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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藍 -【地產女王色色吻(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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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2)

    “老闆,耿先生想同我談談關於雲青項目合作的事。”她很恭敬地慢聲細語,“如果可以,等談完我再向您彙報,您看?”

    她瞄一眼似乎在專心開車的男人,連連點頭。

    “是,好的,我會記得……好,再見。”

    收起電話,她呼出一口氣。

    “怎麼,樊總終於肯開金口,願意同我談談關於合作的事了?”男人望她一眼,很給面子地自己主動搭起話頭。

    “呵呵,耿先生今日來找我,不是就為此而來麼?”她討好地笑笑,望望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致,試探著問:“不知耿先生是如何考慮的。”

    她就知這男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要話事權,要全程參與土地的徵收……”她扳著手指頭,有些頭疼。

    這個男人,果真是不好相與啊。

    “你們占了剩餘的百分之五十一,還有什麼好怕的?”

    男人微笑著望她一眼,將車子從高速路岔口開下去,漫不經心地說下去。

    “如今你們可以合作的公司,選擇的範圍並不大,一是資金,二是人脈和關節。你們想要絕對的控制權,只想別人掏錢,卻絕對不許人家參與決策——一旦成功了自然無人說話,可若有個萬一的萬一,功虧一簣了呢?這可不是一兩百萬,甚至不是一兩個億的小事,稍微的不慎,傷筋動骨還是輕的,是不是?這樣的苛刻,哪裡有膽子大的公司敢上前來?”

    她聳聳肩,無話可說。

    “我一旦掏了錢,這項目便是我的,我自然不會甩手不管,而只放任你自己辛苦賣命,到時候,想動用人脈有人脈,想打通關節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可以說,衝鋒陷陣我絕對的不在話下。”他笑著揚眉,“這樣好的苦力你哪裡找去?我只要求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並不多吧?”

    “是,一點也不多。”她應付地笑。

    哥哥哎,你咋不再多要個兩分,直接奪了這個項目豈不是正好?

    “我一向閒散慣了,這次想參股,不過是想找點事消磨時間罷了。”男人輕描淡寫地笑。

    她卻實實地倒抽一口冷氣。

    幾十個億的投資,卻如此如此大的口氣,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崔老闆啊崔老闆,您啥時候能說出如此擲地有聲的話來,讓屬下們挺挺胸膛哩?

    “如何?你可以考慮看看,我倒是不著急,只是怕素敏你們耽誤了專案進度。”男人閑閑一笑,將車子停下。

    她沉思良久,終於點頭。

    “耿先生,我會立刻向崔總彙報——咦,這裡是哪裡?”她望著車子外突然一片的荒蕪人煙,有些愣。

    “我也不知道。”男人微笑回答。

    她摸摸鼻子,再次無話可說。

    “偷得浮生半日閑,何必拘泥這裡是哪裡?”男人鬆開安全帶,推車門下車,伸展臂膀,懶懶地舒展腰身,朝她招手:“天氣不錯,下來走走。”

    她能怎麼辦?

    乖乖地下車吧。

    身後不遠處,是高速公路,隱約的車聲從耳邊呼嘯而過,眼前,是幾乎一望無際的荒灘,時已深秋,荒灘上稀疏的野草,泛著黃的蒼茫,在風中瑟瑟舞動。

    再往遠看去,則是隱於雲間的連綿山脈,青黑色澤,看不清楚。

    “景色如何?”偏偏男人還如此問她。

    她很老實地搖頭,無話可說。

    “這裡是雲青西南三十公里處。”男人笑著說出謎底:“看見那些山脈沒有?那最高的山后,便是我們曾經去蹦極過的那裡。”

    提及“蹦極”兩字,懼高的人不由縮縮肩,心有餘悸地呵呵笑兩聲。

    不愉快的經歷,很傷面子傷自尊的經歷,可不可以請不要再提及?

    “我一直想,那次蹦極,少了素敏你的參與,實在是有些無味。”男人卻是心有遺憾地搖搖頭,望著那山微笑:“有機會,一起再去一次吧!”

    “……耿先生,我懼高。”她摸摸鼻子,決定做老實人。

    “……”他訝異地看她。

    她呵呵乾笑,卻很堅決地點頭承認。

    “那次的電話是你故意的咯?”他挑眉。

    “是也不是。”她還是很老實地搖頭,“我打電話給我們崔老闆,我媽媽只是很巧合地救了我。”

    “……樊素敏,你當時為什麼不這麼老實地告訴我!”他受不了地瞪她,微笑的面龐有些微猙獰的痕跡。

    “我還要面子嘛!”她嘀咕一聲,仰頭望天。

    “如果當時伯母不恰巧打來電話,你準備怎麼做?真的死要面子地跳下去?!”他不知該笑還是該惱。

    “跳就跳唄!說不定還能治好我的這個毛病哩!”她很無所謂地聳聳肩,眼珠子隨著天上偶爾飛掠而過的鳥雀轉啊轉,“不過事實證明,我很有運氣。”

    “樊素敏啊樊素敏。”他搖頭,算是對她徹底投降。“還真沒見過你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人!”

    “呵呵。”她應付地笑笑,雙手平舉,慢慢向前走,“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太死要面子,的確是在活受罪!”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改改?”他慢慢跟在她身後,笑著繼續搖頭。

    “沒聽說過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聳肩,繼續仰頭望著天,用力呵出一口氣,再吹一聲口哨。

    “你呀,我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歎息。

    “嘿嘿,就算是見了棺材,依我這死要面子的性子,恐怕淚還是不容易掉下來的。”她反駁。

    “你今年多大了,怎麼這麼的不知改改?”他還是歎息。

    “喂——”她回頭看他一眼,有些氣悶,有些惱怒似地擠鼻子。

    “怎麼,女士的年齡不能隨便問?”他笑,倒真的是被她擠鼻子的怪樣子給逗笑的。

    這個女人,到底可以在他面前幻化出多少的面容!

    “告訴你也沒什麼的,本人今年恰好是而立之年。”她一仰下巴,很高傲地哼一聲。

    “正直青春年少,不錯啊。”他很給面子地點頭。“三十而立,事業有成。”

    “承蒙誇獎。”她聳聳肩膀,轉身繼續走。“雖然還是有點傷自尊。”

    “我贊你事業有成,怎又是傷你自尊了?”他笑。

    “賭場得意啊!”她哀歎地猛地一甩手臂,仰天長歎。

    “……情場失意?”他接道。

    “是啊,是啊,我媽媽每次打電話給我,都會說呀說呀說呀……說個不停。”

    “正年輕著呢,著什麼急?”他毫不在乎地笑,“我今年三十又六,還不是一樣的只賭場得意?”

    “先生,男人同女人比年齡是很可恥的。”她毫不給他面子地哼一聲。

    “哦?”

    “男人,尤其是像耿先生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要身家有身家,要相貌有相貌,要性情有性情,這就是傳說中的鑽石王老五啊!”她慨歎似地再次仰天長歎,似是深深的不滿。

    “那如素敏這樣事業有成的女人呢?”他極有求知欲望地笑:“不是一樣的要身家有身家、要相貌有相貌、要性情有性情麼?”

    “再要什麼有什麼,只要一樣擺出來,就是黃花菜啦!”她聳肩。

    “哪一樣?”

    “年齡啊!”她似是很鬱悶地再甩甩手,“我們這個年紀的女人,便是傳說中的剩女!”

    “……只要是稍有理智的男人,選擇終身伴侶時,哪個不會選素敏這樣的剩女?”他不在意地搖頭。

    “呵呵,謝謝你的安慰。”她聳肩,甩甩手,走啊走,走啊走。

    他靜靜望著她,幽黑的眸子裡,有著不自覺的一縷情意。

    從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遠處傳來你聲音暖呀暖呀

    你說那時屋後面有白茫茫茫雪呀

    山谷裡有金黃旗子在大風裡飄呀

    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

    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鹹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來遇見人們破碎

    人們在行走身上落滿山鷹的灰

    ……

    他安靜地跟在她身後,聽她小聲地嘟嘟噥噥,只能隱約聽清其中的幾個字,很奇怪的調子,他越聽越想樂。

    這個女人,今天真的是受刺激了,從前總是一副天塌地陷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成熟穩重模樣,幾時會這麼不著調地在他面前哼哼歌了?

    想起那次在競拍長井13號地的大廳,這個女人高傲如孔雀地走過來,面不改色地將他拉到立柱後面,不給他任何掙扎機會便扯下他頸子做出激情熱吻狀的模樣,他歎口氣。

    當時若不是為了取信崔保淶,當時若不是實在尋不出法子,打死她也不會做出那麼震掉人眼珠子的狂放舉動吧?

    真不知道,一個嬌弱弱的女兒家,到底是怎麼想的!

    “素敏,工作對於你來說,是什麼?”他低聲問,本不想要她聽見。

    她卻回頭,嘴巴裡的嘟嘟噥噥停下,眯眸望他,他不閃躲她的探詢,只微笑著與她對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見到她莞爾一笑。

    那笑,有著三分調皮,有著四分快樂,有著兩分滿足,卻更有著一分的,憂傷。

    是的,那淺淺的,本應被主人家被自己完全忽略過去的一分憂傷,卻偏偏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這個似乎從來巧笑倩兮的女子,這個似乎從來不會難過落寞的女子,竟,也有憂傷的時候麼?

    他有些衝動地上前一步,卻又停下腳步,竟不知自己就算上前去站在她身邊,又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來驅逐走她眼裡本不想被人瞧見的那淺淺的憂傷呢?

    一時之間,他,竟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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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上面有人了(1)

    那句話是怎樣說道地?

    俺上面有人。

    嘿嘿,這句話還真是……真理。

    有人,自然萬事好辦,既是悲哀,卻又是實打實的便利。

    與這個男人的參股意向甫一達成,土地的籌集徵用,立刻有專門的團隊接手,不過短短一星期而已,由雲青山莊為起始點,共計八十七平方公里內的所有土地山脈盡悉收歸保淶建築門下。

    明白這是個什麼概念麼?

    八十七平方公里啊,八十七平方公里啊!

    只要一想起這個數字,她就抑制不住地興奮到顫抖。

    倘若假以時日,這偌大的工程完工,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將是一個王國,王國啊!

    即使連續三個通宵地簽署各種協定、辦理過戶、交納稅款一刻不得閒,即使牙齦腫漲得老高喝口涼水都難以下嚥,她還是精神振奮,感覺不到任何的難受。

    “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

    坐在沙發上,翻看著厚厚的檔,耿中一微笑著望她。

    她用力點頭,難得喜形皆顯於色上。

    何止是很有成就感?

    那是相當的有成就感啊!

    “聽說你連續三天沒出過辦公室的門了,是不是太過了?”望著她臉上明顯的黑眼圈,耿中一有些受不了地搖頭,“不過萬里長征剛剛開始而已,你這樣的表現可是太沒大將的風度。”

    她呵呵笑一聲,很好心情地沒反駁。

    “好啦,接下來,要辦的事還多著呢,你最好先去休息一下。”耿中一歎息,將重重報表簡略地翻看了遍,看看手錶,提議:“先去吃飯,然後回家休息。”

    她有些不情願地看著大班臺上堆得高高的資料,不想理會這男人的提議。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別說你不知道!”他索性過來,繞過大班臺上,將她手裡的的資料丟到一邊,握住她手腕,微用力,迫使她不得不站起來。

    “唔,耿先生……”她含糊地哼一聲。

    “你嗓子怎麼了?”他皺眉,仔細看她:“自我來了,似乎你就沒怎麼開口說過話!張開嘴巴,我瞧瞧!”

    一個知書達禮的女孩子,怎麼會在男人面前張大嘴巴?!

    她立刻拒絕。

    “那好,我們去看醫生。”男人立刻給她第二個選擇,拉著她就往外走。

    “不用,不用。”她含糊地笑,卻敵不過他力氣地被迫扯動雙腳。

    “話都說不清楚了,還鬧什麼彆扭!”他有些惱怒,啪地打開門。

    “只是……”她猶在掙扎。

    “耿先生!”小周愣愣注視著這一幕,訝異地同他招呼:“樊總牙疼,不太方便說話。若是有什麼事,您直接問我可以嗎?”

    “牙疼?”耿中一怔了怔,而後再次用力將這妄圖修煉成無敵金剛的女人往門外扯,“牙疼就去看醫生啊,這麼硬扛著會好嗎!”

    她不想去好不好啊!

    有些淚汪汪……牙疼不是病,可疼起來真的會要人命——疼得她眼淚汪汪……有些淚汪汪地瞪著自己的小秘書,她有口難言。

    “樊總害怕打針。”果然不負她之重望,她的小秘書為她不肯看醫生尋找到最佳藉口,卻是讓她無地自容丟臉丟到南極的藉口:“上次樊總重感冒,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藥,也不肯去醫院打針的。”

    ……

    接受到這個男人突然莫名的微笑,她羞憤欲絕。

    可是,可是,再怎樣的羞憤,她還是被這個強硬的男人硬是扯到了醫生跟前。

    張大嘴巴,躺在讓她發抖的燈光下,不停地漱口,張大……

    等到她腮幫子酸澀到不行的時候,醫生的結論才慢悠悠拿出來:智齒,還不是一顆,左右下邊兩顆智齒,都需要拔掉,不然會一直疼。

    她立刻臉色蒼白,想也不想地飛快搖頭,堅決拒絕。

    結果醫生說,如果不拔,恐怕會發炎,到那時候更難受。

    她還是很堅決地搖頭拒絕。

    結果這一次,換這個強硬的男人上場,二話不說,便硬壓著她去照了牙片。

    很快,牙片出來,醫生當著這個男人的面,大咧咧地問過她諸如例假諸如過敏之類的問題後,很爽快地丟根筆要她簽名,一邊叫護士去取了麻藥。

    她再次羞憤欲死,卻被這男人再次強行按到大躺椅上,明晃晃的燈光打下來,護士端來的陶瓷託盤裡,各種型號的鉗子、釘錘、甚至還有刀……若不是這個男人適時按住她,她幾乎是蹦起來就逃。

    “三十歲的人了,就要有一點三十歲的風骨。”這男人根本不看她的羞憤與恐懼,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眯眼勾勾嘴唇:“不過拔顆牙齒而已,素敏,冷靜一點。”

    什麼叫而已?什麼叫冷靜一點?!

    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惡狠狠地怒目瞪他,等到醫生拿麻藥過來時,她又開始惡狠狠地瞪醫生。

    “耿先生,按緊她。”偏偏這醫生很有膽識,根本睨也不睨她,徑直對著這個一直禁錮著她手的男人笑嘻嘻地吩咐:“雖然打麻藥和被蜜蜂蟄幾下沒多大的區別,可為了以防萬一,您還是多費力一點比較好。”

    ……

    她惡狠狠地閉上眼睛,索性大無畏地將嘴巴張得大大,任由人宰割。

    ……

    反正打了麻藥,真到拔牙的時候,她倒是沒有了感覺,只是嘴巴張得太久有些難受,除此之外,一切良好,只除了被禁錮的那只手有些麻痛。

    真是的,她又不會真的沒種地逃跑,這男人何必將她抓得這樣緊?

    心裡嘀咕一句,她無不惡意地在心裡畫Q版漫畫:她坐在草地上看書,旁邊一隻圓圓大頭的狗狗,惡狠狠地瞪著她,嘴巴裡汪汪汪:快學習快學習,不然沒飯吃!

    她一個憋不住,咳嗽一聲,結果被醫生罵。

    等到終於瞧到託盤裡她那兩顆血淋淋還沒冒出頭的小智齒後,她咬著止血棉,歪頭瞅瞅一言不發板著臉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地含糊地笑起來。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啊,這個男人,是真的為她擔著心呢。

    拿了醫生給開的消炎藥,她站在醫院的出口,等這個男人去開車,回頭望著醫院那光閃閃的牌子,她甚至有點可惜。

    曾經國父都住過的醫院啊,卻這麼匆匆的來匆匆的去,連一點觀光的時間也沒有。

    “想什麼呢,搖頭晃腦的,你不難受嗎?”男人開車過來,下車繞過來為她開車門。

    她呵呵笑著爬進去,含糊地將自己的遺憾說出來。

    “胡說什麼!”結果這男人剛剛帶了一絲絲微笑的模樣立刻又凶神惡刹起來,板起臉凶她。

    她說什麼了?

    她沒說什麼吧?

    很是莫名其妙地望一會兒這男人,她聳聳肩,轉望向車水馬龍的大街,她難得有了幾分旅遊的興致。

    說來,這些年來,來往這九城皇城根兒次數不少,卻哪次都是來去匆匆,竟是一次也不曾靜下心來好好在這個古老的城市中停留漫步過。

    這條街有什麼著名景點她不太清楚,卻清楚地知道在街道的哪一端可以找到公車站,在哪一端又有方便快捷的地鐵可坐,甚至是街道附近有哪些住宅社區哪些商業區……閉上眼睛,她都能準確地點出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術業有專攻哪!

    很是感慨地對自己嘉獎一番,她興致勃勃地爬在車窗上,繼續盯著出現的再一條街道開始複習功課。

    這條大街似乎又在改建……

    等等,等等!

    她看一眼街道,再看一眼。

    “耿先生,這不是回保淶的路吧?”她小心地提出疑問。

    男人逕自開著車繼續走,根本不屑回答她。

    可是,可是,保淶在京城北部,這卻是南去的路啊。

    她還分得清南北的好不好?

    “耿先生?”

    她眼尖地發現這位耿先生的臉有些下拉了。

    “先去我那裡休息一下。”耿先生似乎很是不情願地終於開了尊口。

    ……

    她愣了愣,忙笑著拒絕。

    “這怎麼好,我直接回保淶就好了。不過拔了顆牙,有什麼好休息的。”

    這一次,男人不再說話,只沉著臉踩下油門。

    她暗暗吐吐舌頭,決定識時務一點,不再駁這個男人的臉面。

    離醫院並不是很遠,一拐一拐再一拐就差不多到了,氣派的大門,精神振奮的保安,看得出是這京城裡比較值錢的社區。

    下車,直接進電梯,十二層,並不高。

    進門,出乎她意料,這男人的“那裡”面積並不大,依她看,也就是一間書房一間客廳一間臥室而已。

    不過寸土寸金的皇城根兒,已經很是惹她眼饞了。

    進門,他先進廚房倒了杯水給她。

    她很有禮貌地說謝謝,先到廁所漱口,牙齦上的傷口一直在出血,她連接吐了好幾口血紅的水,然後就著杯子中剩餘的熱水,從袋子裡摸出兩顆藥片吞了下去。

    鐵銹一般的味道順著食道淌進胃去,說實話,真有些噁心。

    皺著眉,用力拍了拍胸口,她努力壓下那種嘔吐的欲望,深深呼吸。

    “很難受嗎?”

    她回頭,見那自醫院起就一直板著臉的男人靠在門板上,正皺眉望著自己。

    “算不上難受。”她笑著洗手,仔細地將洗手臺上自己吐的血跡沖洗乾淨。“不過味道有些難聞。”

    “餓不餓,能吃東西嗎?”他走過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扯了條毛巾遞給她。

    “沒胃口。”她很老實地搖頭,接過毛巾擦乾手,將毛巾搭回去,拿起空了的水杯走出來。

    廁所的門在她身後被嘭地關上。

    她嚇了一跳,很是莫名其妙。

    這個男人,今天到底受什麼刺激了?怎麼陰陽怪氣的比牙疼的她還厲害?

    不過,她可是很有眼色地,不該問地絕對不會問。

    聳聳肩,走回客廳,找到沙發上自己的小包,摸出手機,她先打幾個電話。

    一通電話給了自己的小秘書,辦公室無事。

    一通電話給了雲青山莊,專案進展順利。

    再一通電話給了他們的崔老闆,老闆很滿意,心情很愉快。

    一二三通電話完畢,關進廁所裡的男人竟還沒出來。

    嘿嘿,年紀輕輕,不會是便秘吧?

    她很惡毒地邊猜想著,邊在裝修簡潔而又很有男人品位的客廳散散步。

    收拾的很整潔嘛。

    她點頭。

    不過,或許是家政公司的功勞也說不定啊。

    這裡是這男人的老巢,還是……金屋藏嬌的所在?

    眼珠子轉轉,她甚至豎起鼻子仔細地嗅嗅味道。

    ……

    結論是,就像某本小資小說裡說的那樣:只有陽光的味道。

    單身,富貴,品貌佳,家世厚。

    只這樣的男人,怎會沒有一二紅顏知己,更不消說翩翩不斷飛來的蝴蝶?

    不是不曾從老闆那裡打聽過關于這個男人的事,但向來什麼也樂意與她分享的老闆,在事關這個男人的小道消息上,竟偏偏很反常地閉口不言,只勸告她,千萬不要惹他。

    甚至連這男人到底是做什麼事業的都沒怎麼告訴她!

    乖乖,難道是某社會老大?

    或者,是動物園裡的老虎?

    她皺皺鼻子,有些鬱悶。

    以前不論,如今,這男人總是同保淶風雨同舟的戰友,還這麼懸疑下去,是不是沒禮貌?

    “想什麼呢,又皺鼻子又撇眉毛的?”

    她再次一驚,有些惱怒。

    這男人,貓科出身嗎?怎麼一點動靜也不給地說出現就出現?!

    “去睡一會兒吧,好幾天沒好好休息過,又被牙疼這麼折磨,你倒是抗得住。”男人轉到她面前,不贊成地瞪她。

    “這算什麼?想當初我為了跑長井13號地,曾經連續一星期每天平均只睡三個小時。”她不在意地聳聳肩,眼珠子滑過他還滴著水珠子的腦袋。

    咦,頭髮不像以往那般的齊整,倒是有了幾分江湖大哥的味道。

    嘿嘿,不是真的是某社會的大佬吧?

    她眼珠子繼續轉,卻恰巧撞到了這男人探詢的視線,忙咳嗽一聲移開自己的眼珠子,順便咽下嘴巴中的血沫子。

    唔,皺皺眉——嘴巴裡的鐵銹味道太濃了。

    “耿先生,現在雖然還不是冬天,可也氣溫低了好不好?”被男人長時間的“看”,漸漸有些不自在,她立刻呵呵幾聲。

    “這裡是恒溫中控,沒關係。”男人似乎又有了一點微笑的意願。

    ……好吧,好吧,人家自己膘大,不怕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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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面有人了(2)

    一滿一空兩隻水杯出現她眼前。

    她有些納悶地接過來。

    “傷口還在出血是不是?不要咽進肚子,吐出來。”男人淡淡地說。

    她盯著手中漂亮的杯子,不敢肯定這是否是玻璃製品。

    “喜歡?我這裡還有很多,想玩的話等下自己去挑了帶走。”男人很大方地微笑。

    “呵呵,漂亮的東西欣賞欣賞就行啦,何必一定要據為己有?”她笑嘻嘻地將空杯子舉到眼睛前,透過晶瑩剔透的水杯,這男人的表情有些模糊,她再皺皺鼻子,嘟噥一聲:“財大氣粗啊!”

    “什麼?”

    “呃,我是說,耿先生慷慨大方。”

    “你又不肯收,我想慷慨也慷慨不起來。”男人笑幾聲。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啊。”她呵呵笑,放下杯子。

    “你幫我還了個人情,怎會是無功?”比比一旁的沙發,男人示意她坐過去。

    “那位牙醫欠耿先生你的人情呀?”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帶她去看牙,一不用掛號二不用排隊甚至連看牙的費用也沒掏上一分。

    如今,看一顆牙可比生一場小病還要高消費啊!

    “這樣的話,豈不是我又欠了耿先生的人情?”她玩笑著坐進沙發,喝口水漱漱口,而後將一嘴腥紅很爽快地吐進漂亮的空杯子中。

    “你我之間還用講人情世故麼?”男人坐在她身邊,也笑。

    “是啊,是啊,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同舟共濟還來不及,自然不用再講什麼人情世故。”她呵呵笑,幾天裡累積起的疲累和牙疼帶來的折磨,在心神漸漸鬆懈下來的這一刻,開始慢慢席捲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壓制想猛打呵欠的欲望。

    “終於覺得累了?”男人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站起身來,笑著指指寬大的沙發:“我的床就在落地窗前,所以不請你進臥室休息了。好在這沙發還算寬大,能勉強躺躺的。”

    聞言,她竟是心裡一暖。

    這個男人,竟然還記得她懼高啊。

    “如果我睡姿不好,耿先生可不要見怪啊。”她開玩笑地伸伸懶腰,再喝口水漱漱口,再吐出來,然後杯子被接走,她也不再客氣,直接將腳丫子窩上軟軟的大沙發,靠著寬厚的抱枕,真的想睡了。

    男人離開,又走近。

    毛毯,甚至還有一個枕頭。

    她很大方地接過來,枕頭塞進脖子下,毛毯搭在腰上,她笑嘻嘻地朝男人揮揮手,合上了眼睛。

    沒有了眼睛的幫助,其他的感官瞬間敏銳了不少。

    例如,她知道男人站在沙發前微微望了她一會兒才輕輕地離開,例如她聽到了細微的開門關門聲,例如……

    神思逐漸混沌,她漸漸睡去。

    最後的意識裡,是一股極淡極淡的,清爽味道。

    最近,她唯一的感覺是,自己似乎否極泰來,開始走好運了。

    牙疼好起來,工作也順手起來。

    她不知是否是那位耿先生同他們的崔老闆“交流”過,一直躲在保城大本營遙控指揮她的崔老闆竟然北上來了京城的根據地,很大方地接手了她手中的大部分業務,睜隻眼閉隻眼地隨她瞎混。

    呵呵,其實不要說別人心眼裡嘀咕,她自己心裡也明白的很哪。

    她被崔保淶一力推上京城保淶部的總經理高位,大部分的原因,不過是崔老闆借她手肅清一下公司內部的腐朽枝杈而已,她雖然也是聰慧幹練一女性,但要充當領導者的角色,卻還是差了那麼一眯眯。沒有領導一個大集團的經驗,缺乏資歷,甚至也不怎麼具備身為一隻領頭羊的才華……她說不出太過褒貶自己的話來,但簡單地說,她還暫時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成功的領導者。

    她還是適合跑腿的工作,整日裡跑跑專案探探風向,比之坐在大班台後一臉深沉地聽彙報做決議輕鬆多了,也更符合她的性子。

    不過,雖然作為總經理的實權被實際架空了,但名頭還是沒被拿掉,對這,她很是放得開,總經理的高薪不拿白不拿,作為一名現在的知性女子,能在而立之年一躍成為一家大集團的高層,多大的榮耀,多大的裡子與面子啊!

    嘿嘿,雖然有占著某坑不怎樣怎樣的嫌疑,但她一不臉紅二不心虛三不羞愧。

    她能坐在大班台之後,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但終究歸結到一點上,卻是,如果她沒有一點能力,只是一個劉阿斗,崔保淶就是再將她視做心腹愛將,也不會拿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作兒戲,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啊。

    他不是周幽,她也不是褒姒。

    所以,她一直以很輕鬆地心態對待著這一切。

    該經手的業務依然經手,該做的決議依然繼續做下去,該聽的彙報自然一字不漏地聽進心裡,該拿出總經理威風威嚴的時候絕對不遺漏一絲一毫。

    只是,骨子裡的應付,卻越來越明顯。

    這最直接的後果是,被某個恨鐵不成鋼的男人一巴掌推到某大學裡,美名其曰:進修。

    “想做總經理,就一定要上哈佛進商學院,就一定要念MBA,就一定要三五不時的ABCDEFG?”她很是不以為然,只旁聽過一堂明明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授課,卻滿口一連串她頭暈腦漲的HIJKLMN,她很爽快地早退,並打死不肯再去聽第二次。

    理由是她的外語早在大學畢業時就一併交還她的老師了,她聽不懂。

    “倘若不思進取,你一輩子就打算這樣的應付著混下去?”男人被她氣到瘋,卻只淡淡地擰著眉毛說出這麼一句話。

    “子非魚,安之魚之樂?”她搖頭晃腦地掉一句書袋子。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在寒風凜冽之中,瑟縮在厚厚的羽絨服內,爬在空無三人的長長入海棧橋鐵鍊上,厚手套下的手固執地抱著釣竿,安享……悠閒垂釣……的樂趣。

    地點:秦皇島

    詳細地點:秦皇島秦始皇入海處

    時間:元旦第二天

    詳細時間:元旦第二天下午三點鐘

    參與人群:兩名

    詳細參與人群:她,某恨鐵不成鋼的男人

    “倘若你是魚,你會在這時節興致勃勃跑到這刺骨海水被人釣?”估計這恨鐵不成鋼的男人被她氣狠了,沉默半晌,才蹦出這麼一句笑話。

    她呵呵乾笑,望望四周蒼茫咆哮的大海,再望望除了他們兩個傻蛋再也尋不出一個人影甚至鳥影的海灘,摸摸鼻子,不敢再冒虎威。

    好吧,她承認,這時節來秦皇島旅遊釣魚的確是冒了老天爺的大不諱。

    “可是,我朋友明明說在這裡釣魚很有趣的!上次他們來還將自己釣的魚拿去飯店做成小紅燒魚,味道特好!”她還是振振有辭。

    “請問,樊小姐的朋友是何時來此釣魚的?”男人陰沉沉地問。

    “……炎炎三伏。”她喏喏,不安地動動懷裡的釣竿。

    “那麼再請問,現在是什麼時節呢,樊小姐?”男人板起陰沉沉的臉,繼續問。

    “好象,好象快進二九了。”她頭皮發麻,呵呵乾笑。

    “樊小姐能居高位,思維果然非常人可比!”男人慢慢點頭,踢踢腳下空蕩蕩的塑膠水桶,突然微微一笑:“今天晚上我好希望可以吃到樊小姐親手釣來的海魚。”

    “哎呀,好象起風了,走吧,走吧,我們先回酒店吧!”她立刻識時務為俊傑,將魚線七手八腳收回來,“咱們住的那家酒店不是說有好多特色海鮮菜嗎,我請客,我請客!”

    男人依然微微笑著望她,偏偏一動不動。

    “算我錯了還不成麼,算我一時頭腦發昏還不成麼,走吧,走吧,回去吧,回去吧,耿先生!”她難得低姿態地點頭哈腰,將那空無一魚的水桶倒掉水拎在手,滿是祈求地望向男人:“回去吧。”

    男人沉默望了她一會兒,終於動手收拾起釣竿。

    “如果真的想釣魚,我們去海南或南方暖一些的地方。”他不顧她拒絕,拿了她的釣竿,拎過小水桶,慢慢順著長長的棧橋往回走,“並不一定是同樣的地方才能尋來同樣的樂趣。”

    “偷得浮生半日閑,何必拘泥這裡是哪裡?”她將他曾經說過的話完全推回去。

    他回頭望著她笑笑,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往海灘走。

    她吐吐舌頭,忍不住打了自己腦袋一記。

    她的確是昏了頭,才會一時興起地跑到這裡來當傻子。

    怪不得人都說,衝動是魔鬼。

    走完棧橋,男人將手中的釣竿水桶隨意地往地上一放,轉身,對著她招招手。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地乖乖走近他,眨眨眼。

    “耳朵都凍紅了,不癢麼?”

    他笑著摸摸她裸露在圍巾帽子外的紅耳朵,她瑟縮了下,有些癢,卻是從心底鑽了出來。

    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她想後退,卻被他拿手按住了肩頭,下一秒鐘,還帶著暖意的羊絨圍巾,輕輕纏繞到她頸子上,將她紅彤彤的耳朵嚴密地遮擋起來。

    “我這不是圍著嘛。”她呵呵乾笑,不自在地拽拽自己脖子上的圍巾。

    男人沒說話,只淡淡一笑,很順手地握住她厚厚的手套,一起順著海灘邊的路往遠遠另一處的酒店走去。

    她覺得不自在極了。

    “哎呀,釣竿,釣竿!”她猛地想起來,想轉身去拿剛才被男人隨意丟在一旁的釣竿和水桶。

    “有人拿。”他聲音還是淡淡地,手微用力,拉著她繼續走。

    她呵呵乾笑兩聲,摸摸已經被男人圍巾遮住了的鼻子,乖乖跟上男人的腳步。

    “想說什麼?”男人望著身邊咆哮席捲的海浪,問她。

    “我在想,似乎除了那次在青雲山莊遇到耿先生時耿先生帶著司機,似乎很久不見有人跟著耿先生了。”她很老實地說出心裡話。

    然後這一次,有人跟來。

    這男人,雖然衣著向來隨意,她甚至暗暗觀察過,並沒什麼小說電視裡那些身價不凡的男主角們個個的衣著不凡,不要說外套,便是襯衫啊內衣啊,都是從什麼義大利啊法國啊專人手工縫製啊或從百年老牌店子中定制的……即使達不到這個標準,至少也要是阿曼尼範思哲之類的名牌……說遠了,這男人,渾身上下的衣物,相對于那些男主角們來說,真的很普通,普通到某次小周同她咬耳朵交換小道消息時,還曾誓言旦旦,說從這位耿先生身上發現過班尼路的影子!

    乖乖啊,班尼路啊,滿大街青少年的穿衣標準啊!

    牌子真的很不搭,可衣服穿起來真的很搭!

    小周如此慨歎。

    ……啊呀,又扯遠了,她這次內心活動的中心旨意是,這男人,很低調,低調到她或者任何不知他底細的人,無法由他本身或行事上勘察出他身後不想人知的一絲一毫。

    千萬不要惹他。

    崔老闆對她的認真叮嚀還猶言在耳。

    如今,她卻同他,一起走在這寒風蕭蕭的,秦皇島的海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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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晚上的火車(1)

    新聞聯播之後的天氣預報說,近日裡局部地區將有大風大雪。

    “我們坐火車回去吧!”她立刻提議。

    男人從報紙裡抬起眼睛,望她。

    “下大雪的話,高速路會封閉吧?”她興致勃勃的打個響指,“時機不等人,我們坐晚上的火車回去吧!我朋友說過的,晚上十點多有一趟直達的火車,很快的。”

    他沒說話,重新埋進報紙中去。

    男人啊男人,除了報紙,就沒一點好的愛好嗎?

    她絲毫沒被男人不搭話不合作的消極態度刺激到,立刻想到就做,拿起床頭的電話,就按號碼。

    “打給誰?”報紙後有慢吞吞的聲音傳出來。

    “定票呀……”她想了想,又掛了電話,“哎呀,還是自己去買票比較保險!”

    說到就要做,她馬上站起來,找羽絨服找錢包,準備出門。

    “你怎麼想到一出是一出?”男人有些皺眉頭地放下報紙,無奈地瞪她。

    “呵呵,耿先生,反正你有手下跟來嘛!到時候請他們將你的大越野車開回去就行了嘛!”她試圖說之以理,“就當是工作福利。”

    “什麼時候開回去?”

    “下完了雪,放了晴啊。”大過節的,卻因為她的突發奇想還要加班,她心裡有愧啊。

    “你這時候倒是雷厲風行了。”

    男人歎口氣,還是從一旁拿起自己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簡短的幾句話,她知道火車票解決了。

    “哎呀,要買硬座票!”她突然想起一事,忙提醒。

    男人皺眉,卻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

    呵呵,車票解決,接下來,收拾東西,準備退房吧!

    “哎呀,早知道這樣,今天就不定房了。”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房錢啊,她有些鬱悶。

    兩間上好的海景客房,可比兩張火車票要貴好多好多了。

    “誰叫你想起一出是一出?”男人倒是很無所謂,拎著她的小包在前面帶路往酒店外走。

    “不過,耿先生,我敢打賭,你從沒坐過晚上的火車吧?”她笑嘻嘻地跟在後面,甩一甩厚手套。

    男人根本不屑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對了對了,別坐你的車子去火車站了。”她又提要求,“坐公車吧,晚上的秦皇島聽說很好看的。”

    男人很忍耐地看她一眼,終究歎口氣。

    於是,放棄了暖和的專車不坐,兩個人黑燈瞎火地走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公交站牌,又在寒風中瑟縮了十幾分鐘,才爬上了除了司機外空無一人的末班公車。

    叮叮噹當兩枚硬幣投進去,她很好心情地坐在視窗,只是窗玻璃上一片白霧茫茫,外頭什麼景色都成了模糊一片,啥看頭也沒瞧到。

    呀,乘興而來,卻似乎有些敗興而歸呀。

    “真不知你腦子怎麼長的。”男人偏偏這時候還來落井下石,與她並肩坐在空蕩蕩的車廂,他笑,“坐我的車子去火車站,難道就瞧不到這些了?”

    “沒夏天晚上的熱鬧。”她很聰明地不接他的話茬,只說自己的感想。

    男人笑笑,安靜地合上眼,任她在耳邊嘀咕什麼果然看景不如聽景,聽景又不如讀景。

    他的腦子又是如何長的呢?

    不過是她偶爾笑著聊起她朋友曾經到這裡來旅遊如何如何的好玩有趣,她又是如何如何的羡慕,他那時一時頭腦發昏,應付地來了一句,想去逛逛就逛逛啊。

    結果,這女人真的發了瘋,寒冬臘月興致勃勃計畫出遊!

    下一個結果是,他頭腦發熱地開著他的車子,穿山繞海地還真的陪著她跑來這裡凍成人幹兒地釣魚!

    “老夫聊發少年狂。”他歎息。

    “不過今天的經歷很好玩啊。”她微有些臉兒發燙,卻假裝沒聽到他的這一句慨歎,繼續興致勃勃地通過白霧茫茫的玻璃窗努力向外張望:“一大早駕車子跑過來,然後大晚上的再跑回去,哈哈,元旦一日遊!回去說去,羡慕死她們!”

    “你不怕被嘲笑儘管去說。”他搖頭,決定自己要封口,永遠不向別人提起這件事。

    不過,耳邊興奮的嘀嘀咕咕,他卻是更知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

    終其一生,永不會忘,曾經在寒風蕭蕭中,一個女子,站在海浪圍繞的長長棧橋上,同他,笑語嫣然。

    雖然正值元旦放假期間,但正是這裡的旅遊淡季,又是一年中幾乎最寒冷的幾天,火車上人並不多,他和她,很舒服地佔據了一個三座位的長座。

    “耐心地體驗一下平民們的出行工具吧!”她呵呵笑著坐在臨窗的位子上,不住地探頭探腦,晚上十點多,車廂裡的人幾乎一上車就迅速調整好了狀態,看書的,聽MP3的,幾個人圍成一圈低聲說笑打撲克的,也有睡覺的,打盹的。

    “不要說讓人笑的話。”他捧著在候車大廳買的報紙,繼續埋首其中,安閒的樣子,一如他正坐在酒店海景客房舒服的沙發上。

    “報紙總有什麼好看的?”她有些悶,瞄一眼空著的對座,再瞄一眼過道側對面親親我我的年輕男女,有些羡慕地低低吹一聲口哨。

    “羡慕了?”男人微微一笑。

    “是啊,看看人家,再看看我自己,就覺得真的是老了。”她很大方地承認。

    他不明含義地笑一聲,繼續翻他的報紙。

    “有什麼新聞?”她湊過來,眯眼瞅了一會兒,而後照舊不感興趣地貼到車窗上,透過依然白茫茫的玻璃望出去。

    “央行計畫降息。”他淡淡回答。

    “哦,房子要火爆一把。”她不當一回事地聳聳肩,沒興趣繼續問下去了。

    放假嘛,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了,可不可以不要強迫她把心思繼續紮到工作中去?

    “離窗子遠一點。”他再淡淡一句。

    她皺鼻子,朝著模糊的窗子做個鬼臉,突然有些意興潸然了。

    打車鈴玲玲響起來,緊接著火車的鳴笛、哐當的關門聲、火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

    開車了,他們對座還是沒人坐進來。

    她左右看看,立刻站起來。

    “不好好坐著,要幹嘛?”男人還是埋首報紙中,只輕問一聲。

    “我坐對面去吧,寬敞一點。”眼珠子朝著四周看看,她聲音低低地:“不然等會兒怕有別人坐了。”

    “你的座位在這裡。”輕巧地翻過一頁報紙,男人頭依然不抬,更不起身為她讓路。

    “反正對面沒人嘛。”她有些不耐煩,索性伸手推推他的肩:“耿先生,麻煩讓一下。”

    “不要鬧。”男人反手一扯她,她沒注意,一下子靠坐到了他身上。

    她咧下嘴,忙不迭地站起來。

    “好了,我們說話。”男人終於收起報紙,仰頭望她,微微一笑:“還不坐下來?”

    她聳聳肩,金刀大馬地坐下,雙腿穿過小桌子,耍無賴似地擺到對座上。

    “放下來,沒一點女孩子的樣子。”男人搖頭,甚至伸手拍了拍她的腿。

    她翻個白眼,還是不想得罪這個形似某社會大佬的大人物,乖乖地收回腿,學他的樣子,雙手放到膝蓋上。

    這位大佬絕對沒坐過火車,或者說是長途車,再或者說是長途車的硬座。

    倘若他坐過,就會知道舒服第一,樣子第二了。

    “那年我從深圳坐火車回來,坐了二十七個小時。”他竟然開口。

    她驚訝地望他。

    “我不是沒坐過車。”他笑一笑。

    “那一定耿先生你坐的是臥鋪。”她很肯定。

    他笑笑,算是承認。

    看吧看吧,所以剛上車的時候,她才來了那麼一句嘛。

    “我一直以為如耿先生這般的大人物,到哪裡去,要麼是專車,要麼是飛機的商務艙,火車,嘿嘿,應該從來不在考慮範圍。”她只端坐了一會兒,就受不了地軟下腰,舒服地靠著座背,笑嘻嘻地雙手抱胸,斜首看看他。

    他對於她明顯的挑釁,選擇一笑置之。

    她自覺無趣,移開視線,再次在車廂內轉來轉去。

    “我也一直以為素敏總是一副標準都市OL的模樣,現在才大開眼界,知道素敏和其他女孩子一樣,同樣會有小性子,同樣會有各種小動作。”他突然微笑著,慢慢說出這樣一番話。

    什麼意思他?

    她猛地將視線固定到他身上,雙目熠熠。

    “我剛剛發覺我的思想,是有些固執死板。”他微微一笑,任她眼珠子在自己身上轉來轉去,神色平靜。“‘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會記住的。”

    “呵呵,耿先生,那是我隨口說著玩的,我知您是為我好,我很承您的情。”她心一跳,立刻笑幾聲:“只是我實在愚鈍,沒法子躍上龍門,所以如果哪裡惹您生氣,還請您千萬多包涵!”

    “我說什麼了麼,素敏。”她的過度或者甚至說可以是過激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嘗試著解釋:“我只是覺得不該過度干涉你的意願,你覺得快樂,就好。”

    “我知耿先生是為我好。”她摸摸鼻子,還是呵呵笑,“其實以前崔總也這麼的督促過我,我不是不想努力,可是人的天分就擺在這裡,我盡力了,雖然達不到耿先生和崔總的期望,但我一直在努力。”

    她突然的禮貌,她突然的疏離,他完全看進眼裡。

    突然就有些急。

    他的本意本不是如此,他根本不想將兩個人好不容易融洽起來的關係弄僵,更一點也不想恢復到他與她剛剛相識那時的生疏禮貌、客氣疏離。

    “素敏當我是朋友嗎?”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幽深的眸子,很認真地望著她。

    “耿先生拿我當朋友,是我的榮幸!”她立刻點頭。

    她不假思索的肯定,他聽入耳中,不但不滿意,他的心,反而有一點點沉了。

    這個聰慧伶俐的女子,根本沒將他當作她的朋友看待,甚至,連熟識也不一定能稱得上!

    她的禮貌,她的客氣,絕對不是會在她心目中肯承認的朋友面前能有的。

    “素敏。”他有些頭疼,不知該如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不自覺地揉揉額頭,凝著明明近在身邊,心卻遠遠飄在雲端的女子,他歎息一聲,“我真的想成為你的朋友。”

    他如此的樣子,如此的表情,她倒是愣住了。

    這個男人,為了她做了許多事,工作上或只是輕而易舉地舉手之勞,可帶她去看牙,為她尋進修的機會,甚至這次只因為她的衝動,肯來這裡陪她發瘋,為她,甚至肯說出“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自嘲話語來……她不是沒有心,更不是不想認真地來看待他的心。

    可是,他是耿中一。

    即便不知道他的家世底細,不知道他的事業成就,她還是知道,這樣的男人,千萬不能招惹。

    耿中一啊,只聽崔保淶歎息似地笑,該明白的,她就都明白了。

    他這樣的男人,要什麼沒有?如果要女人,只要他肯,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而如今,他卻這樣花心思地對她,難道是……動了真情?

    這一點,她自己都不相信。

    突然之間,他與她,都沉默了。

    “這位先生請讓讓,餐車過來啦!有零食,有煙酒,有礦泉水……”

    突然的大嗓門,闖進他與她之間的靜默空間。

    她如瞬間驚醒一般,立刻轉頭去看。

    他也動了動,試著放鬆一直端坐的姿勢,學她一樣地軟下腰,靠上軟軟的椅背。

    “餓不餓?”她回過頭來,笑盈盈問他,仿似剛剛的沉默只是夢中。

    “你餓了?”他從善如流,立刻也微笑,“誰叫你晚飯吃那麼少!”

    “那些海鮮一看就是冷凍過的,一點也不新鮮,我自然吃不下啊。”她笑嘻嘻地抓抓頭髮,指指快推過來的餐車,眼珠子轉轉:“耿先生,想不想吃吃火車飯?”

    “你想吃就直接承認好了,幹嘛要扯上我?”話雖如此,他卻是拉開羽絨服的拉練,從懷裡掏出皮夾。

    “我要這個。”她呵呵笑,叫停餐車,探身看看,立刻指著大紅包裝的桶裝面,朝他笑。

    那笑容裡的諂媚討好,讓他不覺地笑起來,很爽快地要了兩桶。

    “啊,再來兩根火腿腸!兩瓶礦泉水!”她再笑嘻嘻地點點餐車。

    他很識時務地滿足她的要求,遞出鈔票,然後換回一大把的零錢。

    “啊呀,從來沒吃過這個吧,耿先生。”她笑嘻嘻地抱住一桶面,很利索地撕開外包裝,再將桶面打開,掏出小塑膠叉子放到一邊,將裡面的調料包拿出來扯開倒進去。

    他微微一笑,見樣學樣,將另一桶面如法炮製。

    “餐車上不是附帶熱水麼?為什麼我們非要自己去找熱水?”他指指附近好幾杯已經泡好的泡面,一邊跟上她的腳步。

    “誰知道餐車上的水開沒開?”她小聲地同他嘀咕,已經走到車廂連接處的開水處,小心地將桶裝面湊近水龍頭,按住開關,熱水流出來,接到桶裡八分滿,她鬆開開關站直身子,將面小心遞給他,拿過他的面桶同樣接開水。

    再站起身,卻不見了他。

    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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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晚上的火車(2)

    還沒等她轉動眼珠子,他已經大步走過來,接過了她手上的泡面。

    “我不是三歲小孩子。”她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回到座位,對於他的紳士舉動倒是很滿意。

    “好了,可以吃了麼?”他不理會她的調笑,只在兩人坐好後問她。

    “多泡一會兒吧,我愛吃軟軟的麵條。”她笑嘻嘻地示意他坐到對面去。

    他看她一眼,坐過去。

    兩個人頭碰頭,望著身前桌上的大紅桶,一手小塑膠叉子,一手剝開包裝的火腿腸,嚴陣以待……吃泡面。

    她突然撲哧笑起來。

    “很好笑嗎?”他則安之若素,慢吞吞地揭開泡面的塑膠皮,拿叉子慢慢攪攪。

    “不是,只是實在無法將耿先生和吃泡面聯繫起來。”她笑著老實招供,小心地吸一口湯,再咬一口火腿腸,唔,味道不錯。

    “那要多謝素敏你帶給我這一新奇的嘗試咯。”他學她樣子,吸口湯,再咬一口火腿腸。

    “怎樣,怎樣?”她眼睛亮亮地盯著他。

    “實在吃不出什麼好來。”他再卷叉子麵條進口,有些皺眉,“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營養?”

    “能吃飽肚子就行啊。”她聳聳肩,大口吃面喝湯啃火腿腸,“想當初,我可是靠它熬過了無數個春秋啊!”

    “每天吃這個?”他點點手下的泡面。

    “是啊是啊,工作忙了,顧不上吃飯了,就只有它,隨便隨時隨地拿水一泡,多方便!”她點頭,幾乎將一張臉都埋進桶裡去。

    “崔保淶不會給你們叫工作餐麼?”他則吃得慢條斯理。

    “崔老闆?”她哈一聲,“他只比我們忙,連這個都是我們替他泡好端到他鼻子底下!”

    聞言,他沉默不語,安靜地吃面。

    她卻突然有了聊天的興致,一邊吃面,一邊小聲地同他大講過去的艱苦。

    “……那時候我們剛承接了一項市政改造工程,根本沒錢賺,可不做不行啊,手裡卻又沒那麼多的啟動資金,逼得我們晚上加班時連這桶裝面也不敢吃,只能吃幾毛錢一包的塊面……那段日子,現在只要說起來,崔老闆就會笑,然後手一揮就請我們去吃大餐!”她提起就樂:“結果現在,只要我們想吃免費的大餐,就故意在他面前提那段時日!哈哈,百試百靈!”

    “崔保淶還過過這樣的日子?”他咬口火腿腸,幽深的眸子凝著對面哈哈低笑的女子,心裡,柔軟得似乎能滴下水來,聲音不自覺放得輕輕地:“我們雖然知道他這些年肯定不如當初在京時那般順風順水,卻不曾知道他竟如此艱難過。”

    “呵,不是有句話怎麼說地?”她則毫不在意地揮揮手,笑著喝口湯,“苦難,是人生重要的一筆財富?是不是這樣說的,我忘了,可梅花香自苦寒來,總是沒錯。”

    “他同你說起過當初為什麼會放棄京城一切跑到保城從頭打拼麼?”他問。

    “他愛的女人結婚了,新郎不是他。”她聳聳肩,甚至皺皺鼻子,含糊地嚼著火腿腸,看也不看他,“很老套的愛情故事,偏偏真的發生在我們身邊。”

    “……他還說過其他嗎?”

    “其他——耿先生,您同我們崔老闆不是從小的兄弟朋友麼,那自然什麼也比我們這幫手下清楚吧?”她突然抬起頭,朝著他嫣然一笑,很聰明地合上嘴巴,不肯再賣自家老闆的消息了。

    “你倒是很忠心崔保淶。”他笑笑,不再說其他。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嘛。”她笑眯眯地喝完最後一口麵湯,動手將所有的包裝都塞進空空的面桶。

    他聽她這麼隨時地表明著自己的忠心耿耿,不覺莞爾一笑。

    崔保淶能有這麼一位心腹,的確是很有福氣的。

    等他也吃完,將所有包裝收拾好,看一眼手錶,竟然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他瞧見她打了一個呵欠,便笑問:“困了?”

    “是啊,小時候我跟著奶奶睡,每天晚上都會說‘吃飽喝足睡大覺’。”她笑笑,揉揉眼,強撐著靠著椅背,繼續同他聊天。

    “困了就睡會兒,到京還要一段時間呢。”他想了想,坐回這邊來,拍拍自己的肩,“靠這裡合一會兒眼吧。”

    “沒事,沒事。”她笑著連連搖手,甚至往車窗那邊縮了縮。

    他有些無奈,索性將自己的羽絨服拉鍊拉開,敞開懷,伸手扯住正驚愕地望他的女子,微用力,便將她扯進懷抱。

    “耿先生——”她哪裡肯這樣,立刻掙扎。

    “是朋友對不對?”他微微一笑,穩穩地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環上她的腰,“好啦好啦,今天我過得很開心,這還不是托你的福?就算是我答謝你了,好不好?”

    她有些怔怔地望他。

    “合上眼。”他攏攏羽絨服,將她半包起來,“腿縮到座位上來。”

    她不自在地扯扯唇角,半倒在這男人懷裡,乖乖地將雙腳挪上座位,一雙手卻不知該放到哪裡。

    睡?睡什麼啊睡?

    今宵,無人入眠啊。

    接下來的日子,不能入眠的時候還很多。

    過了元旦,時間正式向古老的年關靠近,雖然雲青項目正式開工要等到明春,但前期的準備工作卻是一點也不敢耽誤,整體規劃,設計草案,市政府近期要出臺的路政規劃、市區規劃……方方面面,無一不是考驗人的耐力與毅力。

    等終於這一些忙得差不多有了著落,年關,到了。

    農曆臘月二十三,老天爺上天的日子,她的假期正式開始。

    崔老闆今年竟十分的大方,除了提前包了好大一個紅包讓她眉開眼笑之外,竟開了禦口,允諾她可以過了正月十五再上京來正式報到。

    這樣算一算,她竟然可以在家裡混上滿滿三個星期!

    哈哈,發財了發財了啊!

    這一年裡,她東跑西跑,住在家裡陪爹爹媽媽爺爺奶奶的日子竟十隻手指頭能數得過來,如今,總算可以好好待在家裡充當一下彩衣娛親的乖孩子了。

    耿中一進她的辦公室時,她正笑到嘴巴咧咧地收拾東西。

    “怎麼這麼高興?”他笑問。

    “啊,早,耿先生。”她忙打個招呼,一邊將大班臺上的檔資料收攏到資料夾,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快樂。

    “你們崔老板正沉著臉在會議室開罵呢,你小心被他瞧到。”他笑著坐在大班台前的軟椅上。

    “沒關係,哈哈,等他罵舒心了出會議室,我早跑沒影了。”她哈哈笑兩聲,連電話也不用,大聲招呼小周上茶來。

    “不用,我一會兒就走。”他擺手喊住她,很有趣地問:“樊總終於想通了,準備跳槽了麼?”

    “呵呵,什麼跳槽!”她拍拍桌子上最顯眼又鮮豔的大紅包:“紅包到手,我要回保城啦!”

    “現在就回去?”他一愣。“離放假還要好幾天吧?”

    “今年崔老闆決定過年他在這裡值班,保城不回去了,我提前回去,幫他去公司轉轉。”她笑嘻嘻地仰天歎息,“山中無老虎,猴子要充霸王啦!”

    “保城不是有專人盯著公司麼?”

    “常經理今年要回老家過年,他都好幾年沒回去過了,崔老闆提前放他假。”她笑著將那個鮮豔的大紅包收進包包,“我算是托常經理的福啊!”

    “不買些年貨回去麼?”他凝著這個神采飛揚的女子,輕輕問。

    “家裡什麼年貨都準備好了,我媽媽說了,只要我回去,這年就算是齊了!”她不在意地揮揮手。

    “至少買點特產拿回去啊。”

    “京城有什麼特產啊?”她歪頭瞅他一眼,“果脯?烤鴨?嘿嘿,現在哪裡都有的買,我們家門口就有一家全聚德烤鴨分店。”

    他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這四九城皇城根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其他特產。

    “好啦,收拾完畢!”她啪地一合手,看看光潔無比的大班台,很有成就感地點點頭。

    “現在就走?”

    “耿先生你也說啦,崔老闆如今正在會議室開罵呢,我還是早走早逃生的好。”她嘿嘿笑兩聲,“啊,提前跟您拜年了啊,耿先生!”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

    她拿起小包,笑嘻嘻地就往門口走。

    “大衣不要啦?”他歎口氣喊住她。

    “啊呀,只要一提起今天中午就能吃上我媽做的飯,我就熱血沸騰的很哪,根本就不冷!”她笑著轉回來一把扯下衣架上的大衣,隨意地搭在臂彎。

    “樊總,我也要提前休假!”小周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好,准假!”素手很帥氣地一揮,她笑,“快快寫申請,等會兒咱們崔老闆過來你要他簽字就成。”

    小周立刻哀號一聲,顯然是對他們崔老闆不抱任何的希望。

    她笑嘻嘻地拍拍小周的肩以示安慰,順便將一個紅包塞進小周手裡:“過年見了啊!”

    他在後面含笑望著這一幕,只覺得心也隨同這女子的喜悅一起飄了起來。

    “好啦,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站在電梯口,女子素手擺擺。

    “我送你吧。”他微微笑著,同她比肩站在一處。

    “謝謝耿先生了,不過我開車回去。”她笑笑,以為他要送她去車站。

    “剛下過了雪,還是坐車回去比較好。”他聲音溫和,不容人拒絕。

    “沒事,我昨天就注意過路況新聞了,到保城的高速很順暢的。”

    電梯來了,她跨進去,笑著朝他擺擺手。

    他想說些什麼,可沒等他開口,電梯門徐徐合上,將他,阻隔於她的視線之外。

    不知為什麼,他心裡頓時空蕩蕩的。

    一時,一股衝動從他心底驀地爆發開來。

    等不及另座電梯升上來,他幾步跨到安全門,推門進去,一路,向著大廈的最底層沖去。

    別路雲處起,離亭葉正稀。

    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飛。

    七歲的幼女,尚能如此感慨,如此依依不捨。

    他已在人世間蹉跎了三十六春,卻是躊躇不前,不敢將他的情感,大方捧於人前。

    一路急奔,一路喘息,一路微笑。

    等他站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望著那曾停駐過某輛小QQ的空地,仲怔良久。

    下意識地走到自己的車子旁,他掏出鑰匙開車門坐進去,發動車子,直接踩油門沖出去,一路急奔,雙眼,熱切地注視著前方的各色車輛,尋找他熟悉的那輛QQ的蹤影。

    可是,車如流水車如龍,一路追到了高速路口,他還是尋不到那輛QQ的蹤影。

    GPS閃爍的螢幕,突然間幻化成她的笑臉,盈盈望著他。

    他再不能動。

    絕代有佳人,一笑傾人城。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早已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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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8: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和我在一起吧(1)

    得勝還朝的樊素敏卻除了自己的家事國事,其他事,事事不知。

    好不容易回了家啊,雖然公司正式放假前,她還要每天跑去公司轉轉,但時間上畢竟自由了許多,公司也沒什麼具體需要她去做的,她每日裡甚至能美美地睡上一個懶覺,十分的愜意。

    “睡吧睡吧,再睡你就三十多了!”媽媽每次喊她起床吃早飯都這麼罵她一兩句。

    三十多就三十多,她無所謂的很。

    “你看你同學哪個還像你這樣?結婚的結婚,有孩子的有孩子,只有你!”

    飯桌子上,即將跨進八十整壽的奶奶恨不得將她一腳踹出門去。

    她怎麼啦,她如今也算是事業有成,瞧瞧她的同學朋友,不是她虛榮啊,的確是數她混得好啊!

    “至少人家都有另一半了!”

    一向沉默的爺爺也來了一句。

    她幾乎要哀號了。

    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假啊,不想白白浪費在這個上好不好?

    “啊,要到點了,我先去上班了!”她抹抹嘴巴上的豆漿,站起來就要跑。

    “今天都大年三十了,你去哪裡上班!”樊爸爸瞪她。

    “……我去商場買幾件衣服總行吧?”她委屈地低頭。

    “去吧去吧,你是該打扮的鮮亮一點。”奶奶立刻為她開了通行證。

    她暗暗扮鬼臉大喊一聲耶,抓起錢包就跑。

    “別忘了下午早點回來包餃子!”媽媽喊她。

    她胡亂地擺擺手,換鞋子沖出家門。

    呼,勝利!

    伸出兩根手指擺個姿勢,她放棄車子,一路安步當車,慢悠悠向著離家並不遠的商場前進。

    的確是要去買幾件衣服。

    她一路走一路盤算。

    給爺爺和奶奶再買一套大紅唐裝吧,前些天買的那套黃地菊花的太素淨,不如大紅的喜慶。

    媽媽的大衣有些不合身了,買一件呢子的還是羊絨的呢?

    至於爸爸,買幾瓶好酒就最討他歡心了。

    手一拍,主意拿定,她呵呵笑。

    舒緩的笛子獨奏飄起來。

    她從包裡拎出手機,瞄一眼螢幕。

    耿中一?

    她眨眨眼。

    自從秦皇島回來後,他們並不常見面,到她回家來也不過在公司見過兩三回而已,這位耿先生每次又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除了工作,倒只有她回來那天他同她才說了幾句閒話罷了。

    今天怎麼會打電話給她?

    “耿先生?”她按下接聽鍵。

    “做什麼呢?”電話那頭,傳來溫溫的笑。

    “逛街!”她呵呵笑兩聲,繼續朝著商場前進。

    “這麼清閒?”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大年三十,還要忙什麼啊,咱們小小的平民百姓,又不比耿先生事務繁忙。”她開個玩笑。

    那邊傳來幾聲無奈的笑。

    “素敏,幾日不見,你倒是會揶揄人了。”

    “我哪裡敢揶揄耿先生啊!”她忙不迭地叫屈。“討好您還來不及呢。”

    “你需要討好我麼?我又不是崔保淶,不會發你大紅包。”

    “雲青項目耿先生可是握著一半呢,等開春項目動工,我也算是您半個手下了吧,我自然要服從您的指揮,現在有機會,當然要好好討好您一番啊。”她笑著走進商場。

    “好,既然你如此說,等過完年你上班,我不給你小鞋穿就是了。”那邊哈哈一笑。

    這樣爽朗的大笑,她倒幾乎從不曾聽這男人有過。

    “那就提前謝謝耿先生了。”她微微一笑,乘手扶梯直接上三樓的服裝城。

    “不必客氣,只怕到時候你會罵我也說不定,我可是很嚴厲的。”他故做威嚴地咳一聲。

    “能跟著耿先生長見識,才是正經。”她笑著跨下手扶梯。

    “好吧,看你資質怎樣,如果有天分,我倒是樂意收一位關門女弟子。”

    她忍俊不住,哈哈笑兩聲,又忙忙放低聲音:“耿先生,千萬不要敷衍我啊。”

    “怎麼會?”那邊理所當然地笑,“即使你天分實在沒有,我也會介紹一位要求不那麼嚴格的老師給你的,總之,不會誤人子弟就是。”

    “那也謝謝耿先生啦。”她笑著走進老年服裝部,仔細尋找她想要找的大紅唐裝。

    “剛才很熱鬧,怎麼突然又安靜了不少?”他問。

    “我現在在賣老年人服裝的地方,人不多。”她有問必答。

    “給你家中長輩買衣服?”他笑。

    “我爺爺奶奶。”她也笑,“前兩天買了套黃地菊花的唐裝,我總覺得太素淨,就再來看看。”

    “應該帶著老人家親自來選。”他提議。

    “哈哈,我爺爺今年八十三,奶奶過年就整八十啦,哪裡那麼容易拉他們下樓出門?”她笑,“就是我想,我爸媽也不放心。”

    “老人家高夀,你不怎麼在家,該多多孝敬才是。”他輕輕說。

    “唔,我每日裡彩衣娛親,事事順著他們心意,還算是孝順吧。”她檢討自己。

    “孝順,孝順,自然既要孝又要順才是。”他很中肯。

    “可惜這個順字不好把握啊。”這幾天她天天飽受壓迫,難得有人肯陪她解悶,她立刻發兩句牢騷。

    “哦?”

    “什麼都要順著他們的話,我就不用再去工作了。”她扮個哭臉,甚是委屈地抽噎一聲。

    “怎麼說?”他卻笑。

    她於是將每天早上飯桌上的四人圍攻小組簡短介紹一遍,然後重重歎氣。

    “這有何難?”他忍不住地笑,“順遂老人家的心意,將你嫁出去也就是了。”

    “你說得好容易喲!”她拉長聲音,一直劃拉衣服的手指停下,示意一旁的小姐過來幫她取衣服。

    “憑藉咱們樊總的容貌才華,想嫁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他還是笑。

    “若是輕而易舉,早就嫁出去了,哪裡還用等到這時候?”她聳聳肩,拎著大紅的唐裝站在穿衣鏡前往自己身上比畫比畫,問小姐還有沒有再大一號的。

    他安靜地在這邊聽她與小姐討論服裝的型號與花色,而後是褲長的修改、盤扣的選擇。

    十分鐘後,那邊傳來“好吧,就這兩套……到哪裡交款……”

    似乎她就在自己身邊呢,他微笑。

    “哎呀,抱歉,耿先生,忘了您了!”她慌張的聲音很誠實地通過網路傳進耳中,他歎息。

    “是我打擾了你,素敏。”他微笑著喊她名字,合上雙目,想像她一臉慌張的可愛樣子。

    “哪裡,怎麼會呢,呵呵。”

    他自然聽出了她的應付,甚至知道她一定會抓抓頭髮,不覺更是莞爾。

    “剛才我們聊到哪裡?”他頓一下,故做不經意地往下說:“對了,是說樊總您嫁不出去。”

    “哎呀,這樣說,我可是很傷自尊的耶!”

    她的笑聽進耳,他忍住唇邊愈來愈盛的笑意,只微笑著說給她聽。

    “那,換種說法,素敏你不過是要求嚴格了一點,加上太有才華,又事業有成,才害得那些想迎娶你的男人望而卻步——如何?”

    “這樣說,還算是挺有面子的。”她故意矜持的笑傳過來,要他不笑都難。

    “其實,素敏你的要求可以適當放寬嘛。”他建議。

    “放寬?放到什麼程度才算寬啊?”那邊很不滿地嘟噥,“我只要求找一個我順眼的我喜歡的,只要孝順老人不抽煙不喝酒是個好人就行啦——這還不叫很寬鬆的條件嗎?”

    “聽你這麼一說,條件是挺寬鬆的。”他暗暗對比了下自己,發現自己除了會喝酒不太符合她的條件外,其他倒是都能順利通過,不由精神振奮。

    “所以說啊,不是我怎麼清高高傲,實在是找不到那個人嘛!”很理所當然的哼一聲。

    “不用急,說不定明天那個符合你條件的男人就會出現呢?”他笑。

    “那可真要謝謝您的吉言了,耿先生。”她哈哈大笑。

    “不客氣。”他眯眸,仔細地傾聽著她開心的笑顏,心裡,平整如鏡的湖面開始微波漣漣。

    而後,聊著閑天,她穿梭在各種服裝之間,討論,挑選,還價,蹭贈品,他耐心地等候在電話這頭,安靜地充當她的小跟班,偶爾給上一句半句的意見。

    “紅腰帶?我家又沒人過本命年,要紅腰帶做什麼?送我那條絲巾吧,我買了這麼多,你們又不肯打折,這樣我心裡會很不舒服唉,我心裡不舒服,下次就不想來你們這裡買衣服了喲。”

    他微笑著聽她劈裡啪啦一大堆,然後在這邊攛掇她:“要絲巾,也要紅腰帶!”

    她想也不想地接受他的鬼主意,於是電話那頭又是一大會兒劈裡啪啦她的胡攪蠻纏。

    等她雙手滿滿地提著戰利品得意洋洋地出了商場的大門,她才很疑惑地嘟噥:“我說了這麼老半天,多蹭這麼一條紅腰帶做什麼啊,根本沒用!”

    “怎麼會沒用?”他得意地笑,輕描淡寫地理所當然地告訴她:“今年我本命年啊。”

    ……

    而後,那邊呆呆一聲哦,他再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啊。

    突然想起了那次在荒灘,她哼的那首奇怪調子的歌中的半句——

    遠處傳來你聲音暖呀暖呀。

    是呀,她的聲音,暖呀,暖呀。

    暖呀。

    每過一次除夕,意味著她又長大了一歲。

    吃過熱鬧的晚飯,她笑嘻嘻地穿好風衣揮揮手走出家門,去赴每年一度的同學聚會。

    從大學畢業那年就形成的習慣,住在同城的同學,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會相約在一處聚會,一起聊天說說八卦喝喝小酒打打牌,一起熱熱鬧鬧地守歲,到大年初一鞭炮聲響了才會散了互道珍重各自回家,然後期待下一個的除夕。

    先是只大學的同學,而後加上各自高中的同學,再串出初中小學的,又陸續增加上家屬,再捎帶家屬的同學……結果到現在,原本不過十數人的小聚會已經滾雪球一樣地越滾越圓,今年參加的人數竟創記錄地達到了百十人。

    作為這一聚會的發起人,樊素敏小姐十分地榮幸,一時接受了太多的讚美,結果有些得意忘形,控制不住地多喝了一杯,等大年初一的鞭炮響完,她才搖搖晃晃地被同學送回了家門。

    到了家,大年初一的餃子應付地吃了兩個,便滾到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一大覺下來,等睜開依然酸澀的眼睛,瞄眼牆上的掛鐘,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原本就不能喝酒,還鬧什麼癮!”媽媽端來醒酒湯,奶奶跟在後面。

    “不是高興嘛。”她打聲呵欠,捏著鼻子一口喝下一大碗的醒酒湯,然後喊嘴巴酸,伸手要糖吃。

    “你三十一啦,不是一十三!”奶奶坐在她床沿,打下她手心,將一顆剝好的奶糖順便拍過去。

    她嘿嘿笑,將奶糖丟進嘴巴,小孩子一樣地依到奶奶肩上,親昵地蹭蹭腦袋。

    “多大的人了,不要鬧奶奶!”媽媽打她。

    她哀呼一聲,雙手摟住奶奶要求保護。

    “好了好了敏敏媽,大過年的不要打孩子。”奶奶眼裡,她永遠是小娃娃,慈愛地摸摸她腦袋,奶奶問:“昨天晚上有沒遇到好的小夥子?”

    “啊呀,奶奶,我的同學你都見過啊,都是一幫歪瓜裂棗,哪裡配得上你的漂亮敏敏啊!”她討好地笑嘻嘻,抱著奶奶一搖一搖地,“不著急啊,今年我一定領一個好小夥子回來給您看看!”

    “每年你都這樣說!”媽媽也坐下來,瞪她。

    “今年一定,一定!”她舉手發誓。

    “對了,昨晚上你出去忘了帶手機,手機響了好多次。”奶奶很期待地望她。

    “同事朋友拜年嘛!”她應付地呵呵笑。

    不是忘記,是故意不帶的,除夕同學聚會的規矩……只是手機忘記了改靜音。

    “還有打到家裡來找你的。”媽媽也很期待地望著她。

    “家裡的電話?”她抓抓頭髮,有些好奇,“誰會打咱家的電話啊?”

    自從有了手機,她一般留給朋友同學同事的聯絡號碼,都是她的手機號碼啊,知道她家座機的,幾乎沒有吧?

    “是一個小夥子。”奶奶眼睛亮亮的。

    “呵呵,奶奶,不要一有小夥子打電話給我,你就抱以熱切期望好不好?”她笑著扮鬼臉。“報名字了沒有啊,那個小夥子?”

    “他說他叫做耿中一。”奶奶十分十分地熱切。

    “啊?”她怪叫。

    “是叫做耿中一吧,敏敏媽?”奶奶問。

    “是。”媽媽目光咄咄地盯著她,“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他是我公司一個項目的合夥人。”她還是有些接收不良,抓抓頭髮,有點承受不了媽媽奶奶的咄咄視線,咳嗽一聲,她幹幹地笑:“大概是有關工作的事吧?”

    “大年初一的同你討論工作?”奶奶年紀雖大,卻是腦筋靈活的很,才不肯相信她的說辭。

    “他什麼時候來的電話啊?”她頭皮漸漸發麻。

    “早上十點鐘。”媽媽一瞬不瞬地瞪著她,“說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打你手機總是不接,想問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

    她幾乎想哀號了。

    這個男人這不是把她往火坑推嘛他!

    “敏敏,這個小夥子是做什麼的呀?幾歲了?哪裡人?”奶奶看她不同以往嘻嘻哈哈的樣子,立刻激動地追問。

    “停!停!奶奶,您千萬不要誤會啊!”她幾乎想跳下床逃跑了,高高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她哀求:“他真是只是我公司項目的合夥人啊!”

    “合夥人會有咱們家的電話?”媽媽才不信。

    “就算有電話,也不是我給的啊!”她有些惱羞成怒了,“奶奶,媽媽,你們不要這麼的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好不好!這麼著急做什麼,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要一有男人找我,你們就往那方面想好不好!”

    “你說你過了年都幾歲了啊?我們不往那方面想你讓我們還能往哪方面想!”媽媽則被她頂得有些出離憤怒了。

    “敏敏媽,敏敏,你們不要吵,咱們好好說——”奶奶試圖調節。

    笛子獨奏從她床頭飄起來。

    “喂!”她大力抓過手機,看也不看地按下接聽。

    誰這麼不知好歹!

    “素敏?”

    “耿中一?!”她怒吼:“你賠我名譽來!”

    電話那頭顯然愣了下,而後輕輕笑起來。

    “你還笑?你還笑!”她徹底惱羞成怒,顧不得奶奶和媽媽正眼睛亮晶晶地瞪著她,放聲大吼:“我昨天沒帶手機不表示今天沒帶手機!你做什麼打我家的電——唔!”

    腦袋被狠狠拍了一記。

    “媽——”她淚眼婆娑。

    好狠的鐵砂掌啊,媽媽今天徹底拋棄她這個可憐的孩兒了麼?

    “中一啊,敏敏剛睡醒,有起床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啊?”

    ……

    瞪著對著她的手機細聲細語和藹親切的老娘,樊家素敏姑娘逐漸石化。

    她哪裡有起床氣啊?她明明是被他氣的好不好?

    還有,還有,啥時候,他同自己的媽媽這麼熟啦?

    中一?

    ……

    撲——

    嘴巴裡尚未徹底融化的奶糖瞬間被噴進鼻腔,她臉紅頭漲,狼狽地抄紙巾擤鼻子。

    “哎呀,你說中一這孩子都追到家裡來了,你這孩子還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啊?”奶奶嗔怪地拍拍她的背。

    啊?

    這一次,她徹底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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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9: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和我在一起吧(2)

    保城中銀大廈1218。

    她怒氣衝衝地奔進來。

    “小姐,新年好!”酒店服務生立刻上前殷勤問好。

    “找人,1218,耿中一先生。”她幾乎是咬牙吐出這個名字。

    “樊小姐是嗎?耿先生已吩咐過,請跟我來。”

    她點頭,跟進電梯,瞪著一路快速上升的數字,憋了一路的惱怒卻漸漸消失。

    電梯叮地停下,徐徐向兩邊分開。

    她突然有些膽怯了。

    “樊小姐?”

    她應付地笑笑,猶豫一會兒,還是出了電梯,跟著走到標著1218房號的門板前。

    自己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了?或者這個門裡的男人真的只是……恰好撞到了她家正巧虎視眈眈一切男性蹤影……的槍口上?

    這個男人從沒同她說起過任何關於追啊求啊之類的敏感字眼,或許,真的只是因為她家人的熱切,弄擰了他的意思?

    還是禮貌一點客氣一點,免得開春開始正式共事,這男人真的給她小鞋穿……

    可這男人不是這樣的人吧……

    短短的幾步路,她腦袋裡亂紛紛,好象有許多小人在打架。

    “素敏。”門板緩緩打開,已經在她家掀起滔天風浪的男人,微笑地望著她。

    “耿、耿先生,新年好!”她條件反射一樣,立刻笑著打聲招呼。

    “快進來,我還有一點事要忙,不然就下去接你了。”男人朝著她笑微微地招手,手裡還握著手機。

    她頭皮發麻,有些慌張地跨進門去。

    寬敞的套房,裝飾喜慶。

    落地窗的簾子沒有收起,屋子內有一點暗,沙發前的茶几上,一台手提電腦正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怎麼、怎麼大過年的,耿先生卻到保城來了?”她笑得隨性,脊背卻下意識地挺得筆直。

    “偷得人生半日閑,何必拘泥這裡是哪裡?”他微笑。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坐啊。”他走過來,推她坐到沙發上。

    她正坐到手提前,螢幕裡的東西出現眼前,她下意識地瞄了眼。

    而後愣住。

    手提的螢幕上,赫然,竟是保淶上季度的財務報表。

    “耿先生,到保城來,是——”她猶豫了下,還是指指螢幕,無聲詢問。

    他不答,只笑笑,也不關手提,只將一杯熱茶放到她面前。

    “謝謝!”她忙雙手接過來,欠身道謝。

    “這麼客氣做什麼?”他隨意地也坐下來,與她只隔了一拳的距離,望著螢幕上的財務報表,他沉思了會兒,望向她:“素敏,你認為保淶建築如果和其他公司合併,前景會如何?”

    “不可能。”她不假思索地搖頭,“崔總這些年不管資金如何困難,也不肯接受他人注資保淶,向銀行貸款已是我們保淶的極限。”

    “為了確保保淶建築的股權唯一性?”

    “保淶建築是獨資公司,從來不是股份公司,更不是上市公司。”她還是搖頭。

    “你的意思我明白。”他似乎想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開口:“可是,你知道他這麼堅持的原因嗎?”

    “崔總沒說過,我們也從來沒問過。”她神色平靜,想一想,又補充道:“崔總能赤手空拳打下這份天下,我們對他,不僅僅是敬佩,還有深深的崇拜。”

    所以,只要崔保淶一聲令下,不管任何理由,保淶建築的所有人都會不假思索地往前沖。

    “如果你來猜,我這份財務報表來自哪裡?”他問。

    “崔總給你的。”她肯定地點頭。

    “難道不是你們公司的其他人?”他挑眉,“例如同你幾乎結了仇的那位原財務王經理?”

    “王經理雖然被崔總和我罷了職,可他絕對也不會因此而出賣保淶。”她想也不想地否決他的不懷好意。

    “哦?”

    “王經理雖然有點以老賣老之類的毛病,卻是最敬佩崔總,絕對不會是他。”

    “……你就這樣信任他?”

    “我信任我公司裡的每一位同事。”她認真地點頭。

    “還記得那次在雲青,你被丟石頭砸破額頭的事嗎?”他輕輕提醒:“那一次,是你們保淶建築內部出的問題吧?”

    “哪一家公司內部沒有這樣那樣的矛盾?”她反問,而後解釋:“耿先生,那次我只是被丟了一小塊土坷拉而已,也只是擦破了一點點皮罷了。”沒他說的這麼嚴重好不好?

    “即使出了那樣的事,你還信任你的每一位同事?”他並不接受她的解釋。

    “我將它當作是對我的考驗。如果連那麼一點小事我也擺不平,就真的沒臉坐上保淶京區總經理的位子。”她聳聳肩,“雖然被砸,卻能得到認可,我無任何不滿。”

    他沉靜地望她,她神色平和,似乎同以往一樣地,在同他閒話家常,根本不是在談論幾乎攸關自己事業前途的話題。

    “素敏,你是不是對於保淶建築或者崔保淶,想像的……”他微皺眉頭,一字一字地尋找合適的措辭:“……過於理想化……美化?”

    因為,在他的過往裡,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堅信著自己公司、信任著自己同事的……天真人物。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理想的家園,從來不是潔白的象牙塔。

    “呵呵,耿先生,你直接說我童話看太多了,人太天真了是不是?”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卻只是雲淡風清地笑笑,“可是,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夢想需要守護,保淶建築,就是崔總、我、甚至王經理……我們所有同事的一個夢,一個需要我們努力守護的夢想,雖然努力的途中,會有人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提前退場,但只要還是保淶建築的同伴,就一定會繼續堅持地走下去。”

    說罷,她莞爾一笑,吐吐舌頭扮個鬼臉,再加上一句:“我的話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戲劇?”

    他靜靜聽她說,靜靜望著她的笑臉,卻沒有笑。

    “我們保淶建築有麻煩了,是不是?”她突然問。

    “不是什麼麻煩。”他揉揉額頭,輕輕搖頭,卻有些疲累。

    “卻也不是什麼好事?”摸不清這個男人大年初一突兀的來意,她心裡有些煩躁。

    “這麼說吧,有人想通過我參與雲青這個項目。”他正色地看著她,手掌中的手機轉轉。

    “……崔總知道嗎?”她心裡一突,立刻問。

    “知道。”他歎口氣,“你知他為什麼突然決定留京過年?”

    “工作需要啊,還有,是想順便去探望探望他十年不曾相見的……朋友啊。”她有些屏息地望這個神情很苦惱的男人,語帶不自覺的企望:“耿先生認識崔總的這位元朋友,是不是?”

    “我的姐姐。”他突然苦笑。

    她猛地站起來。

    “很吃驚?”他看她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的樣子,本想歎息卻忍不住笑起來。“你們崔老闆一直戀戀不忘的夢中情人是我的姐姐,我的親堂姐,不可以嗎?”

    “十年前讓我們崔老闆敗走麥城的……”她真的難以相信,嘴巴張張,卻說不出話來。

    乖乖啊,乖乖啊,乖乖啊!

    怪不得那次長井13號地拍賣的時候,這個男人會同中新建設的宋明憲走在一起,他們原本便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姻親關係!

    他們崔老闆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麼!

    “所以,因為我們崔老闆決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所以,因為不想兩敗俱傷得不償失;所以……耿先生你才連打電話找我甚至親自跑到保城來!”她喃喃,費力地咽咽狂湧的口水。

    他對她的語無倫次,報以微笑,而後,手指摸到手機的某一鍵,按下去,再將手機放到茶几上,伸手將她那杯已經冷了的茶端走倒掉重新沖泡。

    “我的天啊。”她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只撲通陷進沙發,呆呆瞪著手提螢幕,腦子裡亂成了一鍋漿漿的濃粥。

    這個男人,怪不得未露一面已在她家掀起滔天的風浪,如今看來,果真來意不善啊。

    “耿先生。”她接過他再次遞來的熱茶,抽動臉皮,努力尋找比較含蓄的說法:“您今天來保城找我,是為了保淶建築……”

    ……與中新建設的合併還是阻止合併?

    她努力咧唇,卻笑不出來。

    “素敏,你明知我會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他竟然搖頭了。

    她啊一聲,怪異地望他。

    這男人的表現與神情明明是為了中新與保淶是否合併而來,怎麼又不是為了這件事了?!

    “對了,昨天你蹭的那條紅腰帶呢,拿出來我看看。”這男人微笑著望她。

    她一時反應不來,呆呆地眨眨眼。

    “我剛剛打電話給你,不是還特意叮囑你將那條紅腰帶拿來麼?”他輕聲提醒。

    “哦。”她還是呆呆地,只聽完他的話,看也不看地從一旁自己的小包裡摸出一個包裝還算精美的小方盒子遞給他。

    他眼一亮,接過來,看也不看包裝有些手忙腳亂地扯開盒子,扯出一條鮮紅的線織腰帶,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朝著她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算是道謝。

    “真的很拿不出手。”她摸摸鼻子,雖然腦子裡心裡還亂糟糟,卻還是很有禮貌地回應:“其實,耿先生想要的話,比這高級的不知多到哪裡去了……你可不要見笑啊,耿先生。”

    大紅的長腰帶,線編而成,軟軟的,腰帶兩頭正反面都繡著“吉祥如意”,其餘地方則是很俗的“恭喜發財”和一連串的小金元寶。

    這只比大街上小攤子裡賣的普通紅腰帶稍微好上一點罷了。

    “很好看啊。”他則愛不釋手似地翻來覆去打量了好一會兒,然後站起來,興沖沖地將自己的腰帶解開抽掉,比畫了好一會兒,有些為難地問她:“怎麼結?”

    她暗翻個白眼,有些不恥這個男人的……

    太笨了吧?

    內心腹誹不已,她卻還是站起來,微湊近他,將這軟綿綿的大紅腰帶一節節穿過他西褲的系帶搭扣,兩頭收在腹前,左右一搭,手一翻扣出活結,再與他系好。

    “好啦,你只要輕輕一拉,就開了。”她聳肩。

    他好玩地試著輕輕拉,果然紅腰帶順利地開了兩端。

    “怎麼打的?”他很有興趣地問。

    她翻個白眼,再次彎下腰,重新結個活扣。

    他很順手地再一拉,又順利開解,而後無辜地望著她笑,像是一個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她瞪啊,瞪啊瞪,卻還是敗在他的微笑下,再次彎腰。

    他卻輕輕地將雙手搭上她的肩。

    她詫異,卻一動不敢動。

    “素敏。”他低低喊她,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和我在一起吧。”

    她猛抬頭,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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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9: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長井13號的釘子戶(1)

    那首歌是怎樣唱地?

    人生就像一場戲……

    或者有一個詞語叫做:戲如人生。

    她大概大年初一沒跟著家人一起拜老天爺拜財神爺的關係,這些天很是不順。

    首先,沒等過完正月十五,實際上她大年初五已經跑回了京城的保淶大廈,跑去見她據說因為單相思已經借酒澆愁了一星期的老闆,結果一句話沒拍對馬屁,被老闆借機恨cei一頓,當下被撤下了剛剛掛了不過三五月不到的京城區總經理的職務,重新滾回她近似單槍匹馬的專案籌畫部做她的光杆司令。

    其次,當然,這只是順理成章地,總經理的職位沒了,自然薪水跟著降了好大一個等次……這她倒很是心平靜氣地接受,做多少事吃多少飯嘛……可隨此滾滾而來的閒言閒語恥笑不屑甚至落井下石,她卻無能,可以繼續氣定神閑面不改色的接受了。

    我信任我公司裡的每一位同事。

    這句話言猶在耳,她所信任的那些同事,卻在背後,靜悄悄卻狠狠地給了她一腳。

    我不想我一手構造的理想世界,成為貪圖享受的安樂窩,我不想我拼搏奮鬥的夢想家園,成為不思進取的墳墓。

    我要的,不僅僅是保淶的茁壯壯大,更是,可以是黑夜裡為青年人指路引導的那顆星星。

    那天,她從崔保淶手中鄭重地接過任命書,崔保淶曾與她如此說。

    你是不是對於保淶建築或者崔保淶,想像的……過於理想化……美化?

    大年的初一,那個男人很憂慮地望她。

    那時,她卻毫不懷疑。

    可是,如今看來,她所堅信的,恰恰是一場戲劇。

    一個人,學習,工作,努力,拼搏,流淚,流汗,甚或流血,是為了什麼?

    只為了滿足內心的欲望,只為了追求欲望的實現?

    或許是,可,更或許,不僅僅是。

    於她自身來說,她的答案,便是後者。

    她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她只知道,想要自己的心靈滿足,想要自己覺得有成就感,便不僅僅是因為擁有了許多許多的物質財富可以得到。

    她想要,為了什麼而做些什麼。

    她更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

    為此,努力地付出。

    她,不想在這個世界白白地,走上一遭。

    可如今一起看來,卻似乎告訴她:糟透了。

    這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糟透了。

    她不會喝酒,膽子也太小了一點點,所以,跑去酒吧啊餐館啊借酒澆愁的舉動,她做不來。

    她能做的,不過還是工作,工作,工作咯!

    俗話說,從哪裡跌倒的,就從哪裡爬起來。

    歌裡又唱道: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從頭再來。

    是啊,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她的失敗,她的從頭,繞了好大好大一個圈圈,還是回到了老天爺看來要她註定過不去的那一處:長井13號地。

    據可靠消息,某個擁有長井13號地的拍賣行,將重整旗鼓,再次將其拿上如今水漲船高的土地拍賣市場,準備創一個什麼什麼多少人不得不注目的天價地王記錄。

    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盯了上去。

    跑周遍,做調查,甚至細緻到一戶一戶的去暗地走訪,長井13號地的問題結症,果然,還是那裡。

    長井13號地裡存在著的那家絕對釘子戶、還是有著某些背景有某些強硬靠山、甚至有某些確定未來的釘子戶!

    知曉了問題的結症所在,就容易多了。

    有釘子硌腳,就拔了釘子嘛!

    瞧,多簡單的答案。

    雖然,執行起來,很是困難。

    硬著頭皮,她尋找到某個機會,很是態度和藹態度鄭重態度平和地將釘子戶的家主邀到了這四九城據說最最有名氣的私房菜館。

    依然的菜過五味,酒過三巡。

    她將拆遷補償協議一條條地逐項仔細地解釋出來。

    “小樊,不是阿姨不給你這個面子。”釘子戶家主很矜持地拿紙巾抹抹線條優美的嘴唇,精心描繪過的雙目注視著窗子外的小橋流水,笑盈盈地說:“如果我什麼人都給面子的話,長井13號地哪裡可能閒置到現在?早就建成城東區的標誌性建築不知多少年了,你說,是不是?”

    她對這個中老年婦女簡直深惡痛絕到骨子裡去,心裡暗暗咬牙,神情卻是不卑不亢,慢慢品著清茶,笑悠悠地挑眉:“章太太,話不能這麼說,在商——”

    “啊,那不是周先生麼!”章太太突然很驚喜地嚷一聲,一下子從紅木大椅上站起來,視線直直盯著窗子外沿著小徑子漫步而來的三五人,聲音細細的:“中間那位!我們家章兒就是周先生朋友的基金經理,過年的時候還專門宴請了我們一家!”

    是周先生宴請,還是周先生的朋友宴請啊?

    她腹誹地笑笑,卻不肯失禮,也慢悠悠地站起來陪著這位著實喜歡用某動物的眼睛看人的太太一起在窗子邊罰站。

    “我們家章兒留學回來後,只兩年就坐到了周先生朋友公司中的基金經理位子,是四九城年輕一輩裡的佼佼者呢!小樊,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人了,總這樣一個人,阿姨會擔心的。”一邊熱切地等著那三五人走過來,章太太一邊語重心長。

    “真是謝謝章太太關心了。”她微笑著勾起唇角。

    就算她還沒結婚,卻是因為自己的喜歡,可不是還在癡心妄想著您的寶貝章兒!

    “做長輩的,自然關心你們這些小輩。”熱切的眼睛望啊望,望啊望,望穿了一池春水,那三五人卻是絲毫不覺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熱切殷勤視線,逕自轉到另一條石徑,斜她們而去。

    她突然心中一動。

    卡通的小老虎閑悠悠吊掛在這幾個人居中間位置的一個男人手中的鑰匙吊環上。

    手機鈴聲恰好又起,那個男人從褲兜裡慢吞吞摸出手機來看,手機上,吊掛著又一隻玉石做的小老虎。

    老虎!

    老虎!

    老虎!

    她幾乎想拍拍巴掌了!

    “周先生!”沒等她想明白,她已經喊出聲。

    那三五人似乎愣了下,而後轉回身,望過來。

    “中一沒同你在一起麼?”她悠然地斜依著雕花的窗櫺,笑微微地朝著那似乎很喜歡老虎的男人頷首致意:“昨天他曾告訴我,說今日要與你來一起吃飯的。”

    “中一?”那男人竟毫不吃驚的樣子,笑容慵懶地側首瞅著她,手上的鑰匙串托在掌心一上一下地拋著,那卡通的老虎似乎在跳躍翻跟頭一般,十分的可愛:“他今日有事,要遲一點過來。”

    “周、周先生!”她身邊的章太太如今則是瞠目結舌的模樣。

    “哦,那你們請自便,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她更是見好就收,揮下手準備坐下來隱去身形。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過來吃吧。”那男人卻不肯輕易放過她的樣子,很是玩味地朝著她勾唇:“相逢不如偶遇,既然今日見到你了,我少不得要敬一杯酒給你的。”

    “謝謝周先生了,只是我不會喝酒……中一知道的。”她呵呵乾笑,有點撐不下了。

    “周先生,您好!”她身邊的章太太忙不迭地開口。

    “你好。”那男人隨意地點頭,眼睛還是不離她左右,笑道:“即使不喝酒,也過來熱鬧熱鬧罷。”

    竟然走過來了。

    她暗暗叫苦不迭。

    “我是章清輝的媽媽!”章太太則是大喜過望,立刻離開窗子急走到門口,親自掀起青布門簾,“周先生,過年時我們曾有幸拜見過您的!”

    “章清輝?”男人笑著走進來,想了一會兒,才點頭:“哦,中一讚不絕口的那個基金經理——哈哈,中一款待他的基金經理,卻是派你來款待他的家人,你們兩口子好分工啊!”

    她的臉,已經快青了。

    正要說些什麼,男人手中手機又響,他皺眉,卻還是朝著她很可惜地揮揮手,轉身出門朝著等候在原地的那幾人走去了。

    她幾乎要拊掌慶倖了。

    章太太的臉色卻是很不好看起來。

    情勢比人強。

    真是太什麼什麼的好了!

    她內心狠狠咬牙,卻視而不見臉皮的抽動與熱燙,微微朝著朝章太太一笑。

    曾經從夢中無數次被憋醒的那口濁氣,似乎終於尋到了一個縫隙,開始向外釋放了。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還真的很經典。

    即便做好了被興師問罪的充分準備,可人一上門,她還是頭皮發麻,幾乎在那千古不變的微笑下頭髮根根倒豎起來。

    她親愛的老天爺啊!

    這“還”,是不是來得太快了一些?

    標準京城時間,這才不過是僅僅過去了數小時的晚上而已啊!

    “很吃驚我能尋到你的住處?”男人微笑著走進她小小的屋子,很自在地彎腰脫下鞋子,而後抬頭望她。

    她呵呵尷尬地笑,瞅著自己空無閒置拖鞋的鞋櫃子,很識時務地將自己腳丫子上的大棉拖鞋貢獻出來,然後光著腳丫子跑到浴室穿洗澡用的人字拖出來。

    這時候,男人已經踢踏著她的大棉拖鞋很悠閒自得地坐到她小小的沙發上,甚至端起她已經喝了半杯的茶水來。

    她心一駭,忙不迭地跑進小廚房翻出自己備用的小茶碗丟進三五片茶葉倒上八分滿的熱水,飛一般地再捧著沖出來。

    整個過程,不過三十秒。

    三十秒,卻可以做許多的事。

    例如,她那半杯茶已經被悠閒的男人喝光光了。

    簡直是……

    她瞪著大咧咧朝著她笑的空茶碗,簡直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初一那混亂的一別,這數十天,她再不曾見過他。

    更不曾通過什麼電話。

    就好似是這男人,從不曾出現在她生命中一樣。

    啊……

    突然想起一事,她顧不得為自己被人牛飲掉的半杯香茶默哀歎息,將手中的小茶碗放到沙發旁的小幾上,她轉身奔到臥室,從櫃子裡扒拉出一個帆布包,再抱著沖出來。

    傻眼。

    她胡亂沖泡的那碗茶又光光空空了。

    她不能不客氣地做作地示好關懷一番了。

    “很渴麼,耿先生?”她微彎腰,殷勤地笑。

    “同大周他們喝了不少酒,有些口幹。”男人揉揉額頭,有些抱怨地幽幽瞅她。

    這男人眼目生得原本便是極好極正的,往日裡幽深幾乎讓人無法可測,更不敢稍加直視……如今這麼幽幽的望過來,卻竟像是生了數不盡的隱約……風情。

    風情!

    風情!

    風情!

    她的天爺爺啊!

    一個已經三十有六、錯,而今三十有七的老男人了,竟然還有幾分曖昧風情可以釋放,簡直是,簡直是,簡直是……

    她臉皮抽動,只能呵呵乾笑,不能做任何的反抗。

    更何況,這男人輕描淡寫的話語裡,還有一個“周”字懸在那裡!

    周。

    周。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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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長井13號的釘子戶(2)

    她似乎聽到了腦海深處道士收妖伏鬼時那串急急如律令的鈴鐺響連聲。

    “要不要我再泡杯濃茶給你喝?”她很沒志氣地將腰彎得更低。

    “好啊。”男人微笑,頷首。

    你當我是貓兒啊還是狗兒啊,這麼的支應!

    她內心痛駡不休,嘴巴裡卻不敢有任何的拒絕,忙轉身,又立刻轉回身,將手裡捧的那個帆布包很恭敬地遞過去。

    “什麼東西?”男人笑著望她,卻不肯伸出高貴的手來接一接。

    “那次耿先生大意落在保城的手提電腦。”她微笑著幫他回憶:“當時耿先生接了一個電話立刻便回京了來,什麼也沒顧得收拾,我只能將耿先生的手提暫時保管著,可惜這些天很少能遇到耿先生,才拖延了這麼些日子,如果耽誤了耿先生的工作,可真是我的不是了。”

    她脾氣好到自己輕易地就想起清宮戲裡那些整天彎腰喳喳喳……喳個不停的奴才。

    ……果然,人都有奴性……被壓迫下的奴性。

    她自嘲地想。

    帆布包終於被男人伸出的尊貴手指拎過去,她長出一口氣,抓起兩個小空茶碗再次奔進廚房。

    一邊泡茶,她一邊納悶。

    乖乖,這水雖已放置了幾刻鐘,可九十度還是有地,這個男人是什麼鑄就的鐵齒銅牙鋼筋胃啊,竟然一眨眼之間便吞了下去!

    然後,等將茶碗恭敬地捧到男人面前,借著彎腰放,她知道答案了。

    小茶几下光溜溜的垃圾桶裡,淺顯的水,尚未舒展開的幾片茶葉,正委屈地瞪著她。

    ……

    她摸摸鼻子,坐到小茶几另一邊平日裡洗衣坐的小板凳上,低頭,吸氣,準備等候這男人想要的“還”。

    當你在穿山越嶺的另一邊

    我在孤獨的路上沒有盡頭

    一輩子有多少的來不及

    發現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恍然大悟早已遠去

    為何總是在犯錯之後才肯相信

    錯的是自己

    他們說這就是人生

    試著體會

    試著忍住眼淚

    還是躲不開應該有的情緒

    我不會奢求世界停止轉動

    我知道逃避一點都沒有用

    只是這段時間裡

    尤其在夜裡

    還是會想起難忘的事情

    我想我的——

    她呵呵乾笑,慌忙抓起遙控關掉音響。

    “很好聽。”男人微笑著望她。

    “睡不著,浪費時間。”她抓著遙控緊緊地不放,簡直是不知所云。

    “才晚上八點,就想休息了?”男人挑眉,端起小茶碗淺啜一口,笑,“大紅袍?”

    “最次等的,讓耿先生見笑了。”她抓緊手裡的遙控,忍住想抓頭髮摸鼻子的衝動。

    “你叫什麼?”

    啊?

    她傻眼,不知道這是什麼問題。

    “素敏,你叫什麼?”他卻唇邊掛笑,幽深的眸子盯著她,還在循循善誘。

    “……我叫不緊張?”她試探地咧咧嘴巴,真的覺得不自在極了。

    “真的在緊張。”男人了然地點頭,戲謔地朝著她點點手中的小茶碗,“即使是最次等的茶葉沫子,卻也是素敏你真心為我端來的,是不是?”

    ……是咧,是咧,所以應付你的那碗水和茶葉才被您老先生倒進垃圾桶!

    她不知為什麼,心驀地一松,再不顧及自己形象,受不了地翻個白眼。

    “女孩子翻白眼總是不雅,不過,我倒是不介意你在我面前這樣子。”他竟眼尖地瞧到了!

    ……

    她正大光明地摸摸鼻子,抓抓頭髮,再翻個白眼。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幽深的眸子柔光閃爍,竟含了明明白白的充溺。

    ……

    算了,承認你的潰不成軍吧,樊素敏!

    “耿先生,我現在認錯可以麼?”她乖乖低頭。

    “只不過借借老周的威風,殺殺那些小人的得意,哪裡算是什麼錯?”男人放下茶碗,從那個被隨意丟在地板上的帆布包裡拿出手提放到小幾上,笑:“我走後,你難道就沒有好奇地將那頁你們保淶建築的財務報表再翻翻看麼?”

    話語裡,竟有些歎息。

    “倒真是想看來著。”她聳聳肩,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曾經受了怎樣的誘惑,又進行了怎麼慘絕人寰的心理拉鋸心理鬥爭,最後光明的天使又是怎樣取得了勝利。“可是,我想,我還是不要的好。”

    “洩露公司財務機密的帽子都扣到你頭上了,你還這麼的……”男人慨歎,搖頭。

    “嘿嘿,一事說一事嘛。”她抓抓頭髮。

    現在想起來,確實是有點點後悔了。

    如果當初她沒經受住誘惑真的趁機偷瞧了這男人手提裡財務報表的全部,或許在當初崔老闆不分青紅皂白削了她的職幾乎將她算是流放之際,她還能道出真正的小偷到底是誰,為自己洗刷冤屈。

    “現在想看麼?”

    “如果我想看,這些天早就看了。”她笑著聳肩。

    “手提沒密碼的。”

    “啊?”她怪叫,“耿先生你怎麼不早說!”

    他笑著搖頭,幽深的眸子凝著她,再不肯移動。

    她在他明明白白的情意下,漸漸地,臉兒開始燃燒,心兒開始劇烈地舞蹈。

    “素敏,你想好了沒有?”他輕輕歎息似地問。

    和我在一起吧。

    還記得大年初一那時,男人低低地道完這句話,她尚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的電話響,而後他急匆匆回京,還是她為他辦理了退房手續,為他保管了他落下的手提。再後來,他與她,數十天不再相見,連電話聯絡,也無有一個。

    可是,現在,男人坐在她的小屋子裡,幽深的眸子凝著她,歎息地問她。

    和我在一起吧。

    她心跳劇烈,臉兒熾燙,卻不知該如何的來回答。

    其實,早在秦皇島那日,她已隱約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卻是,只想假裝視而不見地忽略過去,不想去深究,更不想要自己……沉淪。

    是的,沉淪。

    大學時沉淪四年的愛戀,她原以為她得到的將會是一輩子,可是她錯了,人生便仿若天真孩童的一場天真的夢,夢醒時分,信念崩潰。

    所以,崔保淶才會認真提醒她,千萬不要惹他。

    千萬不要惹他,惹這個男人,惹這個隱隱在這古老的四九城裡掌握風雲的男人。

    如果,當初那場延續了四年的愛戀,會因為“門當戶對”這千年亙古不變的道理而煙消雲散,此時,她與這個男人,豈非不是更加的雲泥——他在雲之端,她在泥之崖。

    雲泥,多精闢多深刻的兩字,多可以笑的笑話。

    她,真的真的惹不起。

    於是,她笑笑,沉默,無聲的拒絕。

    “剛才你聽的什麼歌?”他卻似乎根本沒看到她的掙扎,只微笑著從她手裡拿過遙控,微看了眼,便按下開關。

    於是,男歌手乾淨的聲音繼續淌泄開來。

    ……思念是一種病。

    他只聽了這麼簡短幾字,便又關了音響。

    思念是一種病。

    他靜靜望著她,然後輕輕問:“你還忘不了他?”

    她毫不意外這男人能輕易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便勉強咧咧嘴巴,算是回答。

    只是,不是忘記不了那個人,而是因為那個人給予她的教訓太過慘痛,所以還勉強停留在她的記憶裡。

    “耿……中一。”她聲音同樣輕輕地,微抬頭,望著散著溫潤光線的節能燈,望著那一旋一旋的燈身,想了好一會兒,才笑:“我今天才知道章……”擰眉,想了想,才接著往下說:“我今天才知道章清輝是你的基金經理。”

    “所以?”他不動聲色。

    “如果我要你解雇他,卻沒任何的理由,你會不會答應?”她歪歪腦袋。

    “當然不會。”他很肯定地給她意料中的答案,“章清輝是個很好的員工。”

    “好沒面子啊。”她摸摸鼻子,笑笑。

    於是繼續沉默。

    “你知道章清輝的理想嗎?”他突然問。

    “知道啊。”她笑,“好好的賺他人生的第一第二第三第N桶金,直至可以讓他在他家的地盤上建立屬於他的商業王國。”

    總是一個人曾經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重複了四年的偉大夢想,她想記不住都難。

    “所以?”他不自覺地眯眸。

    “所以,因為我不可能在他為理想而奮鬥的征程上給予他任何的幫助,所以,就這樣了啊。”她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聳聳肩,輕鬆一笑,笑著扮個鬼臉。

    他心一松,微笑以對,很聰明地不接話茬。

    “只是總有點不甘心啊。”她繼續笑著扮鬼臉,斜他一眼,“倘若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是為了她什麼也可以做嗎,一切心甘情願。”

    “你不是周幽,我不是褒姒。”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她瞪大眼睛,瞅著他好一會兒,哈哈大笑起來。

    她毫無負累的輕鬆笑容,竟讓他心神蕩漾,他猛地抓緊那遙控,用力吸口氣。

    “素敏,長井13號地,我給你。”

    他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只凝著她的笑臉,魂蕩心弛。

    “是條件麼?”她嘻嘻一笑,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將他的手提重新裝進地上的帆布包,輕輕塞進他懷裡,微笑:“時間不早了,耿先生,路上小心。”

    不是不為這個男人動心,不是不為這個男人心動。

    只是,時間不早了。

    她,再也浪費不起下一個,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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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念是一種病(1)

    當你在穿山越嶺的另一邊

    我在孤獨的路上沒有盡頭

    一輩子有多少的來不及

    發現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恍然大悟早已遠去

    為何總是在犯錯之後才肯相信

    錯的是自己

    他們說這就是人生

    試著體會

    試著忍住眼淚

    還是躲不開應該有的情緒

    我不會奢求世界停止轉動

    我知道逃避一點都沒有用

    只是這段時間裡

    尤其在夜裡

    還是會想起難忘的事情

    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種病

    ……

    思念是一種病。

    最近,沒理由的,她超迷這首歌,常常一整天地只翻來覆去聽這麼一首。

    聽得她鬱悶至極。

    所以,當她躺在醫院的急診室,頭破血流,卻還被喋喋不休的交警不厭其煩地姓名年齡住址工作單位駕照一遍又一遍時,她不能顯露出任何的抗拒不合作。

    車子被人家追尾,她卻因為沒系好安全帶,所以活該被撞,所以活該頭破血流。

    “我可以喝杯水麼?”她趁著被詢問的間歇,很冷靜地向一旁的護士小姐提出小小的要求。

    護士為難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好,她瞭解。

    據說被她肇事了的那輛車子的主人正在另一間的急診室裡接受各種身體檢查,她作為主要責任的擔負者,最好乖乖地聽從安排。

    思念是一種病。

    她的手機從一旁開始召喚她。

    她望向交警。

    兩名交警相互望了眼,點頭,一個伸手將手機拿給她。

    她道聲謝,拿紙巾抹下遮住眼的血絲,模糊些的視線卻還是無法瞧到手機螢幕上閃爍的人名到底是哪個。

    “喂,我是樊素敏。”她很冷靜地按下接聽鍵。

    “素敏,有點事,你能到公司來一下嗎?”

    是他們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崔老闆。

    “很急嗎?可以在電話中說清楚嗎?”她再抹抹有些黏膩的額頭,輕輕吸口氣。

    “是關於雲青……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醫院。”她聳聳肩,自嘲地笑笑,卻扯動了額邊的傷口,不適的刺痛,讓她卻笑得更開:“我車子被人追尾,而我是肇事者。”

    “小姐,你這樣說是不對的。”一旁的交警嚴肅地警告她,“你沒系安全帶,的確負有大部分的責任。”

    “哪家醫院!”

    她啊一聲,沒聽清楚手機中的問語。

    “你在哪家醫院!”

    “東城區長井醫院。”她沉默一會兒,才慢慢繼續說:“耿先生,我沒——”

    那個“事”字還沒吐出口,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她有些尷尬地朝著面前的兩位交警笑笑,將手機重新交出去。

    然後,三分鐘內,浩蕩的白衣天使們湧到她身前,開始為她清理已經快要凝固的傷口,態度之認真之嚴肅之鄭重其事,讓兩名交警很自覺地暫時停止無休無止的盤查,順便到一邊聽電話。

    再然後,二十分鐘後,她生平第一次,親眼目睹到了,何謂,雷霆之怒。

    據說,古代的帝王們英雄們豪傑們一旦有雷霆之怒,則日月變色、山河倒流、大地崩塌、大海枯竭……

    呵呵,據說只是據說,她沒親眼見識過,自然當不得真。

    但這個平日裡總是微笑模樣的男人的雷霆之怒,她卻是拿模糊的眼睛親眼目睹、更是硬扛著腦震盪的嘔吐感親自感受到了。

    噢,她好暈,好想吐。

    “耿先生……耿中一。”她弱弱地扯扯陰沉男人的袖子,在他望過來時,縮縮肩:“我現在可不可以喝口水?”

    男人輕輕掃一眼,立刻有盛著八分溫水的杯子極殷勤地捧過來,順帶著幾句醫生的貼心叮囑。

    男人接過杯子,彎腰湊近她,小心地喂她喝。

    她呲呲牙,眾目睽睽之下,不敢不給這個男人一點面子,被子下的手指擰擰,還是順從地張開嘴巴,將水一飲而盡。

    “還要不要?”男人問。

    她笑笑,輕輕搖頭。

    於是男人直起腰轉身,繼續已經延續了將近半小時的雷霆之怒。

    “耿……中一。”她咽咽口水,恬著臉再喊。

    “哪裡不舒服麼?”男人又立刻轉身關切地望她。

    變臉啊,變臉啊!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四川鼎鼎有名的變臉絕技麼?

    “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了?”她頭皮發麻,卻不得不為這些醫生護士還有其他人等求個情。

    他可以手眼通天,她卻是平民百姓,向來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對不起,我忘了你還不舒服,吵到你了。”他立刻明白,便微笑,而後轉身微微哼了聲,轉瞬間,病房裡立刻空曠安靜起來。

    她輕輕歎口氣。

    不可否認,有時候,權勢的確是很誘人的東西。

    “怎麼了,還有哪裡痛嗎?”坐在床沿,男人關切地望她。

    “還有哪裡會痛啊?”她笑,摸摸額上有些可笑的厚厚紗布,受不了地斜睨他:“有點誇張了。”

    他不理會她的玩笑,只將她手輕輕拉下來,緊緊握了住,再不肯鬆開。

    她再歎口氣,並不抽回自己的手,只仰靠著床背,望著眼前這男人,心裡,酸酸甜甜,竟無法分辨。

    這個男人,是真心待她啊。

    “還記不記得那次在雲青西南的荒灘上,我說了我懼高的事給你?”她輕輕笑。

    “第一次在我面前肯不掩飾你的真心,我自然不會忘記。”他微笑。

    “什麼真心!”她對這個男人的戲劇詞語有些適應不良,撇一撇嘴巴:“我那是故意向耿先生你示弱,耿先生你明白沒?”

    “示弱?”他挑眉,含笑,“為了雲青,想讓我動動惻隱之心,所以連美人計也用上了?”

    “……我這不是在對你承認錯誤麼,耿先生!”她有些惱羞成怒,為這男人親昵的說辭。

    美人計?

    她算什麼美人啊她。

    “你就那麼肯定我會因為你的‘示弱’,幫你向崔保淶施壓?”他還是笑,緊一下手中她微涼的素手,板板臉瞪她:“虧我那麼好心幫你找進修的機會!你呢,恩,卻是怎麼就那麼——”

    “停啊,停啊,拜託你不要再批評我了啊,耿先生。”她頭疼地舉起自由的另只手,無力地揮揮,算是豎起了求和的白旗。“我不想再重複一遍啊,我真的不是那塊可以成為天才的料子。”

    “你就任性吧。”他歎息,順便將她自由的手也收歸自己掌心。

    “耿先生……”在男人嚴厲的視線下,她很識時務地改稱呼:“耿……中一,中一,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到底是看中了我哪一點啊?”

    才這麼對她……固執?

    她當然對自己有很高的自我評價啊,本來嘛,自己性情好,工作認真努力,還算有才華,雖然暫時成不了極傑出的女性,但做為一個威風赫赫的白骨精,還是很對自己滿意地。

    如此優秀的女性,當然會引得謙謙君子來逑。

    可是,他可不是普通的謙謙君子啊,他的家身,他的背景,他的事業,再退幾步,只如今是的男色時代,他也根本不愁銷路,根本輪不到她來撿便宜啊。

    所以,她才會對他退避三舍嘛。

    “你說,你又有哪一點不值得我看中?”這男人卻不肯開開尊口滿足一下她的虛榮,竟彎彎一笑,反問她。

    眉毛彎彎,眼睛眨眨。

    ……

    絕代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啊!

    她哀哀在心裡尖叫妖孽啊妖孽,面上卻是得意地挑挑眉梢,高傲地哼一聲。

    好吧,好吧,算他聰明,知道矛與盾的無敵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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