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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兒 -【惡妻(我家有個河東獅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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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1: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惡妻(我家有個河東獅之四) 作者:花兒

都是臭爹爹惹的禍,說什麼要到京城當官,   
得舉家上京赴職,害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忍痛與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他話別。   
不料卻在上京趕路途中遇上強盜打劫財物,
哎呀呀!千金女頓時淪落成為小ㄚ頭。   
呿,都要怪他平常愛造口業「帶賽」她,   
老是ㄚ頭長ㄚ頭短的叫著她,這下可好了,   
被他的話「賽」到,真成了別人家的ㄚ頭。
唉…枉費她對他是思思又念念,   
多年後的重逢,他竟然忘掉她是誰,   
還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准姑爺,而且人也從…   
小時候的絕頂聰明,變成現在的單純白目,
他幫人看病不收錢,還會把錢倒貼給人家,   
被人欺負時,還以為人家和他鬧著玩。唉…   
看來她只好犧牲一點,扮惡女出手解救他,   
才不會對不起小姐對她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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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炎炎的夏日午後,空氣滯悶得讓人有些昏昏欲睡,一陣欲振乏力、不甚整齊的讀書聲從一座小竹屋裏傳了出來。

這是在浙江奉化近海,一個叫做張家集的大城鎮,小巧的竹屋裏,坐了七八個年歲不同的孩童,因為悶熱,每個孩童看起來都有些懶洋洋的,連聲音都顯得無精打采。

課桌前的太師椅裏,坐著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涼風,雙眼卻是閉著,似乎在打盹。

張奮學是個時運不濟的落第秀才,雖然年紀很輕就中了鄉試,但說也奇怪,之後參加會試便屢戰屢敗,大概這輩子惟一能有的功名就是舉人了吧。

後來,他娶了張家集首富的獨生愛女劉善柔。

話說這張夫人雖然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但做起生意來可是比男人還要精明、仔細,不到十年的時間,人家看到她時,都尊稱一聲劉老闆,而不是喊她張夫人了。

張奮學仕途不順,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於是就在家開設了不收錢的學堂,只希望哪一天能教出個狀元學生,他也與有榮焉。

北邊的竹窗下,坐著一名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年,一張俊秀雲白的臉龐和削瘦的身材,使他整個人讓人感覺更加秀氣。

他專注的讀著,突然,一顆小小的頭顱湊在竹窗上,輕輕的喊了一聲,“其昀哥哥。”

喊他的女孩約莫只有七八歲,一雙骨碌碌的眼睛靈動有神,兩道眉毛頗有英氣,紅通通的臉蛋充滿活力,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揚,模樣生得甚是俏皮。

“丫頭!”張其昀低聲道,“你怎麼跑來了?”

“我給你抓了一只好強壯的蛐蛐兒來,今天一定能鬥贏那群壞蛋的。”她踮起腳尖,手裏拿著一個竹編的小盒子,用近乎耳語的輕聲說著,“我剛剛去廢園抓的,咱們就叫它常勝將軍,等一下一定能打贏常祿的黑面王。”

張其昀看她滿額頭的汗,沿著頰上流了下去,直流到頸中,於是伸手用衣袖幫她擦了擦。

“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不在屋子裏待著?”

“這時候才抓得到好蛐蛐兒,要是天氣一涼,去哪里找常勝將軍?”容素素甜甜一笑,她覺得頂著大太陽,在廢圈子裏的長草叢裏彎腰尋找蛐蛐兒的蹤影,一點都不辛苦。

只要能讓其昀哥哥的蛐蛐兒打贏別人,讓別人不再笑話他像娘兒們就好了。

“下次別再這麼做了。”他看了眼正在打盹的父親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於是小聲的交代她,“趕緊回去吧。”

他是張奮學的獨生愛子,天資聰穎,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因此張奮學對這兒子的期望甚高,要求也就加倍嚴格了。

“你不要我的常勝將軍嗎?”她小嘴一扁,有些委屈的說。

容素素自小喪母,父親容尚進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前幾年用祖產買了一個小小的武官缺,一直在等著朝廷的派令下來,儼然以為自己已經躍居一品大官,天天都在做將軍夢,因此對這個獨生女兒也就疏了管教。

張夫人看她天真可愛,也喜歡有她做伴,常常將她留在自個兒家裏不放她回去,久而久之容素素反倒常留在張家。

但是張舊學卻不怎麼喜歡這隔壁的丫頭老往自個兒家跑,一來,是他看不起用錢買官的容尚進,二來,是她一到家中就會耽誤了張其昀用功的時間。

但他夫人喜歡這個小女孩,他也就不便說什麼,少理會她就是了。

張其昀搖頭,“你辛苦抓的,自己留著玩就好,我不要。”

他從來就不愛這些東西,要是有時間,他倒寧願去榮生醫館跟邱大夫學抓草藥,也不想去鬥蛐蛐兒玩。

“那我要。”坐在張其昀前面的一個黑臉少年突然一個回身,伸手就將容素素手上的竹盒抓走。

“你做什麼!”容素素急道,“快還來!臭常祿,把其昀哥哥的常勝將軍還來。”

身材粗壯、有著一張黑臉的常祿家裏開的是金元寶賭坊。

他的身量比同齡的少年都還要高壯,儼然是一群孩童間的首領,他對念書絲毫沒興趣,要不是他爹的藤條打下來會要人命,他才不會乖乖的上學堂來。

“他不要,你沒聽見嗎?”常祿嘻嘻一笑,伸手揪住了她的辮子,使勁的一扯。

她被抓得吃痛,噢的叫了一聲,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著。

“別這樣,快放手!”張其昀推開他的手,轉頭柔聲催促,“丫頭,快些回去。”

“他不還你蛐蛐兒,我不走。”容素素一跺腳,強忍著眼淚倔道,“那是其昀哥哥的!”

“我就是不還,怎麼樣?”常祿橫了張其昀一眼,撇撇嘴,“他生得像娘兒們似的,哪會玩這個?別浪費了。”跟著,他挑釁的往張其昀肩上一捶,“是吧?大姑娘。”

張其昀因為生得秀氣,又從來不跟他們胡鬧廝混,因此常祿特別愛找他的麻煩。

“你打我的其昀哥哥!”容素素一火,雙手探進窗子裏,抓住常祿粗壯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常祿大叫一聲,用力的甩手,伸掌往她頭上一推,將她推跌了出去,他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而撞倒了桌椅。

容素素往後跌坐在地上,痛得屁股都要裂了,眼裏含著的兩泡眼淚像是隨時會掉落下來。

張其昀急得站起身來,忘了父親在課室中一向要求嚴格,居然一腳踩在椅子上往窗外跳了出去。

“丫頭!”他連忙跨到她身邊去,“摔痛了哪里?”

他從小看著她長大,她就像他的小影子、小跟班似的,他一直疼愛這隔壁的小妹妹,所以一看見她跌倒,就什麼也不管的連忙要去扶她起身。

“這是在做什麼?!”張奮學充滿威嚴的聲音在窗邊響了起來,“沒有規矩!你還不進來嗎?”

真是亂七八糟的,肯是又是這個容家的丫頭惹的禍。

他不悅的皺起眉頭,隔壁那個大老粗生了女兒卻又不管教,就這樣毫無體統的放任她四處胡鬧,破壞他張家的安寧。

張其昀猶豫的看了她一眼,“丫頭你不要緊吧?趕緊回家去。”

容素素一向怕這個不苟言笑,隨時會抓起藤條抽人手心的張伯伯,一看他那雙嚴厲的眼睛朝自己瞪來,忍不住心裏害怕,轉身就跑,迅速的爬上一顆老樹,從牆頭上跳回自己家去。

“沒教養。”張舊學輕蔑的碎了聲。

雖然年紀還小,但好歹也是個女孩家,常常來找其昀就已經有違禮教了,居然還是翻牆過來的,這種宵小行徑,豈是他看得起的?

“其昀,進來。”他嚴厲的瞪了兒子一眼,“你說說自己犯了幾條規矩,該不該打?”

“該打。”張其昀低垂著頭,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你自己也說該打,很好。”他舉起藤條指向另一個搗蛋鬼,“常祿,你也過來。”

常祿走了幾步,有些猶豫的說:“先生……我、我不該打,我剛剛才被丫頭咬了一口。”

“誰叫你理她?”張舊學兩眼一瞪,“我說過了,其他時間我不管,在我的課堂上就不許分心、不許亂動,你要理她,誤了功課,我就要教訓你。”

他不服氣的反駁,“那怎麼行?就是失火了也不許人家跑嗎?”

常祿這麼一說,學生們聽了都想笑,可又礙于先生的威嚴,沒人敢笑出聲來,皆趕緊低下頭去。

張奮學最討厭人家頂撞,於是斥喝道:“還強辯!手伸出來!”

他把兩個少年都狠狠的抽了一頓,常祿痛得亂叫,就算想逞英雄也沒辦法,還不爭氣的哭了出來。沒想到先生看起來瘦弱,手勁居然這麼大。

反倒是那個娘們似的張其昀,雖然一張臉都痛白了,卻一聲也沒吭。

拿著一本《傷寒論》,張其昀坐在一片由美人蕉圍成的陰涼小天地之中。

他右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放著幾個缺手或斷腳的泥娃娃,一套小巧的陶捏小茶具,還有一個小小的針線籃,不過裏面的彩線已經全部糾纏成一團,還有一兩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花布。

一個打開的木箱放在他腳邊,裏面是一些陳舊的書籍,幾張折疊得很整齊的泛黃紙張,還有幾束燒炙過的艾草。

金色的陽光從隙縫中穿了進來,除了唧唧的蟲鳴和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響之外,周遭是一片寧靜。

他看了一會書,感受到陽光的那股熱力,於是移動身體,縮到葉陰下。

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不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其昀哥哥!”蕉葉分開,容素素一頭鑽了進來,因為奔跑而雙頰酡紅,額頭上滿是汗。

“你怎麼來得這麼慢?”

張家集人人都知道朱家的富貴園,當初朱家還沒搬走時,這座花園可是以奇花異草出了名的。

後來朱家在京城裏發達了,全家搬進京去,這裏就空了下來,本來還有人看守著,後來一場大火之後就荒廢了。

反正朱家有錢,也不在乎一個小地方的老宅子,所以也就放著不管。

因此這座廢園就成了孩子們的遊戲場,不過因為地方很大,雖然有不少孩子會在這裏穿梭、玩尋寶遊戲,但若真要躲起來,也不容易遇到。

容素素平日在這裏消耗掉許多時間,所以她對這座廢園最為熟悉,在她發現美人蕉園中原來這麼隱秘,只要將長而寬的葉片壓下來,就成了舒服又涼爽的墊子,而且不會讓人發現,她馬上就拉著張其昀過來看,並且很高興的把他們的秘密基地,從張家花園的小山洞移到這裏來。

那山洞又孝又黑,還有點腐臭味,怎麼樣都比不上這裏好。

但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感激小山洞曾經帶給他們的快樂時光。

容素素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一把抓過他的手,心疼不舍的喊了一聲,“哎唷,一定很疼吧!”她輕輕的對著他手心的紫痕吹著氣,“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注意到她雙眼紅腫,似乎像是哭過了一場,他直覺的以為她是在自責害他受罰,因此哭過了。

“我沒事,你別哭呀!”

她小嘴一扁,“我才沒哭呢。”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地上攤了開來,“這是我從我娘的藥房裏拿來的,你瞧瞧哪個可以用?”

容素素的娘是個女大夫,雖然過世幾年了,可是她的藥房卻一直留著。

張其昀一看,原來都是些小瓷瓶,上面貼了紅紙,秀氣的寫著藥名,“就這個吧。”他指著一個細頸長瓶,“你念念。”

她抓起那個瓶子,用著軟軟的童音念道:“去……於膏。”

他搖頭輕笑,“是淤。”然後他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字,“於是這樣寫的,有沒有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嗯,我認得了。”她點點頭,沖著他一笑。

容尚進只對舞刀弄槍有興趣,對念書則是興致缺缺,想他的愛妻滿腹經綸卻不幸早死,他一直認為是書讀太多造成的,因此他也就不讓女兒讀書識字,且也沒想過要教她幾套功夫。

可是張其昀的想法不同,就因為容素素是女孩子,更加要讀書識字,將來才不會吃虧,所以他就像她的小老師般,殷勤的教導她。

“丫頭更聰明。”

得到了他的贊許,她甜甜的露出一抹笑,從瓶中倒出了一點藥膏,在他手心輕輕按揉著,並不時抬頭問他,“疼不疼呀?”

他搖頭對她道:“不疼,丫頭很會幫人家擦藥,我一點都不疼。”

“對呀,以後我要當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就像我娘一樣。”她驕傲的抬起小下巴,“我幫人家看病,其昀哥哥就負責抓藥。”

她說完這句話,突然眼眶一紅、小嘴一扁,就伏在他的肩頭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唉,丫頭!”他嚇了一跳,扶住她的肩頭,滿臉都是緊張的神色,“怎麼啦?怎麼無緣無故的哭了?”

他有幾年沒看過她哭了,這會怎麼說哭就哭了?

容素素小的時候非常愛哭,稍有不如意就哭,大人說她幾句也哭,跌倒了更是哭,總之就像天天泡在淚缸似的,每天都含著兩泡眼淚。後來她娘開始生了病,她更加的愛哭了。

但是,有一天她跌了一跤,卻沒有哭,他看她疼得淚水在眼眶中亂轉,卻咬緊了唇不肯哭,他忍不住心疼的問她。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拜託觀音菩薩讓她娘快點好起來,只要她娘能快點好起來,她就不再當個愛哭的孩子。

她遵守著跟觀音菩薩的約定,真的都不哭了,雖然她娘最終還是因為病勢加重而過世,但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樣愛哭了。

所以她這一哭,讓他慌得手足無措,頻頻詢問,“丫頭,你倒是說說話啊?”

她身體一滑,窩進了他的懷裏,雙手摟住他的腰,抽抽搭搭的說:“其昀哥哥,你可不可以去跟爹爹說,我要留在這裏,哪里也不去。”

他一愣,“你說什麼?”

她抬頭看向他,閃著淚花的眼神中充滿期待,“爹爹早上好高興,他還把我抱起來轉圈圈,說他等了這麼多年,總算等到個缺了。”

“啊!”張其昀愣了愣,隨即想到,“缺?對了,容叔叔買了一個參軍,我怎麼給忘了。”

“我跟爹爹說,你由自己去城裏當大官,我要跟其昀哥哥在一起,可是爹爹卻很生氣的罵我,說我是容家的女兒,不是張家的,還不許我以後跟你在一起,否則他就要打我。”

她一點都不明白爹爹幹嗎生氣,他以前也對其昀哥哥很好的呀,而且娘還在世時,他也不常叫其昀哥哥小女婿的嗎?

她當然不知道張舊學上門給了容尚進難看,要他好好管教女兒,不要拖累了他兒子,他的愛子前途無量又早有婚約,可不希望被這個隔壁的野丫頭給拖累了。

而其實容尚進對張其昀很好,又讓女兒跟他玩耍,完全是看在過世的愛妻分上。

他那溫柔美麗的妻子跟張其昀特別投緣,總是把他帶在身邊,教導他一些醫藥知識,他儼然成了她的小徒弟。

對於這一點,張舊學也是頗有微詞。

他認為兒子本來書讀得好好的,都是叫隔壁多事的婆娘給帶壞了,說什麼以後不當狀元,要當大夫。

這可把他給氣個半死,狠狠把兒子抽了一頓,他才不敢再說要當大夫的瘋話。

只是他並不知道兒子只是不說了而已,並沒有打消念頭。

張其昀伸臂摟住了容素素,輕輕的撫著她的發,“我不會讓你爹爹打你、罵你的。”他一柔的說:“我會永遠保護你。”

“嗯,我也會保護你的。”她抓起他的手,輕輕的撫著上面的紫痕,“我不會再跑掉了。”

她不會再因為害怕就跑掉了,絕對不會再留其昀哥哥一個人挨他爹的揍了。

現在想想,好像每回總是她闖了禍,害他受罰。

街上的野孩子欺負她、拿石頭丟她,其昀哥哥會保護她,他總是那麼溫柔的大叫,“丫頭快跑、快回家。”

所以她就拼命的跑,從沒有回頭看過其昀哥哥會怎麼樣。那樣是不對的。

她拉著他的衣袖,認真的保證,“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再跑掉,把你一個人留下來的。”

“嗯,我知道。”他看她的辮子松了開來,於是幫她拆開來,熟練的替她紮好,並忍不住微微一笑,“哪一天,你才學得會自己紮辮子呢?”

她搖搖頭,“我才不要學,我要其昀哥哥幫我紮。”

“難道你七老八十,變成一個白髮老婆婆時,還要我幫你紮頭髮嗎?”

她眨了眨 骨碌碌的眼睛,“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他有些心疼的摟了摟她,“只要你要我紮,我就幫你紮發一輩子。”

也只有在這個小天地裏,他可以不需因畏懼父親的權威而掩飾自己,也只有在這裏,他才覺得輕鬆,可以說他喜歡的話、做他喜歡的事、和他喜歡的人相處。

他才十四歲,卻已經得背負著他人的期望,他好累、好累。

容素素開心的拍拍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爬到大石頭上,擺弄起她的泥娃娃,“這是丫頭,這是其昀哥哥,兩個都乖乖的坐好,丫頭會煮好好吃的菜給其昀哥哥吃。”跟著她拿起一個斷了腳的娃娃說:“這是壞蛋常祿,所以不要給他吃。”

她神色溫柔的回頭問:“丫頭煮的菜好不好吃啊?”

“好吃、當然好吃。”他憐惜的看著她,溫和的回答。

容素素露齒一笑,又回頭繼續擺弄著她的泥娃娃,玩起拜堂的遊戲。

張其昀看著她瘦小的背影,聽她念著熟悉的童謠,忍不住心裏一陣難過。

容叔叔是一定會舉家就任去的,到時丫頭她……她能不走嗎?

一個大雷雨過後的夏日午後,整齊的石板街被大雨沖刷得乾乾淨淨的。

十二年前,這條東門大街還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黃土路,但因為前幾年教書不收錢的張舊學害了一場重病,他的夫人劉老闆到廟裏求神保佑,後來張奮學的病果然好了,張家便花了一大筆銀子,將城裏的幾條大路修鋪得整整齊齊,還了劉老闆當初發下的願。

“豹子!哈,又是一個豹子,莊家通殺啦!”

一個洋洋得意的豪壯聲音從東大街上的金元寶賭坊裏傳了出來,一陣風吹開了深藍色的門簾,只見裏面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嘈雜的說話聲、抱怨聲讓狹小的空間感覺更加擁擠了。

一張八仙桌後面站了個虎背熊腰、蓄著滿臉落腮胡的威武漢子,他得意的叉腰大笑,臉上的大鬍子都跟著不住的抖動。

“小老闆好旺的手氣。”開寶的寶官討好的說,“一出手就讓這群賭鬼在陰溝裏翻船,真是佩服佩服!”

常祿哈哈大笑,伸手往桌上一拍,碗裏的骰子震得叮咚響,煞是好聽,“來來,還有誰要下往的?不下的不是好漢呐!”

“小老闆親自出馬,誰還有銀子可輸啊!”一個客人愁眉苦臉抱怨,“只怕輸的連褲子都得脫去當了。”

“江老三,這擲骰子靠的是運氣,說不定下一盤合該你發大財,將我這些銀子都贏了去也說不一定。”常祿豪氣的將身前的銀子往前一推,“今天本少爺心情好,就給你們占些便宜,誰要能擲出比我大的點數,這些銀子歸他,要是輸了,就得跪在地上轉三圈學狗叫,哈哈哈。”

常祿從小在賭坊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也學得一身賭技,雖然在父親的威脅逼迫、棍棒齊上的伺候之下去念了幾年書,不過終究不是讀書的料,沒幾年就寧死也不肯再去上學,轉而跑到武館去當門徒,練起功夫來了。

這麼多年下來,他練就了一身拳腳功夫,賭技也更加出神入化,放眼整個張家集已經沒有敵手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忍不住心動,心想,贏了有大筆銀子,輸了學狗叫,這倒是挺划算的。

於是眾人爭先恐後的嚷道:“我來跟小老闆賭!”

常祿笑道:“一個一個來,想學狗叫還怕沒機會嗎?”他話才說完,剛好風吹開了門簾,他眼光不經意的往門外一掃,見著個身影,急忙放下手裏的骰子,推開賭客們,“走開走開!”他扯開了喉嚨大喊,“其昀,要去哪?”

“小老闆,你不賭啦?”看他朝外頭走去,眾人好生失望的追問。

“賭你娘個頭,誰有那個時間陪你們這群死鬼瞎纏?”他剛剛還無聊的陪他們玩幾把,這時看到張其昀從賭坊外過,立刻把賭客們全扔在後頭了。

他一出去,大家就開始又是抱怨、又是說笑,“張家少爺真是越來越俊,要是穿上了女裝,乖乖不得了,咱們張家集裏大概沒個娘兒能比得上了,嘿嘿嘿。”

另一個人淫邪的接口,“要不是這樣,咱們小老闆哪會愛得要命!這個這個……那更是不用提了。”他嗯嗯啊啊的將重點模糊帶過。

賭坊的寶官笑駡了幾句,“王老實,你說話可得小心點,要是給小老闆聽見了,你還有牙吃飯嗎?”

他吐吐舌頭,“我可沒那個膽子胡說,剛剛就當我在放屁好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掏出銀子又熱鬧的賭了起來。

而賭坊外,常祿友好的一雙大手拍上了張其昀的肩膀,咧開了一張大嘴,“采藥去呀?”

看他背著竹筐、提著藥鋤,他就猜到他又要上山采藥了,“怎麼沒看見邱大夫?”

“邱大夫犯了風濕。”張其昀斯文的說:“我自個兒去就成了。”

會跟這個小時候的對頭變成好友,是張其昀從來沒有想過的。

如果不是因為丫頭……唉,他現在想到她,還是會覺得一陣難過,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雖然當初她哭叫著不肯走,但還是被她爹爹帶進京享福去了,從此他們的秘密基地只剩下他孤零零的影子,只要他想念她,就會去那裏對著她留下來的東西發杲。

那一天下過了大雨,他隱約聽見有人喊救命,跑去一看原來是常祿跌進半泥半水的池塘裏掙扎不開,污泥幾乎已經蓋上了他的嘴,於是他費盡心力的把常祿拉了出來。

之後常祿對他的態度全然大轉變,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丫頭這件事一直折磨著他,能與常祿這個大對頭變成好友這事,還挺令人高興的。

這麼多年過去,他比較少想到丫頭了,也不再到廢園去,他童年的時光似乎跟著丫頭一起離開了。

但是,他還是沒忘記自己想成為一位大夫的心願。

他跟著邱大夫學習醫術,並且非常渴望進入醫官院就讀,可惜的是,他始終考不齲從他十八歲起,他開始參加了醫官院的院生考試,連續考了七年都榜上無名,但他從不曾放棄過。

邱大夫曾經說過,他所學、所知早已超過醫官院裏的教授,根本不需要進入醫官院就讀。

但然而,考過鄉試成為合格舉人後的張其昀曾經跟父親約定過,請他給他時間,如果他無法考進醫官院,那就表示他沒有資格當一個大夫,他就放棄這個希望,努力進仕。

如果今年他再沒有考上……

他不去想這個可能,他不相信自己進不了那個窄門,他對自己的信心始終沒被擊垮過。

而如果他知道父親為了不讓他考上,花了大筆銀子賄賂主考官,每年都讓他落榜的話,想必他的信心就不會這麼充分了。

“我跟你去吧,山上可不比平地,什麼老虎、山豬可都凶得很。”常祿關心的說:“我可不希望你出了岔子,相信你的丫頭妹子也不肯。”

一提到丫頭,張其昀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溫暖,但隨之而來的則又是沉重的失落感。

這些年來,每次他進京時,就會特地去打聽,有沒有一個姓容的參軍或是副將,可從來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仰天歎了一口氣,心思又飄向遠處。

丫頭,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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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名穿著華麗,渾身珠光寶氣的中年美婦坐在燭燈旁啜泣著。

她身旁站著一個長相甜美、膚色白皙的綠衣丫環,其正一臉擔心又著急的看著她。

美婦的對面坐著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人,一張國字臉看來相當具有威嚴。

“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張家派人來,問咱們能不能讓他們選個好日子。”她抹抹眼淚,細聲細語的說:“可是廷兒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讓張家知道了還得了嗎?嗚嗚……”

“這個孽女!”朱貴用力的往桌子上一拍,“我遲早會讓她給氣死,都怪你太寵她了,她才會做出這種醜事來!”

李綿綿哭喊道:“咱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不寵她要寵誰?女兒不見了,你一點也不著急,反倒來怪我?嗚……廷兒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了委屈、會不會叫人給欺負了,嗚嗚……”見她哭得傷心,綠衣丫環拿著一條質料極好的絲絹,輕輕往她臉上按著,柔聲安慰,“夫人,快別哭了,小姐聰明伶俐,生來就是大富大貴之相,絕對能逢凶化吉,不會有事的。”

李綿綿握住她的手繼續哭著,“我怕她那蠻脾氣發作,當真撇下我們兩老,就不回來了。”

“不會的。”她柔聲安慰著,聲音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特質,聽起來令人感到相當的舒服,“小姐會回來,她不會忍心讓夫人和老爺擔心的。”

朱貴哼了一聲,“那個孽女既然跑出去,難道還會自己回來嗎?總之我已經派人去把她逮回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了。”他看了妻子一眼,“哭了這些天,也哭不回那個孽女,你剛剛說的有道理,廷兒逃婚這件事可不能讓張家知道了。”

“這可怎麼辦?張家是書香世家,一定不能接受廷兒這樣,要是給親家知道,只怕他會怪罪我們教女不嚴。”

“你不說我也不提,他怎麼會知道?”朱貴想了一想,“這樣吧,咱們就先找個藉口拖延一下,或許在成親之前,廷兒就找回來了。我先寫封信給親家,就說咱們廷兒從小就嬌生慣養,怕她嫁過去會不習慣,所以先讓幾個僕人過去打點,等那邊處理得像在咱們家裏一樣舒服時,再讓廷兒過去完婚。”

李綿綿一聽,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卻又擔心的說:“這件事這麼重要,一定得找個咱們信得過、做事又細心的人才行,以免給親家看出了問題來。”

她話一說完,便很有默契的和丈夫一起把眼光放到了綠衣丫環身上。

朱貴點點頭,“這件事交給素素去辦我是放心的,不過,夫人你一向離不開這丫頭,讓她去好嗎?”

素素這丫頭做事利落、進退得體,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從她十三歲進李家以來,一直都跟在夫人身邊伺候著,這些年來,她早成了夫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員了。

也因為如此依賴她,所以她今年雖然已經十九了,李綿綿卻還是捨不得把她許配給家裏的小廝。

一般的丫環,在她這個年紀早就已經被配嫁了。

“那也沒辦法,為了廷兒,也只能忍一忍了。”語畢,她轉向容素素並拉著她的手道:“素素呀,你一向聰明,這件事不用我叮囑你,你也知道該怎麼做吧?總之是為了小姐好。”

“我知道的,夫人。”容素素微微一笑,“請老爺和夫人放心,素素會盡力而為,絕不會叫你們失望的。”

“好、好。”李綿綿又是欣慰又有些捨不得,“辛苦你了,等找到小姐之後,我馬上派人去接你回來。”她歎了一口氣,“少了你,只怕我會不習慣埃”畢竟習慣了利落、記性又好的素素,加上她的手又巧,不管是幫她變換髮型或是做女紅,都是府裏其他丫環比不上的。

“嗯。”容素素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她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心裏對朱廷兒逃婚的做法是很不以為然的。

就算她有多不滿意這樁親事,也可以和老爺、夫人商量呀,一聲不吭的就逃走,累得髮鬢已經霜白的爹娘如此擔心,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如果她爹娘還在世,她絕對不會讓他們這樣擔心、著急的。

溫柔和氣的朱夫人總讓她想到自己早死的娘親,雖然她對她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是卻還記得她娘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總是帶著高貴微笑的女子。

娘還在時,她家的屋子外面種滿了玫瑰花,娘總是握著一本書恬靜的看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很好聞的。

她四歲的時候沒了娘,對她的印象就僅剩下這些,其他的回憶則都是她的其昀哥哥。

那個代替娘親疼愛他的鄰家哥哥,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常挨他爹爹的藤條?

如果當初爹爹不要為了小小的官缺來到京城,她也不會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當年,他們收拾了所有的家當,帶著朝廷的派令上京就任,卻在半路遇到強盜打劫,有武功底子的爹爹遇害,財物全被搶走了。

爹爹做了一輩子的武將夢,卻在差一點點可以實現的時候死了。

那年,她僅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遂被帶回強盜窩裏奴役、做粗活,準備大一點時賣掉。遇到此等劫難,她仍咬緊牙關,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她在那幾年裏,心智快速的成熟長大,後來強盜窩被官兵圍剿,山寨裏不管是被爐來的、或是強盜的女眷,通通被判為官奴,在鬧市裏發費。

那年容素素十三歲。

發賣官奴的時候,朱貴也在圍觀的人群之一。他一眼就看見了在一大群女人中的她,她的眼裏沒有一絲驚懼,眼光遙遙落在遠方,似乎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

她雖然臉色蒼白憔悴,卻帶著堅強和固執的神態,他買下她,而且還是經過一番激烈的喊價,因為一家妓院的老鴨也瞧中了她。

他花了一大筆銀子將她帶回來,且在多年後的今天都沒有反悔過,他對這個利落又秀麗的女孩有種說不清的奇怪感情。

大雨淅瀝淅瀝的打在車棚上,有一種規律的節奏感,抱膝坐在車子裏的容素素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車裏堆滿了朱廷兒的日常用物,所剩的空間實在有限,坐在裏面其實並不舒服。

但是她一點也不以為苦,因為她的腦海中都是她那充滿歡笑的童年時光。

那座荒蕪的花園,那些她來不及帶走的泥娃娃,那個總是保護她、疼愛她的其昀哥哥……十二年了,她居然能再回到張家集來!

原來小姐即將嫁來的地方居然是她的故鄉張家集!

她心中的情緒複雜交錯是既感傷又興奮,雖然下著大雨,但她仿佛聞到空氣中有海的鹹味。

其昀哥哥還會在退潮時,去撿美麗的貝殼做成畫屏嗎?他還會記得她嗎?她以前的故居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呢?

自從馬車進入奉化之後,她就開始顯得魂不守舍,許多已經逐漸淡忘的往事像海浪般湧現。

跟她同行的老管家看她老是恍神,忍不住搖頭笑她,“素素,怎麼你一出門就變了一個樣!咱們未來的姑爺家可是張家集的大戶,很講求規矩的,你可別用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見人呀。”

她噗哧一笑,“咱們是先來幫小姐打理屋子的,又怎麼會見到姑爺?他又如何來嫌我沒規矩?”

不知道未來姑爺是什麼樣的男子?最好是個同小姐一樣好動,喜歡使刀動劍的英雄少年,畢竟夫妻倆有共同的興趣,才能相處得長久。

容素素坐在車子裏胡思亂想,突然一個顛簸,她整個人倒往車內的一角,同時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

這次跟她同行的除了老管家柳叔之外,還有一個小廝趙福,她聽見他們在外頭大聲的說些什麼,但由於雨勢太大,她聽得不是很清楚。

“柳叔,怎麼了嗎?”她掀開車簾,探頭出去問。

“輪子陷在泥坑裏啦!”柳叔抱怨著,“這條路真是糟糕透了,咱們不該抄這條小路的。”

他和趙福雖然都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但還是叫大雨給淋得渾身都濕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想必輪子一定陷得很深,否持柳叔也不會如此著急。

“我跟阿福試著推推看。”只希望疲 憊的騾子加把勁,好把輪子從泥坑裏拖起來。

“那我下來幫忙。”她連忙抓起了一柄油紙傘,才一下車,素面羅裙就被雨水打濕,也沾上了黃色的泥巴。

“素素,你站遠點,免得弄髒了衣服。”趙福喊著,“我們來就行了。”

“好吧,如果不成就叫我。”她站在一旁,有點擔心的看著深陷在泥坑中的後輪,喃喃自語著,“雨下得這麼大,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停。”

柳叔鞭斥著騾子,不斷要它前行,而趙福則是吃力的推著車子,只希望能夠把車輪從泥坑裏推上來。

“不行。”趙福搖搖頭,“從後面推不動!柳叔,我試著抬高輪子,我一喊,你就讓騾子往前拉。”

“好,咱們試試看。”

容素素擔心的看著他們,一瞥眼,看見遠方有兩個人緩緩的接近,於是高興的說:“阿福,等等,有人來了,請他們幫幫忙吧!”

“不要緊的,我一個人行的。”他不願在愛慕許久的她面前丟臉,於是逞強推抬著後輪,大吼,“好!”

這個好才一說完,他已經因支撐不了車子的重量,而且腳下的泥地又太過濕滑,使得他腳下一滑,半個身子跌進了車下。而柳叔又催騾子向前拉,只聽見他慘叫一聲,就給輪子壓住了雙腿。

她驚呼一聲,丟下了傘,沖到他身邊,“柳叔,快停下來!”

趙福那聲慘叫又加上容素素的驚喊,柳叔連忙往後跑來看個究竟,只看見趙福半個身子都浸在泥巴裏,雙腿給壓得瞧不太見,他忍不住叫了一聲苦。

“唉,這可怎麼辦才好!”

趙福痛得幾乎快暈過去,可他又不肯在容素素面前出聲喊叫,只見他將雙唇咬得鮮血淋漓。

“阿福、阿福!”她急道:“你怎麼樣了?”

她跪在他旁邊,大雨和泥濘弄得她一身狼狽。

“我……我的腿……”他痛得聲音都在發抖,“給壓住了。”

“柳叔,咱們得把他拉出來呀!”

柳叔急得猛抓頭,“是呀是呀,可這不容易呀!你是個女孩兒,哪有力氣把車子抬起來?我們又怎麼把人拉出來?”

容素素一聽,“啊,柳叔,那你看著他,我去找人來幫忙。”

“這兒郊野嶺的,哪里會有人?”

“有的、有的!”她站起來,轉身就跑,嘴裏還在喊著,“我剛剛瞧見的。”

她剛剛看見兩個人走過來,雖然隔得非常遠,但是她確實瞧見了。

常祿大罵著,“這什麼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天殺的,害老子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

“老天要是不下雨,你天天上山去幫我的藥草澆水嗎?”張其昀背著滿滿一竹簍的草藥,雖然渾身都被雨淋濕了,可是卻采到了稀有的金釵石斛,所以他顯得高興,一點都不介意這雨下得毫無預兆,且又急又大。“這雨下得這麼大,咱們得走快點。”還是找個地方避雨比較要緊。

“前面也在下雨,走快一點還不是一樣?”他倒是一點都不急著避雨。

“說什麼呀?”常祿怪聲道:“你這話真笨,像傻子一樣,你是小時候給你爹打傻了嗎?”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

他只是想到了丫頭說過的話前面也是在下雨呀,走快一點也是會淋濕,那我們為什麼要走快呢?

她當時年紀小,說的話有些天真、有些傻氣,卻總能令他開懷大笑。

“你又笑什麼?古古怪怪的,想到了什麼好事嗎?”常祿用手肘撞撞他,“是不是想到了你的新娘子?”

張其昀從小就訂了婚約,聽說近期就要完婚了,而常祿就是不明白,好好的男子漢大丈夫,幹嗎沒事娶個婆娘回家管自己?

照他看來,天下的男人都不應該娶老婆的,有兄弟就好了,女人閃一邊涼快去。

“為什麼我想到她要笑?”張其昀皺起眉,輕輕的哼了一聲,一副老大不痛快的模樣。

這門親事是他爹訂的,他從來也沒說過一個好字。

他就是不懂,他爹為何對於安排他的人生這件事,這麼的樂此不疲?

“不是新娘子,那就一定是丫頭妹子了。”常祿搖搖頭,“這麼多年了,那丫頭說不定早就是三個孩子的娘了,你還想她幹嗎?”

“誰說我想她了?我只是突然想笑就笑了,跟誰都沒有關係。”一聽到常祿說丫頭可能已是三個孩子的娘,他就有些不是滋味。

“那可未必。”常祿再度搖搖他那顆有點過大的頭,“咱們這裏哪個姑娘沒跟你示好過?只怕除了陳二毛子他那瞎了眼睛的老娘沒有之外,其他人都有過,可是你給誰好臉色看啦?沒有。”他口氣斬釘截鐵的,“一個都沒有!這麼守身如玉的,絕不會是為了你的新娘子,想必是為了丫頭妹子,是吧?”

張其昀默不作聲,過了半晌才瞪了他一眼,“你什麼都不知道。”

“嘿嘿,誰說的!我知道你對人家念念不忘,找不到她可是好煩惱的呀,偏偏又有一個即將過門的新娘子要跟你拜堂成親,咱們是好兄弟,你能有什麼事情瞞得過我?”

“就算瞞不過你,那又怎樣?”他無奈的揮了揮手,“總之,你是幫不了我的。”

聞言,常祿得意一笑,“年代久遠的,我的確幫不了,不過近期的,要說我幫不了你,那就實在太看不起我了。”他輕輕的笑了起來,“這麼說來,你是要幫我拜堂嘍?”

“錯了、錯了。”他舉起手,搖搖食指,“是要讓你無法拜堂成親!有道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要是你的名聲糟糕、人品差極,那還有誰想嫁給你?我說你行情這麼好,就是因為你不偷、不搶、不拐、不騙、不賭、不嫖,連脾氣都不發,我要是女人也要排隊嫁給你了。”

張其昀忍不住好笑的說:“是這樣的嗎?”他還以為城裏的女人都叫他木頭人是貶大過褒呢。

“當然是呀!”常祿拍了拍胸脯的保證道:“不過你放心,由大哥我親自指導,包管你一個月內就變壞。”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這麼熱心的要幫他拒婚,雖然方法不是挺好,他仍是謝謝他的好意。

這件婚事他自有主張,總之這個堂不會拜成的。

他們邊走邊聊,遠遠的看見一輛騾車停在路中間,常祿不解的開口,“那輛車是怎麼回事?停著不走,看風景嗎?”

“有麻煩了吧。”他也凝自看去,由於相隔甚遠加上雨勢頗大,所以也看不大清楚,只能隱約的看見有個女子撐傘站在車邊。

“你又知道了?”常祿不服氣的反駁,“我說是看風景,要不要打賭?”

“不了。”他搖搖頭,“你知道我從來不賭博的。”他沒他那麼的賭性堅強。

他從小所受的嚴苛教育,教導他成為一個父親心目中理想的謙謙君子。

雖然他離父親的理想還相差甚遠,不過跟一般人比起來已經勝過了不少。

“我知道。”常祿語帶同情及惋惜,“所以我說,你這個人真是有點無趣。”他在他背後大力的拍幾下。“不過你就放心把自己交給我,三個月後包你脫胎換骨,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那還真是多謝了。”張其昀苦笑著,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無趣。

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和力氣來享受生活,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能夠習慣自己少了一個影子、一個跟班。

總覺得生命的精采在他十四歲之前,就已經提前耗荊他們離騾車越來越近時,看見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從雨幕中奔來。

“有人跑來了,是要幹什麼?”常祿好奇的望著那道身影。

“可能出事了。”張其昀說完,立刻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容素素抓著裙擺,不斷的向前奔去,一豆大的雨點打得她的臉有些發疼,她幾乎看不見前面的路了。

她拼命的跑了一段路,縮近了和那兩人間的距離,邊跑邊揮手,“兩位大哥,請幫幫忙!”

因為雨勢很大,她的聲音又不是太洪亮,因此他們無法聽見她喊些什麼,只能加快腳步靠近她。

她也明白他們恐怕聽不清楚,於是繼續朝他們跑來,冷不防腳下踩上了一大攤稀泥,忽地,身子往前急沖。

她驚呼了一聲,一頭撞入張其昀的懷裏,地上濕滑,她撞過來的力道又大,他一個沒站穩,兩人便跌在爛泥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容素素立刻坐起身來,歉疚萬分的將仰躺在泥地上的張其昀拉起來,“可撞痛你了,真是抱歉得很。”

“嘿,這算是飛來橫禍還是軟玉溫香抱滿懷呀?”常祿笑嘻嘻的說,隨即又在心裏大叫可惜,這姑娘身形窈窕、玲瓏有致,抱起來的滋味一定很不錯,怎麼就不撞到自己懷裏來呢?

她的語音輕軟柔和,說話又斯文客氣,帶著三分扭捏的感覺,張其昀雖然摔得屁股差點開花,也不忍心多加苛責。

看見她伸出手來,他沒有多想的就借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地上泥濘,也不能怪你。”

他邊說邊打量著她,經過剛剛那一摔,她渾身沾滿了泥巴,一鞋還失陷在泥濘裏,臉上雖然也沾到了泥土,但看得出來她膚色極白,一雙眼睛黑得像墨,非常的出色動人。

容素素一頭撞進陌生男人的懷裏,早已羞得嫩臉發紅,但情急之下也沒多想就伸手扶他起身,當兩手相握,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時,才察覺到男女授受不親,忍不住驚呼一聲,趕緊把手甩開。

張其昀看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也想到自己居然忘了對方是個妙齡女子,拉著她的手就站了起來,的確是不怎麼應該。

“真是抱歉,我太失禮了!”他連忙退了幾步,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容素素心想這個人倒真是老實,於是嫣然一笑,“是我不好,先撞著了你。”

奇怪,是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眼前的人好面熟,像是在哪見過似的。

她心裏雖這樣想著,可畢竟對方是個陌生男人,她也不好大剌剌的盯著人家看。

常祿這時忍不住開口,“喂,你們兩個打算在這邊耗多久?雨可是越下越大了。”

她這才想起跑來求救的事,“兩位大哥,請你們幫幫忙,有人給壓在車下了。”她語氣雖然慌急,但仍保持著禮貌,“能不能勞你們大駕,過去援手?”

張其昀一聽,立刻道:“果然出事了!常祿,快來!”說完,他便搶先一步往車子奔去。

醫者父母心,他一聽到有人被壓在車下,擔心他可能受了重傷,於是立刻趕去救援。

“哎呀,其昀!慢點呀!這路滑得很,我可不想跌得狗吃屎。”常祿嘴裏雖抱怨著,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容素素正彎腰把鞋子拾起,猛然聽見常祿、其昀這兩個記憶中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心頭一震,有如被雷劈到般,只能拎著鞋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其昀?!剛剛她撞倒的人是其昀哥哥!此刻,她只覺得腦袋發昏、雙腿發軟,像木雕泥塑似的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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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容素素目不轉睛的盯著張其昀看,她感覺到自己心跳得好快,那聲其昀哥哥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了。

可……萬一他已經不認得她了呢?

大雨不斷的打在她身上,她一雙美目直盯著他,眨也不眨。

柳叔撿起了她的雨傘,走到她身邊,“雨這麼大,你怎麼連傘也不打?”姑娘家身子單薄得很,要是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她輕輕的應了一聲,看著常祿神力驚人的舉起車子後輪,張其昀則是迅速的把趙福從輪下拖出來。

她看張其昀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於是接過柳叔遞給她的雨傘,走到他身後替他遮雨。

張其昀撕開趙福的褲管一看,只見他兩條小腿又腫又紫,伸手一摸就能感覺到斷裂的腿骨,“兩條腿都斷了,得養上好一段時間才能痊癒。”

“嘖,一定很痛吧!”常祿也蹲在旁邊看著,雨水不斷的打在他的頭上,他有點不是滋味的看著容素素只為張其昀遮雨的舉動。

這姑娘真偏心,都是來救人的,她卻看其昀長得俊就只幫他遮雨,哼!女人。

柳叔不住的跟他們道謝,“多謝兩位公子出手相救,不知道這附近哪里找得到大夫?”

常祿伸手朝張其昀一指,“這裏不就一個?”

“那真是太好了。”柳叔高興的說。

張其昀搖頭表示不敢當,“我先幫他把斷骨固定,移動的時候才不會那麼痛,其他的得到醫館才有辦法了。”

“真是太感激公子了。”柳叔非常慶倖的說,看著已經痛昏的趙福,他心裏有些一歉疚,要是他能注意一點,有看到他跌倒就不會催騾子向前拉,車輪也不會壓著趙福了。

張其昀在竹簍裏找出幾味草藥,用藥鋤搗個稀爛,然後輕輕的敷在趙福腫脹的小腿上,正想吩咐常祿找兩根直一點的樹枝過來時,已經有兩塊木板和乾淨的衣帶遞到他眼前了。

“你看這適合嗎?”他一抬頭,原來是剛剛撞倒他的少女。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激動又像是興奮,似乎還有四爾待?

但他沒時間多想,接過東西後,便熟練的用木板和衣帶緊緊的固定住趙福的腿,還好他已經昏了過去,否則這下鐵定又讓他痛昏。

他們把趙福搬進車子裏,張其昀說:“還是去一趟醫館比較放心。”

“那當然、那當然。”柳叔說道,“我們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兩位公子是不是方便帶我們過去?”

“那有什麼問題?”常祿一臉得意,大聲的回答,“就去榮生醫館吧,我們張家集是個大鎮,胡塗大夫可不少,像其昀這樣高明的大夫可沒幾個了。”

柳叔一愣,隨即滿臉喜色,“哎呀,公子可是張舊學張老爺的公子嗎?這可巧了,我們是打臨安來的,我家主人姓朱。”

聞言,張其昀反應不過來,正想問個清楚時,突然聽見一聲極輕的驚呼聲,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名少女發出的,她手裏的油傘掉到地上,一副震驚又泫然欲泣的模樣,他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那樣的表情,像是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常祿不解的抓抓頭,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狐疑的說:“難不成你們是朱貴府裏的僕人?”

“是姑爺呀、真是姑爺呀!”柳叔興奮的大喊,“這真是太好了,原來咱們姑爺不但文才出眾,就連醫術也是一流的。”

容素素輕輕的應了一聲,遂彎腰撿起油紙傘,微微的回以一笑。“還真是巧。”

她心裏難過,可臉上的笑容卻看不出絲毫的勉強。

在這一瞬間,與張其昀重逢的喜悅,被心中驀地浮起的事給澆熄了。

原來其昀哥哥就是小姐的未婚夫。

是呀,這麼多年了,他怎麼可能沒有訂親呢?她為什麼要覺得奇怪,難道她真以為小時候的戲言可以永遠不變嗎?

是她在癡心妄想吧?這些年來,她認分的當一個利落的丫環,將她攢到的每一分錢存起來,希望有一天可以替自己買回自由。

或許當那天到來時,她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了,可是只要能回來見他一面,就算他已經子孫滿堂那也無所謂。雖然她心裏是這麼想著,可當她聽到柳叔那聲姑爺一喊出來時,她就知道自己是在欺騙自己。

她是奢望他記得她、找尋她,並且為了她終身不娶的。

“原來你們已經到了。”張其昀點頭卻不熱絡,“沒想到這麼快。”

他聽爹說朱家派了人過來為婚禮做準備,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早知道是你那未來親家的僕人,就不管他們了。”常祿低聲的抱怨著。

“胡說,救人乃是醫者本分,怎麼可以不管?”他低聲的駁斥他,然後回頭對柳叔道:“這雨這麼大,再淋下去兩位可都要染上傷寒了,還是先到醫館再說吧。”

“對、對,還是姑爺想得周到,老頭子淋些雨不要緊,姑娘家可承受不祝”他殷勤的交代,“素素,你也進車子裏去吧,阿福也在裏面地方是小了點,忍一忍。”

“不要緊的,我照看著阿福也好。”她一說完,便收起紙傘爬進了車裏。

她聽見常祿咦了一聲,有些奇怪的說:“其昀,這姑娘跟你那丫頭妹子一樣,都叫素素耶。”

張其昀心裏一跳,隨即搖了搖頭,這世上叫素素的何止丫頭一個人?

“嗯。”他淡淡的應了聲,“走吧,咱們在車夫的位子上擠一擠,趕緊到醫館去。”

常祿知道他不喜歡自己提容素素的事,提了他就不高興,於是趕緊做補救措施,“我真是胡塗了,你的丫頭妹子是個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變成朱家丫環嘛!呵呵,難怪你要不高興我把她們相提並論了。”

常祿天生嗓門大,這些話在車內的容素素怎麼可能沒聽見?

她愣愣的瞪著輕輕晃動的車簾,心裏感到一陣苦澀。

是呀,她現在只是個低三下四的丫環,已經沒資格和以前相提並論了。

過去的早該過去了,她原本就不該再想的。

張其昀橫了他一眼,“好了,你少說幾句。”

那姑娘雖然是個丫環,卻也應該受到尊重的,常祿這麼說像是在貶低她下人的身份,他並不是很喜歡。

那個叫素素的姑娘此刻正坐在車子裏,他突然有一股想回頭掀開簾子的衝動,問問她你是我的丫頭嗎?

唉……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如果她是他的丫頭,為什麼連一聲其昀哥哥都不叫呢?

十二年了,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他的丫頭妹妹。

遊手好閒的常祿又出現在張其昀的屋子後院,他知道張奮學不歡迎他這個地痞混混,所以他也很識相的沒從正門走,每次都是翻牆進來的。

正巧他剛才來的時候,張其昀正在曬昨天因為叫大雨淋濕的草藥。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可以幫你躲開那門親事。”常祿笑嘻嘻的,開門見山的把話題點明。

張其昀聞言卻搖頭拒絕,“八成又是什麼餿主意,我還是不要聽得好。”

“聽聽看又沒什麼損失。”常祿笑了笑,不顧他的意願逕自說道:“朱家不是派了個丫環過來嗎?”

他瞪他一眼,“你想幹嗎?”

“沒有呀,我是說,你可以好好的利用她呀!”常祿擠眉弄眼的又道:“我幫你抓著她,你來個霸王硬上弓,讓她哭哭啼啼的回去告狀,這樣一來,朱小姐肯定不嫁你這個色狼,那這門婚事不就告吹啦?”

張其昀看他一臉得意揚揚的模樣,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常祿,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普通的笨蛋,原來我錯了。”

常祿聞言哈哈大笑,“現在知道大爺我其實是個驚世天才了吧!現在改變對我的看法也不晚啦,哈哈!”

“不是。”他搖頭,嘴邊帶笑,“我發現你不是普通的笨蛋,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腦袋!這種話你都講得出來。”

“嘿,我是在想辦法幫你忙耶,你怎麼罵人咧?”他一臉的委屈,“你覺得這辦法不好,可以商量的嘛。”

“好,是我不對。”他無奈的又笑了下,“明知道你絕對不會說出什麼好話,我還在這聽你瞎扯。”

“其昀,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常祿一拳打在他的肩頭上,但是有斟酌力道,並沒有打痛他。這時忽然叩的一聲,他頭上一痛,忍不住哀叫一聲,“他媽的什麼東西?”

張其昀斜瞪他一眼,“又怎麼啦?大呼小叫的!”

“有人偷襲我!”他看著腳邊的一顆石頭,回身罵道:“哪個王八蛋敢偷襲老子?有種出來打上一架,躲著當縮頭烏龜不是好漢。”

“這裏哪有別人?”張其昀看他握著拳氣呼呼的模樣,忍不住好笑。

“有個兔崽子朝我丟石頭。”他摸著後腦勺,對著空氣破口大駡,“暗箭傷人是鼠輩。”

“你這次成語倒是用對了。”張其昀點點頭稱讚。

前陣子聽說常祿跟謝公子搶西大街上豆腐西施的最後一豌豆腐腦時,跟人家大打出手,結果被他的家丁偷襲,他氣得要大罵他“暗箭傷人,不是東西”,一急之下卻說成“投鼠忌器,不是東西”,讓每個聽到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聲。

常祿被他一贊,得意的笑了笑,但隨即想到自己中了暗算又生起氣來,“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有種就再丟一次!王八蛋,怎麼不丟了咧?”

“當然不丟了。”張其昀好笑的說,“你叫人家王八蛋再丟一次,丟的人不承認自己是王八蛋,自然不會再丟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裏的哪個下人吃了常祿的虧,不敢當面找他算賬,這才躲起來扔石頭。

“他媽的!難道要我贊他是英雄好漢,他才肯再丟嗎?”

“這我哪知道?”他呵呵一笑,“你沒事先回去吧,我得去醫館看看昨天那個病人。”

因為趙福傷勢嚴重,所以留在醫館養傷,而柳叔和容素素,則在昨天先住進了張家。

因為來的只是朱家的僕人,當然不用張家夫婦親自來發落,他只先差遣管家去跟他爹娘說聲人到了而已。

張家的管家撥了一間靠近新房的小房間給容素素,方便她整理東西,又撥了兩個小丫環幫她,而柳叔則是和張家管家暫住一房,等到他拿到張家請人看好的日子之後,就會先回臨安去了。

“我怎麼會沒事?教你不用成親的妙招豈不是大事?!”常祿一臉生氣的撫著後腦,又罵了幾句王八蛋、兔崽子。

張其昀不理會他,自顧自的走出了自己的院落,反正他罵一頓後自己會翻牆離開。

而當他一跨出門檻時,恰巧看到容素素提著一個小籃子走了過去。

他快步走上前,“素素姑娘請留步。”

她停下腳步,回頭,臉上掛著一個禮貌的微笑,“姑爺,不知有何吩咐?”

她雪白的臉有些憔悴,一張小小的瓜子臉恐怕沒有他的巴掌大,而因為臉小,顯得眼睛更大、下巴更尖了。

“你是要去探望趙福嗎?”他看她提著籃子,隱約聞到一陣藥膳味。

“是呀。”她點點頭,把昨夜失眠的痕跡和複雜的心情隱藏得相當好,“姑爺,你別喊我素素姑娘了,我不過是個丫環而已,哪里受得起。”

“你不是我家的丫環呀,稱呼你一聲姑娘是應該的。”他友善的對她說,“張家集的路你不熟,我剛好要到醫館,一起上路吧。”

他想她初來乍到,對這裏一定不熟悉,張家集的路四通八達複雜得很,怕她會迷路,反正自己也要到醫館去,就乾脆領她一起去了。

“那就有勞姑爺了。”容素素暗歎一聲。其昀哥哥待人還是這樣的好、這樣的客氣。

“往這邊走吧。”他領著她往花園走過去,從後門走比較方便。

她垂頭不語,張其昀也不好一直跟她說話,因此兩個人走了一大段路,都是安靜無聲的。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凝目看著眼前。

察覺她沒再跟進,他回頭看向她,“怎麼了嗎?”

她看著那棵栽種在牆邊,依然茂盛的桃花樹,想到她從前都是從那裏溜進張家的,忍不住一陣鼻酸。

看她在視著那棵樹,他說道:“那是桃花樹,可惜季節過了,否則開起花來,散發的香氣連一裏外都聞得到。”

“這麼大一棵桃花樹!”她走到樹下,伸手撫摸著有些粗糙的樹皮,“一定種很久了吧?”

“嗯,聽說是我曾曾祖父親手栽種的。”他是個不多話的人,卻被她溫柔、親切的笑容所感染,不由自主的想跟她多說些話。

她回頭看他,“不知道他為何要種桃花樹,而不是別的。”

他們並肩站在樹下,一起仰頭看著那茂密的枝葉,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灑落下來,像是破碎的黃金,一片片的灑在他們發上、肩上、衣上。

“可惜這棵樹不會說話。”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聲若細蚊的說:“否則就可以告訴我們好多的故事了。”

他心中一動,側頭看了她一眼,“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

當丫頭在樹下撿拾散落的花瓣時,也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他那時只覺得她傻氣的可愛,忍不住摟了摟她的肩頭,笑她是個傻裏傻氣的傻丫頭。

然而,這麼多年了,他又聽到相似的話,卻已經不是當初那種疼愛、溺寵對方的心境,畢竟站在他身邊的人,不是他的丫頭。

“是嗎?”她低頭掠了掠耳邊的發絲,掩飾她臉上的苦澀,轉移了話題,“姑爺,我們走吧,稍晚我還得回來整理新房。”

“辛苦你了。”他禮貌的說著,卻對新房兩個字,感到厭惡。

應該跟父親好好談一談了,他恐怕不能夠照他的希望去做。

榮生醫館的生意非常的好,尤其是張其昀開始替人看病之後,生意更是可以用川流不息、源源不斷來形容。

邱大夫已經老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提著鳥籠去茶樓聽人說故事,看病的事情都交給了張其昀。

榮生醫館分成兩個部分,一進門是成排成列的藥櫃,還有一張張讓來求診病人等候用的圓椅。

掀起一塊乾淨的素面門簾之後,就是一間診療房,診療房後面是一條長廊,可以通到後面的三間小房間,那是為特別嚴重的病患所設置的,以便大夫照顧或治療。

以前邱大夫看診時,榮生醫館的生意並沒有如此興旺。

自從張其昀接手之後,每天上門求診的人數遠遠超過從前,但是醫館的收入並沒有增加太多,只能勉強算是打平,有時候甚至會出現赤字。

原因無他,因為榮生醫館是接受病人無限期賒欠的,這就是它生意興旺卻又入不敷出的原因了。

而榮生醫館的赤字,都是張其昀拿自己的積蓄出來打平,幸好他有一個很會賺錢又大方的娘親。

他娘一直希望他能繼承家業,因此老拉著他到商鋪去學習,而他爹則是希望他能去考狀元,在夫妻兩個各有堅持並且毫不讓步之下,他才得以到醫館來看診。

張其昀放下筆,將一張剛寫好的藥單交給坐在對面的中年人。“好了,你請小將把藥抓給你吧。”

然而,中年人卻遲遲沒將藥單接過去,臉上出現尷尬萬分的神色,“張大夫,這個……我這個月手頭不太方便,診金和藥錢……”他話還沒說完,張其昀就露出了一個瞭解的笑容。“沒關係的,你先去抓藥,把病治好了再說。”

中年人不好意思的再次推阻,“可是我已經欠幾十兩了,真的沒關係嗎?”

“不要緊的,你拿去吧。”他將藥單放在桌上,中年人興高采烈的接過手,頻頻的道謝後,歡天喜地的掀起簾子走到前頭去抓藥。

他走後立刻又進來了一個胖子,一看到張其昀就大聲的說:“張大夫,這次真的要你救命了!”說完,他咚地往地上一跪。

張其昀吃了一驚,連忙把他扶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吳兄,你怎麼行這種大禮?有話好好說就成了,千萬別這樣。”

吳胖子滿臉羞慚,抽抽噎噎的說:“我爹他老人家的毛病又犯了。”

“要不要緊?我跟你去看看他。”他連忙抓起看診用的褡鏈準備往外走。

吳胖子見了連忙拉住他,“已經請要幹醫館的方大夫瞧過了,他也開了藥單,說連服二十帖就能好。”

“我還是去看看比較安心,你爹如此常發病,我沒去看過總是不放心。”

“不用、不用,方大夫真的已經瞧過了,他說只要吃了藥就會好了。”

“好吧,方大夫既然都這麼說,那就是有把握治了,你也別再擔心了。”

張其昀說這幾句話時雖柔和,卻很堅定,希望能因此發揮安慰的效果,誰知道吳胖子卻哇哇大哭了起來。

“可都怪我沒用,我沒有錢去抓那些藥。張大夫,那藥單上的藥那麼名貴,我哪里買得起呀,嗚嗚,我怕我爹是活不成了。”

“你把藥單給我瞧瞧。”他接過藥單,仔細的瞧了瞧。“這是方大夫開的?”

“是呀,他說我爹這是富貴癆,得用這些上好的藥材才會好。”

“這樣吧,你先到前面藥鋪去把藥拿齊了,趕緊回去煎給你爹喝。”

“那……”吳胖子臉上出現了扭捏的神色,“那多不好意思呀,上次還有上上次,都是張大夫先給藥救命的,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怎麼能再增加大夫你的負擔?”

“你爹的命要緊,幾味藥材算什麼?”張其昀正想把藥單還他,讓他去前頭抓藥時,一個柔軟的聲音卻從後面房間傳了出來。

“姑爺。”容素素忍無可忍的走出來。

她本來在跟趙福說話,後來他吃了藥睡著了,她正想回去時,張其昀已經開始看診了。

她想到自己以前常說要做大夫,結果事與願違成了丫環,而其昀哥哥卻真的成了一個好大夫,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只想多看幾眼他當大夫的認真模樣,也就沒急著離開。

但她實在看得都快抓狂了!

這些人根本都在欺負其昀哥哥的善良老實,真是太過分了。

早上她看見常祿打了他一拳,立刻扔了一顆石頭教訓他,現在看見這些人輪流利用他的善良圖利,忍不住怒火狂燒,怎麼樣都忍不住怒火了。

“你不能再不收錢白白給人家藥了。”做好事也得有個限度。

張其昀一愣,“什麼?”

“這些人……”她手指著吳胖子,語氣雖然平靜,但眼裏卻冒著火花,“都在騙你呀。剛剛那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比你還好,腰上那塊翡翠是更加值錢,說他沒錢付診金和藥費,根本沒人會相信。”說完後,她將矛頭轉向吳胖子。

“還有這個胖子,腦滿腸肥的,一定天天都在吃肉喝酒,會沒錢給他爹抓藥?騙人!”

“素素姑娘!”張其昀阻止她的人身攻擊,“不要胡說。”怎麼可以因為人家胖就說人家說謊呀。

“那好吧,他爹要真是病重,幹嗎不讓姑爺去他家看診?反正你又不會跟他收錢。”她小嘴一扁,“我說他一定在騙人,他不敢帶你去他家,再不然是他爹沒病,或者他壓根沒有爹,看你好騙來騙藥的。”

她伸手把藥單從張其昀手中拿過來瞧了瞧。“胖子,你倒真精,這些藥材你免費拿去,可以賺上多少呀?”

吳胖子額頭都是汗,退了幾步,支支吾吾的,之洹個……”他突然大叫一聲,連藥單也不拿,腳底抹油就溜了。

張其昀驚奇的看著她,她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溫柔秀氣、斯文有禮,沒想到心思如此縝密,口齒還如此的犀利。

說實在的,他根本沒注意到剛剛那個中年人的衣著打扮如何,更加沒想到吳兄每次來都只來拿藥,卻不要他去出診的原因。

看他一臉稀奇的盯著自己,她忍不住漲紅了臉。“你太善良了,人家說什麼你就信。”

“我為何要懷疑人家會騙我?”他不甚同意她的話。“要是我都先預設立場,覺得每個病人都在說謊,那我怎麼專心替他們看病呢?”光是懷疑人家就夠了,哪還有心思治玻“姑爺,你別這麼好心腸。”她搖了搖頭,“是人都喜歡貪些小便宜,尤其你又這麼老實,難怪人人都要騙你了。看病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要真有困難,當然是可以體諒,可是有的人卻是存心來佔便宜的。”

“我分不出來,再說我也不覺得人人都在騙我。”

容素素氣得跺腳,“好吧,那就算我多話了。”真是個大笨蛋,她是在幫他、在保護他耶!

老是被人家佔便宜,她想到就生氣,不知道她沒瞧見的還有多少。

看她轉身就要走,於是他急忙喊了一聲,“素素姑娘,謝謝你。”

她臉又是一紅,轉身溜了出去。

張其昀搖搖頭一笑,心想,真是個容易臉紅的姑娘。

無意中看到了她強悍的一面,他竟然覺得有趣,開始對這個也叫素素的姑娘有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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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從前,那裏種滿玫瑰花,可是現在在月光下搖晃的,卻是隨處可見的鳳仙花。

在高牆的另一頭就是她的故居,聽說那裏現在是一間武館,本來打算如果沒有人住的話,她可以去看一看,可惜那已經是別人的家了。

她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而現在的張府,跟十二年前也有些不大一樣,似乎更加豪華氣派。

容素素緩步在花園裏漫遊,四周浮動的是夏日盛開的花兒芬香,銀白的月光柔柔的灑在她身上。

她走上長春花叢後面的一座堆石假山,手在石上輕撫而過,感到一陣冰涼。

這座假山一向是花園裏最明顯的標的,只是因為被茂盛的長春花叢遮住了,因此從外面看不大出來有路,假山的最上面有個山洞,穿過那個山洞可以到花園的另一邊。

小時候,很少有人會這樣大費周章的爬上賽下,所以那個山洞就成了她和張其昀的小天地,一直到她發現廢園的美人蕉園後,才捨棄的。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回想著,正想低頭拐進那個山洞時,剛剛好有個人從中鑽了出來,沒有防備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來不及止住腳步的撞了個正著。

“啊!”容素素往後退開,眼看背後就要撞上了山石。

“小心!”張其昀連忙伸手拉住她,“別撞著了。”

“姑爺!”她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盯著他,“你嚇了我一跳。”

這麼晚了,他在這山洞裏幹什麼?

他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抱歉,嚇著你了,都是我不好。”

正想著她怎麼會在這裏,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抓著她的手腕,連忙把手放開。

“姑爺,你不用一直跟我道歉,是我自己亂走亂闖的,不能怪你。”容素素笑著搖搖手。“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呢?”

“你別叫我姑爺了。”他聽了就覺得刺耳、不舒服。

她抿嘴一笑,“你是我家小姐未來的相公,我是朱家的丫環,不叫你姑爺要叫什麼?”

“唉……”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一臉不悅,卻也不再說話。

看他這種神色,她忍不住輕輕的開口,“你心裏有不快嗎?”

其昀哥哥從小就不是個會怨天尤人的人,每次他受了委屈或是被張伯伯責罰,都是這麼一副表情。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月光之下,她的神色顯得柔和及……充滿關心。

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緩緩在他心裏升起。

他在誰的臉上看過這樣的神情呢?

他總覺得認識她好久了,她到底像誰呢?

她像一個他曾經很親近的人……

像是丫頭,卻又不若丫頭那麼活潑天真,是……是丫頭她娘!

對了,那個溫柔可親的容夫人。

看他愣愣的盯著自己,容素素忍不住臉紅,微嗔道:“姑爺,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他這樣盯著她的確是有些失態,且還被她如此直接的問,他有些狼狽的轉開眼神,趕緊解釋,“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很像我一個舊識。”

她心中一跳,有些激動卻又有些害怕,腦海裏有個聲音不斷的響著他認出我了嗎?我該怎麼辦?一時之間,她居然有種想轉身逃跑的衝動。

張其昀的手朝高牆一指,“她以前住在牆的那一邊。”

聞言,她腳一軟,那一聲其昀哥哥差點脫口而出,他真的沒有忘記過她!他還想著她!

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丫環,他會不會因此看不起她?不會的、不會的,其昀哥哥不是那種人。

容素素緊緊盯著他,激動得雙手有些微微顫抖,但張其昀凝目望著高牆,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可惜。”

“可惜什麼?”她走近他,很想拉著他的衣襟放聲大哭,就像以前一樣的窩在他的懷裏,訴說自己這些年來有多委屈、有多辛苦。

“可惜了那些玫瑰花。”他轉過身來,溫柔的又道:“你讓我想到以前住在隔壁的一位夫人,她喜歡玫瑰花,所以將家裏外邊到處都種滿了,每年這個時候,就連這裏都能聞到花香,可惜,武館搬來了之後,將花圃鏟平,辟成了練武常”容素素一呆,那種落寞的心情差點逼得她放聲大哭。

他、他想到的是她娘?!

他說她像一個舊識,說的是她娘而不是她?她突然覺得好委屈,卻只能拼命忍住淚水,強露出一個微笑。

“嗯,聽起來真的好可惜。”嗚……她只想哭啦。

看她的笑容顯得勉強,而且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他覺得奇怪的問:“素素姑娘,你不舒服嗎?”

“沒、沒有呀!”她眨一眨眼睛,把淚水逼回去,“我只是覺得姑爺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丫環,怎麼會像那位貴夫人呢?人家滿腹經綸又熟讀醫書,會種花養草又會裁衣刺繡,我只會做些粗活,哪里會像姑爺你認識的夫人?”

“別這樣說自己。”他聽得出她語氣中充滿了自嘲和深深的無奈。“你並沒有什麼不好,你只是比其他人不幸而已。”

“是呀。”她點點頭,“我命運乖舛,我早就知道啦,上天註定我這一輩子都是個丫環,我就只能是個丫環。”

“不會永遠都這樣的。素素姑娘,你相信人定勝天嗎?”他鼓勵似的望著她。

她不答反問的看著他,“你相信嗎?”

他一笑,點頭。

“那我就相信。”她努力收拾好那失望的心情,故作輕鬆,“姑爺,你別叫我素素姑娘了,聽起來好奇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這個丫環擺譜呢。”

“我說過你不是我家的丫環,我對你客氣是應該的。”

“現在不是,將來也會是,難道小姐來了,你也叫我素素姑娘?”她嫣然一笑。“姑爺直接喊我素素就好了,你是主,我是仆,主仆之分可不能不弄清楚。”

“我本來就不在乎什麼主仆身份。”他溫和的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叫你素素姑娘的話,那我就不叫了,不過你也別叫我姑爺,一人讓一步,誰也不吃虧。”

“我不叫你姑爺,難道我叫你‘喂’嗎?”她噗時一笑,“我可不能那麼沒規矩。”

“是我自己要你別叫的,我當然不會怪你沒規矩。”張其昀也被她逗笑的搖了搖頭,“我不愛人家叫我姑爺,也不希望你叫。”

“那好吧,我叫你少爺這樣成不成?”容素素小嘴一扁,“可你要是再叫我素素姑娘,我也要改口叫你姑爺嘍!”

“好。”他忍不住好笑。“那我叫你素……”說到這裏,他突然不語,愣愣的盯著她。

“怎麼啦,少爺?”他怎麼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沒什麼。”搖搖頭,他露出一個苦笑。“我想到別的事去了。”

她擔心的問:“很不愉快的事嗎?我瞧你臉色都變了。”

“不是,我只是想到素素這個名字取得很好。”他有些苦澀的回答。

她俏皮的一笑,“當然,是比阿貓、阿狗好多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晚了,你早些睡吧。”語畢,他轉身就要離去。

這表示他們的談話該結束了嗎?容素素心裏捨不得,沒有多想便脫口問道:“少爺,是、是我說錯了什麼嗎?”他回頭,看她一臉擔心的樣子,搖搖頭,“沒有的事,你別亂想。”

“有的、有的!如果不是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怎麼你不笑了?”她往前進了幾步,語氣有些求懇,“少爺,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你的氣。”看她那麼著急的模樣,他不自覺的跟她說出了心中的話,“我只是想到另外一個也叫素素的女孩。”

容素素一聽,心中有如打鼓似拼命的擂了起來,“她、她怎麼了嗎?”

“但願我能知道她怎麼了。”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眼前的素素好端端的,巧笑嫣然的跟他說話,可是他的丫頭卻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她們一樣都是叫素素,可是他最在乎的那個人,卻不在他身邊。

“我明白了,我的名字讓你想到了她,是嗎?”她試探的問:“少爺,她對你而言是個很重要的人嗎?”

他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素素,你早點休息吧。”他話一說完,轉身緩緩的步下假山。

“少爺。”她再度喊住他,有些遲疑的等著他回過頭來。

“怎麼了?”

“我……”咬咬唇,她飛快的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的丫頭已經不在人世了,那你……”她話還沒說完,張其昀就已經大吼一聲,“不會,絕對不會!不許你胡說!”

容素素忍不住退了一步,她從沒看過他如此氣憤,也從來沒聽他這麼大聲的跟她說話過。

她的心中感到一陣懼怕,一轉身就奔進山洞裏,迅速的從另一邊逃離。

“素素!”看她掩面奔走,他連忙回身追了幾步。

他似乎對她太凶了,其實她也沒有惡意,只是純粹對跟她同名的丫頭感到好奇罷了。

想到這裏,他的腦中突然閃過懷疑,猛然停下腳步。

如果你的丫頭已經不在人世……

她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素素的小名叫丫頭?他剛剛有提到嗎?

他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有自信,他從來也沒提到過這件事。

還有,她剛剛自嘲自己不像容夫人,她沒有滿腹經綸、熟讀醫書,也不會種花養草更不會裁衣刺繡。

滿腹經綸、種花養草、裁衣刺繡這些事對大戶人家的千金來說,是很尋常沒錯,但她怎麼會知道容夫人熟讀醫書?

他剛剛走出山洞的時候差點撞到她的事,仔細一想,才來一兩天的她,怎麼會知道這座假山有路可以上來。

他猛然一震,舉步穿過山洞,直追了上去。

會嗎?她,會是他的丫頭嗎?

如果是,她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叫他?為什麼……他停下腳步,愣愣的站在幽暗的山洞裏,忍不住伸手捶向壁上,“你是我的丫頭嗎?是嗎?如果是,過去的十二年來,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

容素素站在一張椅子上,正試圖把一幅煙雨濛濛的山水畫掛到牆上。

兩個張家派來幫她的丫環,正把她帶來的木箱打開。

“素素姐姐。”喜兒揚聲問道:“外邊的書可以拿進來了嗎?”

她回頭一看,“嗯,應該都幹了,不好意思,麻煩你去收一下。”

唉,小姐從不碰書的,她只喜歡研究武功秘岌,希望自己能變成個絕世高手。

可是偏偏夫人說,張伯伯是那種把三日不讀書便面自可憎的話,天天掛在嘴巴上念的人,所以要她裝了一大箱的四書五經帶過來,表示廷兒小姐是個知書達禮、手不離書的千金。

只是那天雨下得太大,箱子都浸到了雨,所以昨天一出太陽,她馬上將書搬出去曬。

“素素姐姐,你真是客氣耶。”小巧笑著說,“叫我們做事吩咐一聲就好了,老是說麻煩、勞駕、請的,聽得我們怪不好意思的。”

聽那個多話的柳叔說,素素姐姐是服侍朱夫人的大丫環,非常的受夫人重視,身份自然跟她們這種跑腿粗使的小丫環不同。

而且她客氣有禮得很,才不像張府裏的那些大丫環,眼裏只有主子,才不把其他下人看在眼裏。

容素素笑笑的回答,“這是應該的呀,你們來幫我的忙,我感激得不得了,怎麼還能對你們大呼小叫的呢。”

“哪有、哪有!”小巧急忙辯道:“素素姐姐哪里會對我們大呼小叫的呀!要是可以的話,我還真想留在新房裏,跟素素姐姐一起伺候少奶奶咧。”

容素素掛上了畫,跳下椅子,拉了拉裙擺,“我不會留下來的,等小姐來了我得回去當我家夫人房裏的差。”

小巧一臉的遺憾,“唉,真是可惜耶!”

她們正在說話時,喜兒捧著一疊書,帶著一臉又是陶醉、又是滿足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的走了進來。

不過因為陶醉過頭,竟咚的一聲撞上椅子,摔了一跤。“哎唷,好痛。”

“怎麼樣?有沒有撞疼了哪里?”容素素連忙上前去扶她。

小巧連忙撿著掉落在地上的書,笑駡,“你真是笨手笨腳的,瞧你把少奶奶的書都給摔了。”

容素素體諒的應道:“那沒關係,喜兒沒撞傷就好。”

“還是素素姐姐心地好。”喜兒揉揉撞疼的腳,雖然摔了一跤,卻還是笑著,“真是個俊俏的小生。”

容素素完全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旁邊的小巧倒是興奮的尖叫了起來。“他又來了嗎?在哪里、在哪里?”她朝窗外東張西望的,“人呢?”

“走啦!”喜兒洋洋得意的炫耀,“他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呢。”

小巧嫉妒的說:“哦……怎麼那麼好。”

“不過好奇怪。”喜兒看向容素素,有一點小小的吃味。“他問起你呢。”

“我?!”她被她們沒頭沒腦的對話給搞得莫名其妙,“怎麼我聽不懂!誰問起我了?”

“武館的那個俊俏小生呀。”喜兒一臉神往的回答,一雙眼睛充滿了夢幻般的色彩。

“哎呀,我來說啦!”小巧搶答著,“素素姐姐,我們隔壁是武館,你知道吧?”

“嗯。”容素素本來不太確定,是昨晚張其昀說了才確定的。

想到昨晚,她感到一陣憂慮又有一陣甜蜜。

其昀哥哥會對她那麼凶,為的還不是她嗎?雖然他不知道她就是丫頭,可是從他的反應看來,她知道至少他還是記掛著她的。

只是不曉得他到底是用何種心情掛念著她?

一個曾經疼愛過的鄰家小妹妹嗎?

她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凝神聽小巧興奮的敍述。“前陣子,武館新來了個好俊俏的小哥,他老是趴在牆頭上對咱們笑。”

“是呀。”喜兒也插嘴補充,“不知道他是瞧中了誰,為了他,大夥可都鉚起勁來裝扮自己呢。”

她搖頭笑了笑,“是嗎?可這是好事呀。”

小丫環們個個懷春,一個輕浮少年就把她們迷得暈頭轉向了。

“可是他從來也沒開口跟誰說過話。”喜兒揚起得意的笑容,“今天卻跟我說話了。”

“哼,人家問的是素素姐姐,你又有什麼好光彩的?”

她臉一紅,“但那也算是跟我說話呀!對了,素素姐姐,你認識他嗎?”

容素素搖搖頭,“我怎麼會認識武館的人呢?”

“那就怪了,因為他問我,素素是不是在這裏?”喜兒疑惑的抓抓頭,“他知道你的名字呢。”

的確很奇怪。她皺起了眉頭,不明白武館的人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思索不出結果來,她決定不理會這件事,正想去做別的事情時,突然聽見咚咚幾聲響,像是有東西打在窗戶上,她們反射性的回頭去看,卻沒看見任何怪異的景象。

這時候又聽見有人高喊著,“素素!素素!”

她們感到更加奇怪了,於是從窗邊探出頭去看,只見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牆頭上,用手圈在唇邊大喊,“素素!”

“素素姐姐,就是他、就是他!”

容素素瞪大了眼睛,從房間奔了出去,迅速來到牆下,仰著頭訝聲驚道:“孝小姐?!”朱廷兒一前一後的晃動雙腳,笑嘻嘻的問:“素素,你說我扮成這樣俊不俊?”

天呐!小姐居然扮成男人,混到武館去了?

她瞪著朱廷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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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素素,你幹嗎那種表情!你看到我不高興嗎?”

“小姐,老爺派人四處找你,夫人更是急得要死。”容素素一跺腳,“你卻這副德行跑到這兒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朱廷兒得意的嘻嘻笑,“我爹一定不會猜到我在這裏的。”

她本來是想在這附近躲一陣子,讓她爹找不到就成了,沒想到那麼巧,張家隔壁居然是武館。

她這個好武的人當然立刻交了學費、拜了師父,大剌剌的住了下來,沒事就來讓隔壁的姑娘們尖叫一下。

“小姐,你得回家去。”謝天謝地她就在這裏,柳叔也還沒起程,剛好能把小姐神鬼不知的送回去。

“不要,我既然出來了,就要轟轟烈烈的闖蕩一番,才不回去哩!再說回去要嫁人,我這輩子是不會嫁人的。”“不嫁人?!那怎麼行!”容素素又是煩惱,卻又偷偷感到安心。

她明明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是聽到小姐這麼一說,又忍不住心下竊喜。

“你幾時看過絕世高手後面跟著相公、手裏抱著小孩,還背著尿布的?”朱廷兒哼了一聲,“我跟你說,就是知道你心地好,不會扯我後腿,才來找你幫我的,免得我爹老是逼我嫁給那個木頭人。”

“木頭人?”她一愣,隨即會意,“你是說姑爺嗎?人家哪里是什麼木頭人呀!”

“還說不是!我一來就把他打聽清楚了,這個人一張臉是長得好看,卻無趣到了極點,人家姑娘家跟他拋媚眼,他當人家眼睛抽筋,人家柔弱無骨的往他身上靠,他當她是昏倒……還有呀,是男人就該上妓院風流一下,大口喝酒,到賭城大手筆豪賭,可他卻一樣都不沾,這麼窩囊沒用的丈夫,我怎麼能要!”

“小姐——”她無奈的搖搖頭,“姑爺是正人君子,哪里會做這些荒唐事。”

“我就是討厭正人君子。”朱廷兒滿不在乎的表示,“況且他蠢得要死,老是被人家騙,活在世上簡直是浪費糧食。”

“小姐!”容素素這回可真的不服氣了,“他是善良心實、宅心仁厚,沒有旁人狡猾奸詐,這是優點、是好事,怎麼能說他蠢?”

“我罵他,你幹嗎這麼生氣呀?”她大笑道:“我還以為你真沒脾氣!我爹老說你溫柔和順,叫我跟你學學,他一定不知道原來你也會發火的,哈哈。

“我看你這麼激動,難不成是瞧中了那個木頭?反正我不要,你要喜歡就拿去吧!”

“小姐,人家又不是個東西,怎麼能這樣!”

“哎呀,你真是麻煩耶!總之呢,你別管我的事,也別跟我爹通風報信。”朱廷兒惡意的恐嚇她,“我要是被逼上花轎,可就沒人護得了你了。我爹一直想討你做小妾,難道你都沒感覺呀!我說你也真有本事,我娘對於這件事居然都沒反對,要不是我攔著不許,現在恐怕我要喊你一聲二娘啦!”

聞言,容素素臉色慘白的倒退了一步。“不……這不行……”她一直覺得老爺對她很好,總是和顏悅色且噓寒問暖的,她也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親人般尊敬,就像爹爹一樣。

現在想起來,他的確有些示好的行為,她想著想著忍不住感到害怕起來。

朱廷兒看她面有懼色,於是又道:“別擔心,你現在人在奉化,我爹也拿你沒辦法。再說,我把你的賣身契也偷出來了,只要你幫我過了這一關,我就給你,怎麼樣?”

容素素心中一陣激動,“真、真的嗎?”

“當然,不過你要聽我的話才行。”她坐在牆上,可以看得很遠,只見她皺了皺鼻子,輕蔑的啐了聲,“那個木頭人來了,真討厭!我不想見到他,晚上再來找你,我再跟你說。”

朱廷兒一說完,翻身跳下了高牆。

仍處在怔愣中的容素素手撫著牆,心跳不已的想著,如果老爺對她真是那番心思,那朱家是萬萬不能回去了。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如果小姐把賣身契還她,那她就自由了。可是,老爺會不會一氣之下告到官府,說是她偷的?

朱廷兒坐在牆上,張其昀當然遠遠就看見了,他心裏不免覺得奇怪,怎麼會有個少年坐在那裏,等他走近時,赫然發現牆下站著的是容素素。

那麼剛剛那個少年是在跟她說話?

他莫名的感到了一陣醋意湧上,但還是努力維持平靜,並將心中的疑問全壓了下去。

“素素!”

他突然出聲,把容素素嚇了一跳,連忙驚惶失措的回過頭來。“啊,是少爺!”

看她一臉驚慌,他連忙道:“我又嚇到你了嗎?”

“沒、沒有,是我自己在想事情,沒聽見少爺的腳步聲。”

“素素,昨晚我對你大聲了些,希望你別介意。”他誠懇的說。

經過了一夜的思量,回想這幾天的相處情形,此刻的他非常肯定,她就是他那像消失般不見十二年的丫頭。一定是的,只是她不認他的原因是什麼?

他一定要讓她自己告訴他。

容素素一笑,“不會的,是我自己不好,我胡亂說話,也難怪少爺生氣了。”

“我沒生氣,要是生氣也不會來了。”張其昀揮揮手表示不在意,遂又說出自己來找她的目的。“我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少爺請別客氣,只要我辦得到的,我一定不會推辭。”

“其實我知道你也有事要忙,實在不應該麻煩你。”他注視著她清亮的眼睛,柔聲道:“可是我又希望你能到醫館幫我。”

“我?”她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能幫什麼忙呢?”

“我看你幫趙福換藥的手法很利落,記得那天我幫他固定斷骨的時候,也是你適時把合用的木板拿來。素素,你是不是有念過這方面的書?”

她勉強一笑,“我大字不識一個,哪里念過什麼書?那不過是碰巧做對的。”

不識字?那為什麼看得懂吳兄拿來的藥單,知道那些是名貴的藥材?

她在說謊。好,她越是說謊就只會越讓自己露出馬腳而已。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你這麼聰明伶俐一定一學就會。”他有點咄咄逼人,不由她拒絕。

“可是我得要……”

他不讓她有機會把話講完,“其他的事,我可以交代別人去做。”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現在就跟我到醫館去吧。”

“少爺!”她被他拉著走,只能急道:“不行呐!真的不行呐!”

不,她不能讓自己靠他太近呀,她壓抑自己的感情已經夠辛苦了,不能再跟他朝夕相處,她已經不是他的丫頭,她早就配不上他了。

他拉著她出去,看見這景象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嘖嘖稱奇。

在張家的下人心中,少爺就跟和尚轉世沒兩樣,除了十多年前隔壁的小丫頭之外,從來沒看過他跟哪個女人多說過一句話。

拉著姑娘家的手這種事更是前所未見,於是大夥忍不住猜測那個溫柔又美貌的素素姑娘,是不是把他家少爺給迷倒了?

當這些傳言達到張舊學耳裏時,他非常的不高興。

走了一個丫頭,又來一個丫環!

其昀應該多花時間準備會試,而不是跟一個別人家的丫環廝混!

“哎唷!好痛啊!”

常祿大吼大叫,滿臉淤青的他正坐在榮生醫館的診療房,赤裸著上半身,褲管高高卷起,露在外面的肌膚都是紅紫色的條痕,看起來像是被人用棍棒狠狠的打了一頓。

“天殺的王八蛋,下手那麼重!”

張其昀正在用藥酒幫他揉散淤紫,一聽他這麼說便停下了手。

“使力輕了,藥效會透不開的,你忍著點吧。”

“不是說你啦!”他咬牙切齒的呻了聲,“是說那個娘娘腔的臭小子。”

一聽到娘娘腔,蹲在泥爐旁扇火煎藥的容素素忍不住一笑。

以前,她不知道為了這三個字,踹過常祿多少次,雖然總是被他拉辮子或是推倒,可是她還是會因替其昀哥哥報了仇而洋洋得意。

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常祿倒成了其昀哥哥的好兄弟,說起來她是有些吃味的,可是又覺得感激。

至少其昀哥哥沒有再受他欺負。

反倒是常祿,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被打得渾身是傷,這就叫做現世報。

張其昀笑道!澳惚鷚徽趴誥褪鍬釗耍衷諞膊換岜淮虺燒庋!?

“胡說八道!我是先被他打成這樣,這才開口罵人的。”常祿大聲反駁,替自己申冤,“我就說,長得越俊的男人越不是玩意兒!開個玩笑而已,不好笑就別笑,犯得著打人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也會有人敢打你!”他真的感到太好奇了,誰不知道常祿在張家集是橫著走路的,一向只有別人吃他虧的份。

常祿忿忿的敍述著,原來他今天閑著沒事,跑到武館去探看師父、師弟,自然是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大家搶著拍他馬屁,說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已經到了他們難以達到的境界……正當他被捧得飄飄然,心情被奉承得爽得不得了時,有個不識相的臭小子,居然不怕死的調侃他吃飯的功夫是不錯,拳腳比起他可就差得遠了。

當下,他氣急敗壞的,立刻反唇相譏,說他看起來像娘兒們似的,說不定褲子脫下更是個娘兒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捧了一頓,他常祿不是打不過他,而是他奶奶的莫名且一妙,這一拳打出去,每每要碰到他的臉之時,就會自己縮回來,腳踢出去,要碰到他身子之前又會自己放下來。

搞得他以為自己見鬼了。

“天殺的,你說說,居然會有這種事!我是不是生病了?”他一臉的不明所以。“向來我打誰都很順,怎麼就是碰不了那個叫朱廷的臭小子,真是見鬼!”

當時,他一火,便把旁邊看熱鬧的人都給揍了一頓,所以現在還有一堆傷兵殘將在外面排隊,等著治傷。

容素素正倒了藥捧到他身旁邊來,聽他說完前因後果,忍不住噗哧一笑。

朱廷?!那不就是小姐嗎?看來常祿這個惡人在小姐面前吃了大虧。

“笑什麼!”常祿看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忍不住罵道:“死丫頭,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老子傷成這樣你還笑得出來!”

“嘿,別罵素素。”張其昀阻止他的惡言惡語。“人家幫你煎藥,你該謝謝她才對。”

“我可不敢當,我是死丫頭,不敢讓活大爺跟我道謝。”語畢,她重重的將藥碗往桌上一放,剛煎好的藥汁踐了出來,燙到他赤裸的手臂。

“哇——最毒婦人心!”常祿忍不住大叫道,“你要燙死我呀!”

“是燙了,可還沒死。”她沉著一張粉臉,肚子裏卻忍不住好笑。“常大爺想死,倒也容易得很,別喝這碗藥,把這些藥洗都喝了,就算不死也難。”

“喂!我跟你有仇呀,死呀死的咒我!呸呸呸,觸我黴頭。”

“常大爺剛剛說我是死丫頭,如果我不把死呀死的掛在嘴上,那就不是死丫頭啦!”

“你你你……”常祿怒斥道,“其昀,你把這凶丫頭帶來醫館幹嗎?是想氣死病人,幫隔壁的棺材鋪拉生意嗎?”

“素素不凶。”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她很溫柔,幫了我很多忙。”

看了一個早上的病人,其中有老有少,她都很有耐心,對病人也很好,沒有一個人不誇她的,不過她也給了幾個老病號難看,據她說,那都是來佔便宜的壞蛋。

“還說不凶!明明是個惡婆娘、死丫頭!”常祿罵了幾句,順手打了張其昀後腦一掌,“都是你不好,那些個千嬌百媚、柔情似水的姑娘家自願來幫忙你不要,偏偏要這個凶丫頭,真是作孽。”

“你幹嗎打我家少爺?!”容素素站在他身後,一看到他動手,忍不住怒火中燒,毫不考慮的從桌上拿起裝藥洗的瓷瓶往他頭上砸。

“哎唷!”他殺豬似的鬼叫起來,伸手往頭上一摸,只覺得濕淋淋的一片,“我的頭給她打破啦!死了、死了,我死定了,腦漿都流出來啦!”

他越吼越害伯,想到自己頭破血流,死狀何等淒慘,忍不住兩眼一翻,把自己給嚇昏過去。

“素素!”張其昀連忙伸手扶住常祿粗壯的身子,讓他倒在椅子上,以免他摔得鼻青臉腫。“你怎麼……怎麼打人呢?”

“我、我……”她看他昏了,也以為是自己出手太重,連忙向前探看傷勢。“我看他打你,所以……他不要緊吧?”

“他跟我一向是這樣的,也沒打痛過我,你別擔心了。”他看她一臉懊悔,於是出聲安慰她,“沒事了,常祿嗓門大可是膽子小,你沒傷到他,不過下次別這麼衝動了。”

“嗯。”她有點羞愧的點點頭,她就是見不得人家欺負他嘛!

“常祿、常祿!”他推推他的肩頭,拍拍他的臉,“醒醒、快醒醒!”

“我死啦!”常祿虛弱的說,一睜開眼又看見容素素,嚇了一跳。“這惡婆娘怎麼會在這?難道我是下地府而不是上西天嗎?”

“你才是惡婆娘,傻瓜,你沒死啦!”她沒好氣的說,“那不是血,你的頭也沒破,只是藥洗而已。”

常祿一聽,也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了,但這種丟臉的事萬萬不能承認,於是哼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故意嚇嚇你們的,這一點小傷算什麼!”

容素素走近他,想幫他揉揉頭上的包,誰知道他卻大叫一聲,跳到椅子上擺出攻擊的姿勢。“你想幹嗎?想暗算我,沒那麼容易!你離我這一點,雖然我是不打女人的,不過你例外。”

“是呀,你不打女人,只欺負小孩上她看他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於是退了幾步,“少爺,你的朋友怕我怕得厲害,我怕他又給我嚇昏了,我還是先出去好了。”

“好。”張其昀點點頭,“請外面的人再稍候一下,我處理好常祿就行了。”

“我知道。”於是她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常祿跳下椅子坐好,“其昀,你想讓醫館倒店啊!讓這母老虎來幹嗎?我早上聽人家說,你的醫館昨天來了個姑娘,口舌鋒利、強悍得很,趕跑了許多老病號,我還在想一定是她。”

哼,她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副好脾氣的羞怯姑娘模樣,沒想到出手這麼狠。

這麼想起來,他不禁要懷疑,那天在張家向他扔石頭的嫌疑犯也是她,誰叫他後來看見她和張其昀並肩離開,那不就表示她當時也在附近?!“素素說那些人是在騙我的,她那麼做是為我好。”

明明張家集是個大城鎮,傳話的速度卻如此神速,難怪今天的病人明顯少了。

可能那些老愛騙他的人一聽到這件事,就不敢來了。

“素素?!叫得那麼親熱的。”常祿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我看你是被騙了沒錯,被那個凶丫頭騙啦,我說她的溫柔是裝的,對我凶巴巴的模樣才是真面目。”像是怕被容素素聽到似的,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其昀,你要小心,有的女人呀,在男人面前很會假裝。”

他表現得自己好像經驗老道,一副閱人無數、知之甚深的蹊樣。

“尤其你呢,又是塊上等的肥肉,當心呐。”

“她是丫頭。”張其昀微笑著,用非常從容的態度表示。

沒意會過來的常祿仍一個勁的點頭,“是呀,就是丫頭才可怕,你是少爺嘛,要是把你弄到手了,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她心機真重、好可怕呀!”

他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我說她是丫頭,我的丫頭。”

“現在還不是你的丫頭,等你妻子嫁過來就是了,不過這丫頭這麼強悍,以後一定跟你妻子爭寵,鬧得你家雞犬不寧,所以我說啊還是別娶妻的好。”

常祿講來講去就是在強調兄弟的重要,妻子可有可無,最好還是沒有比較好。

“常祿,我說她是我的丫頭,那個你老愛拉她辮子、想要叫她哭給你看的丫頭。”

他安靜了片刻,像是在確定某件事實般,隔了會,才伸手搔了搔頭。“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呢。”

他就說嘛,沒事怎麼會有人想攻擊他這種有鬍子的翩翩少年呢?

但如果是那個凶巴巴、把其昀當珍貴寶物一樣保護的丫頭容素素的話,那就不令人意外了。

“不是有點像,是貨真價實的丫頭。”

“長得不怎麼像,不過那種死個性倒是沒變。”常祿替他感到高興的一笑,“你這算不算是媳婦熬成婆呀?”

“胡說八道。”他笑駡著,“不過倒是有一個難處。”

“是呀,是有個大大的難處。你就要成親了,她才冒出來,這可麻煩了。”誰是妻?誰是妾?這下可傷腦筋了。哎呀不行不行,他就是不要好兄弟娶妻,卻一次冒出兩個來,那他娶妻之後,就忙得沒時間理他這個兄弟了。

“不是的。”張其昀心情大好,也就少瞪了他一眼。“我說的難處是她不肯認我,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

“那有什麼奇怪的?”他聳聳肩,“這麼多年了,說不定她早就忘光光啦!”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她絕對不會忘了我的。”他有些惱怒的反駁,完全拒絕承認這種可能。

看他臉色大變,常祿連忙又說:“好啦、好啦,她沒忘,她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除了容素素忘了之外,他實在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她沒有忘,她待我的態度跟以前一樣,可我就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她就是丫頭?”

他突然大叫一聲,“哈!我知道了啦!女人都是這樣的,故作神秘,她八成在等你去認她啦!都十二年了,如果你能一眼就把她認出來,她一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

“不……”張其昀緩緩的搖了搖頭,“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總覺得要是不小心,會把她嚇跑。”

“既然她不主動跟我承認,一定是不想我認出來,常祿,當年張家集四大人家,你還記得嗎?”

“不就是張、容、朱、常四家嘛!”他可是很以常家為四大人家之一而自豪,雖然是敬陪末座,不過也是很光榮的了。“不過除了咱們兩家還在這之外,其他的都搬啦。”

張其昀點點頭,“是呀,那丫頭怎麼會淪為別人的奴僕?”

“大概是她爹把錢都敗光了,不得已就賣了女兒嘍。”他一拍大腿,“哎呀,我知道了,她這小名取得不好,從小被丫頭丫頭的叫,長大了果然當丫環,沒有小姐命。”

“容叔叔不可能賣女兒的,這其中一定有緣故,而這或許就是丫頭不肯、或是不敢認我的關鍵所在。”他苦笑了一下,“她似乎很怕我認出她來,老是把自己貶得很低,說自己生來就是丫環的命。”

“你想那麼多幹嗎?”常祿樂觀的拍了拍他的肩,“說不定她今天不想說,明天她就說啦!放心吧,她個性要是跟以前一樣,也藏不了多久的。”才一說完,又突然靈光一現,他叫了一聲。“我有辦法了!我真是天才,還是前無來者,後無古人,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的天才!”

“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張其昀習慣性的糾正他。

對常祿而言,用錯成語說錯典故是家常 便飯,一點都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沒錯、沒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才。”

“好,你怎麼說怎麼是,你剛剛說有什麼好辦法?”

“我說我有個讓她自己招認的絕妙方法。”他洋洋得意的說,“簡直就是一鳴驚人、人人過江、江郎才勁江河滔滔、驚濤駭浪、浪子回頭、頭上長瘡……”他越說越不知所云,聽得張其昀笑到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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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5: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站在竹門外,容素素顯得有些緊張,她還記得張伯伯那雙嚴厲的眼睛。

這些年來,他還是在府裏的竹屋裏,免費教張家集的孩童讀書,她聽見學堂裏琅琅的讀書聲,覺得有些懷念。

不知道張伯伯特地派人到醫館叫她過來是為了什麼?

她想其昀哥哥正在忙,那麼多人在外面排隊等著看診,她也就沒跟他說了。

心裏有些忐忑的跟著傳話的人回到府裏,她站在外面等候,讓他去通報。

雖然深呼吸了好幾次,她仍是感到緊張。

門打了開來,張奮學跨出門檻,掃了容素素一眼,心理想道,好標致的一個姑娘,難怪其昀要為她神魂顛倒。他其實也只是聽下人這麼形容,但他剛剛叫人去找她來時,居然還是在醫館找到她的。

那表示其昀連上醫館都帶著她,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奴婢素素給親家老爺請安。”容素素雖然緊張,但還是有禮的跟他請了個安。

“嗯,你叫素素?”他點了點頭,“是朱小姐的陪嫁丫環是嗎?”

“不是的。”她連忙解釋,“我平常服侍的是夫人,只是先來打點小姐的新房而已。”

“嗯,我想也是。”他嚴厲的看著她,“那你該很清楚自己是來幹嗎的,為何卻成天跟著少爺?”他說到後來語氣已經變得嚴厲,並充滿了責備的意味。“張家是講規矩的地方,我不允許下人太過放肆,你雖然不是我府裏的丫環,可既然來了我家也得守我的規矩,不許銀少爺或是其他下人勾勾搭搭的。”

長得有些姿色的丫環,就是有這些麻煩。

“我不明白親家老爺的意思。”她臉色一變,隨即意會,“你是說我……說我……”天呐,她說不下去了。

張伯伯怎麼還是這麼樣的不講理?什麼都不問清楚就一古腦的把罪名往人家身上安?

她什麼時候不守規矩了?又什麼時候跟人家勾勾搭搭的了?

“我只是先點醒你,免得你白費心機。”張奮學有些刻薄的警告,“我是絕對不允許有個丫環媳婦,就算是沒名分的妾也一樣。

“要知道我張家是書香世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女子都可以進我家門的。”

“親家老爺!”容素素忍受不住的憤然說道:“我什麼都沒做,你為何要這樣說我!”

“你只是還來不及做,而不是不想做,正可謂伺隙而動、其心可誅,我這會把醜話說在前頭,搶先說破了你的圖謀,所以你才惱羞成怒。”

“哼,好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君子。”她冷然道,“還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原來這年頭的君子都是以小人之心來看待別人。”

“你好大的膽子!”張奮學被她當面頂撞,忍不住氣得發抖。“竟然這樣對我說話?!”

“你讀過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不是嗎?你拿什麼話對我,就應該知道我會回你什麼話。

“親家老爺,枉費你讀了那麼多聖賢書,說自己是文人君子,根本都是大放狗屁,難怪你教不出個像樣的學生來。”

“你你你……你敢教訓我!”真是反了,一個低下卑微的丫環,居然也敢教訓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夫子?!

“教訓你又怎麼樣?”容素素一火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了,想到自己小時候居然會怕這個人,就忍不住覺得可笑。

“你連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這點修養都沒有,還敢以君子自居?哼,好笑!”

“你你你……”他氣得頭疼,只能指著她直發抖,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親家老爺,冒犯了,請別見怪。我還有事要忙,告退了。”

看著她態度高傲的轉身離開,張奮學氣到差點吐血,哪還有心思進去上課?

他氣呼呼的直往自己的書房走去,路上遇見了一個丫環,一看見他就恭敬的說:“老爺,夫人要我來請你過去一趟。”

“要幹啥!”他氣急敗壞的吼著,凶得很,把丫環嚇了一大跳。

“呃……”她有點害怕的回答,“夫人說請了如意居的廚子來煮了一桌的好菜,想請老爺過去一道品嘗。”

“不吃不吃!”他大袖一揮,“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

隨後,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生悶氣,丫環連忙跑去跟劉善柔回報,“夫人、夫人!不得了,老爺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把自己關在書房砸東西呢。”

“發脾氣?是為了哪樁事啊?”相公好久不曾動過怒了,就連兒子不肯參加會試都沒讓他大動肝火到砸東西的地步,這會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呀,老爺的樣子怪嚇人的,我哪里敢問?”丫環心有餘悸的回答。

“好吧,我去瞧瞧,請高主廚晚點上菜吧。”她特地把高主廚請了回來,做一桌子的宴席,想讓相公嘗嘗,看看這樣的手藝、菜色他滿不滿意,如果沒問題的話,那兒子的婚宴就交給高玉廚打理了。

畢竟她只有一個兒子,成婚這種大事,可馬虎不得的。

雖然她滿腦子都是籌備婚禮的事,不過丈夫大發脾氣也不能不管,所以她蓮步輕移的到了書房。

才一推開門,她就看見四散一地的書,屋裏像被大風刮過似的。

張奮學手中正抓著一本書拼命的翻著,嘴裏還念念有詞,“也沒有!到底在哪里?”

“相公,你是怎麼啦?”

他抬起頭來,看著雖然有時會跟他唱反調,但一向瞭解他、尊敬他也支持他的妻子,忍不住心中生起一股委屈。

“剛剛!我……”

她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當真是氣得厲害,再看他那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忍不住感到好笑,“你慢慢說,先別氣。”

到底是發生何事可以讓她相公火成這樣,還一副受到委屈的樣子?

“剛剛一個丫環教訓我!她好大的膽子,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劉善柔一聽,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哈哈,是誰那麼大的勇氣,敢來輕捋虎鬚的?”

府裏的下人不是都怕這個不苟言笑的老爺怕得要命嗎?

“夫人,你還笑得出來,這丫環太沒規矩了,要是她是我們府裏的,早就請出家法來伺候她了。”

他忿忿的說,“居然敢引經據典教訓我,簡直是在關公面前要大刀,不知死活。”

“是呀,她這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相信相公滿腹經綸,一定三言兩語就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她笑盈盈的安撫著,卻猜想到事實可能剛好相反,相公一定是說不過人家,這才大發脾氣,賭氣窩到書房來翻書,準備一雪前恥。

有趣、有趣,這麼有趣的事,她沒親眼瞧見,真是太可惜了。

張舊學臉上一紅,訥訥的說:“那、那是當然的,我已經教訓過她了,小小的丫環也配跟我說大道理嗎?”

“相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丫環以下犯上,是該好好的教訓才是,不能那麼輕易放過。你跟我說是哪一個,我替你出氣去。”劉善柔非常溫柔的說著,像在哄小孩似的。

她很清楚丈夫的脾氣,他一定覺得這件事是奇恥大辱,絕對不會肯說出是敗在誰嘴下。

所以她只能用哄騙的方式,讓他以為自己是受到支持的,才可能會把敵人的名字給供出來。

其實她倒是想會會那個勇敢的丫環,她家老爺呀,有時候真是迂腐得過分,連她也受不了。

有人能挫挫他的銳氣,也算是好事一件。

“這件事不用夫人插手。”張舊學跟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哪會不知道她心裏打什麼主意。“我要是讓你知道了,那丫環肯定是從此多了你這靠山而更加囂張,我不說。”

她盈盈一笑,正想再哄哄他時,突然想到一件事,便神秘的一笑。“你不說,難道我就不會知道了嗎?”

他剛剛吼著些什麼來著?這丫暑太沒規矩,要是她是我們府裏的,早就請出家法來伺候了。

不是張家的丫環,卻能在張家的地盤把他氣得七竅生煙?那除了朱家派過來的丫環之外,還能有誰?

張奮學得意的道:“你慢慢去查吧,就算查到了,我諒那丫環也沒那個膽子承認,哼!”

劉善柔只是笑笑的說:“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要是我知道是誰,就算我贏,要是我猜錯了,就是你贏。”

“你贏了又如何?我輸了又如何?”

“我要是贏了,其昀就得跟我做生意,接手家業,要是你贏了,就讓他去考狀元吧。”

張舊學大聲的斥道:“這種事豈能兒戲?夫人你也太過荒唐了,昀兒的前途無限,怎麼能讓他跟你做生意去?”“你不讓他跟我做生意,他對考狀元還不是一樣沒興趣。”

“我和他已約法三章,若今年他要是再考不上醫官院,就得去參加會試。”他吼道:“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只是……”她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你居然會答應這種條件,仿佛很篤定他一定會考不上的樣子。”

他有些心虛,所以聲音就更大了起來,“胡說八道,我哪會知道!我只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己想清楚,他根本就不適合當大夫。”

“是呀。”她笑嘻嘻的接口,“他適合當商人嘛!”

下午受了張奮學的一頓氣,容素素火得不得了,連醫館也不過去了,借著整理新房來平靜自己的情緒。

其實張伯伯說的也沒錯,她確實是其心可誅,畢竟她偷偷想了幾萬次,想當其昀哥哥的新娘。

只是她沒有那個勇氣,把這個念頭光明正大的抓出來想而已。

她雖然氣他把她侮辱得夠本,可是也清楚的明白自己和張其昀是雲泥之別。

氣惱之後,更多的是沮喪,但她不讓自己再多想,只是拼命的工作,一直到天色都暗了下來,吃過晚飯之後,她想到和朱廷兒的約會,於是來到牆下等候。

等了好一會朱廷兒才爬牆過來,一看到她便笑嘻嘻的說了一串話。

“你沒有聽清楚嗎?我可以再說一遍。”她笑眯眯的又說:“怎麼樣,需要嗎?”

容素素搖搖頭,“不用,我只是有點驚訝而已。”

“有什麼好驚訝的?早上不就跟你說了,我壓根不要這個相公。”她說得斬釘截鐵的,“我知道你聰明伶俐,一定有辦法讓他不娶我,然後我爹又不能逼我嫁的方法,總之我要兩全其美的法子就對了。”

容素素苦笑著說:“小姐,你別為難我了,我哪會有什麼辦法啊?”

如果有的話,她還需要為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傷心、難過嗎?

“我不管,反正你要賣身契我一定給你,可是得在張其昀那個蠢蛋的婚宴上,而且新娘子不能是我。就這樣,沒得商量了。”

容素素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小姐,他不是蠢蛋。”

“還有呀,你不能讓我爹娘他們知道我在這,除非你想當我二娘,你就儘管通知他們好了。”

“哎呀,小姐,你別嚇我了。”別這樣威脅她,她不說就是了。

“好丫頭。”朱廷兒伸手摸了她的下巴一把,“你真乖,這裏好玩得要命,我可真是捨不得走了。”

尤其是早上那頭黑猩猩,真是好玩又好笑,她還沒遇過這種怪人。

明明氣得快死掉,也一副要把她打死的模樣,可是說也奇怪,他的拳腳就是碰不到她身上來,真的是奇怪得緊呀。

難得遇到這種有趣的事,所以她打算在張家集多玩一會,再說這件婚事她一定要破壞掉,她可沒打算永遠不回家。

“小姐……”看她利落的攀上了牆頭,容素素忍不住開口,“我、我也想過去武館看看,可以嗎?”

畢竟是自己以前的故居,她好想回去看看,可是平時人家哪會讓她隨便走進去亂晃呢?

“咦,你也想學武嗎?”看不出來她這麼嬌嬌弱弱的也會有學武之心。

“沒有。”她搖頭回答,“我只是想不驚動別人,過去看看而已。”

“那有什麼問題!”朱廷兒伸手一指,“你踩在那塊石頭上,我拉你上來。”

“嗯。”她依言而行,伸手和她相握。

她輕輕一提,就將容素素提了上來,於是笑道:“你真輕,活像沒骨頭似的。”

她臉一紅,“小姐,你別開我玩笑了。”

朱廷兒嘻嘻一笑,摟住了她的腰,帶著她往下跳。

“哈!”常祿拍了一下手,幸災樂禍的說:“謎底揭開,人家不肯認你是因為有了新歡啦!這下我們可說是同仇敵愾了。”

既然有了共同的敵人,那哥倆的感情一定會更加好的啦,真是妙極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張其昀皺著眉頭,和他一起從屋角轉了出來。

他只看見素素跟早上那個他也見到的少年說話,只看見他輕浮的摸她下巴,親昵的摟著她的腰。

就這樣而已,根本不能代表什麼的。

根本不算什麼……他雖然努力的說服自己,可是卻壓抑不住心中那股酸溜溜的感覺。

“一定是這樣的啦!那臭小子打得我全身是傷,又膽敢跟你搶丫頭,真是罪該萬死。”常祿看了他一眼,就不相信他真的不受影響。

“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找人堵他。”不過得等他傷好了再說。

張其昀一直不說話,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一下惱怒、一下嫉妒、一下又失落。

“我說丫頭也太無情了,一聲不響就溜掉,讓你滿鄉滿城的去找,結果原來是趕著跑回來幽會。”他同情萬分的說,“所以我說女人靠不住,你千萬別娶妻,我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娶了娘子後不但會疏遠兄弟,而且還會被戴綠帽子。

“常祿,你要不要閉嘴?事實絕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絕對不會是!”

他怎麼能夠接受她之所以絕口不提過去的原因是……是天殺的喜歡了別人?他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你嘴裏雖然說不是,可是心裏卻信了十成十。你就接受事實,好好的祝福她吧。”常祿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伸手攬著他的肩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請你去春花樓喝酒。”

而張其昀竟想也不想就說:“好,我跟你去。”

現在想想,常祿之前提議的辦法也並非不可行,他下午幹嗎拒絕得那麼快?

如果丫頭還關心他、還在乎他的話,就一定會有所表示的。

可惡,那個天殺的、該死的輕浮少年是打哪來的?為何丫頭對他那些親昵的舉動毫不拒絕?

難道就像常祿說的那樣,真的不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太好,表現得越壞她才會越愛?

這是什麼鬼邏輯?什麼鬼道理?他怎麼能接受常祿“女人都犯賤”的說法?

就是因為太過愛惜,所以才要呵護的,不是嗎?

“哇!”他這麼乾脆,反而把常祿嚇一跳。“真的假的,你居然會說好?”

“不行嗎?我答應要去,很奇怪嗎?”

就照常祿說的,他要變成一個壞蛋、壞胚子,以素素愛護他的程度,一定不會不管他。

就算她對他只有兄妹之情,他也要把它變成男女之愛,他什麼都不管了,他要他的丫頭回到他身邊。

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我早就說這主意不錯,你還說我無聊,現在後悔了吧!”常祿忍不住洋洋得意,覺得自己非常有先見之明。

“是,我後悔了。走吧,先知。”張其昀反而催促起他,“不過先說好,只是做做樣子,你別瞎攪和。”

“你現在當然這麼說啦,只怕到時候你欲罷不能,什麼吃、喝、嫖、賭樣樣皆精。”

連張其昀都說他是先知了,所以他說的話一定都對,而且絕對錯不了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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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小姐,不好啦!我還是不去了。”

抬頭看著那兩串紅燈籠,還有那些站在大門階梯邊袒胸露臂、搔首弄姿的女子,容素素怎麼樣都覺得彆扭。

“啐,喊我朱公子!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是女的呀?”朱廷兒啐了聲,“不過是家妓院,你怕什麼,怕人家把你生吞下肚嗎?”

“那朱公子自己去就好啦,幹嗎還要我作陪?”她就知道小姐把她扮成男裝沒安好心眼。

果然,把她拉到妓院來了。

“我要是一個人敢進去的話,何必要你幫忙壯膽?”怎麼說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雖然一直想來妓院開開眼界,可是真要她一個人來實在也沒那個膽。

看著容素素在武館裏穿梭,熟悉得像在走自家廚房,她嫌著無聊,乾脆把她抓到房裏扮成男的,一起到妓院來尋樂子。

可惜素素生得太過秀氣,扮起男人不怎麼像,還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真是沒用到了極點。

“朱公子,你找錯人壯膽了啦,我比你還怕。”武館裏那麼多貨真價實的男人,小姐隨便找個人都好,幹嗎一定要她呀?

“不用怕,兩個人在一起就啥都不怕了。”

很多事情一個人時都不敢做,可是一旦有人做伴,那可就不同了。

她拉住容素素的手說:“快快快,免得姑娘們都給人家搶去了,咱們就白來了。”

“朱公子!”她苦著一張臉,“我真的不行啦!”

女人上妓院尋花問柳,這太荒唐了吧!

“容公子,你就別客氣啦,今兒個算我請客。”朱廷兒哈哈大笑,拉著跌跌撞撞的容素素,大搖大擺的上妓院尋歡作樂了。

“哎唷,公子呀!”

一個高八度的聲音在容素素的耳邊響起,伴隨著的是一陣濃郁得令人頭昏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接著一團紅影撲了過來,她懷裏已經多了一攤爛泥……不對,是多了一個人,差點沒把她給撞倒。

“你好久沒來了,人家好想你喔!”

“你別開玩笑啦!”她七手八腳的把她推開,連忙躲到朱廷兒後面。

她才第一次上門,好久沒來這四個字從何說起呀?

“へ,這位阿姨今年貴庚了?”朱廷兒笑著調侃,“孩子生過幾個啦?”這種貨色也敢出來賣?

“公子真是愛說笑,人家今年才剛滿十六,哪里生過孩子來著?”

“是你在說笑吧!你看起來比我娘還老,我看了就倒胃口,讓開讓開,別擋著大爺我進去花錢。”

那花娘一跺腳,一副不依的神態。“你欺負人家,好討厭喔。”

反正她的任務就是拉客,既然這兩個俊俏小生本來就是要進來花錢的,她當然不會阻攔,只是意思意思的撒個嬌而已。

“公子。”容素素低聲說道,“真的要進去呀?這裏的女人看到人就撲上來,好、好不要臉埃”

“她抱過來,你不會抱回去嗎?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不敢的?咱們就來比比誰會抱,抱輸的是龜孫子。”朱廷兒豪氣萬千的撂話,還真以為自己是堂堂男子漢。

她們穿過種滿了各式香花的院子,人都還沒踏進大廳,就聽見絲竹之聲、喧嘩的猜拳和鶯鶯燕燕嬌嗔的討好聲。

朱廷兒興奮的抓著容素素就跑上階梯,進入了大廳。

只見四處都點著巨燭,將大廳照耀得有如白晝般的明亮,廳裏有醉醺醺的酒客,有衣著暴露的花娘,還有穿梭著上酒、上菜的下人。

總之裏面是熱鬧到了極點,生意也相當的好,似乎沒有她們可以落坐的地方了。

容素素高興的找到藉口可以離開,“公子客滿了,咱們走吧!”

一旁的花娘早看到衣飾華麗、長相俊俏的她們,一個大步的圍了上來,“兩位小公子別忙著走!我們樓上的雅閣可還空著呢。”

“那就最好啦!”朱廷兒將一錠銀子往空中一拋,那花娘笑嘻嘻的接住,“公子真是大方,我今晚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來伺候你。”

“不用,你帶我們上去就好,你這副首容會害我少吃好幾碗飯。”她搖搖頭,“真是怪了,這裏的妓女怎麼一個比一個還醜?”

那花娘聽她這麼一說有些不高興,但有錢的是老大,她當然不能翻臉,只好陪笑,“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們這裏今晚這兒來了貴客,一些紅牌姐妹們都叫人給包了下來。”

她朝上面的閣樓一指,只見一間關著門的華房傳來一陣嬉鬧之聲,紙窗上映出幢幢人影,看得出來裏面非常的熱鬧。

“貴客?我們也是貴客呀!”朱廷兒不高興的跟在她後面上樓,一邊跟容素素說道:“咱們難得上妓院來玩,要是第一次就嫖到老母豬,那多觸黴頭呀!一定得找幾個國色天香的紅牌花魁來作陪,那才有面子。”

容素素臉一紅,“朱公子,你講話太放肆了!”女孩子家說嫖,好難聽呀!

“不如你去換了女裝來陪我。”她笑眯眯的提議,“一個素素,可抵得過十個妓女。”

“小姐!”她語氣裏有些不高興,“你不要鬧了啦,否則我可要回去了。”

說完,她真的回身就要走,朱廷兒連忙笑著把她拉回來。

“好啦,鬧著玩的,你別當真呀。”

她們一邊說話的同時,領路的花娘已經打開了雅閣的房門,含笑問:“不知道兩位小公子要什麼樣等級的酒菜?”

“當然是最好的,這還需要問嗎?快點把紅牌花魁通通找來最重要。”朱廷兒忙著催促她趕緊找姑娘來作陪,“酒菜倒是不急。”

容素素環視著雅閣的擺設,雖然裝飾華麗,但總令人感覺有些俗氣,到處都是刺眼的紅,讓她覺得眼睛很吃力。

“坐下來啦!站著多辛苦?”朱廷兒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順手斟了杯茶給她,“容公子請用茶。”

容素素看她那副怪裏怪氣的模樣,直發笑,“那怎麼好意思,讓朱公子給我斟茶?”

“有什麼好客氣的?”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的扮起酒容,不一會酒菜很快就送來了。

兩個人都吃了一些,朱廷兒不住的抱怨,“這群人搞什麼鬼?這麼慢!”

“不來就算了,反正咱們來過了,也算開了眼界,這樣就夠了吧?”

“那怎麼行!嫖妓就要嫖了才算,咱們可還沒嫖到。”她用力的拍拍桌子,大叫幾聲,“小二、小二!店小二!”她喊一會兒,才慢吞吞的來了一個矮小的男人。“公子,我們這裏不是客棧,沒有店小二啦!”

容素素噗哧一笑。“不好意思,我們第一次來,很多規矩還不懂,請別見怪。”

那人看了她一眼,連忙說:“不要緊、不要緊。”這麼有禮貌又標致得像個漂亮姑娘的客人倒是少見呀。

“不叫店小二要叫啥?”朱廷兒好奇的問。

“叫伴當呀!”那人回答,“這是窯子裏的規矩。”

她揮揮手,不耐煩的說:“真麻煩!喂,這妓女怎麼一個都沒來?我們等很久啦。”

“公子……”那伴當有些尷尬的糾正,“要叫姑娘,說妓女……這個、這個不大好聽啦!”

行有行規嘛!這稱呼不能弄錯的。

她眼睛一瞪,“你們這怎麼這麼麻煩呀!那就快幫我把姑娘都叫來啊!”

“馬上來。”

“素素,沒想到嫖妓還挺有學問的,這叫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當初還不來呢,瞧這會兒長了見識了吧?”

“嗯。”容素素點頭,“不過這種見識倒也不值得提出來說。”

她們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進來四位穿著紅紅綠綠的姑娘,不是老就是醜,不是壯得像牛就是壞得像猴子似的。

這群女人一進門,看見兩個生嫩嫩的俊俏小夥子,立刻發動了攻擊,纏得兩人差點沒法呼吸,東閃西躲的逃命。

好不容易從八爪章魚底下逃出生天,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跳上太師椅避難。

只見四個女人虎視眈眈的包圍過來,朱廷兒大叫一聲,“站住!我們是來嫖妓的,不是被嫖的。”

容素素在一旁拼命的點頭,“四位千萬、千萬不要弄錯了。”

她們看她的樣子好恐怖喔,好像餓了很久,突然看到新鮮的包子似的,只差沒朝她流口水。

一個暴牙的花娘笑道:“那有啥分別?今天能遇上兩位公子,真是我豔紅三生修來的福氣。”

說完,她又抱了上來,朱廷兒一腳把她踹開,一旁容素素卻已經被個鬥雞眼的姑娘抱住了腳,她忍不住急道:“快放開我呀!”

她微一掙扎,踢中了她的臉,那花娘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公子,你把人家弄痛了啦!”

她的聲音粗得很,活像一隻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雞。

“真是對不住,你不要緊吧?”踢到人家,她很是不好意思,連忙道歉,可也沒那個膽子下去扶她。

那花娘大拋媚眼,噴著嬌滴滴的聲音說著,“你親我幾下我就好了。”

“喂!”朱廷兒怒道:“姑娘都死去哪啦!只剩你們四隻女鬼嗎?”

“怎麼這麼說嘛!人家只是年紀大了點,模樣可不差。”看上去最老的妓女嬌聲抗議著。

“大了一點?我看你比我祖母還老,才大一點而已?說謊會遭天打雷劈的,老婆婆!”

只能說容素素和朱廷兒今兒個倒黴,妓院大容滿,稍微還能看的都在別人懷裏了,老鴨打發來的都是臨時湊的。

這些老的、醜的姑娘幾百年沒接客了,都被分去廚房做工,心裏雖老大不願意,可沒客人要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想到今天時來運轉,居然有生意上門,而且還是兩個俊俏的小生,害得她們心癢難耐,有志一同的想扒光他們的衣服,來個霸王硬上弓。

朱廷兒這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否則怎麼這四個妓女她奈何不了啊?

“你做什麼?!”容素素尖叫一聲,她的靴子差點被那個鬥雞眼妓女扯掉,害她差點跌得四腳朝天。

“大事不妙,快走!”朱廷兒跳下椅子,抓起桌巾一抖,滿桌的酒菜都向她們飛去。

姑娘們連忙閃開,她拉著容素素奪門而出,誰知手腳利落的豔紅攔住了門,同時發動攻擊,只聽見尖叫聲四起。

朱廷兒的帽子被扯掉了,容素素的外衣叫她們給抓住了。

“啊!黃金!地上有好多黃金呀!”容素素生怕不能脫身,四人又纏得緊,急中生智的大叫。

果然她們同時低頭去找,兩人連忙趁機奪門而出。

“公子別走呀!”

老妓女呼喊著,抓著容素素的背心不放,這時候朱廷兒已經一腳跨過門檻,左手拉著容素素往外急奔。

容素素叫老妓女給拉住了,忍不住驚呼道:“快放開我、放開我!”

其他人得知受騙趕緊也纏了上來,朱廷兒連忙要溜,另一隻腳卻在要踏出門檻時一絆,往前摔了出去,門外就是樓梯,她咚咚咚的往下滾去,被她拉著的容素素受她所累一起往下滾,老妓女手裏抓著一件容素素被撕破的外衣一角,看著兩個人滾到了樓梯下。

原本喧嘩的大廳安靜下來,大夥目不轉睛的睇著驚天動地滾下來的兩個人。

只見她們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面面相覷。

一個杏眼桃頰、長髮垂肩,褲子被勾破了好大一個洞,露出了潔白勻稱的長腿,另一個雖然還戴著帽子,卻是雪膚櫻唇、素衣單保兩個都是眉目如畫、極其動人的女子,就這麼突然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難怪眾人要吃驚得忘了說話了。

“是醫館的悍姑娘嘛!她怎麼會在這裏!”

眼尖的嫖客認出容素素來,吃驚的說著。

在一堆心有不甘的有心人士渲染之下,容素素早已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惡婆娘。

突然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而且大部分又都是男人,兩個人同時注意到對方的醜態,大叫一聲,站起來就往外跑去。

“哈哈哈!”一個張狂的聲響起,“原來是個女的!我就說嘛,我是不能打女人的!原來我的拳腳早就知道臭小子是個女的,所以才打不出去。”

這張狂的笑聲是出自常祿之口,他想到自己還是天下無敵,就很高興的快活的大笑。

原來自己真是未卜先知呢!

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帶張其昀上這桂院,又怎會陰錯陽差的知道那殺千刀的臭小子是個女的?

他們就是將紅牌妓女包下,害得兩人被醜女圍攻的罪魁禍首。

張其昀雖然來到了這煙花之地,但怎麼樣都不自在,總覺得是自找罪受,不明白常祿為何能樂在其中。

他想走,卻一直覺得聽見容素素的聲音,常祿笑他胡思亂想,說是錯覺罷了,要他別緊張。

可是後來那幾聲又著急、又害怕的叫喊,卻讓他確定是素素的聲音。

他根本沒想到她會在這裏,正要打開門去看時,只見到她和那小子已經滾到樓下去了。

張其昀一現身,大家立刻又驚呼了起來,沒想到平時正經八百的張大夫原來也是同道中人。

這麼說起來的話,醫館裏的悍姑娘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是奇怪的事了。

人人心中都在猜想,英俊瀟灑的張大夫迷住了窮兇極惡的悍姑娘,因此他來妓院尋歡,自然惹惱了她,大吃飛醋之下,上演了一出大鬧妓院的好戲。

“素素!”在常祿大笑的同時,他已經追了上去。

容素素原本往外跑,可是一聽見熟悉的聲音急喊自己,自然而然的回過頭。

其昀哥哥?!

他、他來嫖妓?他跟這些壞女人調笑、玩樂?他……他果然一點都沒把她放在心上!

她微微一頓,這時候他也追上來抓住了她的右臂,才說了一個你字,啪的一聲,他迎面挨了一個熱辣辣的耳光。

“下流!”她臉一紅,將他的手甩開,又羞又怒的跑開。

“素素!”他正想追上,卻被隨後跟來的常祿拉祝“嘿嘿,打是情、罵是愛,這個耳光打得可真好哪!這下素素一定大吃飛醋,吃得酸溜得很呢!”

好極了,親眼讓她看到張其昀逛窯子,效果更大。否則要是他去說,她鐵定不相信。

張其昀一臉後悔,大歎,“我真是豬腦袋,怎麼會聽你的話呢!”

常祿正樂得大笑,突然有人伸手點了點他的肩膀,“常少爺,那兩位姑娘的賬,還有樓上砸壞的東西,是不是都你付呀?”嗜錢如命的老鴇皮笑肉不笑的說。

“啊?!”這下常祿可笑不出來了。

張其昀急忙的回到家中,直接奔到容素素暫住的小屋去敲門。

敲了老半天也沒人有回應,他這才注意到屋內一片漆黑,他敲敲自己的頭,“真是笨蛋,她根本不在這裏。”

那她會去哪里呢?

那個跟她很親熱的少年原來是個女的,搞半天自己醋都白吃了,當時幹嗎不乾脆直接問問她就好了?

他轉身又跑出去,這次是去敲武館的門,說要找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武館的人給他問得一頭霧水,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少爺,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嗎?”守門的僕人看他跑來跑去,於是問道。

“對喔,我怎麼這麼笨?”與其四處亂找,還不如問問守門的僕人,“素素姑娘回來了沒?”

“回來啦!”他點點頭,“比少爺你早了一會進來的。”

“真的嗎?”這麼說她是在府裏嘍?可她不在房子裏,這麼晚了她會去哪里?

他想了一會,又往花園假山的山洞找去,還是沒有。

這下他可急了,慌亂之中又想到了一個人,於是滿頭的汗也沒擦,又跑到總管的屋子去敲門。

“柳叔、柳叔!”他也不管人家睡了沒,叩叩叩的就敲門。

柳叔驚訝的拉開門,“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瞧見素素沒有?”

“素素?!”他奇怪的看著姑爺,不大明白這麼晚了,他為什麼急著找素素?而且還一副著急到了極點的掛心模樣。“剛剛我聽張管家說,夫人找她過去說話,也不知道人是不是還在夫人房裏。”

一聽見人在他娘那裏,張其昀的表情明顯的放鬆,柳叔幾乎都能聽見他松了一口氣的聲音了。

他有些擔心的想著,素素是個很動人的女孩,姑爺該不會……不過張其昀可不管柳叔怎麼想,立刻就往他娘的房裏跑去。

他才剛進院子,就看見屋子裏燈火通明,隱約能聽見裏頭傳出來的說話聲。

屋外的丫環們一看見他,揚聲喊了聲,“少爺,夫人還沒睡,在吃夜宵呢。”

“嗯,我肚子也餓了,吃一些再睡吧。”他邊說邊推門進去。

果然他一進去,就看見容素素坐在他娘旁邊,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盅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她一看到他,立刻把頭低了下去,有點不安的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她和朱廷兒在妓院被嚇得一塌糊塗,匆匆忙忙的跑回來,就在大門口分手,她根本還沒有時間難過張其昀去尋花問柳,就被請到了劉善柔的房裏來了。

這時候看到他,她不知道自己該拿出什麼態度面對他。

生氣嗎?似乎沒那個資格,當做沒事嘛,又做不到。

最後她是心亂如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劉善柔看到兒子溫柔的笑道:“你這只饞貓,鼻子這麼靈?知道娘這裏有好吃的就來了。”

她叫素素來是為了問她下午跟老爺有所衝突之事,誰知道她什麼都不說,一口咬定沒這回事。

她正想慢慢套問時,兒子就來了。

張其昀在娘親的對面坐了下來,微微一笑,“是呀,我特地來的。”

他在桌下悄悄的拉了容素素的手,眼光卻沒看向她。

容素素一驚,連忙把他甩開,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小臉悄悄的紅了,她心裏想,他為什麼來拉她的手?

“素素,太熱了嗎?”看她突然小臉飛紅,劉善柔吩咐丫頭把窗子打開來通風,一面笑著說:“今年夏天特別熱,真是不好受。”

“嗯。”張其昀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母親說天氣,突然又將話題一轉,“娘,今天常祿帶我上妓院去了。”

“啊?!”劉善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妓院?她的兒子上妓院,莫非是天要下紅雨了?“發生了什麼事了嗎?你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的呀。”

況且素素也在這裏,他怎麼就這樣大剌剌的說了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要是素素跟她家小姐說了,那該怎麼辦?

她可不知道他是故意要說給容素素聽的。

“我沒事,我只是太傻了,以為去那種地方,就能激發一些被掩蓋的事實。”

劉善柔聽得莫名其妙,就連容素素也聽不懂。

“夫人、姑爺。”容素素突然站起身,不想再聽這個話題,“容我先告退了。”

“素素,吃些東西吧,你一口都沒動,是府裏的東西不合胃口嗎?”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她連忙坐下來,一口又一口的把夜宵吃到肚子裏。

劉善柔一笑,“那就吃完再走,我們母子倆有得是時間說話。瞧,其昀,你隨口胡說,可把素素嚇壞了。”

真希望素素會以為兒子是在開玩笑,否則要是她回去稟告,未來的媳婦可是會大大的不高興呢。

張其昀看了容素素一眼,又笑著說:“娘,你不覺得素素這名字耳熟嗎?”

容素素聽他這麼一說,嚇得差點嗆到。

“是呀,娘剛剛也跟素素這麼說,咱們從前隔壁有個丫頭也叫素素。”她一臉的可惜,“丫頭也真是的,枉費我這麼疼她,居然連一封信也不寫來,唉。”

容素素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她怎麼寫呢?說自己家破人亡,淪為奴僕嗎?

“她以前跟你這麼好,要搬走的時候還跟你躲到廢園去,把她爹給急壞了。”她想到從前,忍不住微笑,“當年你還很喜歡那丫頭,青梅竹馬真是不錯。”

“娘,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丫頭的。”他迅速的看了容素素一眼,“我是說真的。”

“我也喜歡呀,那丫頭就是可愛得叫人捨不得不疼她。”

“娘,我對她的心意十二年來都沒變過,不管她變成怎麼樣,我這輩子心裏就只有她一個人,這是千真萬確、永永遠遠也不會改變的事實。”

劉善柔生怕容素素把這話帶回朱家去,連忙圓話,“其昀,你是因為沒有妹妹,才這麼疼那丫頭。”她轉頭對容素素又說:“素素,你可別跟你家小姐提這事,隔壁的小姑娘已經搬走很久了。”

她很怕這樁婚事生變,那多對不起一向交好的朱家呀。

容素素點點頭,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的,她根本沒聽清楚劉善柔說了些什麼,自她聽見張其昀的那番話後,就無法思考了。

“娘,我是認真的。”張其昀嚴肅的表明,“我不會娶丫頭以外的人了,與朱家的這樁婚事我從來沒說過一個好字。”

“其昀,不許再說了。”劉善柔這會是真後悔剛剛把素素留下來了,讓她聽見這番話還得了,她連忙轉向她,“素素,你忙了一天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容素素恍恍惚惚的點點頭,看都不敢看張其昀一眼,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其昀,你是怎麼回事呀?素素畢竟是朱家的丫環,你怎麼能當著她的面,說自己喜歡的是別人?”

“那她正好可以把我的話帶回朱家,讓他們知道我的心裏早已有人。”他固執的說。

劉善柔歎了口氣,她知道兒子從小個性就硬,雖然乖巧聽話,但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其昀,娘不是不知道你對丫頭的一片心意,可是十二年了,她無消無息,說不定早就嫁人了,你又何苦等著她?”

“說不定她沒有。”他神色恢復溫柔,“娘,你不支持我學醫,我不怪你,可是,如果連你也反對我等她,我真的會很失望、很失望的。”

“其昀,你怎麼這麼固執?好女孩多得是,你為何獨獨對丫頭這麼死心塌地?”她實在不解。

“我知道別人都很好,可我就是只愛她一個。”沒有任何遲疑,張其昀道出他心中最真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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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書房裏,張舊學正一臉憂慮的看著桌上的一個木匣,他身旁的男仆臉上則有種如釋重負的神情。

“這該如何是好?”他顯得有些沮喪,“他嫌太少了是嗎?”

“不,老爺。”男仆說道:“新院使說了,你若送銀子賄賂他,要他讓少爺落榜的話,就要重重的治你。”

每年他都會幫老爺送銀子去賄賂擔任主考官的醫官院院使,確保少爺的名字不會出現在榜單上。

他心裏總覺得對不起一心想考取醫官院的少爺,可老爺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做。

沒想到,今年醫官院換了新院使,這回他一說明來意就被轟了出來,讓他不禁又驚又喜,感念著新院使真是個好官。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張奮學感到很生氣,“白花花的銀子給他,他為什麼不要?”

是腦袋有問題嗎?他又不是花銀子買錄取資格。

“老爺,院使大人說得如此明白清楚,你是不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他一定是嫌錢太少,我再多加一點,他肯定就收了。前幾年都順利得很,今年絕不能出錯。”

“老爺,我看不是銀子多寡的問題耶。”男仆勸道:“這個新院使人很正直,只怕跟以前的大人不同。”

“放屁!”他憤怒的罵了句粗話,“他正直,你家老爺就是邪魔歪道啊?”

“小的不敢。”但他心裏也覺得差不多啦,只是沒那個勇氣說出來。

“是呀,你本來就是非曲直分不清楚,關起門來幹這種齷齪事,不是邪魔歪道難道是正人君子?”劉善柔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書房門也跟著朝兩邊大開。“老爺,你好樣的啊!”

張奮學一陣尷尬,假意咳了幾聲掩飾心虛,“夫人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息啊?”

“老天保佑我還沒歇息,才終於能看清自己的相公是多麼卑鄙無恥的小人!”

她被兒子的那一番表白嚇到了,所以也顧不得夜已深,就跑來書房要找夫君商量,沒想到卻在窗外聽見了他和僕人的對話。

她這才恍然大悟,以其昀的資質為何這麼多年來會考不進醫官院,原來都是丈夫暗使賄賂、從中作梗所致。

“夫人……”他一臉的委屈,“你把話說得太重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昀兒好啊,你怎麼能說我下流齷齪、卑鄙無恥呢?”

“我有說錯嗎?”劉善柔說道:“我雖希望其昀能夠接管家裏的生意,可也尊重他了心向醫的決心。難道你還不瞭解他嗎?你背地裏使這種手段,要是讓他知道了,他對你會有多失望?

“相公,你讀了這麼多書真是白讀了,我看明天起學堂也不用開了,反正有你這種夫子也教不出什麼像樣的學生來。”

聞言,張奮學惱羞成怒的吼道:“婦人之見,淺薄之至!你跟那丫環懂什麼?我會教不出個像樣的學生?哼,要不是昀兒冥頑不靈,我門下早就出了狀元了。”

“謝天謝地他冥頑不靈,沒有事事聽你的,否則我就沒這麼個好兒子了。”劉善柔惱火的回道,言教不如身教,為人師表的行為如此,學生還能不見樣學樣,壞得更加徹底嗎?”

“哼!你放心,除了你之外,別人不會知道我做了什麼,昀兒自然也不會知道。”

“相公,君子不欺暗室,你今天說出這番話來,總算讓我看清楚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偽君子。”她一臉的痛心,“我當年嫁的那個良人到哪里去了?”

張舊學盯著她,額上慢慢的滲出汗珠,“夫人,我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過是為了兒子好,為何夫人不能瞭解,連那個叫素素的丫環也騎到他頭上,為什麼她們都說他是偽君子?

他覺得自己好委屈。

“你只是怎麼樣?”劉善柔看著他,“你只是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著想,用偽善的君子面具,來掩飾你醜惡的小人嘴臉。”

他退了一步,雙手頹然的撐在桌上。“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夫人,你聽我說……”她搖搖頭,“我不想再聽了,你已經說太多了。”

他看著妻子一副失望到了極點的痛心模樣,在這之前她對他是充滿敬重和崇拜的。

難道他真的像她們所說的,不配讀聖賢書嗎?

他真該好好想一想了。

“素素姑娘、素素姑娘。”

一個有點遲疑的叫喚聲,將神游中的容素素拉回了現實世界。

她蹲在一排紅泥小火爐前面,手裏抓著一柄蒲扇,正對著其中一個火爐扇風。

藥罐上的蓋子已經被沸騰的藥汁頂得噗噗作響,黑色的藥汁也直往外冒。

就是因為這樣,負責抓藥的小將才開口叫她,“素素姑娘,藥汁滾啦!”

她回過神來也沒多加細想就伸手去抓藥罐,想將它拿離火爐。

小將見狀急道:“小心!”

她一手抓上提把,“啊!”立刻燙傷了手心。

小將連忙跑過來,“不得了,燙著了!”他也不管病人們排了一排,就朝著裏面在替病人診視的張其昀大叫,“張大夫,素素姑娘燙著啦!”

“沒事、沒事!”她連忙說道,“我擦擦藥就好了。”

其實她已經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被燙傷的手是一片蒼白,已經浮出一些水泡來。

唉,也不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滿腦子都只有其昀哥哥說的那番話。

她心中又是安慰、又是害怕。

原來他對自己始終念念不忘,可是……她現在只是一個丫環!張奮學的話並非沒有在她心裏起作用。

雖然她那天面對他的態度是不亢不卑的,可是她卻清楚明白,她是配不上其昀哥哥了。

他昨晚的那一番話是在跟她說的嗎?他知道她就是丫頭嗎?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胡思亂想。

小將才喊完,張其昀就一臉緊張的沖了來。“我瞧瞧!”

“燙得不嚴重!”她連忙把手背到身後去,不肯回答張其昀的問話,這句話還是對著小將說的。“我自己找藥擦去。”

“不行,給我看看!”他強行把她的手給拉出來,一看之下眉頭馬上皺起,“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燙成這般,就算好了也會留下疤痕,想必她此刻一定非常的痛。

小將搖頭歎了口氣,“素素姑娘,你是怎麼了?我瞧你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早上來醫館時,他就感覺到氣氛怪怪的了。

素素姑娘和張大夫都不說話,兩人就算偶爾目光相接也是趕緊把視線移開。

況且呀,素素姑娘一向是在診療房裏幫忙的,就算是煎藥也在裏面,今天卻都在外面幫他,連煎藥也是呢!難道真像外面傳的那樣?

張大夫昨天去妓院嫖妓,所以素素姑娘打翻了醋罎子,除了大鬧妓院之外,還把張大夫狠狠的打了一頓?

這怎麼可能呀?!素素姑娘這麼的溫和柔順,萬萬不可能像他們所說的那樣。

一定是那些人捏造的謠言,真是太過分了,自己做了錯事,被戳破之後,還敢惱羞成怒的到處顛倒是非黑白,害外面的人以為素素姑娘真有那麼壞。

他倒覺得素素姑娘很好,就連邱大夫也這麼說,她不但把醫館的賬目理清,積欠的藥款和診金也都給追了回來,真是個能幹的好姑娘。

“沒有。”容素素連忙搖頭,雙頰微微泛紅,對著小將解釋道:“我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在想事情罷了。”

“不要胡思亂想了。”被徹底忽視的張其昀,客氣的打斷兩人的對話,拉起她住診療房走去,並客氣的請還在裏頭的病人先離開,然後搬出了藥箱,要她在他對面坐下。“手伸出來吧。”

她遲疑了一下,才把手伸出來,放到診脈的小枕上。

“素素。”他看她把頭轉向別的地方,就是不看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你決定這輩子都不看我,也不打算開口跟我說話了嗎?”

她咬了咬唇,“你是姑爺,我是丫環,我怎麼敢這麼做?”

“你這麼說就是在生氣了。”他溫柔的幫她上藥,接著用乾淨的布帶幫她包紮。“好了,一天換三次藥,小心別碰水了。”

她點點頭,想說聲謝謝,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想把手伸回來,他卻仍按住她的手腕。

他苦笑著低語,“就算我不交代,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謝謝姑爺。”她微微掙動,張其昀怕弄痛她的傷口,也只好放開她。

“你怎麼又喊我姑爺了?”

“因為你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我是小姐的丫環,當然喊你姑爺。”她站起身來,垂著頭轉身要離開,“我叫病人進來了。”

“素素,難道你不明白我昨晚說的話嗎?”他往她身前一攔,“你知道我說什麼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跟夫人說了一些話,可是沒聽清楚。”她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將眼神挪開。“姑爺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在小姐面前亂嚼舌根的。”

“可是我就是要你這麼做,我要你把我的話帶回去。”他堅定的看著她,“素素,我跟你說過,這是個很好的名字,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搖頭,聲若細蚊,“我、我知道。”

“因為我最喜歡、最在乎的人也叫素素,這是全天下最美麗、最動聽的名字了。”

她將頭垂得更低,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懂了,回去之後我就請夫人幫我改個名字。”

張其昀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麼,一個大笑聲響起來,常祿大步的走進來。

“好噁心呀!要是人家叫死貓、臭狗,那也是全天下最動聽、最美麗的名字嗎?”

容素素一看到他來,連忙說:“後面曬著的藥材還沒翻面,我先去忙了。”她立刻從兩人中間穿過,跑出診療房。

“你來幹嗎?”張其昀沒好氣的說:“如果又想到什麼餿主意的話,那就不用說了。”

“嘿,心情不好拿我出氣呀?算了,反正我今天高興,不怪你。我帶客人來捧常”

“胡言亂語,我這是醫館,你不要亂來。”每次只要事情一扯上常祿,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我帶的是病人呀,你該不會說今天不看病吧?”

“當然不會,不過我實在懷疑你帶了什麼病人來。”

兩人雖然是好友,不過常祿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沒欺負他就渾身難受。

“當然都是生了重病的人呀。”他笑嘻嘻的說。

昨天張大少爺光臨妓院,豔福還沒享到就叫人給打斷了,害得那一群鶯鶯燕燕心裏難過,一早起來大家都不舒服了。

說是害了很嚴重的相思病,所以他就義無反顧的帶她們來看大夫嘍。

他們說話時,張其昀聽見外面傳來一群女子的嘻笑聲,弄得原本安靜祥和的醫館像市集一樣熱鬧。

他皺起了眉,“你搞什麼鬼?”

常祿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其昀,你真是個笨蛋耶,昨天素素揍了你一頓是吧?”

“是打了一巴掌。”他糾正他。

他又不是沒看到他挨了她一巴掌,幹嗎跟那些無聊的人一樣,說著不實的傳言。

“隨便啦!總之她既然揍了你,那就表示她生氣了,而且很火。”他高興的說:“你上妓院,她幹嗎生氣呢?所以,一定是吃醋了,既然吃醋就一定是喜歡你。因此我決定天天帶你上妓院,丫頭要是氣壞了,就一定不再理你了,那不是很妙嗎?哈哈。”

“原來如此。”張其昀瞭解的點點頭,“你表面上說幫我出主意,其實是在扯我後腿?”

“別這樣嘛,女人到處都有,我今天幫你帶了一堆來,你想天天換姑娘都不成問題,何必老記掛著丫頭呢?”

“無聊!出去、出去,別妨礙我看病了。”他忍不住罵了一句,雙手直把常祿往外推。

“喂,我還沒說完耶!”他回頭又道:“我有個絕妙好計,真的!”

“滾!不許進來了!”

張其昀難得大聲,常祿知道自己真把他惹火了,他很識相的快步離開了醫館。

他將常祿推出去後,不意聽見一個女子大聲的說:“我病得快死了,想先看大夫哪里不對了。”

“你聲音這麼大、精神這麼好,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後面排隊去。我們醫館有醫館的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什麼先來後到,排隊看病?我們姐妹個個生了重病,要是因為晚點看大夫都死了,你賠得起嗎?”

小將大聲道:“我看你們一都沒發病,是發……”春啦!

這群妓院的姑娘吵吵鬧鬧的插隊,是把醫館當青樓了嗎?可是他一個人只有一張嘴,又怎麼說得過這群靠嘴巴和身體吃飯的姑娘?

“不許插隊,排到後面去。”小將說著,就把一個姑娘往後推。

誰知道她反而挺起了胸膛逼近他,“你碰我呀!你一碰,我就大叫非禮。”

姑娘們哈哈的笑著,小將實在招架不住,漲紅了臉罵道:“不要臉!”

“小將,沒關係,讓她們先看吧。”張其昀看了一會兒,也不願她們在這吵鬧,因為她們的關係,一些病人都搖著頭離開了。

小將聽他這麼說,也不再阻攔,只是大歎今天醫館真倒黴。

張其昀走回診療房,姑娘們爭先恐後的要搶著進去,不免又叫喊了起來。

“我先我先,我年紀大,我先來。”

“我病得重,我先看。”大家都不讓,擠在小小的走道上。

小將受不了的大叫道:“一個一個來!張大夫只有一個人,怎麼同時看病啊?”

一陣吵鬧之後,大夥總算達成了協議,大家按照年紀排好,乖乖的等候。

“姑娘,哪里不舒服嗎?”張其昀一張臉毫無表情,只記掛著在屋子後面的容素素。

“我也不知道耶!”她嬌滴滴的說:“我呀,一看到張大夫就頭昏,渾身沒了力氣,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玻”說完,她伸出手來。“大夫,你不摸摸我的手,怎麼知道我這毛病從哪里來?”

“用不著了,我大概知道你的毛病在哪,我開一帖藥給你吃就沒事了。”

“那怎麼行呀,你摸摸我的手嘛!你瞧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手腳並用的爬到診療桌上,往他身上靠去,“大夫,你給我治治嘛!”

“姑娘,你快下去。”他很少跟女人如此靠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想把她推開又怕碰到她的身體,只好站起來後退。

砰的一聲,診療房通往後面的門被推了開來,容素素雙手背在身後,沉著一張粉臉。“大夫,怎麼你不給她治治?站那麼遠怎麼看病?救人不是大夫的天職嗎?”

“是呀。”姑娘媚聲再道:“人家渾身都沒了力氣,爬不起來了嘛!你來摸摸看我是怎麼了。”她用相當撩人的姿勢側躺在桌上,傲人的雙峰若隱若現。

“她的毛病我沒看過,不會治。”張其昀感到很尷尬,俊臉微紅,“姑娘,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讓素素看到人家上門來勾引他的場面,似乎不妥當,不,是非常的不妥當。

雖然他覺得自己沒有做壞事,可是素素一定不這麼想。

容素素此刻的確惱火的想著,要是他行為舉止夠端正的話,人家哪會找上門來?

這世上那麼多男人,她們為何只來糾纏他?

想到他昨晚上妓院,她就益發覺得其昀哥哥早就叫常祿給帶壞了。

“我倒剛好知道這病怎麼治。”她走上前看向他問:“我可以試試看嗎?”

他點頭應允。

刷的一聲,她舉起手來,將藏在身後的藤條抽在那姑娘的手臂上,只見那姑娘一跳,立刻翻身爬起來大聲罵道:“死丫頭,你打我?!”

“我是在替你治病,你不是渾身沒力氣,站都站不住了嗎?瞧,這會兒力氣不是來了?”

那姑娘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生氣的一扭頭就要走出去。

容素素卻還在她身後揚聲喊,“姑娘,診療費加上器材費一共是一兩銀子,我們是小本經營,不賒欠的。”

“你抽了我一下,還敢跟我收錢?!我不付!”這死丫頭一定就是大家說的那個悍姑娘了。

容素素不理會她,朝著外面又喊,“小將,記得收診金,別讓人趁亂混水摸魚溜了出去。”

小將大聲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隨後下一個進來的姑娘說她只要一看見張大夫就心頭小鹿亂撞,沒一刻安穩,她覺得自己快死掉了,跟著便拉起張其昀的手,要他來摸摸她的胸口,證明她所言不假。

聞言,容素素走到院子,從水缸裏抓起一條泥鰍,冷不防的從她後領放進去,把她嚇得魂飛升天、驚聲尖叫,東跳西跳的才擺脫那尾冰滑的泥鰍。

“心口是不是跳得更厲害了?這叫以毒攻毒,是新創的療法。”容素素冷冷的說著,“現在心口是不是不亂跳了?”

“不跳了、不跳了。”她見鬼似的沖了出去,心裏罵聲不絕。

那個死丫頭一定就是人家說得沸沸揚揚的惡婆娘了,果然名不虛傳。

她自己喜歡張大夫,就不許旁人接近,真是太沒天良了。

一大群姑娘全被容素素的晚娘面孔和稀奇古怪的療法給送走了,可是這些妓女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吃了虧,但個個都不甘心,站在醫館前面就開始罵。

“沒見過這等窮兇極惡的凶婆娘。”

“死丫頭,張大夫又不是你的,你最好看牢一點,老娘跟你耗上啦!”

她們越罵越難聽,容素素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吭一聲。

張其昀忍不住叫苦連天,他早說常祿只會給他找麻煩,還真是沒冤枉了他。

“素素,你別理她們。”

“我理她們做什麼?”她又不是沒聽見常祿說的話,這群娘子軍是他帶來的給其昀哥哥一天換一個,這樣他就會忘了她!

冤有頭債有主,她當然分得很清楚。

“素素,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姑爺,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我只是個下人,難道能不聽嗎?”

看她保持距離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模樣,他只能輕歎一聲,也許現在並不是個告白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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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素素!素素!”

一聲比一聲還急切的叫喚,隨著腳步聲闖進了榮生醫館中,容素素一聽是朱廷兒的叫聲,也不管張其昀一臉的落寞,就沖出了診療房。

只見她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踉蹌跑了進來。

容素素大驚,“小姐、小姐!你怎麼啦?”

朱廷兒喘著氣,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欺負我!他欺負我!我要宰了他!”

“小姐,怎麼了?你別嚇我呀!”小姐一向強悍,她從來沒看她哭過,再加上一身狼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朱廷兒抹去淚珠,頓足道:“那只可惡的大猩猩,害我被師父趕出來了啦!這仇要是不報,我就不姓朱。”

她一聽,這才放了心。“小姐,武館裏面都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在那裏本來就不妥當啊,謝天謝地你回不去了。”

“要不是大猩猩多事,他們怎麼會知道我是女的。”朱廷兒臉一紅,“師父本來不相信他的話,可是那個壞胚,居然動手拉扯我的衣服,害我……害我……”她想到就氣,並且恨得牙癢癢的。

“大猩猩?小姐,你說的是常祿嗎?”

肯定是他,這傢伙總愛惹事生非。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鬼名字,聽說家裏是開賭坊的,難怪長得一副地痞流氓樣,一定是個作奸犯科、殺人放火的大壞蛋。”

張其昀此時插口道:“常祿不是壞人,或許有些莽撞,但絕不至於行惡。”

他一開口,兩個姑娘都呆了一呆,緩緩的回過頭去,有些震驚的看著他。

朱廷兒首先回神,看到他出現,便大聲怪叫,“你在這幹嗎?哎唷,素素,這下可糟糕啦!怎麼你也不提醒我這傢伙在這?”

容素素苦笑了下,“我也忘啦。”

“我一直都在這裏,倒是兩位說得興起,可把旁邊的人都當成透明的了。”他說完,小將還有在等候看病的病人都點了點頭附和。

張其昀聽容素素喊她小姐,轉念一想也明白了。“原來朱小姐也到了張家集來了。”

“跟你沒關係。”她朝他一吼完,隨即又轉向容素素說道:“素素,我是絕對不要嫁給他的,你說過要幫我的忙,你可不能反悔。”

容素素尷尬的朝他看了下,“小姐,咱們別說這個了。”

“不說不行啦!現在這塊木頭知道我在這裏了,一定會跟我爹通風報信的,我得趕快逃走,免得被抓回去。”

容素素連忙拉住就要往外逃跑的她,“小姐,你不能走呀!”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老是獨身在外亂闖亂撞。

“不走不行!素素,你就是心地好,你是怕我走了這木頭娶不到娘子是吧?唉,你自個兒嫁給他不就得啦!”

“不是、不是!”她趕忙否認,臉完全紅透了。“我是擔心小姐孤身一人,怕你遇到危險。”

朱廷兒一亮,抓住她的手腕感動道:“好素素,你對我真是太好了,這麼關心我,不如咱們一起走,我不用嫁人,你也不用當我爹的小妾,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小妾?!張其昀一聽,頓時怒道:“不行,絕對不行!”

“關你什麼事?”朱廷兒大叫,“你不行個什麼勁,你管得著我們要去哪嗎?”

“你要去哪我管不著,可素素不能走,也不能當你爹的小妾,絕對不行!”

“你也管太多了吧?莫名其妙,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讓開!”

“跟我大大有關係!因為我要娶的是素素,自然不能讓你把她帶走。”

他的聲音洪亮,表情堅定的大吼出他的真心話,人人聽得一清二楚,就連街上過路的行人也都聽到,並且迫不及待的去告訴下一個人。

朱廷兒一呆,容素素更是驚訝的看向他。“姑爺,你可是病了?”

他說要娶她?朱家的丫環素素嗎?他才認識她幾天,為何能輕易的說出這種話來?

難道……她伸手掩住了嘴,阻止自己叫出來。

難道他早就知道她是誰了嗎?!

“你在說啥鬼話啊?”朱廷兒呆呆的開口,“我怎麼都聽不懂?”

“我說,我跟你的婚約是我爹的主意,我從來沒想過要娶你。朱姑娘,你儘管放心,沒人能逼你嫁給我,就像沒人能逼我娶你一樣。”

他雖然是在跟朱廷兒說話,眼神卻是柔情萬分的看向容素素。

朱廷兒仍處在呆愣狀態,她完全不敢置信,困擾自己這麼久的事,甚至讓她苦惱到不惜離家出走的事,居然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原來人家壓根沒打算要娶她!哈哈哈,她簡直想大聲狂笑了,實在太妙啦!

回神後的她,忍不住鼓掌大笑,“你早說嘛!那我也不用像只耗子似的東躲西藏,還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家去。”現在問題變成人家不娶,可不是她不嫁嘍。

既然這樣,那她也不急著回家,這裏好玩得很,她才捨不得離開咧,再說她也還沒報仇,怎麼可以走呢?

“你現在才出現,就算我想跟你說清楚,也找不到人呀!”張其昀無奈的搖搖頭。

“哈哈,你這人真是奇怪,你看上了我們家素素是不是?”朱廷兒用手肘頂頂他,“你真該感謝我,要不是我偷跑,我爹娘也不會派她過來,你也見不到她了,是吧?說來說去我真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絕世天才,棒到受不了。”

張其昀忍不住笑出聲,這個朱小姐跟常祿的性情倒是十分相似。

“へ,素素——”她又用手肘撞撞她,笑嘻嘻的調侃,“你怎麼不說話啦?你平常不是口齒伶俐的嗎?怎麼這會兒倒傻啦?”

“小姐、姑爺,你們別開我玩笑啦!要是大夥當了真,那可就落人口舌了。”她決定裝傻到底,只要她不承認,他也沒法證明她是丫頭。

容素素那深深的自卑感讓她決定躲在最安全的角落。

她只要知道他心裏有她,沒忘掉她,就很心滿意足了。

“喂!你是在開玩笑的嗎?”朱延兒看向張其昀。

他嚴肅的搖搖頭。

她滿意的笑道:“我也不是,那就是真的啦!”

“小姐!”容素素的聲音近乎哀求,“你別再說了啦,否則我要走了。”

“你要走去哪?”她問,“回我家嗎?難道你不怕做我爹的小妾?”

“素素。”張其昀拉住她的衣袖,神情顯得苦惱,“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沒改變過嗎?”

“姑爺,我只是個丫環,請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上她低聲說著,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再說,我才來沒幾天,你這樣待我實在是……”

他搖頭,“丫頭,我總希望有一天你會親口跟我說:‘其昀哥哥,我回來了,讓你久等了’。可是你卻殘忍的絕口不提,難道你真要我等一輩子嗎?”

容素素只覺得腦裏轟的一聲。

原來他真的知道了!

“你認錯人了。”她只是苦笑著,“姑爺,你把我當成誰了嗎?”

“我沒把你當成誰,我知道你是誰。”他堅定的盯著她,“容素素。”

在一旁看了老半天的朱廷兒忍不住插嘴,“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啦!咦?原來素素姓容,我可是今天才知道。”

“她生下來的第一天我就抱過她了,那時候我才七歲,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她才剛生下來就會對著我笑了。”他悠悠的說著,“關於她的每件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素素,我從沒忘記過。”

“啊!”小將想到什麼似的大叫一聲,“張大夫,難道每次你固定進京去找人,就是在找素素姑娘嗎?”

他每年都會陪張其昀去考試,因此知道他老在京城到處打聽一戶姓容的人家。

張其昀點點頭,“我知道一定可以找到你,所以,從來沒放棄過希望。”

容素素低下頭,心中滿滿的感動,無法克制的讓眼淚落了下來。

“這十二年來,你無消無息,沒有隻字片語,大家都說你早就忘了我,可是我不相信,你絕對不會忘了我,絕對不會,你一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我擔心、我著急,四處找你……”他搖搖頭,“那晚你說或許我的丫頭不在人世了,我大發脾氣,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等她回應,他又繼續說道:“因為我怕你說對了!

“丫頭絕不會忘了我,絕不會不給我一點消息,可是十二年來的毫無線索卻是不爭的事實,讓我不住的往壞的方面想,是不是因為……因為她不在人世了才沒能給我消息……”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了!”容素素哽咽的說著,“所以她不能來見你,她怕你瞧不起她、怕你嫌棄她,怕她破壞了自己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十二年是一段好邊長的時間,或許你成親了、或許你早已忘,或許你……”她無法再說下去,因為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他一把攬住她瘦弱的身子,“不要自己猜測了,也別再說或許了,你的其昀哥哥從來沒有變過,一直都跟十二年前一樣。”

朱廷兒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素素,你就嫁給他吧!這個木頭雖然很無趣,可對你還真是深情耶。”

“是呀、是呀,你就嫁給他嘛!”外面不知道何時已圍了一大群不相干的民眾,每個人都紅著眼眶,一臉感動的盯著他們。

“我家那死鬼要是有人家的一滴滴好,我也不會天天跟他吵鬧。”一個大娘擦著眼淚,很有感觸的說。

“唉,我早就說張大夫根本沒有斷袖之癖,我說對了吧!人家是深情不悔埃”

“素素姑娘,你可別讓張大夫抱憾終身啊!”

大夥你一言、我一句的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並勸容素素點頭,不只醫館裏面熱鬧,就連大街上也是熱烈的討論著,居然還有小販看這人多,趕來做起生意了。

容素素羞得無地自容,伸手輕輕將張其昀推開,掩面跑進了診療房裏。

眾人起哄的大叫,“哎唷,新娘子害羞啦!”

“張大夫還不快去拉著,別讓她跑啦!可別再來一個十二年呐!”

張其昀一聽,立刻拔足追了進去,一堆好事者還想跟進來看好戲,全都擠進了醫館來。這時,突然一個雄壯威武的聲音響起。

“他媽的!這麼多吃飽沒事幹的人,當在看戲嗎?還不滾遠點?”

常祿一邊說,一邊往前走,抓住人家的衣領就往後丟,大夥看他這麼粗魯連忙四散走開。

剛剛的醫館相會,實在令人亂感動一把的,害他這個後來才加入的鐵血男兒也忍不住欷籲。

不過,感動歸感動,他可還是非常反對兄弟成婚的,這兩者可不能混為一談。

這麼多人跑來看熱鬧,還勸素素允婚,那不是存心跟他作對嗎?

他忍不住大喊,“兄弟,千萬別做傻事呀!娶了娘子會倒黴的!你沒聽過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嗎?你要是娶了丫頭,想天天換衣服可沒那麼容易呀!”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朱廷兒一看見他,連忙抓起牆邊的掃帚,“站住!不許進來,你想來破壞素素的婚事,當我不知道嗎?”她咬牙切齒的喊著。

這只黑猩猩真是混賬透頂!人家女扮男裝他要管,連拜天地都要來攪和,簡直莫名其妙嘛!

“臭小子!”雖然知道她是女的,不過他罵了她幾千、幾萬遍的臭小子,也改不過來了。“你欠揍呀!還不讓開?”

“你才欠揍!”她怒道:“有種走近一步試試!姑奶奶我立刻把你打成豬頭!”

“你打不過我的,還不快自己讓開,蟬翼擋車真是不自量力。”

“是螳臂擋車啦!”她翻了個白眼糾正他。

常祿難得的紅了臉,好險因為他臉黑,所以也看不出來。

奇怪,他用錯成語是常有的事,被人家糾正更是家常 便飯,可被朱廷兒隨口糾正,心裏卻是覺得一陣尷尬和不好意思。

“嗦,我們張家集的人就說蟬翼擋車,不行嗎?”

“騙鬼呀!你姑奶奶我可也是在張家集出生的,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

朱家原本就是張家集四大家族之一。是後來才搬去京城的。

“總之你讓開,我要阻止兄弟做蠢事。”

“我不讓開,我就要素素嫁給他。”

“好,是你逼我動手的,那就別怪我不容氣。”他擺出打架的架式,嘿嘿的笑了。

“你不能打女人,我知道的。”她卻可以肆無忌憚的捧他,誰吃虧還不知道呢。

“是呀,我莫名其妙的對女人打不下手,可是我對脫女人衣服倒是在行,你不讓開,我就脫你衣服啦!”

他剛剛在武館就是這樣對付她的,效果非常的好,他打算再用一次。

朱廷兒大叫一聲,“你敢。”

“當然敢,還不快讓開!”

“不讓,礙…”

大家非常清楚的聽見醫館裏驚叫連連,不時夾雜著混蛋、下流、色胚、不要臉等怒駡聲。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自然而然的,又圍了一群看熱鬧的過路閒人了。

剛剛是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情感大戲,現在變成精彩刺激又香豔誘人的武打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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