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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龍床上的答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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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50: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下朝後,冶策步出大殿,舍去皇輿,步行於殿宇廊廡,準備回上弦宮。

    身後的小全子見他神采奕奕、臉上帶笑,心情極佳,不由得也跟著偷笑起來。

    想昨夜一波多折,先來個寡廉鮮恥欲獻身的王典雅,後來又趕走想誘拐曹娘娘的劉權昕,接著以為曹娘娘要被逐出宮了,結果風雲一變,竟又促成好事!

    呵呵……眾人等了這麼久,這回可是真的成事了!

    「呵呵……呵呵……呃,奴才方才作了白日夢……請王上見諒。」

    他笑著笑著,竟不小心笑出聲來,王上停下腳步回頭瞪他,他馬上抿緊嘴角,死憋著不敢再笑。

    冶策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不過,他臉上又露出笑痕來。

    昨夜那女人終於成為他名副其實的答應了,而她只有一開始膽子大些敢撕龍袍撂話外,之後一路羞澀到底,讓他生吞活剝到無力反擊,那肉肉的身材彷佛柔軟的水波,能教人擁抱時無法抑制的深深陷入其中,隨波蕩漾。

    這傻妞,還以為自己不迷人,遮遮掩掩下,更讓人想一親芳澤。

    想著她噙著淚花,要求他滅去燈火,說什麼這般赴戰場她才不會死得太難看,可她不知,自己就愛她這身豐盈的模樣,當然回絕了她的請求,於燈光下將她的身子和反應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一整夜與她翻雲覆雨。

    一早上朝前,那女人一副累斷筋骨的模樣,他瞧了更愛,尤其見她氣鼓鼓的粉頰染上緋紅,這更加令他開懷。

    只是昨夜雖「證明」了她心中沒有他人,清白的身子只獻給了他,但許多事仍是個謎,他必須查清楚才行。

    她道自己確實有不可告人之事,而那是什麼?

    還有,他相信不是她讓王典雅來的,但她似有什麼把柄落在王典雅父女手中,諒她對他們不敢有所反抗,另外劉權昕瞧來十分迷戀她,但這迷戀中似有一股不單純的急切?

    這些事,他此刻都準備回上弦宮後向她問個仔細,若她不說,他逼著也要逼她說出詳情。

    思及此,冶策的臉色略微沉凝了幾分。

    「小全子,回頭要人擬詔,玉兔宮曹答應入宮半年,溫婉賢淑,侍君殷切,載譽六宮,晉位為妃。」他吩咐。

    小全子聽了直想噴笑,幸好忍著。這「溫婉賢淑,侍君殷切」兩句見仁見智也就算了,可後頭的「載譽六宮」,這六宮也只有她一個人,究竟被載譽些什麼啊?

    不過王上封人位分總要有個理由,詔書上言過其實的讚美是免不了的。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王上,曹娘娘雖侍君殷切,但至今還毫無‘建樹’,這朝中大臣之前已對她很不滿了,再加上她出身並不高貴,已有流言道她就算產下皇子也不配晉位,頂多到嬪已是她的極限,而今您要她一躍從最末等的答應晉升為一等妃子,恐怕會引起眾人非議,惹來一陣不小的風波。」小全子提醒的說。

    冶策臉一凝,「到底誰才是一國之君?這些人未免管太多了,不怕朕一個不爽心而人頭落地嗎?朕要封誰為妃,甚至為後,他們管得著嗎?朕的母后不也出身平民,可朕瞧父皇對她不曾有過一絲的不尊重!」

    「王上,世後不一樣啊,未立國之前她就已是王后,且為弦月立有戰功,這才獲得朝野百姓們的認同,但曹娘娘出生于太平盛世,眾人安居樂業後,自然就斤斤計較起門第來,對您的後宮出身就更為挑剔。」小全子無奈的說。

    「哼!」小全子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些大臣無聊日子過久了,無所事事後就只能管管門第品級這等小事,實在欠揍!「要鬧就讓他們鬧去,朕正好利用這機會,改改他們的觀念,門第無用,品格為上,用人唯德,你隨後就要人立刻擬詔,聽見了沒有?」

    他才不管這些,他就是要立那女人為妃,而這只是第一步,等她為他誕下孩子後,不管皇子或皇女,他隨即就會冊立她為王后。

    「呃……是。」小全子應聲。其實他心中也有數,王上是不會受他人影響的,未來只會冊立自己喜歡的女人為後,而這喜歡的人再明顯不過,若無意外,這後位非這位曹答應莫屬。

    眾臣都瞧不起這位出身卑微的答應,若硬是要不長眼排擠的結果,那些人就等著倒大楣!

    冶策繼續往上弦宮方向而去,此時前方十八彎的金漆長廊上忽然奔來一個人,這人是上弦宮的太監,大汗小汗的直奔到他面前後馬上驚慌失措的跪下。

    「啟……啟稟王上,曹……曹娘娘失蹤了!」太監焦急驚恐的來稟。

    他神色一凜,「失蹤?」

    「王上命奴才們伺候好娘娘,只要她不離開上弦宮,做任何事都由著她,可不久前,劉男爵的夫人王氏前來求見,娘娘同意見她,奴才們便放人進去,可是誰知……」

    「發生什麼事了?!」冶策驀然沉下臉來。他下旨軟禁的只有劉權昕,至於王鷺雅他並未限制她的行動,因而她只要拿了劉權昕的通行權杖,便可以自行進宮。

    「奴才們該死,以為見到劉夫人進到上弦宮內寢不久後就離去,便放下戒心,奴才們不察,這……這便讓人掉包了!」

    「掉包?」他一愕。

    「原來那留在寢內的人不是娘娘……離開的人才是……奴才們得知娘娘不見,在宮中內苑到處尋找也不見她的蹤跡……」太監將人看顧丟了,趴在地上身子抖得不象話。

    「她出宮了嗎?」冶策怒問。

    「這……」

    「啟稟王上,方才宮外侍衛傳來消息,劉男爵不知何時抗旨離開男爵府,消失無蹤!」忽然又有人趕來對他稟報。

    小全子心驚不已。這娘娘才失蹤,劉權昕也跟著不見,而且若照上弦官太監所言,娘娘是自願與劉夫人交換衣物,自己離開的,想不到經過昨夜之後,娘娘竟還是離開了,那王上豈不……

    他戰戰兢兢的望向王上,見王上怒容已非言語可以形容,他霎時驚怕得膽都快嚇破了。

    「她竟敢欺騙朕?!」冶策一腳踢翻上弦宮的太監,怒不可抑。他被玩弄,更被背叛了!

    他心痛難忍,她竟然在獻身換取他的信任後,狠狠刺他一刀,而自己卻還傻傻想著將來要立她為後!

    這豈不可笑!豈不可恨!豈不……可悲!

    他從末如此憤怒過,就像有人割他一刀後在他身上撒鹽,她竟如此愚弄他……

    他怒火中燒,幾乎無法自持。

    弦月帝國地處關中,但於東邊離皇城約五百里處有一座九華宮,其建築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此處即是前朝劉氏王族帝居。

    但此宮隨著最後一任的劉帝死亡後,已讓弦月大帝收回,成為弦月王族的行宮之一。

    可此時,九華宮內外正籠罩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裡頭的守衛與宮人已全數換新,一批不知由何處來的人接手了九華宮的一切,說明白一點,九華宮已被不明人士佔據了。

    九華宮內的大殿裡,曹默默待在其中,不可置信的見劉權昕大刺刺的坐在屬於帝王才可坐的龍椅上,那自豪嚮往的神態令她吃驚失色。

    「你要謀逆造反?!」眼見這一切,她驚問。

    劉權昕眉飛色舞的由龍座上居高臨下的睨視她。「你說錯了,正確說法應該是匡複劉氏基業,取回屬於我的一切!」

    曹默默瞪視他,「二十六年前,劉氏的最後一任帝王荒淫無道,劉氏王朝才因此滅亡,如今國泰民安、河清海晏,這全歸功於弦月的兩任帝王皇恩浩蕩,勤政愛民之故,而你有什麼資格說拿回屬於你的一切。」她正色說。

    他臉色一變,「縱使過去劉氏子孫不肖無道,但我不一樣,我有經國之才,何以要屈居人下,冶策只是平白繼承他父親之位,便成為九五之尊,我為什麼要對他下跪,他憑什麼承我叩首,我已忍他多年,如今時機已成熟,天下原本就是我劉氏王族的,我要恢復祖制,讓劉氏一族再掌天下。」

    「你瘋了,你不可能成功的。」她搖首,甩袖想離開九華宮。

    劉權昕追上將人攔住,「默默,你信我,我會成功的,九華宮如今已成了我匡複基業的基地,外頭有我劉氏的舊部,以及不滿當年被弦月併吞的宿星以及射日的人,他們皆願意幫助我,我的天下已是水到渠成,隨時可以舉兵複國,而你,我之前就說過,會以你為尊,王后之位非你莫屬!」他許她後位,希望她能就此放心留下。

    曹默默心驚,想不到他竟能不動聲色地聚集這麼多人為他賣命,這天下轉眼似又要大亂,而她根本不願意見到天下動亂,她要回去通知冶策,讓他及早制止。

    「不,你讓王鷺雅進宮騙我出來,說是王仁甫抓了我爺爺要殺他,讓我出來相救,我這才與她交換身分,瞞過其它人的出宮,可出宮後就教你的人給抓來這裡,將我扣住,你不僅騙我,還置王鷺雅於險境而不顧,如今又說要把王后之位給我,你對得起她嗎?」她痛心地問。

    自己離開上弦宮前,不放心的回頭望了一眼裝扮成自己模樣的王鷺雅,見到她哀傷悲切的表情,原以為她是替自己焦慮爺爺的安危,殊不知王鷺雅是悲哀自己的命運。

    而她以為救下爺爺後很快就能再回宮換回王鷺雅,卻想不到回不去了,而她若回不了王宮,王上豈可能放過王鬻雅,她焉有活命的機會?

    都怪自己魯莽,一聽爺爺被抓就亂了方寸,她若真救得了爺爺,當初就不必受王仁甫威脅,而惹來這麼多風波了。

    這會,她只要想到冶策發現她失蹤後的神情,心就緊緊楸成一團,他一定以為她欺騙他,和劉權昕私奔了。

    她心急如焚,想趕緊回宮向他解釋,不想他誤會,讓兩人之間誤會的縫隙深到無可補救的地步。

    「為了完成大業,她既嫁予我為妻,就是我劉氏的人,讓她做這點犧牲也是應該的,就算冶策因而賜死,她也該含笑九泉,因為她幫到我,而她若有幸能苟活,將來雖做不成我的王后,妃子也一定有她的分,這樣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他絕情的說。事實上,王鷺雅是被他逼去的,他看出她是真心的愛他,於是利用她,讓她為自己犧牲。

    「你——」她怒極了,可憐王鷺雅嫁了個無情無義之徒。「王鷺雅是個傻瓜,但我不是,我不願意跟著你,放我回去!」她咬牙說。

    「你是在怪我對王鷺雅太狠絕了嗎?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你怎麼就感受不到呢?」

    「住口!我根本不希罕你為我做什麼,而你想稱帝,那只是妄想!」她怒斥。

    劉權昕的臉色終於轉怒。「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要走嗎?哼,你不可以走,我要你幫我完成一件東西,等這件東西完成後,我再與你好好討論未來,而在此之前,除了這座九華宮,你哪裡也不許去!」他狠下心囚她。

    「完成東西?這才是你真正抓我來的原因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曹默默冷笑問。

    他苦笑,「你將我想得可真不堪……沒錯,我是急切想讓你幫我做一件東西,但,我愛你的心一點也不假,就算你沒這項才能,我一樣要你。」

    「別說廢話,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她不想再聽他說這些,於是不耐煩的道。

    他對她的態度有些無奈,只能搖搖頭的歎氣,「我要你幫我雕刻禦璽。」

    她楞住。「禦璽?」

    「是的,我要的是先帝駕崩時遺失的禦璽,聽說當年父皇被見財忘義的閹人趙葆毒死後,取走禦璽向弦月大帝邀功,獲得了一大筆的財富後銷聲匿跡,這禦璽因而落入冶氏父子的手中至今,而我若要徵召更多的劉氏舊部幫我,就得靠這枚禦璽才行,但我不可能由冶策手中取回這件東西,所以只好靠你為我雕刻一枚一模一樣完美無缺的劉氏王朝傳國禦璽。」

    劉氏舊部散佈在弦月帝國境內,但他們認璽不認人,因此他非得要得到傳國禦璽不可,真的禦璽得不到,就只能偽造一枚假的。

    而當他意外發現默默有一雙雕刻的巧手後,立即有了這計畫,他身上留有當年父皇遺留下來的一些廢詔遺跡,上頭有拓印不全的禦璽章,利用這些殘破的詔書,別人也許做不到,但憑她雕刻的功力應該能仿雕刻出一顆逼真的禦璽來,而不會令人發現是假的。

    曹默默的臉一沉,「原來是要我造假禦璽,幫你騙取劉氏舊部的人出來助你擾亂天下,得了,我不會幫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她毫不猶豫的拒絕。她不會助紂為虐!

    劉權昕的臉色鐵青,「你真不肯幫我?」

    「不肯!」

    「默默,若是爺爺也要求你這麼做呢,你還是不肯嗎?」

    突然,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由內殿走出,神色嚴肅的對曹默默說。

    弦月帝宮,月華殿內,冶策手中拿著一隻陳年的風箏,這風箏約莫書本大小,上頭有幾個怪模怪樣的黑塊,在角落有落款「默默」兩字。

    他視線集中在那幾個黑塊上頭——

    「大哥哥,說真格的,你不買我的風箏會後悔的。」

    「什麼?」

    「瞧,這上頭有名家畫作,就算不放到天上去飛翔,保存下來以後也能賣大錢的。」當年的小丫頭滿懷期待的問他。

    「別告訴我,這是你畫的?」瞧她一副獻寶的樣子,他猜也能猜得出來這是誰之作。

    她笑嘻嘻地說:「大哥哥真聰明,這畫以後很值錢的,你買還是不買?」

    「這蟲子不像蟲子,豆子不像豆子的東西,將來能值什麼錢?你小小年紀就知道來騙錢,將來長大也定是個女騙子,滾滾滾,別再來煩我!」他揮手道。

    小丫頭不死心,「您瞧仔細,這不是蟲子也不是豆子,是我的自畫像,只是畫小了些,還有,我絕不是騙子,你千萬別誤會我,瞧嘛,你瞧仔細嘛……」

    他收回思緒,那回憶歷歷在目,當年那小丫頭說的不假,這如黃豆大小的黑塊裡,確實是個人像,且精妙的是,那包子臉上的芝麻都給精細的畫出來了,這筆功令人難以相信是出自一個六歲的娃兒之手!

    就因如此,他才會對當年的她記憶深刻,幾度想過尋她,但因為手上事情多就又擱下,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這件事。

    而今,他再望著被自己一怒之下捏毀的玉扳指殘塊,陰沉沉的臉龐,浮起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這玉扳指殘塊上已雕有精細的經文,而這手法除了那女人還有誰做得到?

    他起身朝殿裡一處繪有千層雲朵圖騰的牆面走去,在圖騰的掩飾下,隱藏有暗門,通過暗門有一處只有帝后能知的密室,這密室密閉又無燭火,只靠牆面上嵌著的多顆夜明珠照光。

    這裡即是存放弦月帝國的印璽及重要國寶之處。

    進到此地,他取的不是弦月國璽,而是另一枚——前朝禦璽。

    「劉權昕,你要她幫你的應該是這件事吧!可惜……凡是背叛朕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放下禦璽,他走出密室,小全子已在外頭候著,有事稟告。

    「王上……」小全子見到他這陰寒的面貌,無法抑制的渾身輕顫了幾下。

    「何事稟來。」他沉聲道,自曹默默離去後,他即不曾笑過。

    「是……長居皇陵的長公主,親自來皇城向王上領罪。」小全子說。劉權昕帶走曹答應,佔據九華宮之事已經傳開,長公主身為逆賊之母,自是難逃責任,被逼得非得現身撇責不可。

    冶策冷笑,「姑母這是多此一舉,劉權昕要反豈是她阻止得了的,朕不會怪她教子無方,更不會誤以為她與劉權昕是一夥的,你且將姑母好生安頓在宮中,不可怠慢,等過些日子朕的冊後大典過後,朕再與她好好敘舊。」

    提到冊後這件事,小全子面色極其憂愁。王上已經決定,不日迎娶死去的射日王義先之女——義明日為王后。

    義明日雖是亡國公主,但射日被弦月併吞後,義先的後代仍被大帝封為王孫,享有王室的俸祿,且其地位仍是尊貴無比,而公主身分正好符合眾人對王后人選的期待,再加上劉權昕的叛逆,王上正需全國各地的支持,這時候娶射日公主為後再適合不過,因此此事一經宣佈,立刻舉國歡騰,大臣們更是滿意至極,額手稱慶。

    但是王上自己卻……

    他瞧不出王上到底是怎麼想的,是真心想娶義明日,還是存心利用而已?

    此刻王上的心思深沉到已不是他可以揣摩的了……

    在靠近皇城前,一輛由數十人抬著的鳳輦,所經之處鑼鼓喧天、萬人空巷,滿街道都是擁擠人潮。

    鳳輦乃是已冊立為王后的人才可搭乘,但王上卻下旨讓射日公主由射日屬地過來時可乘鳳輦,如此恩寵前所未見。

    而百姓們聽聞射日公主美若天仙,因此人人爭相來目睹未來王后的風采。

    鳳輦似有意放慢速度讓百姓瞧個夠,前行得非常緩慢,坐在上頭的未來王后亦是大方掀開珠簾供民眾爭睹個夠。

    那射日公主半臥在鳳輦的軟墊上,她尚未冊封,可頭頂上已經戴著象徵弦月王后身分的金鳳朝冠,她月眉星眼,五官精緻,容貌美麗得令人驚豔,這世上竟有如此美女,讓所見之人無不讚歎。

    穿著斗篷遮掩面目的曹默默擠在人群中,也見到了那鳳輦上的絕世美人,這一眼讓她的心驟然抽痛。

    「瞧見了嗎?這就是冶策將立為王后的人,而你之於他,何其輕微,又何必一心想回到他身邊。」劉權昕在外貌上也稍做了掩飾,貼了鬍子扮老頭,他扼著她的手說。他故意帶她出來這一趟,為的就是讓她親眼瞧瞧冶策的王后,讓她對冶策死心。

    四周的百姓熙來攘往,熱鬧非凡,而她卻顯得落寞淒涼。他終究要立後,她當然知道會有這一日發生,只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她的心卻如被利箭射透般的難以承受。

    她淚水溶溶如注,撲簌簌地流。

    她不告而別,他該是很恨她吧?他一定認為她欺騙他,投靠反賊,更以為她心中的人是劉權昕無疑。

    甚至精明如他,早查出爺爺的事了吧,爺爺過去是宿星的將軍,宿星王死後,爺爺因為怨恨弦月,所以一直在密謀推翻弦月的統治。

    之前爺爺帶著她在王仁甫的家中為僕,也只是尋個隱身之地,一開始王仁甫並不知曉爺爺的身分,而後卻發現了,這才頻頻以此威脅她。而爺爺的身分隱藏得極好,她疑惑王仁甫是如何得知的?

    自己雖然也是宿星人,但她深信萬般皆有因果,若當年自己的國家夠強大、夠明智,又怎可能有今日的敗亡,她不認為該恢復宿星基業,因為如今天下太平,她何苦再掀風雲,受苦的只會是無辜的百姓。

    雖然她從不參與爺爺的事,而爺爺也未曾逼過她做什麼,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爺爺如此,她如何脫得了關係,如此她才會時時想著必須離宮,離開那男人,他們根本不可能相守在一起。

    以至於之後王上想見爺爺時,她才百般阻止,不願意兩人相見,因為這兩人一開始就是敵對的。

    她黯然心傷,後悔自己當初離開帝宮就是錯的決定,這一走,她便再也回不了頭了;這一走,便再也沒資格做他的答應了;這一走,她此生興許再也不能與他相見了!

    這些都令她痛徹心扉。

    「默默,他心中無你,若有你,又怎會在你離宮後立刻迎後。」劉權昕繼續狠心的打擊她。

    曹默默垂下的雙手悄悄握成拳頭,指甲刺進掌心的嫩肉裡,痛至心窩。

    「你不用再對我說這些話,無用的,我本來就只是個答應而已,能得皇恩已是極大的幸運,我本來就不敢奢求什麼,如今他找個身分尊貴之人立為王后,也是理所當然、眾所期盼,我祝福他與王后百年好合,弦月帝國萬世不敗。」她說。

    「你——」劉權聽氣結。「你到現在還不清醒嗎?曹將軍和我,部以冶策為敵人,可你偏要心向著敵人,這……」

    「縱使我是宿星的人,爺爺是宿星王的舊將,爹娘是因為國破後而亡,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如今世道太平、百姓安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百姓是愚民,他們懂什麼,只要有得吃有得穿,他們就能滿足,這些任誰也做得到!」

    「是嗎?那當年的劉氏王族為什麼做不到?若做得到何以會遭到百姓厭棄!在我看來,誰是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當皇帝的人能不能真正做到為百姓所想,給民一個富足安逸的生活!」

    劉權昕被說得雙頰漲紅,似無話可回。

    「你死心吧,就算是爺爺求我,我也不會為你刻制假禦璽的,我做不到!」她說。

    如今他造反的事已經傳開,但他遲遲得不到禦璽號召過去劉氏的舊部,這令他心急如焚,怕無兵對抗朝廷,因而最近對她越逼越急,甚至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也要帶她來見冶策未來的王后,期盼她受到刺激後能轉而幫他雕刻禦璽,可她雖然回不去冶策身邊,但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他。

    「你想見曹將軍怨恨你嗎?」他忍不住說。

    提到爺爺,曹默默淚水再度落下,「我已經答應爺爺不再進宮,且絕不見王上的面,若你再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途。」

    想當初這人之所以會與爺爺投緣,完全是因為得知爺爺是宿星王的舊屬,才會刻意親近爺爺。

    她不知劉權昕的心思,所以對他無所多心,還以為他是個安於現狀、沉默寡歡的人,原來她錯了,可知錯也不能再挽回什麼了,一切都已來不及。

    聽見死字由她嘴裡說出,他不禁驚了。「你真寧願死也不肯幫我?」他當初以為她一定會幫他,可怎知自己對她威脅利誘,甚至讓曹將軍出面都不能說服她改變心意,這時,他不免對她由愛轉恨。

    扼住她的手也越來越用力,幾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可她忍痛就是不吭氣,雙目只是盯著華麗的鳳輦越走越遠,終究消失在她的面前。

    「你最好捏斷我的手,少了手就不能為你雕刻禦璽,如此一來,你該就不會再逼我了吧?」她居然嘴角含笑的說。

    「你……」劉權聽|驚,猛然鬆開手,但已見她手腕紅腫了一圈,心下不住的感到歉意,「對不起……」

    曹默默別過臉,也不喊疼,只任眼淚靜靜的落。

    他見了心痛,想再說什麼,卻也無話可說。

    「走吧,咱們回去。」見鳳輦往月白門而去,轉眼就要進到帝宮內,該是帶著她回九華宮的時候了。

    曹默默不出聲,只是默默地轉身。前方就是帝宮了,那男人就在裡頭,但咫尺也天崖,她見不到他,況且今日他才迎娶美嬌娘,這時候可還會記起她一絲絲……

    忽然間,月白門前的廣場起了一陣騷動,一會後,竟有人高喊,「不好了,王上遇刺,王上在帝宮內遇刺——」

    曹默默全身猛烈一震。他遇刺了?!

    她想也不想就回身往月白門跑去,但跑沒幾步便讓劉權昕給攔住。「你想做什麼?!」

    「是你派人刺殺他的嗎?」她怒問。

    「若辦得到我也想,但不是我!」他否認。

    「若是你,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她恨聲說。

    他一窒,只知她一心向著冶策,竟不知她為了冶策可以有這麼狠戾的表情。就在他發楞的這一瞬間,她又往前跑了。

    他趕緊再追上,鉗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你想上哪去?」

    「王上遇刺,我要……」

    「你要做什麼?他的死活已與你無關!」

    「不!你放開我,我要去見他!」

    「你忘了嗎?你答應曹將軍不再見他的,你不能去!」

    「我答應不見他是在他一切平安的情況下,可是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她激動落淚的說。

    「他死不了的,帝宮裡有太多人可以救他,你去了也無濟於事!」

    「我即便幫不了他,也要見他無事,否則我無法安心!」

    「你有沒有想過,他若無事,你就會有事,你如今已投靠我,就是弦月叛徒,他見到你只會殺你。」

    曹默默臉色一白。他會殺她……他會親自動手殺她這_叛徒嗎?

    「他若要殺我……那便殺吧,只要確定他沒事,我……願意死在他手上!」她哽咽的說,一咬牙,用力甩開劉權昕的手。

    「你——」他怒急攻心,急著再去將她抓回來。

    「我見到反賊劉權昕了!」見他追上來,曹默默驀然大喊。

    這一喊,馬上讓他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去追她,只能恨意盈滿胸臆,眼睜睜見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曹默默已經徘徊在月白門邊一天一夜了,卻忘了這道門她再也進不去。

    王上遇刺,人心惶惶,宮門前的侍衛對來往的人盤查得更加仔細,她左閃右躲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悽楚惆悵,生怕若自己說出身分,馬上就會被關進大牢裡,根本見不到那男人的面,也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情形。

    她心急如焚,內心的煎熬實在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多後悔離開他身邊,若她還身在帝宮,此時一定能陪伴在他身旁,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無助到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淚盈滿襟,他若有個萬一,她應該也活不下去了。

    正當她心亂如麻之際,紅色宮門開啟了,從裡頭走出兩名宮女,倏地,她眼睛亮了起來,趕緊沖上前去攔住兩人,對方被突然沖出來的她嚇到,年紀小的正要發出叫喊,那年紀大的瞧清楚她是誰後,連忙捂住妹妹的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引人注意。

    「您是……娘娘?!」朝露看清她後,晚霞馬上放下捂住妹妹的手,朝露立即興奮的抱住她。

    她們不敢相信居然可以在這裡見到娘娘。

    「娘娘,您這一個月是上哪去了,奴婢們可想死您了!」晚霞說著先哭了。

    「是啊,朝露以為你不要咱們了,天天以淚洗面呢!」朝露也跟著以袖抹淚哭泣。

    「我……」曹默默哽咽著不知要如何說起自己的遭遇,只能未開口淚先流。

    「娘娘,您若有難言之隱就別說了,咱們可以不問,只要您一切安好就好。」

    晚霞見她欲言又止,也不為難她,體貼的說。

    「多謝你們……」她淚流而下。「你們大家可好?」她關心玉兔宮上下的人。

    「咱們……自娘娘那日夜裡從玉兔宮失蹤去見劉男爵後,王上即處罰了玉兔宮所有的人,咱們大家都挨了板子,姊姊和我都受傷了,不久前才剛能下床……」

    「朝露,咱們好不容易才見到娘娘,別淨說這些讓娘娘擔心的話,咱們這會不是沒事了嗎?」晚霞馬上斥喝朝露,要她不要再說下去。

    可曹默默已知個大概,那夜她去西宮荒僻處見劉權昕,王上到了玉兔宮尋不著她,便罰了玉兔宮的人,之後她又被騙離宮,可以想見自己走後,上弦宮的所有奴才會受到如何嚴厲的責罰了。

    都是她害了大家,這麼多人因她受罪!她愧疚的落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瞧,我要你別多說的,這會惹娘娘傷心。」晚霞對妹妹說。

    「對不起,我只是心直口快,沒意思要惹娘娘哭泣。」朝露歉疚的猛搖頭。

    「你們別這樣,這都是我的錯,你們應該怪我的,是我連累了你們。」她抱住兩姊妹,對她們既感激又虧欠。

    「娘娘,您別哭了,您既已離開,怎麼會回來……啊,您是因為聽聞王上遇刺的消息才趕回來的嗎?」晚霞馬上領悟的道。

    她點頭,淚眼婆娑。「你們能告訴我王上的傷勢如何嗎?」她急切地問她們。

    兩姊妹無奈的搖首,「王上遇刺之事宮中已經下令封鎖消息,眾人不得提起,更不能討論,所以我們也不知道狀況。」晚霞道。

    本以為她們由宮裡出來,應該會曉得他的情況,怎知卻一樣不知情,曹默默不由得失望不已,心緒就像一團理不清的毛線,更加的混亂。

    他的傷若是不嚴重,也就不用封鎖消息,定是傷得不輕才會禁止眾人談論,她除了心急卻什麼也不能做,這讓她幾乎快發瘋了。

    朝露見她焦急的模樣,立刻建議道:「娘娘若想知道王上的情形,不如隨咱們回宮,那麼就能打聽到消息了。」

    「這怎麼成,咱們是被內務府派出來採辦王后大典所需的東西,身上只有兩張牌令,且如今剛發生刺客事件,宮裡內外盤查得嚴格,萬一娘娘被認出來,必以她私逃出宮,投奔逆賊來論罪,所以咱們不能冒險讓娘娘回宮去。」晚霞覺得不妥的搖頭。

    「既然讓我遇見了你們,我就不怕冒險,若被人認出打入大牢,起碼你們還可以到牢裡為我送消息。」曹默默不怕死的說,之前是怕得不到消息就死在牢裡,可如今有晚霞姊妹幫助,她就不必顧慮自己的安危了。

    「娘娘,您為了王上真的不想要命了嗎?可您知您離去後,王上立即就決定接來射日公主,並且立她為王后,王上至今再不曾踏入玉兔宮一步,甚至不許任何人再提到您的事,他已決心忘了您,而您既已離開,又何必再回來犧牲。」晚霞難過的說。

    「沒錯,王上遇刺後,上弦宮誰也進不去,就只有那位射日公主能進出,可見王上只願讓那人照顧,您……您自己快逃,就別蹚這渾水了。」朝露也勸她。

    曹默默心下難過。射日公主應該是位溫柔可人之人,王上才會選擇立她為後,而今又多加信任的只要她照顧,自己……就算去到他身邊,又如何有臉見他,見了面,又哪裡有資格照顧他。

    「娘娘,您還是快走吧,繼續在這裡徘徊是很危險的,隨時有可能被侍衛發現帶走。」晚霞雖不舍才見面就要分離,但為了娘娘的安危著想,她還是催促娘娘快走。

    「我……我……不走,我要在這裡等,直等到有消息由宮裡傳出,知曉他平安為止。」她還是堅持要得到他平安的消息才願意離開,若就這樣回去,只會讓她的心焦灼難熬,最後發瘋而已。

    兩姊妹見勸不走她,不住為她心急起來。

    而她們也發現,月白門前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百姓,大家人心浮動,個個驚恐不安,表情惶惶。

    百姓都在擔憂王上的安危,就怕聽聞噩耗,所以自動自發的聚集在此處等候消息。

    「娘娘,人越來越多了,您真的不適合再留在這裡了。」朝露掩著她的身子不讓人留心到她。

    晚霞也將她的斗篷拉高,儘量遮蓋她的臉龐,不讓人瞧見她的容貌。

    「都別再勸我了,我是不會走的。」曹默默固執的道。

    「娘娘,您……」

    「王上要出來了,方才宮裡有人出來道,王上要來月白門前!」突然有人大聲告知。

    「王上擔心民心動搖,要親自出來見大家,讓大家知道他平安無事,以安撫民心。」

    「那真是太好了,王上人呢?已經出來了嗎?」百姓興奮的追問。

    「聽說就要出來了,宮門隨時會開啟……」

    曹默默聞言立即驚喜起來。他要出來了,她就快能見到他了!她激動極了,一雙眼心急地眺往宮門方向,期盼即刻就能見到冶策。

    不久,紅漆宮門真的開啟了,大批王宮侍衛先現身佔據宮門前的一塊地,不讓百姓越雷池一步,她與晚霞姊妹被推擠到角落旁去,可她不管自己被擠到何處,那雙眼睛絕不放過宮門處,她要第一眼就見到他。

    過了片刻,冶策終於出現了。

    她見到他了,見到了!霎時她熱淚盈眶。

    他一身的筆挺龍袍,依然是那品貌非凡之相,只是他瘦了,此刻臉色更是比平常蒼白了幾分。

    但他目光如炬,不似有傷在身?

    這就好,這就好,見他無事,自己心頭有什麼憂心都散去了。

    曹默默癡癡望著他,此時才明白自己多想念他,她多想沖上前去與他相認,晚霞兩姊妹怕她衝動,兩人一手拉著她,防著不讓她上前。

    她悲傷落淚,好想大聲呼喚他,自己就在這裡,就在月白門前,只與他百步之遙的距離,王上、王上……

    她涕淚交加,哽咽難過,天啊,不見他還好,一見到他,她哪還能忍?

    她情願違背對爺爺的承諾也想要回到他身邊,想告訴他一切真相,包括她的身世、包括自己有多愛他,請他原諒她!

    她想這麼做,想現在就這麼做!

    「王……」曹默默終於要喊出口,忽然宮門再度開啟,一個人款步走出來,那人是射日公主義明日,她將雲鬢黑髮綰成高高的美人髻,頭上是尊貴的金鳳朝冠,一襲貴氣的桃紅鳳衣外罩上淺色金紗,腰間的繡花錦帶束住她的纖纖細腰,襯托出她異常姣好的身段。

    她輕搖款擺的來到冶策身邊與他並立,當兩人站在一塊時,猶如日月合璧、五星連珠,好一對珠聯璧合的佳偶。

    曹默默想呼喚冶策的聲音瞬間梗在喉間,再也叫不出聲。

    那站在他身邊的女子是那麼的美麗與矜貴,這才是夠格與他鳳凰於飛之人,哪像她,樣樣下如人,連站在他身邊都不配……她不住自漸形穢起來,慶倖自己方才未衝動的現身,要不然……

    她不禁泣然垂淚,悲淒頹然,他就在自己眼前,可相距雖近,但寸心卻遙遠,她再也無法接近了,意難平、情難追,他已是她遙不及的人了……

    「娘娘,您不要難過啊!」晚霞見她落寞傷心的模樣,自是體認到物換星移,王上身邊的人已不再是她,只能輕聲寬慰她。

    「是啊,娘娘既已離開,過去的事就別再多想了。」朝露也歎息的說。

    曹默默低低啜泣,苦苦壓抑,淚眼汪汪的點頭,「我不難過、我不多想,本當如此、本當如此……」他身邊本當有位出色的公主相伴,這樣才對,這樣才符合眾人的期望。

    她哽住聲,聽見他開口——

    「朕上承天命,由天護體,此次遇刺有驚無險……爾等無須憂慮……」

    她靜靜聽著他略帶沙啞的嗓音,這該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了吧?

    她默默掉淚,見到射日公主伸出蔥白玉手輕輕攙扶向他,兩人宛若璧人的轉身走向為他們開啟的宮門,兩道美麗的身影終於一起消失在她眼前,而她已然淚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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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51: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咳咳……咳咳……」客棧內,不斷傳來曹默默的咳嗽聲。

    與晚霞兩姊妹在月白門一別後,她即染了風寒,至今七日一直好不了,總是咳不停,今早起床,更是咳得差點下不了床。

    「姑娘,我瞧你是得找位大夫瞧瞧才行了,你若再這樣咳下去,都嚇跑我的客人了,誰敢住在你的隔壁房啊?」客棧的店小二忍不住來敲門說。

    她尷尬道歉,「呃……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染了風寒,再過幾日自己就會好了……」

    那日掙脫劉權昕的手後,她便沒再回到九華宮,自己既不想成為劉權昕利用的工具,也一時想不起能上哪去,便在皇城附近尋了間客棧住下,怎知這一住之後就一病不起了。

    而以她現在的身分不便貿然外出找大夫,而若要大夫出診,恐會令人起疑,不管讓劉權昕找到,或者讓王上發現,這都不是她所願,所以她只得忍,希望這來勢洶洶的病能快些好起來。

    「如果你堅持不看大夫,若出事了咱們可不管,只能將你當成病屍的扛到亂葬崗處理掉喔!」店小二嚇唬的說。

    她苦笑,「你不用擔心,我若死了也決計不會給客棧帶來麻煩的。」

    「你……唉,罷了,咱們也不是沒心沒肺之徒,也不過是擔心你病了不就醫,萬一延誤病情就不好,倘若你自認沒事,那可要客棧為你煮碗粥喝喝,畢竟你已從昨天到現在都未進食了,而且不是我要說,你真瘦得不象話,應該多吃點東西,很少女人像你這麼瘦的。」

    她摸摸自己見骨的手,是瘦得驚人,她曾幾何時曾讓自己憔悴成這樣?

    「我……好吧,就請為我送來清淡點的粥吧。」她想了一下的說。

    很是奇怪,過去不管發生任何事,她都不會沒有胃口進食,可這回,她竟是什麼都吃不下,而身子也一日日壞下去,這事真讓她擔憂,怕會出什麼狀況……

    店小二很快為她送來熱粥,這粥雖然熬得清淡,但她尚未嘗前就聞到濃郁的香氣,要是以前她早就食指大動,可是目前為止她仍是沒有胃口。

    糟了,身子裡的蟲不會也病了吧……

    「姑娘,我瞧你還是快喝粥吧,吃飽些也許身子就康復了。」店小一一見她捧著粥卻沒有要喝的意思,好心的勸她。

    她勉強笑笑地點頭,「好,這會燙著呢,等涼些我就喝。」她敷衍的道,仍在心慌為什麼自己吃不下。

    「那好吧,喝完粥後將碗擺在門外就好,我晚些會來收……喔,對了,今日外頭熱鬧,你若休息時嫌吵,就將窗子關緊,那聲音自然就會小些,不會吵得你睡不著。」店小二像是忽然想到這事的提醒她,想說順手先替她將窗子關了,關窗時,視線被天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一下,那東西飛得極快,一下子就消失,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動手將窗子關上。

    「嗯,我明白了,不過,咳咳……今天外頭為何會熱鬧啊?」她好奇地問。

    「瞧你病得都不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了,今日是王上冊立王后的大典啊,大夥全興奮的在街上歡慶放炮,這大街小巷當然熱鬧,晚些帝宮還會施放煙火慶祝,屆時你若精神好些,可以起身開窗瞧瞧,咱們這間客棧沒什麼好,就是地段好,每年元旦和帝宮內有重要喜慶施放煙火時,咱們這位置就能瞧得一清二楚,不用跟別人一起到帝宮外頭去人擠人瞧煙火。」他得意地說,說完,似乎發現她臉色不對,馬上趕到她身邊又道:「你這該不會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她輕顫地搖搖頭後又點點頭,「可……可能是吧……我先休息一會了。」

    聽她這麼說,店小二哪敢再打擾,馬上道:「好好好,你快休息吧,想今天你大概也是沒力氣看煙火了,真是可惜啊……聽說立後大典之後,王上便要親赴九華宮拿下反賊劉權昕……所幸那姓劉的成不了氣候,王上很快就能平定這逆賊,只不過王上日前才遇刺,雖無大礙,但畢竟有傷在身,這麼親赴總也是有風險的……」

    他往門外邊走邊說,表情有幾分的擔心。

    曹默默垂下臉龐深思。劉權昕雖然沒有禦璽相助,但在爺爺的協助下還是募得不少宿星隱於各地的兵將,再加上憑他自己力量招來的劉氏殘兵,這些加總起來也得數萬兵馬聚集于九華宮。

    眾人雖然認為他不成氣候,王上必能輕易拿下他,但是問題在於,九華宮距離王城極近,這戰場會直接在百姓居住最密集之地展開,如此一來,將牽連多少無辜百姓受害,她不禁為此憂心忡忡,想那男人剛大婚就決定親赴,也是想儘快速戰速決,以減少百姓的損傷吧。

    她冥思時,店小二已走出去了,還順道為她帶上房門。

    這之後,她坐在桌前的身子再沒有移動過,從白天到晚上,從天亮到天黑,而她面前的那碗粥也早就由熱變涼,再變冷,然她一口也沒碰。

    此刻屋裡全黑,黑得連一點光線都沒有,但她仍靜默待著,直到緊閉的窗子外頭驀然傳來一聲喧天大響,她整個人才震了一下。

    接著爆出百姓如雷的歡呼聲,一滴滾燙的淚終自她眼眶中墜落。

    她用手撫住糾結脹痛的心。

    他有王后了……他終於找到自己的王后了……他可滿意?可開心?可還有一瞬記得她這舊人?

    她擰心哭泣。

    憶起上弦宮中自己夜夜罰站為他磨墨的情景,以及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人的樣子,他第一次吻她時遮住了她的雙眼,讓她在黑暗中不知所措,還有那些她成為他的抱枕相擁而眠的日子……他告訴她雄是她的兒子,他一怒就想沏茶給她喝,還有那一夜……他們終於做了夫妻……

    這些點點滴滴都已經深刻的烙印在她心底,她想自己這輩子再也忘不了了吧。

    可他呢,他記得她什麼?

    女騙子?背叛者?甚至,是個寡廉鮮恥私奔男人的淫婦?

    他是這樣想她的吧?

    她承受不住的伏在桌前哭得難以自持,她心好痛、好傷、好難受,為什麼?為什麼心這麼難受?為什麼……

    「咳咳……咳咳……嘔!」心痛到極致,她竟嘔出血來,血絲中帶著幾絲的青綠。

    這令她雪白的容顏更加的慘無人色。

    一早月白門前擠滿了人潮。

    因為弦月的二世帝要御駕親赴九華宮,親自拿下劉氏餘孽。

    弦月百姓夾道送行預祝二世帝凱旋歸來。

    眾人臉上都帶著歡快,這場戰無人認為會敗,必勝無疑,因而才要出戰卻像是已得勝歸來般歡慶。

    曹默默讓店小二強拉著出來看熱鬧,店小二見她成天悶在房裡,怕她的病是這樣悶出來的,遂不管她同不同意,硬是推她出客棧房門。

    這會見到激動為冶策送行的百姓後,她似乎也感染了這些激情,眼眶中的淚又聚集了起來。

    尤其遠遠看見戰馬上的冶策,一身器宇軒昂的金甲戎裝,意氣風發君臨天下,她的淚水就猶如潰堤的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那戰馬上的男人彷佛發現了什麼,嚴肅的面容驀然朝她的方向轉來,她一陣心慌,連忙低下首的躲到店小二身後去,就怕他瞧見,過了半晌才敢又探出頭來,但那男人已讓人擁簇著走遠了。

    她再望也只能瞧見他的背影,這教她不免失望,多想再看他兩眼啊!

    她傷心惋惜。

    倏地,空中響起一道鷹唳,她仰頭看去,是雄!

    它正盤旋在天上,俯瞰大軍前行,王上出征,它是王上的空中將軍,理所當然也要跟著吧。

    只是這裡這麼多人,萬頭攢動,雄應該不會發現她在其中吧。

    望著自己的鳥兒子,這一刻,竟是滿腹辛酸,才知自己原來也很是思念它的,而雄也會想念她嗎?她好想再摸摸它身上的鷹毛,再與它分享自己身上的肉乾。

    「你瞧見了嗎,後頭那拖著的是誰?」店小二忽然指著跟著大軍行進的一個鐵籠子,籠裡關著一個閉著眼睛貌似昏睡的女人。

    她將視線由雄身上收回去瞧他指的人,這一瞧,吃了一驚,這人是——

    「聽說這女人就是劉氏餘孽的妻子,她自願前去說服逆賊投降,若不成,她願意自盡謝國!」店小二自顧自的將打聽到的消息說出。

    「什麼?!這豈不是去送死?」這鐵籠裡的人若是王鷺雅的話,那她豈會不明白劉權昕根本不會聽她的,她這麼做,是真不想活了吧。

    「送死也是她的命,誰教她嫁了反賊做丈夫,而且更可恨的是,你可知日前王上遇刺,後來傳出刺客是誰嗎?」

    「是誰?」她的心跳飛快的顫了一下。自己生病的這幾天,竟不知宮中已有這麼多消息傳出來。

    「是這女人的妹妹,王典雅,這王家出的女兒不是逆賊之妻就是刺客,這一個個都該死!」

    「是王典雅刺傷王上的!」這回她是真的驚住了,怎麼會是這人?!

    「可不是,人說最毒婦人心,聽說她為求入宮為妃嬪,曾不知廉恥的爬上王上的龍床,教王上發現後狠狠羞辱了一頓,這女人因而懷恨在心,趁王上拷問她事情時,突然拔出發簪刺殺王上,幸虧王上身手俐落的閃過,只在手臂上劃了道傷口,還好沒有正中要害,不然哪還有命活!」他說得好似人就在現場。

    王典雅刺殺王上?她不是一心想入宮為後,王上死了她就無機會了,而且刺殺王上是死罪,她怎敢?她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單純……

    「那王典雅後來如何?」她再問。

    「王上遇刺後需靜養,將這事交給王后出面處置,她主張該斬。」

    「斬?」

    「沒錯,所以王后斬了刺客了。」

    王典雅死了?!

    「不只如此,除了願意前往勸服逆賊劉權昕的王鷲雅外,王仁甫家一門六十口人也受牽連,全數抄斬了。」他痛快地說。

    「王……王后這麼狠心?!」她驚嚇到了。

    「噓,王后剛剛被冊立,雖說狠些,但自然要建立一些威信,況且王上目前又得專心解決掉劉氏餘孽,這會親赴九華宮,朝中政事全交給王后全權處理,這時候你說話可得當心些,千萬別得罪王后。」他壓低聲音提醒她,王上去了九華宮,現在是王后當權,不可得罪。

    她十分訝異,王上竟對王后信任到這等程度,在出戰期間代他理政?

    「女性不得干政,朝中大臣沒有人提出異議嗎?」之前他們是最反對女人議政了,還曾為了「興農令」要她的命。

    「這個嘛……王后出身射日,貴為公主,且……」他聲音忽然又更小了些,怕旁人聽去。「我可告訴你,王后昨日才被冊立,這冊立的前一天她才殺了禮部尚書唐正禮,原因是他未能將王后大典辦得令她滿意!

    「還有那戶部尚書泰國之,他也於今晨遭到眨官,因為「興農令」在她射日的屬地實行時,搞得天怒民怨,貧民甚至差點暴動,可泰國之卻拿不出辦法解決,所以丟官,還有個叫金換財的出來指認朝中不少大官利用「興農令」圖利,王后一怒之下,將這些人全抓進大牢裡,「興農令」也因而被廢。

    「王后這幾手下來,眾人算是見識到她的狠勁了,而王上又信任她,放手讓她處理政事,眾人私下已經稱她……蛇蠍王后,怕她都來不及,哪敢有異議不許她干政。」

    曹默默聽了為之愕然。這位王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朝堂上兩位最難纏、最具勢利的大臣拔除,還借機逼死了處心積慮想當國丈的王仁甫,甚至連那最棘手的「興農令」也讓她廢除了,其手段竟是這般淩厲,真令人意想不到。

    「蛇蠍王后這話也是今早才傳開的,你聽聽就好,可別說是我說的,我可不想倒楣,聽見了沒有?」他緊張的提醒她。

    「我嘵得,不會隨便亂說的。」她應聲。

    大軍已越行越遠,百姓仍舊熱烈的歡送,久久不願散去。

    店小二因為是在當差中溜出來的,這會也不敢多逗留,先趕回去了,免得被店東修理。

    而曹默默沒隨他回去,因為她決定冒險去王府瞧瞧,自己畢竟在那裡待過幾年的時間,乍聞惡耗,心情難免難過。

    想不到王仁甫一生追求富貴榮華,甚至願意賣女求榮,但到頭來卻落得人頭落地,家毀人亡的下場。

    她踏進王府人去樓空、敗落淩亂的宅第,無限欷籲的走進大廳後,意外地,竟有個身影站在那裡,那人也聽見她的腳步聲後回頭。

    她見到了一位風韻絕美的中年美婦。「請問您是……」她訝然竟有這樣風華高貴的婦人來到這座死絕的宅子。

    「本宮是弦月長公主冶屏君。」那矜貴的婦人爽快的告訴她。

    她聽見更吃驚,「您是王上的姑母,爵爺的親娘?!」

    驚嚇過後,她仔細瞧這人,雖然這人身邊並無任何人隨侍,但人人都曉得長公主長居皇陵,深居簡出慣了,身邊常無人跟隨伺候,再加上這等傲然絕麗的氣質,除了皇家女子,誰能擁有,她相信對方所講的,她是長公主沒錯。

    「你是誰?」冶屏君反問她。

    「我是……曹答應。」照理她不該說出自己的身分,但不知是否受這人的爽快感染之故,她居然也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你就是曹答應?」冶屏君銳利的眼神瞥向她,似也在打量她。「權昕向本宮提過你,他想娶你。」

    她一聽,臉先紅了,「爵爺是誤會什麼了,我與他不可能。」

    「是嗎?因為你看中的是本宮的侄子冶策?真妙了,過去,他們的父皇瞧上同樣的女人,而今,他們也搶起同一個女人來,你說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有趣孽緣?」

    她白了臉,聽聞當年劉帝也曾對王上的母后心儀過,甚至用計將人擄了去,此事曾鬧得滿城風雲,如今,長公主竟拿她與世後相提並論。

    曹默默頗為尷尬,不知該說什麼,遂轉移話題的問她,「請問您到此有什麼事嗎?」長公主長居皇陵,應該不會與王仁甫有交情,所以不可能是來弔唁的。

    「本宮的媳婦畢竟出自于這裡,本宮既然來到王城,自是過來看看,只是……唉,瞧來姓劉的真是受到詛咒,這親家短命也合該是正常的。」冶屏君竟是冷笑的說出這種話。

    冶屏君的這份冷意讓她想起劉權昕來,兩人有相同的氣質,既高傲,又對人不肩一顧。

    「本宮只是來瞧瞧這份淒慘罷了,這就要回去了,倒是你,來做什麼?」

    「我……算是弔唁吧。」

    「嗯,那你自便。」冶屏君轉身要走。

    「等等,我想問您,您也贊成爵爺復興劉氏嗎?」見她要走,曹默默忙將人喚住的問。

    冶屏君臉一沉,連冷笑都斂去。「不贊成。」

    「那您為何不阻止他?」

    「你怎知本宮沒阻止他?」冶屏君反問。

    她語塞。

    「哼,本宮阻止了他多年,可是他大了,終究忍不住,可惜他的雄心就跟他那沒用的父皇一樣,自不量力!」

    長公主竟這樣說自己的兒子與丈夫,她不禁心驚訝然,「您也認為他不可能成功?」

    「不,這次他很有可能成功。」冶屏君卻說。

    曹默默一驚,「他的兵只有數萬余,而王上有百萬,他如何對付?」

    那抹森冷笑意又重新回到冶屏君臉上,「他又無須去對付那百萬雄兵,他只要一個人死就好,那自是解決一切的辦法。」

    「一個人死……您是說,只要王上一人死了,他便能不費一兵一卒,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王上無手足,膝下又無皇嗣,劉權昕是他唯一至親,便是他之後的繼位人,若王上一死,江山就能輕易再落回劉氏手中了。

    「你可真聰明,難怪這兩個傢伙都喜歡你。」冶屏君稱讚的說。

    她一窒,「不,王上親赴九華宮,身邊有重兵保護,反倒是爵爺,兵稀馬弱,他如何傷得了王上?」

    「哈哈哈,用兵在詐不在多,權昕要殺他,只需用計!」冶屏君雙目忽然炯炯地望向她。而那眼神像是從她身上驀然發現了什麼,令她眼底多了抹驚訝。

    「用計?」

    「你該知自己在某人心中應該是有些分量的,不管這分量是因為恨還是愛,總歸都是能讓人失去理智的。」冶屏君意有所指的說。

    曹默默愣了半晌後,瞬間全身一顫,像是突然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驚愕地拔腿奔跑離去。

    冶屏君見她那匆忙的樣子,臉色漸漸斂下。

    「既然你已經沒有救了,希望你阻止得了,本宮也不想遺憾,更不想泠弟怪我……」她呢喃。

    弦月大軍行軍了一天一夜,在距離九華宮百里處停下紮營,讓眾兵將稍作休息,備好體力,等明日抵達九華宮時迎戰反賊。

    冶策坐于龍帳內,小全子呈上禦膳的道:「王上,您才遇刺,傷勢剛好,該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好。」

    可他仍沒有動口的意思,放著任肉湯變冷。

    小全子勸不動主子,眉頭只能越擰越緊。

    王上是越見孤寒抑鬱了,唉,真希望事情儘快解決,讓一切恢復正常……

    「王上,那劉權昕手中沒有禦璽,召不了兵馬相助,這也敢衝動造反,相信此刻九華宮上下定是惶惶不安,後悔莫及。」小全子道。

    「就算如此,咱們也大意不得,得防劉權昕推出百姓要脅朕。」冶策聞言並未寬心,那張臉依舊冷冰冰,嚴肅的說。

    「是是是,那九華宮附近百姓群居,若廝殺起來,這些人會先成祭品,王上就是因為怕百姓受害,才堅持東行親至的。」

    「哼,劉權聽若真想與百姓玉石俱焚,朕也不會由他,擒下他後,他必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他冷哼。

    「沒錯,劉權昕定是得死,可是……曹寅也該如何處置才好?」小全子斟酌後還是問了。曹寅也即是曹娘娘的爺爺,亦是宿星殘將的首領,面對這人,王上會顧念什麼嗎?

    「朕要天下從此真正太平,一干反賊,朕一視同仁。」他毫不猶豫的說。

    小全子歎了一聲,「奴才明白了。」

    「你下去吧!」他渾退人,提到與某人有關之事,他神情有些飄忽起來。

    「是……」小全子自是明白他想的是誰,不敢打擾,要退了下去。

    此時,一名小兵匆匆進帳,「王上,九華宮派人送來信件。」小兵跪地道。

    「劉權昕送信來?」冶策挑起濃眉。

    「是的,這信說是要親呈給王上過目。」小兵將信呈上去。

    小全子訝然。兩軍即將交戰,劉權昕送來信件是想求和嗎?

    冶策拆了信後,一瞧,神情驟變,將信捏成一團。

    「王上?!」小全子瞧見他的臉色,不住心驚。

    「哼,劉權昕竟敢威脅朕,他說自己不會殘殺百姓,就殺一個人,除非讓朕將九華宮給他,否則他要殺了那女人!」

    「啊?他要以娘娘換九華宮?這……那……那王上,您換嗎?」小全子驚愕地問。

    冶策眼中精芒一閃,臉色奇寒。

    「王上,冶策的大軍停留不動了!」九華宮內小兵喜報。

    劉權昕以匡複劉氏為業,已經自行稱帝,要九華宮上下稱他為「承天授命中興帝」。

    他冷笑,「他果然上當了,以為默默還在朕手中,不敢輕舉妄動!」他臉上雖有笑,但心中卻不是滋味。

    冶策是真的在乎默默嗎?可他不是已經立了王后,還對那王后信任有加,若非百般寵愛又怎會放任她殘殺貶謫大臣?這人的心思是越發撲朔迷離,教人看不清!

    「你確定弦月大軍自昨晚起就沒再拔營過?」他不放心的再問。

    「回王上,咱們派出去的探子盯了一整晚,確實沒有瞧見他們拔營!」

    「好,這就證明他手中根本沒那女人,默默沒見到他,更沒回到他身邊,這麼一來,朕就可盡情利用默默令冶策退兵,哈哈——儘管我手中無雄兵又如何,還不是能夠制住冶策,還不是能奪回父皇失去的宮殿!」他得意萬分的坐上大殿上那座純金打造而成的龍椅,不禁仰頭大笑。

    曹寅也走入殿內,神情凝重。「你真認為冶策上當了,他以為你會殺默默?」

    「當然,否則他為何在接到了朕的信後,就按兵不動了?」見到曹寅也冷肅的臉,他忍不住皺眉。

    在九華宮,這人是唯一不呼他萬歲的,這令他頗為不悅,但目前正是用人之際,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希望你拿默默的生死為自己謀利。」曹寅也沉聲說。

    他聞言臉色微變,「曹將軍,兵不厭詐,朕不過是運用了欺敵、詐敵之術,這都是計謀,你不會以為朕真捨得殺默默吧?」他馬上解釋。

    「那是因為默默不在你手裡,若在,九華宮與她,你會擇誰?」

    「朕……當然是默默,九華宮可以再奪回,可默默只有一個!」他咬牙說。

    「但若與你的性命相比,你可依舊保她舍自己?」

    「這……曹將軍也太咄咄逼人了,朕對默默的心已是這般明確,你還是不肯信朕,非得要朕拿命立誓你才相信嗎?」他被逼得也不高興了。

    曹寅也滿是皺紋的臉一沉。「不是老夫逼你,而是在老夫眼中誰的命都比不上孫女的,她是老夫誓死保衛的人,而你,若真在意她,又怎會逼得她不願回到老夫身邊,而今她在外生死不明之際,你卻只顧著拿她換九華宮,也換自己的命,你可擔憂過她在外是否出了意外,甚至,已經以逆賊之罪被逮捕處死了!」

    劉權昕被說得面紅耳赤。「朕自己正是生死存亡之際,若等危機一過自會派人去尋她,朕也是極為擔心她的安危,反倒是她,完全不曾為朕設想過,無論朕怎麼求她,她都不肯幫朕的忙,她若是肯替朕造一枚禦璽,朕的處境何以會這般狼狽危急?」

    「說到底,你想的還是自己,老夫早先就說過,默默可以作主自己的事,誰也不能強迫她,當初你也同意,我才與你合作,可你太過急躁了,又自信自己能左右她,這才落得今日下場,你不該將這一切怪罪在默默身上。」

    「你!」他惱羞成怒了。

    曹寅也無懼於他,怒視他後繼續道:「老夫且告訴你,你當不當皇帝我可不在乎,老夫當初只是不想受那姓冶的統治,這才與你合作的,可事到如今,默默若有閃失,老夫唯你是問!」

    他怒極,但心想冶策大軍當前,他不能與這老頭翻臉,遂又拉下顏面說:「瞧冶策的表現,默默應該未被抓,而她已是大人,就算隻身在外也能照顧自己的。」

    其實他認為曹寅也未免太大驚小怪,默默自由獨立慣了,一向不需要旁人擔心,不懂這老頭為何如此心急?

    曹寅也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那是你還不瞭解藻毒的可怕……」

    「什麼?你說什麼?!冶策的大軍來了,這怎麼可能?!」以為冶策不敢來,正放心小憩的劉權昕聽見這消息,猛地由床上彈起,滿臉錯愕。

    「王上,您快到宮牆上去瞧,再過一個時辰,弦月的十萬大軍就會殺到。」來稟的小兵魂飛魄散的說。

    他一腳踢開跪在床前稟報的人,火速往宮牆上去。

    登高這麼一眺,他立刻面無血色。前方不遠處一片旗海,那不是弦月的皇旗是什麼?

    怎麼兩個時辰前探子才回報冶策的大軍還在百裡外未曾拔營,為何短短時間已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他仔細一想,原來受騙的是自己,那營未拔並不代表大軍未移動,冶策將計就計反過來欺敵,表面按兵不動,實際上大軍早已分批趕來,只有他還自以為他不敢妄動。

    見大軍即將壓境的場面,他不住青了臉,即便不以數量來論,以九華宮的烏合之眾對上冶策的正規軍根本不堪一擊。

    眼瞧自己滅絕在前,他怒火中燒,狠勁全來了。「好,來人,把壓陣的人帶過去!」他高聲吩咐。

    接著百姓被一個綁一個,一排排押上宮門前,這人數有千人之多,其中還不乏老弱婦孺,他們一個個全面帶恐懼,驚惶害怕。

    等冶策大軍到來,見到百姓被逼得以肉身擋在宮門前,眾軍將無不憤慨大罵劉權昕卑鄙無恥!

    只有冶策並不意外,只是嗤聲一笑,「劉權昕,你好啊,這等「捨身為己」的事你也幹得出來?」

    劉權昕漲紅臉。「冶策,這是你逼的,天下本是劉家的,朕才是天下共主,是你冶家父子篡國奪權,這些百姓只好犧牲自己阻止你這逆賊繼續殘害天子!」他朝宮牆下的他怒道。

    冶策不屑的冷睨他。「敢情你已經自立為帝了,不過這可真可笑,你想匡複劉氏基業,難道憑的就是眼前的區區幾萬人嗎?」冶策擺明不將他放在眼底。

    劉權昕難堪不已。當初他也沒想到自己登高一呼想匡複劉氏,跟隨者竟然只有寥寥,默默那女人又不肯幫他,這才落得這進退維谷的境地,他已騎虎難下,一切已不能回頭,如今無論用盡什麼手段也要撐下去才行,但冶策這羞辱的話一出,馬上就令他顏面盡失。

    「爵爺,你放棄吧,這天下早已不是劉姓的天下,在王上攻進去之前,你先求王上饒恕,說不定王上網開一面你還能留下性命。」王鷺雅被人帶上來,她含淚勸說。

    「住口,劉氏的江山都沒了,朕若苟活只會被天下人恥笑,朕寧死不屈!」他聽不進去她的話。

    「那你也得想想長公主,婆婆只有你一子,你若亡,她情何以堪?」她繼續再道。

    「別與朕提母親,她心裡沒有劉姓,想保的只有冶家的江山,這些年來只將朕緊鎖皇陵,朕堂堂劉氏後代,卻去替冶氏守墓,朕不甘心,也對不起先帝祖宗!」

    「你……可我已有身孕了,這你也不顧嗎?」她終於淚汪汪的說。

    他這才一驚,「你……有孕了?」

    「是的,瞧在咱們孩子面上,是否……」

    「不要說了,朕不可能放棄的,況且朕不一定輸!」他仍無所動搖。

    「劉權昕,你真以為靠這些百姓的肉身為你赴死,就能擋得了朕的大軍攻入嗎?你且聽聽這是什麼聲音?」冶策提醒他。

    驀然,九華宮後方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劉權昕臉色一變。「這是什麼?!」

    「朕算准了你定會拿百姓的性命來威脅朕,朕早有防備,你將百姓集中在宮門前,可朕偏不走正門人,朕的大炮巳將九華宮的後牆轟開,由後攻入,此刻九華宮的後宮已成廢墟一片了,不久連大殿也會盡毀,屆時你還躲哪去!」

    劉權昕聽完這話,面容立刻慘成一片。

    他萬沒料到冶策甘願毀掉這座金碧輝煌、擁有數百年歷史的皇宮,也不願意傷百姓一人。

    他這才開始真正感到驚慌失措起來。他不能死,不能落入冶策手中。「來人,把人給朕帶上來!」

    很快地,一名罩著斗篷的女人被帶上來了。

    「冶策,瞧瞧這人是誰?」劉權昕朝他陰笑。

    冶策望去,見到他將劍架在身前女人的頸子上。「那是……」

    「朕倒要瞧瞧,你敢攻來是因為不在乎她,還是以為朕不舍殺她,朕要你立刻退兵,要不然我殺了默默!」

    遠遠望去,那女子的外貌與身形都有幾分像曹默默,冶策俊顏丕變,立即仰望空中似在尋找什麼,甚至吹了口哨,也未有回應。

    「不,她不是默默,那女人此刻在王城不在這裡!」他努力定了心神後,沉聲說。雄正跟在那女人身邊,自己喚不來它,那表示這女人不是她。

    「你如何確定她不是默默,朕說她是,她就是,要不你敢與朕打賭嗎?」劉權昕狂笑問。

    「賭?」

    「沒錯,你若不退兵,朕這就推她下高牆,讓她死在你面前,如此你正好可以驗明正身!」劉權昕狠毒的說。

    接著真將那女子的身子往牆下壓,再一推,眼看就跌落數十丈高的宮牆了。

    他心臟瞬間糾結,已有一絲不確定了,「住手!」

    「怎麼,你退還是不退?!」

    冶策怒極,「讓她開口說話!」距離遠,他也不能確認那人到底是不是曹默默,他要女子說話,聽音辨人。

    「好,默默,你讓冶策退兵吧。」他讓被押在牆上的人說話。

    那女子才要開口,劉權昕竟就已狠心的將她推下高牆,女子在尖叫聲中駭然的墜地,當場慘死。

    冶策這時忽然見到雄出現在自己面前,並且發出長長的鳴唳聲,他大驚失色。

    雄怎麼會在這裡?!

    剎那,他訾目盡裂,驚愕半晌後往前沖去,地上那女子因面部朝下摔落,已摔得面目全非,而她身上的衣飾分明是曹默默的,再加上雄仍魔唳不止,那表示……

    這人真的就是曹默默?!

    他抱起已無生息的人,心瞬間全裂,身子顫慄不休。這怎可能?怎可能?這女人怎可能死在自己眼前?

    刺激太過他幾乎喪去心智,人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不會的……不會的……這人怎可能是她……不會的,雄,告訴朕,她在哪?在哪裡……」

    他倏然回身尋找,眼神渙散。「雄,朕不是要你跟著她,你該保護它的,你……不對,這不是你的錯,是朕,是朕的錯,朕太自信,以為她還安全的待在王城的客棧裡……結果……不對,不對,她……沒死……沒死,這人不是她!」他跪在地上仰天嘶吼。

    眾人見了,無不驚愕萬狀。弦月的二世帝瘋了嗎?竟對著一具破爛屍首發狂?

    劉權昕見狀,心喜冷笑,他要的就是見他失心瘋,求的就是此刻這沒人留意的大好機會……悄悄拉出弓箭瞄準冶策,而所有人正被冶策的狀態所驚,沒人注意到自己的舉動,這一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了出去——

    雄盤旋在天上,臛眼犀利,在箭射出去的同時發出了尖銳的警告聲。

    雄石破天驚的鷹叫聲終於讓冶策回神幾許,只是一切已經太遲了,那箭已至,而且一箭射進了曹默默的身子裡?!

    他徹底驚醒了,方才他被推了一下後,轉身回望,驚見中箭的竟是自己以為已經死了的女人!

    曹默默騎著馬趕來時,瞧見劉權昕對他放箭,立刻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去替他擋箭,那大鷹鳴唳警告的人是她!

    她與長公主一席話後,知曉劉權昕要利用自己誘殺冶策,便沒日沒夜的趕來,希望冶策別上當,但因為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途中昏倒了好幾次,醒來後再趕路,因而耽誤了不少時間,這才遲到現在趕至,所幸……她在萬幸中露出了一抹微笑,她趕上了……

    冶策見她中箭倒下,驚愕的雙瞳倏嗔,火速按住她中箭後大量湧出血的傷處,並且朝劉權昕勃然大怒,「劉權昕,朕要你的命!」他怒火沸騰。

    劉權聽也沒想到曹默默會出現,更沒想到自己的箭會射中她,臉上亦是出現錯愕之色。「默默,我要傷的不是你……不是你……」

    「默默!」王鷺雅見她重傷,兩人畢竟曾以主僕的身分相處三年,她心急難過的推開押著自己的人,沖到曹默默身邊,眼淚直流。

    「來人,將九華宮給朕踏平,朕要親手殺了劉權昕!」冶策憤怒的抱起奄奄一息的曹默默,怒視高牆上的劉權昕,那眼中已是殺機四溢。

    登時後方雷霆萬鈞的轟聲再起,劉權昕魄散九霄,一臉灰敗。

    「誰都不許再動!」忽然王鷺雅大喊一聲,眾人對她沒有防備,只當她是個弱女子,不想她竟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架在曹默默的頸子上。

    冶策因為雙手抱著曹默默,一時騰不出手來對付王鷺雅,又怕一不小心摔下已經是重傷的曹默默,讓她傷勢再加重,只能怒瞪王鷺雅。「你想做什麼,還不將匕首放下!」

    王鷺雅不禁露出敬畏和忐忑之色,長久以來這人便被奉為天子,主宰所有的富貴榮華乃至性命,她難免懼怕,此時面對他的嚴詞厲色,連匕首都拿不穩了,但她仍盡力穩住,事到如今,若要活命,就絕不能軟弱,「不……是您得要人停止攻擊九華宮,否則我就殺了這女人!」她穩住心神後鎮定的說。

    「你……你不是王鷺雅……」曹默默認清她的身分後,痛苦的驚說。

    「沒錯,我是王典雅,我那蠢姊姊替我赴刑場斷頭了!」

    「你逼她為你赴死?!」

    「錯,是她自己想死,我成全她罷了,她對丈夫萬念俱灰,早已不想活,而我與她恰恰相反,我要活,而且要活得尊貴!」她忽然朝高牆上的劉權昕揚起嘴角,他也回以頷首,這兩人分明早有籌謀。「在進宮前,我就與中興帝串通好殺王上,只要王上一死,中興帝許我姊妹兩人一後一妃的位置!

    「當時我冒名頂替你進到龍寢時,本就想借機殺王上的,可惜他太快發現我是假冒的,讓我來不及下手,否則那次我就能令他魂斷我的手中,之後好不容易我又尋到機會刺殺他,可恨又失敗,而這次,絕不能再失敗了,王上,您若不想曹默默死,您就一定得死!」

    眾人心驚,這人一路假裝是軟弱無力的王鷺雅,原來竟是欺騙了大家,這不打緊,她居然還是劉權昕的同黨,跟到這原是要圖謀王上的命?!

    而曹默默這會也已領悟,既然王典雅與劉權昕有勾結,那當初王仁甫會知曉爺爺的事,分明就是劉權昕告訴王仁甫的,好讓王仁甫能以此威脅她,劉權昕竟是對她也這般陰險!

    冶策眯眼。「你敢!」

    王典雅一顫,「不敢也得敢了,不然我還有命嗎?」

    冶策狂怒,雖然身邊兵將眾多,但她匕首架在曹默默頸上,這就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了,可天上的雄,那銳眼利目已閃出厲芒。

    「你要朕怎麼個死法?」他森然問。

    「自是當眾讓我送一刀進心口!」她狠說。

    「你敢對朕動手?」

    「我……過去幾次雖以失敗收場,但不是已經對您動過手了?」她難堪的道。

    事實上,上回的那次刺殺之所以失敗,是因為自己太緊張,那刀明明已經刺進肉裡了,卻是手顫個不停,不敢再加深,才讓他死裡逃生,自己反而坐實刺客罪名,株連王家上下無一倖免的被殺。

    「那好,你動手吧!」他陰駑地點頭。

    「不可以……」曹默默焦急不已,怎能眼見他為了自己被王典雅所殺,而自己正血流不止,痛得沒有任何力量阻止,不禁淚流滿面。

    四周的弦月軍將也無不焦躁憤慨,直想殺了那膽敢威脅王上的王典雅。但無王上的命令,誰又敢妄動?

    「典雅,你快動手吧,就如朕當初所承諾的,你若能殺死冶策,朕必將王后之位許你!」怕她再度手軟誤事,劉權昕大聲道。

    王典雅心知劉權昕這人信口雌黃,王后之位不知許過多少人,而他真正屬意的人是曹默默,這她比誰都清楚,所以這話哪能信,但她卻不得不信,因為自己已無退路,她必須殺了冶策,之後連曹默默也殺之,這才能讓自己萬無一失,讓劉權昕登上帝王之位後,而自己也能成為王后。

    這是她的打算,她緊握匕首,讓自己別懼於冶策之威,這次絕不能失手。

    她高高舉起匕首,雙眼發狠的快速刺向冶策的胸口,眾人瞠目,劉權昕則是興奮不已。他的目的就要達到,只要冶策一死,弦月的一切就屬於他的了。

    曹默默激動得淚灑出眼眶之際,口裡也噴出一道血腥,王典雅那刀和著曹默默的血往前送去,眼看刀就要插進冶策胸口,突地雄自天上而降,利爪抓向王典雅的刀——她驀然發出一聲尖叫,匕首落地的同時,她整個手掌也一併被擰掉。

    她劇痛不堪的抱著斷掌尖聲不止。

    劉權昕見到這劇變也愕然,只差一點點冶策就必死無疑,他不甘心失敗,再度舉弓拉箭的瞄向冶策。他定要這人死,只要冶策一死,縱使後頭的弦月大軍殺過來,也不能對他怎樣,因為他已是弦月的繼任君王,面前的這些人轉眼都得對他下跪高喊萬歲。

    「劉權昕,你還不住手!」就在箭要射去的千鈞一髮之時,曹寅也居然出現砍傷他的肩,九華宮的士兵哪料到會起內哄,一時全呆住了,竟沒人想到上前去救劉權昕。

    「曹將軍,你想背叛朕嗎?!」劉權昕也愕然他竟會對自己動手。

    「你竟然拿百姓當人牆為你擋箭,你已喪失做君王的資格了!」曹寅也對他極為失望的說。

    「你!朕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的,大業本就是要有所犧牲,這些人事後朕會補償他們的。」

    「人都死了,你補償何用?我雖恨弦月奪我宿星,但起碼姓冶的父子皆愛民如子,肯厚待百姓,而你竟要百姓為你喪命,老夫是被仇恨蒙了眼,才會誤以為你這種卑鄙的人會好過冶家父子!」

    「你這老糊塗,九華宮若不保,你也同樣沒命,且朕|死,那一切都完了,做大事者不能心慈!」

    「你的不能仁慈包括傷害默默嗎?」曹寅也陰沉的問。

    「朕……」他說不出口了。

    「老夫對你太失望了,我容不了你!」曹寅也要再舉刀向他時,大炮聲轟然傳來,這回震得連高牆都撼動,曹寅也站不穩,身體跟著一陣晃動來回搖擺,但他眼前的劉權昕卻已被震落高牆,摔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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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16:51: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說什麼,她失蹤了?!」在平定劉權昕之亂後,大軍即將回到帝宮前,小全子慌慌張張朝冶策稟報這事,令他驚愕不已。

    「稟王上,娘娘……娘娘留了言給您,說……說不適應宮中生活,想隨爺爺離開,請王上成全,也請不要再……再派雄追尋她的下落了。」小全子膽顫心驚的說出曹默默的留言。

    王上無傷百姓一人,毀了九華宮後平亂,王典雅雖然重傷失去手掌,仍難逃行刺王上的死罪,已于九華宮前當場處死,而曹寅也因陣前倒戈阻止劉權昕再作惡,王上特旨饒恕他的叛亂之罪,並允他與曹娘娘一起回到王城帝都,萬事皆已底定,怎麼回宮在即,娘娘竟失蹤了,這可怎麼得了!

    想王上會親自去對付劉權昕還不是為了她,劉權昕一日不除,便會不斷糾纏娘娘,讓她為他偽制禦璽添亂,如今亂黨解決了,她卻求去,這讓王上情何以堪?

    再說,她身上箭傷未愈,帶著傷就這樣離開,萬一沒有好生醫治,傷勢惡化又該如何是好?

    冶策臉都青了。「她敢讓朕不要再去找她?」

    這女人竟敢再一次離他而去,而這次,擺明不想再回頭?她真捨得離開他?他心冷憤慨。

    「欸,娘娘是這樣留話沒錯……」小全子抱著發燙的腦袋說。

    「為什麼?朕都已赦免她爺爺的罪,她為什麼還是不肯留在朕身邊?」他無法理解,過去是因為親人反他,以致她不敢真正放下心接受他,而今,事情已解決,她為何還離開?

    「這……」

    「難道她還以為朕不肯原諒她擅自離宮一事?朕若真惱她,又怎麼會派雄跟在她身邊,又怎會在遇刺後派晚霞姊妹出宮去尋她,自己還故意出現在月白門前讓她放心,這些,她都不能理解嗎?」他頹然,撫額惟心。

    她離宮之後,他立刻查明了所有事,也清楚曹寅也的身分,但他信她不會背叛他,也決計不會是自願投奔劉權昕。他讓雄找到她,並且跟在她身邊暗中保護,那日他離開王城前往九華宮平亂時,雄通知他,她就在人群中,他本想與她說上幾句話的,後因心頭還是惱她明明已回到王城,卻不敢來見他,難道真認為他會殺了她不成?

    她就這樣不信任他、這樣怕他嗎?

    越想越惱,他這就負氣走了,就等將劉權昕解決,回頭再與她好好算總帳。但誰知事情解決了,她還是跑了!

    「王上,容奴才斗膽的說……奴才想,娘娘不是不懂您的心,而是……您忘了嗎?帝宮中不是已經有位「王后」了……」小全子提醒的說。

    「王后?你是說……她是因為「王后」的關係才不肯隨朕回帝宮?」他深眯起龍目來。

    「女人都想得到獨寵,雖然明知您身為帝王,這不太可能,但奴才認為,娘娘在這方面是有點想不開……」

    「她吃醋?」

    「欸……奴才認為不無可能,否則娘娘這麼愛您,又奮不顧身的趕到九華宮去替您擋箭,連死都願意了,哪裡肯輕易離開您?」小全子說得條條有理。

    「那根本就是這女人多此一舉,自己吃自己的醋,無聊!」他斥道。

    「雖是如此,可娘娘並不知王上的苦心啊!」

    「哼!朕就說女人麻煩,想當初父皇待母后這般囉唆,朕就瞧得很不是個理,早就警惕過自己,莫不可重蹈父皇的覆轍,結果真是世事難料,身不由己,天要滅朕!去,重新再詔告一下,讓那女人知錯後,自己回來認錯!」他大掌一揮的說。

    在由弦月皇城前往在南方宿星屬地的客棧裡,大夥正如火如荼的在討論一件事弦月王后義明日正準備離開弦月帝宮回射日屬地去。

    這事讓在客棧用膳的人不禁嘖嘖稱奇。一國王後除非被廢,否則怎能說離宮就離宮?況且,她還是在殺了一票朝臣之後拍拍屁股走人,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王上怎能容忍王后如此獨斷獨行,這太過分了!」

    「就是說,這位王后雖說蛇蠍了點、作風狠毒了點,但王后畢竟是王后,這樣一走了之,成何體統!」

    「王上該下旨殺了她才是,怎麼還讓她輕易離宮回去做她的射日公主!」

    在客棧的大廳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不休。

    「大家不要吵了,有最新的皇詔下來了,大夥聽聽!」一名小夥子由客棧外風風火火地沖進來,手上拿著的是他剛經過府衙門口收到的一份詔告文,這詔文被拓印後廣發各處,似要讓全國無一不知曉。

    「什麼樣的皇詔?」除了角落的小桌上那兩位客官沒有動靜外,所有人全好奇的圍上他,而這小桌上的兩人,一老一小,小的低著頭,面瘦肌黃的還不時發出咳嗽聲,身子似乎不好,那老的不時留意她的狀況,很是擔心。

    「聽說王后不是王后!」小夥子賣關子地道。

    「啊?!什麼叫做王后不是王后?」誰聽得懂啊?

    「哎呀,若照詔文所寫,王上所迎娶冊立的女子不是義明日,那射日公主只是代嫁,如今任務完成,所以回屬地去了。」

    「啊?!代嫁?!哪有這樣的事?!」眾人驚愕。

    小桌上那小的,蒼白的臉龐上出現震驚。

    「千真萬確,這詔文確實這樣寫,說是真王后于冊立期間因故不在皇城之中,所以請來射日公主代領王后的金冊寶璽。」

    「天啊,王后的金冊寶璽還有代領的?這可是史上頭一遭,聞所未聞!」

    「是啊、是啊,這天下哪有在冊後大典上沒有王后的?」

    「讓王后缺席的事,這王上也能忍?」這實在不可思議,王上乃九五至尊,哪有在大典上有帝無後的,這豈不輕蔑了至尊?!

    「這詔文不是證明王上忍了嗎?王上之前除了一個曹答應之外,對任何女子都不屑一顧,這回是真的動情了,竟對這位王后百般容忍,還允她找人代嫁,這就是非她不可了嘛!」

    「那那那……這位敢讓王上苦等的真正王后到底是誰?」

    「王上為了讓天下知道這件事千真萬確,在皇詔上頭還印有王后的寶印。」

    「王后寶印?那還不瞅瞅上頭刻著的名字,這不就知曉誰是真正的王后了?」

    「我眼力好,我來瞅!」有人將皇詔搶了去瞧。

    小桌上那小的,整顆心擰成了一塊,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覺握成了兩個小饅頭。

    「瞅出來了,瞅出來了,這是曹……曹默默?!」

    「哎呀,這不是過去那個曹答應嗎?!」

    那小桌上的人突然由椅子上摔到地上去,那老的趕緊去扶,而眾人也只是瞥去那麼一眼,所有注意力全在皇詔上,誰有心思去管別人怎麼跌跤了。

    「嘖嘖嘖,從一而終,這莫不是帝王家的傳統吧?想那大帝一生只愛世後一個,到了二世帝居然也是只鍾情一人,這繞來繞去,原來王上要冊立的人是曹答應!」

    「可她身分低,聽說出身不好……」

    「是啊……不過這皇詔上頭印有王后金冊的疏文,這拓印的字糊,大夥再瞧仔細點,是不是有寫曹王后究竟什麼出身啊?」一般來說,金冊上頭一開始就會載明王后的身世,好比出身於哪一家、哪一族等等。

    「有了,宿星!想不到曹王后是宿星人,她是宿星的小公主!」

    「怎麼可能?!當年宿星王死時,並無遺留任何後代,她哪有可能是宿星王族子孫!」

    「是真的,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她是宿星王族第四代繼承人,她的爹是死去宿星王的王叔,因為宿星王族幾乎滅絕,所以她是宿星最後也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大家都以為宿星與弦月一役之後滅盡了,原來沒有啊。」

    「那好啊,雖是落難公主,但好歹也是位公主,這還是配得上咱們王上。」

    「可日前傳出她私自出宮,與劉權昕共謀還有染,這又是怎麼回事?」又有人提出這事。

    「你難道沒聽說這次劉權昕造反,是曹王后趕去九華宮救了王上一命的,這事在場的眾軍將都瞧見了,每個人都被她的捨命之舉感動,她怎可能與逆賊劉權昕有染,這分明是誤傳。」

    「也是,她救王上是大夥都瞧見的事,這就證明了她的清白,那有染之事是瞎傳……」

    大廳上眾人還在討論,而那小桌上的老人則悄悄扶著似乎病弱得舉步維艱的小的,往客棧樓上的客房而去,他們不再繼續聽大家說些什麼了。

    一回到客房裡,曹默默就不支的往床上倒去,曹寅也替孫女倒了杯熱水放在她床前。

    「咳咳咳……」她沒能喝下,不是因為淚流滿面,而是自己的身子根本已經吃喝不下任何東西,以後就連說話能力,恐怕也會漸漸失去,最後在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的情況下死去。

    曹寅也見了歎口氣的在她面前坐下。本想趁她還能走動的時候,帶她出房間透透氣,不料就聽見這些事,唉,聽了後,自己也又悲又喜,心情極端複雜。

    「我也想不到,那小子竟然將你立為王后,他可真有心啊!」他誠心說。如今他已不再怨冶家父子滅宿星一事,孫女說的對,一切有因有果,宿星會敗是自己造成的,怨不了旁人,而他也不得不承認,冶家父子都是難得的明君,由他們統治實在是百姓之幸。

    曹默默眼眶裡蓄滿翻湧的淚水,「王上為何要這麼做……嗚嗚……」她感動到不行,方才在大廳時,就差點激動的哭出來,直忍到避開人群才敢哭。

    「唉,當初以為他冊立義明日為王后,對你根本是無情無義、一點都不在意,可這會才知道,他是找人為你代嫁。且再仔細去想想義明日的作為,一來就殺了唐正禮,扳倒泰國之,就連王仁甫這卑鄙的老傢伙也一併幫你除去,這些具是反對立你為後的人,更是朝廷中吸食民脂民膏的毒瘤,而義明日若無冶策在後頭支持,她也幹不了這些事,然這些人與她無仇,她何必剷除,這分明是冶策讓她來替你披荊斬棘的,這小子,用心良苦!」細細想通這些事後,他不得不點頭道。

    曹默默淚如雨下,悲喜得不能自已。多高興他心中有她、多高興他為她做的這些事,不枉自己為他付出真心、不枉自己此生愛他一場,只可惜……

    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要回去嗎?」曹寅也歎聲問。

    她悲哭著猛搖頭,「不能回……咳咳……不……不能回……」

    「可他大費周章的發皇詔,不就是希望你得知真相後回去找他。」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說「我如今已是暮景桑榆、朝不保暮,見他又能如何?只是讓他為我送終罷了……咳咳……與其讓他見我這形銷骨立、形如槁木的醜模樣,還……還不如就此與他別過,咳咳……讓他儘早忘了我,再去、再去立過新後。」

    她眼裡充滿淚水,邊說邊咳,顯見身子狀況極差。

    曹寅也見了心痛,「他將你的身世都查清楚了,應該也知道我其實不是你的親爺爺,只是宿星王族的護衛,當年護著你爹娘逃出宿星王宮,幾年後他們生下你死去,我為了繼續籌謀扳倒弦月之法,將你當成我親生孫女扶養,你從此與我姓曹,這些事縱然冶策都知道了,不過你身中劇毒之事,恐怕他還是不知曉吧,而你若不願出面,他也許要恨你無情無義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我沒將自己這破身子照顧好,明知餓不得還這樣不知死活的幾天都忘了進食……」她自責,只能怪自己。

    「這還不是教那小子給氣的,他若不迎個假王后來,你怎會傷心到吃不下飯,讓自己身子裡的東西生病,而你若不是再為他擋那一箭,讓自己傷上加傷,哪至於藥石罔效,這一切分明都是孽緣,孽緣!」

    曹寅也說著眼眶驀然泛紅的又捶起自己的胸膛。

    「而真正該怪的人是我,我若沒有一心想要替先王報仇雪恨,又怎麼會有眼無珠的去與劉權昕合作,讓他逼你幫他,甚至騙你離開帝宮,教你深陷痛苦,最後讓你體內的藻毒發作,這都是我的錯,你若好好待在冶策身邊,何至於會有今天!」

    他悔恨交加,終究內疚到老淚縱橫。

    「爺爺,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的命,其實早在我一出生時就該死的……」

    月華殿內,冶策發威動怒的掃落禦案上的所有東西。

    「請王上恕罪!」小全子慌忙地跪下請罪。是他說王后娘娘只是吃射日公主的醋,所以不願回來,但如今公主都走了月餘,那皇詔也公諸於天下了,卻仍不見王后娘娘回來,眼見王上一日陰沉過一日,直至今日終於爆發的掀桌動怒了,他不得不趕緊跪下求得饒恕。

    「起來!」

    小全子不敢起身。「還是請王上治奴才的罪吧,若奴才受點罪能讓王上怒氣平息,那奴才便值了!」他忠心為主的說。

    「住口,難道朕砍了你的腦袋那女人就會回來?」冶策火大的道,更恨這回她居然走得這麼乾脆,連雄都不知她的所在。

    他完全失去她的芳蹤,不知此刻她到底身在何處?

    而這女人的不歸著實讓他心痛不已,若不是吃醋,那又是為什麼不歸?難道真如她所言的,不適應宮中生活,不想留下,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要他!

    為此他夜不成眠,那種孤單夾帶著絕望的滋味,每每讓他心悸到天亮,他多怕她從此不回來了。

    他一出生便是太子,二十歲即登基為帝,至今呼風喚雨未有挫折,更遑論怕過什麼,而今他真的怕了,怕自己好不容易愛上的女人不要他,他這弦月君王被一個女人給狠心拋棄了!

    「王上,興許王后娘娘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否則她沒理由不回來啊!」小全子怎麼也想不通,卷著袖子抹淚說。

    「你不用再替她說情了,若有苦衷大可對朕說,為什麼偏要躲著朕,這女人著實不可原諒。去,朕要你翻遍弦月的每一寸土地,就算藏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朕挖出來,這回朕絕不會放過她!」他怒氣衝天,決心找出曹默默算帳。

    「找不到的,我想她也許已經死了。」冶屏君驀然走進月華殿說。

    「姑母?!」他錯愕於她所說的話。

    冶屏君來到他面前,臉色凝重道:「讓我告訴你吧,我見過那丫頭,她中了藻毒,來日無多。」

    「你說什麼?!」冶策聞言心驚。

    「那丫頭已毒發了,就是因為見她活不久,我才讓她去九華宮救你,而今你已平安歸來,她既有心躲起來等死,你就別再找她了。」她勸他。

    「藻毒?!那是什麼?請姑母講清楚!」他第一次聽見這樣的毒,吃驚的問。

    「藻毒是宿星王族特有慣用的毒,此毒由深海的海藻中提煉而出,中毒者會無法進食,數日後死亡,你的母后也曾經中過此毒,幸而服下解藥後無事,而若那丫頭的身世如你所公諸於世的那般,是宿星王族的後代,那這毒應該是來自她娘親身上的。

    「記得當年你父皇攻破宿星王城前,宿星王族不願受辱皆吞下藻毒,而那丫頭的爹娘定也服下藻毒尋死,後來雖經曹寅也救下,但曹寅也並非王族人,沒有藻毒解藥,而那兩人當初是存心尋死,自是沒想過保存解藥在身上,想是曹寅也另外用了方法救醒他們,但是這毒豈是這麼容易解,就算暫時被救活下來,也拖不了幾年時間,他們最終還是喪命,但所幸這期間誕下了那丫頭,至少讓宿星王族有血脈遺留於世。

    「但藻毒的毒性很強,孩子經過母親體內也染上了劇毒,只不過讓我想不通的是,那丫頭如何能活到現在?她早該在出世不久就死了才對。」她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咦?這也不對,王后娘娘和長公主所言中藻毒的症狀不盡相同,娘娘身子圓潤,又很能吃,隨時總是在吃東西,哪有食不下嚥的情形?」小全子插口道。

    「我見到她時,她已是瘦骨嶙峋,而之前她是胖的嗎……」她深思了一會後,道:「原來如此,我明白曹寅也是如何解救下她的爹娘以及她了!那是食蟲,曹寅也在她體內養了只食蟲,此物不受藻毒影響,能讓她不停的吃,吃下的東西一半供養食蟲,另一半則由自己身子吸收,這才能讓她延命至今,可我猜近來她體內那只食蟲讓她養死了,所以她才會快速消瘦,最後就如所有中藻毒的人一般骨瘦如柴的死去。」

    「若真是這樣,那王后娘娘不就沒救了?!難怪她不肯回到王上身邊!」小全子震驚的說。

    冶策跌坐在龍椅上,臉色慘白無血色。「食蟲死了,不可再養嗎?」他嗓音幹啞的問。

    冶屏君搖頭,「所謂食蟲即是蠱的一種,一副肉體一生只能供養一次,再新養的不會接受他人遺留下來的舊軀體,我想,當年她的爹娘應該也是因為食蟲死去,才身亡的吧。」

    「就……沒其它救命法嗎?」冶策顫抖的再問。

    「唉,隨著宿星王族盡滅,屬於他們才有的解藥也已失傳了……」

    冶策呆坐如泥塑木雕,久久都無法動作思考。

    這夜,上弦宮來了一個眾人皆以為死了的人,而他也確實像個半死不活的人。

    由九華宮的宮牆跌落後,他瘸了一隻腿,過去俊秀挺拔的模樣已不復見,整個人散發著頹廢與腐敗之氣。

    「我知道她在哪。」他道。

    「說出來,朕會答應你所有條件,包括帝位!」冶策毫不猶豫的說。

    這人面容陰黯,「我爭帝位只是為吐一口氣,不願再苟且偷安,為他人俯首稱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她,想她跟著我時能抬頭挺胸、意氣風發,只是哪會想到這反而害她毒發……」他哽了哽聲,語氣自責。「我不求帝位,只願她最後的日子能無所遺憾,以彌補我對她的過錯。」

    冶策沉下面目。「她在哪?」

    「曹將軍在宿星海邊有一處茅屋,當年他救出默默的爹娘時,便是藏身在那裡……」

    半個時辰後,冶策旋風似的離開了自己的寢宮,冶屏君得知兒子進宮,出來見他。

    她望著自己模樣憔悴不堪的兒子,眼眶逐漸盈滿淚水,「你怪娘嗎?」

    「怪。」劉權昕不掩飾對母親的恨意。

    她心一揪,「我知你怪我,怪我保的是冶姓的天下,而不是劉姓的。沒錯,娘是偏向冶策,可你是我懷胎十月所生,我又怎會棄你於不顧,只是這情勢你也瞧見了,劉族的聲望早教你爹給毀敗殆盡,即便有禦璽,相信他們也不見得會聽你的命令列事,他們對劉氏王族太失望,而冶家父子又將國家治理得太好,整個弦月四海升平、國富民強,到底誰還會再想恢復劉氏治國?

    「娘早已認清劉氏天下既失便再也奪不回來,讓你別爭,只是不忍見你遭遇今日的局面,不忍你親眼見到劉氏的不堪,更不願你承受這殘酷的事實……娘錯了嗎?」

    她一生任性驕傲,更曾愛上不該愛的人,但身為人母,她又怎會不顧自己的孩子,這份長期被親生子誤解的心,在這刻總算自己當面說清楚了。

    寢內安靜了片刻後,終於傳出劉權昕悔恨的痛哭聲。

    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默默、失去了江山、失去了一條腿,但至少,他娘最後告訴他,她是愛他的,這讓他長久冰封扭曲的心,終於有了溫度……

    春暖花開的日子裡,海岸邊有座桃花林,桃花多嬌,灼灼芬華,滿是枝頭。

    大魔舒展雙翼,颯然在無雲的天空滑翔而過後低飛進林。

    多年來,她一直「重如泰山」不曾有「身輕如燕」之感,如今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

    桃花落下枝頭後隨風輕揚,而她,彷佛那片片輕飄飄的花瓣,在桃花林中恣意飛揚。

    然,花瓣有風送,那自己是誰帶著她飛揚呢?

    誰呢?

    曹默默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要看清楚。自己很久沒有睜開過眼睛了,眼眸溫得很,但究竟是誰呢?是誰抱著她?

    呵呵,原來是個美男子,瞧他眉眼如冶策、鼻唇如冶策,嘿嘿,連神氣模樣都如他……

    呵呵,老天待她真不薄,知道她想念他,就讓她夢見與他相像的人。

    「嗨,你會說話嗎?」

    他點頭,「會的。」

    「天啊,你連聲音都好像他……」

    「像誰?」

    「我愛的那個啊!」

    「哪一個?」

    「那脾氣很壞,有著刀子嘴的男人!」

    「既然脾氣壞,又刀子嘴,你愛他做什麼?」

    「就愛啊,脾氣壞是因為他是帝王,這叫威怒天下,至於刀子嘴,你沒聽過豆腐心嗎?他那個人啊,嘴壞心不壞,待我極好。」

    「那這樣你還不回去他身邊,不怕他等急了嗎?」

    「他急了嗎?」

    「急了。」

    「那你替我告訴他,我……回不去了。」說著一哽,一滴淚瞬間滾落她臉頰。

    他輕輕為她拭去淚珠。「回不去沒關係……他說,他來。」

    「讓他別來,還是回去吧,我現在的模樣很醜。」

    「他說不醜,他見過你更醜的時候。」

    「什麼時候?」

    「小時候滿臉雀斑像個芝麻包子的時候。」

    「他見過?!」

    「見過,你還強迫他買下風箏,那時甚至膽大的爬上他的肩,抓他的發,差點讓他要人將你的頭給砍了。」

    「原來……他便是那個弄壞我風箏又不買的壞蛋啊!不過,那時我確實夠醜的,難怪他記住了……」

    「他說,你那醜樣,他會記上一輩子。」

    眼淚如一道河水,徐徐流下。「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說什麼了,就是讓你再變胖回來,他不習慣瘦子。」

    「就說他眼光奇怪,怎會喜歡胖子?」

    「不是奇怪,是獨特,他喜歡胖乎乎,腰上掛著一簍油的女人。」

    「那我就說自己現在醜,又幹又扁,他見了定要嫌棄。」

    「吃胖了不就不醜了。」

    「吃不胖了……」

    雄由頭頂丟了塊肉乾下來,掉落在她的胸口上。

    「它讓你吃些,多吃些自然就能胖回來。」他說。

    「怎麼這只大鷹也像我與他養的鳥兒子雄啊?莫不是他也來了?」

    「……」

    「我不見他喔。」她忍住悲酸的說。

    「……不見就別見了,你高興就好,不過,你可是天底下第一人敢拒見皇帝的。」

    「那我真夠了不起了。」

    「王后是有點特權的。」

    「就是說啊,當王后就是這點好,能囂張,不過……能不能請你再幫我轉告他,就說我這王后連一天的職責都沒盡到,還是讓他收回去吧,別白占了這個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既然人人都想要,你還捨得讓他收回去?」

    「是捨不得啊,可是很多事強求不來的……」

    「誰說的,他偏要強求給你看!」

    「別,老天自有安排,他何必……」

    「他一生羨慕父皇有母后,不信自己得不到相同的愛,他就要同老天爭,爭裸了他一輩子感謝;爭輸了,他下地同老天理論去!」

    「下地?!」她一驚。

    「不然怎麼爭,難道放你一個自己去同老天理論嗎?自然是兩個力量大,這才能爭出個輸裸來!」

    「啊!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他高興就行!」

    「他是王上啊,怎能棄弦月子民於不顧?」

    「王上也是人,既然娶了娘子就得負責,而且負責到底,死活不論!」

    「你……嗚嗚……嗚嗚……你這個混蛋!」她終於裝不下去了,這個笨蛋!

    冶策抱起她在桃花林裡漫步,桃花爭豔,嬌豔欲滴,風景如畫,雄低飛停上他的肩頭,他仰望天際,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蠢蛋嗎?我是蠢,早該說出喜歡你的話,這樣你又怎會誤會我對義明日有心,我更該早些接你回到身邊,而不該想著等收拾完劉權昕再說,若沒耽誤這些,你也許不會抑鬱毒發,更甚者,你若未趕去九華宮為我擋箭,身上的食蟲又哪裡會真正死絕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這些也不能夠怪你,我擅自出宮一去不回,你當然氣,自然想讓我在外頭吃點苦頭再回去,不過射日公主之事倒真讓我傷透了心,一度以為你有了新王后就不要我了,再說了,那箭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為你擋的……這一切都是命啊!

    「只是這回……不行了……其實,我的心從方才起就怦然跳個不停,死前能見你最後一面,我竊喜得很,如果可以,我多想再喝一次你沏的茶,這次,無論多難喝,我都會喝下肚的……」她滿臉淚痕,偏臉上還微微地笑。

    春風吹在她乾涸的臉上,連淚珠都被吹起,他抱著輕盈的她,在草地上坐下,桃花花瓣漫天飛舞,一徑地灑下,落得他們的頭臉、身子到處都是豔紅的花瓣。

    雄很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只是靜靜地立在他肩上,望著逐漸再度闔眼的她,鷹眼疑似有水光。

    「好,你會喝到的,我保證,只是,別後悔說這樣的話啊……」

    桃紅爛漫,繽紛亮眼,彷佛生機無限……

    半年後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您別逃啊,王上說了,這是您生前的願望,定要完成的,您這是要上哪去?」小全子抱著跑得快散開的髮髻,在曹默默後頭追趕著。

    「我都活過來啦,那些什麼狗屁心願,就當是腦袋不清楚時說的話,做不得數的!」曹默默抓著裙擺逃命,毫無王后的樣子。

    「可王上茶具都備好了,就等您過去啊,您不去,那茶誰喝?」

    「誰愛喝誰喝去,我死也不喝!」

    「可王上是為您沏的,您不能辜負……」

    「告訴王上,我說謊,我後悔了,他沏的茶難喝死了,我絕不奉陪!」

    「到底有多難喝,讓你打死不喝?還不給朕過來!」某人親自來逮人了。

    她一嚇,差點跌跤,幸虧某人眼明手快,接得正著。

    「成天就像兔子一樣跳跳跳,都有孕在身了,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你有臉見人嗎?瞧不自縊向臣民謝罪能了事嗎?」他教訓她。

    這麼一說讓她冷汗直流,她有三個月身孕了,肚子裡的孩子是全民的期盼、天下的依歸、弦月的未來,她身負重任,萬一有個閃失,她真得以死謝罪,否則不能平息民怒。

    他用自己的龍袍袖子,幫她擦去額上的汗。「你給朕安分點,別出婁子,不然朕有你好看!」他惡狠狠地警告。

    她不敢回嘴,只得呵呵乾笑點頭,「是是是……」

    「哼,真不懂,朕的茶是毒藥嗎?這可是嶺南進貢來的上好茶葉沏出來的,居然還嫌棄?」他邊為她擦汗邊道。

    曹默默擰了眉,她也覺得奇怪啊,怎麼這樣頂級名貴的茶讓他沏來會這麼令人難以下嚥?

    不過這白目的話,她可不敢說出來,只讓骨碌碌的眼珠子低低垂下,像是正在認錯反省。

    他果然沒再繼續罵下去。「既然你不想喝,那便算了,等孩子生了再喝,反正這茶朕隨時可以為你沏,你這「遺願」朕總有一日會替你達成的。」

    她瞪大了水亮明眸,想批評或澄清又不敢說,表情尷尬轉折,最後只能抓耳撓腮,模樣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冶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犀利的黑眸藏著寵溺。

    「怎麼,有話要說?」他托起她尖尖的下巴問。大家都說他的王后美,五官精緻,更是少見的纖細美人,但他卻懷念她豐潤飽滿,胖乎乎、肥嫩嫩的時候,那抱起來多有質感,舒服得教人捨不得放手,可自從她解去藻毒後,便恢復正常,身子變得皮包骨,讓他怎麼摸來就是少些滋味,如今懷孕了,他一心想喂胖她,不過成果也不彰,如果能夠,他真希望在她身上再養只食蟲,好恢復她那圓滾滾的美妙身材。

    「沒話說的……」這時她哪敢再說什麼。

    半年前她以為自己死定了,遺言說出想再喝他沏的茶,那實在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如今簡直悔青腸子了。

    「父皇與母后今日會悄悄回宮探咱們,得知你有孕,兩人應該歡欣得很,尤其是母后,她一直遺憾不能再為父皇多生幾個孩子,這會就要有孩孫可抱了,瞧她不笑得闔不了嘴。」父皇與母后已過慣閑雲野鶴的生活,此次回來並不想驚動眾人,目的只是想探探媳婦以及未出世的孫子,之後他們就又要繼續雲遊去,過足他們兩人清幽的日子。

    過去,他被父皇苦荼,後來得知父皇是為了訓練他接位,好早日帶著母后離開享清福,因此讓他氣得遷怒紅顏,從此愛江山不愛美人,對女人避如蛇蠍,可如今,自己依然被女人套牢,難道這真是冶家男子的宿命嗎?

    再瞧瞧自己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最好這胎就一舉得男,那麼……哼,他也要學父皇一樣,好好給他栽培教育教育,將來輪到自己媳婦熬成婆,再帶著娘子逍遙去!

    「臣妾能活下,還能順利為您懷上孩子,這都是母后的功勞,見到她我得當面謝恩才行。」聽見大帝與世後要回來,曹默默立刻興奮的說,不過瞧見他瞧她肚子的眼光帶著殺氣,不禁心裡一毛,抱著小腹往後輕挪了一步去,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人是在打什麼主意?不會也想荼毒自己的親兒吧?

    「嗯,這次連朕也要好好感激母后了,多虧了她的解藥,才能救你一命。」他由姑母口中得知母后也中過藻毒,去書詢問母后解毒法,誰知母后竟然怪他怎不早問她,原來她有解藥。

    當年在弦月的立後大典上,她遭宿星王子癸天星下藥擄去宿星想逼娶她,後來獲得解藥解毒,人也隨即被父皇出兵奪回,之後宿星王為彌補兒子犯下的過錯,將當初王子為討好她贈予的大批寶物,全數命人送來弦月給她,而這其中就有藻毒的解藥。

    而隨著宿星王族滅亡,她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使用藻毒了,這瓶解藥便一直被收藏在月華殿的密室裡,待她告知他後,他立即去取出,帶去默默身邊,喂她服下,終於撿回她一條命。

    說起這個,曹默默不住瞪視他。這人真是可惡,那日在桃花林裡明明他已經餵食她解藥了,她這才能清醒過來說話,但他卻還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兩人是最後相見,生死訣別,害她心情悲酸得很,哭得眼淚簌簌、淒悽楚楚,卻哪裡知道自己白哭了。

    事後雖惱,但小命都撿回來了,還能怪他嗎?

    而且這傢伙雖說疼她,平常也忍她,但當惱怒的時候也很嚇人,罵她不嘴軟,自己這說穿了,就是懼夫,他臉一拉下她就怕了,溜逃第一名,沒用得哪敢囉唆什麼。

    唉,她大概是弦月史上最窩囊的王后吧,她多羨慕婆婆啊,在弦月有權有勢,丈夫又聽她的,這等馭夫術,等見到婆婆自己可得記得好好討教,學個幾招,日後傍身,必要時當成救命錦囊用。

    「你在想什麼呢?」冶策陰森森的問,睨她的眼光帶著不容造反的警告。

    這股寒氣灌得她冷得直發抖。「沒想什麼、沒想什麼……呃,王上,臣妾突然想起一件事,說是女人不能議政,可女人能議「家政」吧?臣妾想,時代不同了,三妻四妾不合時宜了,是不是也該規定大臣們不得納妾,以保家和萬事興……」她勾起他的手臂往下弦宮去,一臉的討好涎笑。

    「禁止納妾?這不讓他們立刻「家變」,這哪來家和萬事興?」

    「欸,革新都有陣痛期,家變之後就能興家了,只要過了這關,自然就萬事太平,咱們家不也這樣……」

    「哪是這樣,朕可沒納其它嬪妃。」他哼聲,任由她拉著走。

    「就是說嘛,你可是最好的典範,自己都以身作則了,大臣們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到了下弦宮,她拉著他往大床上坐,清亮帶點詭計的眼瞳笑意盈盈地誘惑著他。

    「嗯,是有點道理……」擁過她穠纖合度的身子,她這媚態對他向來受用,傾身朝她細白的頸項上吻了上去,之後自是發生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小全子早知情知趣的不知閃哪去了,晚霞兩姊妹以及一干在下弦宮伺候的宮女,也不敢妨礙兩人發展發乎情之事,識趣的也全跑光光。

    兩人一番纏纏綿綿後,她趴在他身上,賊賊地在他胸口上畫圈圈。「王上,你說方才臣妾的提議可好?不如發個「禁妾令」如何?」

    他身子滿足後,心情放鬆的閉目養神,「嗯……」

    「嗯的意思是?」目的快達到,她興奮的問。

    「意思是,以其昭昭,致人昏昏的枕邊風不可取,朕不是昏君,帝王不能讓女人牽著鼻子走,你的提議朕會記上心頭,此事,再議!」這就是拒絕了。

    曹默默愕然。這不是白白被睡了?

    「你……」

    「怎麼,這會床也上了,事兒也做了,你還不滿意?」

    「我……」

    「這‘禁妾令’朕是不可能發佈的,不過,你若私下想對朕下這道王后懿旨,朕可以考慮接旨,但這就得瞧你這次怎麼表現了!」他再度覆上她的身子。

    可惡!這奸詐小人,就知占她便宜、欺她善良!

    她氣得想罵人,卻被他吻得酥軟,再加上長期畏夫,又貪圖他的男色淫威,本想為全國婦女謀福利的,瞧來,只好要她們自求多福了,「禁妾令」就只好私下自己受惠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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