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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小鎮醫生戀習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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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8 02:24:19
    【第十章】

    有個知名雕刻家男友是什麼感覺呢?魏青楓的回答是——無感。

    她飯照吃,覺照睡,班照上,平常的休閒活動是釣魚,偶爾到山上踏踏青,聞聞芬多精,鳥語花香陶冶性情,人生無大事,偷得半日閒,誰說日子要正經八百的過。

    反倒是衛擎風的木頭一到,他整個人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趕往通風良好、由倉庫改裝的工作室,為了讓光線充足,還拆掉一角屋頂,做了個陽光直射而下的天窗,使得室內更明亮。

    平常顯得憨直的他,一接觸到木頭,目光立刻變得炯然,他可以盯著一塊原木看上一整天,久久不動。

    當雕刻刀一動,他的眼神更為專注,氣勢驚人,薄抿的唇瓣彷彿用刀削出的山壁,挺直的背影像深山的隱者,與人世間冷冷地隔了一層霧。

    他在雕刻時是完全不認人的,好似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寂而沉默。

    只要一進入工作室他便會渾然忘我,每到用餐時間,實在不想吃外食又餓得要死的魏青崧才會進去喊他,不過他多半是不理不睬,常把魏青崧氣得直跳腳。

    後來魏青崧找到治這個傻子的方法,只要在衛擎風耳邊念三遍青楓餓了,他專注的眼神就會出現短暫的茫然,而後是困惑,他會習慣性的撓撓耳朵,接著把手中的雕刻刀放下,站起身,表情平和的走向廚房做菜。

    唯一能讓他回歸現實生活的人,只有魏青楓。

    若是正在台北為衛擎風安排大型木雕展覽的黎志嘉知曉此事,相信一定也會為自己所受的委屈感到不滿又不平,兩人麻吉兼死忠朋友十幾年,居然比不上認識不到三個月的女人,教他情何以堪。

    「你怎麼又來了?」看到楚湘伊又來看診,魏青楓有些受不了的撫額輕輕呻吟,接著魏青楓看到她今天的打扮,想著真難得她會這麼平民,但視線再往下,她腳上穿的還是一般上班族薪水買不起的細跟瓖鑽繫帶高跟鞋,而且是鮮艷的棗紅色。

    「開診所不讓人上門看病嗎?」楚湘伊說得理直氣壯。

    「要跟你說聲抱歉,我們下午不看診。」她的病無藥可醫,只能靠自身療愈。

    「為什麼,你排擠我?」楚湘伊有些無理取鬧。

    「因為今天是星期三。」魏青楓回道。

    「關星期三什麼事?你不要隨便找藉口搪塞我,我病得很嚴重,發燒、咳嗽、流鼻水,我要掛號。」楚湘伊從未在小診所看過病,她有專屬的家庭醫生,對醫療制度並不明了。

    魏青楓失笑地安撫道︰「依照健保局規定,大部分的診所,醫生看診時數都有限制,我們診所是星期三下午休診。」限制看診時數是避免醫生爆肝,過勞死。

    不過佑青診所有兩名醫生輪診,應該不用休診,可是魏青楓和方佑文都不想太拚,因此訂了星期三下午為休診日,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好放鬆身心。

    「這是什麼爛規定,萬一臨時生病了誰要負責?你當醫生的,卻任由健保局安排,你都不知道要抗爭嗎?」楚湘伊因為不能如願而遷怒。

    「我們鎮上還有一間許綜合診所,再不然最近的大型醫院在二十公里外,每小時有一班公車直達,若是你等不及,有青山計程車車隊隨時載客。」不會誰少了誰會活不下去,醫生的力量有限,只能先顧好自己才能顧及普羅大眾。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冷漠,對病人毫無同理心,阿風為什麼會看上你這個無情到近乎冷血的女人!」

    楚湘伊一見到她就無法冷靜,總想著要用最惡毒的話攻擊她。

    「應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是好是壞他都看得順眼。」感情無絕對,一眼瞬間,化為永恆。

    「你不要臉!」楚湘伊氣得口不擇言。

    魏青楓不冷不熱的回道︰「你要臉就不會天天堵在我們診所,就為了給我難堪,殊不知難看的人是你。」

    她這個楚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話,沒病也來掛號,一坐上問診室就不肯離開,影響下一號看診患者,每次都要勞動兩名護士將她架出去,若是不讓她掛號,她就會大呼小叫的拍打櫃台窗口,還拿出一疊千元大鈔,揚言她要是掛不了號,就要找一群人來鬧事,讓診所開不了門。

    魏青楓不怕楚湘伊鬧,因為青山鎮的居民也不會由著她胡來,她只是覺得楚湘伊三不五時來鬧一下實在很煩人,為了耳根子清靜,只要沒有病人時,她會讓楚湘伊進入診間,兩人大眼瞪小眼,比誰的耐性十足。

    通常是魏青楓不理人,整理著手邊的看診資料,被架過幾回的楚湘伊也有羞恥心,在有病患掛號時她會灰溜溜的離開,不讓人看見她的醜態。

    「你讓他回家我就不再來找你麻煩。」她是非法囚禁,違反人身自由。

    魏青楓好笑的回道︰「腳長在他身上,他想走,誰也留不住。」

    「你的意思是我連個男人也留不住?」她憑什麼敢這麼厚顏無恥,語氣輕鬆的嘲笑她沒本事。

    楚湘伊盡量打扮得和本地人無異,平價連身洋裝和淡妝,一頭波浪長髮紮成馬尾,但是她的氣質和掩飾不了的高傲神情是瞞不了人的,與在地人格格不入。

    青山鎮居民挺熱情好客的,可是他們的好與善良,是針對本身就心存善念的人,要是懷著惡意而來,連小學生都會拿起他們的書包全力抗外,一條心護著自己人。

    她一開始就做錯了,把魏青楓視為主要敵人,哪知她在鎮民的心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醫生女神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誰想傷害她,那人便是全鎮公敵,所以她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毫無勝算。

    「我是說,你不要把全部心力都放在男人身上,看你把自己搞得多狼狽,也不要跟我說你沒有他就活不下去這種自欺欺人的話,我相信過去幾年你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不也活得好好的。」魏青楓不相信楚湘伊只有衛擎風這個男人,她有錢、有閒又有姿色,一定不乏追求者。

    「你……」楚湘伊緊咬著牙,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的確有男伴,而且不只一個,但他們是彼此寂寞時取暖的對象,有性關係卻沒有愛。

    其實她不敢承認是她快忘了有衛擎風這個人的存在,分離了五年後,她原本對他的執拗已經漸漸淡去,但是她忽然知道他人在台灣,還有了女朋友,猛地竄起的怒火使她失去理智,她想到的不是愛不愛他,而是如何把他搶回來,當她的炫耀品。

    她的男人除非她不要了,否則其他人連碰一下都不行。

    「青楓,你還在幹什麼,車子快開了。」方佑文站在一輛白色的九人小巴旁,揚聲喊道。

    「就來了,我拿個醫療箱。」魏青楓應道。

    她拿起常用的醫療箱,往小巴士走去,怎料走到一半,忽然覺得醫療箱的背帶被人拉住,她真的有些不快了,醫療箱內有些藥品是用玻璃瓶裝的,要是帶子被拉斷了,藥箱摔到地上,有多少人將因為藥品缺乏而延誤治療。

    她可以容忍楚湘伊的任性,前提是不會有人受傷,但是若涉及人命醫療,她是無法寬恕。

    「你要去哪裡?」楚湘伊死拉著帶子不放手。

    「想知道?」魏青楓回過頭,冷冷的睨著她。

    「嗯。」楚湘伊輕輕點頭。

    「那就上車。」她該受點教訓。

    「上車?」楚湘伊有些猶豫。

    沒等她同意,魏青楓反手一捉,將人拉上車,車門一關,司機一看人數到齊了,油門一踩,駛向前方。

    九人小巴士開得很平穩,車上坐了兩個醫生、兩個護士和一名隨行的藥劑師,另外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魏醫生,你怎麼把她也帶來了,你是故意要給我們添麻煩嗎?」李若瑤的個性很直,故意當著人家的面說得很大聲。

    「她想跟就讓她跟,反正車子坐得下。」魏青楓一說完,轉頭看向臉色有些發青的楚湘伊。「我們要替住偏遠山區的老人送藥,順便為他們診療,看看他們的居家環境。」

    「送藥?」藥要送到人家家裡?

    「因為那些老人家大多行動不便,或是沒辦法下山看病,所以我們鎮上發起送愛到偏鄉活動,幾個診所輪流派醫生到山上看診,並把連續處方箋的藥準備好,三個月份,這樣他們就不用下山拿藥。」

    年輕人都出外工作了,家中只剩下老人,人上了年紀有很多慢性病,想要根治幾乎不可能,只能用藥物控制,使病情別再惡化。

  「你們為什麼要去,錢又不是很多。」沒人會做這麼笨的事,幾個病人而已,誰管他們死活。

    「為什麼要去?」魏青楓笑了笑,看著車子開始順著山路往上開。「沒有為什麼,這是身為醫生的職責。」

    「醫生的職責能讓你賺很多錢嗎?只要你把阿風還給我,你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對楚湘伊來說,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

    一聽她將人當成貨物買賣,魏青楓除了感到訝異,對她不免也有些同情,看來她的生活真的很貧瘠,無法明白為他人付出關愛是多麼美好的事。

    不過魏青楓尚未開口,一旁的正義之士已代替她發言——「還什麼還,人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麼來要人,如果有錢真的這麼了不起,你怎麼買不到你要的男人?你回去玩充氣娃娃吧,日本有推出男版的。」用錢砸人很神氣嗎?他們青山人有得是骨氣。

    「若瑤,你說得太露骨了。」連充氣娃娃都說得出口,實在不能小看她這個霸氣小護士。

    「魏醫生,你對她客氣,她會以為你是軟柿子,一直欺負你,如果我們不硬起來,她都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了。」醫生護士是一家人,要連成一條線,不能讓外人看他們好欺負。

    魏青楓笑著拍拍李若瑤的手,要她收斂點,別霸氣外露,把男朋友嚇跑了。「楚小姐,阿擎不是個人收藏品,他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只想著要把他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那就不是他了。」

    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她還要嗎?

    「少跟我說教,若不是你,他為什麼連家都不回,連著幾天都讓人瞞著他不在家的事,讓我空等,全是你的錯!」

    楚湘伊真的不知道衛擎風已經不在白屋,她以為他又一個人躲起來刻木頭,所以她很有耐心的等他,相信有一天他會被她的一心一意所感動。

    可是她等了一天、兩天、三天,直到第四天,她覺得不對勁,他就算再怎麼沉迷於刻木頭,總還是要吃飯的吧,可是她都沒看到傭人多準備一份飯菜,於是她衝到地下室,這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李若瑤噗哧一聲,接著放聲大笑,甚至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你是傻子還是笨蛋,人家明顯是在躲你,你看不出來嗎?他不願意看到你,甚至連家也不要了,你看看你有多可怕,居然把主人都嚇跑了。」

    「你胡說!擎風才不是這種人,我們從小感情就很好……」楚湘伊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憤怒的大吼。

    「他有說過他喜歡你嗎?」李若瑤的這個問題一針見血。

    「他、他……」楚湘伊頓時氣虛,遲遲無法回答,因為他真的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

    「他有說非你莫娶嗎?」再裝呀!裝不出母老虎的樣子了。

    楚湘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十指緊抓著裙子。

    「看你的反應,他也不可能跟你說過什麼甜言蜜語吧,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是不會讓她傷心的。」看楚湘伊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李若瑤覺得好痛快。

    「若瑤。」

    「什麼事,魏醫生?」要她再多說一點嗎?她還能吐出一口井的口水將人淹死。

    「到了。」第一家,陳友旺老先生。

    他們今天要去十五家,等回到鎮上應該已經晚上了。

    「到了?」什麼意思?

    中途被打斷,李若瑤一頭霧水,直到林安怡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才一臉好險的拍拍胸脯,小心的避開楚湘伊。

    精神狀況不佳的人要避免受到刺激,全車的人都發現楚湘伊的情形不對勁,只有神經特粗的她還在那大放厥辭,若是她仔細一瞧,不難瞧見楚湘伊的手心被她自己摳得流血了,只要再加一點點壓力,她就有可能爆發。

    車子在山道上行駛本就多擔一層風險,若是多了個情緒失控的女人,後果如何沒人敢預料。

    好在陳家離得近,司機趕緊駛進水泥鋪的前埕,一幢磚砌的平房就在眼前。

    「陳伯,你好,腳還好嗎?」魏青楓提著醫療箱走進環境髒亂的屋內,一股傷口化膿的臭味迎面而來。

    客廳的木製長椅上鋪了一條棉被,棉被上躺著一個七旬左右的老人,他腳跨在椅把上,一腳的褲管往上捲。

    「魏醫生,你快來幫我看看,我前兩天去巡菜園時跌了一跤,不小心割傷了,我本來以為沒什麼,就隨便擦了點藥,可是昨天一早覺得腿疼得要命,好像腫起來了。」陳友旺痛得沒辦法起身,看不到傷口。

    「好,你別動,我來看看。」魏青楓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說道︰「要打一針,把膿水擠出來。」

    「很嚴重嗎?」他覺得有東西在肉裡鑽來鑽去。

    她笑笑地在他腿上做肌肉注射。「不嚴重,用醫生的藥就會好了。」

    楚湘伊好奇地捏著鼻子趨前一看,當下嚇得臉色慘白,連連退後好幾步,尖叫道︰「蟲,有白色的蟲在動!」一說完,她馬上跑到屋外去吐了。

    「醫生……」陳友旺一把老淚嚇得快滴出來,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別擔心,小事,我的話你還信不過嗎?把一點腐肉割去了就沒事了,你以後去菜園要穿鞋,不能光著腳丫子,泥土裡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蟲卵會附在人的傷口上。」

    好在那是蒼蠅卵化出的小蛆,要是那種會隨著血液流進體內的寄生蟲,那就比較難處理了。

    陳友旺的傷口化膿變成死肉,蒼蠅最喜歡在腐肉產卵,大約明天這個時候,這些白蛆就會變成蒼繩飛走了。

    「魏醫生,她吐得很慘。」林安怡彎身,附在魏青楓耳邊說。

    魏青楓朝外看了一眼,神色未變的道︰「吐一吐清清腸胃也好,省得積了一肚子廢氣對著人亂噴。」說完,她清亮的陣子閃過一絲笑意。

    「方醫生先到周綢老太太家,他要我跟你說一聲,等一下再到村頭的徐阿牛家碰面,若瑤跟他一起過去了。」兵分兩路效率比較好。

    「好,我知道了,等會兒你捉住陳老先生的腳,別讓他亂動,我要把傷口處理一下,剛才我已經打了麻醉針,你等一下再幫他注射破傷風和消炎針劑。」

    「是的,魏醫生。」林安怡應了一聲,幫忙按住陳老先生的腳。

    魏青楓戴上消毒手套,用酒精棉球消毒傷口,取出高溫殺菌過的手術刀,一刀切下,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的膿水,以及無數隻小蛆。

*             *             *

    「你怎麼敢用手……摳她那裡……」一想到那畫面,楚湘伊又是一陣反胃,可是她已經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吐了,整個人快虛脫了。

    「陳阿婆已經有一個禮拜沒通便了,整個腸道堆滿糞便,而且硬化,若不及時排出,她的腸道會被撐破,到時想救也來不及。」整肚子大便造成腸堵塞,容易引發敗血癥。

    「可是不是非得要用手吧,應該可以吃藥或是用工具什麼的,用手真的太噁心了……」楚湘伊實在想不透魏青楓為什麼要那麼做,不過是個老太婆,就算讓她順利排便,但她連路都走不動,上下床都要人扶著,這樣活著有什麼用?換成是她,她絕對不會多看這種人一眼。

    「等藥發揮藥效太慢了,而且老人家的體力也沒這麼好,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是直接摳出。」魏青楓不覺得髒,人吃五谷雜糧總是會有氣味。

    「你很臭,離我遠一點,不要把一身的臭味弄到我身上。」楚湘伊很嫌棄的揮手。

    但九人座的車子空間就這麼大,她也不過是嘴上嚷嚷,真要趕人,她會是第一個被趕下車的。

    魏青楓笑睨她一眼。「其實你對我的印象已經改觀許多,你有點佩服我,認為我做到其他女人做不到的事。」

    楚湘伊一聽,像貓被踩到尾巴似的炸了毛。「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看你是無比的刺眼,你最好從我眼前消失,沒有你,阿風就是我的,我會比你更愛他。」

    「承認不如我一點也不可恥,你給他再多的愛都不是他要的,又有什麼用,學著認清事實也是對自己負責。」化膿的傷口切開,痛過了就會好了。

    「啊——你不要碰我!你居然用挖過屎的手摸我……好髒,臭死了,我全身好癢……」楚湘伊歇斯底里的巴著窗,似乎想要從車窗跳出去。

    魏青楓一臉無辜的高舉雙手,很是無奈的道︰「我只是摸了你一下而已。」但她眼中有惡作劇得逞的閃光。

    誰說醫生不能有一絲小邪惡,面對屢屢進犯的小細菌,就要殺得它措手不及,況且她已經忍她很久了。

    「青楓學妹,你可不可以不要鬧了,司機還在開車,不能分心。」方大娘又開始說教了。下山的路不能開快,以免發生意外。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胡鬧,我明明很規矩的坐在座位上。」魏青楓正襟危坐,將兩手放在膝蓋上,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楚湘伊還在尖叫,但叫聲變弱了,她忿恨地瞪著魏青楓。

    坐在副駕駛座的方佑文回頭瞪了魏青楓一眼,順便問道︰「等一下還是照慣例在七海海產店解決晚餐嗎?」

    「不了,我要回家吃飯,家裡有人在等我。」一說到家裡有人在等她,魏青楓笑得特別柔媚,宛如能滴出水來。

    「方醫生,這種問題以後你就別問了,魏醫生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幸福,她的男朋友可疼她了,每天把她喂得飽飽的,油光滿面。」

    「好濃的酸味,我都聞到了,若瑤姊。」魏醫生沒去多可惜,這樣就少一個人付帳了。

    「酸死你林安怡,我就是嫉妒怎樣!」李若瑤轉頭向魏青楓討好的道︰「魏醫生,能不能把你男朋友借給我用一天,我保證用完就歸還。」

    「用一天?」魏青楓微挑高眉瞅著她。

    大夥兒都表情怪異的看向李若瑤,借人家的男朋友回去「用」?她是要怎麼「用」?怎麼有種色色的感覺。

    「喂!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全給我想歪了是不是?我是說,讓他去教教我的男朋友怎麼做男人,讓我跟魏醫生一樣幸福滿滿,一回到家就有心愛的男人煮好一桌熱熱的晚餐。」不吃心也暖,愛意滿到大海都裝不下。

    「喔——」

    「是這樣呀——」

    「借一下會還嗎?」

    說最後一句的人差點被爆打,但因為他是開車的司機大哥,為了全車人的安全,拳頭最後停在距離他後腦杓半寸的地方。

    「魏醫生,我可以去你家吃飯嗎?」為了看美男,林安怡豁出她薄埂的面皮,「美色」當前能多吃一碗飯。

    「我也要去,我男朋友出差了,不在家。」李若瑤馬上附議。

    「是呀,剛好去你家聚餐。」最含蓄的徐靜枝也開口了,但她想看的是另一個男人。三個女人討論得相當熱鬧,唯有方佑文沒有吭聲,他雙眼微閉假裝打盹,實則比誰都清楚魏青楓看起來好說話,全無脾氣,可是一越過她的原則,她可是母暴龍一隻。

    魏青楓做人處事的底線就是不把公事帶回家,這也包括同事,秉持公私分明的原則,她認為家是私人領域,平常工作已經很累了,何必讓唯一的樂土也不平靜。

    「不好意思,我家準備的菜不多,沒辦法餓飽太多張嘴,你們請自便,恕不招待。」如方佑文所料,魏青楓直接拒絕。

    「我也餓了。」楚湘伊忽然插入一句話。

    但是大家有志一同的選擇忽略她。「在前面路口停車,我走回去就好。」不遠,就在巷子口。

    司機踩下煞車,在路口放魏青楓下車。

    就在司機正要開車時,有個人快速的跳下車,車上的人雖然感到吃驚,但他們都想著魏青楓自己可以處理好的,便讓司機繼續往前開。

    那個人跟在魏青楓身後,魏青楓走一步,那個人也走一步;魏青楓停下來,那個人也跟著停步。

    「楚小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正在踩她的底線。

    「我餓了。」什麼事也沒有做的她餓得饑腸轆轆,因為都吐光了。

    「你可以叫張媽弄給你吃。」

    「張媽說過了晚餐時間就不開伙,叫我自己炒飯或煮麵。」楚湘伊說得委屈,以往肚子餓,她只要說一聲,馬上就會有人端上熱騰騰的飯菜,哪還需要她下廚,她最討厭油煙味了,衛擎風真的對傭人太好了。

    「我沒有義務照顧你。」她不是她的病人。

    楚湘伊鼻子一抽,眼眶略紅。「我想吃阿風煮的菜。」

    「他不是煮給你吃。」魏青楓毫不客氣的打擊她,對於死纏爛打的對手,她一向不留情。

    「我知道,但我想吃。」衛擎風從來沒煮飯給她吃過,她也想嚐試看看那種好滋味。

    「我沒有理由答應。」那是她的專屬大廚。

    楚湘伊的執著竟讓魏青楓有些吃味,她曉得自己永遠沒辦法像楚湘伊那麼死纏爛打的愛著一個男人,因為她太理智了,在愛以前她會先想這個人值不值得,愛了之後該留多少愛自己,她的愛很自私。

    但是她很幸運的遇到一個對她百般包容的男人,他要她愛自己比愛他多,她是他所愛的人,他要她擁有世上最多的愛。

    他給了她兩人份的愛。

    「如果我說我不再纏著阿風呢?只要讓我吃到他煮的菜,我馬上搬出白屋。」那本來就不是她的家,她一住進去他就走了,活像她鳩佔鵲巢。

    「我考慮考慮。」魏青楓暗自冷笑,心想,你是想搬進我家吧!白屋既然沒有你要找的人,自然要轉移陣地。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楚湘伊委屈地咬著下唇。「吃完我就走,不會賴上你。」

    「你說的是真的?」魏青楓無法輕易相信她。

    「是的,我絕不食言。」只是她的心會很痛很痛。

    「不會出爾反爾?」魏青楓真怕她又心血來潮上演一出男人爭奪戰。

    「我如果死賴著不走,你可以直接報警。」楚湘伊從來沒有這麼卑微過。

    魏青楓其實非常不樂意楚湘伊踩入她的私人領域,那是她最無污染的淨地,她只讓她所愛的人進駐,可是楚湘伊像根針似的,三不五時就要扎人一下,若是不拔除,她的午後小歇、她的天朗漁釣、她的愜意人生一定會跟著說拜拜,只剩下一片散不去的烏雲跟著她。

    為了以後的安逸生活著想,她勉強答應了,「好吧,最晚九點半你要離開我家,不許用任何理由逗留,你別心存僥幸,我的脾氣比你以為的還要硬,我真的會報警處理。」

    「青楓,你回來了,餓了吧?我準備了好多你愛吃的菜,你快來吃……她怎麼也來了?」笑意迎人的衛擎風滿是溫柔地迎向魏青楓,可是一看到楚湘伊,他的笑容瞬間似凝,疏離的瞪著不請自來的那個人。

    楚湘伊正好相反,她歡喜的想衝上前抱住他,不過在他的瞪視下,她吶吶的收斂笑意。

    「她說她餓了。」魏青楓笑著上前勾住衛擎風的小指。

    他布滿陰霾的美麗臉孔轉為晴天,反手牽住她的手。「我沒煮她的份。」

    魏青楓輕輕的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可是你也知道張媽那個人,不是她分內的事她不會多做。」

    張媽不算偷懶,但也稱不上勤快,她領多少薪水做多少工作,沒叫她做的事她不會搶來做。

    這一吻,讓衛擎風的心情非常愉快,掩蓋了他對楚湘伊的厭惡,但他仍把楚湘伊當隱形人,眼裡只看得見魏青楓。「這些全是你愛吃的,多吃一點,還是熱呼呼的。」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餐桌,魏青崧早已在餐桌旁坐定,雙眼緊盯著桌上的大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再不回來你哥就要餓死了,這個傢伙根本是暴君轉世,他說你沒吃之前,誰都不準動筷。」更過分的是,他還把家裡的筷子都藏起來,一雙也找不到,存心要饞死他。魏青楓還沒來得回話,一旁就冒出一句非常煞風景的話——「怎麼都是魚?」

    「這位是誰呀,巷口撿來的小貓嗎?」魏青崧一臉不屑,明知故問,斜眼一睨,帶著三分挑釁。

    「你才是小貓,我是人,不吃魚,阿風,你煮別的東西給我吃。」楚湘伊最討厭海鮮了,有股怪味。

    「我只煮給青楓吃。」衛擎風不客氣的回道,至於那一隻是順便,沾妹妹的光。

    「挑嘴的人沒得吃,瞧瞧這紙包魚做得多好看,光看就曉得很好吃,還有煎味噌魚、醉活蝦、清蒸大蟹、涼拌海蜇、宮保雙魷……哇,不行了,筷子拿來。」再不吃他都要口水流滿桌了。

    遍尋不著的筷子突然出現,魏青崧立刻接過大快朵頤,還專挑醉蝦蟹膏,殼一剝,大口咬下。

    他的吃相很豪邁,一雙筷子沒停過,旁邊的佐料是冰涼的啤酒,他一口酒一口飯,暢快極了。

    因為魏青楓中午沒有回來用餐,所以疼女朋友的衛擎風也沒有下廚,魏青崧只好自己去買便當吃,可是他的嘴已經被衛擎風給養挑了,便當的菜色他怎麼吃就是不順口,不是太油就是太鹹,要不然就是嫌棄菜心炒老了,豬肉是病死豬、羊死得太無辜。

    「青楓,快吃,別餓著,你一向習慣早睡,待會兒吃飽後我陪你在院子散散步。」然後他們就能早早上床睡覺。衛擎風的眼中閃著一千燭光的亮度,好不期待。

    看著那雙雕刻家的手剝著蝦殼,自己不吃卻放在另一只碗裡,楚湘伊看得好心酸,鼻頭發澀。

    「你也吃,別只顧著我,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肌肉很結實,但是身體單薄了些。知道她喜歡男人壯一點,衛擎風搖頭搖得很快。「沒瘦,七十二公斤,我今天早上才量過,大哥可以作證。」

    「誰是你大哥。」魏青崧被他那句大哥雷得噴出一口飯。

    「不然要喊哥哥嗎?」衛擎風也可以跟魏青楓一樣這麼叫。

    「別喊哥,我不是你的歐巴。」魏青崧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哥,你也太難伺候了,難道要他連名帶姓的叫你魏青崧嗎?」魏青楓受不了的搖搖頭。

    魏青崧想了一下,勉為其難的道︰「叫魏大哥就好。」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難相處嘛!」孺子可教。

    「你還是我妹嗎?」根本已經是人家的。

    正當一家「三口」吃得和樂融融時,楚湘伊忽然發出小貓般的嗚咽——「我餓。」

    「阿擎,你替她隨便弄兩道菜給她吃吧。」實在無法自己吃得歡樂,一旁卻有人挨餓,魏青楓難得大發善心。

    吃飽飯後,衛擎風和魏青楓散完步要進屋時,剛好魏青崧從大門走了進來。

    「哥,你把她送回去了嗎?」

    一提到楚湘伊,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那時在魏青楓的勸說下,衛擎風臭著臉又弄了水果炒牛柳和蜜汁肉片兩道菜,這兩樣也是魏青楓愛吃的。

    可是楚湘伊又有意見了,說軟綿綿的水果條太噁心,她不吃,鬧得魏青楓把油炒的水果全吃光才平息。

    接下來楚湘伊每吃一口,就落下一滴眼淚,吃到後來盤子裡全是她的眼淚,沒人敢再動她盤子裡的肉。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還算她拿得起、放得下,是豁達的新時代女性,但不出人意料的她又提出無理要求,要衛擎風送她回白屋。

    此話一出,除了楚湘伊之外的三個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逃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傻到要送她回去,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又被她纏住,然後強迫他留下。

    楚湘伊的人品太不可靠了,在場的人無一個相信她差點剁指頭的保證,改由最閒的魏青崧送她回去,至少能確保她不會中途折返,會將人送到進了屋為止。

    「她不會再留下來了,我會發動青山人網站抵制她。」

    果然,不到兩天,楚湘伊和她那輛開錯路撞上橋燉的紅色名車一並被送回台北了,一路上她不哭不鬧,在小鎮的街景漸漸的淡去,她失落的發現竟無人來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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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8 02:24:44
   【第十一章】

    「青楓,過兩天你能陪我去台北嗎?」

    「有事?」

    「小黎說明年六月要辦木雕個展,他讓我先去勘景,看接下來七、八個月要雕什麼。」

    「你一個人不敢去?」他已經能適應團體生活,但前提是她必須在場,她不在他便會心慌不已。

    衛擎風沉默許久,才悶悶的道︰「不想去。」他的眼底有很深很濃的陰鬱。

    「因為那裡有你不喜歡的人?」魏青楓問道。

    他沒有回話。「還是有不好的回憶?」

    他常常坐在窗戶旁望著天空,眼神中有著淡淡的哀傷,那樣的他讓她很心疼,她想幫助他走出陰霾,可是他的傷應該藏了很多年,她也知道急不得。

    魏青楓看得出來他正在逐步痊癒,因為他的話變多了,也有了更多的笑容,除了她和哥哥,他也能接受天真可愛孩童的碰觸,不像以前,只要別人稍微一靠近,他就會厭惡的把人推開。

    所以還是得一步一步來,用引導的方式讓他走得更穩,他也很用心想走入她的世界,成為她的家人。

    「青楓,我可以不談嗎?」衛擎風不願意回想,那回憶太可怕,有一陣子他夜夜無法入睡,夢裡有無數隻手在拉扯著他。

    「為什麼不想談?」他有那麼害怕面對嗎?

    「我這裡還很痛。」他抓起她的手,往胸口一貼。

    魏青楓心口一抽,兩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好,我知道了,我不問了,等你想說時再告訴我。」

    「嗯。」他想他一輩子也不會說。

    和木頭的牽扯太深了,衛擎風已分不清是不是愛,他只曉得那份眷戀已深入骨髓,一如他所愛的青楓。

    「等你確定日期、預計要停留幾天再告訴我,我跟學長調個班,我陪你去。」

    「你真的要陪我去?」他難掩歡喜,雙眼登時一亮。

    「煮的。」魏青楓俏皮的一眨眼。

    衛擎風開心的抱著她猛親,把她的額頭到下巴都吻遍了。「青楓,你真好。」

    「知道我好就要對我更好。」她打趣道。其實她已經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再有更多的要求就過分了。

    「好,我會對你更好,比對我自己還要好,你是我的青楓,我最愛的人。」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光芒。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深情的雙眸,魏青楓不免動容,一手溫柔的輕撫著他光滑的臉頰。「我也愛你,阿擎。」

    「你……你也愛、愛我?」衛擎風都結巴了,他的表情由茫然到驚愕,最後是狂喜,咧開嘴衝著她傻笑。

    「怎麼了?」魏青楓好笑的瞅著他,他這呆呆傻傻的樣子還真可愛。

    「我以為你沒有那麼喜歡我。」他更不敢奢求她會愛他。

    她一笑。「不喜歡又怎麼會和你在一起,傻瓜。」

    「青楓,你真的愛我嗎?」他不確定的再問一遍。

    「是呀,我愛你。」一說出口,她才發現自己是愛他的,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有些難以置信。」衛擎風覺得他的心好像長出了翅膀,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

    「為什麼不信?」她是好醫生,看起來很可靠呀!

    「因為不踏實。」他忽然抱緊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

    魏青楓原本以為這是他愛她的表現,也就由著他抱,直到感覺肩膀有濕意,又看到他的雙肩一起一伏的抽動著,她才知道他哭了。

    她也覺得難過,她居然忽視他多感而脆弱的心情,也自責自己的疏忽,讓心愛的男人受了愛不得的委屈。

    「阿擎,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論路有多長,我都會陪著你。」她握住他的手,笑眼燦如星。

    「好,只要青楓陪著我,多難我都撐得下去。」

    他原本封閉的世界打開了,多了一個聰明理智堅強、叫做魏青楓的女人。

    兩人很是甜蜜的相望,深深擁吻,唇舌交纏。

    驀地,棒打鴛鴦的人來了,故意用力咳了幾聲,宣示自己的存在——「夠了吧兩位,不要太刺激我,請尊重一下我這位屋主。」兒童不宜的畫面看多了會教人上火。

    走遍世界各個角落的極限運動專家,至今居然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而窩在小鎮不挪巢的草根女醫生已經找到她的春天,這樣的落差真讓人心酸。

    「我以為房子是我的。」魏青楓不留情的道。

    「過戶到你名下了嗎?」嗟!

    「爺爺說要留給我當嫁妝。」所有人都離開了,只有她留守,她是這個家的軸心,飛遠的人都會回來。

    「等你真的嫁人了再說。」魏青崧睨了她一眼。

    「壞哥哥。」她一啐。

    「醜妹妹。」她小時候沒現在好看,黃毛丫頭一個。

    魏青楓踩他一腳當做反擊。「再醜也有人要。」

    「我要,我要,我要青楓。」衛擎風很是珍惜地將施暴的女友拉回懷中,她連打人都可愛得像個小女孩。

    「都給你,你也未免太不挑了,這麼凶悍的女人你也敢要……噢嗚!妹呀,你這是要廢了你老哥嗎?」她真踩下去,還用腳跟用力在他腳背上旋了兩圈……明明這麼凶殘,怎會有人瞎了眼看上她?

    魏青崧不是不疼妹妹,而是太了解她的本性,擔心她原形畢露,把好不容易釣上的男人給嚇跑了。

*             *             *

    潮水一波波翻湧至岸邊,灰白色的沙子鋪滿海岸線,潮來潮往的潮汐一日復一日,等待著每天的旭日和晚霞。

    如此平靜的日子又過了七日——

    「看到沒,依山傍海好風景,前面窗簾一拉正對著淡水河口,一望無際的大海就在眼前,再往左邊看是101大樓,你爬到腿斷了都爬不到最頂層,千萬不要輕易嘗試,還有……」

    「腿斷了怎麼爬上去,這時候該做的事叫救護車。」這是常識,小學生都知道。

    「佛……」面皮發脹,嘴唇輕顫,被點穴似的黎志嘉睜大眼,眼中有淚光。

    「佛什麼,你中風了嗎?青楓,你是醫生,你快點幫他看看。」要是年紀輕輕就生病,以後誰當他的經紀人。

    魏青楓才剛取出針灸用的長針,電池斷電的男人倏地回過神來。

    「佛祖顯靈了呀!我們的小自閉居然會說冷笑話,讓我震驚得無法動彈。」神跡呀!

    老天爺終於開眼了。

    「不要叫他小自閉,他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和一般人一樣。」魏青楓有些不悅的糾正道。自閉癥不是無法根治,但需要時間,依程度輕重配合治療。

    「啊!魏醫生是吧,你真是太厲害了,敬佩敬佩,小小的身體能撼動巨木,化腐朽為神奇,造天地萬物……」黎志嘉情緒激動的衝上前握住她手,非常用力地上下直搖。

    可是他握手握得太久了,久到某個醋意橫生的男人一掌拍開他的手,沒好臉色的瞪著他。

    「不許碰我的青楓。」他把她的手都握紅了。

    「醫生,你看他是不是又發病了,我是他的超級好朋友,唯一的麻吉,最佳的死黨,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經紀人,他居然對我動手?!」黎志嘉深深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苦心都付諸流水了,居然遇到一個見色忘友的臭傢伙。

    「身兼數職,辛苦你了。」魏青楓回道。

    衛擎風也不容易,活了二十七年,能信任的知已只有一個。

    終於有人了解自己多年媳婦熬成婆的苦楚,黎志嘉假意拭淚。「我的汗水沒有白流,努力是值得驕傲的。」

    「阿擎,我看他病得不輕,有歇斯底里癥狀,你確定他是你的朋友?」情緒起伏過大會讓病情加重。

    魏青楓的一句話,瞬間將黎志嘉勝利的光輝給打碎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們沒有一起玩。

    衛擎風這句不是朋友,黎志嘉覺得他的世界崩潰了,碎成一片片,他的身形縮小再縮小,擠在小小的角落。

    「嗯,起碼不是物以類聚。」她可以稍微放心。

    物以類聚?!他和那個小自閉?她的醫生執照是拿兩隻鴨換的吧,庸醫誤人。

    「他是我的經紀人。」小黎是他見過最會推銷的高手,巴掌大的木雕作品能賣到上百萬。

    衛擎風不曉得他的創作有多受歡迎,每次只要新作品一推出,便會面臨瘋狂搶購,必須競標才能決定買主。

    一名知名藝術評論家曾說過——看他的作品有如歷經滄桑的七旬老者用他的生命刻出一生的故事,細膩中見真情,刻劃里有感動,在情深與情淺留一處空白,教人一見很難不落淚。

    再冷酷的人看了他的作品也會動容,從此改變了想法,他的木雕中有一種凝聚的力量,讓人在絕望中看見萌芽的希望。

    「衛大師,你幾時變得這般風趣,討人喜歡,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讓你有一絲絲像人。」

    要衛擎風接納一個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以前的他,只看得見自己,如今看到他驚人的轉變,黎志嘉感慨又歡喜,他一直很喜歡打小就美得像個洋娃娃的衛擎風,一心想讓他「活過來」,希望他能像一般人那樣會哭、會笑,還會發脾氣。

    可是如今看著他面帶笑容,懷裡擁著知性美女,眼中的柔情柔得能滴出水,一臉深情款款的模樣,黎志嘉一時間又有些無法適應,有片刻的恍惚,以為看錯了人。

    衛擎風的銳變他沒有參與到,難免失落,更令人落寞的是他的改變不是他多年來的潛移默化,而是愛情。

    「我本來就是人。」只是不愛說話。

    「是啦,你是人,可是戳你你不會叫,推你你就直接倒在地上睡大覺,對著你大吼大叫,你連看也不看一眼,繼續玩你的積木,只有踩你的腳的時候,你才會抬頭看我一眼。」

    他容易嗎?兩人的友誼全靠他單方面維持,要是連他都不理他,小自閉多可憐,一個人孤伶伶的。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他長大後有好一點。

    「你沒聽過三歲看大呀,你小時候玩木頭,長大了也玩木頭,根本沒兩樣。」幼時是積木,多年後手上多了一把雕刻刀,那還是他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沒想到竟是木雕大師走入雕刻世界的開端,他從此愛不釋手。

    「青楓,別聽他的,他在毀謗我。」衛擎風拉著魏青楓遠離說話浮誇的禍源,一起參觀屋內的擺設。

    這是他們接下來這五天要住的地方,雖然稱不上是豪宅,但也不差,一層兩戶,將近七十坪,格局是三房兩廳兩衛浴,還有書房和工作室,全天電腦監控,有大樓管理和警衛輪班巡邏,出入用一張具有身分證明的磁卡,非住戶不得進入。

    十分嚴格的控管,即使是家人探訪也要先登記,由住戶決定禁見或允許上樓。

    「好,我聽你的,他這人說話不老實,油腔滑調。」魏青楓俏皮的一眨眼,裝出柔順小女人姿態。

    「嘖!天地良心呀,這世上有比我更老實的人嗎?你們這對愛情鳥合起來攻擊我,我不服。」他該不該咬衣角啜泣。

    衛擎風把他靠近的臉推遠。「這屋子是你的?」

    「不,是你的。」

    「我的?」衛擎風與魏青楓對視一眼,同樣感到訝異。

    「我以你的名義買的,算是投資,我想也許有一天你會回來看看,堂堂的木雕大師怎麼能沒有一個好一點的落腳處。」黎志嘉說得認真。

    魏青楓看得出來他對衛擎風的情義,有些感動的道︰「阿擎不會說,但我代替他謝謝你,我也希望有你這樣的朋友。」他讓人感覺到世界還有美好的一面。

    黎志嘉似笑非笑的勾起唇,眼露興味。「我怕小自閉……啊!阿擎不同意,他一副很怕我把你搶走的樣子。」

    魏青楓笑著拍拍衛擎風的手。「放心,搶不走,他太瘦了。」

    太瘦?黎志嘉不解的挑眉,他常上健身房,自認為維持得不錯,而且他身材修長,去當個模特兒也可以。

    聽她這麼一說,衛擎風放心了。「青楓,你渴不渴,我榨杯果汁給你喝。」他不得不說小黎真是準備周到,冰箱裡早就備好了水果和食材,完全不用擔心會餓到。

    「好,蘋果多一點,我喜歡微酸的味道。」

    「嗯!」

    衛擎風一走入廚房,說話有幾分娘氣的黎志嘉目光一利,面上沒有半絲笑容,獵大一般的盯著眼前的女人。

    「你有話要跟我說?」

    被她一搶白,他微惱了一下。「你很聰明,聰明到我不知道該喜歡你,還是痛恨你。」

    「所以?」她等著下文。

    「擎風的爸媽要見你。」他是傳話人。

    「見我?」魏青楓有些錯愕,衛擎風的父母怎麼會知道她是誰?

    「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是反對你們在一起,只是單純地想見一面,他們想看看能令他們兒子笑的人。」衛家兩老也不是不疼衛擎風,只能說他們親子的緣分太淺了吧。

    「阿擎和他父母的關係不好?」同在一個城市居然不碰面。

    「很糟。」糟到無法想像。

    「原因?」事出必有因。

    「我不知道該不該由我來告訴你,畢竟這攸關他個人隱私。」

    「好吧,你來安排,我會準時赴約。」該來的總會來。

    看著拿著果汁走過來的衛擎風,黎志嘉將聲音壓得很低,「對他好一點,他這些年過得很辛苦。」

    「正巧,我哥也說過一樣的話,只不過對象換了個人。」魏青楓笑得很甜。

    黎志嘉一聽,微張大眼睛瞪了她一眼。

    「青楓,來,喝喝看,我還加了酪梨、水蜜桃、奇異果和牛奶,喝了可以讓你的皮膚變得更好。」

    魏青楓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滿足的伸出舌頭舔去唇上的奶沬。「嗯,好喝,我家阿擎越來越賢慧了,愛死你了。」

    衛擎風溫柔的看著她,在她唇邊一啄。

    看到這一幕,莫名感到溫馨的黎志嘉心想,這樣也不錯,小自閉找到他的青鳥,他會就此快樂一生吧!

*             *             *

    突然要見男朋友的父母,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來到約定好的咖啡店門口,魏青楓的手心滲出點汗,為了平息心中的不安,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為自己打氣,她知道自己可以的。

    因為衛擎風跟父母感情不好,因此要與家長碰面的事必須瞞著他,免得勾起他不愉快的回憶。

    好在衛擎風對雕刻一事十分沉迷,給他一塊木頭,一把雕刻刀,他便會一頭栽進刀在木紋上遊走的快樂,她又找了個藉口說要出門買點禮物回去送人,他就沒有多問了。

    「你是……魏醫生?」

    衛擎風的父母和她想像的很不一樣,乍看之下很難想像他們是夫妻,衛父體型高大,健壯修長,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卻不顯老,有著中年大叔的魅力;衛母相當福態,臉圓嘟嘟的,身高只到丈夫的肩膀,臉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是的,我是魏青楓,很高興認識兩位。」衛青楓主動伸出手和衛父一握,但對衛母是點頭示意。

    「坐。」衛展一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好的,謝謝。」衛青楓的態度落落大方。

    「你和影片上長得不太一樣……啊!我是小風的媽媽,我是說,我也看過網路上的影片,但你本人比較高、比較白,也長得比較好看。」季秀梅迫不及待的道。

    「現場人很多,拍攝的人也跟著走動,鏡頭不穩難免失真。」到底是誰PO上去的,她想找人算帳都找不到。

    這些人呀,真是太閒了,一點小事也要PO,把她弄得好像地標似的,每個瀏覽過青山人網站的人都知道她是魏醫生。

    「你……呃,跟我兒子交往多久了?」當母親的都比較心急,開門見山的問。

    「三個多月。」但是感覺好像很久了。

    緣分真的很玄妙,明明起初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卻意外開始有所接觸,激起火花,然後相愛。

    「才三個多月……」衛展一在桌子底下拉了妻子的手一下,季秀梅臉上的不太滿意馬上變得和藹可親。三個月也不算短了,我養了他二十幾年還沒見他笑過呢!他總是板個臉像個小老頭,嚴肅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靠近他。」

    「魏醫生,我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藉由你來了解我們的兒子,他已經很多年沒回家了。」一想到從小就和他們不親的小兒子,衛展一欷吁不已,有一股很深的疲憊湧起。「他為什麼不回家?」魏青楓問道。

    「這……」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的,卻都不願意說出當年的事。

    「前陣子的某一天,他一身濕的跑來我家,表情看起來害怕又憤怒,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肯說,後來他趴在我肩頭哭了很久,是那種無聲的低泣,我不是他的父母,但我心疼他,我也忍不住想,在你們和我沒看見的時候,他又獨自哭了幾回?」

    季秀梅的眼眶馬上就紅了,豆大的淚珠從頰邊滑落,嗚嗚地哭得好不傷心。

    「他還沒忘了那件事……」衛展一沉重地嘆了口氣。

    「要談談嗎?」魏青楓語氣輕柔地誘導他們講出當年的事。

    「一言難盡,想說也不知從何說起。」那件事對衛家的每個人而言都是傷害。

    「還是我來說吧,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小風的反應會那麼大,他竟然……」

    衛擎風從小到大沒上過學,他都以自修的方式透過網路教學學習,因此他對電腦程序很擅長,除了雕木頭的時間外,他幾乎都在上網,電腦成為他唯一的老師和溝通對象。

    他十七歲那年寫了一個遊戲軟體,當時他大哥覺得有趣就拿給父親看,父子倆都認為不錯,決定將這款遊戲上市,誰也沒料到這款遊戲會風靡各國小、國中,連大人也在玩,一年內讓他們賺進上億台幣。

    然而利益使人貪婪,因為賺得多,一下子名利雙收,被財富沖昏了頭的衛家人便逼衛擎風多設計幾款電玩遊戲,他們要趁電玩遊戲正夯時坐上業界龍頭的位置。

    剛開始衛擎風還挺樂意的,賺到的錢他可以去買喜歡的木頭,可是到了最後他發現他連摸木頭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雕刻了,所以他越來越不耐煩,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真正的爆發點是……

    「那一年我玩股票輸了很多錢,有很多是跟朋友借的,他們追著我要債,我不想讓家裡人知道我投資失敗,因此我叫小風趕緊設計一個遊戲軟體,我好拿出來賣,籌錢還債,可是他說他要雕座蓮娃娃,沒空……」說到這裡,季秀梅頓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她雙手發抖著捧著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神相當懼怕。「當時我一急,什麼也沒多想,就叫人把他的木頭,不管是雕好的成品還是半成品,甚至是原木,全部搬到中庭,我親自灑上汽油,一把火……燒了……」

    「什麼,你燒了他的木頭?!」魏青楓驚訝得差點站起來。

    對於雕刻家而言,木頭是他們的另一個生命,他們將全部的心力付諸於一塊木頭上,只為雕出它美麗的永恆。

    而對衛擎風來說,每一塊他親手挑選的木頭都是他生命的延續,他愛雕刻勝過他的生命,誰毀了他的木頭,就等於毀了他的一切,他會發瘋的。

    季秀梅苦笑道︰「當時那孩子像瘋了似的想衝進火裡救他的木雕,我怕他受傷就讓人攔住他,結果他掏出雕刻刀對著阻攔他的人一陣亂揮,有不少人被他割傷了。」

    「我的手也被他劃了一刀。」衛展一挽起袖子,右手手臂上有一條約七公分長的疤痕。

    當晚衛擎風就失蹤了,沒人知曉去向。

    後來黎志嘉才告訴他們,他已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安置,要他們不用擔心,他什麼人都不想見,想安靜的獨處。

    可是當父母的怎麼可能不憂心孩子,即使他的行為、思想和別人不同,仍是父母心頭一塊肉,所以他們派了張媽、張伯去照顧。

    「我們的要求也不多,只希望偶爾能見一面,坐下來吃個飯,聊上幾句,他要不要回家無妨,至少讓我們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衛展一語重心長的道。

    從沒這麼生氣的魏青楓覺得胸口一陣燒灼,她真的很想指責兩位長輩——你們想讓你們的兒子死嗎?竟然連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不過最終她仍壓抑了怒氣,婉轉的道︰「身體的傷容易痊癒,心裡的傷卻好得慢,你們要給他時間。」

    「所以我們才想拜託你,請你想想辦法化解我們之間的結,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木頭燒了就燒了,他還要氣我們多久?」季秀梅無法理解,她認為一塊死木頭哪有家人重要。

    燒了就燒了……呵!她居然說得這麼輕鬆。「恕我冒昧了,若是有人將你心愛的衣服剪成碎片,將所有香水瓶子打破,在你雪白的床上踩上無數的髒腳印,你會如何?」

    「誰敢!」季秀梅氣憤的一瞪目。

    「請將你心中的捨不得和憤怒放大一百倍,那便是阿擎當時的感受。」他大概痛得想死了吧。

    「放大一百倍……」季秀梅低喃著,試著把那種感覺放大,她忽然胸口疼得不得了,快喘不過氣。

    魏青楓見衛母表情有異,馬上安撫道︰「……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什麼都不要想,聽我的頻率,先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不要急,你覺得胸很痛吧。」

    季秀梅緊皺著眉頭點點頭。

    「當天你兒子比這更痛。」那時的他一定很痛苦。

    「小風他……」有這麼痛?「孩子不是父母的財產,要放手讓他飛,他現在過得很好,有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你們放心,時間是最好的療劑,總有一天他會見你們的。」

    「魏醫生,你會幫我們治好他的,對不對?」季秀梅情緒激動的緊緊握住她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直落。

    「我盡量。」魏青楓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幫上多少忙。

    此後三人陷入一陣沉默,魏青楓連衛氏夫妻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她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卻,她讓自己放空,好放掉那些不屬於她的情緒。

    父母也好,孩子也罷,溝通不良往往容易釀成悲劇,幸好他們還有挽回的機會。

    「你怎麼還坐在這兒?」

    驀地,頭頂一黑,一道身影滑進衛氏夫妻不久前坐的位置。

    看到來者,魏青楓微挑高眉。

    「讓我來補述一下沒人知曉的部分。」這段過去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補述?」還真是有趣的說法。

    「那一晚我睡到半夜,忽然接到小自閉的電話,他哭得聲音都啞了,他說他快要死了,胸口痛得沒辦法呼吸,有好多隻手在捉他,求他救命……」

    他當下整個人都醒了,二話不說的下床,偷了父親的鑰匙開車到衛家,作賊似的翻過圍牆,再爬上花架、水管,潛入被封死的二樓陽台,手臂裹著衣服將窗戶玻璃打碎……

    「求他救命……」魏青楓的心驀地一陣揪疼。

    「你絕對無法想像那時我有多震驚,他像一隻蝦子似的蜷縮成一團,他身下有一灘水,你是醫生,應該知道人體有多少水分,那些全是冷汗,他渾身濕淋淋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輕輕一擰就可以擠出水來……」

    黎志嘉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驚恐,那時他趕緊灌衛擎風喝水,就怕他脫水而死。

    「……他已經發不出聲音求我救他,兩眼空洞不知望向何方,我一碰他,他就在我手心不斷寫著『帶我走』這幾個字,那時我腦門一熱,就背著他離開衛家……在那之後,他情況並未改善,他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雕刻,有時連著幾天幾夜不休息,把自己累到再也動不了為止,如此持續了一年多,直到他完成了《滴水觀音》。

    「雖說後來他活得像個人了,但是他的世界裡仍然只有他自己,我想,是遇到你之後,他才真正的活了,當我聽到他說青楓多可愛,青楓人真好,青楓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我著實鬆了一口氣,他終於願意打開心門了。」

    魏青楓輕拭眼角淚意,用帶著鼻音的嗓音問道︰「你告訴我這些的用意是?」

    「對他好一點,他真的很愛你,沒有你,他的世界會崩潰的。」他不願再見到嗚咽求生的小自閉。

    也許這世上真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她決定了,以後一定要更加倍的愛著衛擎風,守護著他,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黎志嘉對衛擎風未免也太好了吧。「黎先生,我想你一定很愛我家阿擎吧,不過很可惜,他是我的,你愛不了,請節哀順變,相信還有更多漂亮的好男人等你去愛。」

    「你、你在胡說什麼,你這女人腦袋有問題,我和小自閉是男人間的情義,你懂不懂啊?!」黎志嘉漲紅了臉低吼道。

    魏青楓故意以小指掏著耳朵,還朝他拋去挑釁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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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8 02:25:35
    【第十二章】

      見魏青楓站起身,黎志嘉很直覺的問道︰「你要回去了?」

    「不回去難道要再吃一次下午茶嗎?」魏青楓沒好氣的回道。他問的不是廢話嗎,事情辦完了自然要回到阿擎身邊,不然他又要著急了。

    黎志嘉用手抹了抹臉,告訴自己好男不與女鬥,並充當一次護花使者要替她攔計程車,要是不能把她完完整整的送回衛擎風身邊,他怕衛擎風會把他給剁了。

    無奈的是,滿街跑的小黃竟沒有一輛是空車,都呼地從他面前駛過,他一邊用目光搜尋小黃,一邊道︰「其實你這女人脾氣不怎麼好,我家大師怎麼會看上你?」

    她好笑的微勾起唇。「各花入各眼,每個人眼光不同,你就當他眼睛不好,把魚目看成珍珠。」

    「你的興趣是不是把人逼到毫無退路?」他要敢說她一句不好,金主肯定馬上少一位,她這分明是挖陷阱給他跳嘛。

    「還有懸崖。」武林小說裡不是寫著一旦失足墜崖必有奇遇,練就一身武林絕學,成為武林盟主。

    看她笑得像天使,可額頭長著黑角,黎志嘉當下明白孔夫子所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決定離她遠一點,以策安全,所以他走下人行道,來到馬路邊攔車,還真讓他招到一輛。「小黃來了,快來。」

    「好……」剛要上車的魏青楓忽然聽見手機鈴聲,她就站在計程車旁翻找她的皮包,找出音樂正響的銀白色手機,這時低著頭看來電顯示的她沒注意到身後有輛墨黑色箱型車緩緩駛近,窗戶還貼上看不到內部的深色隔熱紙。

    「……喂!哥,什麼事……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收訊不太好……什麼,小心五官深邃的外國人……外國人哪個五官不深邃……啊!誰搶我手機……」

    魏青楓話才說一半,一隻膚色黝黑的男人大掌伸向她耳邊,在她沒防備時取走了手機,按下通話結束鍵,隨即一掌往她後頸一劈,她頓時全身一軟,癱在對方的腕臂上。

    像是電影情節般迅速,不到三秒鐘就把她抱上車門打開的箱型車內,門未關車子已擠進對向車道,快速回車。

    「喂!你們要幹什麼……」一顆子彈擦過黎志嘉耳邊,他感覺頭皮一陣灼熱,淡淡的煙硝味飄入鼻中。

    他剛才正彎身從車窗請司機大哥再等一下,女人坐車就是麻煩,因此完全沒發現後面發生什麼事。

    等聽到她高聲一呼,就見她人已經被擄到車上,他拔腿要追,回應他的卻是重重的關門聲,似是在嘲笑他動作慢,遲了一步。

    黎志嘉沒有以身冒險的英雄主義,在瞬間的慌亂後他趕緊要記下車牌號碼,但黑色箱型車後面沒有懸掛車牌。

    「天呀!這下子我要怎麼跟小自閉交代,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他開始擔心小命不保,覺得脖子涼涼的。

    接下來他報了警,做好筆錄,腦子裡已編好了好幾套說詞,他想先把人哄好了再說出實情,但是——門一打開,衛擎風滿臉春風地迎接他的愛人。「青楓,我做了茄香魚肉和沙鍋魚頭……青楓呢?」

    「青楓她……呃,不見了。」看到一張笑臉迎面而來,想稍微隱瞞的黎志嘉一下子說溜了嘴。

    燦爛的笑容一斂,衛擎風面露狐疑。「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她和你走散了?」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黎志嘉豁出去了,反正早晚衛擎風都會知道的。「不是,她……她被擄走了。」

    他等了許久,衛擎風都沒有回應,他抬頭一看,全身僵直的衛擎風已臉色發青,大手緊握著湯勺,指關節都泛白了。

    「冷靜,不能急,青楓還等著你去救她,你不能自己先亂了,快吸一口空氣,別窒息了。」快吸氣啊!

    「青楓在等我,青楓在等我,青楓……」倏地,衛擎風手一鬆,湯勺落地有聲,他往前走了一步。

    啊!呼吸了,嚇死他了。「警方已著手調查,按照我給的線索正全力追捕……啊!你幹什麼,快?快住手,打人不打臉的……噢!我的鼻子……流血了……」

    「你為什麼不保護她?!她是和你一道出門的,你答應過我一定會看好她,絕不讓她離開你的視線……」衛擎風像瘋了似的,使出全力,一拳又一拳的往他的臉打去。

    「好好好,不要再打了,都是我的錯……」黎志嘉雙手掩面,滿屋子的跑給瘋子追,身上多處掛了彩。

    「衛擎風,你到底要不要救人,你沒聽見你家青楓在哭嗎?」

    聞言,衛擎風這才稍微冷靜一點,他焦急的來回踱步,一下子喃喃自語,一下子看天花板,一下子捉頭髮,然後……「大哥!」

    「什麼大哥,你要找衛品文嗎?他沒用啦!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找他不如花重金尋人。」有錢能使鬼推磨,撒大錢下去,全民大搜捕,應該就有消息傳來。

    「手機。」

    「什麼?」黎志嘉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念一組號碼你幫我撥號。」衛擎風將記住的一組手機號碼念出來。

    黎志嘉手動極快的按號。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宏沉的男聲傳了出來,問是誰找他,沒事請掛掉,他很急,正在等一通電話。

    「大哥,是我,阿擎。」聽到熟悉的聲音,衛擎風感覺流失的力量都回來了。

    「阿擎?青楓在不在你身邊?有件重要的事我得警告她……」十萬火急,一刻也耽擱不得。

    衛擎風忽地哽咽了。

    「大哥,是我不好,我沒看好青楓,她被人捉走了,我找不到她……」

    「什麼?!」電話那頭傳來粗暴的咒罵聲。

    「大哥,我該怎麼做,你教教我,我不能沒有青楓……」失去她,他真的會崩潰的。

    「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遇到事情想辦法解決就是了,青楓很聰明,她不會弄丟自己。」魏青崧對妹妹有信心,何況她還學了十幾年國術,連他都打不贏她,何況幾個不知道她底細的混蛋。

    魏爺爺開的是中藥店,本身是中醫師,會找中醫的大多是跌打扭傷,要是沒點拳腳功夫怎麼喬骨正位,將脫臼的部位推回原處,老一輩的才是真正硬底子功夫。

    跟著祖父學中醫的魏青楓自然也練了幾年基本招式,博大精深的國術非一朝一夕能練成,她也苦練了好些年。

    「是,我聽大哥的。」大哥怎麼說他怎麼做。

    「什麼都聽我的,你就不能有點主見嗎……等等,青山人網站傳來訊息,青楓的手機有衛星定位,他們正循線追蹤,車子還在行進中,等確定位置再聯絡……」

    「有青楓的消息了嗎?」衛擎風急切的問道。

    魏青崧盯著車上的衛星導航,叫出一份新北市地圖。「……依北極熊給我的路線,應該往基隆碼頭方向。」

    「基隆碼頭?」基隆在哪裡,他沒去過。

    「你不要急,青楓目前不會有事,對方想從她手中索討某物,那件物品沒到手之前他們暫時不會動手。」

    那些人也怕驚擾了臺灣警方,下手會有分寸。

    「是你上次說的麻煩嗎?」衛擎風有一次偶然聽見兩兄妹的對話。

    魏青崧陷入短暫的沉默,隨即爆粗口,「你偏記得這個幹什麼,你認為是我連累青楓,你要將我海扁一頓嗎?!」沒錯,他就是惱羞成怒。

    「不是……」遇到野蠻人,衛擎風全無招架之力。

    「好了,我要先掛了,我要上交流道了,再兩個小時抵達台北。」魏青崧一接到朋友的通知就趕緊出發了,這些人真是煩不勝煩,進不了鎮便在鎮外等著,一出鎮馬上盯住。

    一根法杖鬧出的風波,有意打撈沉船的幾批人認為紅寶石法杖在魏青楓手中,因此多次潛入鎮內想要盜取,但是每次都空手而歸,所以他們改為盯著人,只要她一離鎮就跟蹤她。

    「等一下,大哥,我們要到哪裡會合?」怕他掛電話,衛擎風連忙出聲︰喊,他不想被落下。

    「你也要去?」不要吧,他是個累贅。

    「我要救青楓。」衛擎風的態度相當堅決。

    是青楓救你吧……魏青崧在心裡嘀咕,但他也知道他拗不過衛擎風的執著,便道︰「基隆捌號碼頭。」

    「好,我馬上來。」他的青楓在等他。

    不用馬上吧,他至少要兩個鐘頭才到得了碼頭,這小子想去吹海風、聞魚腥味不成?不過魏青崧決定不理他,結束通話。

    不到一個小時,差點被掐斷脖子的黎志嘉載著呈現半瘋狂現象的金主來到基隆碼頭,他連闖了十幾個紅燈又超速,這些罰單他絕對會讓金主全權支付。

    「大哥還沒來……」

    碼頭上很冷,寒風陣陣襲來,衛擎風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兩腳都僵硬了,一輛淺灰色休旅車才緩緩駛近。

    車一停,車上下來三個身體健壯的男人。

    「白哥,朱哥也來了?」多了他們,救人就更有把握。

    「不是說不要叫朱哥嗎,真難聽,叫我山豬就好。」綽號山豬的朱山高和白猴白天侯是來幫忙的。

    「反正你平常也很愛看女人,叫你豬哥名符其實。」本身就不正派了,還想得個正名,他美得咧!

    「老崧,我們是來救你妹妹還是打屁,我怎麼瞧你像是來逛大街的,一點也不緊張。」搞不好不是親生的。「嘿嘿嘿……又是一條八卦。」

    魏青崧一巴掌往山豬後腦杓巴下去。「嘿嘿嘿什麼,搞陰謀詭計呀!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要確定我妹被帶到哪兒,把追蹤器定位……」

    話還沒說完,一陣嘩啦啦聲響,疊成山形的空保麗龍箱落了滿地,發出極大的回聲。夜色黑如墨,晚風呼呼的吹,在無人的空曠碼頭上,一座昏暗的小型倉庫亮起燈,往一旁拉的鐵板門倏地拉開,走出兩個形跡鬼祟、身上荷槍的男子,東張西望好一會兒。一瞧見四周靜悄悄,連個鬼影也沒瞧見,兩人又一言不發的走回倉庫,重新拉上門。過了許久——

    「這頭豬是誰帶來的?」火氣不小的魏青崧一腳踩著被他撲倒在地的黎志嘉,剛才就是他走路不看路,一頭撞上保麗龍魚箱。

    「別理他了,剛才開門時我朝裡面看了一下,有個昏迷不醒的女人被丟在靠牆角的地上。」白猴抽了一片口香糖嚼著。

    「是青楓。」衛擎風著急的喊道。

    「小聲點,你是怕人家不曉得你大駕光臨嗎?還有你,兄弟,你視力幾時比我好了,這麼遠的距離你也看得清楚男女。」魏青崧只瞧見模糊的人影走來走去。

    「有這個就行了。」白猴比了比掛在脖子上的東西。

    「望遠鏡?!」行,敗給他了,裝備真齊全。

    「大哥,我們什麼時候救青楓,她會不會醒不過來……」地上很冷,她會感冒。

    「少烏鴉嘴,你……」

    驀地,暗夜中傳來槍擊聲,聲音似乎就是來自倉庫。

    「等等,他們起內哄了嗎?」山豬豎著耳朵聽。「還是槍枝走火了?」白猴依舊冷靜,嘴裡還叨了根雪茄裝酷。

    四劍客之一的北極熊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他要坐鎮總部,利用網路的無遠弗屆搜集消息,在第一時間轉至魏青崧手機,讓他獲得最新的即時訊息,好順利進行人質救贖。

    「不管了,我要去救青楓,萬一她有危險,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衛擎風赤紅著雙眼,光是聽到槍聲他就感覺胸口破了一個洞似的,汩汩冒著血,完全不能思考,話一說完,便快速朝倉庫跑去。

    其他人還能怎麼辦,只好無奈地跟著他往前衝。

    殊不知眾人跑到一半,一聲爆炸聲驟然響起,鐵皮屋倉庫的屋頂被炸開,一團火龍似的巨焰從屋頂往上延燒,火勢洶洶的直衝四、五層樓高,鐵皮屋延燒甚快,整座籃球場大小的倉庫陷入火海中。

    「火……火……」好大的火……

    「阿擎,你在幹什麼,還不去救青楓!」見到衛擎風忽地停下來,急著救人的魏青崧使勁的拉了他手臂,但是他發現他竟然拉不動,衛擎風的身體像塊大石頭般沉重,他整隻手臂……不,應該說整個人都僵硬了,臂上賁張的肌肉繃得死緊,就算拿根針來扎也扎不進肉裡。

    「他怎麼了,為什麼不跑了,是嚇到腿軟了嗎?」仍做跑步狀的山豬原地抬腿,等著司令官喊衝。

    魏青崧有點小捉狂的爬爬頭髮。「我哪曉得他發生什麼事,就見他喃喃自語的喊火火火……」

    煩死了,都什麼節骨眼了還來扯後腿,他不是最愛青楓,沒青楓就活不下去嗎?現在他的青楓命在旦夕,他還在拖延什麼!

    「啊!不好。」跑得慢的黎志嘉一趕上,看到衛擎風的情形立即臉色一變,不敢靠近他,反而快速退後好幾步。

    「什麼不好,說清楚!」魏青崧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人給拖過來,他最討厭人家不把話說清楚。

    「小自閉想起不愉快的事,和火有關,所以、所以……離他遠一點比較好……」黎志嘉縮起雙肩,衛擎風可是隨身帶著雕刻刀,要是誰一靠近就會捅人一刀,很可怕的……

    「放屁!你是什麼朋友,他遇到困難就要幫忙,哪能袖手旁觀。」魏青崧更火大了,他最看不慣這種沒義氣的爛人。「算了,緊要關頭沒空教訓你,你快點想辦法搞定他,我還要救我妹妹。」

    一提到魏青楓,黎志嘉靈光乍現。「看有沒有魏醫生的東西,像照片什麼的,給他看看,說不定可以讓他冷靜一點。」

    此時的衛擎風已然回到五年前,他在房間雕著一朵荷花,忽然間他母親闖進房裡,帶著五、六個傭人把他的木頭、木雕作品全搬出去,他攔也攔不住地大聲嘶吼。

    母親將一桶油倒在木頭上,點一把火,刺目的火花瞬間燒了起來,他驚恐地想去搶救,可是有幾個人從身後拉住他,他看見好多手、好多腳在眼前,喊著他聽不見的聲音。

    火,好燙。

    過不去,他過不去……好可怕,火會燙著他。

    不要,不要再叫他的名字,他救不了它們,木頭在哭,在流淚,他的心好痛,不能呼吸……

    加油!加油!男子漢,你可以的,快到了,征服你的聖母峰標地,魏青楓的聲音傳來,衛擎風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他恐慌的眼神漸漸安定,看向發出聲音的手機。

    那是魏青崧三年前去爬聖母峰主峰,臨行前妹妹為他錄的一段鼓舞士氣的話,因為有她替他加油,他辦到了,雖然差點死於高山癥。

    「青楓……」衛擎風低喃道。

    「對,是青楓,她還在火裡,你不去救她,她就要死了……」說完,魏青崧突然意識到說錯話了,馬上自打三下嘴巴,呸呸呸!

    死了,死了,木頭死了,化為灰燼,不再哭泣……不,不行,青楓不是木頭,她不能變成一捧灰。「青楓,我要去救她,火……我……我不怕,我愛青楓……」

    驟地,衛擎風動了,拔腿衝向火場,然而視線不佳,眼前除了火和煙,什麼都看不見。

    倉庫不大,可是就是找不到人,跟著衛擎風進去的幾個人捂住口鼻,每個人的臉被火光照得通紅。

    火舌四處竄,一道黑影走了過來,是抱著魏青楓的衛擎風,他懷裡的魏青楓已然失去意識。

    「妹妹,你有沒有事……」一開口,魏青崧覺得自己是傻子,人都昏迷不醒了怎麼應話,而且他一定是因為太擔心所以眼花了,他看到她的手動了一下再定眼一瞧,她果然朝他擺擺手,叫他什麼事都別理,當布景就好。

    這……妹妹又調皮了,他失笑地搖搖頭。

    「好了,大家趕緊出去,倉庫要倒了……」

    幾個人從火中往外跑,剛跑出去不到五十公尺,轟然一聲,鐵皮屋由內塌陷,四散的火花砰出橫飛的鐵片,嚇得幾人連忙僕倒,躲過一劫。

    這時候,救援才姍姍來遲,消防車與警車刺耳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傳來。

    事後警方清查火場,一共有五具燒得焦黑、難以辨識的屍體,身分的追查成為警方頭大的難題。

    沒多久,香港蘇富比拍賣會場出現一件古老法器,是瓖著紅寶石的法杖,最後是由一名英國商人高價標得。

    沉沒的西班牙寶藏有沒有人去探索,至今無人知曉,不過西班牙政府舉辦了一場盛大空前的奔牛節,魏青崧應邀前往,他是在場的唯一東方代表,騎在牛背上狂奔。

*             *             *

    三年後——「媽咪、媽咪,快起床,我們要去郊遊,你快起來,不要睡懶覺,小鳥要啄你的屁股了!」

    一個快兩歲的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小洋裝,十分興奮的在席夢思床上跳上跳下,想叫醒她貪睡的懶蟲媽媽。

    「別吵,再讓我睡一會兒,只要再一下下就好……」睏死了,眼皮沉得根本睜不開,身體好重。

    趴著睡連翻身都懶,刺目的陽光照在眼睫上,嫌亮的她把棉被拉高,將整個頭蓋住。

    「不行,我和爸比好早好早就起來了,我們要去林子裡撿松果,看小松鼠在樹上洗臉,還有鳥媽媽都叼了蟲子回來喂鳥寶寶,媽咪不可以偷懶,你這是壞榜樣,教壞我的……」

    兩歲的孩子正是好說話的年紀,自出生就比同年齡孩子聰明的衛苗瑜未滿周就會叫爸媽了,然後一天比一天流利,話也越來越多,多到令人受不了的地步,她一睜開眼就是要說話,一講就沒完沒了。

    在眾人的寵愛下,她更加肆無忌憚,儼然是家中的小霸王,沒人管得動她,小小年紀的她以說話為人生志向,二十四年後的她當上了律師,但此時的她還是眼睛大大、嘴巴小小,萌到不行的小蘿莉,可愛得教人只想抱緊處理。

    「衛擎風,把你的前世情人抱走,她太吵了。」耳朵嗡嗡嗡的全是她的聲音,簡直是魔音穿腦。

    在廚房準備愛妻早餐的衛擎風聽到妻子喊他,連忙放下切了一半的西紅柿,手在乾淨的布一擦,走向臥室。

    「茵茵,不是說好了不許吵媽咪,你怎麼又不乖了?媽咪昨天上了一天班很辛苦,要多休息。」衛擎風一把抱起肉肉的女兒,以手指搔她的小腳丫,撓撓胳肢窩,逗得她邊閃邊咯咯笑。

    嗯!很辛苦,我上了一天班,早班、午班、晚班,那個該死的方佑文跑去拍婚紗照,扔下她一個人守著診所,一整天哪裡也去不了,除了病人還是病人,沒點新鮮事。

    很理直氣壯的魏青楓揚起唇畔,繼續悶頭睡大覺。

    「可是沒人陪茵茵玩呀,茵茵很寂寞。」衛茵瑜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兩根小食指打來打去。

    又來了,這女兒存心來討債的,她準又要「舊事重提」,把人煩到快吐舌,魏青楓很想偷掐女兒肥嫩的小腿肚,叫她少跟某些人走得太近,她才是她媽。

    「爸比不是做了很多小兔子、小烏龜陪你嗎?你自己也說過,有它們就什麼都不要。」衛擎風哄著女兒。

    木隱一年推出的作品不超過三件,可是卻為了女兒弄了個小小動物園,從她的小手能捉握東西時,他便雕羊、雕牛等給她當玩具,至今已有一百多只木雕動物。

    若是讓人知道他將雕刻天分全都用在女兒身上,肯定痛心疾首。

    不過他甘之如飴,他不必再藉由雕刻來躲藏逃避,木頭也不是他的最愛,目前他的重心全放在妻子、女兒身上,雕刻成了閒暇之餘的消遣,有空才拿起雕刻刀雕幾刀。

    如今他的心境已經全然不同了,在黎志嘉的操盤下,他的錢多到用不完,不用為生計苦惱,所以他要不要工作、賺不賺錢都無所謂,他現在很快樂,是幸福的居家男人。

    「小兔子、小烏龜不會陪我說話,也不會對我笑,它們不動,不好玩。」衛閱瑜嘟著嘴抱怨。

    「那怎麼辦,爸比只會做不會動的小動物。」他家茵茵真可愛,真捨不得她長大。

    「叫媽咪生個小弟弟呀,這樣我就可以打他、罵他、踹……」衛茵瑜做出拳打腳踢的動作,好不興奮。

    「等等,誰說你可以打弟弟、罵弟弟、踹弟弟了?」一聽女兒的思想如此偏差,魏青楓這個當媽的馬上坐起來一展虎威。

    「舅舅說的呀!他說你以前常常把他摔來摔去,對他又踢又打的,讓他練成一身銅皮鐵骨,媽咪,什麼是銅皮鐵骨?」衛茵瑜將手伸向媽媽,偎在她懷裡撒嬌。

    滿嘴胡說八道的魏青崧,他要把她的底全掀光了才甘心嗎?魏青楓眼角抽了一下,臉色略帶陰鬱。

    三年前她被人擄走,一開始是因為沒防備才被人劈昏了,她大概昏迷了不到三十秒就清醒了,但為了觀察情況,她假裝還未清醒。

    她在美國當交換學生時的室友是匈牙利人,所以她會些簡單的匈牙利語,綁架她的人便是匈牙利傭兵,由他們的對話中她知道他們不但不會放她走,還要在逼問到法杖的下落後將她賣到中東國家,以防止她洩露他們的行蹤。

    人家都要她的命,她還要坐以待斃嗎?

    後來她才從他們的談話中大約了解各自的個性,然後利用所學的心理知識進行分化,讓他們對彼此產生懷疑,破壞共同的利益,繼而考慮這個人是不是合適的合作對象。

    最後到了倉庫,她倒在地上裝弱,其實是伺機觀察地形和環境,她發現倉庫原先裝的是飼料,倉庫內還有幾包不小心弄破袋子的飼料被丟棄,飼料旁有用剩的半桶柴油。

    於是,她有了個計劃。

    魏青楓倏地從地上跳起,她將中醫用的銀針插向離她最近那人的痛穴,他當下痛得在地上打滾,另一名持槍男子見狀便要朝她開槍,她捉住另一人來擋,子彈穿過那人的肩胛骨射向油桶,油桶破裂灑了一地柴油。

    接下來是暴力時間,她將人揍了一頓。

    火不是她點燃的,是某個抽煙的匈牙利人未捻熄煙蒂,噴灑出來的柴油碰到煙蒂火花,才會轟的燒起來。

    她原本能自行逃脫,但無意間看向外面,她看見表情陷入痛苦的衛擎風,她心想這是個機會,也許能徹底解開他心中的結,於是她就繼續裝虛弱嘍,幸好他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要不然她作鬼也不會放過他!

    「你舅舅在說夢話,聽過就算了,不用當真。」下回要把他的嘴巴縫起來,話多禍害下一代。

    「什麼是夢話?」小孩子有一萬個為什麼。

    「作夢時說的話。」魏青楓笑擰了下女兒的鼻子。

    「媽媽,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小弟弟?要會笑、會動的那一種,還會長頭髮。」衛茵瑜不喜歡沒有頭髮的人。

    魏青楓一聽就知道女兒是在說她不喜歡和尚。

    魏青楓的爺爺過世了,骨灰運回台灣安葬,魏家請了廟裡的師父來念七天經,葬在青山公墓,那時女兒看到師父沒有頭髮,就一直覺得很不喜歡。

    魏青楓臉色微黑,瞥了一眼故作無辜的丈夫。「你慫恿的?」

    「她自己想的,前兩天我帶她去白二哥家看貓咪生小貓,她看到還在搖籃裡的小嬰兒就想抱回家養,白二哥的老婆就說《回家叫你媽生一個》。」那時女兒頭一歪,想了一下,說她想要弟弟。

    如今衛擎風的自閉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敢一個人走入人潮,每天提著菜籃到傳統市場買菜,為心愛的妻女準備三餐,偶爾還會和婆婆媽媽打個招呼,聊上兩句。

    唯獨面對他的母親還有些陰影,需要老婆陪同才能克服,不過火中木頭求救的惡夢他再也沒有作過了。

    「呿!肯定有暗示,想當初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我記恨著。」一說起來,魏青楓還恨得牙癢癢的。

    原本她沒打算這麼早結婚,生孩子更是過了三十五歲以後的事,有一回衛擎風喝醉了酒,抱著大舅子魏青崧說他想要一個長得像青楓的女兒,觸動了魏青崧的男兒心。

    於是從診所的醫生到護士,以及家裡的「叛徒」,集眾人之力偷換掉她的避孕藥,改成外型相似的維生素,用避孕的包裝重新包裝一次,瞞天過海瞞得嚴嚴實實。

    而另一方面的衛擎風也在食補料理上下功夫,專挑容易受孕的藥材加以燉補,習慣中藥味的魏青楓從未起疑,只當是一般補血養氣的藥膳。

    五個月後,鬧出人命了,為了給孩子正名,她半推半就的成了人妻。

    「老婆,我愛你。」衛擎風俯下身,溫柔的吻她。

    他不再叫她青楓,他喜歡喊她老婆。

    「少來,我不接受賄賂。」得一次教訓學一次乖,魏青楓不會笨得讓人連耍兩次。

    「媽咪,茵茵也愛你。」衛茵瑜也學父親親了母親一下。

    魏青楓笑著揉亂女兒細柔的頭髮。「小討債鬼,我真是欠了你,快去拿好你的小洋傘,一會兒就出門。」

    「耶!郊遊郊遊,我要去郊遊,媽咪最漂亮!」衛茵瑜興奮的在床上彈跳了兩下,呼地溜下床跑回她的小房間,小公主要出門,要帶的東西可不少。

    「是釣魚不是郊遊……跑慢點,小心跌倒……腿那麼短還跑得真快,像她舅舅……」以後一定是野性子,家裡關不住。

    「不再睡一下嗎?」寵老婆的衛擎風將妻子的外出服準備好,拿起梳子梳理她一頭烏黑秀髮。

    「不了,再睡下去真要被你的小情人說我是超級大懶蟲。」魏青楓拉下丈夫的頭,送上一吻。

    沒多久,一家三口騎上雙人腳踏車朝海邊去,夫妻倆踩著腳踏車,女兒就坐在中間的小椅子上。

    結婚後,魏青楓就搬到山坡上的白屋,如今改名為「白楊屋之家」,她把原來的房子讓給她大哥,將來他結婚生子也有個居所,別在各國繞了一周回來後卻沒地方住。

    她還把山丘地整理了一下,弄了些孩子玩的遊樂設施,每隔幾個月舉行烤肉活動,讓鎮上的老人、小孩,以及家境貧苦的家庭都能夠來玩,白楊屋之家孩子的笑聲最多,不再是神秘無人涉足之地。

    「媽咪,媽咪,它會動……」跟母親一樣大膽的小茵茵捉著活蚯蚓,高興的甩來甩去。

    她還沒到怕的年紀,看什麼都覺得好玩。

    「讓爸比把蟲子放到鉤子上,你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釣魚。」

    衛茵瑜有專屬的小釣竿,但她的竿子很細,只能釣蝦。

    「好,我乖,要釣大魚給媽咪吃。」衛茵瑜伸直小胳臂,大聲宣示。

    「阿擎,過兩天是你媽生日,我們回去看看吧,你爸老是叨念著抱不到小孫女。」衛品文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衛家對小孫女希罕得很。

    一提到母親,衛擎風的身體微僵。「一定要回去嗎?」

    「有我陪著你,你怕什麼?」他媽又不會吃人。

    聽到她會陪著自己,衛擎風的神情為之放鬆。「好。」

    他們一年至少會去衛家兩次,住個兩、三天再回來,衛擎風和父子之間的關係大為緩和,有時還能說上幾個笑話,但是他對於母親就顯得比較拘謹,不過魏青楓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衛擎風(魏青楓)!」岩礁下有人將手放在嘴邊大喊。

    兩人同時回頭。「誰找我?」

    看到彼此的動作,夫妻倆相視一笑。

    「是魏醫生啦!診所那有個車禍骨折的年輕人,方醫生叫你快點回去……喔!我是青山人網站的鄉民阿二。」

    青山人網站成了青山鎮對內的連絡管道,現在不用大聲公廣播了,直接PO文,用手機就看得到。

    「老婆,你先回診所,一會兒我們釣了魚給你煮魚湯。」衛擎風的笑容很美,像百花在瞬間綻放。

    愛,其實很簡單,只要跟所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看著笑得開心的丈夫和女兒,魏青楓的心底滿是甜蜜,小鎮醫生的愛情有了圓滿的結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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