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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路可可 -【我要嫁給你(時候到了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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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2: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路可可 -【我要嫁給你(時候到了之一)】

郭佳麗只想結婚可不想戀愛,能把自己嫁出去最重要!
不過,像她老闆那種裡外條件都優到不行的男人,她是只敢看不敢想。
沒、想、到一向視她如」黃臉婆」的老闆,
竟然開口說對她這個看護感興趣,這……可能嗎?
不可能!他一定是鬧她的,不然怎會幫她安排相親?
但又很有可能喔,不然怎會對她摸摸親親?
唉,男人真難瞭解,他到底是想怎樣啦……
嚴秉鈞只想戀愛不想結婚,
偏偏他喜歡上的這個新請來的看護,是想結想想到昏!
這女人單純到不行,還很愛穿得像」媽媽」級,
會喜歡她已經是他人生中很大的失算,她還想怎樣?
竟然沒把他這個條件好到不行的男人列入考慮,
還要他介紹對像給她,是存心要氣死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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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2:4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章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夏日正午,一個不懼炎熱的黃色身影,頭頂熾陽,背冒熱汗,踩著腳踏車奮力地往前進,嘴裡兀自哼唱著一首年代比她還古老的歌曲。

    幾輛轎車陸續從這名騎腳踏車的女子身邊呼嘯而過,駕駛們享受著車內涼爽無比的空調之際,總也不忘要從後視鏡中多瞄幾眼這名女子的怪異行徑。

    這種三十八度的高溫,連機車騎士都知道要待在家裡休息納涼了,這女子莫非腦子有問題。

    嗯,瞧她嘴裡唸唸有詞的,而且還穿著一身寬不啦嘰的土豆色中國長衫、寬褲,八成真的是哪裡不大對勁。

    嚇!那女人居然還朝他們揮手。

    駕駛油門一踩,個個揚長而去。

    「沒禮貌。」郭佳麗第三次睜大她圓滾滾的眼,瞪著那輛消失在遠方的車子。

    她是看這些車子在經過她身邊時都緩下了速度,所以直覺地認為他們都是舅舅中醫診所裡的老病患,所以才禮貌地對他們揮手微笑的,結果呢?

    大夥兒全像見到瘋子一樣地逃竄,真是──太太太沒禮貌了。

    呼──她的腳好酸!

    郭佳麗停下腳踏車,站在稻田邊重喘著氣。

    她把兩條粗辮甩到身後,露出一張嬰兒般的軟嫩臉孔。

    還要騎二十分鐘,才能回到家!

    早知道不該因為肚裡饞蟲想吃肉圓,而冒險在這種天氣下騎車出門的。流了那麼多汗,肚腸裡的那些肉圓早就都消耗掉了。

    回到家後,她要喝一杯五百CC的中藥酸梅汁,然後還要吃一盤涼面……郭佳麗在心裡決定道。

    好,為了酸梅汁和涼面,繼續努力。

    郭佳麗的腳踩上腳踏板,覺得應該唱一首歌來提振士氣。

    「王昭君?!」

    一聲如訴如泣的哀嚎出自郭佳麗的口中,她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腳下邁力地踩著她的風火輪,迅速地向前移動。

    「王、昭、君!」她又唱了一次,接著皺起眉頭,很用力地回想著歌詞。

    呃,她好像只會這一句耶。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她換了一首倒背如流的曲目,繼續在腳踏車上搖頭晃腦。

    「哈……唉唷……」

    稻田邊的大排水溝響起一道怪聲。

    郭佳麗停下腳踏車,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排水溝裡叢生的雜草。正中午的,應該不會有什麼靈異事件吧?

    「喂……」排水溝裡又傳來人聲,這回還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草叢拂動聲。

    郭佳麗急忙跳下腳踏車,蹲在大水溝邊左右張望著。

    「有人在裡面嗎?」她大聲問道。

    「我在這裡!」草叢裡的聲音變得清楚了,是個上了年紀的秀氣女聲。

    「你在哪裡?」郭佳麗瞇著眼睛,看得很用力。

    啊!有一隻戴著翠綠玉環的手腕在草叢間揮舞著。

    「你在那裡做什麼?」郭佳麗好奇地問道。

    「我走路不小心跌進排水溝裡,腳扭到了。」女聲字正腔圓地說道。

    「我下去救你,你不要亂動噢!」

    郭佳麗手腳並用地爬下乾涸的大水溝,人還沒站穩就已經陷入一叢比人還高的雜草堆裡。

    而且,她還很」幸運」地踩到了一包垃圾。

    她嘴角抽搐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把垃圾拎起來丟到馬路邊。

    低頭撥開草叢,她看見了一位即便目前儀容稍嫌狼狽,卻仍然像日本電視劇裡的優雅貴婦型伯母。

    「伯母,你還好嗎?」郭佳麗上前扶起這位穿著端莊洋裝的伯母。

    「還好。謝謝你。」陸秋華朝著她一笑,好奇地問道:」你幹麼把垃圾丟上去?」

    「我想待會兒順便把垃圾帶回家去丟。」她照實回答。

    「你真是個好心的人。」陸秋華看著這個臉上、頭髮上都沾了草屑的熱心女孩,笑容裡有著讚許。

    她就說人間處處有溫情嘛,偏偏她那個憤世嫉俗的兒子嚴秉鈞怎麼也不相信!

    「伯母,你掉下水溝,還笑得那麼開心啊?」郭佳麗不明就裡地也跟著笑。

    「有人來救我,我應該要笑啊。」陸秋華說得理直氣壯。

    「這也對喔。」郭佳麗點頭,也笑瞇了一雙圓眸。她熱心地彎下身,扶著伯母的手肘問道:」你可以走路嗎?」

    「我試試看。」陸秋華才跨了一步,立刻倒抽了一口氣,保養得宜的臉孔沁出了一層薄汗。」真是嚇死姥姥的痛!」

    郭佳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這位伯母真是有趣得緊。

    「你不要出力,靠在我身上就好了。」郭佳麗嘴角顫抖,半背半推地扶著伯母,用一種走一步停兩步的慢速度往馬路邊前進。

    「我很重。」陸秋華說道,不好意思地看著女孩脹紅的臉。

    「我也不輕啦。」

    郭佳麗苦笑了一下,總算把伯母扶到了水溝邊。

    「伯母,你先不要動噢,等我爬上去之後,你把手伸給我,我拉你上來。」郭佳麗交代著,手掌往水溝邊緣一抓,腳尖一蹬就跳上了馬路。

    然後,最困難的工作才剛開始。

    郭佳麗流了約莫一碗的汗水,才把伯母從排水溝邊拉到道路上。

    兩個女人氣喘如牛地癱在路邊,看著一輛車子呼嘯而過。

    「你應該叫別人來幫忙的。」陸秋華說道,不好意思地看著女孩滿臉的汗水。

    「那些開車的人不會下來幫忙的啦,除非我變成了一個身穿短褲的性感尤物。」郭佳麗皺皺鼻子,扮了個鬼臉。

    「你不錯啊,伯母就很喜歡你啊!」這女娃臉孔圓圓軟軟的,眼睛圓圓亮亮的,嘴巴也圓圓紅紅地很是可愛。加上心地又善良,多適合娶回家當媳婦啊!

    「長輩通常都很喜歡我,偏偏他們的兒子多半都對肥胖兒沒興趣。」郭佳麗一臉哀怨地說道。

    自從父母在她國小六年級時過世之後,她就一直很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天知道她已經相親不下數十次了,可是就連那種體重比她重兩倍的男人都嫌她胖,天理何在嘛!

    「你不胖。」陸秋華相當肯定地說道,卻不好意思開口嫌棄女孩身上那件看起來會讓所有人變胖的袍服。

    「是啊,我只是肉多了一點。」郭佳麗乾笑著。

    「沒事幹麼學那些營養不良的女明星?每一個都跟竹竿一樣乾癟,醜斃了。」陸秋華不以為然地說道,拍拍她豐潤可愛的臉頰。

    這女孩子骨架其實滿細的,只是不小心穿了件極度不合適的寬鬆布袋──她以為這種蠟染的中國式棉服,只有年過四十的修道人才會穿。

    「伯母,你不用為了報答我,而說這些違心之論啦。」郭佳麗看著伯母嬌小苗條的身段,也只能苦笑。」伯母,你家住哪裡?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叫救護車?」

    郭佳麗掏出橘色霹靂腰包裡的手機。

    「我已經打手機叫我兒子來了。不過,他公司距離這裡有點遠就是了。」陸秋華說道。

    「那你應該先叫救護車的,萬一你在草叢裡中暑了,怎麼辦?」

    「啊,我沒想到要先叫救護車哩,我是想今天是星期六,叫我兒子來,他還可以順便提早下班。」陸秋華停下來,嚥了口口水。

    「啊!你要不要喝水?」郭佳麗咚咚咚地跑到腳踏車邊,拿起礦泉水給她。」對不起,這水我剛才喝過了。」

    「沒關係。」陸秋華開心地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感覺真好啊!

    「你兒子還有多久會到,你太陽曬太久會不會不舒服?」郭佳麗站起身,幫伯母擋著太陽。

    陸秋華看著眼前被太陽曬得滿臉通紅的女孩,感動得簡直要痛哭流涕了。

    原來,這世界還是有天使啊!

    「我兒子應該馬上就會到了。」陸秋華開始嘗試著作媒,她想要一個好媳婦已經想好久了。」我兒子是一間出版社的老闆……」

    「出版社啊!」郭佳麗的眼睛頓時一亮。

    「對,一間年收入破千萬的大專教科用書出版社。」陸秋華得意地宣揚,頓覺兒子的婚事一片光明。

    「教科書噢……」郭佳麗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沒了興致。她還以為是她愛看的那種愛情小說出版社哩!

    叭、叭叭──

    前方道路駛近一輛黑色BMW跑車,按著規律的喇叭聲,宣示著尋人意味。

    「我兒子來了!」陸秋華眼睛一亮,立刻舉高雙手左右晃動。」他會不會沒瞧見?」

    郭佳麗聞言,立刻迅速跳向路中央,以」大」字形的姿態站立,雙手起勁地在空中揮舞。

    然而,黑色BMW跑車毫無煞車的打算,仍然飛快地朝著郭佳麗的方向直衝而來──

    郭佳麗嚇到連眼睛都沒力氣閉上,只能臉色慘白地等著那道黑色旋風把她撞成稀巴爛。

    吱!

    車子在她面前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郭佳麗咚地一聲倒坐在馬路上,一身的冷汗濕了她的背衫。

    「小姐,你放心啦,我兒子開車技術很好,他還有國外賽車手的執照喔。」陸秋華笑呵呵地說道。

    伯母現在是在安慰她嗎?郭佳麗呆呆地看著BMW車頭的藍白色標幟,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

    閃亮黑色車門緩緩地打開,一個戴著墨鏡的頎長魁梧男人現身在艷陽之下。

    郭佳麗不自覺地蠕動屁股向後挪動一公分,嚥了口口水。

    這男人不會是什麼黑道大哥吧?!

    「讓開,不要站在馬路中央擋路。」嚴秉鈞不耐煩地繞過這個一臉呆滯的狼狽女人。他和印刷廠談事情談到一半,就被迫站在艷陽下救母,心情已經夠差了,根本不想擺出任何好臉色!

    「對不起……」郭佳麗喃喃說道,手掌撐著柏油路,連忙就要站起身。

    不對啊,是他先打算要撞死她的,她幹麼道歉?

    沒禮貌的傢夥!郭佳麗擰著眉看著他的背影,愈想愈覺得怒火中燒。

    她氣鼓鼓地站起身,把髒兮兮的手掌在米色寬褲上擦了兩下,忿忿不平地昂起下巴質問著他。」你……」

    「幹麼?」嚴秉鈞回頭瞪她一眼,不耐煩地從口袋掏出手帕拭汗。

    瞧瞧她那一身連村姑都不敢穿出門的土裡土氣衣服,一個連自己都打理不好的人,他壓根兒懶得理會。當然,他媽媽除外。

    「你……你幹麼開車撞我?」嗚嗚,她的聲音只比蚊子叫大了一點。

    「我撞到你了嗎?」

    他雙臂交叉在胸前,冷冷地把她由上往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後嫌惡地退後一步,真怕那女人把她鼻上的汗甩到他身上。

    「沒有……」她盯著他的墨鏡,被他的氣勢嚇到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那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開車撞你?」

    嚴秉鈞摘下墨鏡,一雙銳利如刀的黑眸直接盯上她怯怯的眼。

    郭佳麗倒抽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兇惡的眼神簡直像要把她開槍就地正法似的。

    嚴秉鈞看了她怯懦的樣子一眼,不屑地抿緊雙唇,走到媽媽的身邊扶起她。

    郭佳麗望著他鐵青的側臉,突然間非常清楚地知道愛情小說全都是騙人的玩意──什麼男主角又冷又酷就會帥到不行,拜託,那些女主角未免都太膽大包天了!

    眼前這個男人輪廓頗深,一雙很東方的修長眼眸深黝惑人,體格頗有幾分好萊塢酷男的味道。但是,她卻差一點就被他的眼神給嚇到屁滾尿流!

    想她好歹也是救了伯母的人,他沒必要那麼咄咄逼人地對待她吧。

    「你……你……」郭佳麗清清喉嚨,想為自己討得一聲」對不起」。

    「如果不會說話的話,就閉嘴。」嚴秉鈞瞪她一眼。他討厭沒膽子的人,也討厭穿著不得體、像捆鹹乾菜的人,而這個女人顯然二者兼備。

    「對不起──」郭佳麗才脫口說道,就立刻啪地摀住了自己的嘴,懊惱得想直接跳到排水溝裡。

    她幹麼跟他說」對不起」,是他不對耶!

    她向來痛恨沒禮貌的人,現在又怎麼可以因為對方比她兇惡,就弱了氣勢呢?郭佳麗深呼吸,努力醞釀著對他開口的勇氣。

    「嚴秉鈞,你對人家說話要客氣一點,你開車太快嚇到了人家是事實;況且,剛才要不是這位小姐爬下排水溝把我拉起來,我現在可能已經在裡面中暑昏倒了。」陸秋華雙手插腰,立刻教訓起兒子。

    看來自己不用親自」教訓」這位酷男的沒禮貌了,他媽媽已經代她出手了──郭佳麗滿意地在心裡忖道,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你也知道自己有可能在排水溝中暑、昏倒?那你幹麼走到這裡的田邊小路?我已經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如果沒有人陪你,你就乖乖在我們的社區裡散步,那裡的中庭夠你走上半小時了。」嚴秉鈞擰著眉,跟媽媽說話的口氣卻像是在教訓女兒。」稻田邊的路滑,又沒有特別設計的人行道,對一個五十多歲的迷糊女人來說,很危險!」

    「我就喜歡這邊的田野風光,我就愛來這裡散步,犯法嗎?誰要你這個不肖子連星期六都跑到公司去加班,我的老朋友又都含飴弄孫去了,我找誰陪我散步啊!」陸秋華指著嚴秉鈞鼻子,忍不住又是一陣痛斥。

    郭佳麗不自在地別開頭,故作悠閒地看著田中央的綠色稻田。

    這對母子也吵得太肆無忌憚了吧?有」外人」在耶!

    「我如果星期六不到公司加班,你現在就不能那麼逍遙自在地到處購物、旅行了。還有,都說要幫你找個菲傭陪你,是你自己不願意的。」嚴秉鈞低吼出聲,對於母親的任性實在是火冒三丈。

    他是事事都想關心媽媽,他這媽媽卻是事事要他擔心。

    「我才不要那種連中文都說不好的人陪我,連吵架都吵不起來。」陸秋華氣呼呼地回吼道。

    郭佳麗絞著十指,不知自己現在是該偷溜走,還是繼續站在這邊聽他們吵架。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嚴秉鈞大吼一聲。

    郭佳麗嚇得驚跳起身,她懦弱地看著嚴秉鈞,活似他罵的人是她。

    嚴秉鈞瞪她一眼,覺得這女人睜著大眼的樣子,根本就是在惺惺作態,都幾歲的人了,還綁辮子學人家裝可愛。

    「你走開,你嚇著這個妹妹了。」陸秋華重重打了下嚴秉鈞的手臂,然後回頭用一種慈祥的神態對郭佳麗說道:」妹妹,你別怕,他只是嗓門大一點、臉臭了一點、表情凶了一點,他實在沒有什麼惡意。」

    「我二十九歲了,不能稱為妹妹了。」郭佳麗不好意思地扯著兩條長辮說道。

    「你二十九歲了噢,真看不出來你年紀這麼大了。」陸秋華驚訝地看著她光潔的臉蛋。

    「謝謝,可能是因我今天穿的比較像學生,還有我綁了辮子……」在他的瞪視之下,郭佳麗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嚴秉鈞冷哼了一聲,算她識相。

    「別理他,我們繼續談我們的。」陸秋華親熱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嚴秉鈞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下,他翻了個白眼,再度拿出手帕擦去額上的汗。」兩位可以繼續站在太陽底下聊,我先進去車子裡面等你們。」腦子有問題的人才會站在大太陽底下聊天。嚴秉鈞轉過身,步履緩慢地走回駕駛座。

    瞧他說的是什麼話,怎麼可以對媽媽這麼沒禮貌!郭佳麗盯著他的背影,忿怒地鼓起腮幫子。

    「你──站住!」郭佳麗清脆地大喊了一聲,聲音宏亮到連她自己都傻了眼。

    「你叫我站住?」嚴秉鈞瞇起眼,一臉冷厲地回過頭。

    郭佳麗倒抽了一口氣,被他一雙利眼瞪得動彈不得。

    「伯母腳受傷了,你應該先把她扶到車子裡面。」郭佳麗好聲好氣地說道,悲哀地發現自己真像個被壞人一嚇就腿軟的小癟三。

    「你現在在說笑話嗎?」嚴秉鈞交叉著雙臂,倚在他的黑色車門上,笑得像個黑心惡魔。」我以為兩位站在太陽底下相談甚歡,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壞了你們的興致啊。」

    「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郭佳麗捏緊拳頭,硬是吞下了罵人的話。

    君子不和小人記仇!雖然她罵不贏他才是事實。

    「別理我兒子,他天生就是這種刻薄死個性。走,我們進車子裡聊,車子裡有冷氣比較涼。」陸秋華招呼著她,要她扶著自己走到車子邊。

    進車子裡聊?郭佳麗睜大了眼,現在不知道是哪個人比較怪。

    「伯母,還是先叫你兒子送你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你的腳比較重要。」郭佳麗好心地建議道。

    「不用去醫院啦,這種扭到腳、閃到腰的狀況,當然要去看中醫或者是去國術館。」陸秋華理所當然地說道。

    「先去醫院照X光。」嚴秉鈞板著臉說道,他討厭中藥的味道。

    「去醫院沒有用啦。」陸秋華揮揮手,一副她說了算的表情。

    「這附近有一家-順天-中醫診所還不錯,他們的推拿師也是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師傅。」郭佳麗小聲地說道。不好意思說出」順天中醫」是她舅舅開的,怕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不勞費心。」嚴秉鈞沈聲說道。要他如何相信一個一臉汗水加一身草屑的女人?

    「人家娃兒好心好意,你說的是什麼鬼話!」陸秋華雙手插腰,大有再度開罵的氣勢。

    「我不跟你吵,兩位繼續站在太陽底下互相感恩吧。」嚴秉鈞板著臉,直接走回駕駛座,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郭佳麗驚跳了一下,她望著車門,伸手揮去一顆快滑到眼睛裡的汗水,真的滿熱的。

    「伯母,你快上車吧,不然真的要中暑了。」郭佳麗說道。

    「給你擦汗。」陸秋華從口袋掏出一張面紙。

    「謝謝。」郭佳麗接過面紙,胡亂拭去自己一額一臉的冷汗熱汗。

    她敢發誓那男人現在一定坐在駕駛座裡瞪她,否則她不會全身頻起雞皮疙瘩。

    把面紙從臉上移開,郭佳麗看著手中的濕黑面紙,倒抽了一口氣。

    媽啊,她的臉是塗了黑炭嗎?

    難怪那個男人會一臉看到瘋婆娘的表情!郭佳麗自卑地低下頭,把面紙塞入褲子口袋裡。

    「娃兒,你結婚了沒有?」陸秋華拍拍她的肩,熱情地問道。

    「還沒有,沒人要。」她笑得有點尷尬,撐扶著伯母走到車門邊。

    「什麼沒人要,你這種好女孩,別人搶著要都來不及了。」陸秋華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雙眼發光地看著她。」不如你來和我兒子相親,好不好?」

    和那個千年寒屍臉相親?郭佳麗背冒冷汗,馬上用力搖頭三次!

    她是很想結婚,不是想找氣受、找罵挨耶!

    「我這個兒子是面惡心善,他其實又孝順、又顧家,而且長得也不錯……」陸秋華忙著推銷,完全沒注意對方驚恐的表情。

    「伯母,你快上車吧。」

    郭佳麗急忙忙地拉開車門,把伯母扶入車內坐好,從頭到尾都不敢往駕駛座看上一眼。

    倒是嚴秉鈞從後視鏡中冷冷睨了那個一臉彆扭的女人一眼──綁兩根粗辮,穿一身寬鬆的舊衣,這年頭很難看到這麼不遺餘力醜化自己的女人了。

    「娃兒,真是謝謝你噢。」陸秋華感激地握了下郭佳麗的手,然後開始發揮她娘家不屈不撓的祖訓。」有空到我家來坐。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改變心意的話,我家電話是12345678,住址是──」

    「你要不要順便告訴她,我們家的保險櫃在什麼地方?」嚴秉鈞開口譏諷道。

    「你說話幹麼這麼夾槍帶棒?」陸秋華不悅地斥喝著兒子。

    「伯母,你坐進去一點,我幫你關車門,你快去看醫生噢!」為了避免這對母子又開始鬥嘴到一發不可收拾,郭佳麗很快地關上車門,然後對著車窗露出一個甜蜜微笑,揮了揮手。

    「對了,娃兒,你叫什麼名字啊?」車窗陡然降下十公分,陸秋華大聲問道。

    「我叫郭佳麗。」

    「郭小姐,謝謝你今天的幫忙。」嚴秉鈞回過頭,用一種嚴肅的表情對著她點點頭。

    郭佳麗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那個男人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客氣……」她有點羞赧、有點受寵若驚地說道。

    黑色車子倏地一聲從她身邊奔馳而過!

    郭佳麗嚇得倒退了兩步,她瞪著車子揚塵而去的傲慢姿態,氣得滿臉通紅。

    「開BMW就了不起嗎?」她雙手圍成喇叭狀,朝著車子大聲吼道。」不稀罕啦!」

    下回她就在她的腳踏車籃子上面黏一塊」勞斯萊斯」的牌子。哼,她現在就回家改裝車子!

    可是,不知道伯母會不會真的去」順天」中醫看診耶?那樣碰面很尷尬哩。

    那她現在能去哪裡?郭佳麗抬頭看了一眼灼熱如火的太陽──

    唉,她還是再去吃一碗肉圓好了。

    然後,順便再去廟裡拜拜,祈求她今年能夠順利覓得良緣,還要順便祈禱不要嫁到那種壞脾氣的男人……

    這日,」順天」中醫診所一如往常地滿是看診的人潮。

    古式的木製藥櫃裡,持續飄出濃馥的中藥藥材氣息,讓熙來攘往的病患們忍不住深深呼吸,將自然清爽的甘香味吐納入腹。

    當然,凡事必有例外。

    一個坐在牆角的頎長男人,板著一張臉,用手帕蓋住口鼻,好似這間中醫診所正對群眾施放毒氣瓦斯,而一副深惡痛絕的神情──此人,嚴秉鈞是也。

    嚴秉鈞臭著臉,第五次後悔今天竟然忘了戴口罩出門,而他身邊等待拿藥的陸秋華,則是生龍活虎地和旁邊的病患閒聊著。

    「啊,我兒子來接我了,我要走了。」陸秋華身邊的七十老婦拿著一整包草藥,動作迅速地往門口衝去。

    「慢走喔。」陸秋華言畢,一臉興奮地對兒子說道:」看來這家中醫真的還不錯哩!剛才那個太太說她的坐骨神經痛,和她女兒的不孕症都是在這裡才看好的。前天,那個幫我把脈的郭大夫也說我的腎功能很差,需要調理,結果你擺張臭臉拒絕人家。我看我下回來推拿時,再請郭大夫幫我把一下脈,看看我的腎……」

    「亂吃藥反而會加重腎的負擔,你是嫌你的腎還不夠差嗎?醫生建議你過陣子就該洗腎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嚴秉鈞的臉龐在沒有笑容時,是稍嫌冷峻的。

    「我不要洗腎,聽說洗了之後皮膚會變黑。」陸秋華別開臉,沒讓兒子看出自己的恐懼。

    洗腎就是一輩子的事了,情況只會愈來愈糟,而不會好轉啊!

    「皮膚黑了又怎麼樣?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只希望媽媽能好好陪在自己身邊。

    「難得聽你說出這種肉麻話,再說一次。」陸秋華扯著兒子的手臂,笑到合不攏嘴。

    「你很煩。」嚴秉鈞抿緊唇,有點難堪地看了左右一眼──幸好沒人聽到。

    「你這個不孝子,居然這樣對你娘說話。虧我一手把你養大,把屎把尿……」

    「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是對自己的子女最好的回應。」嚴秉鈞頭痛不已地打斷她接下來要歌誦母愛的一百零八句。」我下星期就幫你安排洗腎。」

    「我不要。」陸秋華氣急敗壞地說道,嗓門也跟著大了起來。」你哪知道怎麼照顧我的身體?大前天你如果直接載我到這間-順天-中醫,我昨天就可以和你阿姨一塊去台東泡溫泉了。可是你偏要我去醫院照什麼X光,吃了一堆消炎藥,吃到我胃痛,腳還不是沒好。結果人家-順天-的推拿師喀喀兩下,我現在不就生龍活虎了嗎?」

    「小聲一點。」嚴秉鈞臉色一沉地說道,他不喜歡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你的腎臟病還不是你自己弄出來的,誰叫你身體一有病痛,就胡亂吃藥。」

    「你以為我喜歡這邊疼、那邊痛啊,長期失眠、心肌梗塞,哪一項不用吃藥啊……」陸秋華眼眶微紅地低下頭。她的狀況,兒子最清楚不過了。

    「心肌梗塞是因為你愛吃東西,又不愛運動,這點是可以改變的。」他放緩了口氣,拍拍她的肩。

    當年,媽媽沒拋夫棄子和夢中情人離開爸爸,都是因為他。所以,在爸爸過世後,他當然要負起最多的責任來陪伴媽媽。

    「一個人運動很無聊。」她怕寂寞,一直都怕。

    「我說過要請菲傭來照顧你。」嚴秉鈞耐著性子說道。

    「兒子,你有老年疑呆症嗎?我說過我不要那種中文不通的……」

    「那我幫你請一個台灣看護陪你,這樣總可以了吧?」嚴秉鈞下了最後通牒。他討厭家裡有個台灣看護,那讓他覺得沒有隱私,他媽媽已經夠會七嘴八舌了,不用再多加一張嘴。

    不過,為了媽媽,他願意妥協。他是該多花一點時間陪她的,可是六、七月正是出版社最忙碌的季節。

    「那我要一個年輕貌美的看護。」陸秋華馬上說道,一臉的躍躍欲試。

    「你不要滿腦子的作媒念頭,我會請一個四十歲以上的看護。」嚴秉鈞迅速地拒絕,完全沒打算讓步。

    「我不要四十歲以上的看護,她搞不好比我還健忘!」陸秋華大聲抗議道。

    咦?好耳熟的叫喊聲。正從二樓步下樓的郭佳麗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打住了腳步。

    她探頭探腦地往樓梯下一瞄──

    天,果真是那天跌落水溝的伯母!

    啊,那個討厭男也來了!郭佳麗看了一眼他的大臭臉,立刻就要轉身上樓。

    可惜,她還是跑得太慢了一點。

    「啊!你不是那個救我的小姐,呃……」陸秋華忘了她的名字,因此只能朝著她用力地揮手。」你也來看中醫喔?!」

    「沒有──」郭佳麗突然不自在了起來,她打開樓梯間的鞋櫃找出她的布鞋。」這裡是我家。」

    「原來這裡是你家啊!」陸秋華恍然大悟地說道。」你早點說嘛,我順便可以帶點水果來謝謝你。」

    「伯母,你不用那麼客氣,我那天沒有幫到什麼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郭佳麗拎著鞋子走到樓梯的最後一階,坐下來綁鞋帶,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她今天心情很好,可不想又招惹來那個男人的冷言冷語。

    嚴秉鈞身子往後一靠,倚著牆壁看著她圓軟的腮幫子──她是又胖了?還是鼓著頰在生悶氣?不過,她的穿著品味仍然很可怕,粉紅棉布上衣中央染印的那朵荷花,讓她看起來……很胖!

    明明那張臉長得還可以,幹麼把自己弄成那副邋遢德行?

    人如果有缺點,能改變就要改變,否則就要努力發揮自己最大的優點,好讓別人忽略那個缺點。他就是那樣努力過來的人,所以最見不得自暴自棄的人!

    「貴診所生意不錯,是因為你每天都在田邊等著救一些跌落水溝的病人嗎?」嚴秉鈞冒出一句冷言冷語,他就對她畏畏縮縮的樣子感到不痛快。

    「你不要亂說話!」郭佳麗猛然抬頭,激動地說道。

    「我哪裡亂說了?這間中醫診所生意不好嗎?還是你那天沒救過我媽媽?」嚴秉鈞好整以暇地說道。她怒氣沖沖的模樣,至少比她剛才蹲縮在鞋櫃邊穿鞋的小媳婦姿態來得順眼一些。

    郭佳麗瞪著他,手揪著鞋帶,很想直接把布鞋塞到他嘴裡。

    「說不出話來反駁我了吧?」嚴秉鈞挑挑眉,第一次發現腮幫子真的可以像蘋果一樣紅。

    這年頭有誰吵架還會這麼臉紅脖子粗的?他開始覺得這種吵架方式有點意思了。

    「你──強詞奪理!」郭佳麗握緊拳頭,很想直接給他一拳。她生性和平,為什麼會倒楣地遇上一頭鬥牛。

    「對!你強詞奪理,而且你如果再諷刺娃兒一句,我就幫你安排十八次相親。」陸秋華指著兒子鼻子威脅道,然後主動走到郭佳麗身邊聲援她。並用一種看媳婦的目光關切地注視著她。」娃兒,你在家裡工作嗎?」

    「我目前沒有工作。」郭佳麗低聲地說道,完全不想讓」某人」聽到她的近況。」我本來在一家小兒科診所當護士,上上個月,醫生全家移民到加拿大了;然後啊,最近護士過剩,工作本來就不好找,加上這附近的診所也沒在徵人……」

    「你在診所當護士一個月賺多少銀子?」天助她也,她正想要有個看護兼媳婦,這不就送上門了嗎!陸秋華按捺下心裡的得意笑聲,面容和煦地問道。

    「兩萬多。」郭佳麗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

    「兩萬多,太好了!」陸秋華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聲若洪鐘地對兒子說道:」嚴秉鈞,我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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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3:0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章

    伯母」要」她?!

    郭佳麗看愛情小說少說也有十年的歷史,看過不少種告白的場面,可是從來沒想過她居然會被一位伯母告白。

    她望著伯母臉上興奮的表情,她的笑容僵在唇邊,尷尬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

    嚴秉鈞不敢置信地瞪著這個女人圓圓的嘴巴,像條鯉魚一樣地張開又閉上、張開又閉上,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臉頰的肌肉瞬間抽搐了下,他捏住自己的大腿,免得自己不顧形象地爆笑出聲。

    這女人腦子有問題嗎?

    正常人都知道他媽媽沒有」那種」意思!而且,這女人的心思也太容易閱讀了吧!

    「伯母……呃……我想……」郭佳麗抓抓臉頰,又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委婉地拒絕伯母的求愛。

    「你不願意嗎?」陸秋華懇摯地握住了郭佳麗的手。

    「我……我不……」

    郭佳麗看著伯母熱切的眼神,她一下子搖頭、一下子搖手、一下子又是想拔腿就跑,弄到四肢都差一點打結。

    「伯母,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郭佳麗終於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不用勉強啊,我這人很容易相處的,不信你問我兒子。」陸秋華把兒子拉到一邊來壯大聲勢。

    「嚴先生……」郭佳麗求救地看著那個像巨石般矗立在一旁的男人。

    嚴秉鈞雙臂交叉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約莫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女人。

    「郭小姐,我媽媽是希望你當她的看護。」他刻意緩慢清晰地說道。

    郭佳麗怔愣地看著他,神情恍惚地看著他」好像」在憋笑的雙唇。

    他說──伯母是希望她當她的看護。

    「天啊!」郭佳麗的圓臉,瞬間變得比夏日的西瓜還火紅三倍不止。

    嚴秉鈞別過了頭,大掌摀住自己的嘴,魁梧雙肩不住震動著。

    郭佳麗彎下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好丟臉!

    「我剛才沒說要你當我的看護嗎?」陸秋華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兩個姿勢怪異的年輕人,尤其多看了一眼她兒子有點恐怖的笑臉。

    「佳麗啊,你是中暑了嗎?連耳朵都紅不啦嘰的,小舅幫你刮痧一下。」櫃檯傳來一陣大吼。

    「我沒事。」只是丟臉丟到太平洋了而已。郭佳麗蹲在原地,朝櫃檯揮揮手,視線只敢看向別人膝蓋以下的高度。

    「是啊,通常閒著沒事做的人就喜歡胡思亂想。」嚴秉鈞譏諷地冒出一句冷言冷語。這女人一看就是對未來沒有規劃的散漫樣子!

    郭佳麗扶著牆壁站起身,鼓起勇氣瞪他一眼。」你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笑話,某人本身才是笑話。」褪去了淺淺笑意,回復了原有的冷眉冷眼表情的他,說話聲調平板。

    「好女不跟惡男鬥。」郭佳麗昂起下巴,也想擺出高傲的模樣,偏偏她那張怎麼看怎麼和氣的圓臉,實在做不來這樣高難度的神態。

    「你們兩個好像在演偶像劇。」陸秋華興致盎然地說道。

    「伯母,偶像劇沒有我這種胖胖女主角啦。」郭佳麗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你哪裡胖?瞧你臉頰圓圓的多逗人啊,長得又有人緣,屁股一看就是很能生的樣子,伯母不知道有多想要你這樣的媳婦哩。」陸秋華一逮到機會,就是煽風點火。

    「伯母,你不要再說了。」郭佳麗無力地說道,被誇獎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任何女人一旦被冠上了」能生」二字,都會頓感身價暴跌數倍的。

    「我哪裡說錯了嗎?我真的覺得……」

    「你可以再繼續和她扯到半夜三點,等你們聊完了,我再來接你。」嚴秉鈞打斷了媽媽的話,他佯裝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手錶,沒人比他還清楚他老媽此時正興著作媒的念頭。

    「你怎麼可以用那種態度對自己的媽媽說話?沒禮貌!」郭佳麗皺著眉,不滿地對他說道。

    她的爸媽過世得早,然則他們要她做個有禮貌的孩子的教誨,她一刻也沒有忘記。因此,她實在沒法子忍受他一而再地對他媽媽無禮。

    「你是我們家的人嗎?你怎麼知道我這樣子叫做沒禮貌?」嚴秉鈞表情陰沈地看著她,這女人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他!

    「正常人都會這麼想的。」郭佳麗擺出她學習太極拳十年的沈穩站姿,盡量不被他瞪到頻頻後退。在她家的地盤上,她沒什麼好怕的。

    「敢問你的想法哪一點正常了?」嚴秉鈞輕蔑地瞄了一眼她的奇怪姿勢,擺明瞭還沒忘記她十分鐘前所鬧的笑話。

    「娃兒啊,我這兒子牙尖嘴利的,我心裡的委屈不知道要找誰訴說,所以才想要找個看護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順便還可以陪我上醫院看看病、逛逛街,工作不會太累的。」陸秋華採取哀兵姿態,殷殷期待地看著她。

    兒子需要一個不怕他的女孩!女娃兒雖然有點膽子小,卻還滿敢仗義執言的。

    「伯母的身體看起來很好啊。」郭佳麗羨慕地看著伯母光澤的臉龐,伯母左看右看都是個美人呢。

    「她大病小病一堆,人又迷糊,每個禮拜都要我載著她到處看診,家裡的藥多到可以開藥局了。」嚴秉鈞不以為然地說道。

    「伯母,藥就是毒,沒事不要吃太多啊。」郭佳麗認真地看著伯母,關心地說道。

    「聽到了吧?」嚴秉鈞哼了一聲。

    「如果你們-兩個-都這麼說,那我勉強接受。」陸秋華假意愁眉苦臉一番,以掩飾她的開心。她拉著郭佳麗的手熱切地問道:」那你決定要當我的看護了嗎?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呢?」

    「工作時間是什麼時候?」郭佳麗的小舅突然發言問道。

    「我不要請男的。」陸秋華緊張地瞄了l眼那個站在藥櫃後方,身穿唐裝的男人──這男人居然想要毛遂自薦,搶佳麗的工作嗎?

    「伯母,我舅舅是想替我詢問工作內容啦。」郭佳麗抿著唇,忍住不笑,但一雙眼卻漾著掩不住的笑意。

    這女人笑起來還滿可愛的嘛。嚴秉鈞意外地看著郭佳麗一臉的燦爛。

    可是,她幹麼笑得像中了樂透彩一樣?不過就是他老媽和她一樣鬧了個笑話而已嘛。他下以為然地抿了下唇,怪女人!

    「嚴秉鈞,工作時間呢?」陸秋華得意地伸肘撞了下那」疑疑」凝望著別人的兒子。

    「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周休二日,一個月兩萬八。工作主要是負責陪我媽媽,還要負責客廳及她房間的打掃。」嚴秉鈞簡單地說道。

    兩萬八!比她原來薪水還多三千元!郭佳麗瞪大圓眸,眼睛頓時比鑽石還閃亮。

    「還要順便負責我的早餐和午餐。」陸秋華補充。

    郭佳麗點頭如搗蒜。她已經失業三個月了,這樣的消息猶如」久旱逢甘霖」!

    「佳麗的午餐吃自己嗎?」櫃檯的小舅仔細地再問道。

    「她可以和我媽媽一塊吃早餐及午餐,我會供應。」嚴秉鈞對那位櫃檯男子點點頭,繼而把目光移向那個一臉興奮的怪女人。」你會煮飯嗎?如果會的話,我可以另外付給你煮餐津貼。」

    「煮衣、洗飯,我都會!」千萬不能讓這種肥羊跑走!

    嚴秉鈞聞言,臉頰因為憋著笑而顯得有些僵硬怪異。

    「那就希望你衣服會煮得很熟,飯也可以洗得很白。我一個月可以再多付你一萬元,讓你處理這些瑣事。」他強自鎮定地說道,肚腸卻早巳笑到打結。

    郭佳麗尷尬地抓著臉頰,因為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對,只好咧著嘴傻笑。

    一旁的陸秋華則是早已放聲哈哈大笑了起來,她從來不知道她兒子還有幽默感哩!

    「這年頭找個人來打掃家裡,一週一次,一個月也要五千元。然後兩個人的菜錢一個月差不多也是五千塊吧,而且居然還要幫忙洗衣服,這份差事聽起來真是閒啊。」櫃檯小舅丟來一句冷言冷語。

    「小舅!」

    郭佳麗急忙回頭對舅舅搖手又搖頭,生怕丟了這份從天而降的機會,三萬八耶!

    「這份工作還附贈勞健保。」嚴秉鈞補充了一句。

    「恩同再造、恩同再造。」郭佳麗喜出望外地脫口說道,激動地握住嚴秉鈞的手。

    嚴秉鈞低頭看著那雙握住他的溫暖手掌,思緒瞬間恍神了幾秒。

    他曾經有過一段愛戀,那女人喜歡像她這般熱切地握著他的手……結果呢?那女人卻因為他最在意的身體缺陷而選擇離開了他。

    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左腿,忽而粗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神色嚴厲地板著臉孔說道:」到我家做事的第一條規矩就是──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我沒事也不會亂碰人啊。」郭佳麗小聲地說道,委屈地把雙手背到身後。

    陸秋華看著兒子,輕歎了一口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但是,她始終認為一顆單純而善良的心可以彌補他的傷痛,像佳麗就是個好人選……

    「第二條規矩──我媽媽如果想撮合我們兩個,麻煩你嚴厲地拒絕她。」嚴秉鈞看著媽媽滿懷期待的臉龐,很快地潑了一桶冷水。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男人都對我這種女人沒興趣啦!」郭佳麗勉強地一笑,佯裝豪爽地舉起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他瞪著她的手。

    郭佳麗盯著他兇惡的臉,右手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後,最後選擇了縮回她的口袋裡。

    她吐吐舌頭,嘿嘿一笑。

    「下不為例。」他皺著眉頭,雙唇卻因她的怪表情而有些發噱。她真的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那是什麼醜表情啊?

    「遵命。」郭佳麗嚴肅地回答道。

    陸秋華站在一旁,滿意地笑瞇了眼──瞧她兒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女娃有抵達終點的潛力了。

    哎!距離她抱孫子的美好未來,看來不會太遠了。

    上班第一天,郭佳麗提前在早上七點半就到了嚴媽家裡。嚴媽幫她開了門之後,就又回到房間裡去睡回籠覺了。

    嚴媽住的」桃源」社區每戶都是獨門獨棟的四層樓,戶戶雙車位、家家外觀都是高級白色石材所砌。一樓的後方庭院甚且還有東方式的庭院造景,小橋流水伴著綠意盎然的榕樹盆栽,每一處都精緻得足以入畫。

    喝──這裡的住家環境真是高級呀!郭佳麗暗暗慶幸著自己看得目瞪口呆的鄉巴佬模樣,沒讓任何人看見。

    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這裡的廚房,大到讓她想哭!

    郭佳麗手裡的鍋鏟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感動地看著眼前原木色調的歐式廚具,感覺自己就像是那站在裝潢雜誌裡的驕傲少奶奶。

    少奶奶──嗯,那該是一輩子與她無緣的稱呼吧。

    像她昨天看的那本愛情小說,女主角比她還白疑五倍不止,就連皮膚也好像還比她差一點,可是那個有錢有勢的男主角還不是愛她愛得死去活來,一切只因為則主角有顆純真的心。

    真惡!

    而她雖然高度懷疑那本愛情小說的可信度,不過,看在作者寫得嘔心瀝血的分上,她還是願意勉強相信一點點啦。

    畢竟談不了戀愛,也只好看看愛情小說了。對她這麼一個在現實中不吃香的女人而言,愛情小說至少比童話故事容易讓她得到一些安慰──童話故事裡,只有美麗的公主才能幸福;而愛情小說中,平凡的女傭隨時都可以麻雀變鳳凰。

    郭佳麗把一片完美的蔥蛋鏟進盤子裡,滿意地看著桌子上的四樣小菜和一鍋清粥。

    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一個等待丈夫、小孩的賢慧妻子,如果再套上一件粉紅色圍裙的話,一定會更像。

    如果臉頰再瘦一點,頭髮再柔順一點,那麼就更像廣告的美麗好媽媽了。郭佳麗把兩根髮辮甩到肩後,傻笑著。

    「笨佳麗!」她拍拍自己的臉頰,打去自己的遐想。

    她如果生得一副瓜子臉、窈窕身段,嚴秉鈞當天就不會丟出那種不許她碰他、拒絕和她送作堆的規矩了。

    她是反應遲鈍了一點,可那不代表她的心不會受傷啊……

    「-某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郭佳麗從碗櫃裡拿起一根大湯杓,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在搞什麼鬼?!」

    一聲雷鳴大吼朝著郭佳麗的腦門襲來。

    她嚇得大叫出聲,湯杓直接從手裡滑落掉到她的腳背上,砸得她又是一陣驚跳與尖叫。

    「吵死了!閉嘴!」嚴秉鈞蓬著一頭剛睡醒的亂髮,臉色鐵青地瞪著她。

    郭佳麗驀然閉上嘴,直到此時才赫然發覺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件白T恤,和一條合身的運動短褲。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意外瞄見他修長結實的小腿。她一直以為男人的腿毛有點噁心,可是他的小腿實在修長,毛髮也不像家裡的舅舅們那麼驚人。

    他的模樣看起來──滿性感的。

    郭佳麗嚥了口口水,飛快蹲下身撿起湯杓。

    「請問閣下在-我家-的廚房裡搞什麼鬼?」他最厭惡油煙味,結果一早就被廚房裡傳來的陣陣飯菜味,弄到他頻頻作嘔。

    「我……我在做早餐。」郭佳麗囁嚅地說道,臉蛋紅紅地。

    「桌上擺的是什麼鬼東西?」嚴秉鈞十分不吝嗇地把他的起床氣發揮到極點。

    「稀飯、醬瓜、肉鬆、炒高麗菜還有蔥蛋。」她據實以答,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噁心死了,把這些統統拿走,我要吐司、蛋和咖啡。」他瞪著她唇邊討好的笑,火氣益發地高漲。

    這女人沒事穿那種醬菜色的衣服是來倒人胃口的嗎?

    「可是,嚴媽昨天在電話說她想吃……」

    「我媽是我媽,我是我!」嚴秉鈞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她眉心一揪,望著眼前氣勢淩人的他──他知不知道一個頭髮蓋在額頭上,臉頰還印有枕頭睡痕的男人,說出這種威脅的話,實在是很沒有信服力嗎?

    「那你自己去弄早餐,我做的是嚴媽和-我-的早餐。」她也學他交叉著雙臂,卻學不來他的恐龍怒吼,撂狠話也撂得有氣無力的。

    「你在睜眼說瞎話嗎?」嚴秉鈞臭著臉,指著桌上一大鍋可以餵飽排球隊的清粥。」敢問是你食量驚人,還是你覺得我媽可以吃下這一大鍋?」

    「我們家有六、七個人,我煮習慣那種份量了,等到米都洗好了,我才想到只有我和嚴媽兩個人要吃啦,對不起。」她為自己的浪費食物一鞠躬。」我會把吃不完的粥冰起來,中午做海鮮粥、或是芋頭鹹粥。」

    「夠了!不要跟我提到那麼一堆噁心的食物,我一大早對湯湯水水及黃臉婆過敏。」他尖銳地說道。

    黃臉婆?!沒禮貌,他居然說她是黃臉婆!

    她雖然已經二十九歲,但是她未婚!

    郭佳麗磨了兩下牙,感覺自己的臉色正在迅速地轉變為厲鬼。

    「如果這位少爺對湯湯水水及黃臉婆過敏,就麻煩你自己滾出廚房,沒人叫你待在廚房聞油煙。」郭佳麗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或者脾氣不差,但是對於這種沒禮貌的人,也沒必要客氣什麼了。

    她──豁出去了!

    「惱羞成怒了嗎?」嚴秉鈞一挑眉,發現自己錯估了這個呆呆女的能耐。原來她發起悍來,滿母老虎的嘛。」稱呼你黃臉婆是我個人對你的尊敬之詞,那代表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會在我睡覺睡到一半的時候,爬上我的床,妄想要當嚴家的女主人。」

    「嚴秉鈞,你以為自己是某國的王公貴族,還是全台聞名的政商名流?你臉皮怎麼會厚到以為所有看到你的女人,都非得臣服在你的西裝褲底下?」郭佳麗感到自己的臉滾燙到一種可以烤肉的程度。

    不過她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覺得被人嚴重侮辱了。

    「因為我媽住院時,有某任護士就試圖在護士服底下穿著蕾絲內衣引誘我。」嚴秉鈞把前額的發拂到腦後,露出他東方味的銳利黑眸。

    「那又如何,那是特例。」她不屑地扁扁嘴,真想揍這頭沙豬一拳。

    「特例嗎?那我的前任秘書在知道我的出版社所得破千萬時,公開在辦公室放話說她是我的女人的這件事,你又作何解釋?」嚴秉鈞交叉著雙臂,睨看著她臉上的心虛。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那種人是女性中的敗類。」郭佳麗絞著圍裙,聲音愈來愈微弱。

    「那麼,我沒有把你和那些女人歸於同一類,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他說得理直氣壯。

    一個女人被稱之為」黃臉婆」,該感到高興?

    郭佳麗瞪著他,娟秀的眉頭全擰成怪異毛毛蟲姿態,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為什麼每次和他鬥嘴,她老是敗得莫名其妙,而且她總是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大對勁,他像是踩住了她的某根神經,讓她在原地繞圈圈繞到暈頭轉向。

    「沒有女人被說成黃臉婆,還會感到高興的。」她決定據理力爭。

    「我道歉,那你現在可以幫我烤兩片吐司、泡一杯咖啡了吧?」嚴秉鈞接話接得很順。嗯,他的怒氣發洩得差不多了,肚子好像也有點餓了。

    「一大早不要喝咖啡。」她沒好氣地說道,卻順手從櫥櫃裡拿出一個馬克杯。

    「年輕女人如果想讓人稱讚有女人味,就不要管太多。」

    嚴秉鈞在餐椅上坐了下來,兩條長腿自在地橫在廚房走道中央。

    「吐司在冰箱,自己烤。咖啡在櫃子裡,自己泡。」郭佳麗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白眼,接著拿起對講機按了嚴媽的分機號碼,口氣溫暖宜人地喚道:」嚴媽,吃早餐了。」

    「女人就是小心眼。」他傾身拿過一罐礦泉水,就著瓶子喝了兩口。

    年輕女人在他面前多半是要做作一番的,除非對他完全沒有興趣。而這位郭佳麗小姐,顯然根本把他當兒子看待。

    她,怪得滿新鮮的。而他正巧討厭無聊的人,所以和她聊天似乎比想像中有趣一些。

    「女人就是小心眼?哈──我待會兒會告訴嚴媽,說你私底下說她壞話。」郭佳麗扮出一個甜蜜的笑意,皮笑肉不笑。

    「想不到你反應還不算太差嘛。」嚴秉鈞拿起礦泉水回敬她。

    「開玩笑,我的愛情小說看了不少,要唇槍舌戰不是什麼問題的。」得意到連雙手都忍不住插腰了。

    「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出來炫耀。」他兩道濃密有致的劍眉不以為然地一挑。

    「喂,什麼叫做沒營養的東西,很多女生在看耶!」郭佳麗純樸的小臉,馬上漾出要和他拚命的神情。

    「二十九歲的女人,還好意思自稱為-女生-?」他嘲笑地說道。在他看來,愛情小說不過就是一堆嫁不掉的女人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

    「有很多結婚的女人還不是在看愛情小說。」瞧瞧他那是什麼嘴臉啊!郭佳麗心頭一把火又開始燒得火旺。

    她瞪著他,圓眸大睜、神情兇狠。

    「那只代表了女人從年輕到老都認不清楚現實。」為了愛情小說居然也要跟人臉紅脖子粗,無聊。

    「男人到了四、五十歲,還不是照樣在看汽車雜誌,還不是照樣被那些百萬名車迷得神魂顛倒!」她反駁道。

    「不要以偏概全,那只是少部分的男人。至少,男人閱讀汽車雜誌還可以獲得一些最新機器的資訊。」他稍動了怒,眼色銳凜。

    「不要以偏概全!鮮切實際的,只是少部分的女人。至少,女人在閱讀愛隋小說時,還可以得到一些心靈層面的感動,比你們那些臭男人的物質慾望高尚多了!」她氣到說話聲音力透丹田,一雙白玉耳朵也變得火紅。

    「感動得鬼,我看是不切實際吧!」她還要強辯?他比誰都清楚愛情是多現實響東西。他媽媽可以為了愛情而動搖對家庭的愛,他的女朋友會因為家人的無知而動搖對他的感情,他不懂女人為什麼不能多堅持一點。

    嚴秉鈞站起身瞪著她。

    「你這人真的很野蠻不講理喔,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人,你沒有資格看不起我們。」郭佳麗也不服輸地昂起下顎回瞪著他。

    「野蠻不好嗎?我以為愛情小說最偏愛描寫這一類的男主角──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不是你們的最高原則嗎?」現實就是現實,幹麼要用一些玫瑰色來包裝。

    「沒看過愛情小說的人,沒資格批評。我們女人就是喜歡那種團圓大結局的感動,不行嗎?」郭佳麗反駁著,滿意地發現自己愈來愈敢和他」嗆聲」了。

    咦?他幹麼用那種眼神盯得她頭皮發麻。

    「那麼,就麻煩這位愛情小說女王告訴我──當女人在現實中遇到這種事情時該如何應付?」

    嚴秉鈞向前跨出一步,健臂一伸,成功地把她堵死在牆角。他就是要逼她承認,女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但在現實人生中卻一點建設性都沒有。

    他黝亮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食指勾引地挑起她的下顎,灼熱的氣息朝著她的臉龐直罩而下。

    「你……你……你想幹麼?」郭佳麗紅著臉,努力不讓自己驚聲尖叫。

    她伸手要推開他,他卻露骨地挺起胸膛,讓她的手掌全然陷入他的肌理之間。

    兩人的姿勢,頓時變得曖昧異常。

    「我想做什麼還不夠明顯嗎?」他的食指點著她的唇瓣,卻是詫異地發現她有一張不上唇彩也粉潤可人的軟唇。」我想吻你。」

    郭佳麗屏住呼吸,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無法下發現他的樣子真的滿好看的──鼻樑夠挺、眼窩夠深邃,就連似笑非笑的唇都是很有男人味的。

    「怎麼不說話了?」他朝她更俯近幾分,清楚聞到她髮梢的洗髮精香味及臉上微弱的油煙味。

    於是,他放輕了呼吸的頻率,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因為兩眼的視力太過正常,郭佳麗此時清楚地捕捉到他嫌惡的神色。

    他在戲弄她!

    「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好玩──」郭佳麗的右手結實地拍上他的鼻樑,成功地把他的臉推開在一臂之外。」我警告你,最好別惹我生氣。」

    「這不是遊戲,我對你很感興趣。」

    嚴秉鈞伸手想抓她的手腕,臉色鐵青,他的鼻子被打得很痛!

    郭佳麗的手腕突而一個右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掙脫了他的掌握。

    「你真的對我感興趣?那才真的有鬼咧。」她得空的手掌,故意犯規地拍拍他的臉頰。

    他的第一條規矩說的是──他最討厭別人碰他,沒錯吧?!

    「別碰我!」

    嚴秉鈞直覺就要打開她的手掌,而她卻用一種異常靈巧的動作跳到幾步之外。

    她得意地睨他一眼,想她太極拳練了十年,平時只是不想發揮功力把他嚇死而已。

    「嚴先生,這是你對我感興趣的表現嗎?你當我是白疑嗎?」她雙手插腰,頗有幾分江湖女俠的味道。

    嚴秉鈞皺著眉看她,把她從一臉的得意洋洋,看到變成一臉的神色戒慎。

    他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看到她的身子防備地一僵。

    「你的個性不錯。」他第一次碰到這麼有趣的女人,也許他們可以當當朋友。

    「不錯還有一個-錯-字,我是-很好。」郭佳麗努力地用誇張的言語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黃花閨女,被一個英俊男人這樣凝視,還是會小鹿亂撞的。

    「我討厭那種看了太多愛情小說而有妄想症的女人。這種女人只要有男人看她們一眼,她們就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別人對她們有意思,然後就開始扭捏、做出一堆做作的行為、動作。」他主動解釋道,還釋放給她一個善意的微笑。

    「所以,你剛才用那種會讓人誤會的方法來試探我?」那她更不能承認,她剛才其實有一點心猿意馬。

    「你誤會了?」他狡猾地問道。

    「當然──沒有!」就算有,也要全力否認。」像我這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事而動搖,我早就看出你別有心機。」

    「經歷過大風大浪?」嚴秉鈞懷疑地看著她一臉一身的純樸。

    「我看過好幾千本愛情小說。」她大聲宣佈。

    「算我敗給你。」嚴秉鈞嘴角抽搐了兩下,差一點因為她的大言不慚而口吐白沫。他抬起眼順道瞄了一眼時鐘,馬上詛咒出聲。」該死,八點半了!」

    「什麼,八點半!」郭佳麗叫得比他還大聲,急急忙忙地背過身,拎起桌上那一鍋粥,打算重新再熱一下。」你看,和你吵到粥都涼了啦!還有,你順便去叫伯母起床,睡太久精神會不好。」

    嚴秉鈞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內心悄悄湧上一股喜愛。自然又熱心的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傢夥……

    「你還站這裡幹麼!算我這人太好心,我幫你泡咖啡、烤吐司啦,你快去刷牙洗臉啊。」郭佳麗回頭咆哮道,儼然把這裡當成了自家廚房。

    「我有個好朋友今年三十二歲,一百七十八公分,面目清秀、剛毅木訥、心地善良、無不良嗜好、喜愛閱讀,在公家機關做事。」他介紹得很詳盡,說話口氣也很認真。

    「然後呢?」她瞄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膏藥。

    「有空的話,我把我朋友介紹給你。」他說。

    「真的嗎?你真的要把他介紹給我?!」

    郭佳麗倏地衝到他面前,一臉的欣喜若狂──她想結婚,想很久了!

    「你可以再表現得含蓄一點。」嚴秉鈞看著她雀躍的小臉,突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了。就算她對他完全沒有興趣,也不用對別的男人表現出那麼躍躍欲試的模樣吧?!

    「你不懂啦!現在適婚的女人滿街都是。我的學歷不高、樣子又普通,通常淪落到我手裡的貨色都已經是別人撿剩的了,你剛才說的已經算是極品了。」她興奮地吱吱喳喳個不停。

    「你的要求真的不高。」他譏諷地說道。

    「我的條件也沒多好啊,王八配綠豆,可以了啦!」她無所謂地一聳肩。

    「你對自己的評價可真高啊。」嚴秉鈞啼笑皆非地揉了下她的頭髮。

    郭佳麗眨了下眼,被他寵愛的動作所驚愕,而他顯然比她還驚訝兩倍不止──因為他往後跳了一步。

    「你的粥要燒焦了。」嚴秉鈞粗聲說道。

    「啊──」郭佳麗急忙奔回瓦斯爐邊,掀開鍋蓋,濃稠的米粥香味撲鼻而來,哪有任何燒焦的氣味。

    「你騙──」

    她回過頭正打算要控訴著他的欺騙時,卻意外看到他赤裸的雙腳略微蹣跚地走上二樓。

    他的腳是不是受傷了?

    還是,他的左腳有一點點跛?

    郭佳麗咬住了唇,靜靜地看著他身子微微顛簸地前進,同情心遂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氾濫。

    他個性那麼驕傲,怎麼有法子忍受這一丁點的缺陷呢?

    或者正是因為他很在意這一丁點的缺陷,所以說起話來才會那麼憤世嫉俗吧?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

    嚴秉鈞聽見這一聲歎息,他身子敏感地一僵。

    他猛抬頭,果然撞見了她同情的目光。

    「看什麼!沒看過跛子嗎?」他惱羞成怒地大吼出聲,」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郭佳麗絞著手指,站在原地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幹麼在意那麼一點小缺陷?人本來就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難過地咬住了雙唇。

    她本來以為他們可以成為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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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3:2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章

    打從郭佳麗和嚴秉鈞之間的友誼橋樑突然斷裂之後,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再度搭起兩人之間的溝通之道,結果──

    這是郭佳麗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也會鬧彆扭。

    因為他整整一個禮拜都不跟她說話,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不小心」同情」了他一下……

    看來他比女人還小家子氣嘛!

    郭佳麗站在廚房裡,從眼尾餘光偷瞄著嚴秉鈞。但見他沈著一張臉瞪著報紙,彷彿今天的頭條新聞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一樣。

    她和嚴媽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嚴媽無聲地用唇形說了聲」加油」。

    郭佳麗深吸了口氣,提起精神,朝他扮出一個笑臉。

    「要不要再來一片吐司?」郭佳麗笑容可掬地問道。

    嚴秉鈞看著他的報紙,頭也不抬。

    「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郭佳麗拎著咖啡壺,熱切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

    「我也想喝咖啡……」陸秋華一臉渴望地說道。

    「不准。」嚴秉鈞乍然兇惡地說道。

    「那你也不應該喝那麼多咖啡啊。」郭佳麗雙眼發亮地說道,很高興終於找到可以插嘴的話題。

    嚴秉鈞舉高報紙,直接擋住眼前團團轉的黃色蜜蜂,要不是媽媽規定母子二人一定要好好坐下來吃早餐,他根本不用受到這種嗡嗡嗡的魔音攻擊。

    「他老是說他還年輕,可以比較快把咖啡因新陳代謝掉。」陸秋華補充說明道,哀怨地喝了一口她的豆漿。

    「喝茶比較好喔,茶比較不容易上癮,提神效果也比較持久,而且茶葉裡有維他命C及防癌的成分,對健康很有幫助。」郭佳麗不屈不撓扯下他的報紙,好心好意地奉送一個」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的笑容。

    嚴秉鈞瞪著她一身刺目的黃色寬棉袍,他眉頭一皺,用力地把報紙往桌上一放,霍然站起身。」媽,我去上班了,晚上不回來吃。」

    「慢著!」

    郭佳麗飛也似地擋在他的面前,怒髮衝冠地與他對峙──她已經想不起來,這是她第幾次因為他的沒禮貌而抓狂了。

    嚴秉鈞向左跨一步,她如影隨形地橫在他面前。

    他向右要繞過她,她雙臂一伸,形成一個大字形的路障,不讓他前進。

    「你還要鬧彆扭鬧多久?」她鼓著頰問道。

    「我沒有鬧彆扭。」他冷冷地說道。

    「嘴巴都扁成一直線,還說沒鬧彆扭。」她故意把嘴角往兩邊一扁,學他生悶氣的模樣。

    陸秋華低頭塞了一口饅頭夾蛋,忍住笑聲──佳麗學得好像。

    「讓開!」嚴秉鈞瞇起眼看著她,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我承認我知道你的腳有點問題的時候,我是有一點同情你,可是我後來覺得你的程度根本就不嚴重啊,至少平常在外頭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出來。」她澄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平常當然看不出來,是因為左腳鞋子是特製的。」他防備地說道。如果他能不在意旁人側目同情的目光,他會選擇不穿那種特製鞋。

    至少,他可以在一開始就看見別人的真心。至少,他不會在前任女朋友的爸媽面前,被質詢他的跛腳會不會遺傳!

    「你平常沒穿鞋也不是很明顯啊。」她想安慰他,因為覺得他真的很在意。

    「笑話,如果我的-跛腳-不是很明顯的話,你怎麼會發覺到我的-異常-?」嚴秉鈞咆哮出聲,往事刺得他的胸口痛苦不堪。

    陸秋華聞言,驚跳了下。嚴秉鈞用了兩個他最痛恨別人說的詞語,他是真的生氣了。

    嚴秉鈞怒不可抑地瞪著郭佳麗,惱火她為何要一再提出他故意讓自己遺忘缺陷。

    郭佳麗咬住了唇,對於他殺人的視線,不是不害怕,而是選擇了暫時先不去害怕。有問題就攤開來說啊,擺在心裡不是鬧得大家都彆扭嗎?

    「你的腳──」郭佳麗再度嘗試著想把話說清楚。

    「我的腳不關你的事,我也不想再談到這個問題了。」他真的沒碰過這麼不識相的女人。

    「我們當然可以不要再談到這個問題,可是你的臭臉每天都會影響到我的心情啊!」郭佳麗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老實地說道。」你的腳有點問題是事實,但是那並不妨礙你的出色,而你的跛腳影響到你的心理狀況,那才是最嚴重的事。」

    「我不需要一個只會看愛情小說的女人來解析我的心理狀況!」

    嚴秉鈞暴吼出聲,重重一拍桌子。

    「我沒有要解析你的心理狀況──」郭佳麗咬緊牙關,免得自己的牙齒打顫的聲音太過明顯。

    只是,因為她費了太多力氣在咬緊牙關,所以雙腿的力氣僅能維持站立,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供她逃跑。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虎豹豺狼似地朝著她直撲而來。

    「你還敢狡辯!」嚴秉鈞矗立在她面前,瞪著她慘白的臉孔,他白牙一閃,陰沉沉地駭人。

    「你比我大舅還凶,我哪敢狡辯,我是實話實說而已,我現在嚇到連去幫你泡菊花茶的力氣都沒有了。」郭佳麗哇哇大叫地申冤,還舉高右手呈發誓狀。

    「為什麼要泡菊花茶?」許久末發聲的陸秋華,好奇地插入一個問句。

    「菊花降火氣。」郭佳麗回頭跟陸秋華解釋道,然後又回頭向嚴秉鈞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來一杯?我幫你加點甘草,喝起來味道會很甘甜。」

    嚴秉鈞拳頭一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的雙手放上她的肩膀,然後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郭佳麗看著他頰邊的笑紋,感覺到他掌間的熱氣,她卻猛地打了個寒顫。

    「郭小姐。」嚴秉鈞笑得很親切,那笑意卻沒有進到他的眼裡。

    「叫我佳麗就可以了。」郭佳麗陪著笑臉,不爭氣地又打了個哆嗦,頓時暑氣全消。

    「佳麗──」嚴秉鈞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臉色旋即一變為修羅厲鬼般的森嚴。」你被炒魷魚了。」

    「我不要!」郭佳麗立刻扯住他的手臂,卻馬上被他不客氣的右手狠狠揮開。

    五指紅印鮮明地印在她的手臂上。

    她被嚇傻了,怔愣地抬頭看著嚴秉鈞無情的眼,她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嚴秉鈞捏緊了拳頭,壓抑著心頭內疚的感覺,誰要她不識好歹,死都要繞著同一個不討好的話題轉。

    「你不可以把佳麗辭掉,否則我就去勞保局告你虐待員工!」陸秋華疾奔到郭佳麗身邊,握住她的手,擔心地嚷嚷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郭佳麗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只是當她抬起頭時,那鼻尖的粉紅,還是怎麼樣也藏不住。

    他心一擰,竟有種衝動想擁她入懷,叫她別哭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沒有惡意呢?他只是……只是驕傲到不願讓任何人發覺他的腳有問題罷了。

    「嚴秉鈞,我不覺得我有哪裡說錯了。你應該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你不說話罵人、不擺樣子嚇人時,你甚至是會讓女人小鹿亂撞的那一型。」郭佳麗捏緊拳頭,拚命地深呼吸忍住自己的心酸,只想趕快把話說完。」加上你白手起家,然後事業又有成,頭腦也是一級棒,如果你真的要因為那麼一點點不完美而心有芥蒂;那麼像我這麼一個年近三十,沒有專長、一直想結婚,卻又乏人問津的胖女人,豈不是該一頭去撞壁嗎……」

    她愈說愈覺得心酸、愈說視線也愈來愈模糊、愈說頭也愈低。不敢伸手去揉眼睛,怕自己真的丟人現眼地哭了起來。

    嚴秉鈞看著她顫抖的雙肩,他咬緊牙關,感覺到自己的心牆,竟被她一記脆弱的出拳擊成片片。

    如果人生的得失,可以擺在一座天秤上衡量的話,那麼他相信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遠比他失去的多……

    只是,他從沒想過他擁有了什麼,因為他只會一味自卑自憐於他的不完美。

    郭佳麗咬住唇,嘴邊卻還是洩出了一聲嗚咽。

    陸秋華一瞧見兒子臉上心疼的表情,她縮回了原本要出來主持公道的腳步──嗯,還是把現場留給兒子自由發揮吧!

    「不要哭了。」嚴秉鈞低語著,笨拙地伸手拍拍郭佳麗的頭。

    「我失業了,為什麼不能哭?我圓滾滾的,為什麼不可以為我身上的肥肉掉眼淚?」嗚……他居然還打她的頭。

    「你不過是臉蛋比較圓潤了一點,你根本就不胖啊,你的四肢看起來都很纖細。你犯不著拿自己跟電視裡那些營養不良的女人做比較。」嚴秉鈞絞盡腦汁地想安慰她,不料卻愈說愈覺得她真的還滿順眼的。

    郭佳麗聞言,猛然抬頭看他,卻因為動作太劇烈,而不小心搖落了眼角的兩滴眼淚。

    嚴秉鈞見狀,彎身凝視著她,伸手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手指卻違反意願地滯留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肌理。

    他幹麼靠得這麼近?這樣她沒法子呼吸。郭佳麗絞著自己胸前的衣服,害怕自己的心跳被他聽見。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摸了……會癢耶……」郭佳麗忍不住伸手抓了下臉頰,卻不敢看他的眼。

    嚴秉鈞依言縮回了手,目光卻仍然專注在她泛著淡紅的臉頰上──他之前怎麼從沒發覺她看起來滿」可口」的。

    「摸習慣就不癢了!」陸秋華好心建議道。

    「哪還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反正,我被炒魷魚了──」郭佳麗小嘴一扁,馬上對他怒目相對。

    「對喔,我家這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下肖子剛才辭退了你。你這麼苦口婆心地告訴他,他的人生有多美好,結果卻換來了一個失業的下場,天理何在啊!」陸秋華拉著佳麗的手,聲調哀淒,神情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嚴秉鈞瞪了老媽一眼,只能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承認他剛才辭退她的舉動太情緒化,而她掉眼淚的樣子實在太楚楚可憐……

    她真的沒有惡意,只是說話真的很不中聽而已。然則,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很真,不會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這點就很值得他欣賞了。

    「郭小姐,我決定重新聘請你回來擔任我媽媽的看護一職。」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決定主動伸出友誼的手。

    郭佳麗咬著唇,對著他的大掌猶豫了一會兒。

    「你不會再莫名其妙對我發脾氣了?」她小聲地問道,可不想再被人教訓到眼淚直流。

    「我從來不莫名其妙發脾氣。」他說得斬釘截鐵,一臉的童叟無欺。

    「騙人。」她懷疑地瞄他一眼。

    「加薪一千。」他一挑眉。

    「恭喜你重新獲得一名忠誠的好員工。」郭佳麗眼裡冒出星星,旋即笑容滿面地握住他的手。

    嚴秉鈞爆笑出聲,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腦袋。」你才幾歲,怎麼就一副嗜財如命的樣子?」

    「我想多賺一點錢,早一點買一間屬於我自己的房子,這樣就算我以後真的嫁不出去了,也可以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吧。」她揉著自己被敲痛的頭,認真無比地看著他。

    「你們家的中醫診所生意那麼好,你就算嫁不出去,也會有人養活你的。」嚴秉鈞不以為然地說道。

    「中醫診所是舅舅的,不是我的。而且舅舅、舅媽照顧我那麼久,他們對我夠好了,我不可以再麻煩他們了。你看,我們這種看愛情小說的人也是很懂得規劃未來的吧。」她勉強自己揚起嘴角,拉出一個笑容弧度。

    舅舅、舅媽照顧她那麼久?嚴秉鈞聽出她話中淡淡的落寞,不由自主地凝視著她的臉龐。

    「你爸媽呢?」他雙手置於她的肩膀上,皺著眉低聲問道。

    「我……我爸媽在我國小六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她絞著十指,小聲地說道,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陸秋華一聽,馬上紅了眼眶。

    嚴秉鈞的眸光轉為濃闇,現在回想起她平時毫無防備的笑顏,只覺得讓人心疼。

    「他們怎麼過世的?」他挑起她的下顎,溫柔地看著她。

    「騎摩托車要去學校載我時,被砂石車……」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淚水已經濕潤了她的臉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已經好久沒有因為想到他們而哭了……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她胡亂地擦著自己的臉,尷尬地笑著。

    「這種事,沒有人會習慣的。」嚴秉鈞捧正她的臉孔,用他的大掌仔細地擦去她每一滴淚水。」我和我爸爸的感情不是特別親近,可是他過世的時候,我還是哭得很慘烈的。畢竟那是我們最親釣人,畢竟我們再也……沒有法子相見了。」

    郭佳麗嘴角一扁,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就這麼趴在他的胸口哭得像個小娃娃。

    為了怕舅舅擔心,她總是不敢大哭。大笑,是讓別人放心她的最好方法。

    陸秋華坐在一旁,也跟著猛掉眼淚。生離死別,是最自然卻也最讓人無法釋懷的痛苦。那種難受,她也經歷過的……

    「你爸媽會以你為榮的。」嚴秉鈞拍著她的背,柔聲地說道。

    「你……不用安慰我。」她打了個嗝,頭垂得低低地不敢見人。

    「我沒有安慰你。你既好心又善良,有這樣的女兒,任何爸媽在天堂都要面帶微笑的。」他說得真誠。

    郭佳麗看著他眼中的肯定,新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她順著他的手勢,枕著他的胸膛,讓淚水浸濕他的襯衫。

    而後,她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那樣沈穩平靜地在她耳邊跳動,像是在安慰著她的無助一樣。

    他真好,好得就像小說裡的男主角。只是,哭成這副德行的自己,肯定是沒有女主角的美形吧?郭佳麗難堪地咬住唇忖道。

    她不知道小說女主角怎麼有法子哭成梨花帶雨的美艷。事實上,她每回一哭,就會變成一顆紅番茄。

    而且,她還會想流鼻水。郭佳麗不好意思地甩手遮住自己的臉,吸了下鼻子。

    嚴秉鈞側身拿了兩張面紙,塞到郭佳麗手裡。

    「謝謝。」郭佳麗捂著鼻子,悶聲說道。她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看著地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大家的心情變得這麼沉重的。」

    「引發這些情緒的肇始者是我,你不用道歉。」嚴秉鈞看著她仍然狼狽的小臉,輕拍了下她的頭,把她淩亂的髮絲攏到她的耳後。

    郭佳麗愣了一下,而且再度紅了臉,這回連耳根也紅得像珊瑚一樣。

    一個人的臉能紅到這種程度而沒有中風,算他服了這個女人了。嚴秉鈞失笑地看著她一臉的潮紅,卻沒有忽略她把他當成」男人」的眼神。

    唉,她的心情真是太容易閱讀了。而他,是故意讓她誤解嗎?或者,他是情不自禁呢?

    嚴秉鈞心頭一驚,蹙起了眉頭看著她。

    「感情」這個項目,目前不在他的生涯計劃中。他喜歡她,但沒有喜歡到想為她踏入婚姻、放棄自由──她想結婚的意圖太明顯。

    然則,因為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女人兼朋友,所以他更不能讓她有誤會。嚴秉鈞別開眼,神色一斂。

    「我該去上班了,你們兩個飯吃快一點,心臟科今天掛的不是早上十一點的門診號嗎?」他鎮定地向她交代道,恍若剛才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

    「喔。」郭佳麗愣愣地應和了一聲,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一股失落感。

    「喂,我覺得你應該要幫佳麗加薪兩千,這樣才能彌補她今日受創的心靈。」陸秋華以正義使者的表情對兒子敲竹貢。

    「不要太得寸進尺了。」嚴秉鈞拿起桌上的果汁一飲而盡,大步走出廚房。

    郭佳麗看著他直挺挺的背影緩慢地用一種紳士般的優雅姿態移動,她突然又覺得感傷了。

    「嚴媽,他的腳……」

    「出生的時候,壓迫到左腳的骨骼,所以從小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很在乎,對不對?」郭佳麗輕聲問道。

    「他的自尊心那麼強,當然在乎得不得了。」陸秋華歎了口氣,招呼著郭佳麗到餐桌邊坐好,繼續她們未完的早餐。」他國小的時候很討厭體育課,因為那會凸顯他的與眾不同。你也知道有些孩子就是愛惡作劇,他們還幫他取了個-小拐子-的外號。」

    「老師都不管嗎?」她急著問道。

    「我經常想,也許老師對他的傷害也不小吧。有一次,他經過辦公室,正好聽見導師和美術老師在聊天。他們說──嚴秉鈞什麼都好,就是可惜了腳有點問題。」陸秋華對著饅頭歎了口氣。」那孩子聽到這樣的話,怨天怨地怨到快抓狂。」

    「他告訴你的?」郭佳麗握著一杯豆漿,腦子裡全是年幼的他受傷的表情。

    「不是,我偷看他日記。」

    「嚴媽,你怎麼可以偷看他的日記!」郭佳麗驚呼出聲,圓眸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我要瞭解他的內心世界啊。」陸秋華故作專心地啃起她的饅頭。

    「那是他的隱私啊。」郭佳麗不認同歸不認同,還是幫陸秋華又倒了一杯豆漿。

    「好啦,我只偷看到他國小畢業就沒看了。」

    「你被嚴秉鈞抓到了,對不對?」郭佳麗肯定地說道。

    陸秋華乾笑著,只好藉著不停的說話來分散郭佳麗的注意力。」要升國一的那年暑假,他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來練習走路,而且要我帶著他去訂製鞋子。其實,他的左右兩腳只差了一公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鞋墊多加個幾層,他走起路來就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了。」

    「上了國中之後,還有人嘲笑他嗎?」不自覺地想關心他,因為他關心了她。

    更因為她對他的感覺,似乎是比」喜歡」還多了那麼一丁點──雖然,他對她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唉!

    「秉鈞國中讀的是那種所謂的重點升學班,體育課是拿來補課用的。不過,他上高中之後,喜歡上了游泳,他現在還是有游泳的習慣,而且他遊得相當好。」陸秋華驕傲地說道。

    「難怪他身材不錯。」郭佳麗點頭。

    「唉唷,你連我兒子身材不錯都注意到了喔。」陸秋華曖昧地對她眨著眼,笑呵呵地看著眼前老實到不會反駁、只會傻呼呼臉紅的佳麗。」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兒子很囉嗦,整天對我嘮叨東嘮叨西的?」

    「他是關心你,才會說上那麼一大串的。」郭佳麗走到流理台前,用冷水潑潑自己發熱的紅頰。

    「依我看來,他也很關心你啊,還會幫你安慰天堂的爸媽,那小子剛才看起來就是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嘛!」陸秋華幫忙收起了空的杯碗,探頭對著郭佳麗笑道。

    「嚴媽,我們不可能啦!」郭佳麗擦去眼睫上的水珠,只是搖頭。

    「這年頭,男男、女女都有可能了,沒什麼是不可能的啦!」

    「他條件那麼好,我什麼都不是……」她小聲地說道,不用細想就可以輕易知道她根本是達不到他標準的那種人。

    「那你是承認你對我們家秉鈞有戀愛的感覺了嗎?」陸秋華興奮地抓著她的肩,頻頻逼問道。

    「我哪知道……人家又沒有談過戀愛……」郭佳麗捂著自己又開始發紅的頰,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你──還沒有談過戀愛?!」陸秋華嘴巴驚訝地合不起來,表情比看見龍捲風過境還驚訝。

    「談戀愛也要有對象啊,沒有男人喜歡我這種家庭主婦型的。」她不好意思地扮了個鬼臉,有些自嘲地抓起菜瓜布洗碗。」相親相了幾次,通常是聯絡一次就沒下文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很無聊吧;還有,男人可能還是都覺得我偏胖吧。可是,這實在有點不公平,上次有一個胖到可以去參加豬公比賽的男人,居然還暗示我該吃少一點。」她愈說愈激動,把菜瓜布捏得死緊,像是在痛懲那些不識貨的男人。

    「沒法子啊,這社會對男人的標準是比對女人吃香一點。像我兒子,雖然有點小問題,脾氣又不好,可是一直都還滿有女人緣的,社會對待男女真是不平等!」陸秋華附和地說道。

    「所以我才說,我和他根本不適合。」郭佳麗垂頭喪氣地繼續洗著碗。」我只是一隻醜小鴨。」

    「所有醜小鴨的本質都是天鵝。」陸秋華捧起她的臉左右打量著。」瞧瞧你的皮膚多嫩、眼睛多水汪汪啊!你的四肢比我還瘦,怎麼能算胖。」

    「可是,我的臉就是圓圓的啊……」郭佳麗羨慕地看著陸秋華的瓜子臉。

    「你這叫做蘋果臉,可愛得很!依我看來,你缺乏的只是造型。你頭髮顏色太深、髮型太雜亂,又老是愛紮兩根鄉土長辮。更嚇人的是,你居然還喜歡穿歐巴桑級的衣服,這是最恐怖的事情了!」陸秋華一臉惋惜地說道。

    「可是這種衣服很舒服啊!」郭佳麗滿意地看著自己身上這套長度及膝,通風性良好的薄棉袍。

    「等你改變造型,看見自己美麗的樣子時,你會連心裡都舒服起來!」陸秋華雙眼發亮地看著她,像找尋到了新的人生意義──她一直就想要有一個女兒,可以讓她好好打扮一番。」我的髮型設計師去香港了,下星期才回來,你再忍耐一個禮拜。這樣好了,我們下午先逛街,幫你挑些樣子年輕一點的衣服……」陸秋華愈說愈興奮,眉飛色舞地揮舞著雙手。

    「沒有用啦。」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啊!她實在不想潑伯母冷水。

    「孩子,你想不想變天鵝?」陸秋華拉著郭佳麗的手嚴肅地問道。

    「想!」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就相信我!你有潛力,一定可以變成美女的。我保證等你下星期剪完頭髮,改變整體造型之後,嚴秉鈞絕對會對著你口水流滿地。」陸秋華信心十足地保證道。

    嚴秉鈞對她流口水?而且口水還流滿地?

    聽起來有點像天方夜譚。

    可是,感覺很令人期待呀──郭佳麗傻笑著,忍不住偷偷揣想起公主與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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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3:3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章

    嚴秉鈞這人真是霸道!

    一通電話打回家裡,就要她眼巴巴地坐著計程車,抱著他的文件趕到公司裡交付給他。她和嚴媽還陶醉在她今天中午剛出爐的新髮型裡,很忙耶!

    郭佳麗抱著嚴秉鈞的文件,站在大樓電梯裡看著樓層號碼不停地上升。

    嚴秉鈞會喜歡她的新髮型嗎?

    他應該認得出她吧?

    雖然她新燙了頭髮、多塗了亮彩護唇膏、改穿了一件合身的白T恤和深藍色牛仔褲。攬鏡自照時,也偶爾會被鏡子裡雙眸明亮的女人給驚艷到。

    但是,他應該還認得她吧?!

    他早上還嫌她吐司烤得太焦了,而且還要求她以後的早餐要多一顆水煮蛋。他那樣看著她的臉嘮嘮叨叨地交代了那麼一大堆,他不可能認不出來吧?

    可是,他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還是那顆亂糟糟的歐巴桑頭啊、還是那個即使沒有油煙味,還是看起來很家庭主婦的郭佳麗啊。

    好想看到他看見她的反應喔,他會不會真的對她口水流滿地啊?

    郭佳麗對著電梯裡的鏡子傻笑了起來。

    當!電梯門在十二樓打開。

    郭佳麗緊張地走出了電梯,看著」嚴氏」出版社的燙金大門。

    好緊張噢,害她連習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就要用一種彆扭的姿態去面對他。

    想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就是這種感覺吧,比相親還刺激一點。至於她幹麼要對他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她實在是不敢想太多。

    她當然不是對他存心妄想什麼之類,雖然她想結婚想得要命,可她還是知道自己的條件高攀不上他的,他肯幫她介紹男朋友,就是對她的天大認同了。但是,她想看看他錯愕的表情,總不犯法吧。

    郭佳麗抱緊文件,推開出版社大門。

    「小姐,請問找哪位?」身兼總機的業務助理小葉微笑地問道。

    「我找嚴秉鈞。」郭佳麗小聲地說道,還不甚習慣別人這麼燦爛的笑容。

    在她還是歐巴桑女子時,平時遭遇到的臉色,多半就是帶點不屑的打量目光哩。

    「您找嚴先生有什麼事嗎?」小葉問道。

    「我幫他送文件來。」郭佳麗小聲地說道,看著櫃檯小姐時髦入時的穿著,她輕咬了下唇,突然怯場了起來。她還是先不要看到他好了!」麻煩你把這份檔交給他就可以了──」

    「你是他的女朋友!」小葉興奮地跑出櫃檯,熱絡地伸出手來。」你好。」

    郭佳麗看著眼前搽著桃紅指甲油的友善玉手,她卻猶豫了一下。

    握了手是不是就代表承認她是嚴秉鈞的女朋友?

    但是不回握的話,顯得很沒禮貌啊。

    「你好。」郭佳麗不自在地拉著人家的手,上下晃動了幾下。才抽回手,她馬上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唉呀,你不用這麼害羞啦!剛才老闆媽媽打電話來,說我們老闆的女朋友會拿一份文件來,要我們好好招待。」小葉笑嘻嘻地看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頰,覺得她害羞的樣子好可愛,然後頭髮的鬈度也好日本女孩、好清純可愛哩。

    原來老闆喜歡這種清純自然美人型啊!

    「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郭佳麗搖頭搖到頭都暈了。

    「再裝就不像了啦,老闆媽媽沒事騙我們做什麼?」二十歲出頭的小葉,親熱地朝著她一笑。

    她哪知道嚴媽幹麼說這種謊啊?可她又不能到處宣揚嚴媽說謊啊……郭佳麗咬著唇,實在想不出好句子來解釋這場誤會。

    「你等我三十秒,我先把這份檔拿去給我們經理噢。」小葉話沒說完,就衝進了辦公室裡。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郭佳麗轉身就要離開,小葉卻像─陣風似地捲回了她的面前,而且還熱情地推著她向前跨入辦公室。

    「走走走,我們先到裡面的會客室去等嚴先生。嚴先生現在在和人吵架。」小葉低聲地說道。

    「他在和人吵架,那我還是先走好了──」郭佳麗心虛地止住腳步,不肯向前。

    「唉呀,你難得來探班,他一看到你一定就怒氣全消了啦!」小葉一鼓作氣地把郭佳麗推入辦公室裡。

    大家都在等著看律人律己甚嚴的嚴先生是如何對待女朋友的──怎麼可以讓她落跑。

    「我……」郭佳麗仍然搖頭。嚴秉鈞在和人吵架,那他臉色鐵定不會太好看。

    他到時候八成又會用一堆尖酸刻薄的話來攻擊她的新造型,他搞不好還會說她是愛作怪的酷斯拉。

    郭佳麗臉色發白地站在原地,怔愣地盯著地板。

    「你在擔心嚴先生啊,你們感情真好。」小葉拉著她的手,快步行經業務部。同時還不忘用眼神向大家暗示──老闆的女朋友噢!」你放心好了,嚴先生滿擅長吵架的。」

    「我知道,我每回都被他氣得半死。」郭佳麗忍不住輕聲埋怨了下,全然沒發覺旁邊那一圈如影隨形的目光。

    「嚴先生怎麼忍心和你吵架,你看起來人好好喔。」拍拍未來老闆娘的馬屁,總是百無一失吧。

    「吵架時,是顧不得人好或不好的。」郭佳麗打量著室內的簡單裝潢,也打量櫃子上桌角邊那一大疊、一大疊看起來很有學問的教科書。

    「哇,你的話聽起來好有深度喔,聽起來果然就是成熟大人的戀情耶!」小葉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她。

    郭佳麗眨了眨眼,臉頰微微抽動了兩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這位小姐,真的把她當成嚴秉鈞的女朋友嗎?這位小姐不覺得她和嚴秉鈞不搭稱嗎?

    她咬住唇,好藏住唇邊那抹淡淡的笑意。這種被定位為某人女友的感覺,讓她覺得頗滿足、小虛榮。

    「你的衣服很好看耶,下擺的玫瑰刺繡好細緻喔!」小葉打斷她的沉思,幫她推開了編輯部的大門。

    「謝謝,衣服是嚴媽送我的。」她今天才敢肯定自己原來還是個有胸、有腰的女人。

    「哇,你們婆媳感情真好。」小葉忙著跟編輯們眨眼睛,遞暗號──老闆女朋友來了!

    「嚴媽真的對我很好──」郭佳麗面帶微笑地說道,卻赫然發現有好幾雙女人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她一驚,嚥了口口水,還來不及想出最自然的方法和大家打招呼,就被身後傳來的一聲重擊聲,嚇到差點撞上桌角。

    順著編輯部人員的視線向前一看──

    嚴秉鈞辦公室的大門被用力推開,撞上了牆壁。

    「如果你仍然不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大字怎麼寫,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了。」嚴秉鈞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口,儼然一副送客姿態。

    編輯部人員們同時決定閉上嘴,各自擺出專心做事的姿態,不過耳朵倒是全都豎了起來。

    小葉拉著郭佳麗縮到文件櫃邊,看著嚴秉鈞發火地瞪著一名灰頭土臉的中年女子。

    「我……很努力啊……」中年女人穿了一身滿是彩花的緊身白衣,聲音卻是滿腹委屈。

    「是啊,你很努力地拿別家已經出版的第一版翻譯來-參考。如果我要做的東西和第一版一樣,那我幹麼去爭取這本電子學教科書第二版的版權。」嚴秉鈞冷著聲,語氣卻像刀一樣的尖銳。

    郭佳麗看著嚴秉鈞怒吼吼的臉,她僵著身子立正站在原地,活似被罵的人是她一樣。他幹麼對別人那麼凶?那個女人看起來很可憐耶。

    「我……我……」中年女人一副想解釋的模樣。

    「你,你什麼?你除了原文第二版的一些新增段落之外,你根本是原封不動地照抄第一版的翻譯。如果我只是要人整本照抄,我隨便找一個高中生都可以抄得比你文筆通順,我幹麼付給你一頁三、四百塊的翻譯費?」嚴秉鈞的音量並未降低,顯然並不打算給此人留情面。

    「我好歹也翻譯了新增的部分啊!」中年女人惱羞成怒地瞪著嚴秉鈞。

    「很抱歉,我正巧看過閣下的原稿和編輯處理過的一校稿。我不得不佩服我底下編輯的文筆精彩度。」嚴秉鈞冷笑了一聲,雙臂交叉在胸前。」也許我可以考慮幫她們寫推薦函,看看她們是否也可以到大學任教。」

    「嚴秉鈞,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中年女人的緊身洋裝像是一顆隨時要爆炸的花氣球。

    「這句話,是該由我開口吧。」嚴秉鈞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男性臉龐更顯得陰沈駭人。」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如果識相一點,最好馬上離開。」

    「你居然敢叫我離開?你以為你是誰啊!」中年女人指著他的鼻子叫囂著。

    郭佳麗望著嚴秉鈞嚴厲的神色,她不禁緊張地繃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擔心起這個女人的下場。

    嚴秉鈞什麼話也沒說,他只是用著一雙厲眼瞪著對方,瞪到對方退後了一步。

    「朱老師又在歇斯底里了──」小葉低聲地在郭佳麗耳邊說道。」這個朱老師憑著家裡有錢,在大學裡撈了個副教授教書,不但學問半調子,人又龜毛超難搞,然後又喜歡自以為是,不知道跟我們裡面的人吵了多少次了,一天到晚打電話跟我們老闆告狀。最高紀錄是一天打三十五通,很恐怖吧!聽說她精神狀況也有點問題哩……」

    「可是,老師不是出版社的重要財源嗎?嚴秉鈞這麼凶,不怕得罪她?」郭佳麗低聲地問道。嚴秉鈞前幾天吃早餐時跟她提過,大專用教科書多數取決於教授列出的書單,所以一定要和教授們保持良好的關係。

    「這些老師的確是出版社的金主,但是咱們老闆的勢力也不小。」業務助理豪爽地拍了郭佳麗的肩。」放心啦,這位朱老師如果得罪了我們老闆,以後也別想在道上混了。我們老闆外號地下校長耶,他和一堆校長都很熟的。」

    「我知道,他的手腕好像滿厲害的。」嚴媽說,他晚上偶有應酬,實際上是出去幫教授、校長們付帳。

    郭佳麗專心地看著嚴秉鈞表情冷硬地朝朱老師走近一步,而朱老師抓緊了手提袋,一臉他要行兇搶劫的驚慌失措表情。郭佳麗擰起眉,發現自己還是很難想像他八面玲瓏地和別人交際應酬的樣子。

    「我今天不跟你這個奸商把話談清楚,我是不會走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指著嚴秉鈞的鼻子叫囂著。」你休想推卸責任!」

    「我有什麼責任?我之前就警告過你了,那家出版社處處找我們的碴,他們隨時都在等著抓我們的小毛病,好把我們告到灰頭土臉。結果呢?你根本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嚴秉鈞冷笑一聲,雙手一攤,一副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的表情。」反正,我們的合約註明得很清楚了。你的作品裡若有涉嫌抄襲的部分,請你自行負責。」

    他寒著一張臉時,那對內雙的眸瞳看起來好無情喔。郭佳麗輕頭了一下,決定自己以後還是少跟他吵架好了。

    「主編,麻煩你你送朱老師出去。」嚴秉鈞頭也不回地下了逐客令。

    「你不要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也不過是一個心腸狠毒的跛子!」

    朱老師丟了一顆炸彈,炸得整間辦公室頓時安靜到連呼吸聲都嫌太吵。

    「我有個同學是你的小學同學,他說你小時候跛得可厲害了……」朱老師滿意地看著嚴秉鈞鐵青的臉色,她尖聲笑著,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態。

    嚴秉鈞握緊拳頭,一任那些屈辱的回憶痛擊上胸口。他深吸了口氣,甚至不願去注視職員們乍聽這個消息可能會有的反應。

    「你這個沒禮貌的女人!嚴秉鈞有什麼好同情的!」一個義憤填膺的女聲淩空而出。

    嚴秉鈞一震,回頭看向編輯部,一個衣著簡單的女人正激動地從文件櫃邊跳到走廊上,指著朱老師大聲咆哮。

    「你是要我們同情他長得好看?還是我們同情他事業成功?依我看來,你才是那個需要別人同情的人吧!你抄襲別人的東西,現在要被告了,不是嗎?」郭佳麗氣得雙頰發紅,怒沖沖地看著朱老師。

    「我被告關你屁事!我就算被告也要同情嚴秉鈞──他是個跛子,而我四肢健全,我就要同情他,就愛同情他,你想怎樣?」朱老師儼然一副潑婦吵架姿態。

    「沒禮貌,他的腳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對他做人身攻擊?你才是做了卑鄙事情的小人,他的人格至少比你高尚一百倍!」郭佳麗的聲音從丹田發出,較之常人響亮三倍不只,當場就聲勢驚人地壓倒了朱老師。」你這種一點禮貌都不懂的人,根本不配為人師表!」

    嚴秉鈞看著前方那張氣成粉紅的小臉,他不能置信地望著那雙水澄圓眸,訝異的視線從她的俏麗長鬈發移至她身著牛仔褲的窈窕身段──

    不可能吧,她早上還是黃臉婆一名啊。

    可是,他知道會這樣站出來為他說話的人,除了她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郭佳麗──這個名字像清涼的水一樣地沁潤過他燥熱的心,讓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臉上的表情,剛毅的唇角也漾起了笑意。

    而此時的郭佳麗忙著與敵手對峙,根本無暇分神去看嚴秉鈞的表情。

    「看到你這種職員,就知道這間出版社的水準有多低了!」朱老師決定輸人不輸陣地喊到臉紅脖子粗。

    「很抱歉,我不是出版社的職員。」郭佳麗的聲音清亮無比地在辦公室裡迴響著。

    「你不是出版社的職員,居然還敢教訓我!你是哪根蔥?」朱老師咆哮著。

    「我是他媽的看護。」郭佳麗正經地說道。

    「你說髒話!」朱老師一臉耳朵被蟑螂爬過的表情。

    郭佳麗忍不住翻了白眼,懷疑這個女人的學位是用買來的。」請你道歉完之後,盡快離開吧!我不想再跟你這種人胡扯下去了,否則難保我不會對你說出更髒的話。」

    嚴秉鈞凝睇著她,低聲問道:」你能說出什麼更髒的話?」

    郭佳麗乍揚眸,看見他含笑的眼神,心頭突地一熱,氣焰也跟著消失了一些。

    「舌頭被貓吃掉了?」他朝她走近一步,見她微低了頭,頰邊嬌俏的髮絲拂在粉粉臉龐上,看得他怦然心動。

    如果他的身邊曾出現過這樣努力地想為他擋風遮雨的女孩,或者他早已改變了他對婚姻的輕蔑態度了。

    「下賤女人,知道吵不過我了吧?!」朱老師得意洋洋地說道。

    郭佳麗掐緊拳頭,想著要給這女人一拳還是十八拳──從來沒有人用這麼難聽的字眼罵過她。

    嚴秉鈞攬住郭佳麗的肩,安撫地捏了下她的肩頭。」讓我來。」

    郭佳麗心頭一暖,回以一個甜甜笑容。

    「朱老師,向她道歉!」嚴秉鈞的口氣完全命令式,且毫無轉園餘地。

    「我幹麼道歉?」朱老師囂張地揚起下巴。

    「因為你如果不道歉,明天就等著你抄襲別人著作的事件,被貼在你們學校和教育部的網站上。你們學校校長最忌諱這種事件了,不是嗎?」嚴秉鈞輕描淡寫地說道,手指自有意志地輕捲著郭佳麗的髮梢。

    朱老師倒抽了一口氣,狠狠地瞪著他。

    「你還可以順便跟嚴秉鈞道歉。」郭佳麗笑瞇瞇地建議道,一顆心卻怦怦然地一刻不得閒。

    他把她抱得好緊,緊到她能夠感覺到他胸口結實的肌肉溫度。

    「道歉。」嚴秉鈞肅厲著臉色,只有一句話。

    「對不起。」朱老師板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下回不要再犯了。」郭佳麗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引來編輯部人員的譏笑聲。

    「你給我記住!」朱老師猛然直僕向前,伸手就要撲打郭佳麗。

    「小心!」嚴秉鈞驚呼一聲,還來不及把郭佳麗攬到身後,她就已快手把他推到一旁,然後自己一個旋身,閃開了朱老師轟炸機式的全身攻擊。

    朱老師沒推打到人,馬上重心不穩地直撲倒在地上,手肘膝蓋全撞上了文件櫃,痛到她尖聲大叫。

    「你要不要緊──」郭佳麗上前想扶朱老師,嚴秉鈞卻攬住她的腰,不讓她上前。

    「當心她亂咬人。」嚴秉鈞在她耳邊低語著。

    郭佳麗被他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你推我!」朱老師瞪著郭佳麗,放聲嘶喊著,雙手狂亂地把她能見到的一切全都扯摔在地上。」我要告你傷害!」

    「我們上頭有監視錄影帶,歡迎你找員警來做筆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你主動推她的。」嚴秉鈞面無表情地看著朱老師。

    「你們──全都是一鼻孔出氣的。」朱老師氣得連聲音都發抖。

    「既然知道我們都是同一鼻孔出氣的人,那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快走啊!郭佳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地板,不忍心再看朱老師的可憐樣;會跳出來指責只是看不慣朱老師沒禮貌的樣子,可沒打算要讓她這麼狼狽的。

    「你們給我記住!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的。」朱老師涕泗縱橫地站起身,衣服上的大小彩花也跟著搖搖欲墜,看得人頭昏眼花。

    「我們記住了,再見。」嚴秉鈞使了個眼色給主編和小葉,讓她們扶著朱老師走出編輯部。

    郭佳麗看著朱老師一拐一拐的蹣跚身影,內疚益發地氾濫。

    「我剛才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她揚起眸,一臉不安地看著嚴秉鈞。

    嚴秉鈞拍拍她的臉頰,還沒來得及開口,編輯們卻已經一言一語地開始安慰起她。

    「你一點都不過分,你是為我們出了一口氣!我被她罵過豬、禽獸,只因為我指正了她文句上的錯誤。」編輯甲說道。

    「她還傳真過來威脅我,說我如果再挑她的毛病,要我走路自己小心一點。」編輯乙附和。

    「她真是沒禮貌到極點,太過分了!」郭佳麗懊惱地皺起眉,開始後悔剛才t何沒有多教訓她幾句。

    「各位辛苦了,以後有這種事可以直接跟我反應。然後,編輯部從下個月份開始調薪一千。」嚴秉鈞補充了一句,笑著對職員們點點頭。

    「哇,老闆萬歲!」

    「老闆娘幫我們出氣,老闆隨後幫我們出氣,你們真是最佳情人組合啊──」編輯部響起陣陣歡呼聲!

    「最佳情人組合?」嚴秉鈞低頭看著郭佳麗赧紅的臉,疑惑地一挑眉。她該不會跟大家自我介紹她是他的女朋友吧?

    郭佳麗嚥了一口口水,而且紅了眼。

    「呃──誤會一場,你要我送來的文件,我已經拿給外頭那個小姐了,那我先走了。其他的事,我回家再跟你解釋。」她話一說完,轉身就想跑。

    「你可以現在跟我解釋,我的辦公室現在沒人。」嚴秉鈞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腕,不想這麼快放她回去。

    郭佳麗低頭看著他的大掌,而他看著她心慌意亂的臉龐。

    她的改變讓他」驚艷」,她為他辯護的動作讓他感動。她讓他心情很好,好到他想認真地探索──這種感覺是不是該稱之為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好到他想認真地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把她介紹給他的朋友,或者他該把她收歸己用?

    「需要幫你們送咖啡嗎?」編輯們好心地詢問道。

    「不用,她不喝咖啡。」嚴秉鈞才說完,自個兒倒先皺起了眉。他什麼時候注意到這種細節了?對她,他有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郭佳麗看著他,不自禁地抿著唇笑了,見腆地任由他拉著走入他的辦公室。

    「隨便坐。」嚴秉鈞關上門,倒了一杯白開水給她。

    「謝謝。」

    她捧著水,在他於沙發的另一端落坐的時候,偷偷深吸了口氣。

    「外頭為什麼會說我們是最佳情人組合?」真怪,明明就和早上是同一個人,怎麼髮型一改、衣服一換,就像換了個人似地新鮮迷人。

    「那是因為嚴媽──」她紅著臉,把情況很快地說了一次。接著,她緊張地捧著水杯猛喝,因為她不知道要跟他聊什麼了。

    「你為什麼不喝咖啡?」他開口問道,只是為了想聽她說話,想看她說話時那些不自在的扭捏小動作。

    郭佳麗坐立不安地蠕動了下身子,差一點以為自己在接受應徵面試。

    「我喝了咖啡,心跳會加快。」像現在一樣。

    「我不喝咖啡沒法子清醒。」嚴秉鈞閒聊似地說道,仍然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他真的想追求一個視結婚為感情唯一答案的女人嗎?還是她願意為他改變呢?

    「看來我們真的沒什麼共同點。」郭佳麗乾笑兩聲,把手上的白開水擺到桌上,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

    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尷尬之中。

    她絞著自己的手指頭,懊惱到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每回相親最先砸的就是這一步,她總是可以把話題說到很冷的境界。

    唉唷,她哪知道別人是怎麼談情說愛的啊?況且,她連他是不是要跟她談情說愛都不知道啊!

    又是皺眉、又是扁嘴的,她的表情還真是讓人百看不厭的瞬息萬變啊。嚴秉鈞沒有忽略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她喜歡他?她在害羞?他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可她卻讓他忍不住想逗她。

    嚴秉鈞把身體往旁邊一挪,手肘擺放於扶手上,嘴角含笑地睨看著她。

    郭佳麗察覺到他緊盯不放的視線,她連肩膀都僵硬了起來。

    要鎮定、要若無其事,他平常一定就是這樣看其他女人的──郭佳麗拚命地告訴自己。偷偷低頭練習了好幾次微笑的角度,她好下容易擠出一個自認很」平常」的笑容。

    「今天……」郭佳麗才一抬頭看他,所有的鎮定卻立刻被他慵懶性感的表情給嚇至九霄雲外。

    他幹麼勾著唇角,那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好像……好像他很垂涎她一樣。

    她受不了了!郭佳麗臉一紅,旋即低下頭來。

    嚴秉鈞低笑出聲,修長身子朝她俯近,在她的驚呼聲中挑起了她的下顎。

    四目交接,一個是勢在必得、另一個則像受驚小鹿似地不知所措。

    他的食指撫過她的軟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手指所到之處,居然由粉紅變成深紅色。完了,他真的對她很有感覺,他不想放手……

    「臉怎麼這麼紅?你沒事吧?」嚴秉鈞帶著」關心」的笑意,又朝她湊近一點。

    「你離我遠一點就沒事!」郭佳麗雙手揮舞著,十足趕蚊子姿勢。

    「愛情小說裡的女主角有你這麼會臉紅嗎?」嚴秉鈞側過身子,以免被流彈擊中。

    「她們和我不一樣。女主角就算臉紅到中風,也都會很唯美啦!」她咚地一聲把自己縮到離他最遠的角落,說話聲音立刻變得中氣十足。

    「是嗎?」他用一種求知若渴的表情,又朝她靠近了幾寸。

    「停,不要再過來了!」她現在很肯定他在戲弄她,因為他在笑,笑得有點邪惡、笑得──

    讓她臉紅心跳!

    郭佳麗別開眼,徒勞無功地想用雙手遮住潮紅的臉頰。

    這般地羞人答答,她如果不是對他有點意思,他就不叫嚴秉鈞。他唇邊的笑變得溫柔無比。

    「抬起頭,看著我。」他用一種大野狼的聲音誘哄著她。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一旦他出手了,就會負責到底。

    雖然,她想要的婚姻,他目前仍然興趣缺缺。但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絕對可以說服她先把結婚念頭擺一邊。

    「我不要。」她低喃著。

    嚴秉鈞眼眸微瞇,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閒聊似地說道:」你的新髮型很適合你,我本來以為你是大餅臉,現在臉看起來小一點了。」算她運氣太好!他的情場經驗正巧比她豐富,懂得何謂以退為進。

    「我是圓臉,不是大餅臉。」郭佳麗立刻抬頭,火冒三丈地瞪著他。」設計師和嚴媽都說我是蘋果臉。」

    「蘋果臉比較名副其實,你的臉挺紅的。」嚴秉鈞傾身向前,食指劃過她的臉頰。

    「你不要亂來!」她把頭往後一仰,姿態怪異地避開他的碰觸。

    「你不會是怕我吧?」

    「誰怕你啊,你愛摸就摸!」

    郭佳麗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臉上一擺,等到發覺自己的舉動著實太怪異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手已經不客氣地把她的五官全都撫了一遍!

    她咬著唇,覺得有股燥熱之氣在她的血液裡橫衝直撞著,弄得她心神不寧之外,還害她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她不想推開他,但她又一定要推開他,她可不想被他冠上─頂」自作多情」的大帽子啊!

    郭佳麗,快想法子啊──

    「嚴秉鈞……」她呢喃地說道,氤氳的眸直瞅著他,心慌意亂卻又努力地想強自鎮定。

    「什麼事?」他睨著她的眼,心一動。

    「你什麼時候要安排我跟你的朋友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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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3:5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章

    「你說什麼?」

    嚴秉鈞驀地抽回置於她臉上的手。

    他瞪著郭佳麗,濃黝黑眸迸出一道怒光。

    「我說──你什麼時候要幫我介紹相親的對象?」她瞄了一眼他怒火高張的臉,小聲地又說了一次。

    「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這回,話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

    前一分鐘,他們兩人還在四目相望、含情脈脈,結果──這位小姐下一刻就紅著臉蛋,蹦出話來叫他幫忙介紹男人!

    她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她眼前就站著一名」據說」條件不錯的男人!

    「你不想介紹就明說嘛……」他幹麼凶神惡煞地看著她。

    「我沒說不幫你介紹。」嚴秉鈞感覺到自己額上的青筋猛烈地跳動了兩下。

    「我就知道你答應要幫我介紹對象,就一定會做到,你一看就不是會推卸責任的那種人。」郭佳麗故作雀躍地一拍掌,乘機往後退了一步,免得他心血來潮又對她動手動腳。他或者是無心,但她就是很容易會對他胡思亂想嘛。

    嚴秉鈞瞇起眼,冷冷看著她退卻三步的動作。很好,她真的非常懂得如何讓他感到不快。

    「你的腦子除了結婚之外,能不能裝一些其他的東西?」他以為他不會再動心了,結果呢?老天爺居然派給他一個對他沒興趣的女人!

    可她真的對他沒興趣嗎?嚴秉鈞盯著她的臉,朝她逼近一步。

    「我就是想結婚啊,這樣很奇怪嗎?我又不是打算要遊戲人間,你幹麼一副嫌惡的表情?」郭佳麗發現自己的手臂又開始起雞皮疙瘩了,敢情她對他的接近」過敏」?

    她後退─步,他向前逼近─步。

    「在一個男女關係已經速食化的年代,急著想跳進結婚墳墓的女人不多。」他閒話家常似地說著話,輕易地把她堵死在一座書櫃邊的角落。

    他認定會成功的事,怎麼可能會失敗。

    郭佳麗防備著他的逼近,她屏氣凝神地握手成拳,雙腿也不自覺擺出太極的移形換步姿態。

    「我只是想瞭解一下你對婚姻的看法與時下的女人有何不同,你沒必要搬出你的太極拳來防備我吧?」他一攤手,一臉的無辜。

    郭佳麗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到連眉頭都擰了起來。

    愛情小說裡,男士角這樣地圍堵女主角常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對她這樣、那樣……

    可是這是現實,而她實在沒法子從他平時的表情,看出他對她有任何」一絲」興趣。

    郭佳麗清了清喉嚨,決定用一連串的聒噪來防止自己變成花疑女一名。

    「別的女人想不想結婚是她們的事,可能她們的男人緣多到她們不用擔心婚姻與寂寞。但是,我不一樣啊,我唯一能拿來和別的女人搏鬥的條件,只有我的年紀了。結果,現在就連年紀都要過三十歲的保存期限了。你知道台灣去年結婚的男人,有四分之一娶了外籍新娘,我怎麼能不急呢?能相的親,我絕對都會到場──」她說得義憤填膺,雙手都舉起來揮舞一番,以加強決心。」我就是要結婚!」

    嚴秉鈞眼色一冷,覺得被澆了一頭冷水。他現在可以肯定自己」原本」真的對她很有興趣了。

    因為當他聽到她對婚姻有這麼大的堅持時,他居然失望得要命!

    他站直身軀,從角落退後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你不想談戀愛嗎?戀愛可以增加你的生活歷練。」他很可恥地發現自己還在試圖要改變她的心意。

    「我可以不要談戀愛,但是我一定要結婚。」她用力點頭,一臉的堅定。

    「你在說笑話嗎?你不想談戀愛、你不憧憬愛情,你看那麼多愛情小說做什麼?!」他惱火地俯近她,想確定她圓亮大眼裡的固執不是裝腔作勢。

    「以防萬一啊。」她認真無比地說道,很努力地想忽略他在說話時,會把呼吸吐在她臉上的這件事情。啊,他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一點?」如果我的另一半正巧喜歡談情說愛,那我至少不要顯得太生澀、木訥啊!」

    「你可以找個人練習談戀愛,那至少比紙上談兵實際。」他鎖住她的視線,一手撐在她頭頂上方,並沒有放棄要誘拐她只談感情、不談責任的念頭。

    她粉潤的唇憨憨地微張著,看起來很好騙。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他的大掌握住。

    「為什麼你不能先找個人談戀愛?」他問,修長聰亮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因為……因為……」她覺得腦汁全變成了一堆漿糊,她只能注意到他寬厚的唇有多性感、他的眼睛又有多深邃。

    「因為什麼?」嚴秉鈞唇角一揚,從她迷濛的眼中,相當確定她是在意他的。

    現在只要說服她,戀愛比結婚愉快,他與她之間就萬事OK了!

    「因為……因為……」她睜著圓眼,茫茫然地看著他。」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

    她真是可愛到不行!嚴秉鈞盯著她的蘋果粉頰,強壓住把她抱入懷裡的衝動,卻忍不住傾身親吻了她的前額。

    「你正打算要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能在結婚前,找個人談戀愛?」他說。

    「幹麼要特別找人談戀愛,反正都要結婚了,那就去找那個要跟我結婚的男人談戀愛不就得了,幹麼找另外一個男人談戀愛?」她苦惱著一張臉,不明白他幹麼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那樣子不論是對誰都很沒禮貌。」

    「也許另一個男人不介意當你的實驗對象,陪你談談戀愛。」他低語著,用拇指撥撫開她額間的擰皺。

    「如果那個人只是想談戀愛,那他肯定不想對我認真。」郭佳麗拉下他的手,手指抓了抓眉心。」你不要亂摸,會癢。」

    嚴秉鈞抿緊了唇,表情僵硬。這不好了,這女人抓到了一個他無法理直氣壯的重點──

    他還不想認真。

    如果連談段戀愛都要扣上」結婚」這頂大帽子的話,那他並不願對她出手。

    嚴秉鈞看著她的臉,極度不悅地想要打擊掉她腦子裡那些妨礙了他的舊道統,」得不到」的感覺讓他有如芒刺在背。

    「你接下來該不會想告訴我什麼女人應該從一而終,女人的第一次就是要獻給先生的那種笑話吧?」嚴秉鈞冷笑道,語氣刻薄。

    「那些事才不是笑話。」她低喃著,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就是老古板,不行嗎?

    「請問你會用這種嚴苛的標準去要求男人嗎?你會要求他從一而終,你會要求他的第一次要獻給你嗎?你愧對那些為女權奮鬥的人。」他振振有詞地搬出一堆大道理,看到她啞口無言,他才感覺心裡的悶氣抒發了一些。

    「我是覺得啊──他如果對我有真感情,從一而終也不是難事啊,然後嘛……」她不自在地抓著臉,把臉抓得更顯紅潤。」呃……關於那個第一次……如果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搞不好就沒有法子很……快樂……」她含糊地用氣音帶過那兩個字,很快地接著說道:」所以,我不介意他有經驗。」

    「哈。」嚴秉鈞一挑眉,乾脆轉過身,走到沙發坐下。

    眼不見為淨,否則他會被她氣死!

    「你那是什麼表情?」郭佳麗如影隨形地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固執地追問道。

    她想知道男人的想法,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哪裡有問題,所以才會一路乏人間津。

    「撇去男人腦子裡那些娶妻娶處女的八股觀念,如果他經驗多了,他為什麼要找上一個生手?有些事,勢均力敵是比較愉快的。假設,你們在一起之後,而他發現他對沒經驗的你感到很無趣呢?」嚴秉鈞不客氣地說道,表情依然不善。

    「他──他可能很有教學熱忱。」她只想得出這一句話來反駁。

    「哈利路亞,願上帝保佑你。」他當著她的面,直接翻了個白眼。」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

    「你很沒禮貌!」郭佳麗鼓著頰,圓睜著眸,生氣了。

    她覺得他在找她的碴!

    「你很奇怪,活在這種年代,腦子居然還充斥著那麼一堆不合潮流的觀念,這些東西是愛情小說教你的嗎?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女性主義者將愛情小說視為大敵了。」他管不住自己譏諷的嘴。

    他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的機率是零,她卻偏偏壞了他的零失敗率。

    郭佳麗從椅子上跳起身,她雙手插腰,擺明瞭要找他算帳。

    「你更奇怪!只因為我不想在結婚前談戀愛,你就嘮嘮叨叨地教訓我一堆,那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的誰誰誰!」

    嚴秉鈞聞言,臉色更形鐵青。他想偷吃的舉動明顯到讓他冒冷汗,要不是因為她的腦子根本是單細胞,她早就該發現他的意圖了。

    幸虧他老媽不在這裡,否則不早早押著他和她訂婚去也。

    「既然你的事都不關我的事,那麼我也沒有義務幫你介紹吧。」他現在不想看到她和誰欲成好事。

    「我懂了!」

    郭佳麗突然站到他的面前,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你懂什麼?」他板起臉,不許自己出現任何心虛的表情。

    「你如果不想幫我介紹對象,就明說啊,幹麼對我發脾氣?」她用一種教訓頑皮孩子的口氣說道。

    嚴秉鈞看著她一臉的瞭然,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她沒發現他剛才短暫出現過的」邪念」,否則他以後怎麼在她面前扮演一本正經的青年才俊。

    「我也不是不想幫你介紹男朋友──」嚴秉鈞看著她懷疑的眼神,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一派無害大哥哥的模樣。」我只是在考慮你這種認真的個性,會不會給我的朋友帶來壓力。男人是不愛受拘束的,如果一開始就給他結婚的壓力,他們會嚇得拔腿就跑。」

    郭佳麗抬頭望著他肅然的表情,她擰著眉專心地想了一下。

    「嗯,果然薑是老的辣,你考慮事情考慮得比較仔細噢。謝謝你的指教,我會改進的。」郭佳麗甜甜地笑著,覺得他好為她設想噢!

    「不客氣。」天曉得,他到底是懷著什麼心態說那些話的!而且那個他想介紹給她認識的王大德,其實才是會給女人結婚壓力的男人!

    嚴秉鈞臉頰抽搐了下。一想到王大德可能完全符合她的要求時,一想到他們可能會一拍即合,他更不想幫他們介紹了。

    「我還以為我的條件實在太差勁了,所以你後悔要幫我介紹了哩。我現在才知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佳麗握住他的手,澄亮的大眼誠懇無比地凝視著他。」你真好。」

    他的胸口被她柔亮的眼神狠狠擊中一拳,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氣。

    男人可以為了這樣全然的信任,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他認栽了!

    既然他還無心走入婚姻,那他至少該有足夠的風度介紹她與王大德認識吧。

    「對自己有信心一點,你本來就不差,只是欠缺打扮和一點自信。」嚴秉鈞兄長式地拍拍她的頭,用一種壯士斷腕的眼神望著她。」瞧瞧你現在又俏麗又可愛,哪個男人見了不心動?」

    最後一句,他的語氣竟有幾分愴然。可惜,佳人經驗不多,只當眼前的男子純粹是欣賞她的新造型。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她粉著頰,害羞地笑著。

    「叫我嚴大哥吧。」他突然說道。

    「嚴大哥……」郭佳麗才說完,全身立刻不對勁了起來。她捂著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聽起來有點肉麻耶!」

    「還敢嫌肉麻,你以為我會隨便允許別人叫我大哥嗎?」嚴秉鈞曲起指節,敲敲她的腦袋。

    「我是第一個?」才看見他點頭,她立刻感動地直撲向前,牢牢地握住他的大掌,嘴裡不住地說道:」你對我真好!」

    他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及雀躍的笑容,還以為自己新養了一隻寵物。

    郭佳麗看著他一瞬不瞬的凝視,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原來,這樣的眼神就是他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啊……

    看來,她原先真的是太過胡思亂想了,她對他期待太多了!

    她垂下眼瞼,悄悄地收拾著心裡的淡淡惆悵。

    本來她就不敢奢望要成為他的女朋友,能夠叫他一聲」大哥」聽起來也夠讓人想痛哭流涕了。

    郭佳麗看著自己緊抓著他不放的手掌,她倏地抽回了手。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別人碰你。」她看他一眼,惴惴不安地咬著唇。

    「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嚴秉鈞回以她一個淺笑,輕拍了下她的手背。」但是,妹妹例外。」

    郭佳麗看著他的笑容,心裡一暖亦是一酸。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對我這麼好,不過,還是謝謝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她說,咬著唇笑了。

    嚴秉鈞凝視著她,卻不敢看得太久,否則他真的會壞了自己不想認真的原則。

    她真的是個很單純、很容易滿足的女孩子。

    「你先坐一下。我打電話給我朋友,看他晚上有沒有空?」嚴秉鈞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號。

    「大德,我是嚴秉鈞。晚上有沒有空……」嚴秉鈞邊說,邊拿起筆在空白紙上胡亂畫著。」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你。我媽媽的看護,人美、個性又好……那當然,有我當保證人,你還擔心什麼?」

    人美?個性好?

    他真的是在介紹她嗎?郭佳麗驚訝地張大了唇,差一點大笑出聲。

    她怎麼不知道他對她的評價這麼高啊!這個男人果真是社會化頗久了,腦子想的和嘴巴說的是兩回事。

    不過,他的稱讚還是讓她的虛榮心獲得了莫大的滿足。郭佳麗忍不住捂著唇偷笑著。

    嚴秉鈞不下經意地抬頭看她,發現她竟要咬著唇,才能夠壓抑住笑一早──唉,看來她真的是很想結婚。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把注意力拉回到電話。

    「那就約晚上七點吧,待會兒見。」他掛斷了電話,抬頭對她說道:」一切OK了,接下來就看你們聊不聊得來了。」

    「我現在真的覺得-好心有好報-真是千古名言啊!我今天下午幫你出氣,立刻就獲得了一次相親的機會。」她心滿意足地說道,圓圓的紅唇笑得甚是可愛。

    「為什麼這麼想結婚?」他疑惑地問。

    郭佳麗偏著頭,因為他認真的表情,也跟著嚴肅地掰著手指細數道:」有好多理由耶,因為想有個家庭、因為想擁有幸福、因為我不是那麼喜歡孤單、因為我沒法子想像只有一個人的未來……」

    「你不覺得把未來寄託在另一個人身上,很不安全嗎?人是很善變的。」他打斷她的話,濃眉不解地緊蹙著。有過他爸媽及前任女友的經驗為前車之鑒,婚姻與感情根本無法讓他有安全感。

    「-寄託-聽起來很依賴,當然會沒安全感。應該說──我很期待和另一個人-合作-創造未來。」她的小臉散發著光采。

    「你不害怕嗎?」他走近她,俊挺的五官在剎那間顯得迷惘。

    「可能我總是傻呼呼地想不了太多事吧。」她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頭髮,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總覺得人只要快樂地往前看,未來就一定也會很美好的。」

    「也許吧。反正,婚姻與感情這種事,想太多或太少都無濟於事,變數著實太多了。」他緩緩地在她身邊坐下,前傾著身,手肘置於自己的膝蓋上,像在沉思著什麼。

    郭佳麗靜靜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看起來似乎很」苦惱」──一種她以為不會出現在他這種聰明幹練男人身上的形容詞。

    「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如果你有什麼苦水想吐的話,我很願意聽你說。」她輕扯了下他的衣袖,柔聲說道。

    嚴秉鈞抬頭看著她,伸手輕觸了下她的臉頰──多清靈專注的眼神啊,恍若她願意聆聽並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傷一般。

    他該說出那段積壓在他胸口,關於爸媽婚姻的往事嗎?

    「我想,你身邊的人婚姻多半都很幸福吧?」他低聲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嚴媽的婚姻應該也很幸福啊。」郭佳麗脫口說完,柳眉皺成小山狀,因為她看見──

    他在苦笑!

    「我媽的婚姻,應該還可以吧。」嚴秉鈞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斂去,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垂眸的姿態像似懺悔。」只是,我欠了她一次幸福的機會。」

    「為什麼?」她柔聲問道。

    他低頭,沉默不語。

    「對不起,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不用勉強。」看不到他的表情讓她有點心慌,於是她從沙發上滑到地板,與他的視線平行。

    「沒什麼不願意說的,我只是怕我一旦說出口之後……」他對她的情愫會更加複雜──那不是他所樂見的。

    「我不會說的,我以朋友兼妹妹的身份保證。不信的話,我也可以發誓!」她舉起手發誓,壯烈模樣活似要為國捐軀。

    嚴秉鈞拉下她發誓的手,淡淡地一笑。面對這樣單純的她,他還能說什麼呢?

    「不用發誓了,我相信你。」他放棄掙紮了。

    「謝謝你相信我。」她雙眼發亮地盤腿坐在他的腳邊,總覺得他願意對她吐露心聲這件事,讓她高興到幾乎是坐立難安的。

    「我國小六年級的時候,我媽在她上班的畫廊,遇見了一個回國辦畫展的畫家。我想,她從來不曾那麼愛過一個人。我到現在還記得她那陣子每天上班時,露出的那種燦爛的笑容。」嚴秉鈞低語著往事,聲調平靜得像在訴說別人的事。

    「我在她的櫃子裡看到了離婚協議書,也聽過她在電話裡一再告訴對方,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喜好而拋家棄子。我爸爸是個船長,經常不在家,他大她十歲,他或者不知道怎麼愛她,但他很疼她。」

    她聽得認真,小手就順理成章地擱在他的大腿上。

    他看著她的手,感覺有一股暖意滲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

    「但是,嚴媽後來還是留了下來,代表了她還是捨不得你們的。」她用最輕柔的聲音告訴他。

    「不,她留下來,純粹是因為我用一種很卑鄙的方法阻止了她。」嚴秉鈞捏緊串頭,手背上的青筋猙獰地突現。

    郭佳麗沒有開口追問,因為他咬緊了牙根,全身肌肉緊繃如石。她伸出手,輕輕覆住了他的手背。

    嚴秉鈞驚跳了一下,隨即把頭埋入自己的大掌裡,痛苦的低語於是從他的指縫間流洩而出──

    「我知道她會偷看我的日記,所以我在日記裡頭寫滿我的恐懼、我的不安。我還說如果她因為別的男人而離開我,我會恨她一輩子、我會去死。」他的聲音有著不自覺的顫抖。」我的天,我當時究竟做了什麼?!」

    郭佳麗倒抽了一口氣,驀地起身擁住他的肩──他在顫抖。

    她把下顎擱在他的肩頸上,為的只是想將他摟得更緊密一些。

    「你只是想留住嚴媽,不需要這麼自責的。小孩子的想法是很單純的,總是要等到長大後,才知道那些字眼是很讓人驚嚇的。」她拍撫著他的背,安慰著他。

    「也許吧。」他苦笑著,垂下了肩,卻在呼吸間聞到來自於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這才意外發覺,她靠得有多近。」總之,我媽是留了下來。只是我不免一直在想,如果她當時離開的話,她會不會更快樂一點。」

    「嚴媽看起來是很開朗啊。」

    「是嗎?」他搖頭否認了她的看法。」你該知道我媽媽現在有失眠的毛病,一天不吃鎮定劑就會睡不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是那個畫家回到美國之後,而她大病了一場,才開始有了失眠的毛病。」

    「長期使用藥物本來就會養成依賴的習慣,那並不代表她一定在失眠狀態中,也不代表她還沒有遺忘過去的那段感情。」她蹙著眉說道,指尖輕點了下他的額頭。」我倒是覺得──你想太多了。」

    嚴秉鈞抬高眼眸看著她放在他眉間的手指,這才驚覺自己竟向她吐露了這麼多的心事。

    「啊,對不起。」郭佳麗隨著他的視線一瞧,驀地收回了手指。」抱歉,我都是這樣跟小朋友說話的,我不是有意把你當成小朋友的……對不起、對不起──」她邊說身子邊往後縮,一臉的內疚。

    「你可以停止拚命道歉的這種無意義舉動。」嚴秉鈞拎住她的衣領,也往她的眉心輕彈了一下。」這樣不就扯平了?」

    郭佳麗吐吐舌頭,鬆了一口氣。隨即好奇地問:」因為嚴媽的這件事,所以你對婚姻才興趣缺缺嗎?」

    「原因之一吧。」說出心裡長年的苦悶,他突然覺得什麼事都雲淡風清了。」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退伍後交往過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結果她的家人嫌棄我的腳有問題。」正因為經歷了這些,所以他無法相信有什麼感情是永遠不變的。

    而既然要承受變動,不如就讓他維持現在的不變,至少這是他可以掌握的狀況。

    「她因此而放棄你?」郭佳麗圓睜著眼,卻已經開始大搖其頭。

    「對。」她幹麼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幹麼因為那種不識貨的笨蛋女人,而自毀前程?像你這種條件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爭先恐後要當你的女朋友咧!」

    郭佳麗把他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如果連他這樣外型出色、事業成就非凡的男人都要自暴自棄,那她豈不該跳樓身亡?!

    「我的條件好嗎?你錯了,我相當挑剔,我不能容忍任何不跟我配合的人。」嚴秉鈞笑著說道,發現她具有一種神奇安撫人心的效果。

    知道她覺得他很好這件事,讓他感覺很好。

    郭佳麗突然嘟著嘴,不情願地說道:」不公平。」

    「什麼不公平?」他被她表情弄得一頭霧水。

    「我的配合度一向很高,可是怎麼就沒遇到過那種想要我配合的人?」真是悲哀啊……

    嚴秉鈞凝視著她自然的美麗及澄亮的圓眼,低嗄地說道:」你個性很好,只是你以前的外型實在讓人不敢領教。但是,你現在已經把這個弱點補強了。以後就等著一卡車的男人,跟在你後頭趨之若騖。」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男人會對我這一型的有興趣?」她忍不住害羞地傻笑,卻又忍不住要追問。

    「真的。」他肯定地點頭,望著她笑容可掬的無邪臉龐,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湖被撩動的聲音。

    除非她親口拒絕他,否則他無法死心!

    「真的?」呵,再問一次。

    「真的。」

    他唇角一抿,挑起她下顎,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郭佳麗屏住呼吸,感覺他溫熱的雙唇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一個烙印。

    她嚇呆了,臉龐轟地辣紅了起來。她死命盯著他,嘴巴像魚一樣地張了又閉、閉了又開。

    「你……」她結巴到說不出話來。

    「現在相信男人會對你感興趣了嗎?因為你眼前的這一個,就對你有著莫大的興趣。」嚴秉鈞鎖住她的視線,深黝眼裡有著毫不掩飾的興趣。

    他知道這番告白很低劣,可他忍不住,也不想忍──因為他的意志不堅,所以他也要她動搖!

    「騙人。」郭佳麗亂烘烘的腦子裡,只想得出這句話。

    「你最好相信,否則我會給你另外一種型態的吻。」

    嚴秉鈞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眼眸濃闇地閃著誘惑的光。

    郭佳麗驚呼了一聲,緊緊摀住自己的唇。被他碰過的唇,竟像是要焚燒起來一樣。或者,是她臉紅到連嘴巴都覺得灼熱了起來,她已經弄不清楚了。

    她垂下頭低喘著,呼吸間卻全是他身上薄荷古龍水的男性氣息。

    臉,於是更紅。

    「如果……你真的對我感興趣,幹麼要幫我找人相親?」她看著他光可鑒人的皮鞋,低聲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結婚。」他簡潔地說道。

    郭佳麗驀地抬頭,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這事不對勁啊!

    「你很奇怪,你如果是真的喜歡我,但是又不想因為你不想結婚的打算而耽誤我,那麼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會願意幫我介紹結婚對像──」她試著用說話來釐清腦子裡的疑惑,卻愈說愈迷惑。」但是,你既然要幫我介紹了,幹麼還要開口跟我說你對我很感興趣,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啊,你應該什麼都不要告訴我的……」

    嚴秉鈞挑起她的下顎,笑了。他笑得張狂、笑得毫不掩飾他只想奪取,卻不想付出的盤算。

    「這─切全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懂嗎?我想要你,所以很難乖乖把你拱手讓給別人。」他的話說得肆無忌憚,那雙眼更像是要將她吞食入腹一樣的露骨。

    他──他想要她?!郭佳麗震驚地僵在原地,感覺自己很像被雷打到了三次。

    「你……你……」郭佳麗看著他,還來不及說任何話,他桌上的內線電話卻在此時響起──

    嘟、嘟……

    嚴秉鈞拍拍她的頭,命令地說道:」你坐著等我一下。」

    他走到辦公桌前,一手接電話,一手找文件,開始忙祿起來。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完全是她在作白日夢?否則他怎麼有法子這麼快就若無其事?郭佳麗愣愣地看著他一件接一件地處理公事,腦子完全無法思考。

    嚴秉鈞拿著話筒看向她時,看到的正是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女人顯然是被他的告白嚇呆了。

    也許,今晚的相親會是他與她的一次契機。讓她也試一試──在理智與感情間抉擇是件多痛苦的事!那麼她就會知道他的天人交戰,那麼他們倆之間還會有許多轉圜的餘地。要他毫不戰鬥就放棄,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他摀住話筒,抬頭對她說道:」佳麗,你先回家等我,我待會兒六點會回家接你。」

    「接我幹麼?」她茫然地看著他,心跳仍然跳得很不規律。

    「接你去相親啊。」

    「喔。」郭佳麗愣愣地點頭,依言起身朝門口走去。」再見。」

    她待會兒要去相親?可她的腦子裡還是混沌一片啊!

    什麼他想要她?什麼男人的劣根性?她快被這些不清不楚的話給弄瘋了,郭佳麗難受地扯了下自己的頭髮。

    「等一下。」他對著她的背影,又喊了一聲。

    郭佳麗回過頭,期待地看著他──他終於要說清楚、講明白了嗎?

    「我五點半回家去接你,我先帶你去買一些適合相親穿的洋裝。」

    「喔。」郭佳麗像個木偶娃娃地走出他的辦公室。

    她懷疑他或她其中一人可能是外星人,否則,她怎麼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事情又怎麼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他喜歡她,但是他不想結婚,所以他要幫她相親?!而且,他還好心地要帶她去購買適合相親穿的正式洋裝?!

    這是什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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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4:1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六章

    郭佳麗站在飯店一樓附設的服飾店裡,一邊苦思、一邊試穿著嚴秉鈞為她挑選的洋裝。

    咯!她想通嚴秉鈞在想什麼了。

    她陡然停下穿衣的動作,氣憤地鼓起雙頰。

    他根本就是自己得不到,可又不甘心她一個人快快樂樂地去和別人相親,是故才跳出來對她告白,存心要讓她跟他一樣忐忑不安就對了。

    這個居心叵測的小人!

    她的想法一向單純,不會轉彎、也不會心存什麼惡意,他這種詭譎的心思,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幸好還是讓她給想出來了。

    難怪他從剛才就是一臉要看好戲的表情,而且還老是對她做出一些碰碰小手、摸摸肩之類的撩撥小動作──可惡!

    郭佳麗站在更衣室內,忿忿地拉上衣服的拉鏈,瞪著鏡子裡自己那張氣呼呼卻又莫可奈何的臉孔。

    她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

    活了二十九歲,她萬萬沒想到愛情小說裡的橋段會真實地在自己身上上演。

    優秀多金的男主角對醜小鴨女主角甚感興趣,偏偏就對婚姻制度不予認同──這種故事後來都是怎麼演的?

    她隱約只記得男女主角在天雷勾動地火之後,故事就已經走到HAPPYENDING了。

    「小姐,你換好衣服了嗎?」售貨小姐敲敲更衣室的門。

    「好了。」郭佳麗瞧也沒瞧鏡子裡的自己,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有帳要跟嚴秉鈞算!

    「這件水藍色洋裝很適合你呢!」售貨小姐讚美道。

    他躲到哪裡去了?郭佳麗從鏡子裡尋找著他的蹤影。

    「小姐,你男朋友去外頭接手機了,馬上就進來了。」售貨小姐說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郭佳麗看著鏡子裡穿著方領洋裝的窈窕身影,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開了頭。

    鏡子裡的那個人漂亮得不像她──比較像個戀愛中的女人。

    「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會是了,對吧?」售貨小姐曖昧地對她眨了眨眼。

    「他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小聲地又說了一次,這回還扁了下嘴。

    「唉呀,他不錯呢!這麼有耐心陪女孩子買衣服的男人,還不多見呢,不要害羞了啦!」售貨小姐抿著嘴直笑。

    「他真的不是──」郭佳麗看著售貨小姐臉上的下置信,乾脆肩一垂,也不否認了。

    如果事情真的那麼簡單,鏡子裡的自己就用不著皺著眉頭了。

    「你不喜歡這件洋裝嗎?」售貨小姐擔心地看著她的眉頭愈擰愈緊。

    「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太緊了嗎?」而且她的小腿全都露出來了,很尷尬咧。

    郭佳麗不自在地把裙擺往下拉了一點。

    「這件衣服哪裡緊?很合身啊!你看,臀線和腰線多漂亮……啊,你男朋友進來了,請他看一下嘛!」售貨小姐熱情地朝他招呼道:」你女朋友嫌這件衣服太緊了,你快跟她說這樣很好看啦,她很適合穿我們櫃的衣服,連改都不用改。」

    郭佳麗從鏡子裡看著他用一種紳士優雅的姿態,緩緩地朝她走近。

    她感覺自己的心口一緊,臉頰也微微地發熱了。

    他現在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是一顆可口的蘋果!郭佳麗咬著唇,彆扭地換了個姿勢。

    「沒穿那種寬鬆布袋裝之後,你看起來少了五公斤的體重。」他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穿著削肩短洋裝的模樣。這才發覺她可能連五十公斤都沒有,而且──滿豐滿的。

    嚴秉鈞的目光很快地看過她正激烈起伏的胸口,眼眸閃過一絲男性闇光──就他個人而言,他是頗中意這一點。

    「那種寬鬆布袋叫做改良式的中國服飾。」她忍住想蹲下身,把自己藏起來的衝動。

    「改良?我可不這麼認為。小姐,麻煩你把衣服的吊牌剪掉,讓她直接穿著洋裝就可以了。」嚴秉鈞從皮夾裡掏出信用卡交給小姐。

    「我自己付。」郭佳麗搶走他的信用卡,扁嘴之後,又尷尬地還給他──她身上只帶了五百塊。」衣服的錢,從我的薪水掃。」

    嚴秉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逕自坐入鏡子邊的紅色沙發,長腿一蹺,欣賞著氣質清麗的她。

    她在忐忑不安,很好!

    「不要一直盯著我,這樣很沒禮貌。」趁著小姐結帳的時候,她低聲對他說道。

    「你要習慣我這樣的目光,因為以後會有更多這樣的欣賞眼光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他拍拍身邊的座位,暗示她可以坐下。

    她搖頭,卻在他前方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如果你已經決定把我介紹給別人,那麼能不能請你不要再做出一些會讓我誤會的舉動了。我沒有什麼經驗,你的任何一點注意都會讓我受寵若驚。」她委屈地轉身想走回更衣室,拿回自己原來的衣服。

    「你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嗎?」嚴秉鈞掃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他的面前,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她。

    對他來說,放棄與堅持都不是太難的事。為什麼偏偏在面對她時,他就成了一個反覆不定的搖擺男人呢?

    「我不想被一個不想走入婚姻的男人征服。」郭佳麗試著想掰開他的手指,他卻緊握得教她的手腕隱約發痛。

    「你不想改變我嗎?」他盯著她,發現自己對她這麼快就要撇清關係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愉快!

    「如果你不想為我改變你對婚姻的看法,我為什麼要先為你改變呢?」她反問。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善辯。」他瞇起眼睛看她,沒有預期到她竟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反彈。

    「我不善辯,我只是實話實說。」郭佳麗望著他冷峻的容貌,開始覺得這個男人極度惡劣。」你害怕受傷,所以不願意走出自己的城堡,走入別人的世界。但是,你還是希望改變。所以,你老是有意無意地朝我放電,希望我為你做好攀爬城牆的準備。反正,無論我成功與否,你還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你的王位上,什麼事都不用做。」話就這麼不經考慮地從她嘴裡溜出,她說得激動,臉頰也跟著泛紅如霞。

    嚴秉鈞眉頭一皺,鬆開她的手。

    郭佳麗飛快摀住了自己的唇,因為剛才說出口的話,連她都覺得太過尖銳。

    「你愛情小說看太多了。」他粗聲說道,並不願承認她說中了他幾分心事。

    不過──他倒不是害怕受傷,他只是不做沒把握的事,婚姻裡的變數太多了。

    「你應該多看一點愛情小說的,那麼你至少會試著去相信,這個世界會有一份值得期待的真情在等待著你。」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畫地自限。

    「你以為我多看了幾本愛情小說,我就會改變主意,我就會知道我之前的生命有多孤寂,我就會進而追求你,握著你的手和你步入結婚禮堂嗎?」他刻薄地說道,討厭她一副對他的心理瞭然於心的模樣。

    「不,我並不敢期待你和我有任何結果。」她凝睇著他的眼,誠懇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獲得屬於你的幸福。」

    她伸手輕拍了下他的手臂。

    嚴秉鈞倒抽了一口氣,狼狽地別開了眼──他竟然無法面對她如此坦然善良的眼神!

    什麼叫做自慚形穢,此刻他真的懂了。

    郭佳麗看著他懊惱地瞇緊眼眸,雙摯僵直地落在身側。她歎了口氣,想拍拍他的肩,告訴他別太內疚了,她不會責怪他的冷嘲熱諷,可她只是淡淡地說──

    「走吧,約定的時間不是快到了嗎?是這家飯店二樓的義大利餐廳,對嗎?」他太任性了,是該有人教他何謂」有禮貌」的男女關係──是人,就該互相尊重的,不是嗎?

    郭佳麗輕扯了下他的袖口,率先走出了服飾店。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固執不變通,是否會讓他失去某些珍貴的東西──

    例如情感、例如幸福。

    例如她?

    兩人無言地搭上電扶梯,走向二樓左側的義大利餐廳。

    他還在生氣嗎?郭佳麗猜想著,用眼尾餘光偷瞄他一眼。

    「唉唷!」她一個分神撞上一棵盆栽,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就要栽向一叢綠葉裡。

    「小心。」

    嚴秉鈞扶住她的腰,把她身子攬向他的身側。

    「我不習慣穿這種細跟涼鞋。」她歪歪斜斜地扶著他的手臂,努力讓自己站穩腳步。」這種鞋子重心位置不對,穿久了會影響子宮機能。」

    「你能不能不要把什麼事都扯上婚姻?我不需要一個女人囉囉嗦嗦地提醒我,我可能失去了什麼。」他失控地怒吼一聲,手指全鉗入她的手臂裡。

    郭佳麗被他忿然的眸子一瞪,身子習慣性地往後一縮。

    然則,望著他痛苦的臉龐,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根本不怕他。她吸了一口氣,用著宏亮卻平靜的聲音說道──

    「我只是很單純地把我知道的常識說出來,沒有任何暗示的意思。是你心裡有鬼,所以才會什麼話都聽成了諷刺。」他會用」失去」這個字眼,足以見得他不是不想要有個家庭啊──他只是龜毛,想得太多啊!

    郭佳麗拉下他弄痛人的手,慈愛地對他點點頭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嚴秉鈞發誓,如果不是因為他還在生氣,此刻她臉上德蕾莎修女式的笑容,肯定會教他大笑出聲。

    他驀地發現,他開始懷念起那個會被他的大吼大叫嚇到的傻小姐了。現在的她,太篤定了。

    「停止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你就會快一點嫁出去的。」他粗聲說道,逕自走向餐廳。

    她走在他身後,輕拋了一句:」反正,我總會比你早結婚。」

    嚴秉鈞身子一僵,回頭正要對她咆哮時,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子走到了他身邊,微笑地喚了一聲──

    「嚴兄。」

    嚴秉鈞的雙唇一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之後,才轉過身和對方握手寒暄。

    「大德,還真巧,我們居然同時抵達。」嚴秉鈞的語氣有著佯裝出來的熱絡。

    「對啊。」王大德也笑著說道,目光很快地看了郭佳麗一眼。

    「這位小姐,就是我要幫你介紹的郭佳麗。」嚴秉鈞不情願地說道,突然覺得他幫她挑的這件洋裝太暴露了──又是露肩、又是露腿的。

    一點都不端莊!

    「你好。」郭佳麗主動地點頭打招呼。

    「你也好。」王大德有些見腆地紅著臉說道。

    郭佳麗從王大德的眼裡看到喜出望外的表情,她的女性虛榮於是被滿足,笑得益發燦爛了。

    王大德的外在條件不錯──溫文儒雅,正是她」以前」覺得她會喜歡的類型。

    郭佳麗抬眸看見嚴秉鈞冷怒相對的修長眼眸,她壓住心裡的失落,又對王大德微笑了一下。

    王大德受寵若驚地扯扯自己的衣領,也跟著傻笑。

    嚴秉鈞則是冷眼旁觀這一切,唇角的笑怎麼看都顯得陰沉沉。

    一種怪異的氣氛就在三種涵義不同的微笑中持續著。

    一分鐘後,大家都還在笑,卻始終沒人開口說話。

    郭佳麗往左邊偏著頭,笑了笑;又往右邊偏著頭,笑了笑。這樣一直笑,很累耶!

    這位王大德先生,就不會找點話說嗎?

    嚴秉鈞交叉著雙臂,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臉上滿意到不行的笑容──她如果真有本事,就自己主動抓住王大德啊,他可是一點忙都不想幫!

    「我們可以進去吃飯了吧?」郭佳麗笑到缺氧,決定打破這個微笑僵局。

    「當然可以。」王大德禮貌性地陪伴在她身側,護送著她走入餐廳裡。

    嚴秉鈞落單一人,走在他們身後,手指關節因為緊握而發出」喀嚓」的聲響。可惜,這個憤怒的怪聲,只有他自己聽見。

    郭佳麗走到服務生為他們安排的靠窗四人桌邊,她理所當然地坐人右側的雙人沙發。

    接著,她目瞪口呆地發現──嚴秉鈞居然也」理所當然」地坐到了她身邊。

    你坐到對面!她用眼神告訴他。

    嚴秉鈞回以一個笑容,自在地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沒理會她的暗示。

    「這家的紅醬做得不錯,起士炸肉餅的口感也很好。」嚴秉鈞熱誠地向王大德介紹。

    郭佳麗瞪嚴秉鈞一眼,努力忽略著他的大腿離她有多近。

    服務生點完餐後,餐桌上突然又恢復一片平靜。郭佳麗挫敗地發現,只要嚴秉鈞沒開口,他們這一桌就安靜無聲到很尷尬的地步。

    「你……」郭佳麗看著王大德,才開口問題就在喉嚨裡打結。相親該問什麼事?向來都是媒人在旁邊穿針引線的,不是嗎?她決定把問題拋給王大德。」你沒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王大德想了足足一分鐘,而郭佳麗則是突然僵直了背脊──

    因為嚴秉鈞把身子往後一躺,手臂就順理成章地靠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她感覺到他手臂的溫度,頸後的寒毛全豎立了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傾身向前,兩隻手擺在桌上,像個等待營養午餐的小學生。

    嚴秉鈞瞄了一眼她緊張的模樣,心底暗笑一聲。她啊,或者有滿肚子的意見,但是在男女關係上,畢竟還是生澀。

    他想成為帶領她走入男女關係的人,不過先前他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斬釘截鐵,現在又要說他願意為她改變不結婚的想法,豈不是有失他的面子?!

    慢著,他現在在想什麼?他想要為這個女人改變不結婚的想法?嚴秉鈞看著她軟嫩的側臉,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

    老天爺!他真的願意為她而考慮婚姻這回事!

    嚴秉鈞瞪著她微微顫抖的肩,他驀地長歎了一口氣。

    郭佳麗感覺到他的氣息拂過她的手臂,她的神色亦隨之緊繃,身子也跟著挺直地像塊木板──他幹麼對著她的後背又是吸氣、又是吹氣的?

    「我想到要問你什麼了。」王大德跟她一樣正襟危坐,面目嚴肅地說道。」郭小姐條件這麼好……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對象?」

    「因為我不會說話,人也很無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嚴秉鈞,根本想不出什麼好聽的答案。

    「我也是。」王大德像如獲知己似地頻頻點頭。

    郭佳麗忍不住笑出聲,感覺很像看到從前相親的自己。

    嚴秉鈞望著她頰邊嬌俏的笑意,心下一涼。

    「你平常喜歡運動嗎?」王大德又問。

    「我打太極拳。」相親男主角聽到這一點時,臉色通常是綠色的。

    「我也是!」王大德興奮地差一點從沙發裡跳起來。

    「真的嗎?年輕人很少有人打太極拳的,你是哪個門派……」兩人開始聊起太極的一些招數及對身體的好處。

    嚴秉鈞鐵青著臉,牙根也不自覺地咬緊。

    太好了,有生之年,竟讓他嘗到了如坐針氈的感覺。

    他幾度開口想扭轉話題,卻又覺得這樣的意圖太卑劣。除非他有把握他能給她更好的未來,否則王大德會是她很好的選擇。

    他有把握嗎?嚴秉鈞自問。

    他沒有把握,但是他現在很確定自己不想放開她。

    放手一搏的衝動,開始在他的腦子裡盤旋。當初要投入大專用書這個市場時,沒人看好他,但是事實證明──只要他下的功夫夠深,放手一搏的衝動,就是成功的動力!

    嚴秉鈞蓄意把大腿往她的方向挪近了一點,欣慰地發現她依然驚跳了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王大德起身,臉上滿滿的全是笑意。

    「你們聊得不錯嘛!」

    嚴秉鈞一見到王大德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馬上責難地看著她。

    「對啊,我也覺得他是個適合結婚的好男人。」郭佳麗昂起下顎,立刻把自己縮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你可以直接跟他求婚。」嚴秉鈞出言譏諷道,話一出口立刻懊惱地想揍自己一拳。他幹麼激她?他不是想追求她,不是想把她擁入懷裡嗎?

    「你看起來很像在吃醋。」郭佳麗看著他臉上的陰晴未定,內心五味雜陳。

    「如果我說──我是在吃醋呢?」他脫口說道。

    郭佳麗看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狼狽,她咬住了唇,別開臉看著窗外的夜景。

    他明知道她是那種容易認真的老實個性,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撥她的情感?

    「你吃醋……關我什麼事,你反正不想結婚。」她乾涸著聲音說道。

    「我──」改變心意了!

    嚴秉鈞拉住郭佳麗的手腕,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

    「老闆!」出版社的小葉突然從餐廳門口,朝著他們直奔而來。」老闆,想不到你提早溜班是為了跟女朋友出來吃飯啊!郭小姐,你好。」

    「你好。」郭佳麗不自在地笑了笑,心虛地往洗手間方向看去一眼。

    嚴秉鈞一看到她的舉動,馬上不悅地皺起眉──她真的在意那個王大德?!

    他的手將她的身子往自己拉近了一分,而分神的她渾然未覺。

    「老闆,朱老師下班前又打來亂罵一通了。」小葉嘟著嘴抱怨著。」而且,我懷疑她跟蹤你們,我剛才在停車場看到一個很像她的女人開著一輛白色BMW!你們要小心一點。」

    「我想她應該不至於做出跟蹤這麼誇張的行為。不過,我明天還是會找她的校長談一談。我不希望她再打電話到出版社,侮辱我的員工。」嚴秉鈞簡單地說道。

    「老闆英明!」小葉笑著把目標轉向郭佳麗,一臉的羨慕。」郭小姐,你又換衣服了,這件洋裝也好美噢。是哪個牌子?在哪裡買的?」

    「呃──」郭佳麗被問倒了,眼睛往嚴秉鈞瞟去一跟。」我不知道。」

    「飯店一樓商店街,左邊第一家精品店-KAY。」嚴秉鈞幫她接了話,俊臉上有著以她為榮的驕傲與寵愛神色。

    「喔,老闆,是你帶女朋友去買的啊?」

    「對啊。」

    嚴秉鈞低頭幫郭佳麗調整了一下洋裝肩線,動作自然而親匿,更增加了小葉對兩人關係的誤解。

    「郭小姐,你和老闆什麼時候訂婚?」小葉八卦地問道。

    郭佳麗瞪著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朝著他們走近的王大德,已經聽到了這句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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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4:3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義大利餐廳裡,四人面面相覷。

    音響中義大利男高音吟唱的愛情詠歎調,突然顯得尖銳又聒噪。

    「大德,抱歉。」嚴秉鈞第一個開口,態度誠懇地望著王大德。

    「你是他的女朋友?」王大德一臉受傷地看著郭佳麗。

    「不是!」郭佳麗馬上否認,激動地站起身。

    她急著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總不能從嚴媽打電話謊報她是嚴秉鈞女朋友那一段開始說明吧。

    「如果不是,那麼這位小姐為什麼問你們何時要訂婚?」王大德看著郭佳麗,斯文的臉上儘是受傷的神情。

    「我不是──」郭佳麗想起自己被人惡意拒絕的難受,於是連忙想著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嚴秉鈞按住郭佳麗的肩,輕聲對她說道:」我的錯,我來負責。」

    她咬住唇,一語不發。

    「大德,很抱歉,我想這其中有些誤會。」嚴秉鈞一臉慎重地站到王大德身邊。

    「誤會?你在戲弄我嗎?」王大德垂下肩,落寞地說道。

    「我不是那種人。」嚴秉鈞兄長式地拍拍王大德的肩,低聲詢問道:」我們到外面談談,可以嗎?」

    郭佳麗抓著桌沿,焦慮地看著那兩人沉默地走向餐廳門外。

    「發生什麼事了?」方才一聲不吭的小葉,此時眼也不眨地盯著老闆和另一個男人的一舉一動。

    「什麼事都沒有,而且我和嚴秉鈞也沒有任何關係。」郭佳麗已經厭倦說這句台詞了,卻還是不得已地再重複一次。

    「郭小姐,你和老闆吵架啦?還有剛才那個男生暗戀你,對不對?」小葉一頭熱地問道。

    「隨便你怎麼想吧。」

    郭佳麗專心地注視著遠處嚴秉鈞顯然在解釋的側臉,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應付其他的對話了。

    「那我先過去吃飯了噢,我朋友還在等我。」小葉自覺無趣地說完,轉身離開。

    郭佳麗倒坐回沙發裡,瞪著自己揪成十個小結的十指。

    她真的受不了嚴秉鈞這種曖昧又不幹不脆的舉動了!如果他剛才就跟他的職員把話說清楚,根本就不會有這種誤會了。

    為什麼要一再地撩撥她呢?她是意志堅定地想結婚,但是女人在喜歡的男人面前,怎麼可能毫不動心、毫無掙紮呢?

    如果,他不能改變他對她的態度的話,那麼,她寧可辭去當嚴媽看護的這份工作。

    因為她會受傷,她怕自己會無法自拔。她適合一個像她一樣簡單而容易理解的男人──就像王大德。

    可她真的比較喜歡嚴秉鈞啊!郭佳麗扯著自己的頭髮,覺得自己就要發瘋了。

    「別扯了,你以為自己頭髮很多嗎?」嚴秉鈞坐到她身邊,溫柔地把她的手指和髮絲分離。」頭髮都打結了。」

    他為她整發的動作,是那麼認真而溫柔,讓她一時之間忘了要推開他,只覺得一陣心悸。

    這個男人──好過分!

    以為拐走別人的心,都不用負責任嗎?

    沒禮貌!

    「王大德呢?」郭佳麗驀地搶回自己的頭髮,防備地坐到離他最遠的地方,低聲問道。

    「他先走了。」嚴秉鈞望著她,修長的眼眸漾著笑意。

    她還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此時深受他吸引卻又努力掙紮的樣子,讓他很想推她一把──把她推入自己懷裡。

    「他還好嗎?」她扯著自己的裙擺,極力忽略他的多情眼神。

    「他看起來還可以,而且還祝福我們白頭偕老。」

    「為什麼會這樣?」郭佳麗把臉埋到手掌裡,感覺很像自己親手揍了一個無辜路人一拳。她悶聲問道:」他有沒有很難過?」

    「你為什麼那麼在乎他的反應?」嚴秉鈞不是滋味地問道,難不成她真的對王大德的老實純樸印象深刻?

    「因為如果我是他,我會覺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郭佳麗抬起頭瞪他,圓眸氣得睜亮。

    「我已經跟他道歉了。」他朝她的臉孔俯近,手掌握住她的下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善良真的很讓人心動?」

    「我一點都不善良,我剛傷害了一個男人。」她伸手推拒著他的靠近,卻無法不理會他的話中帶著濃濃的調情意味──可惡的臭嚴秉鈞!」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告訴大德,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把你當成妹妹,可以完全無動於衷地把你介紹給我認為最好的丈夫人選。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忍受你對別人笑。我還告訴他──」他的呼吸吹動她前額的薄薄劉海。」我喜歡你,喜歡到想把你時時刻刻都留在身邊。」

    郭佳麗心臟暫停跳動一秒鐘,她倒抽了一口氣,雙手也緊握成拳。

    「那你有沒有告訴他,你的喜歡很不負責?」

    她霍然起身,雙手擺出了練拳的架式,左一推、右一揮,就把他推到一步之外。

    「我的喜歡會負責任的,如果你願意讓我負責任的話。」嚴秉鈞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雙手直接扣住她的肩膀,再度把她扯近自己的呼吸範圍。

    「你幹麼要對我說這種謊?」她圓睜著眼,氣得雙頰泛紅。

    「我沒有說謊。」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緩緩地道出他的真心。」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認真的,也許這是你的另一個手段。」她搖著頭,聲音顫抖地說道。

    她從沒戀愛過,為什麼第一次心動就讓她遇到這樣不知該如何應付的男人?

    「我為什麼要對你耍手段?」

    「我怎麼知道!可能你很討厭我,想詛咒我結不成婚。哪有人像你這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我前一刻才告訴自己不可以對一個不想結婚的人動心,結果你下一刻就表明意願說你改變心意了、你想追求我了。我是人,不是電視遙控器,任你想按哪一台就按哪一台!你有沒有考慮到我的心情?」她霍然站起身,眼裡閃著激動的淚光,覺得自己被欺負了。

    「讓開啦!」她紅著眼說道,伸出腳踢他。

    「不讓,除非你今天給我一個答案。」嚴秉鈞伸手把她往下一拉。

    郭佳麗才咚地一聲落回了沙發裡,他的手臂就已經環住她的肩,把她整個身子納入他的懷裡,不許她再掙紮。

    「不要亂碰我!」她雙臂交叉在胸前,凶巴巴地瞪他。

    「我不知道你的本性這麼強悍。」嚴秉鈞饒富興味地挑了挑眉,望著她橫眉豎目的表情。

    「你為什麼還敢擺出這種沒禮貌的表情?跟我說一句-對不起-,說你願意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這樣會少一塊肉嗎?」郭佳麗仰頭指著他唇邊的淺笑,怒火溫度再度高昇。」你看,你還一臉把我當笑話的模樣,一臉的沒誠意!」

    「我還不夠有誠意嗎?」不習慣道歉,所以只好顧左右而言它。」我都已經拉下臉跟王大德道歉,說我不想讓你離開了,這還不夠有誠意嗎?現在連王大德都知道你是我喜歡的女人了,我的朋友們還會不知情嗎?」

    郭佳麗愣住了,」他喜歡她」的這項事實,開始一點一滴地進到她的腦子裡。

    嚴秉鈞扯了下她的耳朵,輕揉著她白玉般的潤嫩耳垂。

    郭佳麗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想抓下他的手,卻被他反掌扣住了手腕。

    「如果你還是不願相信我的話,那麼我們可以到我媽那邊請她作證。以後有什麼爭執,她絕對會是偏袒你的那一方。或者,我需要先到府上拜訪一下,以表示我的誠意?」他等於是把他未來的自由都交到她手裡了,不過這麼打算後,他卻沒有想像中的排斥。

    因為他知道即使在未來,兩人之間有了什麼狀況,她也絕對不會傷害他──這讓他願意安心地付出他的情感。

    他想珍惜這一個美好、卻從不曾被人好好捧在手心裡的女孩。

    嚴秉鈞用額頭頂住她的,輕輕摩擦著她的肌膚。

    「你……你是……認真的?」她結結巴巴地問。

    「你不接受不認真的男人,所以我也只好讓自己在以結婚為前提的狀況下和你交往。」嚴秉鈞凝視著她,感覺到她身上的輕顫,於是攬住了她的背,輕輕拍撫著。

    「等一下,可是你的步驟不對啊──」和他靠得太近,她連呼吸都覺得太曖昧。他發亮的黑眸像塊磁石似地吸住她的眼,讓她移不開視線。」你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和你交往,你也沒問我喜不喜歡你啊?」

    「那還用問嗎?我有眼睛,我會感覺啊!」他理所當然地說道,刮刮她發紅的臉頰,笑著問道:」你喜歡我,也被我吸引,不是嗎?」

    「我才沒──」她直覺就要否認。

    「乖女孩是下說謊的噢!」他輕咬了下她的唇瓣,對那柔軟而有彈性的觸感感到相當滿意。

    於是,嚴秉鈞忍不住又輕嚙了她一口。

    他咬她,而且還連咬兩次!

    這跟親吻有什麼差別!郭佳麗嚇到連嘴巴都合不起來,只能昏沉沈地看著他揶揄的眼神,努力地想藉說話來掩飾自己神智不清的事實。

    「你亂咬人,很沒禮貌……」她辣紅著一張臉,小貓音量怎麼樣聽都覺得比較像在撒嬌。

    「我下回要咬之前,會禮貌性地詢問你的。」他摸摸她的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還差不多。」她擰著眉,卻隱約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勁。

    嚴秉鈞嚴肅地點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有法子忍住笑意。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剛才給了他公開吃豆腐的招待券?

    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怎麼還會傻得這麼惹人疼愛?他的嘴角悄悄揚起十五度。

    如果換作是其他女人,他一定會覺得這女人其笨無比。但因為是她,所以他打從心底因為她的搞不清楚狀況而感到開心。

    「你在笑我!」她指責著他唇邊的竊笑。

    「沒有,我是覺得你頭髮有點亂了。」嚴秉鈞把她的髮梢調整到最好看的角度,把幾綹不聽話的髮絲塞回耳後。

    「咳咳!抱歉打擾了,幫二位送餐。」服務生捧著兩隻大圓盤,抱歉地打擾這一對愛情鳥。

    郭佳麗錯愕地抬頭看著服務生,這時才突然想起他們現在正是在公共場合裡。

    「你坐到對面去!」郭佳麗氣急敗壞地說道,用手肘拚命撞嚴秉鈞。

    「人家在送餐,不要亂動,妨礙了人家,很沒禮貌的。」他拿她的話來堵她,攬著她的腰往後一退,以方便服務生送餐。

    「對不起。」郭佳麗小聲地說道,清楚地感覺到他大掌的溫度透過衣服滲入肌膚裡,卻不敢亂動。

    「請慢用。」服務生送給這個臉色桃紅的小姐一個微笑。

    郭佳麗飛快地垂下眸,雙頰則比她點的拿坡裡義大利面,還朱紅幾分。

    嚴秉鈞幫她在腿上披好餐巾紙,一臉的若無其事。

    要讓她毫無反抗能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她原地轉三圈,等到她轉得頭昏腦脹地搞不清楚狀況時,她就會咚地一聲倒入他懷裡了。

    「這道義大利面,有兩種番茄的口感,一種是番茄熬成的漿汁,另外一種口味則是焗烤過的整顆番茄。快吃吧──」嚴秉鈞把叉子放到她手裡,也拿起自己的叉子開始用餐。

    當然,他順理成章地繼續坐在她身邊。」吃完之後,我們去買點東西。」

    「你不要擺出一副我是你女朋友的樣子。」她嘴裡含著麵條,用一種被食物感動的表情看著他。」好好吃!」

    「待會兒我盛一些我的燉牛肉麵讓你吃吃看,你也一定會喜歡的。」嚴秉鈞拿起餐巾紙拭去她唇上的番茄醬汁,接著若無其事地問道:」你難道不是我的女朋友嗎?」

    「不是,我們什麼事都沒做。」她嚥下麵條,急忙否認。

    「你是在暗示我,我剛才做得還不夠多嗎?」他用手裡的叉子輕觸了下她的唇。

    「沒有!」她啪地一聲用手摀住自己的嘴。

    他想做什麼?郭佳麗恐懼地看著他挑眉一笑,笑得讓她更加捂緊自己的唇。

    「你是該好好保護自己,因為我真的覺得戲弄你是件很有趣的事──」

    話聲才落,他的吻已經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睜大了眼,用力把手抽開,然後──

    他的唇驀地直接落在她的唇上!

    「原來這才是你要的。」嚴秉鈞在她的唇上呢喃著。

    「才不──」才開口,她的唇自此徹底地淪陷。

    他的唇舌肆無忌憚地探入她的柔軟唇間,戲弄著她的唇齒。吮住她舌尖,教導她何謂激情的碰觸。她幾度羞怯得想別開臉,他卻如影隨形地吻著她的唇,直到她無力地倒在他的手臂間,直到她開始發出喘不過氣的呻吟,他才放開了她。

    「我完了……」

    她的上半身直接趴向桌子,嚴秉鈞的手則及時抽掉了那一盤義大利面。

    她的臉已經夠紅了,不需要再加料了!

    「我居然在公開場合和一個男人接吻,這事傳出去之後,還有誰敢要我。」她的聲音從手掌縫隙裡傳出,難堪到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或者該說,她現在四肢無力,也沒力氣抬頭。

    「我敢要你就夠了。」嚴秉鈞撫著她的背柔聲說道,順道舉手和餐廳另一端正在探頭探腦的業務助理打了個招呼。

    「誰知道你會不會始亂終棄?然後,如果我剛才的惡行,又不小心被某個認識的人看到並廣為宣傳,那我真的要當一輩子的老小姐了!」她悲慘地對著桌面低語著。

    「世事難料,也許始亂終棄的人是你,我生命中有過這種不良紀錄的全是女人。」他說得有幾分哀怨,眼神卻閃過一絲狡獪。

    「我才不會始亂終棄!」她忿而抬頭瞪著他。

    「那不就得了,這樣不就完滿大結局了嗎?」他給她一個」天下太平」的笑容,誘哄地拍拍她臉頰。」乖,快點吃麵,涼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郭佳麗看著他輕鬆自在的俊容,她鼓起了腮幫子,圓睜著大眼,雙手也不自覺地插在腰上,標準的興師問罪模樣。

    「我不要和你談戀愛。」她看著他的眼,清清楚楚地說道。

    嚴秉鈞眉頭一擰,嚴肅地看著她。當真是他太一廂情願了嗎?

    「為什麼?」他沈聲問道。

    「我會被你吃得死死的啦!」

    郭佳麗哀嚎了一聲,洩氣地垂下雙肩,覺得自己超級沒用的。

    嚴秉鈞心頭一釋然,笑容也隨即出現在唇邊。他發現自己在對待她時,有著十足花花公子的天分。或者該說,因為她總是能讓他毫無壓力,所以這些親密舉動就像信手拈來一樣容易。

    「放心吧,我吃完了就絕對會負責的。」他傾身,啄了下她的唇。

    她倒抽了一口氣,整張小臉皺成一團。

    他又吻她!她不要當郭佳麗了,好丟臉……

    「我要去洗手間。」郭佳麗霍然站起身,假裝沒看到小葉正熱情地在對她揮手。

    她要先回家,好好想一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你不會逃走吧?」嚴秉鈞起身讓她走出座位,同時拉住她的手問道。

    「不會。」她搖頭搖得很用力,逃走的腳步卻顯得很狼狽。因為心虛,她回頭補充了一句:」幫我顧著我的面。」

    「放心,我不會偷吃的。」

    嚴秉鈞低笑出聲,好整以暇地倚著桌子,緊緊地盯著她的眼。

    他的眼神深邃,看得她動彈不得,看得她開始害怕自己可能會是世界上第一個因為臉紅而中風的女人!

    不行,哪能這麼輕易讓他得逞。

    郭佳麗用力別開頭,假裝沒聽見他的低笑聲,她低頭向前疾走。

    一待她虛軟的腳步跨出餐廳,脫離了他的視線範圍,她立刻衝到電扶梯那裡,狂奔下樓。

    他才片面宣佈她是他的女朋友,就直接跳過什麼牽手、摟腰的階段,罔顧她意願地親吻了她。

    就算他說他是以結婚為前提來跟她交往,也不可以這麼亂來啊,她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況且,她都還沒試過被人追求的感覺,才不要莫名其妙地變成他的女朋友哩。

    看了那麼多本愛情小說,她至少該有這樣的堅持。

    郭佳麗吐舌頭,回頭朝二樓扮了個鬼臉──

    嚇!

    嚴秉鈞頎長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二樓的手扶梯邊,雙臂交叉在胸前,臉上流露著對她的舉動瞭若指掌的自信表情。

    郭佳麗的鬼臉頓時變成了驚慌失措的苦瓜臉,她顧不得電扶梯前方的情侶還在卿卿我我,她雙手一撥硬是分開了那對愛情鳥,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下電扶梯,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出飯店。

    嚴秉鈞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她才不要做什麼壞事,都被人逮到哩!

    快逃!

    郭佳麗那晚的確是成功地從飯店逃跑,但是她忘了一句至理名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她還是得乖乖回到嚴家去上班啊!

    就算她假裝肚子痛,請了一天半的假,也躲不了多久,因為她今天下午要陪嚴媽去醫院看三點半的門診,根本逃不掉。

    他應該去上班了吧?!應該不會心血來潮地打算載著嚴媽去看診吧?!

    郭佳麗跳下腳踏車,站在嚴家大門前,看著自己腳踏車前籃子裡的新鮮花朵。

    她知道嚴秉鈞沒有忘記追求她,因為她的腳踏車籃子裡,每天都收到一朵花──

    一朵白色菊花!

    他是沒追過女人嗎?一定要用這種讓人發毛的手法來追求人嗎?

    還是,他是在警告她,他看上的女人絕對逃不過他的手掌心?很恐怖耶!

    雖然他們對彼此的瞭解早就甚於一般的初識男女,但她還是想從正常的程式開始,至少不會一下子就被他踩在腳底下。

    追求應該是羅曼蒂克的啊!

    「佳麗,你來了啊!我等你很久了,快快快──」陸秋華才踏出大門,就看到郭佳麗站在門口發呆。她幫忙把腳踏車往院子裡一放,拉著郭佳麗就往車庫門口一站。

    「不是掛三點半的門診號碼嗎?還有時間啊……」郭佳麗一頭霧水地看著一臉興奮的嚴媽。

    「誰管那個門診啊!你舅舅開的中藥效果不錯,我最近心跳不會亂七八糟,也不會胸悶了,那個門診不看也死不了啦!」

    「那你在急什麼?」郭佳麗的呼吸突然中斷,因為──

    車庫門突然緩緩地上升,一輛黑色的BMW慢慢地駛出,在太陽底下閃亮著。

    真討厭,太極拳怎麼沒有隱形這一招,害她只好鴕鳥地縮在嚴媽身後,瞪著腳下熱到可以烤肉的柏油路。

    他這時候怎麼會在家?他在等她嗎?天啊,她的心跳未免太快了吧!郭佳麗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用力深呼吸。

    「我幫你安排了相親。」陸秋華說道。

    「相親?」郭佳麗重複了一遍,心思完全放在」他」的身上。等到黑色車子停在她的面前,」相親」兩個字才進入她的意識裡。」相親!我幹麼相親?你怎麼突然要幫我介紹對像?」

    郭佳麗慘叫連連,她倒映在車窗上的臉龐則更精彩──雙目大睜、臉部扭曲成苦哈哈狀,一副」不要逼我做壞事」的表情。

    啊──嚴秉鈞的車一直停在她們面前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搖下車窗,然後送一朵白菊花給她吧?那她肯定會嘔血。

    雖然心底這麼想,可是車窗上倒映的她,怎麼會在笑?

    「我以為你很想結婚啊。」陸秋華拍拍她的肩,完全掩不住唇邊得意的笑。

    「嚴媽,對不起,我現在沒有心情相親。」郭佳麗咬住唇,瞪著自己在車窗上的倒影──真是太」好」了!她的頭髮被風吹得又亂、又醜──

    她的手指徒勞無功地梳理自己的頭髮,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亂糟糟的樣子。

    「佳麗,你不能不去相親。」陸秋華一臉博取同情的臉。」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忍心讓我沒面子吧?」

    「但是……可是……」你兒子」彷彿」在追求我,我幹麼去相親?

    「先上車,等我解釋完對方的條件,你就會感謝我了。」陸秋華不由分說地拉開黑色車門把她往裡頭塞。

    「幹麼還要上車?!」

    郭佳麗的尖叫聲在見到他側臉的時候,完全消音。

    他一手扶著方向盤,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極有禮貌,甚至還附贈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在幹麼?幹麼客氣得像個陌生人?

    郭佳麗還怔愣著,陸秋華已經」砰」地關上車門了。

    「嚴秉鈞自願要載我們去相親,很善良吧。」陸秋華傾身拍拍兒子的肩。」司機,上路吧!」

    車子像子彈一樣倏地往前疾衝,郭佳麗的身子立刻被彈撞到後座的椅背。

    「你速度慢一點!」郭佳麗抓著車門邊的扶手,對著他大叫了一聲。

    「我盡量改進。」

    嚴秉鈞從後視鏡看她一眼,丟給她一個意有所指的笑容。

    可惡!這人明知道她很在意他的追求,還故意對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而且居然還要送她去相親!

    面對他這種過度自信的追求,她很難不抓狂!

    「嚴媽,這次相親的男主角是怎麼樣的人?」她要讓他知道她也是有很多選擇的。

    「這一次來相親的男主角,你不看會後悔,他面貌英俊、身材精健、文武全才、智勇雙全。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禮義廉恥、四維八德──他都有!」陸秋華說得滔滔不絕,雙手還激動地在空中揮舞。

    車子突然在紅燈前緊急煞車,郭佳麗整個人咚地又撞上駕駛座的椅背,屬於他的薄荷古龍水氣味朝著她迎面撲來。

    她的心一擰,連忙憋住呼吸,坐回嚴媽的身邊,乾脆不看他。

    他還不肯在別人面前坦白他的心意是吧?!那她就再去相親,相到他臉色發青。

    「怎麼樣,這個男主角的條件,你還滿意嗎?」陸秋華興致高昂地問道。

    「很滿意。」郭佳麗連點兩次頭,卻是板著一張臉。」我已經在期待看到他了。」

    「很好、很好。」陸秋華滿意地拍拍她的肩。」那我先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噢,我們到了!」

    郭佳麗還來不及說話,車身就是一個大回轉,猛地停在一間歐式咖啡廳前面。

    陸秋華先下了車,而他始終沉默。

    郭佳麗委屈地抿住唇,手指扭緊了自己的衣擺,也跟著快步下了車,非常用力地甩上車門。

    現實果然很殘忍!愛情小說裡的男主角沒一個像他這麼差勁的,女朋友要去相親,居然還無動於衷。

    呃──郭佳麗心虛地看了一眼車子,她什麼時候把自己當成他的」女朋友」了?

    「嚴媽先走了,你自己進去咖啡廳就好了。」陸秋華拍拍她的肩,把郭佳麗的恍惚失神全看在眼底。

    「嚴媽,你不進來?」郭佳麗緊張地拉住她的手。

    「你們年輕人自己聊就好了。」陸秋華捂著唇直笑,一手把她推向咖啡廳、一手打開車門。

    「嚴媽!」

    砰!黑色車門當著她的臉關上。

    黑色車子很快地轉了個彎,毫不留戀地揚塵而去。

    郭佳麗茫茫然站在咖啡廳門口,感覺自己像個被遺棄的小孩。

    「臭嚴秉鈞!」她大聲地對著天空大罵一聲。

    她發誓,她如果不跟今天的男主角相談甚歡,培養出良好的情誼,她就不叫郭佳麗。

    「歡迎光臨,小姐一位嗎?」服務生親切地問道。

    「我找一位先生……」郭佳麗含糊地說道,怯怯地走入咖啡廳裡。

    慘!她忘了問今日相親的男主角叫什麼名字。

    幸好,咖啡廳裡的單身男人不多。掃除掉兩名六十歲的伯伯,現場只有一個年輕男子。

    不會吧?!郭佳麗不可思議地瞪著右前方一個頂著清涼光頭,卻穿了一身皮衣的男人。

    「嘴巴閉上。」

    「雙修長手掌搭上了她的肩,郭佳麗身子一僵,倏地轉過身──

    嚴秉鈞神情愉快地站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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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4:5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郭佳麗結結巴巴地說道。

    「當然是來和你相親啊。」他神色自若地打量著她意外的表情。今天之前,他給了她一天半的時間做心理準備,難道還不夠嗎?

    「你來和我相親!」她驚叫出聲,連退三步。

    「沒錯,我就是我媽口中那個完美的男人。」

    嚴秉鈞往前跨進一步,長臂一伸就握住她的手肘,不容分說地拉著她走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幫她拉開了一張椅子。」請坐。」

    郭佳麗瞪著那張椅子,不知道自己現在嘴巴大張,是因為訝異他要和她相親的這件事多,還是訝異他此時的紳士風度?

    禮多必有詐。她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搖了搖椅子確定它的堅牢度之後,才一臉懷疑地坐了下來。

    他看著她的舉動,只是挑挑眉,一派輕鬆地坐到她對面。

    「你腦子有問題啊?都已經認識了,幹麼還搞相親這一套!」她脫口說道。

    「我腦子正常得很,是某人腦子不正常。答應當別人女朋友之後,卻又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我當然只好找法子自力救濟。」他緊睨著她的眼,歎了口氣,一臉的莫可奈何。

    「我沒有答應要當你的女朋友!」她睜大眼睛,飛快地撇清關係。

    「那我吻你時,你為什麼不拒絕?」

    他修長的眸子漾著笑,專注的凝視讓她倒抽了一口氣,很快地別過了頭。

    「我──忘了!」她當時被吻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哪有時間想什麼拒絕不拒絕的事。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當時的感覺嗎?」他的身子往前一傾,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郭佳麗瞪著自己的手臂,恍若上頭有條蟲,正邪惡地在她的肌膚上灑下一種叫動情的毒素。

    天,她的雞皮疙瘩又全跑出來了。灼人的熱度從他握住的地方開始燃燒,從手臂一路燒到她的臉頰。

    他幹麼撫摸她的手指!他幹麼那樣看她!害她現在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害她又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啦!

    「你……你……你……」郭佳麗皺著眉頭,很努力地想打破沉默,卻想不起她本來打算質問他什麼。

    「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用相親的名義,把你騙到咖啡廳裡?」他好心地為她提詞。

    「對,對對。」她喜出望外地用力點頭。」你會讀心術嗎?」

    他沒放開她的手臂,手指探入她的指間,牢牢一握。二人的十指於是交纏得密不可分。

    「你的表情很容易猜。」他說。

    「沒有人跟我說過我的表情很容易猜。」她不自在地動了下身子,臉頰開始發燙。

    「也許是因為沒有人像我一樣地在乎你。」他沈靜地看著她,唇間的低語像一種承諾。

    「你變了。」變得肉麻、變得會說甜言蜜語了。

    「某人不是覺得我應該看愛情小說嗎?所以,我去買了幾本愛情小說回來參考。你的嘴巴不用張那麼大。」嚴秉鈞輕捏了下她的手指,對於自己認真地讀了三本愛情小說一事,也不免有些失笑。

    「我不知道你會真的聽我的話去看愛情小說。」郭佳麗看著他唇邊的笑意,又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裡暖烘烘地。

    他還滿用心的!原來被人追求的感覺,這麼快樂啊。那天吃飯她以尿遁名義從餐廳落跑,果真是正確的決定──嘻!

    「既然你連著幾天連手機都不敢開,我當然只好試著從書中猜測你前天逃走的原因。我猜想,是不是因為和那些男主角相較之下,我不夠浪漫,所以你那天才會逃走?」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不過言情小說裡的那些集團總裁,也太閒來無事了吧,整天只想著要如何調戲女主角。想他一間出版社的老闆,卻還要經常加班、應酬,是他太熱愛工作,還是那些總裁的權力一律下放?當然,上述這些話,嚴秉鈞沒說──因為,太不浪漫了。

    「你……你真的還打電話給我啊?」沉浸在玫瑰色光芒裡的她咬著唇,以免自己偷笑出聲。

    呵,他挺在乎她的嘛。

    「正巧打了十通左右吧。」他還真想不出自己何時對事業之外的事這麼積極過。

    郭佳麗假意低頭整理自己的上衣,免得她當著他的面,得意洋洋地大笑出聲──那樣頗沒禮貌哩。

    「你還是沒正面回答我,你那天為什麼逃走?真的是因為我下夠浪漫嗎?」他發現她的想法總是呈放射狀,他如果不把話題拉回來,她可能會和他聊到午夜還沒抓到重點。

    「不夠浪漫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哪有人片面宣佈對方是你的女朋友,然後就一副理所當然、天下太平的樣子。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郭佳麗不滿地指著他的鼻子說道。知道他喜歡她後,便不再那麼怕他了!

    「愛情小說男主角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嚴秉鈞輕彈了下她的手指頭,滿意地看到她又被嚇了一跳。

    「不一樣啦,那個是小說嘛,和現實是不一樣的嘛!」她擠眉弄眼又唉聲歎氣地,就是說不出真心話。

    哪有女主角自己開口說──她逃跑,只是因為希望男主角追她嘛。

    「沒想到你把小說和現實劃分得這麼清楚。」他抿緊唇線,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快地往後一坐,離她遠了一點。」所以當我故意像小說男主角一樣地安排了這場相親,故意在車上故弄玄虛地擺出一張冷臉,想在後來給你一個驚喜時,你只覺得我是個笨蛋,是嗎?」

    愈想愈覺得自己是個笨蛋!他今天下午原本是要和業務一塊南下的,是為了她才特別挪出時間的。

    「人家……很感動啦!」郭佳麗的身子趴過大半個桌面,想引起他的注意。

    嚴秉鈞看著她一臉的焦急,乾脆眉頭一擰,將計就計了起來。」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那為什麼我都已經表態了,卻還是無法得到你的應允成為我的女朋友呢?如果你想要我死心,明說就可以了。」

    「我沒有要你死心啊,我也喜歡你啊!」郭佳麗著急地想解釋,完全沒注意到她已經坦承了自己的心意。

    「人家只是……只是……」她結結巴巴地說道,還不忘哀怨地瞥他一眼。」你知道我二十九歲了……」

    「我說過我是以結婚為前提來和你交往的。」他直覺地認為她是想要一份保證。

    「不是啦!」她牙根一咬,雙眼一瞠,看著天花板說道。」我到了二十九歲,還沒被人好好追求過,如果就這樣子變成你的女朋友,我一輩子都不會瞑目的。」

    天啊,她終於說出口了,好丟臉啊!

    他居然還偷笑?郭佳麗一聽到笑聲,立刻瞪向他。

    「不是有人說過,只要結婚,不談戀愛也沒關係嗎?」嚴秉鈞一看到她憤怒地脹紅了臉,笑得更加開心了。

    她果然還是受到愛情小說不小的影響嘛!

    「就算我不談戀愛,只想要結婚,我還是希望經過被人追求的這個階段,不行嗎?」她心一橫,心想既然要丟臉就一次丟個夠,乾脆什麼都說了。

    「很好,我很高興你終於把話說清楚。」嚴秉鈞起身走到她身邊,擁住她的肩,在她耳邊說道。」我不是那麼會猜測別人心思的人,你和我在一起時,有話就坦白說出來。我保證,你多半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她咬住唇,身子因為他的靠近而輕顫了下。她從不知道自己那麼容易起雞皮疙瘩。

    嚴秉鈞輕吻了下她的髮絲,舉高手掌朝服務生一揮──

    咖啡廳內原有的音樂突然消失,小提琴現場演奏的樂音頓時響徹了室內。

    服務生拿了一束半人高含苞的香檳色玫瑰,身後跟了一個小提琴手,聲勢驚人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郭佳麗。

    郭佳麗大睜著眼,直到手裡接過了那一束香鬱的玫瑰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知道自己眼眶紅紅的,鼻子酸酸的。

    她仰頭看著他唇邊的笑,等到她的意識開始恢復正常後──

    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丟掉了!

    一首樂曲演奏完畢,小提琴手微笑地對她說了句:」祝你幸福。」

    她激動地連點了三次頭,主動地握住了嚴秉鈞的手。

    嚴秉鈞在她的手上印下一吻。

    「你這個騙子,還說你不是那麼會猜測別人心思的人,明明就已經猜到我想要什麼了嘛!」她嬌瞠地看他一眼,深吸了口花香──瞧,又甜又香的味道可比他之前擺在她腳踏車上的白菊花高明一百倍。」果然,還是收到玫瑰花比較讓人開心。」

    「還是」收到玫瑰花比較讓人開心?郭佳麗的話讓嚴秉鈞危機意識頓起,敢情她現在還有其他追求者?

    「你喜歡玫瑰的話,我天天送給你。」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決定短時間之內要讓她忙到沒空接受別人的約會。

    他決心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成功,不論事業或愛情都一樣。

    「天天送玫瑰太浪費錢了,我只要知道你有這份誠意就好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突然又感動了──想不到她真的有機會說到小說女主角的台詞!

    「我只要你開心就夠了。」嚴秉鈞拍拍她的臉頰,揚起嘴角對她一笑。

    他真的長得很俊挺、很出眾,就連笑起來的樣子都像在拍高級洋酒的模特兒。她著迷地看著他的笑顏。

    「你不是對結婚沒什麼興趣嗎?你會不會和我交往到一半之後,突然發現你不想結婚了?」面對著他的出色,郭佳麗的心裡陡地冒出了一堆的疑問。

    「你怎麼不說,也許是你發現了我們兩人不適合,所以決定和我分手?」這女人真是懂得如何澆熄一個男人的浪漫情懷。

    不過,她有話直說的個性,正巧合了他的喜好──他不喜歡猜忖別人的心思。

    「不可能!」她篤定地說道。

    「那不就得了。」他拍拍她的頭,一派雲淡風清地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目前沒有了。」她搖頭,同時眨了眨眼──他剛才是不是偷笑了一下,還是她眼花了?

    還有,她怎麼覺得跟他說話,老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啊?郭佳麗望著手裡比她還嬌艷欲滴的玫瑰,還是忍不住又冒出話來──

    「你確定真的要追我?我只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就連穿著打扮都很隨便的。」

    「你的嘴有點吵。」

    嚴秉鈞的食指輕點了下她柔軟的唇,深邃眸裡閃過一抹慾望神采。

    郭佳麗見狀,立刻遮住自己的嘴。沒有拒絕他的追求與鮮花,並不代表她願意」再度」在公開場合表演親熱。

    雖然她上次在餐廳失」手」被吻,但是她這回絕對會捍衛芳唇成功的。

    「這樣你就親不著我了吧!」她的聲音含糊地從手指縫隙中傳出,帶點小得意。

    「原來你滿腦子都在期待我吻你。」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揶揄著她。

    「才沒有。」她牢牢捂著嘴,搖頭。

    「沒有嗎?」他又追問。

    當然不是一定得在這種場合親吻她,但是他卻很期待看到她突然被吻時的驚慌失措模樣。

    「沒有,我又不是色情狂。」她肯定地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他無預警地轉過身,用一種優雅的緩慢速度往門口走去。

    郭佳麗瞪著他離開的背影,驚訝到連摀住嘴的手都滑落到腰間。

    「嚴秉鈞!」郭佳麗緊抓著她的玫瑰花上前扯住他的手臂,一臉的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會對我認真而已,你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種意思。」他回身攬住她的腰,唇角勾起一個危險的微笑。

    郭佳麗人生的第二個吻再度發生在咖啡廳裡──只是這回有掌聲、有小提琴伴奏,還有玫瑰花香縈繞,完全符合她想要被人追求的浪漫情境。

    不過,她還是羞愧得想去撞壁。

    早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圍觀,她進門前至少該梳理一下頭髮啊!

    兩人就這麼開始認真地交往了。

    說實話,嚴秉鈞有些後悔──

    他後悔自己怎麼沒有早點追求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場交往順利得連他媽媽都跌破眼鏡。

    他們像是彼此遺失的一塊拼圖,她略帶小迷糊的個性,為他的一板一眼帶來歡笑;而他的行事嚴謹,讓她待在他身邊極有安全感。

    生命於是變得完整,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開始分享著另一個世界的快樂。

    她帶他騎腳踏車運動,他帶她到俱樂部學游泳。她帶他去吃著名的小吃,他則領著她到高級餐廳赴宴。生活裡多了另一種混合式的快樂,兩人內心的空虛則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爭執偶爾總是有的,畢竟兩人的差異著實不小。但是,等到她認清他吃軟下吃硬的個性之後,最後的輸家突然變成了他。

    她從不跟他爭得臉紅脖子粗,最多就是紅著眼眶不說話,腳踏車騎得飛快地趕回家,而他就開始在家自責地踱步不安。所以,不安的他,通常會在隔天全盤接受她的所作所為。

    因此,在他驚覺自己早餐開始吃清粥小菜、每天回家都會乖乖喝一杯愛心果汁、咖啡也少喝了一加侖時,他已經」習慣」了那些這些她所創造出來的健康習慣了。

    嚴秉鈞拿起一條乾毛巾,在浴室鏡子前,擦拭著沐浴後未幹的頭髮,等到他發現自己在吹口哨時,他已經吹到嘴酸了。

    他笑著對鏡子裡的自己搖頭,怎麼看都覺得自己的笑容和她一樣傻氣。

    老媽參加了三天兩夜的旅行,明天才會回來。不知道佳麗今晚會為他準備什麼樣的晚餐?

    套上休閒服,他走下樓梯,過急的腳步讓他的步伐微有跛態。他察覺到這一點,放緩了腳步。

    還沒到她家正式拜訪過,她的家人會在意他的這點缺陷嗎?

    他唯一肯定的是──無論她的家人對他意見如何,她絕對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她會吧?她會一直站在他這邊吧?!

    像佳麗這麼好的可愛女人,不快點娶回家,小心別的男人把她搶回家!這是老媽最近頻頻掛在嘴邊的話。

    這些話,他原本是不以為意的,誰知道他最近一連兩天,竟然都在她的腳踏車籃子裡,看見一朵白菊花。

    果真是有人在追求她!而且送的還是怪裡怪氣的白菊花!難怪她在接到他的玫瑰花時,會說上那麼一句」還是收到玫瑰花比較讓人開心」的怪話。

    嚴秉鈞停在一樓樓梯口,步伐突然變得沉重無比。

    什麼樣的男人會送白菊花,八成是那種對婚姻很死心的老實蠢男人!

    可她會不會比較偏好那種男人,畢竟那種男人可以馬上和她步入結婚禮堂;而他在還沒有確定婚姻會百分百幸福之前,是不會輕易提出結婚打算的。

    事實上,他打算說服她先和他同居,這樣才方便溝通兩人的生活細節──就不知她會不會接受?

    「老公……」

    嚴秉鈞在樓梯口停下腳步,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佳麗在廚房叫誰老公?

    他鐵青著臉,無聲無息地朝廚房前進。

    廚房裡,她穿著白短褲的身影很是迷人。但是,廚房裡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啊!

    「老公……」郭佳麗手拿著撈面的長筷子,甜蜜地又喚了一聲。

    唉呀,這種肉麻稱呼,她哪對他叫得出口啊……她吐吐舌頭,羞紅了臉。

    「你在叫誰?」嚴秉鈞交叉著雙臂站在廚房門口。

    郭佳麗手裡的筷子掉到沸水裡,她看著那鍋奔騰的麵條,差點想一頭埋進去。

    他聽到她在練習叫」老公」了嗎?

    天,讓她死了吧!

    「佳麗,你又臉紅了。」嚴秉鈞從她身後抱住她,將下顎放在她的肩頭。

    從她又羞又愧的表情,不難猜出她剛才喚的」老公」是誰,呵呵呵!

    「我沒有。」她一口否認,裝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我要撈麵條,你不要吵我啦!」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臉紅的時候很美。」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氣息輕吐在她的頸間肌膚上。

    「天啊!」

    郭佳麗乍然把臉全埋到手掌裡,瞬間兵敗如山倒。

    談情說愛,真的不是她這種臉皮薄的人做得來的事情!

    「你又偷看我的愛情小說了?」她從指縫裡瞄著他。

    「沒有。」那些無所事事的男主角會讓他懷疑起自己的人生。

    「那你怎麼愈來愈會談情說愛?」

    「傻瓜,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他拉下她的手指,溫柔地撫著她微暖的面頰。」所以,下回不用躲在廚房偷偷練習叫老公,你可以當著我的面直接叫。」

    「才不要叫你老公,我們沒名沒分的,叫了不是吃虧嗎?」她試探性地瞥他一眼。還說什麼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哩,每次嚴媽一提到訂婚,他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古有名言,吃虧就是佔便宜。」嚴秉鈞裝作沒聽懂她對婚姻的期待之意,逕自挑高她的下顎,飛快吻住了她的唇。

    她低喘了一口氣,心臟緊揪地迎接他所帶來的熾熱狂吻。

    不論和他親吻了多少次,那種力氣都被掏空的感覺,還是讓她非常下習慣。她真的不明白,平常只有不小心咬到才會有感覺的舌頭,怎麼會在他的逗弄下,敏感到讓她忍不住每每低吟出聲。

    「啊……」她掐緊了拳頭,難耐地扭動了下身子。

    她真的不是怕癢的女人,可是每當他的指間滑入她的T恤之中撫摸著她時,一股難耐的麻癢感覺,總是逼得她不得不攀緊他才有力氣站立。這樣的親熱場景,愛情小說裡不乏描寫,只是真實反映到自己身上時,真的是讓人很想……很想……

    她仰起脖子忍住一聲呻吟,感覺到他的手指撫住了她胸前的肌膚。

    「不行!」當內衣扣環快被鬆開的前一刻,理智突然回到她的腦子裡。

    郭佳麗手忙腳亂地將他推到一臂之外,嚇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不行?」嚴秉鈞氣息粗重地說道,拚命深呼吸以壓抑自己的火熱慾望。

    「你知道我很保守,我不能接受婚前性行為。」幸好,她今天貪著舒服,穿了件很古老的內衣,所以她一點都不想被他看到,不然早就清白不保了。

    「是嗎?或者是因為有其他男人在追求你,所以你才拒絕我?」當問句從他嘴裡脫口而出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惦記著這件事。

    「你在說笑話嗎?」郭佳麗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有人在追我?你最近晚上那麼常到我家載我去約會,勤快到我舅舅都在幫你準備酸梅湯,如果有其他人在追我,他們早就跟你通風報信了!」

    「那你腳踏車的籃子裡,幹麼每天都擺了一朵白菊花?」嚴秉鈞板著一張臭臉問道。

    「那不是你擺的嗎?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不用送了啦!」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像是會送白菊花的那種人嗎?」他有點不悅,覺得自己的品味被侮辱了。

    「我哪知道,可能白菊花比較便宜,適合天天送。」她雙手插腰,也開始不爽了。

    瞧他說的是什麼沒禮貌的話!他不適合送白菊花,那她就適合被人送白菊花嗎?

    「那些白菊花都是什麼時候擺到你車上的,每天都有嗎?」送白菊花實在不吉祥,嚴秉鈞心裡頓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抓住郭佳麗的肩,嚴肅地問道。

    「我哪知道花是什麼時候擺上去的?我的腳踏車又沒有監視器。」本來想推開他的,看在他一臉擔心的分上,讓他多碰一不好下。」好像……有時候是在我家看到的,有時候是要從你家離開時才看到的。」

    嚴秉鈞的臉色一沉,腦子裡的警鈴大響。會不會是朱老師搞的鬼,他明天要找人調查一下!

    「我覺得你應該提高警覺一點,有人在跟蹤你。」他粗聲說道,手指擔心地陷入了她的肩頭。

    「我原本以為花是你送的,幹麼要提高警……」郭佳麗話還沒說完,就一連打了兩個冷顫。」好恐怖!為什麼會有人跟蹤我?」

    郭佳麗驀然撲入他的懷裡發抖,被人偷窺的感覺讓她作嘔。

    「我會找人調查這件事的。」他拍撫著她的背,眉頭緊鎖著將她攬緊了些,嘴裡不住地交代道:」以後不准你在晚上六點之後,還一個人騎腳踏車回家,就算我再晚下班,你都要等到我載你回家。」

    「好。」郭佳麗點著頭,突然雙眼發亮地抬起頭,興奮地對他說道:」啊!我差點都忘了我會太極拳啊……」

    「你的太極拳可以擋槍、擋刀嗎?」他不客氣地戳破她的自信。

    「你不要說得那麼嚇人……」她碎碎低語著,小嘴扁了起來,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嘛!

    「我是告誡你凡事要小心,這年頭什麼變態的人都有。在那個放白菊花的傢夥還沒找到之前,你盡量別一個人獨處。」他像個父親一樣地諄諄告誡著。

    「可是,我舅舅他們今天全回南部喝喜酒了,明天中午才會回來。」郭佳麗小聲說道,突然覺得一個人住透天厝是有點嚇人的事。

    「你今天晚上就住這裡。」他板著臉命令道,心裡則閃過一絲竊喜。

    天助他也!

    一旦跨越了」生米煮成熟飯」這個階段之後,試婚和同居對她來說,便不會是那麼困難的事了。他當然知道她很保守,但是長夜漫漫,會發生什麼事都不足為奇!

    嚴秉鈞眼裡閃過一絲男性的算計,郭佳麗則是看得屏住了呼吸──他怎麼也有這麼邪氣的表情啊?!

    「我不能住在這裡!」郭佳麗雙手護胸,一臉的三貞九烈。

    「你的表情像是我叫你去殺人放火。」他一挑眉,仍掛了一絲笑意在嘴角。

    「我舅和我都很保守,不可能容許孤男寡女共居一室這種事的。」更何況,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居心不良的樣子。

    「你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在我家過夜不就得了。」他說得輕而易舉,卻是努力地想要說服她。

    「我不會說謊。」她搖頭。

    「那你把他們的電話給我,我打電話告訴他們有人跟蹤你,這樣他們就一定會同意你留宿了。」他找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不行,我不想讓他們人在外面還要擔心我,要說也要等他們明天回來再說。」

    「那麼麻煩你自己說出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嚴秉鈞交叉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郭佳麗沒空理會他,自顧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苦思著對策。」啊──我可以請我們鄰居小香來跟我睡。」

    「你認為兩個女人如果遇到一個拿刀拿槍的變態歹徒,可以做什麼抵抗?兩個人抱在一起比較不害怕?!」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不改他譏諷的本性。

    「你不要嚇我啦!」她懊惱地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如果遇到一個拿刀拿槍的變態男人,你也沒有辦法做什麼啊!」

    「我家裝了保全。」

    「哼!」有錢有什麼了不起。

    郭佳麗絞著手指,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方法了,總不能叫小香來他家陪她睡吧!這男人挺龜毛的,一定不會同意這樣的事。

    「我是擔心你,才要你到我家來睡的。」從廚房抽屜裡拿出一把為她準備的髮梳,他喜歡幫她梳頭髮,喜歡她的發在他的指下變得整齊而柔順。

    郭佳麗沒作聲,靜靜地任由他把她微亂的髮絲梳理整齊,攏在耳後。她知道他關心她,但是她心裡還是會忐忑。

    如果──她是說如果……真的發生了」那件事」,那她今天穿的內衣能看嗎?

    「我待會兒會打電話告訴我舅舅的,但是你要先陪我回家拿盥洗用具。」她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態了,她是不想在結婚前和他發生關係的。

    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沒問題。」他在她的頭頂印下滿意的一吻,當然沒讓她看到他眼裡得逞的笑意。

    「可是,你要先答應我,晚上不可以對我亂來。」她拉著他的手,嚴肅地看著他,很認真地要求一個保證。

    「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亂來。」嚴秉鈞也嚴肅地對她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郭佳麗咬住唇,輕輕地點點頭。

    可是,她還是覺得他笑得很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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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9 20:25:2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章

    兩個相愛的男女同床共枕,其中一位男性又有意勾引,天雷勾動地火似乎是比一夜無事更容易出現的結果。

    就在郭佳麗留在嚴秉鈞家過夜的這天晚上,他們有了親密關係。

    一切在他的算計之內,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同嚴秉鈞所承諾的,他沒有亂來──他一切都按照規矩來。

    先把她吻了個七葷八素,然後手指流連在她敏感的身子,然後、然後再然後……

    他發誓他真的沒有亂來。

    晨光透過窗廉,灑了床邊一地的金黃。

    躺在嚴秉鈞懷裡的小人兒,因為倦極了而完全無視於一屋子光亮。

    嚴秉鈞側身支肘,溫柔地望著她的睡顏,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蘋果臉頰。她皺了下眉頭,抓了抓臉頰,然後繼續抱著枕頭沉睡。

    如果白雪公主躺在玻璃棺裡睡覺的樣子,有她一半可愛的話,那他就真的毫不懷疑王子當初為何會想去親吻一具屍體了。

    「起床了,睡美人。」幸福的感覺太強烈,讓他忍不住想喚醒她,來加強這份真實感。

    郭佳麗用手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的笑容。她傻傻地對他一笑,又閉上了眼──嗯,這個夢好真實。

    他低笑出聲,傾身吻了她的眼皮。

    「早安。」他說,手掌不安分地滑下她的雪背,貪戀著她光滑的肌膚。

    「早……」她勉強睜開眼,頭卻略地一聲垂到他的肩頭,眼睛又再度閉上。

    「我不知道你這麼會賴床。」他的唇滑下她的鎖骨,吮吻著她細緻如絲卻又結實有彈性的肌膚。

    她完美的身子是另一次的驚喜。他向來重視運動,原本就看不慣鬆軟的肌肉,而她可能是因為長期練太極拳的關係,全身曲線竟像雕塑出來般的美好。

    「我每天都要在床上賴半個小時才會起床……」她呢喃著,蠕動了下身子,小手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背。

    「我以後會善加利用你昏睡的這半個小時,來做些晨間運動的。」他的唇在她的胸前蓓蕾曖昧地嚙了一口。

    「你好色!」郭佳麗驚叫出聲,雙眼圓睜,驀然清醒了起來。

    她驚跳起身,紅著臉,扯著棉被拚命往床頭櫃縮去。

    「我以為我昨天晚上做的事,比現在更有顏色──」他一手撐住床頭櫃,笑著朝她的臉龐俯近。

    「不要吻我。」她閉著嘴巴,悶聲說道。

    「為什麼不能吻你?比這更親密的事,我們都做了。」真是不清楚這小妮子的邏輯。

    「我還沒有刷牙。」她咿咿唔唔地說道,伸手去擋他的嘴。

    不知道她現在看起來會不會很醜?眼睛有沒有腫腫的?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吻你嘴巴之外的地方嗎?」他故意伸出一根食指輕拂著她的肩頸。

    「才、才不是啦!」郭佳麗把他的手指轉了個彎,指著他自己的臉。」你昨天不遵守約定,你對我亂來!」

    「我哪裡亂來了?我的步驟都很正常。」他說得理直氣壯,一點後悔之意都沒有。

    「你耍賴皮,你都欺負我!」她鼓起頰,腮幫子愈來愈紅。

    「那下回改讓你欺負我,如何?」嚴秉鈞握住她的腰,很快地把兩人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你討厭啦!」

    郭佳麗驚叫了一聲,尷尬地發現自己居然未著寸縷地坐在他的身上。

    她頓時手忙腳亂地慌成一團,又要遮住自己的身體,又要拿起枕頭遮他的視線,還要從他身上爬下來!

    「不要理你了。」她扯著棉被,就想下床。

    「那我理你總可以了吧。」他扯住她的棉被,把她後背扯近他的胸膛,灼熱的唇開始從她的肩頸一路吻向她的雪背。」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她必須要抓住棉被才有法子拉回自己的理智。

    「我想你搬──」過來和我一塊住。

    他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一句探問──

    「嚴秉鈞,你在房裡嗎?」話聲未落,門突然被打開!

    郭佳麗驚叫一聲,直接鑽進了棉被裡。

    「喔!抓奸在床。」陸秋華得意地看著床上的」一對」人兒。

    「什麼抓奸在床,我們男未婚女末嫁,這叫兩情相悅。」嚴秉鈞把郭佳麗連人帶被地抱到自己身上,沒好氣地看了老媽一眼。

    他本來打算哄著佳麗在神智不清間,搬來和他同居的,現在可好了,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沒有明媒正娶就是姦情。」陸秋華理所當然地說道,滿意到連嘴巴都快笑裂了。

    她一路逍遙自在地漫步向床邊,同時還不忘向郭佳麗打招呼。」佳麗,早啊。」

    一分鐘之後,棉被裡才傳出一聲羞愧氣虛的聲音。

    「嚴媽,早。」

    「媽,你怎麼可以隨便開門進來?」嚴秉鈞不快地質問著眼前一副存心要來鬧場、看熱鬧的老媽。

    「你房間門口掉了一件衣服,我以為家裡遭小偷,所以才進來探視一下有沒有任何災情。」陸秋華悠哉悠哉地說道,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

    「家裡沒小偷,那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嚴秉鈞感覺到懷裡人兒的溫度逐漸升高,害怕她在棉被裡臉紅到中暑,偷偷掀了一角讓她呼吸。

    豈料,趴在他身上的郭佳麗因為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堅決在棉被裡緊閉著眼,完全不知道他拉出了一條縫好讓她吸呼。

    「你居然這樣趕你媽媽走,我還沒跟佳麗打完招呼哩!」陸秋華拍拍棉被下突起的人形。」佳麗,抬起頭來看看嚴媽嘛!」

    郭佳麗只敢伸出一隻手胡亂地戳了兩下棉被,以示招呼。

    「唉呀,你的衣服怎麼全扔在地上啊,房間裡冷氣開這麼強,你不冷嗎?」陸秋華故作驚訝地說道。

    她以後要怎麼做人啊!郭佳麗把臉全埋到枕頭裡。

    「當心喘不過氣。」嚴秉鈞拍拍郭佳麗的背,乾脆掀起棉被露出她的頭。接著,他轉頭跟媽媽說道:」你明知道佳麗臉皮很薄,別逗她了。」

    郭佳麗緊抱著棉被,下顎幾乎快縮到了胸口,仍然沒有抬頭看人的勇氣。

    「這種事可不是逗不逗的問題,你侵犯了別人家閨女的清白,我們可是要負責任的。要不是我提前回來,你難道就想一手遮天,把這事給掩蓋過去嗎?」陸秋華一副事態嚴重,絕不能輕縱的表情。」我現在就打電話把佳麗的舅舅們叫來,看看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

    「等一下!」

    嚴秉鈞眉頭一皺,臉色一沉,粗聲阻止了他媽媽。

    「等什麼等──」陸秋華嘀咕著,卻被他難看的臉色嚇到,只好乖乖站在原地等候發落。

    「媽,你先到門口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談。」他簡單地說道,還不忘撂下一個警告的眼神。」你如果敢偷偷去打電話的話,我們就沒完沒了。」

    「知道了啦,衣服換快一點啦!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錢,這輩子才要被你這個下肖子糟蹋……」陸秋華嘴裡叨念著,氣呼呼地往門口走去。

    「是你連門都沒有敲就擅自跑到別人房間,你還好意思教訓我?」嚴秉鈞雙臂交叉在胸前,不客氣地問道。

    「佳麗,這個傢夥不但囉嗦,而且總是得理不饒人。你要認真考慮一下是不是還要和他在一起。」陸秋華趁兒於還沒發飆前,一溜煙地衝出房間。

    郭佳麗忍不住輕笑出聲。

    「真是受不了她!五十幾歲的人了,還像五歲孩子一樣。」嚴秉鈞無可奈何地搖著頭。

    「不管她幾歲,她總是你媽媽。」纖指點上他的額間,半責備地問道:」你剛才幹麼對嚴媽那麼凶?」

    「她做事老是莽莽撞撞的,萬一她真的去打了電話,你的舅舅們全都跑來教訓我,然後一堆人轟隆轟隆地鬧起婚事來,那不是很蠢嗎?」他的做事原則就是凡事必須要有準備,才能成功。結婚,也一樣。

    他覺得婚事很蠢?郭佳麗的圓眸黯了下來,她看著棉被低聲地說道:」你不想我的家人知道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嗎?」她捏緊了拳頭,覺得自己被否定了。

    「相信我,正常的長輩都不會希望自己家的女孩子在婚前就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為著老媽的少根筋而歎了口氣。

    郭佳麗鬆了一口氣,但是心底卻還是記掛著他對於婚事的態度,忍不住輕聲問道:」你還不想和我結婚,是不是?」

    「當然。」他想也不想地便答道。

    她咬住唇,眼眶泛紅了──沒禮貌!就算他真的這麼想,至少也要在口頭上哄哄她啊……

    「我的話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既然以結婚為前提和你交往,我怎麼可能讓你受委屈呢?」嚴秉鈞著急地扳過她的臉頰:心疼地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

    「也許你後悔了,因為我還沒和你結婚,就已經變成一個只會在廚房團團轉的黃臉婆了。」她重咬著自己的唇,很想擠出一個笑容,嘴角卻不合作地只會抽搐。

    「我如果真的覺得你是黃臉婆,我昨天幹麼和你發生親密關係?」老媽幹麼那麼早回來,壞了他說服佳麗同居的最好時機呢?

    「可是如果你是真心的,為什麼不想跟我結婚?」她反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因為相愛而想給對方一個名分,這不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你不覺得現在就結婚太匆促了嗎?我們甚至還交往不到一年,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形成共識──你別哭啊!」嚴秉鈞一見到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立刻緊緊地抱住了她。」別哭,聽我把話解釋完,好嗎?記得在我媽進來之前,我說我要和你討論一件事嗎?」

    郭佳麗不吭聲,拚命地深呼吸,不讓自己怯懦的淚水再度滑下。

    「嚴秉鈞!你穿褲子穿到太平洋去了嗎?」陸秋華在門口不耐煩地問道。

    「你很吵!」嚴秉鈞朝門口大吼了一聲,繼而深深凝視著她。」我先跟我媽把事情談完,再回頭跟你解釋好嗎?」

    「好,你快去吧。」

    微笑只在她的唇邊停留了一秒,沒給他任何阻止的機會,她用棉被裹住自己,以最快速度跳下床,拿起自己的衣服,衝入浴室裡。

    淚水,正好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滑落臉龐。

    他欺負人!

    有什麼好解釋的,他根本還不想結婚,所以才要先去安撫嚴媽,免得事情鬧到她舅舅那裡,弄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該被激情沖昏頭,太早對他妥協的──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實心眼的。

    現在可好了,什麼都給了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等著他跟她結婚了。

    而且她也不想逼他啊!強逼來的婚姻,有什麼意思可言?

    郭佳麗垂頭喪氣地穿上了衣服,才推開了浴室,他們母子倆的爭執卻透過門板傳入了她的耳裡。

    「我有我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你別出來瞎攪和!」嚴秉鈞的聲音火氣十足。

    「你是不是男人啊,男子漢大丈夫,要敢做敢當!」陸秋華顯然也正在氣頭上。

    「我當然會對她負責,但是你沒必要這麼快就把事情搞大吧!如果上個床就要馬上結婚,那我之前不知道已經結過幾次婚了!」

    郭佳麗鴕鳥地摀住自己的耳朵,狠狠咬著舌尖,不許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她覺得好噁心!原來昨晚對他的意義就僅只於」上床」……

    她順著牆壁滑下身子,抱著自己的雙膝,再也無力動彈。

    門外的嚴秉鈞和陸秋華,毫不知情門內郭佳麗的心碎,兀自吵得鬧鬧嚷嚷。

    「我管你以前跟幾個女人上過床,反正佳麗不一樣。」陸秋華打定主意,反正她今天就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結婚日期。

    「就是因為她不一樣,所以我才更不能倉促成婚。我想在婚前就把婚後可能會有的爭執點先解決完,所以才不要你貿貿然地去和她的舅舅們談婚事。我想先和她同居一段時間,好調整我們在生活上可能會有的差距。」嚴秉鈞不耐煩地說道。

    「你是白疑嗎?」陸秋華不客氣地朝著他吼道。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臉色鐵青,雙眼兇惡了起來。

    「人生的變數不是你能預料的,不是你今天處理好你自認是問題的問題,你們結婚之後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發生了。」陸秋華站直身子,正色地說道。她怎麼會生到一個以為事事都可以按照計劃行事的兒子。

    「我不是你!我不會讓我的婚姻裡有任何意外發生。」嚴秉鈞脫口說道。

    陸秋華噤聲了,她痛苦地閉上眼,全身的精力頓時被抽剝而空。

    「原來,你至今還記掛著我和那個男人的事……」陸秋華頹下雙肩,笑得無力。」你不該再提醒我的,我自己都快忘了曾經有過那麼一段了。」

    陸秋華看著兒子一眼,默默地轉身下樓了。

    「該死!」嚴秉鈞看著媽媽頹喪的背影,他一拳捶向牆壁,痛徹心肺。

    郭佳麗推開房門,看見的正是他痛苦掙紮的臉孔。

    「嚴媽在她的愛情與家庭間,選擇了你,你不該再對她有任何怨言的。」郭佳麗望著這個男人,一直到現在才真正看清楚他成人面具底下,那個因為不安全感而希望能掌控局勢的大男孩。

    「你都聽見了?」他的額頭抵著牆壁,粗喘著氣。

    「對,而且很難過。」郭佳麗背靠著牆壁,眼睛看著前方。

    「難過什麼?」他抬眸看著她,等待著她過來安慰他。

    「難過我被愛情的喜悅遮蔽了雙眼,居然沒有發現自己一直是被你駕馭自如的。」她苦澀地說道。

    「你搞什麼鬼!」

    嚴秉鈞驀地站直身,瞪著她臉上的哀怨。她剛才是在浴室跌倒,所以現在腦子有問題嗎?居然對他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沒有想搞鬼,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有多麼人在福中不知福。」她望著他,一手撫上了他頰邊的陰鬱。

    因為愛他,所以不想他有任何的不開心,可是他也是如此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嗎?,

    並不是。

    「我知道你有多值得珍惜。」他握住她的肩,用一種息事寧人的聲調說道。

    「你是用你以為你在珍惜人的方式來珍惜我,而不是我要的方式來珍惜我。」郭佳麗看著他眼中勃發的怒火,身子一顫──就連聽聽她的意見,他都不願意嗎?」你想同居、試婚?」

    「沒錯,我對生活要求的比較多,我討厭油煙,我的衣服一定要整燙……這些小細節,如果在婚姻中爆發出來,到時候一定會鬧得不可收拾。」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擺出一副受盡艱苦的模樣,他的出發點並沒有惡意啊!

    「那麼我的要求呢?你想過我不是那種開放的女人嗎?我不可能和你同居或試婚的,這是我的固執,也是我不想讓家人擔心的堅持。可是你沒有想過這一點,對嗎?」她哽咽地打斷了他的話,緊握成拳的雙手甚至青筋畢露。」因為我老是傻傻地由著你轉圈圈,所以你覺得你一定可以說服我試婚,對嗎?」

    嚴秉鈞啞口無言,因為他真是這麼認為的,他只是沒想到她的反彈會如此劇烈罷了。

    「萬一試婚之後,我們真的合不來呢?那我拎著包包回到我舅舅家之後,他們和鄰居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呢?你會毀了我的。」她很快地擦去一顆不小心滑落的淚水,不想讓他看到。反正,他又不懂她幹麼哭!

    「我們不會不合。」他只能這麼說。

    「如果我們不會不合,為何不在婚姻中再來面對這些問題呢?」

    她反將了他一軍,而他鐵青了臉,在她盈亮的目光之下迴避了她的視線。

    他承認自己是沒有站在她的立場著想,但是他很為他們的未來著想啊!

    「你還沒有為婚姻做好準備,我們……」郭佳麗咬住自己的手背,怕自己因為心痛而慟哭失聲。」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好好認真地想一想我們適不適合。」

    郭佳麗抬頭看他,而他甚至沒有抬頭,逕自板著一張駭人的厲臉,瞪著牆壁。

    他不留她嗎?他甚至不想費事地反駁她嗎?她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郭佳麗緩緩地背過身,步履蹣跚地走下樓梯。

    「說我自私,你就不自私嗎?」嚴秉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顯在顫抖的背影,他譏諷地揚起唇角。真是太好了!他居然一邊生她的氣,一邊還想要緊緊地抱住她、安慰她。

    郭佳麗身子一震,停住了腳步。

    「你又何嘗考慮過我的心情呢?喜歡上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對一個不想結婚的男人來說,在他步入婚姻之前,需要經歷的掙紮絕對不會太少。」他愈說愈覺得自己很可悲,為什麼他生命中的一切,總是要煞費苦心才能得到?嚴秉鈞瞪著自己的腳,開始憤恨起上天的不平,說話的口氣自然撂得極重──

    「你需要好好想一想,我也需要想一想,想我的付出,是不是也被人接受得太理所當然了;或者,你也沒有真正愛過我,你愛的只是那一份被追求的浪漫。」

    聽出他聲音裡的激憤,她飛快地轉過身,他的房門卻在同一時間被重重地甩上。

    她傷了他嗎?郭佳麗難受地看著他的房門。

    可他也傷了她啊!

    她現在沒有力氣再去和他爭辯誰是誰非,她的腦子現在一片渾沌,完全沒法子思考。

    誰知道他們第一次的爭吵,竟會吵得如此一發不可收拾呢?郭佳麗挫敗地走下樓梯,淚眼朦朧地步出大門。

    她走到腳踏車邊,瞪著車籃裡的那」束」白菊花。

    平常是一朵白菊花,今天居然擺了一束白菊花!真是和她心情太相符了。

    她難受地拿起白菊花打算往地上一扔,卻在舉高手臂的那一刻,轉念將菊花放回了籃子裡。

    何苦呢?糟蹋一束花,又不會讓她的心情變好。

    郭佳麗騎上腳踏車,任淚水就這麼嘩啦啦地掉下來。當她騎過那條第一次和他相遇的田邊道路,她甚至看不清前方的風景。

    隱約聽見身後有車子的引擎聲,她的心揪緊了一下。

    他追過來了嗎?

    她刻意地放慢了騎車的速度,身後的車子也緩下了速度,卻仍然沒有超越她。

    一定是他!這麼多慮又龜毛的人,她也只認識他一個了。

    他們彼此都需要一聲」對不起」,如果他說不出口的話,那麼她願意先跨出這一步,畢竟他那麼高傲,自尊心又特強。

    郭佳麗停下了騎車的動作,漾出一個笑容,陡地回頭說道:」對不──」

    她話還在嘴邊,忽地看見一輛白色BMW朝著她直衝而來!

    郭佳麗嚇得想往旁邊一閃,卻忘了自己還坐在腳踏車上,於是連人帶車整個兒住旁邊一翻。

    白色BMW沖駛過她的身邊,車身和她之間只相距不到三公分,車子呼嘯而過的風速甚至刮痛了她的臉頰。

    這人開車不看路的嗎?

    她抱著自己發抖的雙臂,瞪著那輛沒有車牌的白色車子。

    沒有車牌的車,看起來就像是要做壞事!

    郭佳麗看了一眼被拋出車籃的白菊花,突然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驚恐地抬頭看著白色小車離去的方向──

    嚇!白色車身急轉了個方向,再度朝著她疾駛而來。

    這輛車要撞她!

    郭佳麗想也不想地直接跳入馬路旁的排水溝內,整個人發抖到只能縮在雜草堆中,動彈不得。

    啪叭!

    白色BMW輾過了她的腳踏車,呼嘯而去。

    「我的腳踏車!」郭佳麗猛然起身尖叫,正巧看見嚴秉鈞的黑色BMW從路的另一端駛來。

    黑色車子在腳踏車邊緊急煞車,輪胎因為高速磨擦而發出陣陣難聞的焦味。

    「佳麗!」

    嚴秉鈞跌跌撞撞地打開車門,淒烈地叫喊著。

    他從遠方就看到那輛白色BMW壓過了她的腳踏車,當時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心臟痛到他以為自己會在車上暴斃而亡。

    「我在這裡……」她虛弱地說道。

    嚴秉鈞直接跳入排水溝裡,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沒事嗎?你沒事嗎?」他不停地撫摸檢查著她的全身,一連迭聲地問道:」你沒事嗎?」

    他額上的泠汗潸潸地滑下臉龐,目光不曾片刻離開過她。

    「我沒事。」郭佳麗輕拍著他蒼白的臉頰,低聲說道。

    「我以為……我以為……」他結巴得甚至說不全一個完整的句子。他驀地低喊了一聲,把她緊緊地擁入懷裡。」我嚇死了!」

    「我沒事了。」她回擁著他,感覺到他全身不停的顫抖。知道他有多擔心她,她感動地紅了眼眶。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突然同時抬頭,同時開口說道。

    她掉下了眼淚,因為他的眼角竟泛著淚光。

    「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她抱著他的腰,把眼淚全揉到他胸口。

    「你說什麼都好!」在差一點失去她之後,他真的不想再多想了。

    老媽說得沒錯,生命中的意外太多。所以,人應該要好好珍惜當下的每分每秒的。

    嚴秉鈞捧起她的臉,吻幹她的淚水。

    「那輛車會不會再出來撞我?」她害怕地縮在他懷裡輕顫著。

    「放心,有我在,那個變態不敢再出來的。」他將她更攬近了幾分,堅定地說道。」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我們一定會捉到兇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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