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個知名雕刻家男友是什麼感覺呢?魏青楓的回答是——無感。
她飯照吃,覺照睡,班照上,平常的休閒活動是釣魚,偶爾到山上踏踏青,聞聞芬多精,鳥語花香陶冶性情,人生無大事,偷得半日閒,誰說日子要正經八百的過。
反倒是衛擎風的木頭一到,他整個人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趕往通風良好、由倉庫改裝的工作室,為了讓光線充足,還拆掉一角屋頂,做了個陽光直射而下的天窗,使得室內更明亮。
平常顯得憨直的他,一接觸到木頭,目光立刻變得炯然,他可以盯著一塊原木看上一整天,久久不動。
當雕刻刀一動,他的眼神更為專注,氣勢驚人,薄抿的唇瓣彷彿用刀削出的山壁,挺直的背影像深山的隱者,與人世間冷冷地隔了一層霧。
他在雕刻時是完全不認人的,好似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寂而沉默。
只要一進入工作室他便會渾然忘我,每到用餐時間,實在不想吃外食又餓得要死的魏青崧才會進去喊他,不過他多半是不理不睬,常把魏青崧氣得直跳腳。
後來魏青崧找到治這個傻子的方法,只要在衛擎風耳邊念三遍青楓餓了,他專注的眼神就會出現短暫的茫然,而後是困惑,他會習慣性的撓撓耳朵,接著把手中的雕刻刀放下,站起身,表情平和的走向廚房做菜。
唯一能讓他回歸現實生活的人,只有魏青楓。
若是正在台北為衛擎風安排大型木雕展覽的黎志嘉知曉此事,相信一定也會為自己所受的委屈感到不滿又不平,兩人麻吉兼死忠朋友十幾年,居然比不上認識不到三個月的女人,教他情何以堪。
「你怎麼又來了?」看到楚湘伊又來看診,魏青楓有些受不了的撫額輕輕呻吟,接著魏青楓看到她今天的打扮,想著真難得她會這麼平民,但視線再往下,她腳上穿的還是一般上班族薪水買不起的細跟瓖鑽繫帶高跟鞋,而且是鮮艷的棗紅色。
「開診所不讓人上門看病嗎?」楚湘伊說得理直氣壯。
「要跟你說聲抱歉,我們下午不看診。」她的病無藥可醫,只能靠自身療愈。
「為什麼,你排擠我?」楚湘伊有些無理取鬧。
「因為今天是星期三。」魏青楓回道。
「關星期三什麼事?你不要隨便找藉口搪塞我,我病得很嚴重,發燒、咳嗽、流鼻水,我要掛號。」楚湘伊從未在小診所看過病,她有專屬的家庭醫生,對醫療制度並不明了。
魏青楓失笑地安撫道︰「依照健保局規定,大部分的診所,醫生看診時數都有限制,我們診所是星期三下午休診。」限制看診時數是避免醫生爆肝,過勞死。
不過佑青診所有兩名醫生輪診,應該不用休診,可是魏青楓和方佑文都不想太拚,因此訂了星期三下午為休診日,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好放鬆身心。
「這是什麼爛規定,萬一臨時生病了誰要負責?你當醫生的,卻任由健保局安排,你都不知道要抗爭嗎?」楚湘伊因為不能如願而遷怒。
「我們鎮上還有一間許綜合診所,再不然最近的大型醫院在二十公里外,每小時有一班公車直達,若是你等不及,有青山計程車車隊隨時載客。」不會誰少了誰會活不下去,醫生的力量有限,只能先顧好自己才能顧及普羅大眾。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冷漠,對病人毫無同理心,阿風為什麼會看上你這個無情到近乎冷血的女人!」
楚湘伊一見到她就無法冷靜,總想著要用最惡毒的話攻擊她。
「應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是好是壞他都看得順眼。」感情無絕對,一眼瞬間,化為永恆。
「你不要臉!」楚湘伊氣得口不擇言。
魏青楓不冷不熱的回道︰「你要臉就不會天天堵在我們診所,就為了給我難堪,殊不知難看的人是你。」
她這個楚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話,沒病也來掛號,一坐上問診室就不肯離開,影響下一號看診患者,每次都要勞動兩名護士將她架出去,若是不讓她掛號,她就會大呼小叫的拍打櫃台窗口,還拿出一疊千元大鈔,揚言她要是掛不了號,就要找一群人來鬧事,讓診所開不了門。
魏青楓不怕楚湘伊鬧,因為青山鎮的居民也不會由著她胡來,她只是覺得楚湘伊三不五時來鬧一下實在很煩人,為了耳根子清靜,只要沒有病人時,她會讓楚湘伊進入診間,兩人大眼瞪小眼,比誰的耐性十足。
通常是魏青楓不理人,整理著手邊的看診資料,被架過幾回的楚湘伊也有羞恥心,在有病患掛號時她會灰溜溜的離開,不讓人看見她的醜態。
「你讓他回家我就不再來找你麻煩。」她是非法囚禁,違反人身自由。
魏青楓好笑的回道︰「腳長在他身上,他想走,誰也留不住。」
「你的意思是我連個男人也留不住?」她憑什麼敢這麼厚顏無恥,語氣輕鬆的嘲笑她沒本事。
楚湘伊盡量打扮得和本地人無異,平價連身洋裝和淡妝,一頭波浪長髮紮成馬尾,但是她的氣質和掩飾不了的高傲神情是瞞不了人的,與在地人格格不入。
青山鎮居民挺熱情好客的,可是他們的好與善良,是針對本身就心存善念的人,要是懷著惡意而來,連小學生都會拿起他們的書包全力抗外,一條心護著自己人。
她一開始就做錯了,把魏青楓視為主要敵人,哪知她在鎮民的心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醫生女神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誰想傷害她,那人便是全鎮公敵,所以她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毫無勝算。
「我是說,你不要把全部心力都放在男人身上,看你把自己搞得多狼狽,也不要跟我說你沒有他就活不下去這種自欺欺人的話,我相信過去幾年你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不也活得好好的。」魏青楓不相信楚湘伊只有衛擎風這個男人,她有錢、有閒又有姿色,一定不乏追求者。
「你……」楚湘伊緊咬著牙,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的確有男伴,而且不只一個,但他們是彼此寂寞時取暖的對象,有性關係卻沒有愛。
其實她不敢承認是她快忘了有衛擎風這個人的存在,分離了五年後,她原本對他的執拗已經漸漸淡去,但是她忽然知道他人在台灣,還有了女朋友,猛地竄起的怒火使她失去理智,她想到的不是愛不愛他,而是如何把他搶回來,當她的炫耀品。
她的男人除非她不要了,否則其他人連碰一下都不行。
「青楓,你還在幹什麼,車子快開了。」方佑文站在一輛白色的九人小巴旁,揚聲喊道。
「就來了,我拿個醫療箱。」魏青楓應道。
她拿起常用的醫療箱,往小巴士走去,怎料走到一半,忽然覺得醫療箱的背帶被人拉住,她真的有些不快了,醫療箱內有些藥品是用玻璃瓶裝的,要是帶子被拉斷了,藥箱摔到地上,有多少人將因為藥品缺乏而延誤治療。
她可以容忍楚湘伊的任性,前提是不會有人受傷,但是若涉及人命醫療,她是無法寬恕。
「你要去哪裡?」楚湘伊死拉著帶子不放手。
「想知道?」魏青楓回過頭,冷冷的睨著她。
「嗯。」楚湘伊輕輕點頭。
「那就上車。」她該受點教訓。
「上車?」楚湘伊有些猶豫。
沒等她同意,魏青楓反手一捉,將人拉上車,車門一關,司機一看人數到齊了,油門一踩,駛向前方。
九人小巴士開得很平穩,車上坐了兩個醫生、兩個護士和一名隨行的藥劑師,另外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魏醫生,你怎麼把她也帶來了,你是故意要給我們添麻煩嗎?」李若瑤的個性很直,故意當著人家的面說得很大聲。
「她想跟就讓她跟,反正車子坐得下。」魏青楓一說完,轉頭看向臉色有些發青的楚湘伊。「我們要替住偏遠山區的老人送藥,順便為他們診療,看看他們的居家環境。」
「送藥?」藥要送到人家家裡?
「因為那些老人家大多行動不便,或是沒辦法下山看病,所以我們鎮上發起送愛到偏鄉活動,幾個診所輪流派醫生到山上看診,並把連續處方箋的藥準備好,三個月份,這樣他們就不用下山拿藥。」
年輕人都出外工作了,家中只剩下老人,人上了年紀有很多慢性病,想要根治幾乎不可能,只能用藥物控制,使病情別再惡化。
「你們為什麼要去,錢又不是很多。」沒人會做這麼笨的事,幾個病人而已,誰管他們死活。
「為什麼要去?」魏青楓笑了笑,看著車子開始順著山路往上開。「沒有為什麼,這是身為醫生的職責。」
「醫生的職責能讓你賺很多錢嗎?只要你把阿風還給我,你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對楚湘伊來說,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
一聽她將人當成貨物買賣,魏青楓除了感到訝異,對她不免也有些同情,看來她的生活真的很貧瘠,無法明白為他人付出關愛是多麼美好的事。
不過魏青楓尚未開口,一旁的正義之士已代替她發言——「還什麼還,人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麼來要人,如果有錢真的這麼了不起,你怎麼買不到你要的男人?你回去玩充氣娃娃吧,日本有推出男版的。」用錢砸人很神氣嗎?他們青山人有得是骨氣。
「若瑤,你說得太露骨了。」連充氣娃娃都說得出口,實在不能小看她這個霸氣小護士。
「魏醫生,你對她客氣,她會以為你是軟柿子,一直欺負你,如果我們不硬起來,她都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了。」醫生護士是一家人,要連成一條線,不能讓外人看他們好欺負。
魏青楓笑著拍拍李若瑤的手,要她收斂點,別霸氣外露,把男朋友嚇跑了。「楚小姐,阿擎不是個人收藏品,他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只想著要把他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那就不是他了。」
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她還要嗎?
「少跟我說教,若不是你,他為什麼連家都不回,連著幾天都讓人瞞著他不在家的事,讓我空等,全是你的錯!」
楚湘伊真的不知道衛擎風已經不在白屋,她以為他又一個人躲起來刻木頭,所以她很有耐心的等他,相信有一天他會被她的一心一意所感動。
可是她等了一天、兩天、三天,直到第四天,她覺得不對勁,他就算再怎麼沉迷於刻木頭,總還是要吃飯的吧,可是她都沒看到傭人多準備一份飯菜,於是她衝到地下室,這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李若瑤噗哧一聲,接著放聲大笑,甚至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你是傻子還是笨蛋,人家明顯是在躲你,你看不出來嗎?他不願意看到你,甚至連家也不要了,你看看你有多可怕,居然把主人都嚇跑了。」
「你胡說!擎風才不是這種人,我們從小感情就很好……」楚湘伊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憤怒的大吼。
「他有說過他喜歡你嗎?」李若瑤的這個問題一針見血。
「他、他……」楚湘伊頓時氣虛,遲遲無法回答,因為他真的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
「他有說非你莫娶嗎?」再裝呀!裝不出母老虎的樣子了。
楚湘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十指緊抓著裙子。
「看你的反應,他也不可能跟你說過什麼甜言蜜語吧,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是不會讓她傷心的。」看楚湘伊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李若瑤覺得好痛快。
「若瑤。」
「什麼事,魏醫生?」要她再多說一點嗎?她還能吐出一口井的口水將人淹死。
「到了。」第一家,陳友旺老先生。
他們今天要去十五家,等回到鎮上應該已經晚上了。
「到了?」什麼意思?
中途被打斷,李若瑤一頭霧水,直到林安怡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才一臉好險的拍拍胸脯,小心的避開楚湘伊。
精神狀況不佳的人要避免受到刺激,全車的人都發現楚湘伊的情形不對勁,只有神經特粗的她還在那大放厥辭,若是她仔細一瞧,不難瞧見楚湘伊的手心被她自己摳得流血了,只要再加一點點壓力,她就有可能爆發。
車子在山道上行駛本就多擔一層風險,若是多了個情緒失控的女人,後果如何沒人敢預料。
好在陳家離得近,司機趕緊駛進水泥鋪的前埕,一幢磚砌的平房就在眼前。
「陳伯,你好,腳還好嗎?」魏青楓提著醫療箱走進環境髒亂的屋內,一股傷口化膿的臭味迎面而來。
客廳的木製長椅上鋪了一條棉被,棉被上躺著一個七旬左右的老人,他腳跨在椅把上,一腳的褲管往上捲。
「魏醫生,你快來幫我看看,我前兩天去巡菜園時跌了一跤,不小心割傷了,我本來以為沒什麼,就隨便擦了點藥,可是昨天一早覺得腿疼得要命,好像腫起來了。」陳友旺痛得沒辦法起身,看不到傷口。
「好,你別動,我來看看。」魏青楓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說道︰「要打一針,把膿水擠出來。」
「很嚴重嗎?」他覺得有東西在肉裡鑽來鑽去。
她笑笑地在他腿上做肌肉注射。「不嚴重,用醫生的藥就會好了。」
楚湘伊好奇地捏著鼻子趨前一看,當下嚇得臉色慘白,連連退後好幾步,尖叫道︰「蟲,有白色的蟲在動!」一說完,她馬上跑到屋外去吐了。
「醫生……」陳友旺一把老淚嚇得快滴出來,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別擔心,小事,我的話你還信不過嗎?把一點腐肉割去了就沒事了,你以後去菜園要穿鞋,不能光著腳丫子,泥土裡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蟲卵會附在人的傷口上。」
好在那是蒼蠅卵化出的小蛆,要是那種會隨著血液流進體內的寄生蟲,那就比較難處理了。
陳友旺的傷口化膿變成死肉,蒼蠅最喜歡在腐肉產卵,大約明天這個時候,這些白蛆就會變成蒼繩飛走了。
「魏醫生,她吐得很慘。」林安怡彎身,附在魏青楓耳邊說。
魏青楓朝外看了一眼,神色未變的道︰「吐一吐清清腸胃也好,省得積了一肚子廢氣對著人亂噴。」說完,她清亮的陣子閃過一絲笑意。
「方醫生先到周綢老太太家,他要我跟你說一聲,等一下再到村頭的徐阿牛家碰面,若瑤跟他一起過去了。」兵分兩路效率比較好。
「好,我知道了,等會兒你捉住陳老先生的腳,別讓他亂動,我要把傷口處理一下,剛才我已經打了麻醉針,你等一下再幫他注射破傷風和消炎針劑。」
「是的,魏醫生。」林安怡應了一聲,幫忙按住陳老先生的腳。
魏青楓戴上消毒手套,用酒精棉球消毒傷口,取出高溫殺菌過的手術刀,一刀切下,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的膿水,以及無數隻小蛆。
* * *
「你怎麼敢用手……摳她那裡……」一想到那畫面,楚湘伊又是一陣反胃,可是她已經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吐了,整個人快虛脫了。
「陳阿婆已經有一個禮拜沒通便了,整個腸道堆滿糞便,而且硬化,若不及時排出,她的腸道會被撐破,到時想救也來不及。」整肚子大便造成腸堵塞,容易引發敗血癥。
「可是不是非得要用手吧,應該可以吃藥或是用工具什麼的,用手真的太噁心了……」楚湘伊實在想不透魏青楓為什麼要那麼做,不過是個老太婆,就算讓她順利排便,但她連路都走不動,上下床都要人扶著,這樣活著有什麼用?換成是她,她絕對不會多看這種人一眼。
「等藥發揮藥效太慢了,而且老人家的體力也沒這麼好,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是直接摳出。」魏青楓不覺得髒,人吃五谷雜糧總是會有氣味。
「你很臭,離我遠一點,不要把一身的臭味弄到我身上。」楚湘伊很嫌棄的揮手。
但九人座的車子空間就這麼大,她也不過是嘴上嚷嚷,真要趕人,她會是第一個被趕下車的。
魏青楓笑睨她一眼。「其實你對我的印象已經改觀許多,你有點佩服我,認為我做到其他女人做不到的事。」
楚湘伊一聽,像貓被踩到尾巴似的炸了毛。「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看你是無比的刺眼,你最好從我眼前消失,沒有你,阿風就是我的,我會比你更愛他。」
「承認不如我一點也不可恥,你給他再多的愛都不是他要的,又有什麼用,學著認清事實也是對自己負責。」化膿的傷口切開,痛過了就會好了。
「啊——你不要碰我!你居然用挖過屎的手摸我……好髒,臭死了,我全身好癢……」楚湘伊歇斯底里的巴著窗,似乎想要從車窗跳出去。
魏青楓一臉無辜的高舉雙手,很是無奈的道︰「我只是摸了你一下而已。」但她眼中有惡作劇得逞的閃光。
誰說醫生不能有一絲小邪惡,面對屢屢進犯的小細菌,就要殺得它措手不及,況且她已經忍她很久了。
「青楓學妹,你可不可以不要鬧了,司機還在開車,不能分心。」方大娘又開始說教了。下山的路不能開快,以免發生意外。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胡鬧,我明明很規矩的坐在座位上。」魏青楓正襟危坐,將兩手放在膝蓋上,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楚湘伊還在尖叫,但叫聲變弱了,她忿恨地瞪著魏青楓。
坐在副駕駛座的方佑文回頭瞪了魏青楓一眼,順便問道︰「等一下還是照慣例在七海海產店解決晚餐嗎?」
「不了,我要回家吃飯,家裡有人在等我。」一說到家裡有人在等她,魏青楓笑得特別柔媚,宛如能滴出水來。
「方醫生,這種問題以後你就別問了,魏醫生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幸福,她的男朋友可疼她了,每天把她喂得飽飽的,油光滿面。」
「好濃的酸味,我都聞到了,若瑤姊。」魏醫生沒去多可惜,這樣就少一個人付帳了。
「酸死你林安怡,我就是嫉妒怎樣!」李若瑤轉頭向魏青楓討好的道︰「魏醫生,能不能把你男朋友借給我用一天,我保證用完就歸還。」
「用一天?」魏青楓微挑高眉瞅著她。
大夥兒都表情怪異的看向李若瑤,借人家的男朋友回去「用」?她是要怎麼「用」?怎麼有種色色的感覺。
「喂!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全給我想歪了是不是?我是說,讓他去教教我的男朋友怎麼做男人,讓我跟魏醫生一樣幸福滿滿,一回到家就有心愛的男人煮好一桌熱熱的晚餐。」不吃心也暖,愛意滿到大海都裝不下。
「喔——」
「是這樣呀——」
「借一下會還嗎?」
說最後一句的人差點被爆打,但因為他是開車的司機大哥,為了全車人的安全,拳頭最後停在距離他後腦杓半寸的地方。
「魏醫生,我可以去你家吃飯嗎?」為了看美男,林安怡豁出她薄埂的面皮,「美色」當前能多吃一碗飯。
「我也要去,我男朋友出差了,不在家。」李若瑤馬上附議。
「是呀,剛好去你家聚餐。」最含蓄的徐靜枝也開口了,但她想看的是另一個男人。三個女人討論得相當熱鬧,唯有方佑文沒有吭聲,他雙眼微閉假裝打盹,實則比誰都清楚魏青楓看起來好說話,全無脾氣,可是一越過她的原則,她可是母暴龍一隻。
魏青楓做人處事的底線就是不把公事帶回家,這也包括同事,秉持公私分明的原則,她認為家是私人領域,平常工作已經很累了,何必讓唯一的樂土也不平靜。
「不好意思,我家準備的菜不多,沒辦法餓飽太多張嘴,你們請自便,恕不招待。」如方佑文所料,魏青楓直接拒絕。
「我也餓了。」楚湘伊忽然插入一句話。
但是大家有志一同的選擇忽略她。「在前面路口停車,我走回去就好。」不遠,就在巷子口。
司機踩下煞車,在路口放魏青楓下車。
就在司機正要開車時,有個人快速的跳下車,車上的人雖然感到吃驚,但他們都想著魏青楓自己可以處理好的,便讓司機繼續往前開。
那個人跟在魏青楓身後,魏青楓走一步,那個人也走一步;魏青楓停下來,那個人也跟著停步。
「楚小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正在踩她的底線。
「我餓了。」什麼事也沒有做的她餓得饑腸轆轆,因為都吐光了。
「你可以叫張媽弄給你吃。」
「張媽說過了晚餐時間就不開伙,叫我自己炒飯或煮麵。」楚湘伊說得委屈,以往肚子餓,她只要說一聲,馬上就會有人端上熱騰騰的飯菜,哪還需要她下廚,她最討厭油煙味了,衛擎風真的對傭人太好了。
「我沒有義務照顧你。」她不是她的病人。
楚湘伊鼻子一抽,眼眶略紅。「我想吃阿風煮的菜。」
「他不是煮給你吃。」魏青楓毫不客氣的打擊她,對於死纏爛打的對手,她一向不留情。
「我知道,但我想吃。」衛擎風從來沒煮飯給她吃過,她也想嚐試看看那種好滋味。
「我沒有理由答應。」那是她的專屬大廚。
楚湘伊的執著竟讓魏青楓有些吃味,她曉得自己永遠沒辦法像楚湘伊那麼死纏爛打的愛著一個男人,因為她太理智了,在愛以前她會先想這個人值不值得,愛了之後該留多少愛自己,她的愛很自私。
但是她很幸運的遇到一個對她百般包容的男人,他要她愛自己比愛他多,她是他所愛的人,他要她擁有世上最多的愛。
他給了她兩人份的愛。
「如果我說我不再纏著阿風呢?只要讓我吃到他煮的菜,我馬上搬出白屋。」那本來就不是她的家,她一住進去他就走了,活像她鳩佔鵲巢。
「我考慮考慮。」魏青楓暗自冷笑,心想,你是想搬進我家吧!白屋既然沒有你要找的人,自然要轉移陣地。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楚湘伊委屈地咬著下唇。「吃完我就走,不會賴上你。」
「你說的是真的?」魏青楓無法輕易相信她。
「是的,我絕不食言。」只是她的心會很痛很痛。
「不會出爾反爾?」魏青楓真怕她又心血來潮上演一出男人爭奪戰。
「我如果死賴著不走,你可以直接報警。」楚湘伊從來沒有這麼卑微過。
魏青楓其實非常不樂意楚湘伊踩入她的私人領域,那是她最無污染的淨地,她只讓她所愛的人進駐,可是楚湘伊像根針似的,三不五時就要扎人一下,若是不拔除,她的午後小歇、她的天朗漁釣、她的愜意人生一定會跟著說拜拜,只剩下一片散不去的烏雲跟著她。
為了以後的安逸生活著想,她勉強答應了,「好吧,最晚九點半你要離開我家,不許用任何理由逗留,你別心存僥幸,我的脾氣比你以為的還要硬,我真的會報警處理。」
「青楓,你回來了,餓了吧?我準備了好多你愛吃的菜,你快來吃……她怎麼也來了?」笑意迎人的衛擎風滿是溫柔地迎向魏青楓,可是一看到楚湘伊,他的笑容瞬間似凝,疏離的瞪著不請自來的那個人。
楚湘伊正好相反,她歡喜的想衝上前抱住他,不過在他的瞪視下,她吶吶的收斂笑意。
「她說她餓了。」魏青楓笑著上前勾住衛擎風的小指。
他布滿陰霾的美麗臉孔轉為晴天,反手牽住她的手。「我沒煮她的份。」
魏青楓輕輕的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可是你也知道張媽那個人,不是她分內的事她不會多做。」
張媽不算偷懶,但也稱不上勤快,她領多少薪水做多少工作,沒叫她做的事她不會搶來做。
這一吻,讓衛擎風的心情非常愉快,掩蓋了他對楚湘伊的厭惡,但他仍把楚湘伊當隱形人,眼裡只看得見魏青楓。「這些全是你愛吃的,多吃一點,還是熱呼呼的。」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餐桌,魏青崧早已在餐桌旁坐定,雙眼緊盯著桌上的大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再不回來你哥就要餓死了,這個傢伙根本是暴君轉世,他說你沒吃之前,誰都不準動筷。」更過分的是,他還把家裡的筷子都藏起來,一雙也找不到,存心要饞死他。魏青楓還沒來得回話,一旁就冒出一句非常煞風景的話——「怎麼都是魚?」
「這位是誰呀,巷口撿來的小貓嗎?」魏青崧一臉不屑,明知故問,斜眼一睨,帶著三分挑釁。
「你才是小貓,我是人,不吃魚,阿風,你煮別的東西給我吃。」楚湘伊最討厭海鮮了,有股怪味。
「我只煮給青楓吃。」衛擎風不客氣的回道,至於那一隻是順便,沾妹妹的光。
「挑嘴的人沒得吃,瞧瞧這紙包魚做得多好看,光看就曉得很好吃,還有煎味噌魚、醉活蝦、清蒸大蟹、涼拌海蜇、宮保雙魷……哇,不行了,筷子拿來。」再不吃他都要口水流滿桌了。
遍尋不著的筷子突然出現,魏青崧立刻接過大快朵頤,還專挑醉蝦蟹膏,殼一剝,大口咬下。
他的吃相很豪邁,一雙筷子沒停過,旁邊的佐料是冰涼的啤酒,他一口酒一口飯,暢快極了。
因為魏青楓中午沒有回來用餐,所以疼女朋友的衛擎風也沒有下廚,魏青崧只好自己去買便當吃,可是他的嘴已經被衛擎風給養挑了,便當的菜色他怎麼吃就是不順口,不是太油就是太鹹,要不然就是嫌棄菜心炒老了,豬肉是病死豬、羊死得太無辜。
「青楓,快吃,別餓著,你一向習慣早睡,待會兒吃飽後我陪你在院子散散步。」然後他們就能早早上床睡覺。衛擎風的眼中閃著一千燭光的亮度,好不期待。
看著那雙雕刻家的手剝著蝦殼,自己不吃卻放在另一只碗裡,楚湘伊看得好心酸,鼻頭發澀。
「你也吃,別只顧著我,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肌肉很結實,但是身體單薄了些。知道她喜歡男人壯一點,衛擎風搖頭搖得很快。「沒瘦,七十二公斤,我今天早上才量過,大哥可以作證。」
「誰是你大哥。」魏青崧被他那句大哥雷得噴出一口飯。
「不然要喊哥哥嗎?」衛擎風也可以跟魏青楓一樣這麼叫。
「別喊哥,我不是你的歐巴。」魏青崧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哥,你也太難伺候了,難道要他連名帶姓的叫你魏青崧嗎?」魏青楓受不了的搖搖頭。
魏青崧想了一下,勉為其難的道︰「叫魏大哥就好。」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難相處嘛!」孺子可教。
「你還是我妹嗎?」根本已經是人家的。
正當一家「三口」吃得和樂融融時,楚湘伊忽然發出小貓般的嗚咽——「我餓。」
「阿擎,你替她隨便弄兩道菜給她吃吧。」實在無法自己吃得歡樂,一旁卻有人挨餓,魏青楓難得大發善心。
吃飽飯後,衛擎風和魏青楓散完步要進屋時,剛好魏青崧從大門走了進來。
「哥,你把她送回去了嗎?」
一提到楚湘伊,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那時在魏青楓的勸說下,衛擎風臭著臉又弄了水果炒牛柳和蜜汁肉片兩道菜,這兩樣也是魏青楓愛吃的。
可是楚湘伊又有意見了,說軟綿綿的水果條太噁心,她不吃,鬧得魏青楓把油炒的水果全吃光才平息。
接下來楚湘伊每吃一口,就落下一滴眼淚,吃到後來盤子裡全是她的眼淚,沒人敢再動她盤子裡的肉。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還算她拿得起、放得下,是豁達的新時代女性,但不出人意料的她又提出無理要求,要衛擎風送她回白屋。
此話一出,除了楚湘伊之外的三個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逃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傻到要送她回去,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又被她纏住,然後強迫他留下。
楚湘伊的人品太不可靠了,在場的人無一個相信她差點剁指頭的保證,改由最閒的魏青崧送她回去,至少能確保她不會中途折返,會將人送到進了屋為止。
「她不會再留下來了,我會發動青山人網站抵制她。」
果然,不到兩天,楚湘伊和她那輛開錯路撞上橋燉的紅色名車一並被送回台北了,一路上她不哭不鬧,在小鎮的街景漸漸的淡去,她失落的發現竟無人來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