熱絡的介紹起自己來。

  「我叫郝曉曉,不知公子要怎麼稱呼?」郝曉曉豪氣一拱手,儼然像個俠女似的。

  「小小?」歐陽琖不太給面子的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郝曉曉臉上掛笑,天真的望著他。

  「妳的名字真是——有趣。」歐陽琖的薄唇勾著抹戲謔。

  「是嗎?你是第一個這麼稱讚我的人耶!」郝曉曉高興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看著這張過分天真單純的笑臉,對方絲毫不知他是在嘲弄她的名字,歐陽琖很確定,他遇上了個傻丫頭。

  「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應該是打外地來的吧?」郝曉曉仰著小腦袋瓜,一臉熱切地看著他。

  正午太陽照在那張圓潤的臉蛋上,反射出一片白花花的刺眼光芒,炫目得教人有些頭昏眼花。

  有生以來,從沒什麼能讓他歐陽琖大喜大惡的人事,唯獨對太有肉的女人很反感,不知道為什麼,每每看到胖女人,總會讓他全身莫名竄起雞皮疙瘩。

  說實在的,她不算胖,只是一張圓滾滾的臉讓她看起來圓潤了些,但這還是改變不了他的偏見。

  「我要走了。」歐陽琖壓根兒懶得回答她的問題。

  郝曉曉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追上去。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郝曉曉扯開嗓門,朝離去的頎長背影大喊。

  背對著她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冷淡丟來一句:「何必問?」

  身後的郝曉曉怔楞的杵立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何必問?

  楞了好一下,郝曉曉很快又綻開笑容,跑到他跟前熱切問道:「何公子,我看你身子骨單薄,有沒有興趣跟我學功夫?」

  何公子?

  歐陽琖蹙起眉頭,左右張望了下,終於確定她叫的人是他。

  「跟妳學功夫?」他沒聽錯吧?!

  他輕蔑地朝這圓滾滾的小人兒斜睨一眼。

  「是啊!」郝曉曉點頭如搗蒜,還不忘使幾個招式。「學功夫好處多多,不但能健骨還能防身,以後就不怕遭人欺侮了。」

  「我沒興趣。」歐陽琖冷漠回絕。

  「沒興趣?」郝曉曉小臉一僵。「公子,我看你長得英挺俊秀、氣宇非凡,唯獨少了那麼點男子氣概,若能學會一點功夫就更完美無缺啦!」這是她的真心話。

  眼前這個男人俊美儒雅、風度翩翩,雖然不太好親近,但肯定會把城裏大半未出閣的姑娘迷得暈頭轉向,更何況,這男子還有一副天生奇骨,只可惜卻連一點功夫都不懂。

  沒有男子氣概——歐陽琖聽了差點沒吐血。

  「謝謝妳的多事,不必了。」這下,他更不可能給小胖子好臉色看。

  「可是——」郝曉曉向來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人。

  「別逼我塞住妳的嘴!」

  一句壓抑的低吼,讓郝曉曉倏然閉嘴。

  她錯愕的瞪著大眼,眼睜睜看他逕自轉身離去。

  突然,英挺的身影停下腳步。

  郝曉曉洩氣的小肩頭立刻又挺了起來,她就說嘛,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還有——」

  「是。」郝曉曉期待的猛點頭。

  「我姓歐陽單名琖,不姓何。」

  啊?郝曉曉眨巴著大眼睛,目送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越走越遠、越來越遠——

  許久後,她終於綻開笑,了然的呼出一口長氣。

  原來,這男人有兩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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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長的白色身影一踏進客棧裏,某個垂氣喪氣坐在角落,小廝模樣打扮的男子立刻跳了起來。

  「城——不,公子,您可回來了!」小廝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把逢喜給扔下,自個兒走了哪!」

  「你還知道怕?沒見過像你這麼能睡的人,連水都潑不醒你。」歐陽琖冷睨逢喜一眼,逕自挑了方桌子落坐。

  「水?」逢喜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胸口。「難怪我一醒來發現臉上、衣服上都是濕的。」

  看主子沉著臉沒吭聲,逢喜趕緊湊上前解釋。

  「公子,昨天逢喜實在太累了,一連趕了百來裏路,我全身骨頭都快散了。」逢喜不好意思的搔搔腦門。

  「真不濟事,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了。」埋怨歸埋怨,但歐陽琖眼裏卻沒有半點不悅。

  「不,公子,逢喜好得很,睡了一覺,我現在可又生龍活虎哪!」逢喜挺起胸膛,一臉神采奕奕的模樣。

  開玩笑,出城四處奔波雖然累,但好玩的事可多著了,遠比待在無聊的冀北城好太多了。

  「城主,今兒個我們上哪去?」逢喜滿臉期待的附在主子耳邊問道。

  「哪兒也不去!」歐陽琖閒適的伸手倒了杯熱茶,好整以暇的啜飲。

  「啊?」逢喜一臉茫然。

  「逢喜,你當真以為我們是出來玩的?」歐陽琖蹙眉睨他一眼。

  「不然咱們是出來做什麼的?」逢喜楞楞的張著嘴。

  歐陽琖不悅橫他一眼,讓逢喜頓時如夢初醒,趕緊改口道:「逢喜記得、逢喜記得,是要替表小姐找只珍禽異獸。」

  沒辦法,下個月就是表小姐的生辰,向來疼表小姐的城主,為了替表小姐找只寵物,不惜千里迢迢出城來……

  唉,說起這表小姐啊,話可長了——

  「公子,您回來啦!」

  突然間,熱絡的招呼聲傳來,打斷了正在唉聲歎氣的逢喜,只見客棧跑堂的夥計正一臉殷勤跑來。

  「公子,您一大清早就出門去了,現在肯定肚子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夥計掛著鬥大的笑臉問道。

  他知道這名氣宇不凡的俊男子是住在上等房的貴客,老闆昨兒個還千交代萬囑咐怠慢不得,巴不得財神爺能多住上幾日。

  「嗯。」眼看時間已近晌午,在鳳陽城裏兜了一整個早上,他肚子還真的有些餓了。

  「給我來壺酒跟幾樣有特色的別致菜色吧!」

  「是,公子,馬上就來!」夥計喜孜孜的甩著披巾而去。哈,這回客棧果然迎進了尊財神爺。

  一看有得吃,餓了一個早上的逢喜也忍不住吞起口水,在一旁等著主子招他坐下吃飯。

  「逢喜,坐下來一塊吃吧!」歐陽琖向來是個沒架子的人,尤其是對這個跟了他好幾年的貼身僕從。

  「是,公子!」逢喜高高興興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夥計已經端著幾樣精緻的菜色上桌,還有一壺飄著淡淡清香的酒。

  肚子雖然餓了,但這股他從未聞過的酒香卻挑起了他的酒癮。歐陽琖斟杯酒,一股濃烈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他將酒杯湊近鼻端深嗅,再輕啜一小口,一股清香甘美的滋味自舌尖一路席捲而來,溫和的口感不燥不嗆,溫順易入喉,是他從未喝過的絕美滋味。

  這酒雖不是上乘的酒種,但質純味深,可喝出極為繁複的釀制手工,顯見製作之人十分用心。

  他連喝數杯,品嘗縈繞在鼻端、舌尖上的酒香與甘甜,卻一點也不覺醺醉。

  「夥計!」他迫不及待地揚手喚來夥計。

  「公子,您有什麼吩咐?」伺候起貴客,夥計兩條腿可是殷勤得很。

  「這是什麼酒?」

  「喔,這酒叫『貴妃醉』。」夥計將布巾甩上肩,語帶驕傲的答道,在財神爺臉上看到了每個初嘗的客人如出一轍的驚奇。

  「貴妃醉?」

  許是看出了歐陽琖的納悶,夥計趕忙為財神爺解釋。

  「公子肯定沒聽過這種酒吧?因為這酒只在咱們這鳳陽城裏才有,由咱們鳳陽城人自己釀的。」夥計臉上滿是驕傲。「不論仕紳平民全都愛喝這酒,偏偏郝姑娘一個月只釀二十壇,就算付再多銀子也不會多釀一壇。」

  「郝姑娘?她是哪個酒莊的釀酒師傅?可否引薦一下?」

  「郝姑娘不是什麼酒莊師傅,只是個普通的姑娘家。」比較特殊的,大概只有她的家世吧!

  「喔?」歐陽琖總算聽出些許端倪來。「你的意思是說,這酒不是來自酒莊,而是由一位姑娘手釀的?」

  「可不是嗎?郝姑娘的『貴妃醉』可是遠近馳名的,就算同樣的配方,還是沒人能釀出這味道。」夥計說得眉飛色舞,看得出來這位姑娘的手藝跟人緣一樣好。

  至此,歐陽琖對這位擁有一雙巧手的釀酒姑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上哪兒才能找到這位姑娘?」

  「公子想見郝姑娘?」夥計一臉饒有興味的笑。

  「還麻煩夥計幫忙了。」歐陽琖使了個眼色,逢喜立刻從腰間的小布袋裏取出一錠銀子。

  一看到桌上那錠銀子,夥計眼睛陡然大亮——他就知道他遇上了財神爺!

  「公子,沒問題!」夥計喜孜孜的收下銀子,捧在手裏摸著。

  「夥計,我家公子還等著你帶路哪!」

  歐陽琖好耐性沒吭聲,一旁的逢喜可就按捺不住了。

  「啊?」夥計如大夢初醒羞愧得滿臉通紅,趕緊將銀子收進懷裏。「是、是,我這就帶公子去找郝姑娘。」

  「未曾知會,這樣貿然前去不會太失禮吧?」基於身分考慮,歐陽琖比一般人更深思熟慮。

  在前頭的夥計聞言轉過身來,拍著胸脯保證。

  「公子放心,郝姑娘是個親切好相處的人,等見到她,你就知道了。」

  「嗯,那就好。」歐陽琖釋然點點頭,一轉頭,卻發現逢喜還坐在桌子前,拚命往嘴裏扒飯菜。

  「逢喜?」

  「嗯?」逢喜頭也不抬,像餓死鬼似的繼續扒飯。

  「逢喜,走啦!」一雙劍眉已微微蹙起。

  「嗯。」逢喜心不在焉的敷衍一聲,舉筷又要挾起一個大雞腿。

  「走吧,回來有得你吃的!」

  歐陽琖大手一伸,不由分說地一把拎起逢喜。

  「我——我的雞腿——」

  逢喜眼巴巴盯著盤裏那與他無緣的大雞腿,只能認命的把口水往肚裏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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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4: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郝家武館內,習武場裏傳來練武聲。

  習武場裏,只見拳風腳影滿場揮舞,一名四十開外的精瘦男子正站在一旁,緊盯著習武者的每個招式。

  穿著薄衫、綁腿長褲,精瘦男子有著習武之人獨有的結實體格,一雙眼淩厲如鷹。

  雙手環胸的精瘦男子神態看似輕鬆,但一雙眼卻絲毫沒放過眼前兩名弟子的缺失。

  「熊天,丹田的氣不足,韋和,你的招式太弱了——」

  「爹!」

  一個嬌俏的聲音陡然傳來,表情嚴厲的精瘦男子回過頭,眼神立刻變為溫柔。

  「曉曉,妳來啦!」

  「爹答應要替我找的徒弟,找著了沒?」郝曉曉迫不及待的問道。

  「唉——還沒哪!」郝全心虛的不敢看女兒。

  他這女兒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這陣子老嚷著要收徒弟授武,先別說她全身上下就只有那麼一千零一套招式,更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他這個當爹的怎麼可能替她收徒弟?

  「啊——」郝曉曉失望的垮下肩。「人家今天也在街上看到一個身具奇骨的男子,可惜他不肯跟我學武功。」

  幸好……「那真可惜。」郝全暗暗松了口氣,卻還是假意安慰著寶貝女兒。「沒關係,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爹爹說得懇切,但郝曉曉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她嘟著粉嫩小嘴,悶悶不樂地轉身坐在一旁的門坎上,兩手托著下巴。

  「是不是我真只懂得些皮毛功夫,所以才沒人肯跟我學武功?」郝曉曉自言自語歎道。

  「沒這回事,女兒,妳的醉拳可是聲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當爹的討好起女兒自然是不遺餘力。

  「那怎麼沒半個人上門拜我為師?」郝曉曉一雙憂怨的眸,幽幽望向說得口沫橫飛的男人。

  「這——」一句話堵得郝全啞口無言。

  「還是我太胖了?沒人相信我的真本事?」郝曉曉低頭絞著白胖的手指,眼淚都快滴下來了。

  「誰說妳胖來著?」郝全憤慨環住女兒圓滾滾的身子。「曉曉,妳是不是在城裏聽到了什麼閒言閒語?告訴爹,讓爹替妳討公道去。」

  整座城中沒有人不知道郝全疼女兒是出了名的,對徒弟一向嚴厲的他,對女兒卻是當成心肝寶貝似的捧在手掌心裏疼。

  郝家師娘早在郝曉曉三歲時就過世了,郝全在妻子臨終前,立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女兒,十幾年來父女倆相依為命,感情好得不得了。

  郝全把所有最好的全給了這個女兒,莫怪乎郝曉曉會被她爹養成這副圓滾滾的模樣,幸虧她完全承襲了娘親溫和善良的個性,完全沒有半點嬌氣。

  「爹,沒人給我氣受,是我自己沒本事,辱沒了爹的名聲。」帶著哭腔的人兒丟下這句話,圓滾滾的身子起身飛奔而去。

  「曉曉、曉曉——」

  郝全想追,腳程竟還追不上身手靈活的圓潤身影,只能心疼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

  「環兒,妳若地下有知,定也會埋怨我沒把女兒照顧好吧?」郝全望著遠處,心疼地拭著老淚。

  「不會的!」

  一個幽幽聲音從郝全背後冒了出來,幾乎嚇掉他半條魂。

  一回頭,原來是拜在門下學了一年多功夫的熊天。

  熊天,長相人如其名,看起來雄壯威武,一把落腮胡幾乎占掉大半張臉,偏偏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深更半夜還真會被他嚇出病來。

  「臭小子,你幹嘛躲在背後嚇人?」

  「師父,我沒有要嚇您,我只是看到小師妹在哭,所以過來看看。」熊天小心翼翼問道:「小師妹她沒事吧?」

  「哭成那樣,怎麼可能沒事?」郝全沒好氣地橫了徒弟一眼。

  「師父,要不要我安慰小師妹去?」熊天心裏打著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如意算盤。

  圓潤可愛的小師妹配高大威武的他,真是最適合也不過啦,打從進郝家武館,他一眼見到小師妹就喜歡上了她。

  圓滾滾的臉蛋、圓滾滾的身子,以及甜甜的笑容,讓他完全不可自拔。

  「沒你的事,還不快給我練武去!」郝全不客氣地朝熊天的腦袋狠狠拍一記。

  「是,師父!」熊天摸著腦袋瓜,垂頭喪氣的回去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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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曉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沖進郝家的後宅院裏,蹲在牆邊,肩膀還激動地一聳一聳抖著。

  雖然壓抑著聲音,但她肩膀抖動的幅度卻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倒在地上。

  「爹……爹的表情好好笑——」

  郝曉曉脾氣好、生性善良,偏偏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戲弄人。

  她抱著肚子在地上笑到打滾,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郝曉曉這才起身拍拍衣衫上的灰塵、擦去眼角的淚。

  咕嚕——突然間,肚子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

  摸摸肚子,郝曉曉發現自己餓了。

  她這個人一開心就想吃,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身材才會這麼圓。

  她不算胖,頂多只算是肉肉的,只是小小的臉蛋容易讓人誤以為她胖,不過天性樂觀的郝曉曉從不在意。

  她邁著輕盈的步伐,哼著小曲兒一路跑向灶房。

  「張嬸——張嬸!」

  郝曉曉甜甜巴著灶房內、正坐在小木凳上挑菜的福態婦人撒嬌。

  「張嬸,我好餓喔,有什麼好吃的?」

  被喚做張嬸的婦人放下手邊正在挑撿的菜,忍不住蹙起眉頭。

  「小姐,妳早上不是才吃了三碗粥嗎?怎麼還不到正午就餓了?」

  「唉呀,人家練武消化得快嘛!」郝曉曉理直氣壯的說道。

  「小姐,不是我囉唆,咱們南方姑娘個個都是苗條纖細,依妳這身材若再吃下去,就算打上十幾個燈籠都找不到婆家。」

  「哼,胖有什麼不好?況且,我才不希罕嫁人!」郝曉曉嘟起粉嫩的小嘴,表明了她的毫不在乎。

  她一點也不覺得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瞧她,圓滾滾多可愛,冬天不怕冷、跌倒不怕疼,何況自小習武的她動作可輕盈靈活得很,對自己沒有一點不滿意。

  「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何況妳還是個姑娘家,怎能不找個歸宿?」

  歸宿?這對郝曉曉來說感覺好遙遠,眼前的她只要能每天練武、釀酒,吃到張嬸煮的一手好菜就足夠了。

  「張嬸,別提什麼歸不歸宿的啦,到底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嘛!」郝曉曉岔開話題,巴著張嬸撒嬌討食。

  「妳啊,真是讓人拿妳沒法子!」雖然擔憂她的身材,但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張嬸怎捨得她餓肚子,趕緊拿出一碟桂圓糕先給她墊墊肚子。

  郝曉曉的娘過世得早,所以張嬸就像她親娘一樣,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也寵溺有加,才會任她喚風是風、要雨是雨。

  郝曉曉兩三口就把碟子裏的桂圓糕全塞進小嘴裏,意猶未盡又討了一碟。

  瞧她狼吞虎嚥,兩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樣子,張嬸是又無奈又好笑。

  這小丫頭是沒什麼缺點,唯一令人頭疼的就是愛吃!

  「小姐,吃慢些,小心噎著。」

  「不會啦,我又不是三歲娃兒……」

  「師妹、小師妹——」

  突然,一個倉皇失措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郝曉曉一驚,嘴裏的桂圓糕突然哽住喉嚨。

  「唔……唔……」

  郝曉曉痛苦的用力捶胸口,小臉漲得通紅,幸虧張嬸眼捷手快,趕緊拿水讓郝曉曉喝下,總算解除她被噎死的危機。

  「熊天,你幹嘛慌慌張張的?嚇死人了!」郝曉曉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師父要我來喚妳到大廳去。」

  「我爹找我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瞧你急成這樣。」活像有仇家找上門似的。

  「有幾個男人登門拜訪,說要見妳一面哪!」

  「男人?見我?」郝曉曉的下巴快要掉下來。「我又沒認識過什麼男人,見我做什麼?」

  「我也是這麼想。」熊天一副深怕心上人被搶走的酸酸語氣。「領頭那位公子長相俊得不得了,十足的采花賊樣貌,我聽到他自稱叫什麼斬的——

  唉呀,總之這來者不善,小師妹,我看妳最好先躲起來,師父那兒由我去替妳擋。」

  「這怎麼成?來者是客,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這就瞧瞧去。」

  「小師妹、小師妹——」

  郝曉曉不顧熊天在後頭急切喊著,提起裙襬,使勁邁著小短腿往大廳跑,好奇心早已勝於一切。

  氣喘吁吁的跑到大廳,一看到候立廳中的高大男子,郝曉曉忍不住發出驚呼:「何——不,歐陽公子?」

  歐陽琖一轉身,只見一團球興奮的朝他沖來。

  「歐陽公子,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是不是改變主意,想來跟我習武了?」郝曉曉興奮的抓著他,連珠炮似的一說就是一大串。

  「是妳?」小胖子?

  歐陽琖愕然瞪著她,深信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完全料想不到,釀出「貴妃醉」如此絕美滋味的人,竟然會是這個不起眼的小胖子?!

  「曉曉,妳認識這位歐陽公子?」郝全見女兒白胖小手抓著對方的健壯手臂,語氣顯得有些僵硬。

  「是啊!」郝曉曉忙不迭點頭。「今早在街上,我看見歐陽公子被兩名地痞流氓欺侮,便出手搭救他。」

  聞言歐陽琖當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旁的逢喜更是迫不及待要替主子討回一口氣。

  「胖丫頭,妳在胡說些什麼啊,我家公子可是武功——」

  「逢喜,別多話!」歐陽琖沉聲制止他。

  「喂,小奴才,你叫誰胖丫頭?」一旁的熊天可忍不下這口氣,扯著跟身材格格不入的小嗓門替師妹討公道。

  「什麼?你、你敢叫我奴才?」逢喜臉色大變。連城主都從沒這麼叫過他,這渾身是毛的大老粗竟敢這麼放肆?!

  「你們別吵了嘛!」郝曉曉忙不迭分開兩人。「我本來就胖嘛,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們兩個都消消氣喔!」溫軟的語氣活似哄孩子。

  眼前的場面,簡直跟場鬧劇沒兩樣,一旁領路的夥計還傻著,歐陽琖鐵青著臉轉身就要往外走。

  「公子,您不是說要來見見郝姑娘,見識她釀酒的手藝嗎,怎麼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走了呢?」夥計回過神,連忙追上去。

  「真的嗎?歐陽公子是特地來見我的?」郝曉曉一聽,立刻拉住歐陽琖手臂興奮喊道:「沒問題、沒問題,我這就來釀酒,歐陽公子想看上幾遍都行。」

  然而歐陽琖一知道釀出「貴妃醉」的師傅竟是這胖丫頭後,滿懷興致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改天吧!」

  「什麼改天……」一隻大掌霍然擒住歐陽琖的後衣領。「曉曉要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

  郝全愛女心切,只要能讓女兒開心,他甚至願意把這個白面書生給五花大綁留下來。

  「郝師父,請別強人所難。」然而一股突如其來的內力卻將他的手掌給震離。

  郝全猛然大驚,由這般深厚的內力可以看得出此人身懷絕技,但眼前這個儒雅俊逸的白面書生,怎麼看也不像是有武功底子的練家子——

  怪哉,那這股內力究竟從何而來?

  也許是察覺到郝全狐疑的眼神,歐陽琖深知此行絕不能暴露身分,腦中飛快思索著應變之道。

  「郝姑娘,小生此行除了是來一睹妳釀酒的手藝,也是來拜妳為師的,先前都怪我拉不下面子才錯失機會,希望此時拜師習武不會太遲。」歐陽琖的態度有了大轉變,溫文有禮的態度看來和善極了。

  這白面書生要跟曉曉習武?

  郝全盯著歐陽琖,心中暗忖,莫非他真的不懂武功,但剛剛那股強勁的內力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來不及細想,郝全的心思已經全被興奮得繃繃直跳,大聲歡呼的女兒給吸引了過去。

  「太好了,我總算收到一個徒弟了!」郝曉曉手舞足蹈,抱著爹爹迭聲高嚷:「爹,您瞧見沒,有人特地來向我學武功耶——您瞧見沒?」

  「瞧見了,爹瞧見了。」郝全感染了女兒的開心情緒,方才梗在心口的那份歉疚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瞧她得意成這樣,歐陽琖心中卻十分不是滋味,但為了掩飾身分,他也只有先忍下,暫時不動聲色。

  「城——不,公子您真要拜這小丫頭為師?」一旁的逢喜可急了。

  城主武功絕頂,哪需要這個看起來像三腳貓的胖姑娘來教?

  對於主子得紆尊降貴當人徒弟,護主心切的逢喜簡直是滿腹憤慨,但見主子卻是一副從容沉穩的態勢,完全教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看來,歐陽公子也是個重信諾的性情中人,我看你這模樣,肯定是打外地來的,咱們也算有緣,不如就在館中住下來吧,也能就近習武!」

  「這——」

  「太好了!」

  歐陽琖還來不及開口推辭,一旁的郝曉曉就已經拍著手高聲歡呼起來。

  「我爹說得對,歐陽公子若在館中住下,就可密集學習,武功肯定會進步神速的。」

  看到女兒歡天喜地的模樣,郝全在一旁滿足的直笑著點頭。

  歐陽琖心中則暗呼一聲不妙,他只是想將計就計,好掩人耳目,沒想到卻讓自己身陷麻煩之中,脫不了身。

  「師父,您隨便讓一個陌生人住進武館,豈不形同引狼入室?」

  「引你個頭!」郝全狠狠賞了多嘴的熊天一記爆栗。「歐陽公子是文質彬彬的一介書生,哪里像狼了?」

  「只是個比喻嘛!」熊天撫著吃痛的腦袋,委屈嘟囔著。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還不進去練功去!」郝全不客氣的喝叱道。

  「是。」

  顯然大家的焦點全放在還沒點頭的歐陽琖身上,完全沒人注意到垮著肩,悶悶不樂離去的熊天。

  「歐陽公子,我這就去替你準備客房。」

  沒等歐陽琖點頭,興奮得不得了的郝曉曉就連跑帶跳去替新徒弟準備客房。

  「小——不,郝姑娘……」歐陽琖亟欲叫住一頭熱的她。

  「歐陽公子,你該改口叫聲師父啦!」一旁的郝全則笑得合不攏嘴。

  歐陽琖面色緊繃,臉上看不出什麼真實情緒,唯有擱在身側、握得死緊的泛白雙拳看得出他有多氣惱。

  眼看騎虎難下,如今更只能將計就計,見機行事了。

  不過,身為北翼城城主,向來都只有他發號施令的份,這回卻被一個胖丫頭給牽著鼻子走,簡直是窩囊到極點。

  「既然這樣,我這就回客棧,替公子把您的行李送過來。」收了他一錠銀子的夥計,現在竟也成了幫兇之一。

  但說來說去,這一切的災難都是從遇上郝曉曉開始。

  歐陽琖瞇起眼,定定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低咒。

  這該死的——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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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公子!」

  朦朦朧朧間,突然聽見一個精神抖擻、中氣十足的呼喊鑽進耳膜裏。

  這聲音宏亮清甜,聽起來有幾分耳熟,恍恍惚惚的歐陽琖,好半晌後才終於脫離了濃重睡意,某個圓潤的身形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

  再瞥了眼窗外,發現天色才剛濛濛亮。

  這小胖子,一大清早擾人清夢是想做什麼?

  他惱火的低咒幾聲,卻還是迅速翻身下床,在冷冽的寒氣中罩上衫袍。

  「歐陽——歐陽公子——」郝曉曉雙手圈在嘴邊,用吵死人不償命的音量高喊著。

  門內一片靜悄悄,郝曉曉不死心,又繼續扯著喉嚨雞貓子喊叫。

  「歐——」

  房門霍然大開,門內出現一張冷冰冰的臉,跟滿地的寒霜很有得比。

  「歐陽公子早啊!」郝曉曉笑瞇瞇的向他打招呼。

  歐陽琖定定瞪著她,語氣不善地自牙縫裏擠出話來:「一大清早的,妳有什麼事?」

  「該起床練功了!」郝曉曉精神抖擻的宣佈。

  「練功?」歐陽琖狐疑瞇起眼,好半晌還反應不過來。

  「對啊,昨天你已經拜我為師,要跟我學武功,你忘了嗎?」

  原來昨天的惡夢還沒結束……不,看來這場惡夢,短時間內是不會結束了。

  這胖丫頭,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儼然真的把自己當成是師父了,瞧她臉上掛著得意忘形的傻笑,說有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歐陽琖幸幸然冷睨著身穿紫色薄衫的圓滾滾小人兒,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卻不由自主朝她白裏透紅的臉蛋多看幾眼。

  「我沒忘。」此刻歐陽琖緊繃的嗓音,像是被活生生撬開嘴的蚌殼。

  「那就好,咱們到習武場去吧!」郝曉曉轉身,蹦蹦跳跳的朝偏院的習武場而去。

  看著胖丫頭的身影,歐陽琖繃著臉,緩緩跨出步伐。

  一步……兩步……走得如此艱難,不是因為鋪了滿地的霜,而是他身為北冀城城主的尊嚴。

  「少爺,您要到哪里去?」

  突然間,逢喜匆匆忙忙從下人寢房跑了出來。

  「練功。」歐陽琖陰鬱的回了句。

  「城主,您當真——要叫那胖丫頭一聲師父?」逢喜一臉活像踩到狗大便的表情。

  「這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看得出來,踩到狗大便的絕不只有逢喜一個。

  「但是我們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在人屋簷下受盡委屈呢?」

  城主口中所說的權宜之計,對腦袋瓜子簡單的逢喜來說,就跟為什麼太陽老打東邊出來、西邊落下一樣的深奧難懂。

  「我的身分萬萬不能被揭穿,免得惹來無謂的麻煩,就先忍耐幾天吧!」歐陽琖這句話倒像是在對自己說。

  「可是,過幾天就是表小姐的生辰——」

  「我會在那之前趕回去的。」歐陽琖滿臉不耐的打斷他,然後就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逢喜追不上主子的一雙快腿,只能以小跑步吃力地跟在後頭追,嘴裏一邊叨叨絮絮念個不停。

  「可是表小姐還交代過要只——」

  「我知道,我不是一直設法在找嗎?」歐陽琖給他一個閉嘴的眼神。

  「要是沒把東西帶回去,表小姐可是會大發雷霆的。」到時,肯定連自己也倒黴——逢喜仍不知收斂的繼續說著。

  「我比你還清楚她的脾氣。」

  高大的身影遽然止步,逢喜措手不及,整個人硬生生撞上主子硬梆梆的鐵背。

  「城主……您記得就好。」逢喜捧著紅腫的鼻頭,很識相的趕緊噤口,不敢再多嘴。

  「你回去睡吧,這裏暫時沒你的事。」他還得去應付那煩人的胖丫頭。

  擰著兩條快變成麻花的眉峰,歐陽琖再度邁開步伐。

  而逢喜則帶著一臉悲憤的神情,目送主子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長廊另一頭,不舍全寫在臉上。

  向來意氣風發的城主,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啊?

  說來說去,全都是那個多管閒事的胖丫頭害的。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替主子討回這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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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莫名其妙的,郝曉曉突然打了個又重又大的噴嚏。

  她揉揉鼻頭,用力吸氣,心底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好像有人在罵她似的。

  但一個噴嚏怎麼可能打斷她首次當師傅的興奮心情。

  郝曉曉站在門邊,睜大了眼睛,聚精會神的往外眺望。

  突然間,瀟灑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眼簾,郝曉曉立刻高興的朝他招手。

  「歐陽公子,快、快過來!」她高喊著。

  「嗯。」歐陽琖來到習武場,只見郝曉曉臉上正掛著抹傻呼呼的笑容站在門邊等著。

  他環顧周遭一眼,偌大的練武場半個人都沒有,在冷冽的清晨中更顯寂寥。

  「歐陽公子,我們今天就從基本功練起,你不用擔心,這個一點也不難,我來示範,你跟著我練。」郝曉曉轉身有模有樣的劈開馬步。

  「不用了!」歐陽琖意興闌珊的出聲阻止她。「妳有什麼厲害的功夫,趕快使出來吧!」

  聞言,郝曉曉站起身,愕然盯著他半晌,突然瞭解的笑了。

  「歐陽公子,你這樣是不行的,沒先練好基本功,怎麼能心急著想學武功呢?要知道練功可不比吃飯喝水,進了口就能立刻填飽肚子,而是得按部就班、一天天累積精進的。」郝曉曉的語氣帶著安撫孩子的溫軟。

  她那抹心無城府的笑容有點刺眼,卻教歐陽琖剎那間閃了神。

  「沒關係,我來教你。」見歐陽琖僵立原地遲遲沒有動作,郝曉曉乾脆跑了過來,熱心抓起他的手演練一遍。「就是這樣,不難對不對?」

  握住他的那雙白胖小手,像剛出爐的包子熱呼呼的,軟綿綿的觸感十分好摸,而他的手就像裏頭的肉餡,乖乖蟄服其中,甚至忘了抽開——

  肉餡?他在想什麼啊——歐陽琖懊惱的暗罵自己。

  他有些氣悶自己像個三歲孩子般任她擺佈,煩躁的將掌心順勢往外一推,不小心竟使了幾成真氣,遠在門外的瓦盆應聲而倒。

  陡然響起的碎裂聲,在清晨中聽來格外清晰。看著碎裂一地的碎瓦片,歐陽琖責怪自己實在太沉不住氣。

  「你——」郝曉曉瞠目結舌的看看他,又看看門外一地碎瓦片。

  郝曉曉用力搖搖頭,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他看起來太優雅、太斯文了,這樣的男人,讓人完全無法把舞刀弄棍的事跟他聯想在一起。

  「你會武功?」

  「武功?不,我怎麼可能會武功?那瓦盆大概是恰好被風吹落,師傅不必大驚小怪。」

  這聲師傅,把郝曉曉叫得全身輕飄飄,一下子什麼都忘了。

  「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會武功嘛!」郝曉曉尷尬的哈哈大笑,以為自己不自量力,竟在關老爺面前耍大刀。

  看她一副傻呼呼的天真模樣,憋了滿肚子悶氣的歐陽琖,竟突然興起作弄她的念頭,好教訓一下這個自以為厲害的胖丫頭。

  「師傅,徒兒還不曾見過您的絕頂武功,不知可否讓徒弟開開眼界?」

  「你想看?」郝曉曉這個人向來直來直往,完全不懂什麼叫含蓄。「沒問題,我就來表演幾招吧!」磨著小胖手,完全被設計的小人兒躍躍欲試中。

  「還請師傅為徒兒露一手了。」歐陽琖微微躬了身,一抹詭笑從唇邊泄出。

  「你等等,我去準備一下!」郝曉曉咚咚咚跑了出去。

  準備?這胖丫頭還真煞有其事似的,不過是幾招三腳貓功夫,哪還需要那麼大費周章?

  不一會兒,郝曉曉回來了,手上沒帶刀棍,只在腰間掛了個葫蘆。

  他盯著那只葫蘆,心裏納悶著,這胖丫頭葫蘆賣的是什麼藥?

  「我要開始囉!」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露一手,郝曉曉的心情倒真有點緊張。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掛在腰間的葫蘆,仰頭喝了一大口,一股甘甜醇厚的滋味湧進喉嚨,緊張的情緒頓時鬆懈下來,血氣開始運行到全身。

  郝曉曉手一抬,腳步開始搖搖晃晃起來。

  她喝了什麼?怎麼看起來像喝醉似的,不但連站都站不穩,眼神更渙散得像是神智不清——

  然而心裏的疑團,在歐陽琖見到她開始展開的招式後,立刻就明白了。

  是醉拳?

  看似淩亂、毫無章法的武步跟招式間暗藏著巧妙,郝曉曉圓潤的身軀卻出奇靈活,不按牌理出牌的招式柔中帶剛、能攻能守,相當奧妙。

  雖然此乃武學上鮮少人練的醉拳,不過這胖丫頭明顯的火候還不夠,勉強只能算得上雕蟲小技罷了。

  瞧她那副得意的樣子,若不好好給她個教訓、挫挫她的銳氣,怎能出心裏的一口怨氣?

  歐陽琖唇邊掛著抹無害的笑,卻趁著郝曉曉彎腰轉身時,不動聲色地將掌中真氣朝她一使。

  圓滾滾的小人兒突然被這股強勁的真氣推倒,整個人像是被扔下鍋的燒餅,狠狠貼上地面。

  「師傅,妳沒事吧?」

  歐陽琖臉上噙著抹興災樂禍的笑,故作關心問道。

  「我——我沒事!」郝曉曉狼狽的爬起來,摸了摸紅通通的鼻子,羞得滿臉通紅。「別擔心,這只是先暖個身,沒事、沒事!」她趕緊抹去滿臉的土灰,想竭力維持自然。

  奇怪,今天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好像真的喝醉了一樣,連站也站不穩?

  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徒弟面前大展身手,卻發生這種糗事,臉實在丟大了。

  「那就請師傅快開始吧!」歐陽琖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道。

  「好、好。」單純的郝曉曉不知災難就在後頭,還興致勃勃地拿起葫蘆喝了一口酒,強自鎮定的擺開架式。

  孰料腳才一跨開,整個人竟又莫名其妙的跌個四腳朝天。郝曉曉捧著摔疼的屁股,一副像撞鬼的表情左右張望著。

  「師傅,您這又是在暖身嗎?」歐陽琖故意問道,心中卻在暗自竊笑著。

  「對,暖身、暖身!」郝曉曉手忙腳亂才剛起身,下盤卻莫名一軟,整個人又摔了一跤。

  她忍著痛,急急忙忙想爬起來,卻立刻又跌坐回去,來來回回摔到最後,她已經狼狽的想喊救命。

  她筋疲力竭的坐在地上,已經是灰頭土臉,全身都在疼。

  歐陽琖看著全身無力坐在地上的胖丫頭,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全都是土灰,這下總算出了一口怨氣,心裏暢快得不得了。

  「太邪門了。」好不容易總算站穩了,郝曉曉又驚又疑的喃喃嘀咕,以為自己撞邪了。

  「師傅的醉拳果然不同凡響,可說是驚天動地、雷霆萬鈞啊,徒兒可真是大開眼界!」歐陽琖故意以無比驚奇的口吻說道。

  這番話說得郝曉曉又羞又窘,恨不得立刻鑽進老鼠洞裏躲起來,但為了面子,只能佯裝若無其事。

  看到她一臉莫名其妙,又是尷尬卻又得強自鎮定的表情,歐陽琖越來越無法控制。

  不行,他已經快忍不住了——

  俊臉上的優雅線條痛苦扭曲著,兩頰開始累積起笑氣,眼看即將失控,他只得趕緊以輕咳掩飾。

  「師傅,我突然想起有點事,先走了。」

  「可是今天還沒、還沒……唉!」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歐陽琖瀟灑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在廊外。

  正百無聊賴的托著下巴,坐在寢苑外發呆的逢喜,一見到從遠處疾馳而來的身影,兩眼一亮,立刻跳了起來。

  「城主,您練完功啦?」

  這句話像是正中要害,讓憋了許久的歐陽琖,再也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

  「城主,你怎麼了?」逢喜驚恐問道。

  歐陽琖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自顧自的走進房間。

  逢喜怔怔望著笑得像瘋了似的主子,許久仍回不過神來,耳邊回蕩著久久不停的笑聲。

  城主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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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出了一口悶氣,住在郝家武館的接下來這幾天,歐陽琖過得格外快活。

  那個自以為了不得的胖丫頭,再也不敢頂著「師傅」的高帽兒在他面前得意忘形,反倒客氣、殷勤得不得了,「練功」這兩字吭都沒吭過。

  雖然對跟她練功沒興趣,但他倒是每天閑來無事就到練武場去,觀看郝師傅教弟子武功。

  郝師傅的武功一如其人,深藏不露,連功夫了得的他也不免敬佩幾分。

  「城主,咱們什麼時候回城?」

  看得正入神之際,身旁拄著下巴發呆的逢喜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你想回冀北城?」歐陽琖驀的被打斷興致,轉過身蹙眉看著他。

  顯然樂在其中的只有他一個人,歐陽琖現在還不想回去。

  「咱們出來也有十天半個月了,再怎麼快活也該要回去了……」逢喜越說越小聲,偷偷嘟囔著。

  「你忘了,事情還沒辦完。」歐陽琖只淡淡回他一句,又繼續轉身看著練武場裏利落躍動的身影。

  「您根本沒去辦。」

  雖然這聲嘀咕輕得幾乎聽不見,但還是進了歐陽琖的耳朵裏。

  「你說什麼?」他瞇起利眸,瞪著逢喜。

  「沒有。」逢喜抿唇許久,好半天才終於不甘心地回了句。

  歐陽琖知道逢喜心裏不痛快,頓時也沒了興致,一轉身就往外走。

  「城主,您要上哪去?」逢喜楞了下,急忙提步追上前。

  「去走走。」歐陽琖頭也不回地丟來一句。

  「去哪里走走?」逢喜像只聒噪的烏鴉問個不停。

  男子高大的身軀頓時停下腳步。「逢喜,回你的房間去。」趁他還沒把拳頭塞進他嘴裏前。

  「可是——」逢喜停下腳步,一臉的欲言又止。

  事實上,他受了表小姐之托,在出城辦事這段期間得把城主牢牢看緊,不許他跟任何姑娘接觸,還得催城主儘早把事情辦完趕回去。

  萬一讓表小姐知道自己沒把事情辦妥,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逢喜一想起那張發怒的臉孔,渾身不由自主顫慄起來。

  不成不成,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讓城主儘快回城去,若要兩者擇一,他寧願挨城主的幾記白眼。

  主意既定,他正打算繼續施展他的「纏功」,孰料一回神,城主早已不見人影。

  逢喜楞楞站在原地發呆了好半晌,這才如大夢初醒,如火燒屁股似的沖出郝家武館找人,殊不知他要找的人根本沒有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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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著絹扇,歐陽琖一派優雅、瀟灑的在郝家武館後院漫步,耳邊沒有那只名叫逢喜的聒噪烏鴉吵不停,他的心情立刻好多了。

  可逢喜說的話卻不斷地浮上他腦海,帶著某種預知麻煩的第六感,他知道再不趕緊把事情辦妥,到時候淩紫衣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主意既定,他倏然收扇正要轉身,突然間似是聽到一連串隱隱約約的喃喃自語不知打哪兒飄出來,一下說一下笑,就算是大白天,還是教人打心裏發毛。

  郝家武館不算大,但後院卻顯得格外僻靜,此刻四周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只有一間用土塊堆棧而成的土窯。

  歐陽琖躊躇半晌,還是禁不住好奇心驅使,走過去一探究竟,竟看到一抹再熟悉不過的圓潤身影,正蹲在小小土窯邊的一角。

  歐陽琖狐疑盯著蹲在土窯旁埋頭嘀咕的她,好半天移不開腳步,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聲。

  「妳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專心的郝曉曉嚇了一大跳,手裏正抱著的木桶差點打翻。

  她趕忙將手裏的木桶放下,起身回頭一看,只見門口已被一堵高大的身影給占滿。

  「我在對酒說話!」郝曉曉不好意思的說道。

  「對酒說話?」那他又是在跟誰說話,一個女瘋子嗎?歐陽琖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這小丫頭傻呼呼的,做事衝動又莽撞,至今他還是不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有雙如此細膩的巧手,能釀出這麼香醇的酒。

  這一定是場騙局!

  至今還沒人能在他歐陽琖面前瞞天過海,而他非常樂意揭穿這個三腳貓小騙子的謊言。

  他臉上掛出另一副和善的表情,踱步來到她身旁,帶著想套出真相的詭詐語氣問道:「這酒是妳釀的?」

  「對啊。」小腦袋用力一點。

  「我對釀酒極有興趣,可否告訴我這『貴妃醉』的釀法?」他魅惑的笑容令人難以抗拒。

  「當然沒問題。」郝曉曉的心思就跟她的人一樣單純,對人毫無防備。「要釀『貴妃醉』得先採集三種水果,分別是桃、林檎跟西域來的葡萄,將這三果洗淨後放入儲存桶內,再加入些許甜糖即可;放在桶內約三到三十日,時間依寒暑而有分別,最後再加入水沖淡其濃烈酒氣,放回儲存桶中靜待數日,使其色澤、氣味均勻即可。」

  郝曉曉頓了下,又繼續說道:「這『貴妃醉』是屬於濕釀法,其特點是酒氣較淡,而且酒味清香、酒性溫和,所以入口溫醇甘美,適合長飲。」

  看她說得頭頭是道,完全看不出一絲破綻,臉上流露出逼人的靈動光采,熠熠發亮的眸子更像是夜星般璀璨閃亮。

  這個連「美」都稱不上的圓潤臉孔,卻將歐陽琖牢牢吸引住,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見鬼了,他是被下蠱還是中邪?

  在剎那的閃神後,歐陽琖狼狽抽離目光,向來冷靜清晰的思緒卻亂成一片,竭力想平息呼吸,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慌張,

  「濕釀?難不成還有幹釀?」為了掩飾慌張,歐陽琖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你好聰明!」郝曉曉贊許高呼。「沒錯,幹釀的酒不需加入水調和酒氣,也因此幹釀的酒濃烈易醉、後勁強,是較適合男人飲用的酒。」

  看不出來,不過是簡單的酒竟有那麼多的奧妙,一如這個單純得只需一眼就能看穿的丫頭,卻在剎那間讓他恍了神——

  不,他腦子裏在想什麼啊,難道他這麼輕易就被她兩三句話給唬住了?

  「那又是如何知道『貴妃醉』可出窯的時間?」他恢復了一貫的刁鑽與冷靜。

  「嗅其氣味。」郝曉曉微笑說道。

  「酒壇堅硬如石,怎麼可能聞得出氣味?」歐陽琖的唇邊勾起一抹詭笑,自以為逮著了她的小辮子。

  「『貴妃醉』的特點就是其中的甜味,而要帶出這種綿延回甘的甜味,就得用木桶儲存。」

  「木桶?」歐陽琖一驚——他從沒聽過木桶也能儲酒?!

  「是的,就是這些。」郝曉曉略微退開身子,從她身後露出來的,是一整排倚土牆橫放的木桶,形狀如瓜,大小如一個兩歲孩子。

  「莫非這土窯也有其功用?」突然間,歐陽琖好像被點通了。

  「沒錯,這土窯可保持木桶內酒的溫度,不會因溫度冷熱而酸敗或腐壞。」

  歐陽琖幾乎只有點頭的份,終於不得不相信,這胖丫頭果然不只有三腳貓的本事,還有一手令人難以置信的釀酒奇技。

  「這是什麼?」突然間,他發現每個木桶上幾乎都有一個用木頭塞住的孔。

  「出酒口。」

  那是什麼東西?

  見他一臉狐疑,郝曉曉索性拿個杯子,將出酒口的木塞拔開一個小縫隙,金黃且清澈的酒液就這麼流入杯中。

  他從未見過這種取酒的法子,不但可避免倒酒過程中灑出,更不需花費氣力把整個笨重的酒桶扛起來。

  是她?這丫頭看起來傻呼呼,竟能想出這種聰明絕頂的法子,當下,他不免對她有點服氣了。

  但一時之間,歐陽琖卻又拉不下臉承認她也有幾分本事,覺得非得找件事來刁難她不可。

  他眼睛一亮,發現每個木桶上各用或黃、或綠、或朱紅的顏色為記號,看起來相當醒目。

  「為什麼這些木桶要以顏色做標記?」他盡其所能的挖掘任何蛛絲馬跡,非要問倒她不可。

  「為了區別不同的酒類。」她則一臉任君考的從容表情。

  「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簡直是鬼才!

  「我啊!」郝曉曉背著手,驕傲的仰起下巴笑。

  這胖丫頭可真是一點都不謙虛啊——他悻然暗忖道。

  「這是什麼酒?」他隨手往朱色木桶一指。

  「梨子酒。」他驚訝一挑眉。「這種東西也能入酒?」

  「當然!天底下沒有什麼東西比果類更適合入酒,而且味道也最甘甜順口。」

  郝曉曉的笑容比沁入鼻端的酒香更甜,瞪著她的笑容,歐陽琖突然覺得喉頭發幹。

  「你要不要喝喝看?」

  她的聲音驚起恍然失神的他,點點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遞來的酒一仰而盡。

  酒液一路滑進咽喉,除了特有的甘甜,還帶著股淡淡果香,酒下了肚,香氣卻還縈繞在鼻端。

  「如何?」郝曉曉亮晶晶的眼眸閃耀著期待。

  「還算可以。」他心不甘情不願吐出這麼一句。「那這個呢?」他的目光又移向幾步外的綠色木桶。

  他拿著杯子在木桶前蹲下,學郝曉曉將木塞拔開一個小縫,帶著乳白色澤的酒立刻注入杯中。

  拿起杯子一口喝盡,這酒少了甜味,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味道,乍喝之下品嘗不出特別滋味,卻在入喉吐納間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奶香。

  「這是什麼做的?」他驚異於這酒的與眾不同。

  「羊乳。」

  羊——歐陽琖遽然捂住嘴巴,臉色大變的轉身往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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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羊乳?

  她竟然讓他把那種東西吞下肚?用羊乳入酒那種令人作嘔的程度,讓歐陽琖現在想起,胃腸都還會隱隱翻攪。

  好個胖丫頭,竟然敢這樣整他!

  恨恨咒駡著,他繃著臉瞪住飯桌前那個已經添了第四碗飯,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罪魁禍首。

  雖然事情都過好幾天了,但歐陽琖還是耿耿於懷,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

  這輩子,還沒人敢讓他這麼狼狽過,更可恨的是,她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每天頂著一張無辜的笑臉,好像一副沒事人似的,更教他恨得牙癢癢的。

  這胖丫頭害他不淺,而且他最看不慣她自以為厲害的樣子,非得出出這口怨氣不可。

  他歐陽琖向來是恩怨分明,得罪了他,他是絕不會輕易善罷幹休的,否則他歐陽琖三個字就倒過來念!

  惡狠狠的將飯嚼得喀喀作響,讓人以為他咬的是石頭而不是飯。

  「你在想什麼?」

  突然間,一張圓臉在他面前放大,把他的神智全拉了回來。

  瞪著她圓滾滾的臉、上頭還綴著雙晶瑩清澈的大眼,一副熱切渴望的神情,看起來儼然就像只等待主人拍拍腦袋的小狗——

  小狗?他黑眸一眯,這兩個宇驀然閃過腦海。

  緊盯著眼前這個憨直的小人兒,唇邊緩緩勾起一抹詭奇的笑——他想,他找到了要送給紫衣的寵玩!

  「我在想,來貴武館叨擾那麼久,我也該回去了。」他定定看著她說道。

  郝曉曉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嘴裏的飯菜好像突然變成了沙石。

  「你要回去了?」

  他要走了,那——那誰來做她的徒弟?

  他離開郝家武館也是遲早的事,郝曉曉心裏很清楚,但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卻突然有種被抽空的感覺。

  捧著胸口,郝曉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像快無法呼吸。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一句話,讓郝曉曉的心跳漏了一大拍。

  「跟——跟你走?」一陣天旋地轉,郝曉曉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雷劈中。

  她狠狠咽了口口水,心跳竟發狂似的跳個不停。

  天啊,這一切來得太快了,郝曉曉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甚至還不確定自己對他——

  「我可是很誠心的邀請你到敞舍作客喔。」

  作客?這兩個字立刻打散了郝曉曉滿腦子的綺麗幻想,重新跌回現實,滿頭金星的她尷尬地沖歐陽琖一笑。

  「喔,我知道、我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只有她自己心裏知道她有沒有非分之想。

  「你怎麼說?」他溫柔的凝視,一下子又攪亂了郝曉曉的心湖。

  「說什麼?」郝曉曉滿腦子漿糊的楞楞回望他。

  「願不願意到捨下作客?」他咬了下牙,竭力維持優雅的笑容。

  這種事根本用不著猶豫,她可是師傅耶,只要徒弟一句話,就算到天涯海角她也絕無二話。

  「我願意、我願意!」渾然不知自己踏入黃鼠狼陷阱的郝曉曉,激動的點頭如搗蒜。

  「太好了,那我們明天就啟程吧!」

  郝曉曉楞了下,這麼快?她都還沒跟爹說呢。

  噘起小嘴,郝曉曉猜想她爹一定不會准她離家,不管了,反正一不做二不休,這一趟她是去定了,誰也不能阻止她!

  「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咱們今晚就啟程吧!」她豪氣萬千的說道。

  今晚她爹要去參加方老爺的壽宴,正是她離家的好機會。

  「今晚?」這丫頭這麼急著羊入虎口。

  「是啊,我迫不及待了嘛。」郝曉曉避重就輕的笑了笑。

  挑了下眉,他若有所悟的緩緩扯開唇,沒有戳破她糟糕的謊言。「好吧,就今晚啟程。」

  「太好了,我就要出遠門玩了!」郝曉曉像個孩子似的拍著手,興奮的跳個不停。

  歐陽琖看著歡天喜地的郝曉曉,一雙好看的薄唇竟悄悄浮起一抹詭譎的笑。

  笑吧,趁你還笑得出來的時候盡情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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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我們要回去了?」

  一聽到主子的話,一臉無精打采的逢喜立刻跳起來。

  「嗯。」歐陽琖一臉閒適的往椅子上一坐,慢條斯理地搖著扇子。

  「我不是在做夢吧?」逢喜怔住,舉手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唉喲,好疼!」齜牙咧嘴的哀叫一聲,臉上卻堆滿笑。

  他終於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城主,咱們什麼時候走?」逢喜迫不及待問道。

  「今晚。」

  「今晚?」天啊,城主非得每件事都這麼驚天動地不可嗎?現在離天黑只剩幾個時辰,收拾行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那我得趕緊去收拾。」逢喜歡天喜地的轉身,準備去收拾主子的行李。

  太好了,要是表小姐看到他把城主給帶回去,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還會賞給他大筆銀子。

  等等——逢喜正忙碌收拾一干衣物的手突然停住。

  那表小姐要的東西呢?

  「城主,表小姐要的寵玩怎麼辦?」帶回了城主沒帶回寵玩,他的小命一樣不保。

  捧著腦袋瓜,逢喜活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的滿屋子亂竄,一想起表小姐發怒的樣子,他就渾身一陣顫慄。

  「找著啦!」他胸有成竹的眼眸慵懶一睨。

  楞了楞,逢喜欣喜地咧開嘴笑了。「找到了?城主找到什麼希罕的玩意兒?」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歐陽琖諱莫如深的一笑。

  瞧主子一臉神秘,肯定是個很稀罕的玩意兒,逢喜沒有多追問,眼前趕緊打包好行李上路才是。

  看逢喜活像只忙碌的母鳥忙進忙出,不禁讓他又想起精力無比充沛的郝曉曉,忍不住勾起唇得意笑了。

  隨著逢喜整理行李的進度,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好了沒?」

  突然間,一顆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

  「差不多了。」歐陽琖看了眼正在收拾最後一批衣物的逢喜,點了點頭。

  「那咱們快走吧!」郝曉曉蹦蹦跳跳的跑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袱,興奮得活像即將出門踏青。

  這胖丫頭看起來圓雖圓,動作倒挺俐落的嘛——歐陽琖不動聲色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逢喜呆呆看著郝曉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什麼?她也要跟我們回去?」逢喜指著她吃驚大喊。

  「沒錯。」歐陽琖氣定神閑的點點頭。

  「公子,您怎麼可以讓她也跟著回冀北城?」她——她可是個外人哪!逢喜心急的想勸阻主子引狼入室。

  「逢喜,你放心,我的體力很好,長途跋涉難不倒我。」郝曉曉拍拍胸脯,擺出十足的架勢。

  逢喜翻了下白眼,這個頭腦簡單的胖丫頭壓根沒搞清楚事情的重點。

  「公子,您真要讓她跟我們回去?」懶得搭理郝曉曉,逢喜自顧自地問主子。

  「嗯,她是很重要的人。」歐陽琖意有所指的看她一眼。

  聽到沒、聽到沒?郝曉曉得意的朝逢喜擠著眉,一副神氣得不得了的表情。

  悻悻然嘀咕著,逢喜心不甘情不願的繼續回去收拾行李。

  「歐陽公子,你住的地方叫冀北城?那是在北方吧,北方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有什麼奸玩的?」郝曉曉一開口就是一大串的問題。

  什麼地方?

  逢喜停下收拾的動作,一臉不以為然的斜睨著郝曉曉,在心裏悻悻然嘀咕道:「那是一個天寒地凍,寸草不生的地方,等你去了就會知道了!」

  「北方有雪、有大漢,好玩的東西多著哪!」他過分溫柔的聲音隱藏著引人上鉤的危險。

  「真的嗎?」郝曉曉睜大的雙眸不停閃閃發亮。「雪長得什麼樣子?大漢又是什麼?」一張聒噪小嘴興奮的問個不停。

  「等你到了那裏,就會明白了。」他嘴邊噙著抹神秘的笑意。

  是的,一旦等她到了冀北城,在他的地盤上,她就會確切知道什麼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但已經完全被興奮沖昏頭的郝曉曉,又怎會注意到他那抹不尋常的笑,只是一個勁的期盼著這趟第一次的遠行。

  「我好興奮喔,這輩子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抱著包袱,郝曉曉一臉陶醉的囈語道。

  「逢喜哥,好了沒?」實在等不及,郝曉曉心急地轉向逢喜催促著。

  逢喜猛的打了個哆嗦——這丫頭不止煩人還很肉麻。

  況且這胖丫頭算哪根蔥,竟然也敢對他發號施令?!逢喜臭著張臉,佯裝沒聽到而不理不睬。

  「逢喜,郝姑娘的問話你沒聽見?」孰料,一旁的歐陽琖卻突然開口了。

  「啊?」楞了一下,逢喜橫了眼儼然成為城主新寵的郝曉曉,百般不情願的回道:「快好了。」

  「那就好,我已經等不及了。」郝曉曉緊緊將包袱摟在懷裏,興奮地喘了口大氣。

  歐陽琖真被這個天真的小村姑逗笑了。

  「公子,行李已經打包好了。」逢喜故意無視郝曉曉的存在,繞過她向歐陽琖報告道。

  「那好,我們出發吧!」歐陽琖遽然起身,朗聲宣佈。

  他穿著白色錦袍的修長身軀看起來英氣勃發,渾身散發出的優雅尊貴氣息更是令人忍不住想喝采。

  郝曉曉傻傻地仰望著他,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心底悄悄萌芽了。

  她知道,心底的某一處有些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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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顛簸搖晃、令人昏昏欲睡的車上,郝曉曉大半個身子幾乎掛在一根堅硬的「柱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頭上的髮髻歪七扭八,一身衣裳皺巴巴的,嘴角還掛著一滴晶瑩的口水,隨著馬車顛著簸著像是隨時快淌下來。

  狼狽得令人不忍卒睹的小人兒,即使在蜿蜒崎嶇的顛簸山路中卻還是睡得無比香甜,讓人毫不懷疑就算天塌下來也吵不醒她。

  隨著馬車越往北走,氣候越形嚴寒,軟榻馬車裏雖然備了上好的厚毯,卻還是抵擋不住自裘帳外透進來的寒氣。

  郝曉曉臉蛋被寒氣凍得紅咚咚的,舒服的貼住寬厚溫暖的「柱子」,被凍紅的鼻子還下意識的往溫暖處蹭啊蹭。

  歐陽琖是被熱醒的。

  怪哉,天氣這麼寒冷他竟還會覺得熱?

  他擰緊眉,不甚舒服的恍惚轉醒,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胸口已經被一團熱呼呼的圓軟給霸佔。

  那個睡得過分張揚放肆的小人兒就巴在他胸口,半側著腦袋瓜,毫無戒備的睡姿,顯示這個人完全沒有半點警覺心。

  看她以出生小奶娃兒的姿勢蜷縮成一團,緊靠著他的身體汲取溫暖,不難猜出大概是天氣太冷,她的身體下意識想尋求溫暖。

  隨即,歐陽琖立刻發現,他們兩人這樣的姿勢著實太親密了。

  伸手試著想將懷中的人兒推開,卻發現她白胖的小手竟然緊抓著他胸口的衣服不放,儼然把他當成嚴冬裏的炭爐。

  歐陽琖從沒喜歡過這個胖丫頭,卻奇妙的發現自己不討厭被她緊貼不放、當成炭爐的感覺。

  胖丫頭白裏透紅的雙頰一片紅咚咚,嘴邊還掛著一抹傻呼呼的笑,他不得不承認,她這模樣看起來還真有點—可愛。

  唇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抹笑意,打消了將她叫醒的念頭,他的目光轉向陰暗的馬車內,逢喜就半倚在臥榻一角,也同樣睡得不省人事。

  打從鳳陽城啟程至今這十多天來,他們日夜趕路、吃睡幾乎都在這馬車上,只希望能趕在紫衣的生辰前抵達冀北城。

  思緒胡亂地轉著,突然間歐陽琖嗅到一股淡淡的奶香,還沒來得及回神,就發現那股若有似無的氣息莫名撩撥了他。

  明明只是個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點女人味的黃毛丫頭,他卻被撥亂了心跳——

  只可惜,那一刹那的異樣情緒還沒來得及厘清,就立刻被他謹慎藏進平靜的面容下。

  睜眼怔坐著,他竟了無睡意,撥開裘帳往外一探,天際已出現一片魚肚白,冀北城的瞭望塔在清晨的冷霧中若隱若現。

  他們到了!

  隨著天色越來越亮,冀北城也越來越近,空氣中飄散著他熟悉的故土味道。

  遠遠的,守城門的衛兵一看到印著冀北城標幟的馬車,立刻打開城門恭敬迎接城主回城。

  馬車一路往城主宅邸直奔而去,最後在一扇朱紅色的銅鑄大門前停下來。

  「丫頭起來,到了!」歐陽琖搖搖身旁的郝曉曉,好半天,她才終於睡眼惺忪的勉強睜開眼睛——

  看著眼前放大的俊美瞼孔,郝曉曉猛的跳了起來,一下子全醒了。

  她、她怎麼會睡在他的身上?尷尬的紅著小臉,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到——到啦?」

  幾天日夜奔波,一路上新鮮的東西讓她看得目不暇給,好玩歸好玩,但連續幾天來被搖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好不容易總算到了歐陽琖家。

  「城主回來啦——城主回來啦!」

  郝曉曉在馬車內聽到外頭一群人奔走的聲音,猜想歐陽琖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他一回來大家忙得跟什麼似的。

  郝曉曉好奇又迫不及待地往帳外看,映入眼底的是一棟氣派宏偉的大宅,門前的兩座石獅以威武凜然的姿態分矗兩邊。

  這就是他家?好大啊——用力倒抽了口氣,她發出敬畏的驚歎。

  突然間,她想起每個人都在喊「城主」,莫非他是——

  「你是這兒的城主?」郝曉曉的腳有點發軟的問。

  她一直以為歐陽琖只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一個嬌生慣養、斯文儒雅的讀書人,沒想到卻是——一呼百諾的一城之主?!

  「先別急,叫你吃驚的事還多著。」回她頗有深意的一句話,歐陽琖便率先步下馬車。

  見他下了馬車,郝曉曉也緊跟在後,孰料一跳下馬車,就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從屋內沖了出來,一頭撲進歐陽琖的懷裏。

  「你可回來了!」美麗少女的聲音嬌軟清甜,好聽得像是快把每個人的骨頭給融化。

  少女年約十五、六歲左右,有張精雕細琢的美麗臉蛋,不同于南方姑娘的婉約裝扮,少女頭上沒有綰髮髻,只用了些珠玉點綴一頭烏黑發絲,發尾簡單紮束在兩肩,俐落的棉襖皮褲遮掩不住纖細柔軟的身段,然而渾身卻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親近的傲氣。

  這是生平第一次,郝曉曉為自己圓滾滾的身材感到無地自容。

  「嗯。」歐陽琖臉上掛著一抹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寵溺笑容。「這陣子有沒有惹事?」

  「人家才沒有呢!」少女攬著歐陽琖的手臂嬌嗔道。

  「沒有最好。」歐陽琖仰頭哈哈大笑,臉上愉悅的神情,像是一道日光穿過黑暗那樣撼動人心。

  那是郝曉曉從未見過的笑容,一刹那間,眼前的他突然變得好陌生。

  「不過人家有想你,每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少女的臉上帶著情竇初開少女的嬌羞神情。

  「讓我瞧瞧,你真的瘦了——」

  楞楞的站在一旁,郝曉曉儼然像是局外人,呆看宛如一對金童玉女的他們互訴離情。

  「表哥,你有沒有幫我買到東西?」突然閭,少女急切的問道。

  表哥?

  突然間,赫曉曉繃的好緊的胸口倏然松了開來,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當然有,你的事表哥怎敢忘記?!」歐陽琖寵溺一笑。

  「在哪?快拿出來給人家瞧瞧!」美麗少女迫不及待催促道。

  「瞧,不就在那!」

  突然間,一根手指筆直的指向她。

  郝曉曉不知所措的注視兩道同時朝她投來的目光。

  「她?」少女皺起眉頭,緩緩走到她跟前,倨傲的上下打量她。

  郝曉曉傻傻怔立著,像個待價而沽的物品任她評估打量。

  「她就是我的寵玩?」漂亮的唇瓣高傲吐出一句。

  像是突然被一記大雷劈中,郝曉曉眼睛驀的大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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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眨著雙大眼,郝曉曉一臉茫然的來回看著兩人。

  「表哥,她可是個人耶!」還不等郝曉曉反應,淩紫衣已經怪叫起來。

  「你不是說要個好玩、稀奇的玩意兒?」歐陽琖仍是一派的氣定神閑。

  「可我要的是寵玩,不是人。」淩紫衣不高興的噘起小嘴。

  「這眫丫頭是很好玩,我可是千挑萬選才看中的。」

  「她有什麼好玩的?」淩紫衣懷疑的看著圓滾滾的郝曉曉。

  「別急,以後你就會慢慢發現。」歐陽琖柔聲安撫道。

  「我不要!」淩紫衣任性跺著小腳。

  「紫衣——」

  「人家不喜歡嘛!」

  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呆立一旁半天沒吭聲的郝曉曉,終於忍不住小聲的開口了。

  「歐——歐陽公子!」

  兩雙眼倏然轉向她。

  「什麼事?」歐陽琖不耐的蹙起眉頭。

  輪流看著兩人,郝曉曉咽了口唾沫。

  「什麼是寵玩?」她小心翼翼問道。

  冷肅的空氣中頓時一片靜默,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哈哈哈哈哈——」突然間,一個突然爆出的大笑聲劃破沉默。

  「我——我說錯了什麼嗎?」郝曉曉手足無措的來回看著兩人。

  「表哥,這丫頭好好玩——」說完,淩紫衣又是一陣大笑。

  「我沒騙你吧!」歐陽琖微微勾起唇。

  「這寵玩我要了。」淩紫衣高興的走到郝曉曉面前,以主人的姿態宣佈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寵玩,凡事都得聽我的命令知道嗎?」

  「可是,我不想當什麼寵玩。」她一臉無辜的緊抱包袱,小小聲說道。

  「你敢說不?」淩紫衣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

  「不。」郝曉曉還是搖頭,她只想當歐陽公子的師傅,不想當什麼寵玩。

  「表哥,你看這不知好歹的眫丫頭!」淩紫衣氣得小臉扭曲,立刻轉而向靠山告狀。

  歐陽琖氣定神閑的一笑,不過短短幾天,他已摸清郝曉曉的個性。

  「師傅,你不要我這徒兒了?」

  「要,我當然要。」郝曉曉急急說道。

  「那身為師傅,徒兒的事你幫不幫?」

  「我當然幫。」她可是師傅耶。

  「徒兒的煩惱師傅該不該幫忙化解?」

  「當然該。」郝曉曉義不容辭的點頭。

  「那好。」好看的薄唇拉出一個迷人的笑。「徒兒正為表妹少了個伴發愁,師傅也不忍心看徒兒如此煩惱吧?」

  難道,他的意思是,只要她當這個高傲姑娘的「寵玩」,就可以替歐陽琖解除煩惱?

  可是她從來沒當過寵玩,更不知道寵玩是什麼?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做不做得來——

  「當寵玩好玩嗎?」她睜著雙無辜的大眼,不太確定的問道。

  「當然好玩。」歐陽琖微微一笑,獵物上鉤了。

  「好——好吧,那我就當她的寵玩吧。」郝曉曉看了淩紫衣一眼,勉為其難的說道。

  「你說的什麼話?能得到我的青睞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耶!」一旁的淩紫衣不滿的叫囂道。

  「紫衣,算了,她才剛來,心急不得,往後有的是時間好好調教,當心欲速則不達!」

  不情願的看了歐陽琖一眼,淩紫衣才悻悻然開口:「好吧,我今天心情好,算你走運!」她示威似的抬高下巴。「從今以後你凡事都得聽我的,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准擅自離開我的視線,聽到了沒有?」

  「為什麼?」郝曉曉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當個寵玩會有這麼多規定。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淩紫衣尖著嗓子說道,已經快對這個傻呼呼的丫頭失去耐性了。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郝曉曉用一種很無辜很無辜的眼神望向歐陽琖。「我只想聽歐陽公子的話,他是我唯一的徒弟。」

  不知怎的,歐陽琖的心竟被那樣純淨清澈的眼眸給震了一下。

  「表哥,你看這死丫頭!」淩紫衣氣得不停跺著小腳。

  「我剛剛說了,這事急不得,慢慢來吧!」像是亟欲逃避似的,歐陽琖迅速別過頭匆匆丟了句。

  「表哥——表哥!」

  任憑淩紫衣再怎麼叫,歐陽琖卻還是頭也不回的逕自離去。

  眼見表哥已經消失在遠處不見了蹤影,淩紫衣才氣悶的逕自轉頭往另一頭的穿廊走。

  才走了幾步,美麗的身影突然又停了下來,蹙著眉回過頭來沒好氣的喊:「發什麼呆?還不快點跟上來。」

  「喔——」

  兩眼盯著歐陽琖離去的方向,郝曉曉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完全沒預料到前頭等著她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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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我去把球撿回來!」

  花園裏,一個穿著紫色衣裳、戴著頂毛帽的美麗身影,正叉著手對不遠處的圓潤身影命令道。

  「喔。」

  圓潤的身影賣力的追著滾動的球,遠遠看去就像一團肉球在滾,逗得淩紫衣哈哈大笑。

  表哥沒騙她,這丫頭有趣得很,幾天玩下來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雖然是將近隆冬的嚴寒氣候,郝曉曉卻還是熱出一身汗,綰在頭上的髮髻狼狽散落活像瘋婆子,看起來慘不忍睹。

  撿起球,郝曉曉舉袖揩了下額際的汗,突然把球一丟,逕自轉身而去。

  「喂,你要去哪里?」淩紫衣楞了下,隨即生氣地喊住她。

  「我要去喝水。」

  「好個大膽的丫頭,誰准你連說都不說一聲就離開?」淩紫衣氣得臉色大變。

  「可是我口渴了。」郝曉曉一臉無辜。

  「你要說『主子,我口渴了,可不可以賞我一杯水喝』懂嗎?」淩紫衣勉強壓下怒氣教道。

  「我自己會倒水,不用麻煩紫衣姑娘賞——」

  「你這蠢丫頭,我是你的主人,對我說話一定要卑微恭敬知不知道?」淩紫衣盛氣淩人的昂起下巴。

  「喔。」郝曉曉點點頭,好像有點懂了。「好吧,紫衣姑娘,我口好渴,可不可以賞我一杯水喝?」

  「不准!」淩紫衣把頭一撇。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

  「你敢頂嘴?」淩紫衣用警告的眼神瞪著她。「小心我告訴表哥——」

  「不,不用了,我不喝就是了!」郝曉曉忙搖手。

  見她一臉緊張,淩紫衣得意的以為搬出歐陽琖當靠山奏了效,誰知道郝曉曉的下一句話卻教她差點摔倒。

  「不必麻煩歐陽公子替我端水來了。」

  淩紫衣扭曲著小臉半天說不出話來,不知道這丫頭是真笨還是太憨直。

  一定是她的調教還不夠——想了好半天,淩紫衣總算歸納出這個結論來。

  撿起球,她看也不看的就往她身上使勁的扔,正在冥想的郝曉曉,突然被一顆從她頭上飛過去的球嚇了一跳。

  「發什麼呆?還不快去撿回來!」命令聲響起,郝曉曉勉強撐起痛得要命的身體去追球。

  「笨丫頭,還不跑快一點!」

  郝曉曉追得氣喘吁吁,後頭的罵聲又起。

  認命的追著好像也一起欺負她的球,肚子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咕嚕叫聲。

  她肚子好餓、好餓,早上只吃了一個饅頭,一整個早上她不斷的跑來跑去,紫衣姑娘卻連一口水也不許她喝,好像存心折騰她似的。

  郝曉曉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餓肚子。

  肚子餓得實在發慌,郝曉曉盯著手裏的小球,竟然連球都想吞進肚子裏——

  「笨丫頭,你在幹什麼?」

  一個突如其來的怒駡,把餓到恍神的郝曉曉給猛然嚇醒,才發現自己嘴裏竟然咬著球。

  她真的是餓瘋了!

  「沒——沒有!」忙不迭地把球一扔,誰知道淩空飛出去的球,竟不偏不倚砸中那張盛氣淩人的漂亮臉蛋。

  「唉喲!」碰的一聲,嬌弱的淩紫衣應聲而倒。

  驚駭的捂著嘴,郝曉曉的力大無窮在鳳陽城可是遠近馳名,卻都是對付一些地方惡霸無賴,誰知道這一次竟然會誤傷無辜。

  「你這臭丫頭,你竟然敢用球打我,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吃痛的坐起身,淩紫衣氣得哇哇大叫。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郝曉曉滿心歉疚的趕緊上前想將淩紫衣扶起來。

  「滾開,別碰我!」

  淩紫衣歇斯底里的尖叫,用力甩開郝曉曉的手,結果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又一屁股往下跌,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這殺千刀的臭丫頭——」淩紫衣放聲咆哮,一張漂亮的臉蛋全扭曲起來。

  「紫衣姑娘,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誰給你天大的膽子敢叫我的名字?要叫主子!」淩紫衣凶巴巴的瞪住她,一副想將她吞下肚的樣子。

  「對不起,我忘了!」郝曉曉一臉抱歉。她這人沒什麼缺點,就是愛吃、記性差,有時連她爹都無奈搖頭。

  「臭丫頭,看我等會兒怎麼整治你!」惡狠狠的撂下話,忿忿正要爬起身的淩紫衣突然又往地上一癱。

  郝曉曉看傻了眼,還在狐疑她又怎麼了,就突然聽到她萬般委屈的啜泣,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喊:「表哥!」

  轉頭一看,歐陽琖就站在身後,一臉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歐陽公子?」

  雖然郝曉曉一向以師傅自居,但她從來沒叫過他一聲徒弟,畢竟她只是想過過當師傅的癮,叫個氣宇昂軒的男人當徒弟,也著實太辱沒人家了。

  「這裏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雙薄唇吐出平靜的語調。

  「表哥,這死丫頭用球打我,還害我跌倒,人家好疼喔!」淩紫衣擠出眼淚裝可憐。

  幽深的目光緩緩對上一旁一臉無辜的小人兒。

  「我——我不是故意的。」郝曉曉問心無愧,但那張教人心慌的眸光卻讓她不由自主結巴起來。

  歐陽琖挑挑眉,若有所思。

  他還以為過幾天,會看到一張哀怨哭喪的臉,沒想到那張圓潤可愛的臉蛋上,卻連一絲怨氣都沒有,只有兩團劇烈勞動過後產生的紅暈,一層薄薄的細碎汗珠綴在她白裏透紅的肌膚上,宛如樹葉上的晶瑩朝露——

  有一刹那,他的目光竟忘了轉開。

  「表哥!」氣惱的叫喚倏然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他的注意力總算轉回這個他向來寵溺的表妹身上。

  幾年前姨父姨娘相繼過世,身後留下還不滿十歲的紫衣,當時十八歲就接下城主重任的他,義不容辭地將她接回冀北城。

  紫衣標致靈巧,黏人愛撒嬌的個性格外得他心,他幾乎是將紫衣寵上了天、有求必應,也因而養成了她任性嬌縱的脾氣。

  歐陽琖沉著臉,很嚴肅的想處理眼前這場災難。

  看到還癱坐在地上的表妹,原本白皙漂亮的臉蛋印著一個清晰的球印,整張臉紅通通的,歐陽琖忍不住笑了出來。

  「表哥,你不替我教訓這臭丫頭,竟然還在旁邊笑?」淩紫衣氣得坐在地上耍賴,活像個被寵壞的娃兒。

  「不然,這丫頭也讓你拿球扔一次可好?」溫柔地把淩紫衣扶起來,他很公平的說道。

  淩紫衣雖然不甘心,但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這最能讓她出一口怨氣。

  「好吧!」她抹幹眼淚,臉上綻開得意的笑容。「臭丫頭,快過來這兒吃我一球。」她手插著腰命令道。

  郝曉曉自是滿肚子無辜,但球是從她手裏飛出去的,她也脫不了干係,看來,今天恐怕得挨上一球才能讓她消氣了。

  認命的站在淩紫衣幾步外,她咽了口唾沫,看著前頭殺氣騰騰的漂亮人兒。

  「看球!」

  看似柔弱的淩紫衣卻有著超乎想像的驚人力氣,只見球從她手裏飛出去,朝郝曉曉以驚人的速度砸去。

  害怕的閉起眼,郝曉曉一再告訴自己: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是她的錯,這個過錯該由她來扛。

  聽著朝自己疾速飛來的球,那颯颯風聲聽來格外驚心動魄,眼看球已經到了眼前,只差幾指就會砸上她的臉——

  最後一刻,她竟然蹲下身,閃過即將砸上她臉蛋的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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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今天以來的第幾次,歐陽琖忍不住又笑了。

  他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傻呼呼的胖丫頭,竟然會躲那記球,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城主,你笑什麼?」

  一旁的逢喜忍了兩天,可終於忍不住了。

  一整天就看主子三不五時突然就笑了起來,看得讓人頭皮發麻。

  「沒事。」歐陽琖收起笑容,若無其事的回道。

  「城主,我覺得你最近看起來很奇怪。」逢喜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主子。

  「喔?哪里怪?」歐陽琖輕描淡寫問道。

  「你經常若有所思。」逢喜信誓且旦的指出。

  「嗯,還有呢?」

  「你最近常笑。」

  常笑?這算奇怪嗎?

  「還有,你沒事就經常往後花園跑。」

  「我有嗎?」

  「有!」逢喜肯定的用力點頭。

  「原來我有這麼多壞習慣。」歐陽琖漫不經心的輕哼道。

  「城主,你根本沒注意聽我說話。」逢喜惱得直跳腳。

  「逢喜,你是不是太閑了?」歐陽琖輕描淡寫地問了句。

  「我?」逢喜正想極力否認,但認真一想,好像被城主給說中了,他最近好像真的有點閑——

  去去去,他們討論的是反常的城主,怎麼會變成他了?

  「城主,我不是——」

  「逢喜,去請雪總管來一趟。」

  「是。」雖然還有滿肚子牢騷,不過逢喜很清楚誰才是主子,乖乖領命去傳雪總管來。

  不一會,一名五官輪廓宛如刀刻、身軀異常高大魁梧的男子走進房內。

  「城主!」男子恭敬的微微一躬身。

  「雪總管,最近運往契丹的酒跟絲綢還順利嗎?」

  歐陽琖抬頭望著多年來的得力幫手,一如往常的問道。

  據說雪總管是契丹與漢人通婚所生下的,有著契丹人特有的深刻五官與魁梧健壯體型,看似兇猛強悍,卻有著漢人的友善與溫馴特性。

  幾年前,他被發現倒臥在城外的雪地裏,身受重傷的他昏迷了足足半個月才清醒,卻絕口不提過去、不說自己的姓名,從此大家喊他:雪總管。

  看上他沉默謹慎的個性,歐陽琖將他留在身邊,從一名小小的侍從,到現在城中的所有事物幾乎都是由他一手打理,成為他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回城主,這件事屬下正要向您稟報。」

  光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雪總管臉上出現一絲憂慮,就知道出了事。

  「出了什麼事?」

  「契丹那邊傳話來,第一批送去的貨物沒收到。」

  「沒收到貨?」歐陽琖臉色一沉。

  冀北城位處於極北之地,跟外族契丹最為接近,幾年前在雪總管隻身前往交涉下,開始了兩方的生意往來。

  多年來,冀北城裏所產的絲綢、酒跟鹽米等日常用品,就固定輸往契丹,成了自給自足的冀北城最大的收入來源。

  雖然雙方有生意往來,但歐陽琖卻始終謹慎提防契丹,畢竟陰險無情的傳言可不是空穴來風。

  「派人去追查了沒?」歐陽琖神色凝重的問道。

  「去了。」雪總管一頷首。

  「人呢?」

  「沒回來。」

  黑眸緩緩一眯,歐陽琖心中大約有了個底。

  「你明天即刻啟程到契丹去,務必把事情查清楚。」

  「是!」

  雪總管沉聲應道,立刻轉身離去。

  看著雪總管魁梧的背影,歐陽璦心中竟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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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臭丫頭,到底跑哪去了?臭丫頭——」

  一個甜美卻足以讓人做惡夢的聲音由遠而近,不耐的一聲聲喊著。

  躲在花園的樹叢裏,郝曉曉托著下巴,百般無聊的扯下一片又一片的樹葉,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已經跟淩紫衣說過幾百次,她的名字叫郝曉曉,不叫臭丫頭,她卻還是每天臭丫頭、臭丫頭的叫。

  「這死丫頭敢存心躲我?要讓我找到,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恨恨罵著,穿著柔軟毛靴的小腳又踩著氣憤的腳步忿忿而去。

  曉曉知道,待會兒肯定又會有一頓罵好捱了,不過暫時能得到一時半刻的清靜也好。

  頓時,她不禁又想起歐陽琖。

  這陣子歐陽琖好像很忙,有時候一整天幾乎都不見他的人影,不知怎麼的,這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唉——」一聲惆悵的歎息驀的響起,好半天曉曉才發現這聲歎息出自她的口中。

  那個無憂無慮、從不知道什麼叫煩惱的郝曉曉,竟然會歎氣?

  「郝曉曉,你在這哀歎什麼啊?!」

  忍不住,曉曉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忿忿罵起自己。

  她從來不是那種光會坐著歎氣的人,而是個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的行動派,怎知才離家短短不到半個月,她開始反常起來。

  難道離家會讓人多愁善感?

  可是——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家啊,她只是有種像少了什麼東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的感覺而已。

  尤其一想到歐陽琖,那種感覺就更加強烈——她想見他,就算只是一眼也好!

  可是在淩紫衣的監視下,她根本哪兒也去不了,簡直就是把她當成豢養的小貓小狗一樣,每天不是對她發號施令,就是以耍弄她取樂。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寵玩」,就是供淩紫衣解悶排遣無聊用的。

  淩紫衣,看似一個漂亮可人的姑娘,卻專以折磨人為樂,每天早上一張開眼就不給她一天好過。

  按理說,知道歐陽琖大老遠把她從鳳陽城騙來,不是要將她奉為上賓款待她,而是把她當成贈禮送給他的表妹,她該生氣憤怒才是,但她卻偏偏一點也不,還一心想著那個不見蹤影的薄情郎——

  薄情郎?

  這三個字讓郝曉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人家對她既沒情又沒意,更沒承諾過什麼,她怎麼能把薄情郎這名字冠在他頭上?

  托著下巴,她無精打采的歎了口氣,不知道現在是要繼續坐在這發呆,還是乾脆硬著頭皮出去捱淩紫衣一頓罵?!

  正思索間,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曉曉立刻跳了起來,一張黯然無神的小臉陡然發亮。

  對了,她有辦法了!

  腦子裏偉大的計畫,讓曉曉興奮的不由得露出竊笑。

  第一次,曉曉覺得原來自己也挺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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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敞整齊的房間裏,彌漫著即將入夜的寂靜氣息。

  房間裏的擺設簡潔俐落,看不出太多屬於主人的氣息,只有隨意披在屏風上的藏青色寬大長袍,看出這是一間屬於男人的房間。

  從窗櫺透進來的最後一道光影慢慢淡去,房內陷入更深沉的靜謐,靜得彷佛天地都靜止了,直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隨即一個躡手躡腳的黑影靈巧閃進門內,迅速關上門。

  靠在門上,黑影小心翼翼的四下張望,發現房內半個人都沒有,緊張情緒頓時鬆懈下來。

  這就是她徒弟的房間啊——深深吸進一口空氣中獨有的男性氣息,圓圓的臉蛋兀自掛著陶醉的傻笑,興奮的東摸西看。

  突然間,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把正在房內閑晃的小人兒給嚇了一大跳。

  房內陰暗得幾乎不見五指,但郝曉曉還是以出奇靈巧的手腳躲進房間角落一個足足有一個人高的木櫃裏。

  木櫃裏裝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她的屁股,但郝曉曉哪有時間細看,她的兩個眼睛全擠在門縫上,緊盯著自門外進房的高大身影。

  「城主,老習慣?」

  房間太暗,她只聽出逢喜的聲音。

  「嗯。」

  語音方落,桌上的一盞燭火被撚亮,房內倏的大亮。

  「那我下去準備。」

  逢喜轉身出了門,歐陽琖則是從容在桌邊落坐,拿起桌上的酒杯斟了杯酒。

  顯然逢喜已經習慣主子光溜溜的模樣,指揮幾名下人把熱水倒進木盆裏後,便默默退出房門外。

  他要——沐浴?

  只見歐陽琖輕鬆跨進半人高的木盆裏,看來不小的大木盆容納他高大的身軀顯得有些局促,但他卻是一派輕鬆自適,兩隻手臂往後倚在盆邊,頭舒適往後仰。

  曉曉其實只是溜進來想偷看歐陽琖一眼,卻沒想到會意外撞見這一幕,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但其實曉曉也不想走,兩隻緊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怎麼拔也拔不下來。

  一雙忘我的饑渴目光——不,密切盯著澡盆裏那個裸男一舉一動之際,突然間一個光滑冰冷的東西碰觸了下她的頸項。

  看得正入神的曉曉順手將「干擾」給撥開,又繼續聚精會神的盯著看,不料那個東西又再度掉到她的肩膀上,曉曉不耐煩的用力一撥。

  當那東西第三次掉到她肩膀上,曉曉再也忍不住了,不耐的一把抓住,轉頭一看,陡然對上一顆吐著舌頭的腦袋——

  蛇?這裏怎麼會有蛇?

  「我的媽啊!」

  曉曉遽然發出肝膽俱裂的尖叫,把那條齜牙咧嘴的長蟲一甩,不要命似的往外沖。

  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不料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跌了個狗吃屎,圓滾滾的身子像球一樣滾了出去。

  完全失去控制的身體好不容易停住了,正當曉曉忍痛奮力想爬起來之際,突然從頭頂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在這裏做什麼?」

  緩緩抬起頭,目光對上一雙冰冷得像是快凍死人的黑潭。

  曉曉眼珠子心虛的轉著,拚命想著能「無罪開釋」的理由,但向來靈光的腦袋瓜此刻卻全是裸體的影像。

  「呃——我、我……」她支支吾吾,好不容易一道靈光閃過。「我不小心走錯房間了,對,走錯房間了!」曉曉咧開嘴,以鬥大的熱誠笑容佐證。

  「走錯房間?我不知道你在自個兒房間裏,也有躲進櫃子的習慣。」他的眉頭冷冷一挑,了然的目光清楚寫著他一眼就識破了她的謊言。

  「聽我說,我真的只是走錯房間,然後不小心開了那個櫃子,誰知道竟然會有蛇躲在裏面——」

  「那些蛇是我養的。」他毫無溫度的說道。

  「實在是太可怕了,這蛇是怎麼進了屋,還溜進櫃子裏躲——咦?你說什麼?蛇是你養的?」

  曉曉聽若未聞似的劈裏啪啦說著,直到他的話終於鑽進腦子裏才終於意會過來,驚駭的叫嚷起來。

  「府裏所有人都知道,不會有人擅自去動那個櫃子。」他冷冷說道。

  「怎麼會有人把蛇養在櫃子裏?害我躲進去差點被咬。」曉曉氣憤的嘀咕道。難怪才一躲進去,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戳她屁股。

  「那些蛇已經豢養了好幾年,通人性不會咬人,不過,對那些別有企圖的人例外。」

  「別有企圖?」曉曉乾笑兩聲,目光偷偷往水底下末著寸褸的結實身軀溜去。「你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會別有企圖?」她只是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不知者無罪啊!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沐浴了,你忙你的,不必送了!」不等他回答,曉曉一骨碌的跳起身,火燒屁股似的往門外沖。

  孰料,眼看離房門就只差一步,一片光裸的胸膛卻突然擋在前頭,害她一時收腿不及,整個人筆直撞上他的胸口。

  捧著發疼的鼻子,她仰頭看著那個前一刻還慵懶躺在澡盆裏的男人,此刻卻威風凜凜的矗立在她前頭。

  天氣冷得像是快把人凍成冰棍,連她穿著一身大棉襖都冷得直打顫,但眼前這個男人下半身圍著一條布巾,看來卻依然英氣勃發,像是完全不畏酷寒。

  天啊,以前她怎麼會覺得歐陽琖不像個男子漢?

  曉曉開始覺得自己完全看走了眼,小看了這個男人!

  恍了個神,猛然拉回思緒,就發現歐陽琖一雙幽深的眸正緊盯著她的胸口。

  這輩子,曉曉從沒跟男人這麼接近過,一想到眼前的他此刻正半裸著,她腦子裏頓時一團亂烘烘,渾身竄過一陣冷一陣熱,像是得了什麼怪病。

  「把那東西拿出來。」他目光濃烈地低沉喑語道。

  「什—什麼東西?」曉曉往自己前襟望了眼,一臉莫名其妙。

  「別裝傻,你自己知道,難道你要我親自動手拿?」他黑眸一眯。

  兩眼發直的盯住他隨著呼吸賁起的肌肉,曉曉的心跳像是戰鼓似的跳得又快又猛,一張臉蛋被他身上的熱氣熏得滾燙燙。

  「要拿什麼?我身上根本沒有東西——」

  還沒說完,高大的身軀已經朝她逼近一步,她吞了口唾沫,像是被定住似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臉孔朝她俯來。

  他靠得好近,近得可以感覺到吹到她瞼上的滾燙氣息,以及那種像是被撩撥的異樣騷動。

  他——他是想吻她嗎?

  望著他好看的薄唇,曉曉昏沉沉的想著,渾身籠罩著一種既不安又興奮的矛盾情緒。

  舔了舔嘴唇,曉曉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

  好吧,如果他真的想要吻她,那她就勉強犧牲好了,她為人師傅,徒弟的要求她怎能拒絕——

  帶著慷慨就義的悲壯心情,曉曉毅然閉上眼,勇敢送上自己的唇。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沙啞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來吧,請儘管享用吧——曉曉在心底激動呐喊著。

  四周一片靜謐,安靜得連她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到,但想像中那種電光石火、驚天動地的吻,並未如預期中落在她的唇瓣上,反倒是有只大膽的手突然鑽進她的胸口。

  她這徒弟未免也太急躁了吧——曉曉又羞又惱,卻又不是那麼認真想阻止那只大手的輕薄。

  就在她半推半就之際,大手卻突然自她的胸前抽了出去。

  「找到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陶醉到不能自已的曉曉給驚醒。

  狐疑的悄悄掀開一條眼縫,一張大開的嘴正張牙舞爪的朝她吐著鮮紅色蛇信,把她滿腦子的綺麗念頭全嚇跑了。

  在他手裏的,赫然又是另一條足足有半截手臂長的駭人長蟲,還是——從她衣服裏抓出來的!

  怎麼還會有另一條蛇?還是從她衣服裏面抓出來的——

  「啊啊啊——」驚恐連退了幾步,她發了瘋似的尖叫。

  「該死的,別叫!」

  深怕把紫衣引來的歐陽琖,氣急敗壞的想阻止她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但曉曉嚇壞了,完全陷入瘋狂,尤其是看到纏在歐陽琖手臂上那條齜牙咧嘴的蛇,氣血更是直往頭頂上沖。

  突然,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這麼軟綿綿的暈厥在地。

  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她終於明白,他剛剛說的「那些」蛇,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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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竟然昏過去了?

  真是沒用!

  看著地上那個不省人事的小人兒,歐陽琖是又好氣又好笑。

  當下他幾乎想叫人把這團肉球給扛出去,但一想到驚動紫衣的後果恐怕會沒完沒了,只好打消念頭。

  這丫頭溜進他房間到底要做什麼?

  彎下身,邊把地上那團肉球給抱起來,歐陽琖邊在心底嘀咕道。

  還以為這胖丫頭抱起來一定不輕,沒想到癱在臂彎裏的圓潤身子卻出乎意料的輕,對他完全不構成負擔。

  雖然恨不得直接將她丟到門外,伹他卻莫名其妙的將她放到暖炕上,甚至還替她蓋上被。

  擰眉俯望著沉沉昏睡的小肉球兒,平時蹦蹦跳跳沒有一刻安靜的她,此刻卻乖巧安靜的沉睡在他的床上,一雙清澈靈活的大眼也跟著主人一起沉沉睡去,唯有長長的眼睫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

  嘰嘰喳喳的聒噪小嘴輕抿著,搖曳的燭光將她白裏透紅的臉蛋襯得格外圓潤粉嫩,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突然間,他發現她看起來其實還不難看,反而挺可愛,有種獨特的純真之美,向來不討他好感的圓潤身材,也不再那麼令人生厭,讓人想起白胖的饅頭——

  饅頭?

  這個念頭讓歐陽琖不由得笑了出來,他竟然會把女人比喻成一顆饅頭?!

  「表哥——表哥!」

  突然間,門外傳來紫衣的聲音,打斷他唇邊笑容。

  他看了眼床上的郝曉曉,暗暗喊了聲糟。

  「表哥!」

  聲音已在門口,依照他對這個表妹的瞭解,門隨時會有被撞開來的可能。

  紫衣向來被嬌寵慣了,連敲門的禮節始終都沒能學會。

  不敢想像紫衣看到郝曉曉躺在他床上,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暴,歐陽琖當機立斷的迅速躍上床,長臂將小肉球兒往懷裏一攬,大手將錦被俐落一蓋,巧妙遮掩懷裏的人。

  錦被才剛在身上落下,房門立刻被用力推開,一個紫色的身影像陣風似的卷了進來。

  「表哥,你有沒有看到曉曉那臭丫頭?!」嘟著小嘴,淩紫衣氣衝衝的問。

  「沒。」狀似假寐的半倚在暖炕上,他懶洋洋的回道。

  「那臭丫頭不見了,半天都找不著人,表哥,你快起來替我找人嘛!」紫衣走近床榻邊嬌嗔道。

  「派下人去找吧,我想歇息了。」歐陽琖半眯著眼,動也不動。

  「表哥!」淩紫衣氣惱的跺著小腳。向來有求必應的表哥,怎麼今天竟然反常的對她這麼冷淡?

  「出去吧!」歐陽琖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表哥!」淩紫衣不甘心跺著腳,一臉被冷落的委屈。

  氣惱的癟著嘴,淩紫衣悻悻然正要轉身出門,讓歐陽琖暗暗松了口氣,孰料這時懷裏的郝曉曉卻突然動了下,立刻就被眼尖的淩紫衣給發現了。

  「表哥,你的被子裏藏了什麼東西?」淩紫衣收回腳步,開始拿一雙狐疑的目光朝棉被打量。

  「你想太多了。」他暗自捏了把冷汗,卻還是力持鎮定。

  「把被子掀開來讓我看看。」淩紫衣昂著下巴要求道。

  「紫衣,你太放肆了!」歐陽琖厲聲怒斥道。

  頓時,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兩人四日相對,眼中都有著同樣的震驚與錯愕。

  「表哥,你從來沒有罵過我——」淩紫衣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

  歐陽琖懊惱的揉著髮鬢,也不明白自己怎會為了一個小丫頭,而對他向來疼寵的紫衣發怒。

  但他心裏清楚,除了怕任性的紫衣耍起性子來沒完沒了外,也擔心紫衣會藉故為難郝曉曉。

  曉曉這丫頭個性直、沒心眼,說好聽是憨直,說難聽一點就是笨,完全不懂得拐彎抹角、更不懂得察言觀色,完全教人放不下心。

  他是怎麼一回事,把郝曉曉帶回冀北城不就是要讓紫衣當寵玩,怎麼這會兒卻又擔心起她會被紫衣欺負?

  「紫衣,對不住,表哥不是有心的。」歐陽琖無限歉疚的說道:「如果你想看看鑽進被子裏的蛇,我這就打開給你看。」

  蛇?

  向來怕蛇的淩紫衣臉色一變,急忙往後退了幾步。「不……不用了,我不想看!」

  「沒關係,眼見為憑——」

  「真的不用了!』

  話一說完,紫色的身影一如來時,像陣風似的急卷而去。

  望著消失在門外的身影,歐陽琖暗自松了口氣。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第一次,卻為郝曉曉這丫頭開了先例。

  被緊攬在歐陽琖懷裏的郝曉曉,因為悶在厚厚的被子裏而熱得再度扭動起來。

  歐陽琖松開懷裏的人兒、掀開被,發現那張圓圓的臉蛋早巳染出一片緋紅,額際也全被汗水給濡濕了。

  即使如此,郝曉曉還是睡得不省人事。

  是的,原本郝曉曉是昏過去的,但不知何時因為太舒服而睡起覺來,不小心還打起小小的鼾呼。

  望著兀自沉睡的小肉球兒,以及她滿足帶笑的嘴角,歐陽琖的唇角竟不由自主揚起一道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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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蒼茫的雪,綿延到天際像是沒有盡頭。

  白色的雪原上一個身影踉蹌行走,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鮮紅的血跟雪形成強烈的對比。

  顛躓的腳步像是隨時會撲倒在地,但挺直的背脊卻顯示出男人剛烈、倔強的性格,寧可血流不止也不願彎折腰杆半分。

  「他在那裏——」

  兀的,雪地另一頭傳來吵雜的喧嚷,隨即幾名身著毛帽皮裘的彪形大漢,提著彎刀循著血跡一路追來。

  捂著不停冒出鮮血的胸口,男子加快了腳步想擺脫追趕,伹高大的身軀卻力不從心,氣力像是正一點一滴的隨著滴落蒼雪的鮮血流失。

  他不能倒下,城主還在等著他回去,他絕不能——不能倒!

  一個踉蹌,他半跪在雪地上,被扯動的傷口引起一陣劇烈的痛楚,刺骨的寒氣鑽進肌骨裏,連血液都像是快被凍結了。

  已經有多久了,他不曾再親身體驗過這種冰天凍地的寒冷,但身體卻像是還存有記憶,記得這噬骨的寒、記得這蒼茫的雪——

  「在那裏,快追,別讓他跑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身後的追兵又追了上來,俐落的越過難行雪地朝他逼近。

  咬著牙,他毅然撐住劍身站起身,沒入他胸口的銀色利刀又劇烈的揪扯起皮肉的痛楚,那是一隻特殊的暗器,刀柄刻著繁複的花紋,刀身呈三角,深深嵌進他的每一條肌理神經。

  酷寒的天氣中,雪總管的額上竟沁出點點的汗珠,緊繃的肌肉顯示出他正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深知後有追兵,但他卻怎麼也走不快,搖搖晃晃的步伐顯示他的體力已經快用盡。

  終於,高大的身軀驀然一跪,緩緩倒進雪地裏,只剩意識還在做頑強的掙扎。

  「他在這裏,抓到他了!」

  「把他圍起來,別讓他跑了——」

  一群彪形大漢很快追了過來,團團將他圍住,像是怕他突然長翅膀飛了。

  突然,幾名彪形大漢紛紛退開,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走了出來。

  面貌冰清絕麗的女子緩緩走到他的跟前,冷冷俯視著癱倒在地的魁梧身軀,以及他身下慢慢被染紅的雪。

  緩緩蹲下身,女子伸出纖白的手指,將半埋在雪地裏那張刀刻般深刻有力的臉孔勾起。

  她對著那雙半昏迷的黑眸冷冷一笑。

  「耶律爾,逃了五年,你以為還躲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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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眺著大門外,歐陽琖若有所思的陷入沉思。

  雪總管這趟遠門已經走了十天了,十天來他沒有半點消息,像是在人間失蹤了似的。

  蹙著眉,他緩緩起身走出書齋,往府中信步走去。

  不知怎麼的,今天府裏似乎特別安靜,半點人聲都沒有,讓他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東西似的——

  正冥想間,突然一顆梨狠狠的砸到他腦袋上。

  忍痛往頭上一看,只見一個圓滾滾的肉球竟然掛在樹上,霎時,歐陽琖差點沒嚇掉半條魂。

  「郝曉曉,你在做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大喊。

  這一喊,把樹上的曉曉給嚇得差點從樹上滾下來。

  「歐陽公子,你嚇了我一大跳。」曉曉餘悸猶存的猛拍著胸口。

  「我問你、在、樹、上、做、什、麼?」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問道。

  「我在采梨啊。」渾然不覺掛在樹上的自己有多驚險,郝曉曉還一派輕鬆的沖著他笑。

  「想吃梨府裏多的是,不必饞到自己爬上樹摘。」這丫頭為了吃簡直連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的,我摘梨是想釀『貴妃醉』給歐陽公子喝。」她認真的搖搖頭,臉蛋不由自主浮現一抹紅暈。

  看著那張羞怯而天真的小臉,歐陽琖竟不自覺被吸引了目光,好半天才總算回過神來。

  「誰給你那麼大膽子爬樹?快給我下來!」他這一吼,郝曉曉總算聞出一些不悅的氣息。

  「可是——」

  「給、我、下、來!」一個個自齒縫迸出來的聲音威脅性十足。

  歐陽琖的語氣聽來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雖然心不甘情不願,曉曉還是很識時務的放棄頭頂上即將到手的大梨。

  「好嘛!」郝曉曉開始往下爬,但突然間,她卻一動也不動了。

  「又怎麼了?」歐陽琖反覆深呼吸忍住怒氣,免得他會忍不住爬到樹上揍她屁股。

  「我——我卡住了。」郝曉曉哭喪著臉,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卡住?」楞了下,歐陽琖揉著額頭開始大罵。「你這蠢丫頭,竟然會笨到卡在樹上,分明是存心找麻煩!」

  幾天前她莫名其妙跑進他的房間裏,攪和了大半晚,不但害他得忙著應付紫衣,甚至還在他床上睡得香甜兼打呼,最後還是他活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把她送回紫衣房裏去。

  「笨蛋,用力拔啊!」歐陽琖不客氣的罵著。

  「喔——」郝曉曉點點頭,依言連忙想將自己拔出樹杈間,無奈卻怎麼也無法如願。

  「你在做什麼?」歐陽琖咬牙切齒的忍不住發出咆哮。

  「我拔不出來啊!」郝曉曉汗流浹背,狼狽得要命。

  這該死的蠢丫頭,非得讓他把所有的耐性用盡不可嗎?等她下來,看他怎麼好好的整治她!

  「你別動,我立刻上去。」歐陽琖沒好氣的將衣擺往腰間一紮,運功俐落的往上一躍。

  瞪著轉瞬間就到眼前的歐陽琖,郝曉曉兩眼瞪得比頭頂上的梨還大。

  「你——你會武功?」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會武功。」他冷冷回她一句。

  「所以——」她困難的咽著唾沫。「你根本從頭到尾都在看我笑話?」

  想起自己一個勁的拿她那三腳貓功夫在他面前獻醜,她窘得恨不得變成果蟲在梨子上挖個洞鑽進去。

  但歐陽琖可沒興致跟她在樹上閒扯,光是雪總管一個人就已經讓他夠心煩意亂了,這丫頭最好別再來攪局。

  「跟我下去。」他沉聲命令道。

  「不要,我不要下去!」郝曉曉羞窘得無地自容,捂住臉拚命掙扎。

  「該死的,別動!」劇烈擺蕩的枝丫讓他驚心動魄,他握住郝曉曉的肩頭想制止她。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踩在腳下的樹枝竟然應聲而斷,兩個人立刻往下掉。

  重重的摔落在地,兩個人就像貼在鍋底的兩塊熟面皮,緊緊的貼在一起,腿對腿、胸對胸、嘴對嘴——

  渾然不覺自己唇上貼著什麼,歐陽琖閉著眼,沉緬在唇上那出奇柔嫩綿軟的絕妙觸感,一股帶著果香的清新氣息沁入他的鼻端,竟莫名勾起體內的一股騷動。

  曉曉原本以為自己會摔成一塊肉泥,但出乎意料的,她卻跌到一個雖堅硬卻不讓人感到痛的硬物上。

  緩緩掀開一條眼縫,只見一張好看的俊臉近在咫尺,正與她——嘴對著嘴?!

  感覺得到唇上緊貼的那份溫暖,曉曉整張小臉滾燙了起來,一顆心也亂七八糟跳個不停,她甚至緊張得顫抖,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哪——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突如其來的大喊驚醒了陶醉的兩人。

  兩人連忙分開,各自跳了起來。

  「紫衣小姐,你誤會了,剛剛……」糟糕,一想起方才嘴對嘴的畫面,她就覺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紫衣,你聽我說,這不過是個誤會。」還是歐陽琖冷靜,仍能清楚解釋這個意外。

  「誤會?!我全都看到了,你們抱在一起。」淩紫衣跺著小腳,氣憤的控訴道。

  「紫衣小姐,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而是我從樹上掉下來,不小心壓到了歐陽公子。」

  「你這賤丫頭,誰准你說話了?!」她小手一揚,毫不客氣的就要往曉曉圓圓的臉蛋揮去。

  孰料另一隻手更快,在半空中截住了那個勢必清脆響亮的巴掌。

  「紫衣,不許亂打人。」歐陽琖冷著臉道。

  「她是我的寵玩,為什麼我不能打她?」

  一開始帶郝曉曉回冀北城的那段期間,他絲毫不介意紫衣會怎麼對待她,但現在,一看到紫衣對她的刻薄,竟會讓他不由自主想挺身而出。

  「她沒做錯事,沒有理由教訓她。」

  「既然表哥把這丫頭當寵玩送我,我就是這丫頭主人,主人教訓自個兒的寵玩需要什麼理由?」淩紫衣不服氣反問。

  這句話問倒了歐陽琖,霎時他竟啞口無言,完全無話可反駁。

  「表哥,你為什麼要護著她?」淩紫衣不平的嚷著,像是感覺到什麼不尋常。

  為什麼?

  歐陽琖眉頭一擰,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擾亂了心思。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一再出手蹚渾水,這丫頭只是他送給表妹的玩具,他從沒放在心上,他何必為了她跟向來疼愛的紫衣衝突不快。

  「這丫頭是送給了你,你要如何處置就隨你吧!」

  丟下一句話,歐陽琖誰也沒多看一眼,逕自轉身就走。

  「謝謝表哥!」

  看著頭也不回離去的身影,淩紫衣歡天喜地的笑了,還示威似的向曉曉昂起下巴,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但雖然如此,淩紫衣還是認定郝曉曉迷惑了表哥的心,才會讓表哥在短短時間內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心思令人難以猜測。

  原來這丫頭還是只狐狸精——淩紫衣在心底恨恨的罵著。

  頂著一張看似傻呼呼的笑臉,表面上看來沒有半點威脅性,實際上卻是只狡猾狐狸,想搶走她最心愛的表哥,

  不管,她一定要想辦法好好整治她,把表哥搶回來!

  她氣呼呼的一旋身準備回寢苑,走了幾步卻發現郝曉曉沒有跟上來。

  轉頭一看,郝曉曉竟還怔立原地,呆望著表哥離去的方向。

  「臭丫頭,還不走?!」她沒好氣的罵道。

  「去哪?」郝曉曉楞楞問道。

  「當然是回你的籠子裏去啊!」說著,淩紫衣嘴邊突然浮起一抹詭笑。

  「籠子?」她哪來的籠子?望著淩紫衣那雙閃著詭異光芒的眸子,郝曉曉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寵物不住籠子住哪,你說是不是?」悠哉審視著嬌嫩纖白的手指,她一派輕鬆的說道。

  「不,我不要住籠子。」郝曉曉急忙搖頭。

  「我是你的主子,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容不得你討價還價!」厲斥一聲,淩紫衣旋即又笑了。「也難怪,這麼久以來都睡在地板上,現在總算有籠子住,瞧你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的,這麼久以來,淩紫衣完全把她當成寵玩一樣,支使完她後就讓她睡在房間的地板上,也不管這麼酷寒的天候會不會讓曉曉害病。

  幸好曉曉皮厚肉多,雖然地上不夠暖和卻也沒讓她凍著,才能活蹦亂跳至今。

  「走吧!」

  無視于郝曉曉一臉像踩到狗大便的表情,淩紫衣優雅的逕自旋身領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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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8 00:05: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仗著歐陽琖的默許,淩紫衣竭盡所能的欺負曉曉,把她當成狗、當玩物全憑她高興,以嫉妒洩憤的成分居多。

  為了證明自己是能主宰她的主子,淩紫衣甚至還大費周章找來城裏的工匠做了一個足以容納七八人的大木籠,養狗似的把曉曉關在裏頭。

  「表哥你看,我特地請人為那臭丫頭做的籠子,好不好看?」

  隔天,淩紫衣特地帶著表哥到房間獻寶。

  乍見那只關著郝曉曉的大籠子,歐陽琖當下震住了。

  被關在裏頭的曉曉一臉無奈,落寞的眼神好像一隻被囚禁的小狗,臉上看不到半分生氣。

  「紫衣,你實在太胡鬧了。」好半天,他終於沉痛吐出一句。

  「表哥,你不是說——」

  「我說她是你的寵玩,可沒要你虐待她。」盯著木籠內的小人兒,他的目光流露出連自己也沒察覺的不舍。

  「我有給她飯吃、給水喝,怎能說是虐待她,不信你瞧,我還把這丫頭養胖了呢!」淩紫衣臉上不見一點愧色,反倒邀起功來。

  歐陽琖看不出郝曉曉到底是胖了沒有,只看到那雙孤單而寂寞的眼神。

  「把她放出來!」歐陽琖沉聲命令道。

  「我不要!」淩紫衣嘟起嘴,嬌蠻的逕自別過頭去。

  歐陽琖看著他這向來疼寵的表妹,像是這一刻才終於看清楚她。

  他這表妹什麼都有,聰明、漂亮、才貌兼具,只可惜卻少了那麼點同情心。

  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他逕自上前用內力一把震斷木籠上的鐵鎖。

  「出來吧!」歐陽琖打開門,平靜朝坐在籠裏的郝曉曉說道。

  「我——真的可以嗎?」郝曉曉跳了起來,一臉不敢置信。

  「來吧!」歐陽琖朝她伸出了手。

  望著那雙第一次主動朝她伸來的大手,曉曉有高興、有激動。如果能換來歐陽琖的善意,要她在籠子裏再待上個三天三夜她也願意。

  小心覷了眼一旁的淩紫衣,曉曉走向歐陽琖,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將手放進他的大掌裏。

  一份從未有過的溫暖立刻將她包圍,大掌牢牢包覆著她,心頭一緊,從來不覺得自己像女人那樣脆弱的曉曉,突然發覺自己原來也渴望被保護的感覺。

  看著她心愛的表哥將郝曉曉帶出籠外,淩紫衣的表情跟外頭的陰沈天色一樣難看。

  「表哥,你怎麼可以放走我的寵玩?」

  「曉曉是個人,不是寵玩。」說完這句話,歐陽琖竟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是你親手送給我的。」淩紫衣不悅的提醒他。

  「送你的東西我有權收回。」歐陽琖淡淡的回了句。

  「表哥,你為什麼要處處護著她?你是不是喜歡這個胖丫頭?」淩紫衣控訴的目光直逼進他眼底。

  「別胡說!」聞言,歐陽琖立刻厲聲斥責她。「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胡鬧。」

  「胡鬧?」淩紫衣哀怨的喃喃泣訴:「表哥,這麼久以來,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任何一句重話,但這丫頭一出現,你卻整個人都變了,連我都不認了。」

  淩紫衣委屈的拭著淚,又繼續說道:「都怪爹娘過世得早,丟下我一個人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到冀北城這麼多年來,有誰給她臉色看過,或讓她嘗過一丁點兒寄人籬下的委屈?

  府裏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明白,除了城主外,最有份量的人就屬紫衣大小姐了,沒人敢不把她當成活菩薩伺候。

  偏偏淩紫衣卻總是自以為身世可憐,非得三不五時自哀自憐一番,索求每個人的同情心不可。

  「好了,紫衣,曉曉我帶走了。」疲倦地打斷紫衣的自怨自艾,他帶著曉曉逕自轉身出門。

  張著嘴,看著表哥跟曉曉相偕離去的身影,淩紫衣久久回不過神來,像是終於發現到——她失寵了。

  而且她還注意到,表哥竟然叫郝曉曉那臭丫頭的名字?!

  一股嫉妒,慢慢釀成了一種深沉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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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你就住在這兒,沒事就乖乖待在房裏少出去,知道嗎?」

  帶著曉曉來到他寢房旁的一間小廂房,歐陽琖仔細叮嚀道,就怕紫衣又找她麻煩。

  「這不是逢喜哥住的嗎?我住了,那逢喜哥怎麼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曉曉反倒起了鳩占鵲巢的煩惱。

  深深看著她,歐陽琖半天沒開口。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察覺他注視的目光,曉曉手足無措的問道。

  「你很愛替人著想。」他話中有話的說道。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多管閒事——」

  看著那張嬌憨的臉蛋,歐陽琖像是這時才發現到,在她圓滾滾的外表下,有顆很善良的心。

  「你確實是很『熱心』。」歐陽琖忍住笑,一本正經評論道。

  「歐陽公子過獎了,我沒那麼好啦!」沒聽出他話中的戲謔,憨直的曉曉還傻呼呼的笑著。

  「逢喜的住處我會安排,你不必擔心,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忙。」他正要轉身,突然被一隻小手給拉住。

  一轉頭,驀然迎上一雙清澈深情的眸——

  深情?歐陽琖倏然被這個字眼給嚇著了。

  郝曉曉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哪懂得什麼叫感情?!

  但這眼神如此的澄澈虔摯,專注得好像全天下只看得見他。

  「歐陽公子,謝謝你!」曉曉仰望著他,認真的說道。

  謝謝他?

  明明是被他拐到這裏來吃苦頭、受欺淩,她卻還謝他?一刹那間,他竟感到良心不安。

  「有什麼好謝的?」他別開目光,粗聲說道。

  「你對我真好。」雖然他對她有點凶,說起話來不太耐煩,但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個面噁心善的好人。

  登時,兩人同時靜默不語,一陣沉默後,突然又不約而同的開口。

  「我——」

  「我——」

  四目再度相對,他像是被滾燙的火熱融化的冷淡薄冰,竟再也移不開視線,目光越過虔敬注視的眸,最後膠著在那雙還深深烙在記憶中的柔軟唇瓣。

  她的唇一如她的人,豐滿柔軟,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甜美,教人一嘗就忍不住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兩人如此接近,近得他可以聞到她乾淨純真的氣息,以及自己被撩撥的蠢動欲念。

  渾身一繃,他及時轉過身去,掩飾即將失控的理智。

  他在想些什麼,郝曉曉絕不是會令他動心的女人,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定要有著完美無瑕的美麗臉龐、輕盈玲瓏的體態、嬌媚溫柔的特質,而不是眼前這個莽撞大膽、圓胖豐潤,跟美完全扯不上邊的胖丫頭。

  他大概是為了雪總管的事,而過於掛心以致產生了錯覺,這不會是真的!

  「我該走了。」保持一點距離對他們最好。

  「歐陽公子——」

  看著那頭也不回、匆匆離去的背影,曉曉喃喃的低語,心魂像是飛掉了一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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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纖巧的身影悄悄地溜進了歐陽琖的寢苑,寢苑裏一片寧靜,只偶爾聽到房間裏傳來傻氣的自言自語。

  眼見四下無人,來者悄悄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大搖大擺的走到房門前。

  深吸了口氣,活像北方詭譎多變的天候,那張帶笑的美麗臉龐立刻堆起一臉驚慌。

  「曉曉、不好了——不好了!」她慌張的用力敲門。

  一聽到淩紫衣的聲音,房內的曉曉登時渾身緊繃起來。

  「曉曉,快開門啊,表哥——表哥他出事了!」

  一聽到歐陽琖出事了,曉曉想也不想的立刻彈身而起,火速拉開房門。

  「紫衣小姐,你剛剛說什麼?」她拉著淩紫衣焦急追問道。

  「表哥他……他掉進湖裏去了。」淩紫衣入戲的擠出幾滴眼淚。

  郝曉曉整個人一呆,腦子還來不及細想,雙腿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轉身就朝後花園的湖邊狂奔而去。

  怔了下,淩紫衣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順利,郝曉曉被她隨口的一句話就給騙了。

  等她終於回過神,也隨即提起裙擺跟在後頭追去。

  原本,淩紫衣是想趁機整曉曉,好出口悶氣,但當她看到那個不顧一切跳下冰冷湖水的身影,淩紫衣嚇著了。

  在嚴寒的二月天,即使湖水已經開始漸融,但還是冷得足以將人凍僵,光是靠近就令人渾身打哆嗦,更何況是跳進去。

  「歐、歐陽公子……你、你在——哪里……」

  淩紫衣怕得想轉身跑走,但見郝曉曉在水裏艱難的載浮載沉著,卻還是奮力要尋找歐陽琖的身影,她的腳步像是被定住了。

  眼看她開始往下沉,小小的身影即將滅頂,她天性中那絲沒有泯滅的良善還是戰勝了恐懼。

  「來——來人啊!」淩紫衣顫著聲音大喊。

  遠處路過的丫鬟聞聲,立刻跑過來一探究竟,發現了在水裏掙扎的郝曉曉,不禁大驚失色,卻也只能跟著在一旁焦急,誰也沒有勇氣跳進去救人。

  眼看著湖中小人兒的掙扎越來越小,身體漸漸往下沉,淩紫衣終於撿回了一些理智。

  「春香,快去找表哥來,快!」她顫著聲音催促道。

  「是,我這就去找城主。」小丫鬟領命後,不要命的往書齋狂奔求救去,不一會兒已經來到書齋外。

  連門也顧不得敲,春香直接撞門而人,書案後的歐陽琖不悅的蹙起眉正想數落她兩句,心思卻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打斷。

  「城主,不好了,郝姑娘掉進湖裏頭去了!」

  聞言,歐陽琖立刻震驚的跳了起來。

  「掉進湖裏去?怎麼會這樣?」一刹那間,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緊緊掐住,緊窒得幾乎難以呼吸。

  「這我也不知道,但郝姑娘氣力已經用盡,快沒氣息了,請城主趕緊過去救人吧!」

  這句話點醒了歐陽琖,衫擺一撩,他跨開大步,心急如焚的往湖邊疾奔。

  越過幾個短短的回廊、穿堂,歐陽琖卻覺得路程遙遠得像是一輩子都走不完,好不容易來到湖邊,果然看見湖中有個載浮載沉的身影。

  「表哥,郝曉曉她——」

  遙望著飄浮在佈滿碎冰湖水中的身影,他壓根沒聽進淩紫衣的話,毫不猶豫的將錦袍一脫,縱身跳下湖水。

  「表哥——」站在岸上,淩紫衣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她沒想到,只是想藉機教訓一下郝曉曉,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揪著一顆心,只見歐陽琖在冰冷的湖水中奮力游向郝曉曉,淩紫衣腦中浮現的儘是方才表哥不顧一切跳下水,不要命似的焦急神情。

  淩紫衣表面上驕傲得不肯承認,但實則心底比誰都清楚——她輸了!

  輸給一個不起眼的胖丫頭,輸給對表哥付出的心,在這麼冷的天氣,郝曉曉竟然可以為了表哥不顧一切跳下去,不在乎自己很有可能會丟了命——

  閉起眼,淩紫衣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表哥跟郝曉曉,千萬別讓他們有事。

  泡在刺骨的冰水裏,歐陽琖感覺自己快被凍僵了,寒意滲進了四肢百骸,幾乎快讓他的心跳停擺,但雙手卻沒有停下來,仍拚命朝那個動也不動的浮沉身影遊了過去。

  短短的距離,卻讓他幾乎耗盡全身的氣力,明明那麼近,卻好像有千山萬水之隔,但他毫不猶豫畏怯,眼中只看得見前頭等待救援的她——

  好不容易,總算抓住了她癱軟無力的身子,歐陽琖一手抱著昏迷的曉曉立刻往湖邊遊去。

  總算,他的腳踩到了底,立刻跨著大步抱著曉曉上岸。

  看著懷裏的小人兒,原本白裏透紅的小臉此刻卻是泛著駭人的慘白,兩片毫無血色的唇瓣緊閉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眸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顫著手,緩緩探向她的鼻端,屏住的那口氣息頓時一松——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但微弱的氣息、冰冷得嚇人的身子依然令人放不下心,此刻,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將自己的溫暖過給她。

  「表哥,她——她沒事吧?」淩紫衣驚惶不安的問道。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堅決留下一句,他一刻也下耽擱的抱著她立刻往寢房走去。

  天,這個看起來健康圓潤的胖丫頭,怎麼抱起來卻輕得好像沒有半點重量,她的肉全上哪兒去了——他心焦的暗罵道。

  雖然已經極盡所能的疾步快走,但回到寢房的這段距離仍是一種煎熬,久得像是永遠也到達不了。

  眼看寢房就在前頭,他快步將曉曉抱進房內,小心翼翼的放在暖炕上。

  「快去準備澡盆跟熱水來!」歐陽琖繃著嗓子吩咐緊跟在後的逢喜。

  「是,我這就去!」逢喜領命趕緊走出房準備。

  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蒼白小臉,歐陽琖的心跳像是仍沒有恢復正常的速度。

  這蠢丫頭,貪玩也不是這種玩法,在這樣凍死人的天氣裏,竟然笨得跳下湖裏去,根本是存心給人找麻煩。

  不一會兒,逢喜帶著幾名下人扛來浴桶跟幾大桶熱水,將浴桶注滿熱水,便趕緊退出房門外。

  看著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兒,歐陽琖沒有考慮的餘地,立刻解開她一身冰冷濕透的衣裳,也卸下自己的衣衫,抱著她進入熱水裏。

  溫暖的熱水立刻將他們包圍,懷裏冰冷僵硬的身子也慢慢的柔軟,懷中的身子超乎他想像的純真美麗,原來在那身臃腫笨拙的衣裳下,竟藏著令人驚豔的美。

  耐心的輕揉著她僵硬的手臂,幫助她恢復體溫,突然間,他竟發現向來對肉肉的女人沒有半點好感的他,竟一點也不討厭抱著她的感覺。

  比起一般瘦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豐腴的她顯得格外自然可愛,抱起來的感覺更是柔軟得像是快融進身體裏。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懷中僵硬冰冷的身體總算慢慢恢復了體溫,卻依然緊閉著眼沒有醒來。

  將她抱出浴桶,歐陽琖用布巾將她牢牢裹起,放到暖炕上,仔仔細細的替她蓋上厚毯。

  「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則我會狠狠打你一頓屁股,聽到了沒?」俯視著她,他的手指輕撫著曉曉雖然恢復血色,卻還是有些蒼白的小臉沙啞威脅道。

  像是聽到他的警告,原本雙眼緊閉的人兒竟動了動眼睫,緩緩張開了眼。

  這一定是他此生看過最美的兩池湖水!

  看著那雙緩緩張開的清澈眼眸,歐陽琖激動得心口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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