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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吉運年年(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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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5: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吉運年年(下)》作者:千尋

衛翔儇很疑惑,重生這一世裡的顧綺年為什麼和上輩了大大不一樣,
前世的她貪財愛打扮,極盡能事的爭寵,最後他這靖王竟是死在她刀下……
他不會再笨一次,這回他占儘先機,連番打擊對手葛相一派,
可顧綺年身為葛皇后的棋子也太不稱職,被遣到王府“冷宮”待春院住,
她卻高興得很,在那兒釣魚養雞鴨,種菜摘果子,餐餐飯菜香飄老遠,
他派去監視她的丫鬟、隱衛簡直一個來養膘、一個來養老,個個說她好,
哼,有啥好?在他心裡沒女人比得上已經嫁人的青梅竹馬小瑀,
但他怎麼常常有種錯覺她比小瑀還小瑀,像得讓了直想將她收歸己有……
顧綺年也很疑惑,自己不知何時無師自通學會一手好廚藝,
腦袋中還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男女平等、蛋糕馬卡龍(那是什麼鬼?)
被御賜到靖王府當侍妾不是她的第一志願,不被王爺待見剛剛好,
她媽力將日子過好,靖王妃克扣她月銀吃食不打緊,她自個兒生財有道,
賣賣腦中食單就能攢下一桶金,將來計畫開甜點鋪子必能賺得盆滿缽溢,
不過才剛把監視好的人變自己人,王府又丟來據說是王爺在外的孿生小兄弟,
最後連王爺本人都來給她養,最詭異的是,她居然覺得餵食他喂得很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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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5: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讓她們鬥(1)

    今天的午餐很豐富,為慶祝父子重逢,也為王爺以後會經常大駕光臨,所以有梅子雞湯、炸豆腐、茄子鑲肉、紅燒魚、蝦卷,還有兩盤炒青菜。

    莫離心心念念的燒鴨子沒上桌,因為來不及整治,不過,顧綺年是個不會浪費食材的,莫離相信,晚上就可以與她的最愛見面。

    顧綺年再不開心,也不會把氣出在吃食上面,所以這桌菜讓人驚豔。

    也許吃飯真能讓人感情升溫,也許是衛翔儇的表現不錯,春天、夏天對他褪去防備,有問必答。

    “徐嬌對你們好嗎?”

    提到徐嬌,春天、夏天皺眉,莫離更是滿肚子不悅。

    她說:“你們快告訴王爺,王爺很厲害的,會幫你們把徐嬌打得落花流水。”

    春天抬眼望衛翔儇,似乎在考慮這句話的真實性。

    夏天沒有想太多,緊接著說:“養娘心情不好就打人,她說我們是沒人要的雜種,是來討債的,是……”

    夏天沒說完,春天阻止道:“不要說了。”

    “為什麼不說?”莫離反問。她連在作夢都夢見自己把徐嬌揍得鼻青臉腫。

    “姨說,最好的報復方式不是喊打喊殺,而是過得比對方好,我們過得比養娘好,已經報復到她了。”春天回答。

    顧綺年欣慰地看著春天,她好想哭哦,一桌子人現在只有春天還把她擺在第一位。

    沒想到衛翔儇卻說:“讓自己過得好是正確的,但以德報怨,何以報直?用善良對待善良的人,用手段對付不善良之人,這樣才有分別。”

    衛翔儇第三度鄭重考慮必須找個夫子進來教育春天、夏天,不能讓他們養於婦人之手,身為男子必須承擔很多責任,不能一味仁慈。

    顧綺年不同意他的論調,卻沒回話,只是一雙柳眉皺得緊。一整頓飯下來,她沒說半句話,卻清楚明白自己再不是能夠作主待春院的人。

    直到眾人用完飯,顧綺年第一個起身,繞到廚房裡整理。她的腦子紊亂,必須好好想清楚接下來怎麼辦?

    一面洗刷碗盤,一面想著,她不喜歡衛翔儇喧賓奪主,不喜歡他改變待春院的狀態,他在,她便隱約感覺所有事將發生重大變化,至於會往好的變還是往壞的方向變,她半點把握都沒有。

    這種不安的感覺一點一點擴大,而且,她非常惶恐地發現,即使如此,她依舊希望他留下,她想多看他、聽他,想親近他。

    很糟糕的“希望”、讓她身不由已的“希望”,兩股力量在心底拉鋸,讓她手足無措。

    她不是個追根究底的女人,想不透的事她習慣放在一旁、試圖忽略,比方“她是誰”,但是衛翔儇……她忽視不了、放不下,彷佛有誰拿著把刀子,非要剖開她的心,非要拉開那扇門,非要把那種她無法解釋的感覺弄清楚似的。

    這,讓她害怕……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衛翔儇想,衛左是對的,這裡確實需要添幾個人。

    他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這跟他想像中的不同。

    他試圖把她的態度形容為“以退為進”、“欲擒故縱”,他嘗試尋找任何一點點顧綺年與前世相同的地方,但事實卻是——她不是他記憶中那個顧綺年。

    顧綺年洗好碗,用皂角把手洗乾淨後,準備把水潑到外面,一轉身,無預期地撞見衛翔儇。

    她急急低頭,屈膝問安,然後……幹了。

    她乾巴巴地站在原地,乾巴巴地看著地板,乾巴巴地捧著水盆,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更不知道如何從被他堵住的那扇門鑽出去,只能僵在原地,幹……

    半晌,她看見他的腳步朝自己靠近,她直覺想往後退幾步,最後,卻是硬生生逼自己站在原地。

    因為她反骨,因為好像這一退她就必須一路退,直到再無退路。

    “我們談談。”衛翔儇說。

    談談?她詫異地抬起頭,望向他的臉,他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衛翔儇丟下話,接過她手中的水盆,把水往外潑,然後走出廚房。

    顧綺年愣了片刻,回過神後連忙抬起腳,朝他追去。

    他們停在梅樹下,衛翔儇倏地轉身,他望向顧綺年,看著她平靜的目光,又是……與前世不同,前世的她看見自已,漂亮的眼睛就會散發出熱烈的光芒,好像他是她最大的期望與夢想。

    深吸氣、深吐氣,半晌,他問出一個最無關緊要的問題,“你的廚藝是在哪裡學的?”

    他的無關緊要她卻是無法回答。

    猶豫片刻,她緩緩道:“進宮的時候,我結識一位老宮女,她又聾又啞,我照顧她,她教我廚藝,後來我被調到皇后娘娘身邊伺候,有自己可以支配的小廚房後,我慢慢琢磨,琢磨出自己的味道。”

    她不確定這個故事能不能說服他,她盡力了。

    衛翔儇點頭,這話說得通,有的人天生擅長某些事,給一點小啟發,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就像蕭瑀,幾本食冊就讓她對廚事觸類旁通。

    “南棗核桃糕也是那位宮女教你的?”他認真等待答案,因為蕭瑀曾經說,那是她心血來潮做出來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她繼續編造另一個謊言,“皇后娘娘喜歡核桃點心,我試過很多種,加紅豆、大豆、枸杞……等等,最後發現加棗泥味道最好,之後就經常做了。”

    也是意外發現?衛翔儇鬆口氣,早說了,她不是小瑀,純粹是自己多心。

    孟可溪已經和蕭瑀遇上,等她們再熟悉一點,等蕭瑀過府拜訪,他就能順理成章和蕭瑀見面,到時,這種不切實際的聯想就不會發生。

    點點頭,他又問:“你想離開待春院嗎?”

    可以嗎?他願意、他肯放她出去?難得地,顧綺年浮起笑容,用力點頭。“想。”

    她的快樂,讓他的心在瞬間封凍。

    果然……還是小看她了,顧綺年確實是欲擒故縱,只是這輩子他沒有提供良好的機會,讓她順利走到自己身邊,她只好先攏住他的人,讓衛左和莫離在自己耳邊碎嘴,讓他慢慢改變對她的想法。

    這輩子,她的手段更加高明。

    “離開待春院,你想住到哪裡?”靜雨院?直接取代葛嘉琳住進靜思院?或者離他最近的靜風院?他靜靜等待她的答案。

    她心情飛揚,笑容藏都藏不住。“多謝王爺關心,我會自己尋找住處,如果王爺喜歡我的手藝,等我開了鋪子,一定會送拜帖到王府,到時再請王爺賜教。”

    顧綺年像作夢似的,還以為他是個不近人情的男人,還以為他對自己想法很負面,沒想到不是這樣。

    之前他對她的厭恨,是因為認定自己是皇后的人馬?是莫離和衛左為自己說盡好話,所以對自己捐棄成見?

    瞬間,顧綺年覺得他是大好人,對他的好感度上升,瞬間,她覺得他一點都不可怕,他是個可以溝通的好男人。

    太好了,她實在實在太幸運了,眨眨眼睛,她不吝嗇對他發送笑臉。

    她弄錯他的意思?他說的是“離開待春院”,她卻認為是“離開靖王府”。

    看著她眉開眼笑,很開心嗎?離開靖王府有這麼快樂?突然間,他覺得她的笑容刺眼。

    對,他就是個難搞的男人,顧綺年想勾引自己,他厭惡.,她不想勾引自己,他又失落了。

    那他到底要怎樣?天知道?

    “你以為一個弱女子想在外面開鋪子有這麼容易?”

    “是不容易,但有一身技藝,便不怕餓死。”

    她自信而篤定,漂亮的笑靨在他眼前招搖,很刺眼,很討厭,很煩……但是她的驕傲卻又讓他……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那是……與有榮焉?

    “你打算怎麼做?”鬼使神差地,他居然問上這一句,這完全違背他的心意。

    “我會先賃個地方,等安定下來後,比較穩妥的方式是先擺個小儺,雖然賺不了太多錢,但是可以一邊做一邊累積經驗,畢竟我在行的是廚藝而不是經營,當然,我也可以先到酒樓飯館當廚子,這也是一條路。”

    她身上還有幾十兩,也許再賣幾張食單,湊多一點銀子,盤家小鋪面,賣簡單的吃食。

    “前者不妥,如果碰到地痞流氓怎麼辦?你長相不差,要是招惹到有錢有勢的軌褲子弟,下場絕對不會比你留在待春院好。後者更不妥,有哪家酒樓飯館願意讓一個小姑娘當大廚,難道你想做洗碗、切菜的粗使婆子?”

    “我認識……”

    “福滿樓?放心,許掌櫃再欣賞你的廚藝也不會聘你當大廚。”他掐掉她的過度自信。

    “為什麼?”

    “這是酒樓飯館的習慣。”他胡扯,真正的原因是——老闆說不聘就不會聘,而福滿樓的老闆恰恰好就站在她面前。

    冷水潑過一桶又一桶,她扁扁嘴,不計畫了,低頭說道:“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找得到能走通的路。”深吸氣,她仰頭問:“王爺,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他是個難搞的男人,而她的問話令人生氣,他這裡是龍潭虎穴嗎?還是內有惡犬?這麼急著離開?

    因為他火大,所以口氣硬,因為口氣硬,連帶表情也很糟糕。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冷冷說。

    “誤會?什麼意思?”

    “我說離開待春院,是讓你搬到前面,和張柔兒及其他侍妾住在一起。恭喜你,爺我喜歡你做的菜,打算把你變成貨真價實的‘姨娘’。”

    倒抽氣,後退三、五步,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可以睜得這麼大。

    她那表情是……見鬼了?沒錯,她沒做虧心事,卻見到鬼!不公平啊,在確定她不是皇后娘娘的暗棋之後,他的反應竟是“收歸已有”,這是什麼神邏輯?

    她的驚恐看在衛翔儇眼底,有三分不滿,卻也有五分得意。

    矛盾嗎?他對她的感覺本來就無比矛盾,所以他的確不滿,也的確得意。

    不滿——當他的姨娘很虧嗎?多少人覬覦這個位置,她應該感激涕零的。

    得意——終於嚇到她,終於撕去她的淡定,終於……可以掌控她的情緒。

    笑了,眯起眼睛的衛翔儇帶著危險氣息,他往前走兩步,低著頭對她說:“如何?想好了嗎?想搬到哪裡?”

    她先倒抽氣,深吐氣、深吸氣,再深吐氣、再深吸氣,直到氣流又在身體四肢順利運行,她才咬牙道:“多謝王爺抬舉,我想待春院很好,既然已經住慣了,就不搬了。”

    說完,她忿忿轉身,忿忿離去,忿忿地後悔為什麼要妥協,為什麼把胖胖、大肥貢獻出去?

    而衛翔儇看著她生氣的背影,居然樂了……他確實是個難搞的男人。

    剛走進後院,一聲嬌嫩卻哽咽的聲音傳來,“爺……”

    張柔兒站在夾竹桃旁,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映著滿樹鮮花,更顯得柔美嬌豔。

    衛翔儇目光閃過,葛嘉琳身邊的大丫頭春梅隱在夾竹桃後,他淡淡一笑,往張柔兒走去。“怎麼哭成這樣?爺都心疼了。”

    張柔兒詫異,冷冰冰的王爺今天居然……柔情似水?真是意外收穫!

    “爺……”喊完一聲爺,掩面哭三聲,她道:“求爺為柔兒作主!”說著,她雙膝跪地,哭得一整個淒涼動人。

    “快起來,地上涼,你才坐完小月子,得好好護護著身子。”

    衛翔儇彎腰把人扶起來,張柔兒順勢滿進他懷裡。

    這個張柔兒,果真上不了檯面,這裡可是人來人往的夾道,要是他不給面子,把她往旁一推,從明天開始,她大概就會被後院那幾個喬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可惜啊,本想扶她和葛嘉琳鬥鬥,免得葛嘉琳太閑生事,給自己添麻煩人陷害,才會保不住兒子。”

    才兩個月,大夫都沒說是兒子還是女兒,她就確定是兒子?這豈不是叫做死無對證?不過心中雖這麼想,衛翔儇反應卻極大。

    “什麼?!”他發出驚訝聲,怒問:“說清楚,連爺的兒子都敢動,不要命了嗎?”

    見他如此,張柔兒靠在他懷裡,啟唇一笑。“是柳姨娘和喜雀。”

    “你有證據嗎?”

    “有,柳姨娘贈的茶葉裡有麝香,喜雀給的胭脂中有紅花,柔兒就是用了那些,孩子才會沒了。”

    宮裡來人了,要她想盡辦法得爺偏寵,可她只是個小通房,連姨娘都排不上,一個月裡爺頂多到她那裡一、兩天,她再能耐也就這樣了。

    衛翔儇冷笑,張柔兒之所以留不住孩子,和她身上的動情散大有關係,至於麝香紅花,也許有,但就算有,不過是蝨子多了不怕癢,不會是小產主因。

    女人中動情散之毒,身有異香,會吸引男人靠近與之歡愛,次數多了,男人也會中毒。此毒的特別之處在于,女人只是媒介,不會危及性命,但男人中毒,必死無疑。

    知道張柔兒中毒後,自己又豈能再碰她?他惜命著呢。

    “有沒有稟報王妃?”衛翔儇問。

    他不確定張柔兒是聰明還是傻?這件事背後若沒有王妃首肯,柳姨娘和喜雀敢動手?她不提王妃,只說旁人…輕淺一笑,他該怎麼估量她?

    “我……”張柔兒欲言又止。

    他耐心等待她的回應,片刻,她才委委屈屈地說——

    “柔兒太傷心,忘記稟報王妃。”

    衛翔儇明白了,她不蠢,知道自己斤兩,不敢對上葛嘉琳,只敢挑軟柿子掐。

    “本王去找王妃,讓她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本王的後院不允這種齷齪事。”他推開她,勾起她的小臉,溫柔道:“回去等爺,有空去看你。”

    “爺要為柔兒出一口氣。”她甜甜的聲音補上一句。

    “何止出氣,本王還要端正家風。”衛翔儇丟下話,一個轉身,他發現春梅加快腳步往靜思院奔去。

    葛嘉琳派她來守著,是想測試他的態度,確定張柔兒在他心裡的地位?如果他表現得漫不經心,張柔兒就活不久了吧。

    所以張柔兒該留或該丟?留著,葛嘉琳有事做,不會去留意待春院,而葛皇后不會再往府裡塞女人。不留,皇后與葛嘉琳之間的衝突會越演越烈,親姑侄鬧將起來,漁翁可以收點小利益。

    各有好處啊……他不急,緩步前行,慢慢地考慮著。

    唐管事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王爺,昨天夜裡,有人進張姑娘院子。”

    “是宮裡人?”

    “衛一跟蹤,確定那人離開之後,往皇宮方向走。”

    淡淡一哂,皇后對葛嘉琳這個侄女的情分實在不怎樣。

    當初葛皇后把侄女送進王府,不是讓她來享福的,葛嘉琳既沒有說動自己投靠衛翔廷,也沒有成功挑撥自己和大哥的感情,已讓葛皇后對她心生不滿,再加上拔得蘿蔔帶出泥,一個葛從悠拉出七、八個葛氏族人,雖然葛從悠順利留下一條命,其他那幾個可沒他的好運。

    所以葛皇后已經猜出,這些年葛氏一族林林總總的諸事不順,是他在幕後操縱?難怪急著派人協助張柔兒,打下旁人,助她固寵,這是打算早點送自己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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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6: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讓她們鬥(2)

    “然後?”衛翔儇噙起冷笑,可惜,他要讓皇后娘娘失望了。

    “張姑娘在院子裡鬧起來,哭著要爺為她作主。”

    想起張柔兒的哭聲,唐管事冒出兩層雞皮疙瘩,真是又柔又甜又膩得讓人……想吐。

    “王妃派人過去了嗎?”

    不聞不問,卻又讓人暗處盯梢?葛嘉琳是看不慣張柔兒,打算動手了?

    好吧,是要張柔兒死,讓葛皇后和葛嘉琳之間矛盾擴大,狗咬狗等待鹿死誰手?還是要留下張柔兒,至少確定葛皇后暫時不會在他身上試新招?

    凝眉,片刻後,衛翔儇微哂,擴大矛盾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用張柔兒的命換,這些天他忙得緊,與其防範葛皇后出新招,不如讓張柔兒和葛嘉琳鬥一鬥。

    何況他正愁著找不到藉口搬進待春院,這不,張柔兒親手替他把理由送上,不好好利用怎對得起自己?

    做下決定,他對唐管事吩咐幾句,大步往靜思院走。

    他冷冷地看著葛嘉琳,冷冷地聽她自圓其說,嘴邊似笑非笑的笑意勾得她惴揣不安。

    猶豫片刻,葛嘉琳試著為自己辯解,“張氏並沒有向妾身截下她的話,衛翔儇哼道:“連前院的唐管事都能聽見柔兒的哭鬧聲,靜思院離得這麼近,倒是半點聲音都聽不見?王妃既然聽不見,為什麼派丫頭盯著,不矛盾嗎?”

    淡淡幾句話,她心底掀起狂風巨浪。

    王爺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底?過去沒有這樣的,她對付過多少女人,王爺只說——“後院交給王妃,我很放心。”

    以前放心,現在怎麼不放心?因為寵上張柔兒了?因為張柔兒與眾不同?她大錯特錯了,還以為張柔兒眼皮子淺、手段可笑,王爺如此精明不會被迷惑,沒想到王爺偏偏就是喜歡她那樣的蠢貨,偏偏就是讓她投了王爺的心意。

    強壓下狂怒,她咬牙緩言道:“爺,妾身潛心禮佛,雙耳不聞窗外音,真的不知道張氏發生什麼事,如今妾身一門心思只想著為爺開枝散葉,至於丫頭窺視張氏???…還請爺寬限一點時間,妾身定會查出是哪個自作主張的大膽丫頭,為何要陷主子不義?”一退六二五,她還真是事事不沾身。看來她又要犧牲一個丫頭,真替她身邊下人抱屈,比起她,顧綺年是怎麼辦到的?竟有本事把他的人一個個攏到自己身邊。

    站在門邊伺候的翡翠緊咬牙根,視線定在地板上,冷汗濕透後背,她……又逃過一劫?“王妃最好說到做到,可別再讓本王傷神了。”

    “是,妾身一定會把來龍去脈查清楚,給王爺一個交代。”

    “那行,不過……有個謠言,不知是真是假,還望王妃解惑。”

    衛翔儇含笑的眼睛裡透出淩厲,讓令葛嘉琳心跳加速,呼吸喘急。

    “王爺請說。”

    “爺想要嫡子,可,王妃真的能生出嫡子嗎?”

    一句不輕不重的問話,卻讓她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嚇得全身寒毛豎起。

    王爺為什麼這樣問?是不是慧全大師的話傳進王爺耳裡了?葛嘉琳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全身上下顫慄不止。

    同樣驚恐不定的還有門邊的翡翠,雙眼一眨,淚水落下,她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王爺讓唐管事傳話,讓葛嘉琳到城外觀音寺求子,她去了,誠心跪拜,祈求上蒼讓她順利懷胎,可慧全大師說她身上血腥殺戮太重,必須多行善舉,否則終生無子。

    血腥殺戮太重?是指那些折在自己手下的女人嗎?是指那幾個來不及出世的胎兒嗎?返回王府後,她捐棺給義莊,施米布糧,出資義診,她每天待在佛堂裡的時間超過兩個時辰,甚至連張柔兒肚子裡那個她都沒有親自動手,可是……王爺還是知道了?

    怎麼會知道的?是慧全大師把話傳出去?不可能,慧全大師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斷沒毀人姻緣之理,那麼當時……她目光一射,像疾箭似的,射向站在門邊的翡翠。

    葛嘉琳急喘三息,兩條腿突然間失去支撐力似的,“砰”地一聲,癱軟在地。

    冷笑兩聲,衛翔儇說道:“看來王妃的能力不足以持家,往後還是讓柔兒來替王妃管理後院,王妃沒事在佛堂裡多待待,對菩薩盡心盡意,免得本王想要一個嫡子……都無法。”

    不行!不能把中饋大權交出去,她花多久時間才把王府後院打造得像鐵桶般滴水不漏,怎能交給張柔兒那個賤女人?

    她啞聲喊著,“爺不能這樣做,這是寵妾滅妻啊,難道爺不怕壞了名聲?”

    “所以呢,本王是不是應該質問皇后娘娘,當初她堅持你是溫良恭儉、賢德聰慧的姣好女子,呵呵,殺死丈夫子嗣叫做溫良恭儉?殘害後院姨娘是賢德聰慧?別人成親五年,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本王到現在連個可以承歡膝下的子嗣都沒有,我是不是該感激王妃的賢良?”

    “王爺有子嗣的,待春院……”

    這會兒倒記起春天、夏天了?想都別想!

    衛翔儇怒道:“本王這麼可悲嗎?辦要去承認一個下作寡婦所生的孩子?好,非常好,你真是本王的好王妃啊!”

    葛嘉琳跪爬幾步,抱住衛翔儇的腿,放聲大哭,苦苦哀求,“王爺,妾身知道錯了,求王爺給妾身一次機會,妾身發誓,會痛改前非,好好打理後院,會為王爺添幾個良家子,為王爺承續血脈,王爺萬萬不可以因為:時的氣憤留下讓人拿捏的把柄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句句為他著想,身段無比柔軟。

    衛翔儇瞪著她,半晌不說一句話,最終恨恨甩袖,怒道:“這個家……這個家還是家嗎?”

    抬起腳,往葛嘉琳胸口踹去,他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王府。

    接下來的兩個月,衛翔儇沒有回過王府一趟,他把張柔兒送上門的藉口利用得徹徹底底。

    此舉倒讓葛嘉琳暗自竊喜,王爺不在,恰好給了她喘息的時機,只要王爺一天沒傳令讓張柔兒掌家,她就能多爭取一天時間,讓自己反敗為勝。

    “轟”地一聲!巨大的震動讓正在切菜的顧綺年雙手一顫,她放下刀子往後院跑去。在井邊提水的莫離兩手一松,水桶掉回井裡,發現顧綺年急切的腳步,她飛快跟上。正帶領春天、夏天練武的衛左一手夾一個,抱起小孩,往同個方向前進。

    兩組人馬默契非凡,他們同時停在後院,看著幾把大錘敲擊後牆,然後……“轟”地又一聲,第二塊牆倒下,而錘擊聲未止。

    這是靖王府啊,誰這麼大膽子?王妃沒派人過來查看,是因為待春院地處偏遠,聽不見聲音,還是因為人人怕鬼?

    “怪物嗎?”夏天小聲問。

    “我去看看。”衛左把兩個孩子往莫離、顧綺年懷裡塞去,縱身飛到牆外。

    衛左遲遲不回,莫離心急,把春天也塞給顧綺年。“我也去看看。”也是縱身,飛出牆外。

    顧綺年無奈苦笑,欺負她不會飛嗎?她彎腰,把春天、夏天拉遠一點。

    這時候又是一大片牆垮下,不多久幾把錘子打出門形大小,敲敲修修,弄出一片完整的長方形,然後……她看錯了嗎?有十幾……哦,不,有幾十個人,拉著小車子,載起一車車的磚塊、木材從那扇“門”進來,直奔……待春院後院?

    怎麼回事?

    顧綺年一頭霧水,等著人給她一個合理解釋,但沒有人說話,大家各自忙著幹活兒。

    衛左從牆另一邊飛回來,帶著滿臉笑,湊到三人身邊。

    “顧姑娘,是王爺讓他們到這裡蓋新房的,這次來的工匠近百人,說要蓋五間房,沒幾天就能蓋好,不會把咱們這里弄得太亂。唐管事說了,這些天不必做菜,福滿樓會送三餐過來,讓您把孩子看好。”

    蓋房子?為啥?

    她還來不及問問題,已經有人拿著工具開始整地。

    他們把後院的秋千拆掉,春天、夏天嘴扁了;絲瓜棚扯掉,顧綺年的眉頭皺了。破壞永遠比建設來得快,她和莫離忙了將近十天才搭起來的瓜栩,養上幾個月,好不容易開花、結果的絲瓜,眨眼間就……沒了?

    顧綺年氣急敗壞,一左一右拉起兩個小孩直奔進廚房。

    她飛快抓起竹籃子說:“幫姨把絲瓜花通通拔下來,別浪費了。”

    春天、夏天也滿肚子火氣,用力點頭,跟著顧綺年往被扯掉的絲瓜藤跑去。

    望著三個人的背影,衛左抓抓頭不解,這是好事啊,代表主子看重待春院,為什麼顧姑娘看起來不高興?

    事情一茬接過一茬,這邊才開始蓋房子,那邊一堆桌櫃床架進了“門”,都是全新的。

    不容顧綺年反對,原先的舊物全被抬出屋子,她只來得及搶下裝著銀兩的木匣子,春天、夏天有樣學樣,也跑過去搶姨給他們寫的書。

    在唐管事的指揮下,二十幾個刷牆的工匠進來,人多力量大,短短一個時辰,屋裡屋外燦然一新,緊接著僕婦進院子,挑水、洗地、清理新家俱……像是變戲法似的,等顧綺年回神,新被子、新衣服、新簾子通通掛上了。

    顧綺年快步走到唐管事面前。“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王爺要搬到這裡住幾日,屋子得修整修整。”唐管事回答得很客氣,一雙眼睛沒閑著,上上下下把顧綺年徹底打量一通。

    是因為她嗎?因為她,王爺對王妃發一頓脾氣、甩袖走人,然後理直氣壯地“離家出走”?

    王爺前腳一走,後院立刻雞飛狗跳、熱鬧非凡,王妃抓緊時間,要把麝香紅花事件查得清清楚楚,給王爺一個看得過去的交代。

    這會兒那幾位姨娘通房們皮繃得老緊,各個膽顫心驚。

    不曉得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挺令人期待。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連房子都蓋上了,王爺搬進待春院肯定不是像他嘴巴上說的那樣,住個幾天而已——光是住幾天,需要這般大張旗鼓?

    所以這位讓王爺大張旗鼓的女子……他挺期待的,自從蕭姑娘之後,爺似乎沒有對任何女子這般上心過。

    顧綺年雙眉蹙緊,她不喜歡被干涉,不喜歡生活步調節奏被改變,不喜歡面對衛翔儇時那種莫名的、奇怪的矛盾感覺。

    可她再不喜歡,他都要搬進來了。

    待春院是他的,衛左、莫離是他的,春天、夏天是他的,連她……也是他的,他的決定不需要她點頭同意。

    有辦法讓他改變意願嗎?有辦法阻止自己想向他靠近的欲望嗎?紊亂不已的念頭在腦子裡喧囂,讓她五官皺成一團。

    顧綺年的表情讓唐管事錯愕。

    她是皇后娘娘賜下的,當時他不明白,為什麼她面容姣美、氣度不凡,爺卻偏偏看上野心勃勃卻小家子氣的張柔兒?

    只是主子做出的決定,誰敢置喙?

    接到主子的新命令,說他想在待春院住幾日時,他還想著,顧綺年倒是有幾分手段,竟能見縫插針,轉敗為勝,可是眼下她這副樣子,擺明不希望王爺搬進來。

    怪了,難道是他們家王爺巴上人家?

    輕咳兩聲,唐管事把失神的顧綺年喚醒,說道:“王爺說,這段日子麻煩姑娘和莫離住一間屋,另外一間給兩位小少爺,主屋騰出來,爺要搬進去。”

    “是。”顧綺年淡定回應。不淡定能怎樣?占地為王?劃分疆域?

    “爺給姑娘和小少爺置辦了衣服首飾,以及些許新物什,東西已經擺放好,姑娘進屋看看,若有短少的告訴奴才一聲,奴才會儘快補上。”

    他自稱奴才,不是因為謙虛,而是越發覺得,顧綺年日後造化必定不凡,至於那位王妃……怕是不能長久。

    顧綺年冷笑,都已經設想得如此周到,哪會有不足?隱下不耐,她輕淺回答一聲,“是。”

    她越是淡然,越是不耐,唐管事越覺得有意思。

    若不是她刻意挑起王爺的興趣,那就是王爺一個人的事兒了,能讓王爺上心的女子,呵呵呵……了不起呐。

    “爺吩咐,要給待春院挑四個丫頭,不知道姑娘想要怎樣的丫頭?告訴奴才一聲,奴才會好好幫姑娘挑選。”連奴婢都設想到了,他家的王爺啊……嘖嘖嘖,有譜!

    “管事作主吧,我沒意見。”反正她沒打算在這裡住太久。

    “今兒個下午,會有泥匠過來,在灶房裡砌一座烤爐,到時還請姑娘跟工匠說說要砌怎樣的爐子。”

    新屋新房新家俱不希罕,新被新衣新首飾沒興趣,但聽到“烤爐”兩字,顧綺年表情立刻翻轉一百八十度,她勾起滿臉微笑,頻頻說道:“多謝管事,我會處理。”

    真是奇怪的女子,王爺要住進來,不見她歡欣鼓舞,金銀珠寶也沒讓她歡天喜地,連送奴才丫頭都沒看見她有啥反應,一個小小的烤爐竟讓她樂成這副模樣?

    唐管事沒多話,只是微微點頭,嘴角也掛起兩分笑意,青菜蘿蔔各有所愛,許是他家的王爺就是喜歡稀奇古怪的。

    “奴才先回前院,若有任何事情,姑娘可以讓莫離、衛左到前頭喊奴才一聲。”

    “是,謝謝管事。”

    送走唐管事,顧綺年看見春天、夏天在莫離和衛左身邊湊熱鬧,很顯然他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並且不反對這個事實。

    是啊,失蹤多年的父愛找回來了,誰會不樂意?

    待春院不算小,可一百多個工匠湧進來就顯得擁擠了。

    人多好辦事,幾間屋子只花一個時辰就刷得光鮮亮麗,才剛過午時,新屋子的幾堵牆就砌好大半,待磚瓦泥牆曬乾,立馬可以上樑蓋瓦,效率高啊!

    看來王爺是搬家搬定了,她的意願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轉移注意力。

    走進煥然一新的書房,坐進全新的椅子裡,抽屜裡的白玉紙又白又漂亮,比起她買給春天、夏天用的狠狠差上十個等級。

    整整齊齊的新書,漂漂亮亮的筆墨硯臺,她和王爺能夠給孩子的,差別是天與地,她不禁有點自卑、有點委屈,有點從第一名掉到第十名的憂醫。

    算了、算了,想這個做什麼?還是想想烤爐要怎麼砌吧,她不要小烤爐,要能夠同時烤幾百片餅乾的大烤爐。

    有了烤爐後還得有烤盤、模具,她需要很多工具,她要做餅乾、烤蛋糕,她要做生意,她要獨立,她要……她要賺很多的錢來保護自己,來支持自己自立,讓自己不必當王爺的附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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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6: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無緣的緣(1)

    飯是福滿樓送來的,夥計們說,唐管事讓他們送三天。

    意思是短短三天,屋子就可以蓋好?當然,新屋得曬曬太陽,不過現在是盛夏,很快就能住人,至於那個被打出大洞的牆,在當天下午就重新砌好,安上兩扇厚重的木門。

    顧綺年已經從白天的沮喪中恢復,既然無法改變事實,那麼她得嘗試從不同角度看待這件事——有奴僕代表有幫手,有烤爐就能製作點心,有後門她不必再讓阿離夾在腋下飛出去……林林總總算起來,她安慰自己,沒有虧太多。

    轉念間,衛翔儇的到來也不至於太難受。

    “呼……”莫離喝完一碗熱湯後,滿足地鬆口氣。“嘿嘿嘿,以後菜園有人幫著打理,我不必頂著大太陽除草,看,都曬黑了。”

    “你什麼時候白過?”衛左吐槽。

    “本姑娘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待著呢。”

    “所以是年代久遠的老歷史了,不會是上輩子吧?”

    莫離瞪他一眼,舉拳往衛左肩膀捶去,他們真是對冤家,成天打打鬧鬧。

    “別鬧,我有重要的事,要你們幫忙。”顧綺年阻止兩人鬥嘴,一面說話一面往春天、夏天碗裡夾了塊魚。

    “幫什麼忙?”莫離問。

    “衛左,你能不能領我去何大叔家裡,我想和他談談。”

    “先見見何大叔再說,如果何大叔可靠,我打算和他合夥開一間小鋪子,若不合適,就和他簽約,買進更多的牛奶和酥油。”

    她最大的問題是手邊沒有人,莫離待她再好,也是衛翔儇的手下,她打算發展自己的事業,不想讓衛翔儇的影子夾在中間。

    “什麼樣的鋪子?”莫離興致勃勃地問。

    顧綺年喊窮,讓她花錢別大手大腳,她教顧綺年再賣幾張食單,可顧綺年不樂意,說要自己開飯館,難道她真要開飯館了?

    “我想賣餅乾、麵包、蛋糕和一些甜食,就像上次我做給你們吃的南棗核桃糕之類的點心。”

    “蛋糕是什麼?”夏天仰頭問,眼睛眨巴眨巴的,怎麼看怎麼可愛。

    “是一種很松、很軟、很好吃的東西,趁這幾日有空,我做給你們嘗嘗?”

    “好啊!”春天舔舔嘴唇,一臉饞樣。

    春天是個穩重小子,可是每次都會在顧綺年的美食中變得幼稚,就像他一樣……等等,什麼他?哪個他?誰和春天一樣會在美食中變得幼稚?

    顧綺年失神,但莫離的驚呼聲把她的魂魄給拉回來。

    “太好了,生意肯定會很好,光是南棗核桃糕,我作夢都會流口水。”莫離舉雙手贊成。

    “對啊,一定很多人買。”夏天百分百支持他最愛最愛的姨。

    “我有錢的話,也買。”春天願意當姨的第一個忠實客戶。

    “可是……”衛左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不想潑冷水,但好像不潑一下下不行呐。

    “可是什麼?”莫離瞠目問,有種他就說不要賣,那以後綺年做的菜他也不要吃了。

    “做買賣要抛頭露面,顧姑娘,王爺他……恐怕不會同意。”

    衛左果然是潑冷水專家,一桶水從頭到腳,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對啊,她老是忘記,自己是衛翔儇的“私人財產”。

    可若照這樣推演下去,她能做什麼?什麼都不能做啊,未來變成空話,夢想變成傻話,計畫變成廢話?顧綺年將和王府錦鯉、王府雀鳥一樣,都屬於無意識、無自主性的動物?

    想到這裡,她再也控制不住滔天怒焰。

    換個角度換不了心思,轉移注意轉移不了怒氣,顧綺年累積一整天的熔漿大爆發,她忿忿起身,兩手用力拍上桌面,指著衛左的鼻子大聲怒問:“為什麼我做什麼事都要王爺同意,他把孩子塞進待春院讓我養的時候,有沒有問我同不同意?他命令你偷走我的棺材本時,有沒有問我同不同意?他把你這個大胃王弄到我的餐桌上時,有沒有問我同不同意……”她越說越大聲、越說越生氣,眼眶紅紅的,飽受委屈。

    她一直忍耐著。

    在後宮時忍耐,因為二十五歲之後她就可以甭獲自由。

    在靖王妃面前忍耐,因為不受重視,就能在待春院裡享受微薄的自由。

    但是現在,了不起的靖王爺一句話……不!他甚至連話都還沒有說呢,就有人要阻止她的自由,連一點點的小空間都不給她留!

    她能不生氣?能不爆炸?!

    春天、夏天扁嘴不說話了,臉上寫著滿滿的心疼,他們悄悄挪到顧綺年身邊,拉住她的手,無聲安慰。

    衛左、莫離也不說話,但原因不是顧綺年的大爆發,而是——

    那個“把孩子塞給人家養”的主子爺正站在她身後,身子斜靠在門框邊,兩手橫胸,悠悠閑閑地看著她爆發。

    他沒有生氣,相反地,嘴角銜著淡淡的笑意,因為……她居然也會跳腳?

    小瑀是怎麼說的?她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有些人好像可以無限制地包容別人,可一旦底線被踩,兔子瞬間變猛虎。

    所以,顧綺年現在是猛虎了嗎?

    “顧、顧姑娘……”衛左結巴了,他笑得滿臉尷尬,但更尷尬的是他的食指,想指又不敢指,想洩密又不敢明目張膽。

    幸而顧綺年夠聰慧,從衛左便秘的表情中猜出若干訊息。

    唉,難得囂張卻被逮個正著?她的運氣不是普通的糟。

    所以……轉頭?轉頭後呢?

    選項一:奴顏婢膝,用滿滿的笑容解釋剛才的話純屬瘋言瘋語,當然,如果她的口才夠好,能說服對方,他聽到的都是幻想空話,也可以試試。

    選項二:義正詞嚴,轉過頭板著臉,告訴他,人權是需要被尊重的,人生而自由平等。深吸三口氣,她決定使用選項三——轉頭,一語不發,冷眼望他,靜觀他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動作。

    於是兩人四隻眼睛,互看對方,半晌,衛翔儇慢悠悠說:“一個月兩百兩,吃穿用度以及四個丫頭的月銀,可以嗎?”

    意思是……有議價空間?微微地、小小地,可愛的興奮浮上。顧綺年搖頭,“不可以。”

    “多少才夠?”

    “不是錢的問題。”

    “做生意的目的不是為了錢?”那可真是有趣了,聽都沒聽過。

    “錢只是目的之一。”

    “另外的目的呢?”

    “自食其力、自我成就、自我實現、自我肯定。”

    還沒聽說過哪個女人需要“自我”,比起這個,女人更需要的保護、依附、憑恃,這些,他都給得起。

    “不過是做點吃的,能得到這麼多?”

    “爺不過是在朝堂上動動嘴皮子,不也能得到不少?”

    顧綺年這話一說,四周靜默無比。

    哇咧……連王爺都敢頂嘴?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喝了虎骨酒、獅鞭湯?莫離對顧綺年無比崇拜。

    世故的衛左嚇得半死,沒人敢這樣對王爺說話,上一個這樣說話的,墳前的草已經長得比春天、夏天高。

    所以、萬一、不小心……王爺暴怒,他是要護顧姑娘還是護王爺?

    不對、不對,王爺不需要人護,重點是,他有沒有膽子護住顧姑娘?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兩個小孩一人一手拉住顧綺年,擺明態度,自己和姨站在同一邊。終於,衛翔儇開口了,“你想怎樣?”

    “我想做自己能做的事。”

    “抛頭露面、街頭叫賣,當下等賤民,是你想做的事?”

    “禁錮在待春院,像家禽家畜般被豢養起來,會比下等賤民更高貴?”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沒有這些“下等賤民”,他會有房子住?有米吃?有衣服穿?他之所以可以過這麼優渥的日子,全是仗著剝削他所謂的下等賤民得來的。

    念頭起,心膽驚。天!她怎麼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她憑什麼認為天底下每個人都生而平等?

    她的念頭把自己嚇個半死,卻沒有發現應該很生氣的衛翔儇竟然揚起眉頭,用一副“很有趣”的表情望著自己。

    “所以呢,非要開鋪子?”

    她被自己嚇到,所以氣勢有點弱掉,但夢想不能丟,理想不能滅,她要活出屬於自己人生的意志堅定。

    用力咬唇,她不敢再斬釘截鐵,卻也不願意退縮。“請爺開恩,我想試試。”

    她的口氣軟下,衛翔儇有扳回一城的驕傲感。

    想試試嗎?行,就試吧,反正讓她失敗的方法很多,不必在這個時候和她爭執。“可以。”

    衛左無法相信,這話是從王爺的嘴裡說出來的?原來王爺也會讓步?

    他和莫離面面相覷,只有別人將就王爺的分,什麼時候王爺也會將就人了?

    故事結束,顧綺年把春天、夏天給哄睡了。

    她只想哄孩子,誰知跟在旁邊的莫離也被哄得睡著,一大兩小仰頭躺在床上,睡得恣意,幸好新床夠大。

    顧綺年沒喊醒莫離,輕手輕腳地幫他們蓋好被子,準備回屋裡。

    王爺搬進待春院,但新屋尚未完工,所以三間臥房,春天、夏天睡一間,莫離、顧綺年一間,王爺獨佔主臥,至於衛左,當然是老地方——屋頂上。

    睡在屋頂的男人不敢有意見,而莫離批評一聲,“天底下哪有這種爹?”

    在她的印象裡,天底下當爹的都應該把孩子捧在手心上,怎能自己佔用最好的房?

    莫離不理解的事,顧綺年卻心知肚明,王爺是想利用地道、利用那個屋子吧?

    打開門,意外地發現,衛翔儇站在門外菜圃前。微怔,她不確定自己該無視,還是上前打聲招呼?

    考慮片刻,在她決定無視時,他轉身了。

    在爭執過該不該開鋪子之後,雖然衛翔儇讓步了,但她還是表現得很清楚——她在躲他,她不想勾引他,她不想依賴他,她要自食其力。

    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但這一世的顧綺年和上輩子的顧綺年,天差地別。

    顧綺年回神,眼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衛翔儇,她關起房門,屈膝為禮。“王爺。”

    “你給春天、夏天講的故事是從哪裡聽來的?”衛翔儇問。

    顧綺年苦笑,他老是問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她不曉得從哪裡聽到《虎姑婆》和《小紅帽》的故事,彷佛是打從出生就刻在腦子裡了。

    遍尋不著答案,她只好自我解釋,肯定是孟婆給的湯太少,以至於前世的記憶還殘存在腦海裡。

    但這種答案,不可能被接受,她只能說謊,和之前幾次一樣。“有個很會編故事的朋友告訴我的。”

    衛翔儇笑著點頭。“我有個朋友,也很會編故事,我最喜歡她講的《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

    小心肝被驢端了!

    因為,她也知道《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不只這些,她還曉得《鹿鼎記》、《雪山飛狐》、《笑傲江湖》、《神雕俠侶》……怎麼會這樣?如果故事是他朋友編的,那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顧綺年又恍神了,衛翔儇抿唇輕笑,前世不曉得她這麼容易分神。

    “想聽《倚天屠龍記》嗎?我可以說給你聽,但你得用一個新故事來交換。”

    她意外地看著他的溫和,他的情緒變化得她難以適應。

    幾天前,他拿她當殺父仇人似的,想掐碎她的腕骨,昨天一堆數不清的禮物,從新敲出來的門搬入,然後今天……今天他們就出現好交情,能彼此互換故事?

    顧綺年被他弄得很迷糊,不是討厭她嗎?那個帶著恨意的鄙夷目光令人印象深刻,難道是莫離、衛左替自己說項?難道是感激她照顧春天、夏天?難道她的廚藝真能洗刷別人的印象?

    他的轉變令她困擾。

    “王爺有這份心思,不如說給春天、夏天聽,他們很喜歡聽故事。”她淡淡地拒絕,口氣很輕,態度卻是堅定。

    多次經驗,他很清楚了,她並非矯情,是真的想和他畫分楚河漢界。

    “你對我的朋友不感興趣?”

    “為什麼我該對爺的朋友感興趣?”

    “因為,你很像她。”他說完,細細觀察她的表情。

    她微微一愣,反射性的問:“哪裡像?樣貌像?”

    “不,是性情、喜好、對事情的反應,你有太多和她相似的地方,至於樣貌,截然不同,她比你略高,卻不如你美麗,你比她白、比她瘦,她頂多是個清秀佳人。

    “她常說自己頂著一張大眾臉,能夠到處招搖撞騙,她的性情很好,會處處讓著別人,她有種奇怪的能力,會讓身旁的人喜歡上自己,讓人對她死心塌地……”

    說起蕭瑀,他剛硬的眉毛變得柔軟,堅毅的下巴變得柔和,一個寒冽冷漠的男子,全身散發出微微的溫暖。

    那個“朋友”,是他很喜歡的女子嗎?

    她喜歡他的表情,也喜歡這個話題,喜歡到忘記她提醒過自己千百次,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於是不由自主地,她靠近他,仰望他的臉。

    從這個角度往上看,可以看見他陶醉的眸光,那個女孩……一定讓他愛進心底、刻進骨子裡。

    “然後呢?”顧綺年問。

    一句“然後呢”,衛翔儇這才發現,已經很多年了,他沒有與任何人討論過蕭瑀,他根本不想說、不願提,因為他害怕,害怕撕開那層皮,發現裡面依舊血肉模糊,依舊腐肉生蛆。

    回望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蕭瑀一樣大,一樣亮,一樣乾淨、清晰,一樣會在裡頭映出一個衛翔儇。

    然後,他清楚地看見自己了,在她眼裡,一個寂寞孤單的自己。

    再然後,他出現說話欲望,他想推開寂寞,他想讓顧綺年謀殺自己的孤單……是的,即使很清楚,顧綺年是個多麼危險的女子,他還是喜歡上她了。

    真糟糕,也真不理智,但他不想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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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6: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無緣的緣(2)

    拉起她的手,衛翔儇帶著她走過菜圃,走過池塘,走到那個新架上的秋千旁。

    被他拉著的手,有絲絲的微麻感,她想哭,卻不知道為什麼,就像她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地想要……就這樣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他走到哪裡,她便到哪裡。

    睜大眼睛,努力看清楚他的背影,但是淚水漫過,模糊了視線。

    她不懂、不明白、不清楚、不確定……為什麼這一刻,她想要與他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多荒謬,多滑稽?他是誰、她又是誰啊!明知道兩人之間是千山萬水,她不會擁有他的一生一世,而她……留在他的身邊,她只能被禁錮,她怎能如此想像,怎能如此無知?他不會是她想要追尋的人生,她應該離得他遠遠的,她要保有自己的心,不要被偷取才對。

    她不想哭,但淚水滑下,莫名其妙、無原無由地,滿腹委屈上升。

    她不知道自己的委屈從何而來,但她想撲到他懷裡哭。

    強行拉出理智,逼迫自己深呼吸,在他轉身之前,顧綺年抹掉頰邊淚水,在他的視線對上自己的之前,她拉起一抹淡然笑意,最後,在他懷疑之前,她坐到秋千上。

    腳點地,略施力,蕩著蕩著,她越蕩越高,讓揚起的夜風吹幹淚水、吹走無名的傷心。她蕩得很高,幾乎要蕩得比圍牆還高。

    他在旁靜靜看著,笑了……她連蕩秋千都和蕭瑀很像。

    怎麼辦,他越來越無法把她和小瑀分隔開,他越來越喜歡和小瑀很像的顧綺年。衛翔儇坐在另一邊的秋千上,慢慢蕩著,蕩著他的心情,也蕩著他不堪回首的舊情。

    “我一出生就高高在上、身分尊貴,可是我很寂寞,爹死了,娘不疼……”

    他不只談蕭瑀,也談自己,因為他的童稚年少和蕭瑀無法分割,她是他晦暗歲月裡的光明,是他蒼白年少時期的甜蜜。

    她聽著聽著,秋千慢慢停下,只餘微小的晃動,她認真聽著他的故事,卻無法忍住掉淚的衝動,明明是甜蜜的記憶,她偏偏聽出滿腹心酸。

    “……我為她架秋千,她卻老在秋千上嚇掉我半條命,她想蕩得再高、再高、再高,她說:‘蕩得夠高,我才夠看見外面的世界。’

    “她想像他的父親那樣,走過五湖四海,看遍山川大岳,可是蕭叔叔只想把她養成大家閨秀,尋一門好姻緣,保她一世平安富貴。

    “所以廚房成為她最快樂、最幸福的空間,她經常做糖給我吃,各式各樣的糖果,她說最喜歡看我吃糖的模樣,她說我的笑會讓她有莫大的幸福感,於是慢慢地,我喜歡上甜甜的滋味……”

    回憶往日,他在笑,她卻在哭,很不協調的畫面,可是他高興,她也開心,為著同樣的一段故事。

    她哽咽地問:“後來呢,小瑀過得好嗎?”

    她知道,他過得不好,即使榮華富貴,即使妻妾成群,但他冷冽的眸光、僵硬的表情,在在告訴她他過得不好,那麼,至少小瑀要過得好……

    “她應該……很好吧?她的丈夫很上進,現在已經是朝廷的二品大員,深受皇帝看重,她的丈夫除了她之外沒有侍妾通房,她有一兒一女,家庭和諧,而蕭叔叔給的嫁妝,足夠令她一世富足。她應該很好……”

    聲音漸漸低沉,月光隱在雲的後面,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也看不清她的眼淚,只聽見池塘蛙鳴,一聲接過一聲,尋找它們的愛情、它們的伴侶。

    良久,她輕歎。“總覺得用盡天下藥石,也解不了相思之毒,總怨恨那年檫肩而過的緣分,花開花又落,無法永恆,總是相信可以一雙人、一生世,卻不曉得每段故事都會時過境遷,也許,愛情這種東西只適合淺嘗,不適合酣醉。”

    他苦笑同意,“聰明人應該懂得進退,生命會脫變,滄海會變桑田,執念不是好事,但是……沒有小瑀,還有誰可以與我笑談風月?”

    所以他的生命再沒有風月,沒有停駐在唇齒間的甜美。

    衝動地,顧綺年想舉手毛遂自薦,想告訴他:選我吧,讓我陪你一段風月。

    蕭瑀放聲大哭,哭得悲傷難抑。

    怎麼辦?她錯了,不該當個乖乖女,她應該憑自己的能耐,走出這四面圍牆,應該用雙手拼搏出一片天地,那麼現在的自己會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她不會茫然無助,只能等待命運結局。

    她的爹沒有罪,她沒有做錯事,朝廷窮不是爹的過錯,他們不可以又要蕭家的錢,又要爹的性命。

    可是她無能為力啊,她有滿肚子的話卻無處可說,她連事情的經過始末都弄不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整蕭家?

    她確定爹不可能造反,不會是敵國的探子,哪個做生意的不希望國家和平,戰事不興?試問:世道不寧,如何能掙下大把大把銀子?

    這是絕絕對對的栽贓!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就因為爹沒有官身背景?因為商家是最卑賤的存在?因為懷璧其罪?

    呵呵,沒錯,這才是爹最大的原罪,他不該努力上進,不該賺太多令人眼紅的錢,不該成為焦點,懷、璧、其、罪……

    可她不能讓爹死得冤枉,她必須做點什麼。

    去找阿儇吧,他是她唯一的支柱,她只能靠他。

    即使他們才剛為出征一事大吵。

    怎麼能不吵?阿儇才十六歲,十六歲的孩子懂什麼?背背兵法、練練武功就能上戰場?戰場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那裡的青草是用鮮血灌養的,建功立業不能急在一時,沒有性命,功業有什麼意義?

    阿儇憤怒,氣她不懂男人的雄心壯志,他說光陰似箭,時不待人,半生戎馬、霸業將成,他要成就一番經天緯地的大事業,怎能像婦孺一般被限於局促之地?

    他們大吵一架,三天沒見面。

    天曉得,短短三天,蕭家竟會發生這種事。

    蕭瑀喚來下人,取水淨面,她必須去見阿儇,為了父親。

    但是阿儇竟然不肯見她?

    她不相信阿儇這麼狠心,固執如她,一次、兩次、三次敲開靖王府大門,最後她進去了,沒見到阿儇,卻被領到待春院。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王妃,她很美,細膩的鵝蛋臉和深邃的丹鳳眼相得益彰,她通身洋溢著成熟和豁達的韻致,隨著她的步伐,鸞鳳金步搖輕輕晃動,說不出的端莊淑雅。

    只是她的眉心微蹙,有胭脂也遮掩不了的蒼白。

    “你是蕭瑀?”王妃看著她,心中忖度,是個眉目清秀的好孩子,可惜與儇兒不相配,難怪皇上會拿蕭家開刀。

    “是。”

    “你來,是府裡發生什麼事嗎?”

    她太急也太慌張,她以為王妃和阿儇一樣會愛屋及烏,想盡辦法幫助自己,於是把父親的事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我發誓,爹絕對沒有通敵賣國,那不過是朝廷缺銀子,需要蕭家的錢罷了……”

    王妃輕歎,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詞,就不怕話傳出去,落個滿門抄斬?難怪皇上會強烈反對,這麼沒心計的女子,確實不宜站在儇兒身邊。

    若只是當個通房侍妾也就罷了,偏偏儇兒要用戰功換得婚姻自主,想與蕭瑀一生一世、一雙一對。

    皇上明白儇兒固執,他心性堅定,難被左右,這才同意讓儇兒去那修羅戰場,他是想支開儇兒、毀掉蕭家,可這樣一來,儇兒能不恨皇上?

    父子不能相認已是天倫悲哀,若是再心存怨懲……

    她鑄下的大錯,怎能讓兩個男人來承擔?就讓她來當這個惡人吧,讓儇兒的心結落在自己身上。

    緩慢地,王妃開口,“你真的認為,你爹的罪只是因為懷璧其罪?”

    “不然呢?”不是因為爹的錢?不是因為朝廷面臨戰爭,戶部喊窮?

    “你知不知道,儇兒的父王早殤,皇帝與靖王兄弟情濃,從小便看重並且大力栽培儇兒?”

    “是。”蕭瑀嘴上應和著,但她知道的遠比王妃說的更多。

    皇帝看重阿儇,才不是兄弟情濃,而是父子情深,不能說的血緣關係,礙於皇家顏面,不得不藏著掖著,兄弟情濃?那不過是塊遮羞布。

    “儇兒今年十六了,皇上替他挑一門好親事,是葛相爺家的千金,但儇兒打死不點頭,他說要親自挑選王妃,猜猜,他想娶的女人是誰?”

    她沒等蕭瑀回答,緊接著往下說:“儇兒想娶你,他不要側妃侍妾,只要你,但,這是不可能的,蕭家只是小小商戶,儇兒卻是尊貴王爺,是各方勢力都想拉攏的物件,朝臣不會同意,皇上更不會點頭,所以,明白了嗎?”

    像是被一柄劍刃直沒入胸口,紮進血肉的疼痛清晰。

    蕭瑀目光一轉,凝結在王妃身上。

    是,明白了,皇上替阿儇選的人,定是可以和未來太子站在同一邊,襄助新帝的家族,所以皇帝非要阿儇上戰場,他必須支開阿儇、對付蕭家,他日阿儇光榮凱旋,蕭瑀已成一場舊事。

    這樣一想,全通了,是啊,朝廷要錢而已,何必非要弄出這樣一條大罪。

    叛國?小小商戶,叛國能得到什麼好處?未免太過牽強。

    這場禍事的目的不過是要毀了爹、毀了自己,好替那位相爺千金辟一條錦繡大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沒有掙扎逃脫的權利,只有上刀山、下油鍋的結局。

    恍然大悟,悲涼浮上,蕭瑀冷了心、寒了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對方。“王妃能建議我該怎麼做嗎?”

    王妃垂眉,蕭瑀沒心計,卻是個懂事、能屈能伸的,幸好如此,若是和儇兒一樣,是個犯倔驢子,她就真的沒辦法了。

    “若你願意立即嫁人,我可以保你父親一條性命。”

    王妃很清楚,蕭瑀不能死,她死了,儇兒將會一世抑鬱,或許永遠不肯成親,所以蕭瑀必須嫁人,還得嫁得好,那麼償兒會成全她的幸福,也會試著讓自己放下。

    心被撕裂,疼痛在每個毛細孔中竄延,蕭瑀無法點頭,無法說好,她以為自己的幸福是和阿儇掛在一起的,沒想到……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唇舌間化開,淚翻滾……

    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她知道世界不會照著她的意願走,她知道在走進待春院的那一刻,她的愛情就斷了線。

    呵呵,穿越人的天真,以為愛情至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發生,誰知道,在絕對的威權底下,愛情只能曇花一現。

    “願意嗎?”王妃凝聲追問。

    她彎身,雙膝跪地,“多謝王妃仁慈。”

    比起死,不過是逼婚,確實很仁慈,是不?諷刺的笑凝在嘴角,仁慈……

    “回去備嫁吧,皇上會親自為你賜婚,讓你風光出嫁,以後忘記儇兒,和丈夫好好過日子吧。”

    蕭瑀定眼望住王妃,像是想看清楚什麼似的。

    但,哪看得清?她只是一顆棋子,只能隨著別人的意志起舞,她走的方向不是她要的,她的人生是操控在別人手中的不歸路。

    可笑吧,她被操控,卻要自己承擔後果.,別人逼著她不幸,她卻必須把日子好好過。這是什麼神邏輯?這是什麼鬼定理?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世界?

    誰來告訴她,沒有阿儇,日子要怎麼“好好過”?她要怎麼快樂、怎麼幸福?怎麼把自己泡進蜜糖裡?

    沒有阿儇,哪還有說不完的話、聽不完的笑聲,哪來的欣喜若狂,哪來的幸福纏綿?

    再也不能了,活了兩輩子,還以為終於找到愛情,終於可以勇敢一回,沒想到……通通沒有了……

    蕭瑀躲在屋裡,整整哭兩天,她沒能見阿儇最後一面。

    一個月後,她的父親改名換姓,成為名不見經傳的升鬥小民,而她帶著嫁妝嫁進劉家,成劉家新婦。

    她不能反抗,只能對著聖旨磕頭謝恩。

    諷刺嗎?當然是天大地大的諷刺,朝廷拿走蕭家財產,匆匆忙忙地把十三歲的她嫁掉,然後她還要心懷感激,跪地謝恩,真是……噁心……

    顧綺年猛然驚醒,圓瞠的雙眼在黑暗中尋找焦距,不知道是哪裡的利爪,狠狠地朝她的心臟撓著、撕扯著,一下一下抽搐的疼痛。

    鼻中微酸,眼中腫脹,她再也抑不住淚意,垂陣,濕了雙睫。她不自覺地抱緊棉被,頭緊緊抵著,心中五味雜陳。

    那不是她的記憶,可是蕭瑀的哀慟卻一陣陣傳到心中……

    盼過幾個人,進過幾座城,為何今生相遇卻不能相認。

    是誰傷得太深,再不敢愛別人。

    人去樓空荒煙蔓草,夢無聲。

    時光飛,流星墜,狂風吹,寒雨夜。我尋你三界,圓無緣的緣……

    顧綺年放下棉被,傾耳細聽,是誰在唱歌?是誰在哀泣?是誰今生相遇卻不能相認?又是誰尋誰三界,想要圓起無緣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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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7: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根本是一座牧場(1)

    柳姨娘和喜雀趴在冰冷的地磚上,身上星星點點的濺滿鮮血,眼看只剩一口氣了,柳姨娘早已忍受不住畫押,喜雀還在硬撐著。

    葛嘉琳冷酷地笑著,以為攀咬上自己,就能無罪升天?可惜了,案子是她審的,就算她是兇手,也不會被髒水波及。

    “怎樣,能畫押了嗎?”她慢條斯理地問。

    十天過去,爺遲遲沒進後院,是生氣自己沒讓這個案子了結?

    肯定是,家醜不能外揚,張柔兒是皇后娘娘的人,萬一事情從她嘴巴傳揚出去,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足夠那些閑著沒事幹的禦史大作文章。

    爺的名聲,她得好好護著。

    葛嘉琳笑望張柔兒,以為這樣便贏了嗎?還沒呢,往後的路長得很,希望她能走得像現在這麼穩。

    喜雀破罐子破摔,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決定賭一回。“畫押?行!但上頭得添上一行字,載明此事是受王妃指使。”

    葛嘉琳雙眼射出一道淩厲眸光,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走到喜雀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往上扯,逼得喜雀不得不抬頭與她對望。

    “瞧瞧,都打得吐血了,還想攀咬說謊?當真以為本王妃是吃素的。”

    吃素?客氣了,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我、沒、說、謊!”

    “你承不承認說謊不重要,我這裡多得是證據,快點畫押吧,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不……”喜雀硬聲相抗。

    葛嘉琳輕笑兩聲。“真不曉得你的皮肉是什麼做的,難不成天底下真有銅皮鐵骨這回事?讓我猜猜,你這麼倔強是在等什麼?等……哦哦,等你那個叫阿奇的幹弟弟向王爺稟報嗎 ?四、五……罪狀可不少呢。”

    葛嘉琳的話像一把火,瞬間燒掉她最後一絲希望,阿奇不在了?那她的爹娘呢?她的哥哥嫂嫂呢?

    “看來,你終於想通了?沒錯,你爹娘兄嫂是死是活還得看你的表現。怎樣,要招認不?你畫押,本王妃便保你父母兄嫂無事,如何?”

    淡淡的冷笑凝在眼底,她這可是要用四條性命換喜雀一條命呐,怎麼算都是她吃虧,不過無妨,她是王妃嘛,是該大氣些。

    喜雀恨得用頭撞地,那些人、那些事全是王妃一手策劃,可現在全要她擔上?她何德何能,三個女人、四個孩子,七條性命呐,真是好算計,她還能說不?不能啊,她親人的性命全掐在她手上。

    不公平!就因她出身低賤便輸人一等?她不甘心呐……頭恨恨地往地上撞去,倏地,一朵血花在地板上綻放。

    葛嘉琳嫌棄地踢喜雀一腳,冷笑道:“別急著死,先畫押再說。”

    淚水嘩啦嘩啦流下,她趴起身,手指沾著地板上的鮮血,在狀紙上押下指印,那是她的血、她的冤,她發誓,會在冥府等著王妃並肩同行!

    夏荷把畫押過的紙張拿到主子跟前。

    她看一眼夏荷,微皺眉,翡翠沒了,春梅死了,這個夏荷卻怎麼都看不順眼,算了,再買幾個丫頭回來調教吧。

    “你去請唐管事過來。”

    “是。”夏荷領命。

    葛嘉琳對外揚聲喊,“來人,把喜雀拖下去杖斃,柳姨娘灌啞藥,丟出王府。”

    很快地,幾個粗使婆子進門,把喜雀、柳姨娘強拉下去,一時間求饒聲、呼救聲不斷。

    葛嘉琳充耳不聞,她笑望站在旁邊的張柔兒,問:“本王妃這樣的處置,不知妹妹是否滿意?”

    張柔兒身子一抖,嚇得雙膝跪地、頻頻磕頭,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到這樣的事情裡,第一次看見葛嘉琳明目張膽的殘暴,她的身子僵硬成冰,說不出的恐懼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多、多、多謝、謝王妃,作、作主……”

    怕了?怕了就好,還擔心她一臉無畏呢。

    唐管事進門時,喜雀、柳姨娘已經處理完畢。

    靜思院裡靜悄悄地,只有奴婢們小小的交談聲,誰也不敢拉高嗓子,都怕下一刻,趴在院子中間受刑的就是自已。

    喜雀死了,柳姨娘怕也活不下去,後院裡最熱鬧的時候,曾經有過八個姨娘,全是賢德寬厚的王妃娘娘親手挑選的。短短幾年過去,死的死、殘的殘,這會兒就算誰再有心思,也不敢放在王爺身上。

    唐管事進屋,躬身問:“不知王妃有何命令?”

    “唐管事請坐。”

    待他坐定,葛嘉琳讓夏荷送上新茶。

    她笑得滿臉春風,溫柔道:“這是喜雀和柳姨娘畫押的口供,連同過去的事,講得清楚分明,我已經罰了她們,還請唐管事轉告王爺一聲。”

    “王爺近日都沒回府,這些口供……”他抱歉一笑。

    “沒回府?王爺去了哪裡,朝事忙嗎?”

    “許是過一陣子,爺心情好便回府了。”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但重點是“爺心情不好”,為什麼不好,自然是後院不安寧,為啥不安寧,還不是她沒把後院管好。

    葛嘉琳輕咬下唇。“倘若王爺回府,還請唐管事把喜雀和柳姨娘的事稟報上去。”

    “是,不過……口供裡的事,與王爺知道的似乎有些出入,王妃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王爺親自交代要再嚇嚇王妃,眼看王妃倏地發白的臉色,這樣……算是嚇著了吧?

    葛嘉琳一愣,問:“唐管事的意思是……”

    “爺手裡有些東西,這口供……”他搖搖頭,站起身,暗示得夠清楚了。“奴才告退。”

    葛嘉琳定定看著唐管事的背影,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份口供只是欲蓋彌彰,王爺早就調查過?怎麼辦,有了慧全大師的話,再加上這一茬,她還能把王爺攏回嗎?

    不行,她要想辦法,讓王爺知道她的重要性,讓王爺知道她可以幫助他多少,如果王爺是站在甯王那邊,那麼她可不可以從二皇子那裡……

    新屋子蓋好,烤爐砌成,後面五間新屋子住了莫離、衛左和四個婢女。

    王爺聘一位舉子為春天、夏天啟蒙,姓柴,曾經為官,據說學問不錯,可惜時運不濟,被政敵弄下政壇,他為人嚴謹負責,而春天、夏天乖巧聰明,有嚴格的夫子在,學問日見長進。

    四個婢女年紀在十三到十五歲之間,容貌清秀,優點是手腳麻利,勤奮上進,願意學習,有她們當幫手,顧綺年空閒下來的時間多了。

    她們見顧綺年會寫字,滿臉豔羨,姑娘冰上到書案邊呢,四個人就搶著替她取筆、磨墨、鎮紙,談笑間,顧綺年給她們取了新名字——紅兒、袖兒、小添、小香,顧綺年把自己當成爺兒們了,有美婢紅袖添香,日子過得益發逍遙。

    待春院有了扇新大門,進進出出不必坐雲霄飛車,這點讓顧綺年最高興,她修修改改寫下幾張新食單,親自走一趟福滿樓,八百兩紋銀入袋。

    照理說,六張食單拿不到這麼多銀子,但她手把手教大廚做了一道鳳梨炒飯。

    濃香、味甜再加上淡淡的酸,以及蝦子和肉類的鮮美,把飯擺進挖空的鳳梨時,還沒上桌呢,就引得滿屋子廚師垂涎。

    聽說這道菜是皇太后生辰時要呈上的,許掌櫃承諾,要是到時這道菜得到頭名,他會親自給她送紅封來。

    回到待春院,她警告衛左,要是再敢碰她的錢,永遠甭想吃她做的菜。

    衛左那張臉全寫上無奈了。

    八百兩想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買下鋪面,根本不可能,她只能在莫離的幫忙下,賃一間舊鋪子。

    那鋪子原先是賣布料的,鋪面不大,小小的一間,但優點是有後院,有井、有門,若日後生意好轉,可以在院子裡蓋廚房。

    鋪面陳列商品的架子,都是到木匠家裡挑現成貨色,剛開始做生意而已,顧綺年沒打算做得太大,架子擺放好就可以準備營業。

    比較特殊的是,顧綺年堅持把牆壁漆成深深淺淺的粉色,一進到鋪子裡,窗明几淨,有微甜微暖的溫馨感,外面的招牌連同兩扇門雕成一片花海,上了粉色的漆,花朵上面有兩個大大的字——甜田。

    還沒開幕,這個與眾不同的招牌已經吸引不少人前來。

    顧綺年忙得腳不沾地,要注意鋪子裝修,決定出售的商品,設計包裝,決定宣傳等等事宜。酥油、牛奶已經得到何大叔口頭同意,讓她意外的是,何大叔竟也答應每日供應新鮮雞蛋。

    換上一襲淡紫色的長衫,腰間系一塊玉佩。

    衛翔儇對顧綺年相當大方,拿走她兩套舊衣衫,卻送上滿櫥櫃的新衣和首飾。

    那個晚上之後,他們經常在秋千架上聊天。

    顧綺年滿腦子裝的都是蕭瑀的故事,日思夜想,夢境裡,她化身成蕭瑀,經歷著一段一段她與衛翔儇的曾經。

    這種感覺很怪,卻也很甜蜜,但她對誰都不說,只是自己一個人,暗暗地、偷偷地,享受這份不屬於自己的甜蜜。

    也許談得夠多,也許衛翔儇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傾聽物件,他漸漸對她產生某種信任,偶爾會告訴她一些朝堂上的事、王府後院的事,以及……他把甬道那頭的屋子改建成書房,在那裡與幕僚商談國事。

    後面這事,顧綺年認為衛翔儇是在試探她知不知道密道的存在。

    他根本不必試探,衛翔儇一問,她立刻自動招認。

    她理直氣壯為自己發聲,“被打入冷宮,無米無菜,我總得想辦法求生存,那條甬道是老天爺給我的一線生機。”

    衛翔儇看一眼裝可憐的她,笑道:“你未免生存得太好。”

    說到這一點,她用力點頭、用力承認,眼底還伴隨兩分驕傲。“確實,我不是個自誇的人,但我很難否認自己的實力。”

    她的驕傲讓他笑到直不起身。

    衛翔儇說,從衛左稟報那鍋啥都沒加卻讓他垂涎三尺的魚湯開始,他對她就起了興致。

    即使他不斷否認她、抹黑她,不斷提醒自己她是上輩子殺害過他的女子,衛翔儇還是無法壓制住滿肚子好奇。所以他派來莫離,沒想到人為五斗米折腰,沒節操的莫離一頓飯就棄械投降。

    他說:“你整理待春院的事我都聽說了,可是親眼見到時還是難以想像,一個荒廢的園子,一個滿王府人人畏懼的鬼地方,你竟然把它變成家。”

    這是他最大的震撼,孩子的笑聲,雞鳴鴨啼,連煙囪裡冒出來的陣陣白煙都讓他倍感溫暖,即使矛盾掙扎不停衝撞,他還是……不想離開。

    “人之所以畏懼是因為陰影,孟側妃的陰影珞在不少人心底。”她輕鬆說道。

    “你不怕鬼?”

    “怕,是人都會恐懼無法掌控的事,但平生不做虧心事,舉頭三尺的大神明,除了記錄人的好壞,也會護佑好人,報應壞蛋。”

    衛翔儇呵呵大笑,“這話不准,有沒有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比起活得久,我更寧願活得好,比起量,質更重要。”

    “你在這裡住,真的沒聽見鬼魂哭泣?”

    衛左說,莫離的哭聲之淒厲,別說人比不上,鬼都要自歎弗如,可是她屋子裡就是沒有半點動靜。

    “隱約有聽見過,可是要把鬼屋變人居,我每天都累到四肢無力,哪有力氣去接受驚嚇?常常是拉過被子蒙起頭,又睡熟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卻引來衛翔儇的捧腹大笑,還笑到不可遏抑。

    這是怎麼回事?累得熟睡很好笑嗎?

    可人家是王爺,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和當奴婢的不同。

    奴婢的想笑,得先看看主子心情好不好,想哭,得擔心會不會觸了主子黴頭,喜怒不形於色啊,她一直以為那是大人物需要具備的心理素質,沒想到小小奴婢也得要有這等修養。

    離題了,顧綺年很少在穿戴打扮上花心思的,但今天例外。

    今天衛左要帶她去見見何大叔,還沒碰面,她已有預感,自己會喜歡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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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根本是一座牧場(2)

    因為知道她要開鋪子,何大叔竟然說:“要開鋪子嗎?那得多養幾頭牛,多做點酥油才成。阿左,你回去告訴顧姑娘,別擔心,她需要什麼,我都會給她備上。”

    她很想知道,為什麼何大叔對自己這麼好?

    衛左思前想後,好半天才回答,“何人叔前頭妻子生了個閨女,也是個喜歡下廚的,許是姑娘上回讓我送的那只燒鴨,讓大叔想起閨女,心疼了。”

    “他閨女不在了嗎?”

    衛左搖頭說:“倒不是,聽說是嫁得遠,好幾年都沒能見上一面。”

    走出房門,衛左看見淡施脂粉的顧綺年,眼睛都快轉不開了!

    一對濃如墨染的眉毛,挺翹的鼻子,嘴唇小巧而飽滿,臉蛋像煮熟剝了殼的水煮蛋一般光滑,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粉妝玉琢般……

    呼,要是王爺看見,還能忍得住?

    莫離發現他的表情,沖上前一掌往他後腦巴下。“幹麼啊,色迷迷的,你不會有非分之想吧?”

    衛左嚇一跳,哇啦哇啦叫,“你這麼粗魯,不怕衛右在外頭找個溫柔的?”

    莫離傲氣挑眉。“不怕,如果他喜歡溫柔的,怎麼會瞧得上我?”

    “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你再不收斂點,日後有你哭的。”

    “放心,男人不行換個新的就好,我才不會哭呢,要哭,也得讓衛右哭啊。”

    衛左哀號一聲,特心疼他的兄弟,怎麼就魔怔了,會看上這女人?

    “不要鬥嘴,我們快去何大叔家裡,有時間的話再繞到鋪子看看。”

    莫離猛點頭,說道:“是是是,你們早點去,早點回。綺年,我撈一些蝦子,今天晚上做鹹酥蝦吃,好不?”

    顧綺年問:“嘴饞了?”

    衛左似笑非笑,覷一眼莫離,代她回答,“不會是……衛右要回來了吧?”

    “衛右”兩字如雷灌耳,卻始終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今兒個終於要見正主兒了,顧綺年笑開,拍拍她的手說:“鹹酥蝦哪夠,衛右要回來呢,殺只雞吧,先整治好,我回來給你們做鹹酥雞。”

    聽顧綺年這樣說,莫離抬頭挺胸、得意非凡地瞄衛左一眼,往池塘方向跑去。

    衛左和顧綺年走出門,並肩幾步,猶豫半晌,顧綺年方才低聲說:“如果衛右對阿離也有那份心思,你……就別為難自己了。”

    衛左聞言,微愣,她看出來了?

    可不是嗎?這麼聰明的女子。垂下眉睫,衛左不否認,“我明白的。”

    顧綺年欷籲,愛情就是這樣折騰人,你愛的,不愛你,愛你的,你不愛,要碰到兩邊的天線接收到同一個頻率,何其困難?

    那麼,她和衛翔儇之間接收到同樣頻率了嗎?

    眉心微鬱,苦苦一笑,怎麼能呢?他還有一院子的妻妻妾妾,聽說剛送走兩個,立刻抬進四個,都是良家子,一個個貌賽西施。這樣的男人,即便是再喜歡她也招惹不起。

    還是當朋友吧,說說心事、分享喜樂哀愁,把感情停在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安全界線,哪天再見不著了,只會傷心兩天,不會傷心兩年,年深日久的,再想起彼此只有淡淡的微甜。

    應該把心思放在經營上才對,那才是她的未來。

    她比誰都清楚,把未來寄託在遙不可及的男人身上,就真的和衛左一樣是為難自己了。

    何大叔的家在京郊,聽說他很能耐,和一般的莊稼漢不同。

    幾年前,他剛搬過來時只買下十畝田。

    當農夫的,能一輩子守著十畝田就相當了不起,但何大叔在短短幾年內從十畝田擴充到兩百多畝,現在儼然成了個小地主。他永遠清楚,種什麼可以收到最大的利益,絕不跟著別人搞一窩蜂,他永遠曉得,如何讓自己的糧米用最好的價錢賣出去。

    賺了錢,別的不做,光是買地,要是換別人,有這麼精明的腦子早就棄農從商,讓自己過上炊金饌玉的好日子了,可他偏不,把地租給別人耕作,不必日日下田就能喂飽一家人後,就開始侍弄那幾頭牛,成天擠牛奶、做酥油。

    衛左問過何大叔,為什麼不做生意?何大叔笑著回答,“木秀于林非好事。”

    看來,是個念過書的。

    馬車直到何家大門前才停下,那是座三進宅子,在郊外這裡是很顯目的地標。

    顧綺年下了馬車,敲門,一名僕婦上前開門,看見衛左熱情招呼——

    “是衛爺來了,快請進。”

    顧綺年跟著衛左走進屋子,院子裡傳來淡淡的桂花香,她喜歡這個味道,她擅長做桂花酵。

    走近屋前,聽見小孩朗朗的讀書聲。

    衛左說過,何大叔已經四十出頭,何大嬸卻還不到三十歲。

    那年發大水,何大嬸盧氏和弟弟一路逃難到京城,何大嬸病得連水都喝不下了,是何大叔伸手,解了兩人之困。

    然後就像戲文上演的那樣,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現在何大嬸和何大叔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四歲、一個六歲,一家人在一起和樂融融。

    聽見僕婦稟報,屋子裡飛快沖出兩個小孩,看見衛左,往他身上一撲。

    衛左同時把兩人一起抱起來,嘻嘻哈哈笑不停。

    “小楠、小楓快下來。”何大叔跟在兒子身後出屋,迎接客人。

    衛左把孩子放下地,從懷裡掏出兩個紙包給他們。“這是顧姨做的,跟姨說謝謝。”

    兩個長相很可愛的小傢伙樂呵呵地說謝謝後便跑開了。

    衛左幫兩人介紹,“這是何大叔,這是顧綺年顧姑娘。”

    他們彼此打量對方。

    這……哪是個莊稼漢?分明是個讀書人,長身玉立,朱面丹唇,文質彬彬,一雙眼睛深邃幽遠、內斂沉靜,四十幾歲的男子卻保養得像三十歲,顧綺年看他看得出神了。

    不是因為他長得太出乎意料,而是一股無法形容的親切感在心底橫衝直撞,單單一眼,她就喜歡上對方。

    何宇杉也打量著顧綺年,是個年紀輕的姑娘,容貌非凡、氣度沉穩,一身打扮清麗脫俗,長睫彎彎、五官明媚,根本是蟾宮中走出來的仙子。

    衛左經常來買牛奶酥油,他不肯收錢,衛左便一趟趟送來“顧姑娘”做的甜食、菜點,她的手藝好到驚人,全家都喜歡她做的吃食,但他除了喜歡,還有一層濃濃的心疼感,她的菜讓他想起遠嫁的女兒,想起前妻過世時,父女相依為命的幸福時光。

    妻子老問:“為什麼做那麼多酥油?又吃不了。”

    誰曉得,他這是在為女兒備下的,他的女兒也愛做點心,可外頭沒人賣酥油,也許有一天,女兒到處找酥油,找著、找著就找到回娘家的路……

    “快進來坐。”何宇杉把兩人迎進屋裡。

    後頭盧氏聽見衛左來了,忙領著弟弟一起過來迎客。

    盧氏樣貌一般,但笑容真切,素肌淡眉,圓潤的面容沒有半點棱角,讓人一見便覺可親。

    盧氏的弟弟叫盧煥真,二十歲,身材偏瘦,皮膚黝黑,但一雙眼睛炯亮有神,看得出來是個聰明人,他說話誠懇、行止有度,何宇杉把他教得很不錯。

    顧綺年把提籃放到桌上,再把裡面的紙包一個個打開,那是她擬好要賣的甜點,有蛋黃小餅、葡式蛋塔、杏仁瓦片、菊花奶酥、檸檬小餅、杏仁酥、貢糖、堅果牛奶糖、南棗核桃糕……等十五種。

    看著滿桌子亮精緻的點心,眾人食指大動。

    顧綺年說:“大家試試。”

    每試一種,都會有人發出低低的驚歎,這種點心從未在外頭見過,要是開鋪子肯定能賺錢。

    盧煥真的眼睛亮了,何宇杉眼底沒有妻弟的驚豔神色,只是細細品嘗。半晌,抬眼微笑,“顧姑娘做的點心可以賣。”

    “那麼何大叔願不願意和我合夥?我不方便經常出門,更不方便看鋪子,如果何大叔能幫我做這門生意,我會感激不盡。”

    打從衛左嘴裡曉得何大叔的能耐後,她就想讓何大叔幫她看著鋪子,再帶上紅兒、袖兒,那兩個丫頭嘴甜又精明,肯定能讓生意有所助益。

    “甜田”是她的第一家鋪子,但不會是最後一家,她需要有個能耐人幫著打理,終究她擅長的是做吃食而不是做生意。

    “不行。”

    何宇杉的拒絕讓顧綺年措手不及,她誤解了?何大叔並沒有那個意思?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她多養幾頭牛,增加酥油產量,為什麼要為她蓋雞舍、養蛋雞?

    “是分成的問題嗎?這點可以談!”顧綺年急忙道。

    “不是銀子或分成的問題,而是我答應過故人,一世不再涉及商場、不經營鋪面,很抱歉,這個忙我不能幫。

    盧氏見丈夫堅持,心裡雖覺得可惜,卻不發一語。她知道京城裡的有錢人多著呢,若是賣這些點心,絕對可以生意興隆,可家裡一直都是丈夫作的主,她不會違逆。

    盧煥真發亮的眼睛黯淡下來,心事重重的,有種說不出口的遺憾。

    衛左見狀,想再勸勸他,何宇杉卻笑著說——

    “我不能行商,不過煥真可以試試,他跟在我身邊學了不少年,這樣一間小鋪子,恰好讓他練練手,如果顧姑娘姑娘信得過我,我推薦煥真,如何?”

    這話說得隱約,但顧綺年聽懂了。

    他答應過故人,不涉及商場、不經營鋪面,但如果隱身在後,指點盧煥真就無所謂了。笑意瞬間揚起,顧綺年看見成功在望。“太好了,謝謝何大叔,這分成的事,還是要算清楚的,我會擬一張契書給您過目。”

    “這倒不必,如果姑娘願意,每年就撥一點紅利給這個小子吧,他也該攢銀子娶老婆了,總不能老讓姊夫養著吧。”

    何宇杉此話一說,盧煥真紅了臉,他抓抓頭髮,笑得憨厚。

    “應該的,還請盧大哥盡心,若生意蒸蒸日上,定不會虧待盧大哥。”顧綺年大方道。他們又談了些生意上的事,盧氏留兩人吃飯。

    吃過飯後,何宇杉問:“姑娘要不要去看看我養的牛和雞?”

    “好,請何大叔帶路。”

    顧綺年壓根沒想到,這哪是多養幾頭牛、幾隻雞,這根本是一整座牧場!她驚訝得說不出話。

    “何大叔,你怎麼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樣的規模就算有足夠的銀子撐著,也得花幾個月功夫。

    “從你讓阿左拿來的第一包酥餅開始,你說要是有烤爐,可以做得更好,你說每個人的夢想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想倚靠男子終老……從那個時候我便明白,你非池中魚,早晚你會替自己想到辦法,會完成一個不需要男人的夢想。”

    他歎口氣,很多年前,閨女也跟自己說過相同的話,他卻笑著戳破她的夢想,告訴她,女人的一生平安順遂最重要。

    要是早知道自己不能護她一世,他一定會試著幫助她完成夢想,他後悔了。

    “既然雞和牛都養了,何大叔要不要再幫我養豬、養鴨子、養鵝。”

    “行!”他指著眼前那一大片地,說:“你把這塊地買下來,我就養。”

    這是塊好地,有河川流經,養鴨子再好不過。

    轉身,顧綺年向何宇杉深深一鞠躬,承諾,“我會的,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買下這片地。”

    “好丫頭,何大叔看好你!”

    “請何大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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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7: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蕭瑀已經死了(1)

    顧綺年忙得熱火朝天,衛翔儇更忙。

    他並沒有透露太多朝政大事,但從他進入密道的次數和時間長短來看,朝堂裡肯定有麻煩事發生。

    烤餅乾對顧綺年而言不是大挑戰,但自己吃和販賣是截然不同的事。

    她把賣的甜點分成小包裝和禮盒裝兩種,小包裝比較簡單,小添的手巧,給她各種不同顏色、不同材質的紙張,她就能做出漂亮的包裝袋。

    起初一色一款,後來經過顧綺年指點,她也能弄出兩色、三色的包裝袋。

    禮盒就無法自己來了,幸好盧煥真提早上工,顧綺年讓他接洽做紙盒的鋪子,幾天下來,她發現不管有沒有何大叔在背後指點,他都是個人才。

    製作完成後,她把各種餅乾送進鋪子裡,求何宇杉指點價格標定。

    顧綺年剛從後宮出來不久,也不常上街,對於物價不太瞭解,訂出來的價格讓何宇杉搖頭。

    他說:“丫頭,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價值。”

    價格定好後,鋪子準備開張了,她烤出五種口味的蛋糕,不賣,只提供試吃、預購。之所以臨時加入預購,自然是想賺更多銀子,儘快把何大叔指定的那塊地買下來。

    其實她大可以再賣幾張食單,但她不願意,總覺得那樣子有作弊的嫌疑。

    是的,她想靠.自己,裸得何大叔的認同。

    何大叔的認同對她很重要嗎?

    是的,在她心裡,隱隱約約地,她把他當成英雄、當成典範,當成模仿的對象。

    就這樣,萬事俱備後,甜田開張了。

    在何宇杉的指點下,開張之前,盧煥真已經滿京城到處做宣傳。

    開幕前幾天,“買五兩送一兩”的紅布條在店門口招搖,結帳時超過五兩就送一兩抵用券。是人都喜歡貪小便宜,雖然不是人人都買得起禮盒甜點,但幾個人聚在一起湊足五兩就能賺一兩,誰不樂意?

    到最後,竟有專門幫著湊五兩的“中人”出現。

    開店第一天,紅袖添香和莫離通通到鋪子上幫忙,即使如此,還是差點兒忙不過來,因為流程還不大熟悉,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自然無法得心應手。

    不過,未時剛過,鋪子裡的點心就幾乎被掃光了。

    盧煥真急著把紅袖添香趕回去,讓她們幫顧綺年多做一些點心。

    這天相當累,但所有人都越累越起勁,紅袖添香和莫離回到待春院還不肯休息,吱吱喳喳搶著和顧綺年描述鋪子裡的狀況。

    白天莫離施展輕功,往來甜田和待春院好幾趟,顧綺年原以為那些貨能撐上兩、三天,沒想到盛況空前,所以她一整天都沒歇手,不停烤餅乾、做糖果。

    紅袖添香把一爐爐已經放涼的餅乾動手包裝起來,心裡盤算著明天的生意——這是待春院裡的情形。

    甜田裡,何宇杉和盧煥真坐在櫃檯裡,盧煥真把今天的帳簿和蛋糕訂單遞給姊夫瞧。

    他細細看過一遍,每天都有蛋糕訂單,已經從月初訂到月尾,每天約莫有十到十五個蛋糕。他點頭道:“再觀察幾天,如果生意持續這樣,你就提醒顧姑娘,把後面院子整理起來,蓋一間廚房。”

    “生意會持續這麼好嗎?會不會是因為開幕前五天有送一兩抵用券,五天后人應該會變少了。”

    何宇杉笑著搖頭,“你有沒有發現,今天有人來第二次、第三次?”

    “是。”

    “他們有沒有拿抵用券來抵?”

    “沒有。”

    “這就對了,這代表顧姑娘做的點心很符合百姓口味,大家會儘量爭取這五天換抵用券的機會多買一些,等優惠結束後,再拿抵用券來買東西,所以不會只有五天生意。

    “事實上今天來買甜食的,多數是升鬥小民,讓大家集合在一起湊足五兩的法子,也是咱們派人教的,這五天除了銀子以外,真正要賺的是‘買氣’,讓顧客排隊的目的也是讓更多的人看見這間新鋪子,待名聲傳揚出去之後……等著看吧,咱們要的買家才會真正上門。”

    “咱們要的買家?姊夫是指……”

    “官員權貴,對他們而言,點心不僅是食物,更是後院婦人之間交流的重要媒介,明白了吧?為什麼我讓顧姑娘慢點推出禮盒。”至於平頭百姓,哪可能天天吃甜食零嘴?

    “因為會買禮盒的人尚未上門。”

    “沒錯,好好學吧,生意不僅僅是生意,做生意跟做學問一樣,懂得門道後要會觸類旁通、旁徵博引,腦子動得快、法子想得多才能財源滾滾。”

    “是,姊夫,我會好好學的,抵用券這招實在很吸引人。”最重要的是,抵用券可不是客人進門後就平白無故給一兩銀子的點心,還得再買五兩,換言之想賺這一兩銀子,得先吐出四兩。

    何宇杉笑開,滿眼驕傲,“這是我閨女想出來的妙法。”

    盧煥真問:“姊夫這麼想念閨女,怎不找個時間去親家家裡看看?”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苦笑,不能的,他承諾過。

    拍拍盧煥真肩膀,他轉開話題,“差不多可以打詳了,收拾收拾吧,我先回去。”

    “是。”

    盧煥真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再把剩下的貨全擺在竹籃裡,就在他準備關門時,一個穿著朝服的男子匆匆走進鋪子裡。

    他笑臉迎上前,指指竹籃子,說道:“客官要什麼?不好意思,今天只剩下這些。”

    “我聽說你們這裡可以訂制蛋糕?”

    “是啊。”可惜都試吃完了,等等……“客官等一下,我馬上拿蛋糕給您試試。”

    早上顧姑娘留下兩條蛋糕,讓他帶回去給小楠、小楓吃,姊夫忘記帶走,現在客人要緊。

    他小心翼翼拿出蛋糕,這蛋糕很貴的,一條就要五兩銀子,顧姑娘本來想賣便宜些,是姊夫堅持,顧姑娘才讓步。

    試吃都是切一小塊、一小塊的,但就剩下這位客官了,看樣子還是個挺大的官,姊夫說今日來的都是平頭百姓,這不,來了個大官。

    對方把蛋糕放進嘴裡細細品嘗,看他滿意地舒展雙眉,表情和自己第一次吃到蛋糕時一樣驚喜。

    盧煥真以為他要下訂單了,卻沒想到他一把抓住盧煥真,急問:“我要見做蛋糕的人。”

    “這位爺,對不住,我們家顧姑娘不見外人的。”衛左背著顧姑娘鄭重“叮嚀”過他:王爺不讓顧姑娘抛頭露面,萬一沒弄好,王爺火大,一聲命令,到時甜田就得關門大吉。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顧姑娘多大年紀、多高、多胖、長得如何,她認不認識蕭瑀,知不知道劉銨?”

    他急迫的模樣讓盧煥真起了戒心,閉嘴不語。

    劉銨知道自己嚇著對方了,緩下口氣,壓低嗓音,他耐心說道:“對不住,我太心急了,我在猜也許做蛋糕的姑娘是我的故舊,我已經找她很多年了,你可以形容一下那位顧姑娘嗎?”

    故舊?如果是的話,姑娘會開心吧?

    盧煥真點點頭,說道:“顧綺年姑娘十六、七歲,瘦瘦的,樣貌可美了,像天仙下凡似的,個兒普通,大概到我這裡。”他比比自己胸口。“我不知道姑娘認不認得蕭瑀或劉銨,不過我可以幫爺問問。”

    吐氣,劉銨臉上有說不出的失望,十六、七歲、個頭這樣小,那就不是了,可她怎麼也會做蛋糕?

    垂頭垮肩,眼底眉心沾滿愁緒,無意間聽見百姓提到“蛋糕”兩字時,他便什麼都顧不得了,急急忙忙跑到這間鋪子來,卻……

    他在期待什麼?蕭瑀已經死了,娘沒道理騙他,那人……確實是蕭瑀?

    “爺,您要訂蛋糕嗎?還是……”

    “我訂十個,明天取。”他從懷裡抽出張百兩銀票放在櫃檯上。

    “是,您等等,我給您寫條子……”

    從待春院密道來到這間小院,這裡與顧綺年第一次來的時候已經大大不同。

    主屋佈置成書房,奏摺、書信堆滿桌櫃,另一間房設了大床,給幕僚們暫作休息用的,另一間則有桌有椅,大夥兒可以圍在一起論事。

    這間小院派了幾個侍衛守著,沒王爺的命令,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爺,崔公公派人送信。”衛右辦完差事回京,最近都跟在王爺身邊。

    打開信,衛翔儇逐字逐句讀過。崔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了,宮裡大小事如果他不知道,就不會有別人曉得。

    看完信,抬起頭,背靠到椅子上,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顧綺年說謊,宮裡沒有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宮女,而顧綺年剛進後宮那一、兩年,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廚房,她的廚藝是無師自通、突然間會的。

    她查過顧家,顧家窮得很,不可能滿足她對食材的要求,因此她做不出佛跳牆。

    既然如此,她的食單從何而來?

    再者,皇后娘娘根本沒吃過南棗核桃糕,那麼,她怎麼會做?

    他對顧綺年的疑心盡除,他不相信她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但她為什麼對他說謊?有什麼難言之隱?

    崔公公信裡的第二則消息是衛翔廷得到天花,病情不好。

    自古得到天花的病人,會死一半活一半,誰的運氣好誰就會活下來,衛翔廷的天花發作得很厲害,聽說整個身子都快爛光了,那麼,他會死還是會活?

    衛翔廷聰明,懂得收攏人心,尤其善於在皇帝面前作態。

    再加上嫡子身分,以及皇上與葛興儒、葛從升的關係,皇上始終是屬意他的,可若這次他沒熬過……

    是天助嗎?也許老天爺真的想撥亂反正,拯救百姓于水火?

    信裡的最後一道消息是:短短半個月內,葛嘉琳進宮兩次。

    她打算重新和皇后建立關係?哼,葛皇后疑心病重,怎會接納一枚不聽話的棋子?

    他應該回王府住幾天的,可是他不想離開待春院,離開那個“家”。

    書房外,侍衛輕敲兩下門板。“爺,福滿樓的許掌櫃請王爺過去一趟,說孟氏和蕭氏在福滿樓。”

    瞬間,眉毛揚起,小瑀要見他了!

    燒掉崔公公的信件,他整整衣服,飛快走出書房。

    這是孟可溪和劉銨的妻子蕭氏第二次見面。

    衛翔祺說,蕭瑀長得不算美麗,但清麗可人,聰明絕頂,尤其是那手廚藝……托衛翔儇的福,他吃過蕭瑀做的點心,那是外頭沒得吃的好東西。

    上下打量對方,孟可溪淺淺一笑,胡說,這樣的容貌還不叫美麗,衛翔祺對美人的標準訂得太高。

    第二次交談,她不覺得蕭氏與其他女子有什麼不同。

    聰明?並沒有,但精明是真的,她擅長看臉色、忖度人心,就是這分敏銳,讓她清楚感受到京城貴女對她的鄙夷。

    劉銨的官位升得很快,但是那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功勞,誰也抹滅不去。

    劉家在齊州,齊州位處偏僻,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都會是當地的交際中心,在那種情況下,誰不捧著蕭氏和劉老夫人。

    但進京後,路上一塊招牌砸下來,都會打到三個當官的,親王、侯爺一大堆,二品武官有什麼了不起?因此甭說讓旁人捧著她們,就是她們要捧著別人人家也不見得領情。

    蕭氏有錢卻不會打扮,只懂得挑金光閃閃的物事拼命往身上穿戴,殊不知這會給人財大氣粗的俗氣感,再加上談吐之間少了幾分書卷氣,因此明裡暗地少不了被排斥,漸漸地,兩婆媳越來越不喜歡出門應酬。

    難得遇上孟可溪這樣親切的貴婦,不但穿著打扮入時,連談吐舉止都高貴得讓人羡慕,這等人物願意和自己交往,蕭氏當然視她為知已。

    這天,她們約在福滿樓,兩人對坐,兩旁各有自己的丫頭服侍。

    “福滿樓的位置不好訂,妹妹居然能訂得到?”

    一進廂房,蕭氏四下張望,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模樣,不過看老半天覺得這裡……也還好嘛,怎麼外頭傳得風風火火,好像沒上這裡吃一頓就不是高官貴人?

    “我認識福滿樓的東家,下次姊姊有需要,告訴妹妹一聲。”

    看著蕭氏到處飄不停的眼神,孟可溪抿唇淺笑,衛翔儇看女人的眼光忒差,這樣的女子怎會教他如此上心?莫非是……少女成了婦人,明珠蒙塵?

    “真的嗎?那就先謝謝妹妹了。”蕭氏暗忖,下回宴客就訂在福滿樓吧,讓那些眼高於頂的京城婦人看清楚,她劉家家當厚得很。

    “姊姊可知道,福滿樓賣得最好的是什麼菜色?”

    “我聽說過,是佛跳牆對不?”

    “嗯,我家爺最喜歡這道菜,我吃過幾次,連家裡的廚子都帶來了,琢磨再琢磨,就是做不出那個味道,姊姊待會兒幫幫我,咱們討論討論,看看能不能找出這道菜的精華所在。”

    “妹妹說笑了,我不善廚藝,成親多年,都不敢在夫君和婆婆跟前獻醜呢。”

    眉目一凜,她的回答令孟可溪訝異,她確定過對方是蕭瑀、是劉銨的髮妻,既是如此……衛翔儇、衛翔祺怎麼都說蕭璃有一手好廚藝?“姊姊莫不是自謙吧。”

    “這倒不是,婆婆常說我理家是一把好手,但論起廚藝事實在是上不得檯面。”她羞澀一笑。

    孟可溪追問道:“真的假的,婆婆不會責備姊姊嗎?要是我家婆婆肯定有話說。”

    “婆婆是我的親姨母,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與我計較?”她替夫君生下一對子女,婆婆都快把她給寵上天了,是她命好,遇到一個疼惜自己的好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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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7: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蕭瑀已經死了(2)

    越發不對勁了,蕭瑀哪來的姨母?當年一場禍事,蕭瑀再沒有半個親戚。“原來是親姨母啊,難怪了,我就沒有姊姊運氣好,遇到一個挑剔婆婆。”

    “人怎麼能比較呢,妹妹娘家肯定寬裕富庶,才讓妹妹養出一身好氣度,姊姊羡慕得緊呢。”

    “姊姊真會說話,我猜,姊姊娘家人也把姊姊給寵上天的吧?”

    “哪能呢,我爹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留下我和母親兩人,族中長輩欺我家中無男子,竟搶走爹爹留下來的幾畝薄田,迫得我和娘不得不投靠姨母,幸好姨母善待,丈夫疼惜,我這苦日子才算走到底了。”

    心一涼,不必再確定了,這個蕭瑀是個冒牌貨,難道當初嫁給劉銨的,不是衛衛翔儇認識的蕭瑀,只是同名同姓?

    孟可溪輕笑,對身邊丫頭低聲吩咐幾句,丫頭走出廂房後她又找其他話題與蕭氏閒聊。“不知道姊姊有沒有吃過南棗核桃糕?”

    “那是什麼?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妹妹在哪兒買的?味道好不好?”

    說說笑笑間,菜一道道上來,孟可溪熱情勸蕭氏進菜,杯盤交錯間,外頭有人敲門。孟可溪眼神示意,丫頭轉身開門,衛翔儇快步走進廂房。

    他心急難安,因為孟可溪讓丫頭傳話——這個蕭瑀,不是他認識的蕭瑀。

    怎麼可能?他敢確定,蕭瑀嫁給劉銨了。

    不單單因為皇上的賜婚聖旨,蕭瑀出嫁的第二年,他曾經快馬趕到齊州,遠遠看過蕭璃一眼。

    她瘦了,可是她很積極地生活著,她用蕭叔叔給的嫁妝開鋪子,看她活得那樣起勁,他才放心返京,才會領旨娶葛嘉琳進門。

    一個冒牌的蕭瑀……怎麼回事?

    不該鬧事的,這對孟可溪不好,但衛翔儇無法控制滔天怒火。

    他快步走到桌前,一擊掌,桌上的碗筷彈起又掉回桌面,嚇得蕭氏往孟可溪身上靠。

    如果衛翔儇能控制得住情緒,她本打算介紹兩人認識,再慢慢找出問題所在,可是他這個樣子……翔祺說得對,遇上蕭瑀的事,他就會理智全失。

    孟可溪歎氣問:“說實話吧,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假扮蕭瑀?”

    蕭氏怎麼都沒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順眼的、肯真心相待的貴婦,竟會向她提出這個問題?心頭一急,她急喊,“屏兒,我們走!”

    “你以為,你能走得成?”

    “光天化日下,難不成你想強搶良家婦女?”蕭氏怒斥。對方的氣勢太強大,嚇得她驚慌失措,但她硬咬牙,不退卻。

    “強搶?哼,就憑你這副鬼樣子?說!蕭瑀在哪裡,你為什麼假扮她,目的何在?”衛翔儇不屑對女人動手,但這會兒他管不得,抓起桌上碗盤往她腳邊一砸,嚇得弱女子軟腳。

    屏兒見狀,欲放聲尖叫,可是嘴巴剛張開聲音還沒出來,衛翔儇手指輕點過,她就成了石塑泥雕,動彈不得。

    蕭氏看見自己的丫頭被鎮住,嚇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她結結巴巴說:“哪、哪裡來的盜賊,你不要、不要輕舉妄動,我夫君是二品大官,你敢動、動我一根寒毛,我夫君會、會讓你死、死無全屍……”

    “是嗎?要不要試試,當年皇上賜婚,把大衛王朝首富蕭梓華的女兒嫁給劉銨,短短幾年他居然敢換新老婆,還頂著蕭瑀的名頭,這分明是藐視聖意,劉銨犯的是欺君大罪啊。欺君之罪禍及九族,不知道劉銨除了老母、兒女和你這個冒牌妻子之外,劉家還有幾顆人頭可以砍?”

    一句一句,陰森冷冽,嚇得蕭氏淚水潰堤。

    欺君之罪……怎麼會這麼嚴重?他們不過是……貪財……

    見她哭哭啼啼,衛翔儇忍不住一巴掌往屏兒臉上轟過去,力氣之大,大得孟可溪不忍看,頓時,屏兒的嬌俏小臉變成豬頭。

    真是暴力呵,為避免再出現兒童不宜場面,嚇壞肚子裡的小千金,孟可溪好言好語勸說:“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吧,今天這件事就是鬧到皇帝跟前,你夫君也討不了好,欺君之罪大過天,你可千萬別害一雙兒女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當今皇帝最倚重的大臣,也是蕭瑀的義兄,你家劉銨不過是二品大員,人家可是封王封爵的大人物。

    “這位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差了些,你再不交代清楚,下一巴掌肯定會打在你臉上,爺耐心不足,千萬別等到他斷你手腳、把你削成人棍後再老實說,那時候恐怕爺都沒耐心聽了。反正你不說,你婆婆會說,你婆婆不說,面對皇上時你夫君說不說?”

    這話夠嚇人的了,蕭氏怎麼都沒想到蕭瑀還有這麼大一座靠山。

    “說不說?”衛翔儇揚聲一喊,蕭氏再也撐不住了,她連忙跪地磕頭求鐃。

    “我叫李婉娘,是夫君的表妹,家中落難,寄住在姨母家中,若不是皇上賜婚,娘和姨母已打算讓我和表哥成“蕭妹妹嫁進劉府後,姨母希望妹妹同意我進門為妾,妹妹雖心有不甘,到最後為著自己的名聲,還是勉為其難點頭了,原本我們可以和和樂樂地過日子,可是妹妹她……”

    “她怎樣?”他想剁了她!

    “她忤逆婆婆,對夫君不恭,但這門親事是皇上賜的,就算不滿,夫君與婆婆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那次她與婆婆置氣,怒氣衝天地離開,誰知道一怒之下,妹妹竟會想不開,跳進荷塘尋死,發現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婆婆後悔,夫君震驚,這門親事是皇上賜下的,才成親兩年妹妹就出意外,為怕皇上怪罪,這才隱下妹妹的死訊,由我頂替妹妹的身分。”

    哼哼,說得真好,劉府一家都是大善人,只有小瑀壞,專逼人家忍氣吞聲,是以為他不瞭解小瑀,還是篤定死無對證,竟敢這般胸有成竹在他面前信口雌黃!

    “話說得不盡不實,你當真以為我是吃素的嗎?”

    衛翔儇的口氣不輕不重,卻壓得她喘不過氣,撫著胸口,她覺得快要室息。

    “是實話,大大的實話,我發誓,絕無一句虛言。”

    “是句句虛言吧,小瑀才不在乎名聲,若她不想讓你進門,她會有一百種法子讓你心甘情願嫁給別人。小瑀再聰慧不過,她會利用嫁妝經營事業,代表她打算在劉家安身立命,既是如此,何必忤逆婆婆,對夫君不恭?

    “再說,如果她真的生氣劉家老太婆,一山難容二虎,要麼,逼得劉老太婆跳河,要麼,離開劉府單過,幹麼想不開?她又不是沒有後路。

    “至於為什麼讓你頂替小瑀的名號?再簡單不過,是那些鋪子的掌櫃只服小瑀不服你們吧?若他們知道小瑀已死,怕是早就卷財賣鋪,走得一乾二淨,哪肯留下來替你們賣命,我說得對不對?”

    李婉娘像見鬼似的望著衛翔儇,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隨便一猜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不敢開口了,只能不斷抹著淚珠子,求鐃似的看著他。

    衛翔儇越想越氣,要不是他探聽到蕭瑀盡全力經營鋪子,要不是他相信蕭瑀過得很好,他不會放手的。

    他不會離開齊州、不會回京,更不會接受皇帝的賜婚,沒想到他一轉身她就遭遇不測……他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女人劈成八段。

    孟可溪看看衛翔儇,再看看李婉娘,她理解衛翔儇的憤怒,可再氣,他能怎麼辦?

    蕭瑀已經死去多年,屍骨早已化為塵土,而現在劉銨是他們想拉攏的,總不能在這裡把人家的妻子給剁了。

    她上前把李婉娘拉起來,說:“你先回去吧。”

    孟可溪說不出勸慰的話,只急著把人往外推,直到將人送走之後,她回到包廂裡,語重心長地對衛翔儇說:“靖王爺,以大局為重啊!”

    衛翔儇冷笑。“小瑀的性命無關大局,所以死得不明不白無所謂?”

    孟可溪知他心糟,不願計較,“我不是這意思,替蕭姑娘討回公道一定要的,但總得先查明事實真相,是不是?”

    衛翔儇一肚子火氣,明知孟可溪說得對,可是,他就是嘔,就是忿忿不平。

    不語,他快步轉身走出去。

    滿腹火氣無處發洩,他想縱馬快奔,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不允許他任性。

    把韁繩往衛右手上一拋,自己快步往“家”的方向走,他必須快點回去,快點看到那張能讓自己心定的臉,必須……

    什麼時候,顧綺年成了他的定海神針?

    是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慢慢形成?是一次一次交談裡,讓他慢慢交心?是命中註定他會愛上她,然後死在她手裡?所以任憑他心中有數,還是逃不過劫運?

    如果這是註定……好吧,就讓命運帶他走進去……

    只是心痛,只是懷疑,為什麼自己和小瑀不是命中註定?如果無分,為什麼讓他們相聚?如果有緣,為什麼結局是陰陽分離?

    他走得飛快,卻不料被擋在路中。

    有人群圍在路中央,衛翔儇不感興趣,推開幾個人,想直接穿過去,這時聲音傳來——

    “妹夫,救命!”

    妹夫?!他轉頭,望向聲音方向,是葛嘉為,葛從悠的庶子、葛嘉琳的同母哥哥。

    葛嘉為不學無術,不求仕途、不管庶務,成天混吃等死,光是正妻已經娶進第三任,聽說前兩任都是被活活氣死的,姨娘小妾更是多到不可勝數。

    他成日流連妓院青樓,看到貌美的良家女非搶不可,這幾年不知鬧出多少事,京城百姓提到他盡是咬牙切齒。

    葛嘉為帶來的家丁被打倒在地,而他的臉上精彩無比,青青紫紫的找不到一塊完膚,發現了衛翔儇,膽子立馬肥了起來。

    他指著眼前的小娘子和壯漢道:“有種別走,我妹婿靖王爺來了,還想打我嗎?來啊、來啊,這裡給你打!”他囂張的拍拍自己胸口。

    圍觀百姓看不過眼,唬聲四起。

    衛翔儇冷笑,葛從悠已被除去官身,當兒子的不夾著尾巴做人,還敢虛張聲勢?

    衛翔儇走過去,看看葛嘉為,再看看站在對面的男女,男子留了一臉大鬍子,一雙眼睛炯亮有神,身旁的清秀少女臉上淚痕未幹。

    她拉拉壯漢衣袖,低聲道:“哥哥,我們走吧。”靖王是何等人物,尋常人能惹得起?

    那名壯漢約莫學過幾手功夫,手上抓著一條粗鞭,躺在地上的葛家家丁身上東一道、西一道鞭傷,血肉翻飛。

    “走?剛剛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想走,沒門兒!”葛嘉為狗仗人勢,一張臉已經被揍得不成樣兒,卻色心依舊在。“除非小娘子跟我走,今天這事兒才算完。”

    衛翔儇覷葛嘉為一眼,他正滿肚子氣沒地方出,這就巴巴地送上門來?

    二話不說,衛翔儇走到壯漢跟前,拱手道:“麻煩好漢將鞭子借本王一使。”

    壯漢驚疑不定地望著衛翔儇,鞭子扣得更緊了。

    “對,妹婿,就該這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他也吃吃鞭子的苦頭。”

    衛翔儇不語,卻氣勢迫人,他定眼望著壯漢,周遭人都感受到他的殺氣。

    男子知他身分高貴,更知道自己闖下滔天大禍,今日再無法倖免,深吸氣,遞出鞭子,卻咬牙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是我打的,與我妹妹無關,我妹妹已經定下親事,萬萬不能進葛府為妾,還請靖王爺明事理,不要為猥瑣小人出頭。”

    衛翔儇沒應話,接過鞭子。

    葛嘉為小人得志,意氣飛揚:哼,敢跟爺作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能被爺看上,是你家妹子的福氣……

    心裡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鞭子揮甩過空氣的聲音,下一刻那鞭子就落在……自己身上?!疼痛像炸開的爆竹,一下子傳到腦袋中央。

    葛嘉為不敢置信地望向衛翔儇,怎麼會?妹妹是王妃,王爺是自己人啊,妻舅被人在街頭追打,丟的是靖王府的臉,他怎麼能幫著外人打他?

    沒人為他解答,並且接下來他也沒辦法再思考了。

    因為鞭子像漫天飛雪一下下刷在他身上,葛嘉為痛得嗷嗷大叫,在地上翻滾。

    衛翔儇像是瘋了似的,不顧一切,把他往死裡打。

    他知道自己不聰明,知道此舉一出明兒個葛興儒那個老匹夫定會在皇帝跟前告他一狀,而他與葛家的對立將會浮上檯面。

    但蕭瑀的死訊讓他聰明不起來,他有滿肚子怒火急欲發洩,只是他不能碰劉銨,所以自己撞上來的葛嘉為只能代受一切。

    見衛翔儇“為民除害”,百姓拍手大贊“王爺英明”。

    他把葛嘉為打得只剩下一口氣,這才收起鞭子,還給那壯漢。

    見狀,葛家家丁再顧不得身上疼痛,急著爬起來回府報訊,衛翔儇冷哼一聲,衛右飛身上前,一腳把兩人踢個二度仰倒。

    衛翔儇對圍觀的百姓拱手,道:“麻煩各位鄉親,把這三個欺良霸民的惡人抓到順天府,大家都是證人,如果順天府敢不受理,就讓府尹到靖王府來回話。”

    意思是……要把葛嘉為辦了?

    一時間,百姓炸開鍋,紛紛拍手叫好,還有曾在葛嘉為身上吃過虧的人上前補上兩腳。

    兩兄妹向衛翔儇道謝,他點點頭,說道:“如果需要幫助,到甜田報上本王名號。”

    甜田?那是什麼?

    這時,有人大喊一聲,“原來甜田是靖王府的產業,那裡頭的東西可好的咧……”

    “是啊是啊,我吃過,那味道和王母娘娘吃的差不多。”

    “原來是王府的產業啊,那就難怪了……”

    百姓紛紛議論,就這樣,原本打算在幾天內就讓甜田關門大吉的衛翔儇,一句話讓甜田生意熱火朝天,此為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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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7: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最好的朋友(1)

    衛右愛上鹹酥雞,莫離時不時就拜託顧綺年炸一盤,幸好有何宇杉,家裡不缺雞吃,不然像她這樣,池塘邊的雞舍早就雞去樓空。

    “鹹酥雞得炸得熱熱的才好吃,等衛右回府再炸。”顧綺年還在忙呢,明天的蛋糕訂單很多。

    “他快回來了,現在炸行不?”

    “你又知道?”

    “當然知道,我們心有靈犀。”

    顧綺年笑著瞅她一眼,廚房裡的小添、小香都跟著笑,難得地,莫離臉上透出微微的羞監。

    顧綺年很羡慕莫離,她勇於表現自己的情緒,喜歡便喜歡,厭惡便一眼也不肯多看。

    顧綺年知道莫離的很多事,都是衛右回京後對她說的。

    衛右說:“雖然阿離自願為奴,可她在王爺跟前不像奴才,她老依著自己的性子行事,幸好王爺寬厚才容得她如此。”

    他說莫離出身江湖世家,性子不拘小節、恩怨分明。

    昔日家中蒙難,她跟著師父學藝、苦頭吃盡,短短幾年,滅了當年謀害莫家的鼠輩後,便四處尋找恩人,誰待她好,她便予以十分回饋,誰待她壞,她也能殺人不眨眼。

    衛右說:“我很感激姑娘,第一次見到阿離,那時她正為家人復仇,性子抑鬱幽怨,冷俏的臉龐永遠散發著寒冽仇恨,誰都不敢同她親近,我想幫她療傷,她像頭狼似的,帶著防備的眼神看著我。”

    顧綺年這才曉得,他們的初識源自于恩惠,她問莫離這件事,莫離想也不想,大方承認——

    “那時我就知道他是好人。”

    在莫離心裡,長得好看的男人心都是黑的,就像殺她一家的上官武,但衛右打破她的偏見,衛右長得好,心也很好。

    衛右說:“她剛到王爺身邊時,嘴巴刻薄,言行乖戾,開口就是嘲笑譏諷,好像對全天下的人都不屑一顧。我耐心相勸,她說:‘改不了。”這就是莫離,你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便走開。

    “沒想這次回來,她改變這麼多,不只身材樣貌變了,連性子都變,她變得像個女人,變得柔軟,變得溫暖。”

    說完,他笑得滿臉愜意,說:“謝謝顧姑娘。”

    衛左也說:“阿離甜食吃得多,人也甜了,確實該感謝顧姑娘。”

    顧綺年卻認為,生活過得好,人自然會溫柔親切,過去的阿離連睡覺都要握著刀子,怎能不尖銳防備?

    改變一個人最大的原因往往是環境,而自己野心大,不願讓自己陷在僵局裡,她想改變環境,阿離的改變是順帶捎上手而已。

    甜田的生意漸漸穩定,紅兒、袖兒慢慢上手,鋪子不大,有她們和盧大哥在就足夠,小添、小香便留在家裡學做餅乾糖果和蛋糕。

    訂單越來越多,不只蛋糕,甜點也都有人訂,尤其高門大戶人家宴請朋友,常要擺幾樣甜田的點心撐面子。

    這不是壞事,有貴人們幫忙打名號,鋪子的生意會越來越好。

    何宇杉是個有遠見的,他看著帳冊,什麼話都沒多說,只說:“可以的話,多買幾個人回來,這手藝得傳下去,否則你會累死。”

    就這樣,盧大哥尋人在鋪子後頭蓋起廚房,何大叔到人牙子那裡挑人,何大叔讓她每個月推出一種新點心,在一兩抵用券之後又想著下一波的行銷策略……

    何大叔比她這個真正的老闆還用心,她猜得出,何大叔過去肯定是個商人,他對經商很有興趣,就跟自己喜歡當廚子一樣,甜田的出現,恰好滿足了他的行商的欲望。

    人盡其才是正確的啊,她不明白何大叔那位“舊人”為什麼不允許他經商?

    “綺年,快點。”莫離第五次催她。

    “別急。”她把最後一條蛋糕放進烤爐裡,轉身說:“肉已經醃好,過第一次油,等衛右回來立刻下鍋,絕對不會讓他等太久。對了,要不要把早上沒吃完的銀絲卷也拿來炸?”“可以嗎?能吃嗎?”莫離問。

    小添搶著說:“應該會很好吃吧,姑娘,要不,我把早上買的豆腐也拿來炸看看?”

    “行,但得裹點粉,免得散開。”

    “我看見園子裡的茄子長得忒好,摘幾條來炸炸看?”小香也想嘗試新口味。

    小添和小香成天跟著顧綺年在廚房裡打轉,對廚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就這樣,大家分頭行事,小小的蔚房裡擠進四個女人,油熱了,下雞肉、下地瓜片、下前子、下豆腐……吱吱喳喳的討論聲,讓待春院裡充滿熱鬧鮮活的氣氛。

    衛右進廚房,莫離轉身,一眼就看見他,瞬間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

    就說吧,他們心有靈犀,莫離抓著一塊雞肉想上前演出餵食秀——

    衛右低聲道:“等等。”然後握住她的手,輕喚,“顧姑娘。”

    看到正在炸雞排的顧綺年轉身,迎面就是一張燦爛笑臉,看得人心發暖。

    衛右終於明白,為什麼冷冷的莫離會被融化,可不是嘛,成天被一顆小太陽照耀著,任她是千年寒冰也會化成水。

    “哇,主角到了,快上菜!”調皮的小添笑道。

    衛右臉微紅,說道:“顧姑娘,爺在屋裡,你能不能過去看看,爺他……心情很糟。”

    顧綺年把漏杓交給小香,走到衛右身前,問:“發生什麼事?”

    “蕭瑀死了。”

    心一頓,笑凝結,顧綺年很清楚蕭瑀是衛翔儇年輕歲月中最甜美的一部分,怎麼會死?

    不是說夫妻和美、子女乖巧、生活無虞嗎?歎了口氣……她能理解他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我馬上過去。”端出盤子,她把每種炸物都挑揀一點。“小添,記得給春天、夏天還有柴先生送一些過去。”

    “是,姑娘。”小添應聲,轉身找出食盤。

    顧綺年快步離開廚房。

    探頭一看,恰好對上衛翔儇的目光,她笑得一臉柔美,問:“我可以進來嗎?”

    胸口那把熊熊大火,在看見顧綺年的那刻,滅了。

    她的笑容有著無比的鎮定力量,讓他明知道是萬劫不復的陷阱也無法不往下跳。怎麼辦呢?他比上輩子的自己更加喜歡她。

    “進來吧!”

    端著鹹酥雞,她走進屋,一股香氣跟著漫進來,她把盤子放在桌上,道:“試試。”

    “又是鹹酥雞?”衛翔儇皺眉,這些天的餐桌上幾乎都會見到這一味,現在連點心也要吃,黔驢技窮了?

    “衛右喜歡嘛。”她做的不是鹹酥雞,是莫離“愛的巧克力”。

    “這個莫離……”他搖搖頭。

    “我覺得阿離這樣很好,喜歡就表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愛情的尾巴不是美好結局,總也不枉一場白忙。”

    “怎麼可能不枉?那些喜歡的印記早已經刻進骨頭裡,即使沒有美好的結局,至少要知道喜歡的那個人過得幸福,可是……”他說不下去了,蕭瑀已經死掉,他卻沒有辦法立刻為她報仇,他痛恨自己。

    “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出口,生不由已、死也不由已,但每走過一段,必會讓人的靈魂變得更扎實美麗。”

    “扎實?有人這樣形容靈魂的嗎?”衛翔儇苦笑,她總喜歡說奇怪的話,但細嚼每一句又覺得是真理。

    見他笑開,她說:“如果我是蕭瑀,我會感激上蒼,讓我碰到王爺這樣的好男兒,讓我在爺的心底留下記憶,即使,無法與爺攜手走過一個世紀。”

    什麼是一個世紀?衛翔儇不懂,約莫是很久的意思吧!“只要留下記憶就夠了嗎?”

    “我曾經想過,人的價值要用什麼來證明?用萬貫家產?用權利名祿?或者是在死了之後,有一個人真心地思念你、愛你,不願你在他的記憶中模糊?如果是後者,我覺得蕭瑀,值得了。”

    背往後靠,衛翔儇揉揉發脹的太陽穴,閉上眼睛。

    她不說話,安靜地等待他整理好情緒,拿起筆,她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生氣是慢性自殺,喝酒是慢性自殺,怨恨是慢性自殺,哀傷是慢性自殺……啊,原來我成天啥事都沒幹,只忙著自殺了。

    待他再張開眼睛,看見這些句子時,大笑起來。

    怎麼辦?他明明是難受想哭的,明明是哀傷怨恨的,怎麼在她面前竟然會笑出來?

    是已經在她的溫柔中沉淪太深、無法自拔,還是他對她……不只是喜歡?

    拉起她的手,他說:“陪我出去走走?”

    “嗯嗯,比起生悶氣,散步是比較健康的活動。”

    “可不是嗎?佛說自殺不能進入輪回,我也會怕啊。”

    顧綺年笑了,因為他百年不得一見的幽默。

    兩人的笑聲讓躲在門外吃炸雞的衛左、衛右松了口氣,顧姑娘果真不簡單。

    一到京郊,衛翔儇揚鞭催馬,任大風獵獵,掠起衣袂翻卷,風吹打在臉上,微溫微涼,他們彷佛禦風,翱翔在一望無垠的綠野上。

    空氣中混雜了泥土與青草的清香,滿地鮮花怒放,暖暖的太陽照在他們身上,微微的熱、微微的麻。

    “我想唱歌!”顧綺年大喊。

    “我想長嘯!”衛翔儇回應。

    然後她唱歌、他長嘯,心中鬱氣隨著吐出來的聲音化開、散去……

    顧綺年不會騎馬,在衛翔儇的帶領下,她領略騎馬的快意,伏在馬背上,撫摸馬頸上粗粗的鬢毛,她也很想要一匹這樣的好馬。

    馬匹行至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衛翔儇放鬆韁繩,顧綺年高舉雙臂,對著蔚藍天空大喊,“我也要買一匹馬!”

    他大笑,這種事幹麼講這麼大聲,像對老天宣誓似的,不就是買一匹馬。

    所以他唱反調,“你不能買!”

    “為什麼不能?”她轉頭問,動作太快,她的額頭檫上他的唇,微微的溫熱貼在額際,迅速地,她紅了雙頰。

    尷尬瞬間蔓延,她想把頭轉回來,卻又覺得突兀,於是側著身,仰著臉,任尷尬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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