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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長姊鎮宅(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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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28:00 |倒序瀏覽 | x 5
長姊鎮宅(上)作者:簡瓔

老天!她爹失蹤她娘就一蹶不振,任由孩子們被極品親戚踐踏,
娘真是個大傻瓜,得了,為了六個弟弟妹妹,這家她來扛!
可養娘養娃談何容易,好在她穿越前在育幼院長大,書也看得多,
寫部古代版魔法小說來掙錢,倒也不是難題,何況人善自有天助,
她日前湊巧幫了新到任的縣太爺一把,這恩哪,他可是湧泉以報,
又是紆尊降貴親自幫她謄寫小說(其實是她毛筆字寫太醜),
又是為她引薦書商,還搬出……嗯咳,惡勢力,爭取合約最大權益,
還在他們全家被惡親戚趕出族時,不動聲色買了大院子收留她一家老小,
並趁她家極品親戚再次上門“打劫”,將人抓入大牢,永絕她的後患。
這位對外人官威畢露,對她卻溫柔有餘的雙面縣太爺,莫非是對她……
不成,他倆身分懸殊,還是早早斬斷孽緣唄,
豈料她的疏遠卻踩著了他的地雷,竟逼得他直接獻上初吻表白,
嗚嗚~他一介惡霸(?)卻這樣犯規賣萌,豈不“官逼民反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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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28:22
第一章 穿越療情傷(1)

    天使育幼院。

    “銀衫姊姊來了!”

    隨著一聲歡呼,所有院童都湧向大門口,孟銀衫彎下身來,張開雙臂,笑容可掬的擁抱陸續投向她懷抱的孩子們。

    為了給六十多個院童準備聖誕禮物,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雖然這些文具用品、童書、布偶、玩具的價值不高,但這是她的一番心意,都是針對每個小朋友的喜好挑選的,她還一個個親自寫了卡片,就希望孩子們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不要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還是有人在關懷他們。

    她把禮物一一分給院童,看他們拆禮物時的笑容,感到十分的滿足,對自小在天使育幼院長大的她來說,這些院童就是她的弟弟妹妹,她甘心做他們的守護者,讓他們感到不孤單。

    發完禮物之後,她又陪著孩子們玩了好一會兒,這才卷起衣袖做起清掃工作,把每間房間的窗子都擦得亮晶晶,地板拖得一塵不染,又到廚房大展身手,為孩子們做一頓聖誕大餐。

    “小衫,你每個週末假日都來,什麼時間跟啟軒約會啊?我知道你掛心孩子們,可是也要有點私人時間才是。”跟她一起在廚房做菜的是看著她長大的林姨,當她是自己孩子,總是擔心她太累。

    “林姨,你知道嗎,醫學院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啟軒要讀的書實在太多了,我們根本沒時間約會。他呀,一星期能抽空跟我見一面都算奢侈了,與其拉著要讀書的人陪我,還不如來這裡見我可愛的弟弟妹妹們。”

    林姨一笑。“啟軒那孩子會有出息的。”

    “當然!”銀衫眼眸裡閃著與有榮焉的驕傲。“我的男人嘛,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她和啟軒一塊兒在育幼院長大,不同的是,她和雙胞胎的弟弟妹妹是在她七歲時被送到育幼院來,因為她破產的父母燒炭身亡,親戚無人肯收留,而啟軒則是打從繈褓便被丟棄在育幼院門口。

    吃完晚餐,她幫孩子們洗澡,再把浴室刷得乾乾淨淨,可千萬不能讓他們跌倒了。

    走前,她一個一個摟著孩子們,親親他們的額頭,孩子們個個都對她依依不捨又故作堅強,讓她看了實在心疼。

    他們都是乖巧且欠缺人愛的孩子,可惜願意領養的人實在太少了。儘管如此,她也不認為有人願意領養時,就要無條件把孩子送走,對她而言,如果沒有好的領養人,不如讓孩子們繼續待在這裡。

    “院長,我聽林姨說,出現柏宇的領養者了,還願意讓柏宇到國外接受心臟手術?”

    柏宇才一歲,可能因為有心臟病,出生就被丟在育幼院門口,而院方目前的情況是無法讓他去國外做手術的。

    “是啊。”修女院長恬淡的點了點頭。“我們正在評估領養人的條件。”

    銀衫心急地說:“院長,一定要詳細調查領養人,要把領養人的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連領養人是不是有打呼習慣都要查清楚。”修女院長溫柔的打斷銀衫,凝視著她。“我知道你在乎孩子們,可是小衫,那件事是個意外,你不要一直回想、不要再自責,不要阻礙了你自己的幸福。”

    銀衫垂著眼眸。“我知道。”

    她知道,但她做不到,忘不掉,想到小安、小薇臨死前有多麼恐懼,她至今仍無法原諒自己。

    小安、小薇五歲時,出現了一對不孕症夫婦要領養他們,夫婦都是高知識份子,經濟條件甚佳,且又肯同時領養小安、小薇,她幾經掙扎,為了小安、小薇的幸福,她忍痛同意了讓小安、小薇被領養。

    誰知,才一個月,那對夫婦開車載著小安、小薇要去墾丁玩,在路上吵了起來,夫婦互不相讓,在車上攻擊對方,導致車子失控與對向卡車對撞,四人均當場喪命。小安、小薇坐在後座,因為沒有用兒童安全座椅也沒有系安全帶,彈出窗外慘死。

    事後調查,那對夫婦雖然是高知識份子,卻有情緒控管的問題,先生有暴力傾向,太太則自殺過。她永遠無法忘記小安、小薇的最後一面,小小的身子,血肉模糊,她痛哭失聲,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或許,這就是她雖然長大了,搬出去獨立了,依然放不下這裡孩子們的原因,總覺得他們個個都是小安、小薇的化身,都需要她的照顧。

    “院長,我走了。”她照例把一個信封放在桌上。

    修女院長歎了口氣。“小衫,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你自己在外生活也不容易,要租房子、還要供啟軒念書,不要再拿錢過來了。”

    銀衫一笑。“我的一點心意嘛,我是這裡養大的,現在我會賺錢了,當然也要養我的弟弟妹妹們。”修女院長搖頭。“你喲,就是這麼固執。”

    銀衫搭末班車回到市區,她的包包裡還有一份聖誕禮物沒送出去,是給郭啟軒的,要給他一個驚喜,是他中意的名牌鋼筆,她存了好久的錢才狠心買下來的,想到他看到鋼筆的表情會有多開心,她辛苦一點多兼幾份工作也值得了。

    郭啟軒在聖安教學醫院實習,幾乎是住在醫院裡,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之前還交代她沒事不要過去找他,他沒空,去之前一定先要連絡他,免得撲空。

    不過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是聖誕夜,要給他驚喜,當然不能先連絡他嘍。

    出了電梯,她熟門熟路地往值班室而去,門虛掩著,她聽到男女低聲交談的聲音,不由得駐足,要是打擾了啟軒和他人談話就不好了……

    “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和她說?你不說,要是她到禮堂鬧起來,我爸媽可丟不起這個臉。”

    “我會說,再給我一點時間。”男人苦惱的說。

    “什麼時候?”女人不耐煩的說道:“我懷孕的時候,你也是說會儘快跟她講,可是最後呢,你還是說不出口,我現在肚子都三個月了。”

    “她……幫了我很多,我的學費、生活費……”

    “所以呢?”女人不以為然地哼道:“我不是開了支票讓你給她嗎?三百萬夠補償她了吧!要是不夠,我還可以多給一點。”

    “海倩,你聽我說,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她真的對我付出很多,我不想傷害她……”

    女人氣結道:“你對我就沒有責任嗎?我都懷了你的孩子了,口口聲聲不想傷害她,不想傷害她,那你幹麼招惹我?”

    “你跟她截然不同,我……情不自禁……”

    女人得意的說:“我當然知道你情不自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跟你交往,就是信得過我的眼光,我爸才會答應我們的婚事。”

    男人懇求道:“所以,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跟她說……”銀衫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陸海倩,她聽啟軒說過,是院長的女兒,跟啟軒一樣是實習醫生,啟軒總說她有多驕縱、難搞、公主病……而現在,他卻暗中和他口中有公主病的陸海倩交往,甚至讓陸海倩懷了孕,兩個人還要結婚了?就在下個月?

    心,痛得難以形容,銀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渾渾噩噩過馬路的,當身體被疾速而來的轎車撞上時,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竟然慶倖,自己不必面對郭啟軒的攤牌了……

    大寧朝天祈七年,天下太平。

    隆冬盛雪,滿世界的銀裝素裹,卻絲毫不影響在御花園裡賞雪賞梅的太上皇後和皇帝,因為四面透風的亭子周圍圍著令寒氣不侵的透明東海珠紗,可將園中雪景盡收眼底,亭中又擺著鎏金塔小暖爐,暖暖宜人,感受不到寒氣。

    太上皇後專心啜了幾口茶之後,擱下了茶盅道:“好茶。”

    “就知道母后會喜歡。”李淩微微一笑。“此茶叫雪凝雲霧,是大齊的貢品。”

    太上皇後點了點頭,卻是話鋒一轉,說道:“皇帝該當知道,本宮今日找皇帝來此,並不單單為了賞雪品茗。”

    李淩神色不變,從容道:“母后有話直說。”

    太上皇後惋惜地道:“都快二十年了,本宮想慈悲為懷,奈何那母子兩人不知輕重、動作頻頻,連大金也意圖勾結,而你父皇又病著……皇帝,該是把那人接回來了。”

    “兒臣也是如此想法。”年方二十四,登基七年的皇帝李淩劍眉微蹙。“只不過,這任務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要派何人前去才能將事情辦得穩妥?”

    太上皇後沉吟道:“本宮也想了幾個人選,卻總是覺得不太恰當。”

    “皇后娘娘駕到——”

    兩名宮女撩開珠紗,一名修眉鳳眼、豔光四射的女子言笑晏晏的進亭子裡來,她一身百鳥朝鳳的暗紅色襦裙,披著一條銀狐皮披風,更顯得風姿綽約、朱唇皓齒,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情。

    見了亭裡宮中的兩大人物,她也不參見,卻是笑意不減的說道:“母后和皇上忙裡偷閒在這兒賞雪,竟不叫上臣妾?”

    她是大寧朝的皇后樓天愛,祖父樓伸雲是內閣首輔,人稱“樓閣老”,乃是兩代帝師、三朝元老的柄國之臣,父親樓思修為戶部尚書。

    太上皇後睨了樓皇后一眼。“你這孩子不是最討厭下雪?像這樣大雪紛落的日子,你最愛歪在榻上看話本子,淩兒又怎麼敢去招你厭煩?”

    李淩執著白玉杯盞,嘴角微揚,並沒有為自己分辯,也間接說明了太上皇後沒有說錯半個字。

    樓皇后當沒看到他的表情,自若一笑。“那些不過是用來打發空閒的風月小說,如果是和母后賞雪,臣妾自當不會厭煩。倒是母后和皇上适才在說什麼,不會見到臣妾來就不說了吧?”

    “你這孩子,對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太上皇後帶著寵溺的眼神白了樓皇后一眼,語氣淡淡地道:“在說梅太妃和紫陽親王意圖謀逆之事,為免後患,需得一棒子將他們打得永不能翻身。”

    “哦?”樓皇后柳眉微挑。“母后,所以眼下要接那人回宮了?”

    太上皇後點了點頭,一臉凝肅道:“本宮也不想攪動原本平靜的池水,弄得宮裡和朝廷動盪不安。如今是下下策,是最萬不得已的做法,卻也是最有效、最能立竿見影的法子。”

    樓皇后興趣來了。“要派何人去接?”

    她對朝野權謀沒興趣,但對於把一個人的生活搞得大亂很有興趣,尤其是與她關係親近之人,她越愛看那人失序到無法自我掌控的樣子,比如,皇帝,比如……手足。

    太上皇後眉心微蹙。“适才便是與皇帝說到這裡,此事要隱密的進行,絕不能走漏風聲,尤其是在安嬤嬤突然染病過世後,要找到人並不簡單。”

    樓皇后笑咪咪地說道:“母后也無須太過憂慮,不是知道大概位置嗎?那就沒有找不到的道理。”太上皇後輕輕抿了一口茶。“但是,要找到能辦這件事的人並不容易。”

    樓皇后嘴角掛著若隱若現的笑意。“母后,眼前不就有個絕佳人選?”

    太上皇後面上隱隱露出一絲威嚴來。“皇后在說自個兒嗎?別給本宮添亂,尋人需得離宮一段時日,本宮可不想惹得皇帝怨本宮。”

    樓皇后嘴角似有若無地逸出一絲笑意。“不是臣妾,是和臣妾長得一模一樣,臣妾的兄長。”

    太上皇後一愣。“天臨?”

    “正是。”樓皇后鳳目一轉。“母后不知道吧?臣妾的兄長自小便有尋物的天分,有著狗鼻子的綽號,不管臣妾將他收藏的珍寶埋在哪兒,他都能找出來。如此不凡的才能,咱們不好好利用,豈不暴殄天物?天理不容?”

    李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天臨好兄弟,你的妹妹存心要給你添堵,朕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太上皇後一笑。“瞧你這孩子說的,好吧!就讓天臨走一趟,本宮相信他能將此事辦得妥妥貼貼,不會讓本宮失望。”

    樓皇后笑咪咪地說道:“那是當然,臣妾的兄長,絕對不會讓母后和皇上失望,就跟他也從不曾讓臣妾失望一樣,總是秉持著長兄如父的氣度關照臣妾,讓臣妾受益良多。”

    呵呵,樓天臨,做為雙胞胎一起長大,你在爹娘背後可沒少欺負我啊,等著吧!為妹送個大禮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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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28:42
第一章 穿越療情傷(2)

    樓天臨不想相信,但眼前的情況迫使他不得不相信……他,帶了一群路癡出門。

    “這裡究竟是哪裡?”看著眼前天蒼地茫,樓天臨歎息。點石和成金同時慚愧道:“屬下……不知。”

    沒有下雪都沒有問題,但一下雪,問題就來了,道路都成白皚皚的一片,便分不清東南西北。再說了,這白陽縣他們都是生平第一回來,迷點路……好吧,迷了兩個時辰的路也是正常的……吧?

    徐壯拱手請命道:“少爺不如在此稍候,屬下到前方探探路。”

    樓天臨慎重的搖了搖頭。“不妥,若你找不到回來的路,豈不是要跟我們走失了?”徐壯表示,少爺這罵人不帶髒字,拐著彎說他是路癡之中的路癡。

    路明望著漸暗的天色,斗膽進言道:“少爺,不如找戶人家歇一晚,或許明日雪一停就找到方向了。”

    樓天臨聽得直皺眉。“嗯……很有道理,但路明,你能告訴我,你可曾看到這方圓百里哪裡有人家?”

    “呃……沒。”路明噤聲了。

    眾人又行了幾裡地,此時天色完全黑了,就在他們死心想著恐怕真要在雪地裡過一夜時,忽然見到了一縷炊煙。

    “有人家!有人家!”路明欣喜若狂的喊道。

    “去看看。”樓天臨並不抱希望,有人家,未必有人住;有人住,未必願意借他們住一宿,尤其他們是五個大男人。

    路明向前拍門,意外的,門很快開了。

    門一拉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童沖出來,小手臂一張,不管不顧地就一頭撲進路明的懷裡哽咽道:“爹!”

    “呃——呃——”一時之間,路明舉高了手,嚇得不知所措。

    樓天臨似笑非笑。“路明,想不到你在此處有個孩兒,還這麼大了,藏得真好啊。”路明苦笑道:“少爺別說笑了,小的不認識這孩子啊。”

    偏偏,小男童揪著路明的衣擺不放,頭使勁往他腹部鑽著扭著,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哭喊道:“爹!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爹!爹回來了!”

    裡頭匆匆出來一個提著燈籠、梳雙丫髻的少女,她硬把小男童從路明身上拉開,蹙眉喝斥道:“別鬧了,進寶,他不是咱們的爹。”

    雖然她也沒見過她爹,不知她爹長得如何,但眼前這個年輕小夥子絕不是能生下她這個大姑娘的年紀。

    “是啊,我不是你們的爹……”路明松了口氣,他可是還沒娶妻的小夥子。

    銀衫一手牽著進寶,一手把燈籠舉高照著眼前幾張陌生的面孔,狐疑地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路明朝銀衫作揖一禮。“是這樣的,姑娘,我們迷了路,四下都沒見到人家,這種天氣實在沒法露宿荒野,能否在府上叨擾一晚?若得姑娘首肯,定當感激不盡,略奉薄酬。”

    銀衫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完全黑了,雪越下越大,他們家在村尾,距離上一戶人家至少要走上半個時辰,若他們再迷路那就不是半個時辰的事了,恐怕是走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人家投宿的,而她從來就不是會拒絕求助者的那種人,加上看他們神色服飾自有一番尊貴,斷不會是來打家劫舍的。

    “可以是可以,但我們家不大,你們……”她看了看,有五個人和五匹馬。“恐怕要擠一擠。”

    路明喜出望外,一疊聲地道:“沒問題、沒問題,我們就是需要一個避雪的地方,等天亮我們就走,絕不會給姑娘添麻煩。”

    點石、成金把馬匹安頓好,幾人隨著銀衫進了有四間草房的院子,剛邁進門就聽到幾個孩子傳來的吵鬧聲。銀衫打起外屋的棉門簾。

    樓天臨看著那五個在堂屋裡跑來跑去的孩子,加上銀衫手裡牽的那一個,一時有種錯亂之感,雖然有男有女,可怎麼……都長得那麼像?

    瞥見他的眼神,銀衫簡單的說明:“他們是兩對雙胞胎,一對龍鳳胎,分別是八歲、七歲和六歲。”

    雙胞胎之于她有特殊意義,前生她的弟妹——小安、小薇就是龍鳳胎,過世的時候才五歲,和這個家裡最小的那對龍鳳胎年齡相仿,所以她毫無滯礙的接受了他們,花了一天時間便能準確的分辨出他們,喊對他們的名字。

    穿越醒來,自己成了十七歲的花樣少女,面對嗷嗷待哺的六個小蘿蔔頭和一個病西施,讓她忙得沒有時間傷心前塵往事。

    再不甘又如何?她和郭啟軒已是兩個空間的人了,她永遠無法從他嘴裡聽到解釋或辯解。雖然她很想知道參加完她的喪禮,他會如期和陸海倩舉行婚禮嗎?她因為交通事故死掉,他不必做那個壞人,不必開口辜負她,他是否松了口氣?

    明知道想也沒用,但每每想到這些,她的心緒還是難以平靜……

    “在下樓天臨。”樓天臨深施一禮,引她注意後說道:“敢問姑娘芳名?家中可有大人,我等借住於此,當與主人問候一聲。”

    他原是沒注意到這好心借宿的少女長得是何模樣,是她臉上的神情忽而感傷,忽而黯然,忽而自嘲,忽而不甘,似頃刻間多種情緒蜂擁而來,引發他的好奇,他這才定睛看著她。

    跟著,他發現她雖然素面朝天、容色憔悴,但身段窈窕、容貌秀麗,竟給他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重要的是,這少女並沒有把眼光定在他身上。

    他是京城知名才子,十八歲時便在殿試高中狀元,是無數閨中少女的夢中情郎,向來只有女子看他,沒有他看女子的時候,今日卻留心起一個小村姑,他自己都意外。

    “小女子孟銀衫,我娘臥病在床不方便見客,我等會會跟她說你們迷了路,要借住一宿。”

    看也知道這自稱樓天臨的人肯定是這幾個人的主子,除了他的衣飾分外不同外,其舉手投足也不一般,不知是哪來的貴公子跑來這山村裡迷了路,要是他們當真會略奉薄酬,不啻可解她的燃眉之急……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懊惱起來。

    眼前這人意態瀟灑、英英玉立,氣質更勝美玉,說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說得過,可她竟沒有絲毫怦然心動的感覺,都怪她前世只看著郭啟軒一人,早養成了眼裡沒有別的男子的習慣。

    她鄭重對自己說,這習慣不好,要改,她應該要多看看別人,不要再像前世那麼傻了,只認定了一個,就以為對方也跟她一樣不會變,痛過才知,沒有什麼不會變……

    “大姊,我餓了,要吃飯。”孟來寶過來拉拉她的衣擺。

    銀衫收回飄太遠的思緒,摸摸孟來寶的頭。“好,大姊去做飯。”

    “幾位隨我來。”銀衫先帶他們到弟妹們的房間,跟著便去做飯。晚上她去跟她娘睡,弟妹們就睡她的房間。屋子本來就不大,就三間草房,前面堂屋,後面廚房、茅房和淨房,忽然擠進來五個大男人,顯得更小了。銀衫心無旁騖的在廚房燒火做飯,煮了一大鍋菜肉湯,當然是菜多肉少,再把家裡所有的窩窩頭和饅頭都放進鍋裡熱,另外煮了一小鍋黏糊的粥。

    煮好了,她在堂屋裡擺碗筷,一邊喊道:“樓公子,我做了點粗茶淡飯,幾位不嫌棄的話也一塊吃吧!”

    路明餓壞了,一聽她喊,不等樓天臨這個主子爺有所表示就飛快沖了出去,他朝銀衫笑嘻嘻地施了一禮,“姑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這姑娘實在與眾不同,怎麼說呢?他家少爺走到哪裡,姑娘們的眼睛就跟到哪裡,沒事還個個羞答答的,可這孟姑娘卻是把他家少爺看得和他們這些下人隨從一般,一視同仁的對待,實在稀奇。

    “言重了。”銀衫也不知道自己在路明眼中成了稀奇人物,她只專注讓弟妹們排排坐好,幫他們盛好湯,把窩窩頭和饅頭按他們的喜好發到他們手上。

    幸虧她前生照顧育幼院裡的孩子慣了,才能在短短時間內便得心應手。照顧六個小蘿蔔頭,別人可能會叫苦不迭,對她而言卻沒什麼,她唯一愁的是錢,這個家連半毛錢都沒有啊,她娘要看大夫、要抓藥,這裡卻沒有什麼不收診金的仁醫。

    安置好弟妹後,銀衫另外把一碗肉粥端進房裡。

    床上,杜錦娘懨懨地躺著,見她進來,她動也沒動,虛弱的問道:“衫兒,外頭有人來嗎?”銀衫點了點頭。“幾個迷路的人來借住一晚,我見天冷便應了。”

    杜錦娘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接過粥碗慢慢地吃了起來,看她吃東西很容易就能明白了,她是為了活著而吃,不是為了想吃而吃。

    銀衫看著娘親那食不下嚥的樣子,她就知道她娘不會說什麼。

    這個美麗體弱的女人毫無主見,丈夫一走就亂了方寸,原本不甚好的身子便更弱了。

    她這一世的爹,名叫孟百剛,是個種田和打獵的好手,在他沒失蹤前,因著他的勤快,家裡雖然人口多,但生活還過得去,因此此際還存下足以讓全家吃一個月的糧食。

    只是銀衫很清楚,一個月後家裡就要斷糧了,且他們連一毛積蓄都沒有,杜錦娘告訴她,她爹是個孝子,接近愚孝的程度,只要攢下一點銀子,她爺奶來要,他就會給。

    是的,她醒來後不帶原主記憶,都是靠她一點一滴慢慢問出來的,幸好杜錦娘單純,六個孩子又天真,她說自己尋死後得了離魂症,什麼都不記得,他們深信不疑。

    她這副身子的主人也叫孟銀衫,今年十七歲,原是和村裡吳家二兒子吳振貴定了親,兩年前就該成親了,怎知吳振貴在田裡摔斷了腿,傷勢嚴重,原主等他養傷養了兩年,因此延了婚期。

    好不容易吳振貴傷好了,婚期就在年後,誰知道孟百剛一失蹤,對方就來退親,說是不想跟只有孤兒寡母的人家結親。

    她穿越來的那一日,原主不甘白等兩年,是想嚇嚇吳家人才去撞牆,假意尋死。

    原主很明白,自己若真的被吳家退了親,再也不會有人上門議親了,那麼她的存在就是給她爹娘添堵。再者,她爹失蹤了,家裡開口吃飯的人又多,正是需要有人援助的時候,若和吳家斷了關係,她不打緊,可她娘和弟妹們就要餓肚子了。

    種種考量下,原主做了假意尋死的舉動,目的是讓吳家收回退親之言。

    不料撞牆當日,不知弟妹之中哪只潑猴把油灑在地上,她沒注意便弄假成真一頭撞死了。

    她帶有原主的記憶只有這麼一小部分,是原主離世前的魂魄向她這個穿越者交代了死因,其餘的她完全不知,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不過,幸好是退親了啊,不然她穿越來就要嫁人,還不知對方是圓是扁,太可怕了。她寧可在這裡照顧孤兒寡母撐起這個家,也不要嫁給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何況對方會在未婚妻家裡最困難、最需要協助的時候選擇落井下石來退親,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人家。

    那些暫且不提,眼下的難題是家裡的頂樑柱失蹤了,娘和弟妹們都依賴著她,她得想法子掙錢養活一大家子。

    另外,她覺得她娘不是病,就是打擊太大,選擇逃避現實加上營養不良,若能吃點補品,再灌輸她爹肯定還活著的觀念,她認為她娘不久後肯定能不藥而愈。

    只是,要買補品也要銀子,她既不會種田也不會打獵,六個弟妹全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孩子,她到底要如何掙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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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然知身世(1)

    白陽縣位在渠州府,距離京城八千里,騎馬來回最快要一個月,可說是天高皇帝遠。

    所以,對於皇上是如何得知白陽縣有賑災金弊案,且將他秘密派來調查,樓天臨是心存懷疑的。現在,見到了僅僅晚他一天到達的徐公公,證實了他的懷疑沒有錯。

    果然有內情,而且內情恐怕很不簡單,那查與不查都不打緊的賑災金弊案不過是煙幕彈,否則皇上不會派他的心腹——大內太監總管徐公公來。

    “大人一路辛苦了。”徐公公笑呵呵地說,他的笑法很老派,很“大太監”,與他年輕俊秀的五官實在不搭。樓天臨微一欠身。“公公也辛苦了。”

    他們這走的不是一樣的路嗎?還客套什麼?

    徐公公從袖中取出一份錦帛。“這是皇上給大人的密旨,請大人過目。”樓天臨打開密旨——

    樓愛卿接旨:暗中尋訪一名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十七歲女子,並秘密將她帶回京城。事關重大,期限五個月,務必在五個月內將人尋到,否則京城將有一場腥風血雨。

    錦帛下方蓋著皇帝朱印。

    忽然之間,樓天臨滿頭黑線,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什麼梅花胎記如此玄乎?

    難道皇上的意思是要他用縣令的權勢,暗地裡把白陽縣的女子一個個剝光了看她們的身子?否則他要如何秘密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

    明著查案,暗著找人,找的又是個女人,這坑顯然是他那個皇后妹妹給他挖的。

    枉費他和皇上自小一塊兒長大,私交不一般,皇上竟然就這樣聽妹妹的話把他給賣了?賣到這個窮鄉僻壤來?

    而且,五個月?

    可知道白陽縣人口有多少?女子又有多少,而設籍在此,但人不在此的又有多少?這不啻是讓他在大海裡撈針。

    重點是,他要如何得知對方身上有無梅花胎記?

    口頭詢問嗎?若那胎記在頭皮、在背上、在耳頸後、在腳底,在任何一處自身不可能看到的地方,恐怕連當事人也不知曉,問又有何用?

    究竟他要找的人是誰?怎麼會跟京城的腥風血雨扯上關係?是皇上要讓他好好找人,才故意說得嚴重嗎?徐公公見他蹙眉沉思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大人可有問題?”

    樓天臨歎了口氣,收起密函。“沒有。”

    就算他有再多問題,他人都來了,也無濟於事了。

    “那麼,咱家即刻要啟程回京了,大人可有話要咱家轉達?”徐公公笑得像尊彌勒佛,他可是把他師傅安公公的表情動作學了十足十,就是不想因年輕被其他資深的公公看輕了。

    “有勞公公了。”樓天臨輕輕勾起唇角。“請公公轉告皇后娘娘,等我回京,不會放過她。”

    徐公公呵呵地笑。“大人說笑了,咱家一定一字不漏的轉達給皇后娘娘。”樓天臨再度歎氣。“甚好。”

    樓天臨送走了徐公公,路明進來稟道:“少爺,縣丞等人等著要參見您。”雖然才來了一天,樓天臨對縣衙的情況也掌握了個大概。

    縣丞吳東裕是渠州知府黃毓豐的人,靠著巴結黃毓豐得了不少好處,師爺高知海則在衙裡混了十多年,是官場老油條,這兩個人對他這個表面上毫無背景的新任縣令肯定是嘴裡一套心裡一套。

    好在皇上雖然為了討好他的皇后妹妹把他賣了,還是有為他著想,為了讓他能順利找人,密授了他欽差大臣之職,必要時刻代天巡狩,總領渠州一切事務,他身上有欽差的紫花大印還有吏部核發的引函,所以必要時便可以來那套“欽差在此,誰敢不從?”的戲碼,想起來倒也過癮。

    一早醒來,銀衫洗漱後照例要做早飯,弟弟妹妹裡排老大的妹妹孟金金,一臉焦急的跑到廚房找她。

    “大姊!不好了!來寶身子好燙,哭鬧個不停。”

    銀衫立即丟下手邊的活,來寶才五歲,小孩子發燒可大可小,燒壞腦袋就沒救了。

    杜錦娘在房裡也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她掙扎起來到孩子們的房裡,看到銀衫把手擱在孟來寶額上又緊緊蹙著眉心,她急得直掉淚。

    “衫兒,來寶不會有事吧?”杜錦娘手足無措,不停的問。銀衫神情十分凝重,依孟來寶燒的程度肯定要看大夫了。

    先前樓天臨等人走時留下了一兩銀子,在這裡,一個壯勞力的月薪不過五百文,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可因為杜錦娘後來吐血病得重,她大部分都用來給杜錦娘看大夫抓藥了,如今剩不到一百文,肯定是不夠給孟來寶看大夫的。

    她牙一咬,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找親戚借錢了,尊嚴什麼的不重要,來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對來寶有百分之百的移情作用,覺得來寶就是小安,她已經沒能守住小安了,來寶絕對不能有事!

    “娘別急,我這就背來寶去城裡看大夫!”

    他們住的地方是麗水鎮銀杏村,就在縣城旁邊,但村裡沒有大夫,只有個產婆,要看病得到城裡。

    她沒有原主記憶也不識路,只能帶著伶俐的孟金金一起出門,把一大家子留給病殃殃的杜錦娘實在不放心,但也沒法子了。

    銀杏村頗大,孟老爹家又在村頭,雖然天氣還是乾冷,但她背著胖墩墩的孟來寶走到孟老爹家已是出了一身汗。

    孟老爹家雖然陳舊卻是青磚房,相連的三間青磚房,他和妻子田氏跟大兒子孟百海一家、小兒子孟百川一家住在一塊兒,獨獨銀衫的爹孟百剛分家搬了出去。

    全家人正在吃早飯,聽到銀衫來了,他們全下桌了,而銀衫沒見過他們,心裡沒底,因此讓孟金金先喊人,她一個一個跟著叫,爺爺、奶奶、大伯父、大伯娘、三叔、三嬸、大堂哥、二堂哥、三堂哥、四堂哥、五堂哥、大堂姊、二堂姊……人數之多,叫得她口都幹了。

    “你們倆一大早來有什麼事嗎?”田氏不冷不熱的問。

    銀衫前世沒親人,不知道祖父母是怎麼對待孫子的,但她直覺田氏語氣頗為冷漠,一時也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她娘都說她爹是個孝子了,那爺爺奶奶理當有相對應的慈愛不是嗎?看桌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還有不少肉食,可她們來了,卻沒人招呼他們一塊兒吃飯,她心裡也有底了。

    她低聲下氣地道:“奶奶,來寶生病了,要看大夫,可家裡沒銀子了……”

    “所以你現在是向我們借銀子嗎?”田氏不等銀衫說完就打斷她,眼睛還突然瞪得老大。

    孟百海的妻子甘氏哎喲了一聲。“衫兒,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哪裡有銀子。倒是你們,你爹平日又是下田又是打獵的,打得獵物比別人都多,先前還打著了一隻麝,賣了個好價錢。如今人雖然是不在了,可是肯定攢了不少銀子,怎麼會來向我們借呢?”

    孟百海附和妻子,鼠目斜睨著銀衫,嘖嘖了兩聲。“大侄女,你這可就不對了,自個兒攢著銀子卻來向我們借,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們當真一個子兒都沒有哩。”

    銀衫耐著性子解釋,“大伯父,我們是當真連一文錢都沒有,若不是情況緊急,來寶要看大夫,我也不會來……”

    “不管是什麼情況,你都不該來。”孟百川哼聲道:“你爹沒奉養爺奶,是我們在奉養爺奶,如今你爹出事了才來向我們借銀子,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銀衫聽杜錦娘說過,當初明明是家裡人一口一口的多起來,多到住不下,爺奶偏心大伯父一家和三叔一家,叫她爹帶著一家搬出去住的,怎麼如今在他們口裡卻成了她爹不奉養爺奶了?

    甘氏又道:“你爹是打獵出事的,和我們沒半毛關係,他打獵是為了養活你們,可不是為了養活我們。”銀衫心裡一涼,這些人對於她爹進山打獵失蹤一事顯然是不痛不癢,甚至是認定了她爹已經死了。

    她決定不理會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他們冷血,可爺爺奶奶是生下她爹的人,總不會對他們這些孫兒見死不救吧。

    她看著孟老爹和田氏,懇切的說道:“爺爺、奶奶,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不知道,可爺爺奶奶一定知道,我爹攢下的銀子都孝敬爺奶了,家裡真的沒銀子了,我娘又一直病著,要不是沒法子,孫女也不會來這裡……”她沒說完,田氏又再度打斷她,這次語氣帶著不悅,“你這個丫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爹賺的銀子都用在你們身上了,我們可是一個子兒都沒見過。”

    銀衫一怔。“奶奶……”

    銀衫不信她娘會騙她,肯定是這些人不肯伸出援手。

    這時,孟來寶又哭鬧了起來,肯定是燒得很不舒服,想到高燒延誤就醫的後果,她牙一咬。“那好吧,就當爺奶借給孫女好了,孫女一定會還的……”

    “你拿什麼還啊你!”孟百海的大女兒孟彩鳳嗤之以鼻地說道:“都叫人給退親了,也不想想爺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還有臉來借銀子?”

    孟彩鳳的妹妹孟彩蝶跟著說道:“我娘說,你克死了你娘,現在又克死了你爹,吳家就是怕兒子也被你克死才退親的。你這個掃把星,走到哪兒、哪兒就倒楣,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家了。”

    “我說衫兒——”孟百川的妻子楊氏忽然苦口婆心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娘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也是被你克的。喏,如今連來寶也病了,你又不是你娘親生的,你娘肯定不想你待在家裡,就是不好開口。以前你爹在還說得過去,如今你爹不在了,你就把自個兒賣了去大戶人家做丫鬟,不就啥事都沒了嗎?”

    銀衫一怔。她不是杜錦娘親生的?難怪她覺得杜錦娘看起來太年輕,原來是她爹的繼室,也難怪她和弟弟妹妹們長得都不像,且年齡也差很大。

    就在她怔愣的時候,一直在抽著旱煙的孟老爹慢悠悠的說話了,“大丫頭,實話告訴你吧!你不是你爹親生的,當初你娘撿到你執意要養你,我跟你奶奶就反對過,算命的說你不是在這裡長大的命,你娘偏不聽克死了自己,現在你爹也被你克死了,由不得我們不信邪,別說我們狠心,為了大家好,你以後別再來了。”

    銀衫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

    怎麼?原來這一世的自己跟前生一樣,都是被遺棄的孤兒?

    可見原主知道自己不是杜錦娘生的,但不知自己也不是孟百剛親生的,孟老爹才會在此時說出來。

    “嘖嘖嘖,瞧瞧這丫頭多狠毒。”甘氏一副心寒搖頭的模樣。“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還半點反應都沒有,根本沒血沒淚,枉費老二夫妻把她扶養長大。”

    “就是說啊!”孟彩蝶又不屑的說道:“跟咱們沒半點血緣關係還有臉來借銀子,真晦氣,快走吧!”銀衫知道再說下去也無用,這些“親人”擺明是見死不救,她怎麼卑躬屈膝,他們也不會有半點慈悲。出了孟家,一陣冷風吹來,銀衫一時心亂無頭緒,她停下了腳步。“金金,你知道大姊不是娘生的?”

    她推算,孟百剛娶續弦杜錦娘時,原主應該很大了,肯定知道自己不是杜錦娘生的,就她這個穿越而來又不帶原主記憶的人狀況外。

    “嗯,我知道。”孟金金重重點了點頭。“娘說過,大姊是過世的大娘生的,可一樣是我們的姊姊,跟我們沒什麼不同。”

    銀衫在心裡感歎一聲,杜錦娘確實是個善良的好女人。

    “金金,你剛才也聽見爺爺說的話了,大姊不但不是娘親生的,也不是爹親生的,大姊是撿來的。”

    孟金金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大姊,你不要我們了嗎?”

    銀衫從孟金金的眼中看到了恐懼,她連忙摸摸孟金金的頭,溫柔又堅定的說道:“大姊不會不要你們,只要你們當我是姊姊,我就永遠不會不要你們。”

    孟金金松了口氣。“大姊永遠是我們的大姊!”

    銀衫心裡軟得一塌糊塗。“你們也永遠是我的弟弟妹妹!”

    孤兒又如何?她都當過一世的孤兒了,也不在乎再當一世,對她而言,血緣不重要,感情才是真實的,就如同她不求回報的愛育幼院的孩子們,孩子們也愛她一樣。

    “大姊,現在怎麼辦?”

    孟來寶剛才靜了一會兒,兩人說話時,他又哭鬧了起來。

    姊妹兩人正一籌莫展,對面一個與銀衫年齡相仿的姑娘跑了過來。“衫兒!”那姑娘臉上有塊明顯胎記,除了這個,倒是眉清目秀。

    孟金金伶俐的提點道:“那是小喬姊姊,是大姊的手帕交,大姊剛被退親時曾到家裡探望過大姊。”

    “小喬。”銀衫看著她這一世的手帕交,沒有原主記憶,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少說少錯,免得露出破綻叫人起疑。

    “我大老遠就聽見來寶的哭聲了,來寶是不是病了?”何小喬看孟來寶整張臉都是紅的,所以有此推斷。銀衫點了點頭。“我正要帶來寶去縣城找大夫。”

    何小喬道:“我爹剛好也要進縣城辦事,我叫他載你們去吧!”

    銀衫想到她那群極品親戚,再對照眼前二話不說就幫忙的何小喬……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謝謝你小喬!那就勞煩大叔了。”非常時刻,她也不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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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然知身世(2)

    銀衫三姊弟搭著何小喬她爹何大田的牛車進城,何大田直接送他們到醫館門口,還塞了二百錢給銀衫。

    “大叔身上只有這些,你快帶來寶去看大夫吧!耽擱了可就不好了。”

    銀衫更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多謝大叔,等將來我有能力一定會還的。”

    何大田揮了揮手。“說什麼還不還,大叔也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你爹生死未卜,我也是難受,大叔恨不得有能力能多幫你們一些,快點進去吧!”

    銀衫牽著孟金金、背著孟來寶進醫館,不意外,姊弟三人很快被轟了出來,因為這間醫館看病要先押五百錢,她身上的錢根本不夠,大夫連見都懶得見他們,直接讓雜役趕人。

    銀衫蹙著眉,心裡是一陣憤慨,一陣恨自己的無能。

    什麼仁醫、什麼醫者父母心都是鬼話,在哪裡都一樣,錢並非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

    她下定決心,度過這次難關之後她一定要找到賺錢的路子,設法掙銀子,絕不再讓自己和弟弟妹妹陷入這種求助無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困境!

    “大姊,對面……之前借住在咱們家一宿的人……”忽然,孟金金拉拉銀衫的衣袖。

    商鋪林立、熙來攘往的大街上,銀衫看向對街一棟兩層樓的粉彩樓宇,百花樓三個字映入眼簾。

    她看著從裡面走出來的樓天臨,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叫路明的小廝,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受。

    他們與她非親非故,只是借住一宿,可她直覺樓天臨不是會上妓院玩樂的人,因此看到他大白日的從妓院出來,很有違和感。

    樓天臨也看到銀衫了,當下他很莫名的心裡咯噔了下。

    他正從百花樓裡走出來,任誰都會誤會他适才去玩女人,他自然也不怕人誤會,就是要營造風流新縣令的形象才會毫無喬裝,可偏偏好巧不巧讓她看到了。

    他一向潔身自好,連個侍妾都不肯收,半點葷腥不沾,自然不會去尋花問柳,他進妓院也算自我犧牲,是去告訴老鴇他有特殊癖好,要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人,若是找到,重重有賞。

    老鴇男人看多了,什麼癖好在她眼裡都不奇怪,聽到有重賞,眉開眼笑的允諾一定好好替他留意。好了,他去百花樓的理由暫且不提,只說眼前。

    他和孟銀衫什麼關係也不是,他也沒必要跟她解釋,可這樣赤裸裸地被她看到他進出妓院,他心裡卻極不舒坦。

    難道他心裡有把尺,希望自己在她心裡是有個形象的,而今這形象崩壞了,他又沒法解釋,所以介懷?

    “少爺,是孟姑娘。”路明眼尖。“孟姑娘背的那是最小的來寶吧,在哭呢。”

    他們跟孩子們吃了一頓飯,也把孩子們的名字記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那孟家家主有多愛財,大女兒叫銀衫,大抵是很想有件銀子做的衣衫吧,也或許是取銀山的諧音,給一對八歲雙胞胎女兒取名金金、銀銀,七歲雙胞胎兒子取名招寶、進寶,認他做爹的那個就是進寶,五歲的龍鳳胎,女孩叫錢錢,男孩叫來寶,就是此刻孟銀衫背的那一個。

    “過去看看。”

    樓天臨才說完,不等他啟步就見銀衫朝他們招手,他也就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因著她的主動,他心裡的彆扭倒是消去了不少,不似适才兩人對上眼時的尷尬與震動。

    “樓公子!”不等他開口,銀衫就先開口了。“能不能借我一兩銀子?我保證會還!一定會還!”

    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她竟然厚臉皮的跟很不熟的人借錢。

    樓天臨知道她家中情況不好,又見到她此刻的窘境,對她一口開就是借一兩銀子也不意外了。

    “是不是來寶病了?先進去再說。”

    這句話猶如定心丸,孩子要緊,銀衫也不客套了,連忙背著孟來寶進醫館,孟金金寸步不離的跟上。有錢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路明在櫃檯擱下一兩銀子,孟來寶立刻被安排插隊到最前面優先看診。

    “這不是普通風寒,是高熱症,接下來三日都要密切注意。每日按時服藥,若有高熱不退的現象要馬上過來,若是夜裡燒起來也要過來,用力拍門就是。”

    也不知道是否震懾于樓天臨的威嚴,大夫說話客客氣氣的。抓了藥,離開醫館,銀衫面臨了第二個難題。

    她們得徒步走回村裡,任何時候孟來寶燒起來時又要徒步來縣城裡,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她很想悲鳴,這古代就沒有大眾交通工具嗎?窮人就一定要用走的嗎?

    樓天臨見她愁眉不展,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在情在理的說道:“姑娘當日好意讓我們留宿免受風寒之苦,今日換樓某回報姑娘,不如姑娘和金金、來寶到捨下暫居三日,待來寶確認痊癒再回村裡如何?”

    路明驚了。

    少爺這是……這是主動邀人家到家裡住?

    他知道少爺會幫忙,但他認為頂多是借銀子讓他們住到客棧裡去,萬萬沒想到少爺會讓他們到家裡住。太意外了,他真是太意外了,對女人向來不冷不熱的少爺這是怎麼回事?是白陽縣的風水與少爺合拍上了嗎?否則少爺怎麼會對一個只有留宿之緣的姑娘如此盡心?

    不只路明意外,銀衫也很是意外。

    雖然意外,可她卻非常需要這份意外,一下子,她煩惱的問題都解決了。

    她看著他,澄澈的眼裡滿是感激。“樓公子,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銀衫記住了,即便無法回報也永生不敢忘卻。”

    她與孟金金商量,是否由孟金金先回家跟杜錦娘說明情況,以免三日未歸,杜錦娘掛心。

    她們姊妹低聲商議,樓天臨都聽見了,他開口道:“孟姑娘,金金一個人回去,我想你也不放心,何況你一個人照顧來寶也需要有人幫忙,我讓路明去向孟大娘報平安,姑娘意下如何?”

    路明聽得眼睛都直了。不是他不想跑一趟,而是少爺這熱心……也熱心得太過了。

    這樣的安排甚好,銀衫大大松了一口氣。“樓公子,還是那句話,大恩不言謝,承情了。”她朝路明盈盈施了一禮。“有勞路明大哥了。”

    讓她背著孩子施禮,路明慌忙道:“不勞煩,不勞煩,我騎馬來回很快。”

    路明原本就因為她沒對自家少爺發花癡而另眼相看,此刻聽她說話更是有如沐春風之感,那一聲真誠的大哥叫人聽了心裡舒服,她的言談舉止實在不像村姑。

    縣衙不遠,樓天臨和路明原是徒步來的,但考量到銀衫背著孩子,自己又不好代她背,樓天臨在街邊雇了輛馬車。

    別說銀衫這現代人沒坐過馬車,孟金金也是頭一回坐馬車,見樓天臨吩咐車夫到衙門,兩人心裡都咯噔了下。

    銀衫聽著車輪軋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縣衙很快到了。

    兩人跟著樓天臨下車,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後,氣氛使然下也不敢多問,只是心裡疑問不斷在擴大,難道他住在衙門裡?

    “大人,您總算回來了!”高知海迎了上來,一臉急切的模樣。

    聽到高知海喊他大人,銀衫心裡驚疑不定,難道他是個官?

    “何事?”樓天臨神色淡淡,他一貫的對高知海不假辭色。

    “大人!有人來告狀!是刑案,有個男人把女的殺了,還分屍,那受害者是個有丈夫的,那嫌犯也是個有老婆的,依學生看,內情肯定不單純……”高知海滔滔不絕的稟告案情,以證明他有在做事。

    師爺乃是正式官員編制外的幕僚,因此遇上了官,得自稱一聲晚生或學生。路明在一旁很是鄙棄。

    廢話,殺人的和被殺的都各自有丈夫老婆,內情還能單純嗎?這高師爺整天在衙門裡管上管下,連院子有沒有掃乾淨都要管,一片落葉沒掃也要當回事,當自己是衙門總管似的,遇到有百姓告狀卻總是口出廢言,有說跟沒說一樣,能混到這師爺的位子靠的就是油嘴滑舌。

    “大人,學生還查到這兩人似乎有不尋常的關係,學生敢說這兩個人絕對是認識的……”

    路明翻白眼。依他看,三歲小孩都會分析高知海适才分析的。

    樓天臨手一抬。“行了,不用說了,高師爺的話聽久了人會變笨,本官自會問案。”高知海牽強的笑道:“呵呵,大人太會說笑了。”

    不理會高知海的尷尬,樓天臨轉眸吩咐路明,“你帶孟姑娘姊弟去東廂房,再去銀杏村給孟大娘捎個口信。”

    “大人,現在不是招待親友的時候,咱們快去升堂吧!人命關天!此案急迫啊!”高知海不斷地連聲催促,又亦步亦趨地跟在樓天臨身邊試圖要講案情,樓天臨仍是手一抬不讓他講。

    銀衫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廊彎處,路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孟姑娘,小的給你解釋一下,我家少爺便是新上任的縣令大人,當日便是由京城來此上任才會在風雪中迷了路。”

    雖然已經猜到了,銀衫仍是一愣。“原來是縣令大人……”

    他看起來確實不凡,她只猜測他可能是哪家的貴族子弟來遊山玩水迷了路,但萬萬沒想到他會是白陽縣的縣令。

    縣令,那就是白陽縣的父母官,是白陽縣裡最大的官,最有權力的人……她心念電轉,若是拜託他派人上山找她爹……

    “孟姑娘,這縣衙裡分為外衙門和內衙門。”路明給他們帶路,邊走邊講解環境。“外衙門是處理公事的地方,大堂是升堂理案的地方,大堂兩邊除了有錢糧庫和武備庫,還有管著本縣各項事務的六房。大堂後面是二堂,是我們大人日常辦公的地方,二堂之後就是內衙門了,就是咱們現在所在之處,是縣令大人和其餘僚屬的起居之所。因為縣丞和師爺都另有住所,所以內衙門裡現在只有住著大人和我們幾個部從,姑娘住在這裡,理當是不會撞見什麼閒雜人等,不必拘束。”

    路明把他們帶到東廂房就出發去銀杏村了,孟金金機靈,發現後頭的小廚房能煎藥便去煎藥了,因為娘一直病著,她和孟銀銀都會煎藥了。

    銀衫把孟來寶放在床上,倒了水給他喝,自己也喝了一大杯,思潮起起伏伏。

    穿越來之後,她從來沒踏出過家門半步,這是第一次出門,一路背著孟來寶到孟老爹家受盡了冷嘲熱諷,還得知身世,又從村裡來到縣城,在醫館被趕出去遇到樓天臨主僕,最後來到這裡,總算可以歇歇腿了,真是身心俱疲的一天。

    “大姊,藥煎好了。”孟金金端著湯藥回來了。

    銀衫吹涼了藥,扶起孟來寶一口一口的喂他,幸而他很乖,藥都喝下去了。可喝完藥,孟來寶卻拉著她衣袖道:“大姊,我肚子餓。”

    銀衫看看孟來寶,又看看孟金金,一早出門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顯然孟金金也餓了,只是她懂事沒說出口來給她添亂。

    可是,他們已經麻煩樓天臨太多了,借地方住,還跟人家借了銀子當診金,總不好連飯錢也借……

    不能借飯錢,可眼下折騰一天大家都餓了,她能忍,弟弟妹妹還小忍不了,尤其來寶還喝了藥,肯定不能餓著了胃……

    叩叩叩——

    孟金金連忙去開門,一個圓臉丫鬟走進來,手裡提著幾個食盒。“奴婢秋香,大人讓奴婢給姑娘送飯菜來了。”

    秋香打開食盒,擺開三副碗筷、五個菜兩葷三菜、一個湯、一小鍋晶瑩的白飯。

    “肉……”孟來寶猛咽口水,孟金金也瞪大了眼。

    這不啻是天降甘霖,銀衫的食欲也徹底被勾起,三個人不顧形象的吃了起來,吃得涓滴不剩,肚皮都鼓了。孟金金滿足地說:“大姊,我們好久沒吃到這麼多肉了,爹在的時候,我們天天都有肉吃。”

    銀衫也不知道原來的孟家伙食如何,不過這是她穿越來後最好的一餐,住的地方也是,跟孟家簡陋的草房一比,這裡簡直是五星級飯店。

    見她們都吃飽了,秋香便道:“大人吩咐,奴婢在這裡看著小公子,後頭有淨房,已備好熱水,也備下了換洗衣物,兩位姑娘去洗洗吧。”

    銀衫沒法形容自己有多感激樓天臨,她真的很想洗澡,太想洗了,雖然天氣還冷,但她這一日下來卻是出了一身汗。

    “大姊,這樣的淨房太好了。”當孟金金坐在浴桶裡,熱氣蒸騰的,這天堂讓她簡直不想起來了。銀衫亦有同感,要是家裡也有這麼一個大浴桶,也有這樣大的淨房能偶爾泡個澡,不知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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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30:01
第三章 掙第一桶金(1)

    三日過去,吃得好、睡得好,孟來寶的高熱沒再發作,樓天臨留他們多住幾日確定孟來寶真的好了再走,銀衫也就卻之不恭了。

    接受他人的好意也是一種生存之道,前世是孤兒的她很明白太有骨氣不是什麼好事,當她需要時,有人伸出援手就接受,她有能力時再報答,就如同育幼院養育了怙恃俱失的她,長大之後,她回報給育幼院的孩子們是相同的道理。

    放心的同時,她在房裡看到幾本書,那是幾本名為《三劍十俠》的俠義小說,閒暇看完之後也啟發了她賺錢的靈感。

    育幼院的孩子們喜歡看魔法、冒險小說,還帶著奇幻和驚悚,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故事充滿了趣味,又寓含了教育意義,年復一年的給孩子們講同一套故事,她已是倒背如流了。如果將那樣的西方小說稍作修改潤飾,肯定會讓這裡沒看過魔法小說的人眼睛一亮。

    小說情節都在她的腦海裡,問題是書寫,要她用毛筆字把小說在最短的時間裡寫出來,可比登天還難,雖然她很努力在練習了,可寫出來的字還是慘不忍睹。

    “孟姑娘?”

    銀衫正專注在練字,根本沒聽到有人開門,更不知道人已經走到她面前了,這一抬頭,乍然見到樓天臨在她眼前,著實嚇了一大跳。

    “大人!”她慌忙起身,手裡還握著毛筆。

    樓天臨看了看她在寫的字,頗為意外。鄉下地方,又是窮人家,沒有女子會上學堂,所以他主觀認定了她不識字。

    “你在寫字?”他挑了挑眉。

    如果那也能叫字的話……她寫得實在醜,跟她的人不般配。

    銀衫期期艾艾的解釋道:“我問過路明大哥,他說可以用這間書房……”

    她家裡沒有筆墨紙硯這樣的東西,所以她想把握機會在這裡把小說寫出來,可開始寫了之後才發現她太天真了,她的字又醜又大,真要寫完一本書,不知要用掉多少紙,投稿到書坊,人家看不看得懂也是很大問題。

    “路明沒有問我,所以我不知道你在這裡,才會進來。”樓天臨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寫的字,出於好奇,想要辨認出她寫些什麼。

    怪了,明明是同時相識,路明是大哥,他卻是大人,稱呼親疏有別,他有些莫名的不快,感覺自己似乎被她區隔開來。

    “呃……所以這裡是大人的書房對吧?”銀衫見他微微頷首,慌忙道歉,“對不住,真是對不住,我收拾收拾,馬上出去!”

    他在看她寫的字啊!銀衫的臉頰熱燙了起來,瞬間想找個地洞鑽,因為她的字跡委實見不得人。

    “能告訴我你在寫什麼嗎?我實在看不出來。”樓天臨索性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倒著看,看不出來,現在正著看,也是看不出來。

    要他說,這是鬼畫符。

    銀衫臉更燙了。“我……我在寫小說。”

    樓天臨的眉毛微微往上挑起,頗為訝異。“小說?”

    這答案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說寫家書還過得去,寫小說?小說怎麼能寫得這麼大?這要叫人如何讀?銀衫忽然想到,或許可以請他代筆,他或許會願意幫她這個忙……

    她連忙一股腦的說道:“不瞞大人,我在房裡看到幾本小說,覺得自己也可以寫,如果我寫的小說能賣錢的話,也能暫時解決家中的困境。”

    樓天臨其實知道她的情況。

    他讓路明打聽過,她爹孟百剛在打獵時失蹤了,家裡頓時陷入困境,她娘杜錦娘病著,還有六個弟弟妹妹,日日睜眼便有八口人要吃飯,連孟來寶的診金都拿不出來,可見情況之窘迫。

    縱然如此,那一夜她還是收留了他們一行人,並沒有因為自身難保就視而不見,就憑著這一點,他想幫她……不,他會幫她。

    她背著弟弟、牽著妹妹在醫館前一籌莫展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他不想再讓她經歷同樣之事。

    “恕樓某失禮,孟姑娘可是上過學堂?”既然有心要幫就要有底,她說看了小說,可見識字,可又寫不好字,就讓他摸不透了。

    銀衫知道他的意思,若是沒上過學堂不可能認得字,若是上過學堂不可能把字寫成這樣。她沒回答上過學堂與否的問題,只模棱兩可地說道:“我知道字要怎麼寫,就是寫得不好……”

    她又不能說,她會原字筆、鉛筆,不會毛筆,也寫不慣這裡的紙。

    樓天臨見她說不清便也不再追問,反正已確認了問題核心,便道:“那麼姑娘要寫什麼樣的小說,可是已經想好了?”

    銀衫一疊聲地道:“想好了,都想好了,我就是字寫不好……”樓天臨微微笑道:“如此,由姑娘口述,樓某代勞如何?”

    銀衫就等他這一句,他一說完,她便喜形於色地道:“多謝大人!有勞大人了!”樓天臨一笑,看著她。“姑娘可是早早想好,要樓某代筆?”

    被他識破自己的意圖,銀衫有些羞赧。“我就是急著掙錢,也掛心家裡……不過,大人別誤會,我不是想再向大人借錢。所謂救急不救窮,我想自己找到掙錢的法子才是長遠之道。”

    樓天臨點了點頭。“我明白姑娘的意思。”

    兩人交換了位置,樓天臨坐了下來,換過紙筆,銀衫一邊口述一邊給他磨墨。

    他的字體雋秀且工整,令她大大驚豔,心想這樣的手稿都可以當傳家寶了,若他日真能出版,她定要把手稿要回來留作紀念。

    樓天臨寫得心無旁騖,他想幫她,自然要快點把小說完成,她口述沒停過,他也寫得行雲流水、毫無間斷。一個時辰之後,桌案上已積了一摞書寫得整整齊齊的手稿,樓天臨先開口要歇會兒,不是他累了,是看她講得口也幹了,手應該也磨墨磨得酸了。

    “大人請用。”銀衫先給他倒茶,再給自己倒茶。

    看著那摞手稿,她就禁不住的揚唇微笑,照這樣的速度,三天就能寫完了吧?

    樓天臨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啜了口茶,笑了笑。“這童三寶的遭遇好生奇妙,姑娘是怎麼想到的?竟能想出他上了一輛馬車,就和同上馬車的其他少年一塊兒到世外桃源涉險,還與怪物搏鬥、尋找寶藏,樓某實在佩服。”

    被他讚美,銀衫感到實在是受之有愧。

    童三寶是她給故事主人翁取的名字,其實就是古代版的哈利波特,她只是把西方用語改一改罷了,故事情節大同小異。

    “小時候弟弟妹妹還沒出生,只有我一個,沒有玩伴,所以我打小就喜歡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銀衫硬著頭皮胡謅道:“這些故事存在我腦海裡很久了,之前家裡有爹撐著,我也沒想過要靠賣故事掙錢,如今是形勢逼人,不得已而為之。”

    樓天臨開導道:“姑娘也不必做如此想法,大丈夫能屈能伸,姑娘雖是女子,亦能在境遇不順遂時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待他日得志時便能施展抱負一展長才,建功立業,安頓家人。”

    銀衫聽得心裡一陣踏實,穿越來後的忐忑不安在此際一掃而空。

    他說的不錯,只要度過眼前難關,只要讓她能靠自己賺到錢,往後一定會越來越順利。

    如今天下太平,白陽縣本就治安良好,上衙門告狀的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加上銀衫的故事引人入勝,樓天臨也想快點知道後續發展,他簡直是沒日沒夜的在幫她寫。

    這中間,經過銀衫的同意,他又派路明去了一趟銀杏村給杜錦娘報平安。

    銀衫也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她打定主意要靠賣小說掙錢,那麼就要快點把小說寫出來,若是她現在回銀杏村去,也只能全家大眼瞪小眼繼續等著斷糧,什麼都改變不了。

    俗話說,天助自助者,自助人恒助之,老天爺只有幫助那些會自己幫助自己的人,如果人願意自己幫助自己的話,其他的人一定也會來幫助你,也就是儒家說的——“人必自助,而後人助。”

    四日後,經過一番濃縮刪減情節,銀衫完成了她在古代的第一部作品——《童三寶闖天關》,她替自己取了個好兆頭的筆名叫做“胡了”,而執筆的樓天臨自然是她的第一個讀者。

    “大人覺得如何?會有人要買嗎?”

    作品完成了,她卻突然沒信心了,這畢竟是古代,相對保守,若是人們接受不了她的故事怎麼辦?那她想靠賣小說掙錢的夢想就落空了。

    “在這裡多想無用。”樓天臨有條不紊的將手稿放進天青色的布包裡。“咱們現在出去試試就知道了。”

    他把話說得保守,實際上在他來看,她這部《童三寶闖天關》肯定會大受歡迎。

    他雖是讀書人,但也不是都看研究學問的書,閒暇亦看了不少風月閒書,京城《三公子在此》的創作者鳳鳴先生,他撰寫的俠義小說廣受歡迎,他也收藏了幾本,在他看來,孟銀衫的故事不輸鳳鳴先生。

    “現在就去?”銀衫一愣,作品才剛剛完成,這……會不會太倉促了?樓天臨戲謔地看著她。“難道你還想放三個月想一想?”

    銀衫有如當頭棒喝。

    是啊,都走投無路了,沒什麼可猶豫的了。若是成功賣出去,她就能暫時不用愁了,若是失敗了也能快點再找其他賺錢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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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掙第一桶金(2)

    縣城裡最大的書坊叫做“明月書坊”,出了衙門,樓天臨就帶著銀衫直奔明月書坊而去,表明來意,直接求見老闆。

    明月書坊的老闆姓鄭,名叫鄭逢春,他見樓天臨氣度雍容,容貌出色耀眼,一副鐘鳴鼎食的貴公子模樣,因此也不敢怠慢,在書坊裡的偏廳接待了他們,並命小廝上茶。

    聽明來意,鄭逢春接過布包,打開手稿來,逐張閱讀。

    樓天臨氣定神閑的啜著茶,銀衫則是無心喝茶,一徑看著鄭逢春的反應,也不知他越翻越快是什麼意思?是懶得看,所以跳著看,想趕快翻完好打發他們走嗎?

    唉,看來是她失策了,自以為夠創新,事實上,她的魔法冒險故事根本不符合古代人的脾胃啊……

    兩刻過去,鄭逢春抬起頭來,他的神情已有了變化,兩眼發光,呼吸有些急促的瞪著樓天臨看。“敢問公子,這是公子的大作嗎?”

    他的明月書坊不只白陽縣有,整個渠州都有,他正在動腦筋想將生意做到隔壁的商州去,有機會的話當然也想往京城發展,京城看書的人那才是一個多呀,他的書坊正缺少一部引人囑目,能夠聚焦的作品。

    “不是。”樓天臨笑著說道:“是這位孟姑娘的。”

    “姑娘的?”鄭逢春不可思議的看看銀衫又看看手稿,激動地道:“姑娘文采出眾,情節超乎想像,鄭某佩服、佩服!”

    他的書坊還沒有哪個創作者是姑娘家,今日他算是開了眼界,一個姑娘能寫出如此作品,那必然是博學多聞,學問甚高了。

    “鄭老闆客氣了。”原來是喜歡才看得那麼快啊!銀衫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這才有心情淺淺的抿了一口茶,适才她可是口乾舌燥得要命,又緊張得喝不下茶水,好像在等待宣判的犯人似的。

    樓天臨微微地笑。“若是鄭老闆滿意,今日就簽下合同吧!訂金一百兩,日後每賣出一本書,鄭老闆抽六成,孟姑娘四成,不知鄭老闆意下如何?”

    鄭逢春一愣。

    他知道京城的書坊和創作者有抽成的合作方式,但他的書坊至今還沒有過,都是一次付清報酬,銀貨兩訖,日後書賣再好也跟創作者沒半毛關係,自然了,賣得不好,他也是摸摸鼻子認了。

    “若是鄭老闆有疑慮,我們也不會勉強,再往那相思書舍尋求合作便是。”樓天臨作勢起身。鄭逢春一凜。

    開玩笑,相思書舍是明月書坊的死對頭,怎麼可以讓這麼好的作品落到相思書舍的老吳手裡去?

    鄭逢春忙道:“公子哪兒的話?我哪裡是有疑慮了,我是太歡喜了,歡喜得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咱們這就把合同訂下來,公子和姑娘千萬不去那相思書舍,相思書舍的吳老闆做生意向來不老實,哪裡像我們明月書坊一向都是光明正大、童叟無欺的。”

    說完,忙吩咐小廝取紙筆和銀子來。

    樓天臨看著鄭逢春一個勁兒埋頭熟練的寫合同,一邊雲淡風輕地說道:“對了,還沒向鄭老闆自我介紹,本官乃是新上任的白陽縣令樓天臨,與這位孟姑娘是親戚,恰好孟姑娘要出售作品,本官便陪同她來順道體察民情,見街市一派欣欣向榮,實感欣慰。”

    “縣、縣令大人——”鄭逢春石化,嘴巴快闔不起來了,比适才知道小說作者是女子還要驚訝。

    他知道新縣令上任了,還是從京城調派來的,但聽說新縣令從不接受他們這些商人的招待,人人搶著巴結卻巴結不到的縣令大人竟然自己上門來,坐在他的店裡,喝著他的茶,這是天上掉餡餅了!

    “快!快!快把茶換了!換最好的一品嶽香來!”他忙低聲吩咐小廝換茶,又連忙起身朝樓天臨深深施禮。“草民拜見縣令大人!”

    就算這本書不賣,但花一百兩銀子和縣令大人搭上關係也值了!樓天臨從容的抬了抬手。“鄭老闆不必多禮。”

    銀衫原先也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自揭身分,直到見鄭老闆再寫合同時變得小心翼翼,她隨後便明白了。他這是在幫她啊!抬出官威,這麼一來日後該歸她的利潤,鄭老闆必定不敢亂動手腳。

    走出明月書坊,懷裡揣著九十兩的銀票和十兩的現銀,銀衫恍如踏在雲裡霧裡,十分的不真實,又十分的踏實。

    她真的靠自己的力量賺到錢了,還是結結實實的一百兩銀子,往後若書賣得好,她還有得抽成。

    回到縣衙,她取出二兩銀子,真心誠意的奉上。“這是向大人借的一兩銀子,另外一兩銀子是我們姊弟三人連日來的住宿吃飯錢,請大人務必收下。”

    樓天臨自是不缺這點銀子,但他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還了借款她才會心安理得,他要的是她的心安理得。

    “大人,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銀衫這口是為了弟弟妹妹們開的。“我爹上山打獵失蹤了,如今都過了兩個月,大人能不能派人搜搜山?”

    樓天臨點了點頭。“這倒不難。”銀衫表情一喜。“多謝大人!”

    樓天臨笑道:“既然已經賣出了《童三寶闖天關》的第一部,咱們何時開始寫第二部?”

    說真的,他確實是迷上和她寫書的時光了,書房裡就他們兩人,她念他寫,幾個時辰咻地過去,他腦中甚至

    有個念頭跳出來,所謂夫唱婦隨、舉案齊眉就是如此吧?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和女子相處得如此融洽,也沒有想過能有個姑娘不叫他避之唯恐不及。

    “我明白大人是一片好意,不過離家多日,我得先回家看看。”

    雖然路明說她家裡一切安心,她還是很掛心,她娘那身子,能做飯嗎?

    “是該如此。”樓天臨也知道她得先回家才是道理,可他莫名的不想讓她走,最終他還是說道:“我讓路明送你們回去。”

    出乎銀衫意料之外,知道要回家了,孟金金和孟來寶非但沒有一絲喜悅,反而還很失望的樣子。

    “大姊,咱們不能住在這裡嗎?我們想住在衙門裡,衙門好好,吃得好,被子也好暖,每日還能洗熱水澡……”

    銀衫有些哭笑不得,他們這是把衙門當客棧了吧?

    走前,孟金金、孟來寶垂頭喪氣的和樓天臨道別,銀衫倒是神采奕奕,人是英雄錢是膽,一點也沒錯,如今她擁著九十八顆膽,臉上已看不到頹色。

    樓天臨讓他專用的縣衙馬車送他們姊弟三人回去,路明一路跟著護送。

    馬車很大,中途銀衫讓車夫停在米糧雜貨鋪,買了雜米、油、白麵、各種調味品,想到弟弟妹妹們,便又買了一袋糖果糕點和冰糖葫蘆,在肉鋪買了五斤五花肉、五斤瘦肉,五斤板油,三根大骨,又訂了幾床被褥讓店家明日送到銀杏村。

    回到家裡,見家中井井有條,頓時松了口氣。“我倒是多操心了,娘把家裡打理得不錯嘛。”

    人的潛力果然是要開發的,她在家的時候,她娘都病歪歪的,她一走,她娘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照顧孩子。杜錦娘虛弱的笑了笑。“多虧白娘子時不時過來幫我煮飯、打掃家裡,否則我一個人哪有能耐?”

    銀衫不解,“白娘子?”是……白蛇嗎?她直覺就想到白蛇傳的白娘子。“就是離咱們家最近的那戶人家啊,你忘啦?你都叫她白姨的……離魂症可真是糟糕啊……”見銀衫想不起來,杜錦娘自顧自的說下去,“白娘子的丈夫孩子都死了,她自個兒一個人住,你背來寶去你爺奶家的那日,她看見了,後來知道你跟來寶、金金在縣城裡給來寶治病,就時時過來幫我,常常都來一、兩個時辰才走,還給你弟弟妹妹洗澡。”

    銀衫點了點頭。“有機會我再過去謝謝白姨。”

    她不由得感歎起遠親不如近鄰,孟家人連鄰居都不如。

    她讓孟金金把糖果糕點、冰糖葫蘆分給弟弟妹妹們,再把米油等物歸位,發現米不減反多,還有一袋各種能熬粥的紅豆黑豆,廚房牆上掛著幾隻風雞和臘魚。

    杜錦娘緊緊跟在她身後。“這些都是那叫路明的小哥送來的,他說你們這陣子都住在縣衙裡,可是真的?”銀衫這時不由得想起了樓天臨。

    她可是擔誤了他好些天,如今她走了,他可以專心辦公了……

    “是啊。”銀衫點了點頭,又道:“娘,我請縣令大人派人搜山,你也不要太掛心了,一日沒找到爹的屍首,就表示爹還活著。”

    眼淚都哭幹了,杜錦娘對於丈夫活著與否其實已不抱希望了,聽聞搜山也沒太大反應,倒是欲言又止的咬著下唇。“衫兒……”

    銀衫正視著杜錦娘。“有什麼事,娘就直說,我聽著。”

    杜錦娘期期艾艾地道:“就是……你不在的時候,你大伯娘來過。”銀衫微微挑眉。“哦?大伯娘來做什麼?”

    杜錦娘緊緊蹙著眉心,憂心忡忡地說:“衫兒,你大伯娘說,你已經知道你不是爹娘親生……”銀衫萬萬想不到孟家人會那麼無聊,專程來跟她娘講這件事。

    她歎了口氣。“我是知道了,爺爺突然說出來,我就是聽著而已。”

    “你一定很難過……”杜錦娘忽然哽咽道:“你大伯娘說,縣城裡的張員外家的夫人在找丫鬟,月銀足有一兩,還能吃好住好,若是你想走,娘也沒理由攔著你,我們病的病、小的小,絆著你,對你不公平……”

    銀衫實在不明白甘氏此舉的用意何在,就是要弄得她娘惶然不安是吧?不然就是要把她弄走,欺負她娘軟弱可欺,要把他們微薄的四畝田地給搶走。

    “娘,大伯娘說我是掃把星,會克死人,你也希望我走嗎?”她正色的看著杜錦娘問。

    杜錦娘急道:“你說的什麼話?娘怎麼會希望你走,一想到我自個兒要撐起這個家,娘就心慌,娘……什麼都不會啊……而且娘……從來不認為你是掃把星,你跟金金他們一樣,都是娘的孩子……”

    銀衫眼神透著堅定。“那好,只要娘需要我,認我這個女兒,弟弟妹妹們需要我,認我是大姊,我就不會走,我會代替爹,一輩子照顧娘和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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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個商機(1)

    幾天後,路明來給銀衫回了消息。

    他們已搜過山了,但不見孟百剛的身影,也把那日同在山裡,言之鑿鑿說見到孟百剛被老虎叼走的獵人傳喚到衙裡問話,他們卻個個否認自己有說見到孟百剛被老虎叼走的一席話,說都是村人穿鑿附會的臆測。

    銀衫也知道她爹活著的希望渺茫,不過她決定就當作她爹還活著來過日子,她也是這麼跟弟弟妹妹們說的,

    他們的爹一定還活著,一定會回來,他們只要在這裡等著就行了,而且要更乖巧、懂事、聽話,這樣爹回來時必定感到欣慰。

    安撫了弟弟妹妹,家裡糧也充足了,空下來時,銀衫便想到了她的《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想到《童三寶闖天關》,就不由得又想到了樓天臨。

    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她覺得自己會想這些實在很奇怪,他在做什麼跟她有什麼關係?他們是不會再有交集了。

    一定是因為在縣衙書房裡和他朝夕相處了幾日,回到家裡一時不習慣罷了,再過幾日她就會連他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所以了,現在開始她要靠自己,她要好好練字,自己把故事寫出來。因為要練字,她這才發現,她什麼都買了就是忘了買紙筆。

    沒有紙筆要如何練字?銀杏村可是連間賣筆墨紙硯的書鋪都沒有。

    第二日,銀衫打聽到村裡有人要進縣城裡趕集,便付了兩文錢搭人家的牛車進城。

    她走前已經把飯都做好了,家裡交給孟金金看著,她很放心,特別交代了若是大伯娘再來,千萬不要讓她進門,免得甘氏又對杜錦娘說什麼,惹得杜錦娘糟心。

    進了縣城,銀衫的心境和上回匆促而來截然不同。

    她有心情欣賞街道的景物了,身上帶了五兩銀子,除了要買紙筆,還要給杜錦娘和弟弟妹妹們添些衣服,她跟牛車約好了日落在她下車的鳳舞門大街等,時間很充裕,她想到處逛逛尋找商機。

    首先,辦正事要緊。打聽過後,她走進一間專賣筆墨紙硯等文房事物的店鋪“耕硯齋”,看起來就是間老字型大小。

    一進門,銀衫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墨香,令她眼前又浮現了樓天臨的身影。實在奇怪,怎麼總想到他呢?

    她甩了甩頭,將那身影甩出腦海,迅速買了筆墨紙硯,筆買了兩種,品質上等的毛筆用來正式寫,品質中等的練字,紙也同樣買了兩種,練字的元書紙買了三百張,她想著要教弟弟妹妹們認字,所以才一口氣買了這麼多,中品宣紙則是買了一百張,正式寫小說時用。

    她知道樓天臨用的是上品宣紙,可就算她把字練好了,也不可能如樓天臨那般寫得雋秀雅致,她用上品宣紙是浪費了。

    結了帳,銀衫把買好的東西都放在包裹裡裝好,背在肩上已是鼓鼓的一大袋。走出耕硯齋,她若有所思瞅著街道兩邊綿延不絕的店鋪。

    故事總有寫盡的一天,還要靠她逐字的寫,絕不是個輕鬆的活,若想發家致富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單靠寫小說是不成的。

    那麼,除了賣故事,她還有什麼可做的?前生她不過是個小資上班族,做的文書工作在這裡也無用武之地……正在沉思,兩個八、九歲的孩子打打鬧鬧的經過她身邊,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兩個孩子不好意思的朝她吐吐舌頭。“對不住!”

    她友善的對他們笑了笑,好意叮囑道:“孩子們,走路要看前面啊!”

    孩子們已經跑遠了,銀衫開始逛街,大街看起來寬逾十丈,足足可以容納三、四輛馬車並行,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看來是縣城裡人流和店鋪最密集的街道了。

    一間名為“巧繡莊”的綢緞莊吸引了銀衫的注意,她踏進店裡,見到前臺的檯面上有著各式的布料,另外還有一整排立著的布料,瞬間就吸引了她身為女人的愛美天性。

    前生她容貌中等,說不上漂亮,就是乾乾淨淨、清秀而已,而今生她卻擁有一副極為秀美的姿容,這張出色的臉蛋上有纖長的睫毛、挺俏的鼻子、小巧的粉唇跟一雙澄澈水眸,她第一次在鏡中看到時很是驚豔,還著迷的對鏡子看了好久。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以她如今的容貌,若是再穿上綾羅綢緞,肯定去選美都可以了。

    不過,她暫時不打算把錢花在自己身上,她想的是給弟弟妹妹們添購衣服,他們個個都在長大,而杜錦娘的針線活又實在不行,就算行,一個人也沒法給六個人做衣裳,還是買的省事。

    “姑娘裡面請。”夥計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姑娘要找什麼布?本店什麼花色都有,絲綢也有,還有縫製好的衣裙,我們的手工和衣料都是最好的,若沒有合意的,本店還可以訂做,本店的老闆是女子,對女裝甚有研究,您想做什麼樣的款式都不成問題。”

    銀衫見到滿堂的客人,招呼的夥計也有四、五個,可見生意興隆。

    她忽然想到,若是現代的服飾店除了賣成衣,也能訂做衣服,就不會跟別人撞衫了,生意肯定會很好,可惜的是,現代沒有兼做訂制服的服飾店。

    想到這裡,她也不由得失笑,她現在該想的是如何在這裡賺錢,想到在現代賺錢的法子有何用,她是回不去了。

    銀衫在店裡四處走動,仔細的挑挑撿撿,給杜錦娘和六個弟弟妹妹各買了兩身衣裳,從裡衣到大衣都買齊了,堆得小山一般高。“能不能送貨?”

    見銀衫說要送貨,可見她挑出來的那些全要了,是筆大單哪!

    夥計更殷勤了,一疊聲地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送貨!我們巧繡莊的服務是最最周到的,姑娘住在哪裡?只要在白陽縣裡,本店送貨都是免費的。”

    “我住在銀杏村。”銀衫一邊說,腦中卻是在想別的。

    适才她給自己和杜錦娘挑了幾件肚兜,她一直不習慣這裡的肚兜,總覺這款軟趴趴的內衣有穿跟沒穿一樣,本想看看有沒有比較貼近現代胸罩的設計,奈何卻是沒有。

    女人都是愛美的,因此她想,若是她能設計出胸罩,肯定是塊商機。

    “銀杏村啊,就在縣城旁邊而已嘛。沒問題、沒問題,可以送到姑娘府上去。”夥計堆著笑容。“不過,呃,就是要先付一半的訂金,若是貨到了,客人卻反悔不要了,那麼一半的訂金便不能退還,這是我們老闆的規矩,不知姑娘能接受否?”

    銀衫是現代來的文明人,自然認為這樣很合理。“我明白。”

    “那麼小的給姑娘算算……”夥計熟練的撥著算盤。“一共是二兩五十文,一半的話就是一兩二十五文,勞煩姑娘先給個訂金,再把住址留下便成,明日午前一定送達。”

    “好。”銀衫笑了笑,要取錢袋付訂,卻發現錢袋不見了。

    怎麼回事?她的錢袋呢?她明明揣在懷裡,在耕硯齋買紙筆時還在呀……是何時不見的?她竟然那麼大意讓錢袋給扒走了……

    她驀然想到那兩個撞了她的孩子……要命!他們是扒手!她竟然還叫他們走路要看前面,真是傻子!傻到家了!

    “怎麼了姑娘?有什麼難處嗎?”夥計見她遲遲拿不出銀子來又臉色大變,也猜到七八分了,他口氣頓時有些冷。“姑娘是不是把錢袋忘在家裡了?又或者被小偷扒走了?”

    銀衫很是無奈地說:“肯定是被扒走了。”

    夥計把算盤重重擱下,大聲罵罵咧咧了起來,“我看你就是來亂的!是不是劉記綢緞莊派你來的?見我們生意好,眼紅了是吧,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告訴你,我們老闆早料到了,吩咐下來,你們劉記綢緞來的,不分男女見一個打一個,絕不手軟!”

    “不是,這位小哥,你誤會了。”銀衫試著解釋,“沒有任何人派我來,我真是來買衣服的,錢袋也真的被扒走了,就在前面不遠的耕硯齋前面被扒走的……”

    夥計蹙眉揮手,像趕蒼蠅一般。“去去去,我懶得聽你胡謅,浪費我大半天的時間,招呼你的時間都夠我做成幾筆生意了,你快點出去,再搗亂我可要報官了!”

    銀衫被當間諜,實在氣不過,便道:“不然,你照住址送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總成吧?”

    “你以為我傻啊!”夥計朝她重重的哼了一聲,動手推了她一把。“送到了,還不是個空地,就要騙我們白跑一趟是吧?”

    “你真會想。”銀衫被推得一個趔趄,勉強站穩,很是無言地道:“那麼這些衣服請先保留,不要歸位,我明日再來買。”

    小山一般高的衣服,是她照弟弟妹妹們每個人的身材挑的,費了好一番工夫,若是全放回去,她又要再挑一次。

    “不要說了!”夥計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還氣呼呼的對她掄起了拳頭。“你快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姑娘家照打!”

    “衫兒,錢袋在我這裡,你怎麼就這麼沒記性?”

    銀衫轉過身去。

    聲音很熟悉,可是叫她衫兒卻很是陌生……

    一轉身,她的視線筆直地和樓天臨的視線相撞,看著他弧線優美的下顎,她的心莫名一震,有種在茫茫人海中見到自己親人的感覺。

    “大、大哥——”大人兩字就要脫口而出,銀衫在樓天臨示意的眼神中硬生生的改口。

    樓天臨把二兩銀子擱在櫃檯上,看著夥計,兩眼儼然像兩把銳利的刀子,冷冰冰的說道:“這是訂金,照位址送到再付尾款。還有,再對這位姑娘不客氣試試,本公子能立刻讓你丟掉飯碗。”

    “小的怎麼敢對姑娘不客氣,小的絕對沒有對姑娘不客氣,是誤會,都是誤會。”夥計見有人付錢,馬上就變了個人,鞠躬哈腰地連聲認錯又連聲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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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個商機(2)

    夥計逐一把衣物搬去打包了,銀衫便和樓天臨到一旁敘話。

    “大人來買衣服?”銀衫左看右看沒有人,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他不想讓人知道身分,她的聲音也小得不能再小。

    樓天臨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壓抑著胸膛的陣陣跳動。“适才不是叫我大哥,怎麼又變大人了?”

    笑容在銀衫臉上綻開。“我怎麼能叫大人大哥?适才是看大人眼神示意,情急之下才連忙改口叫大哥,實在冒犯。”

    樓天臨看了她肩上那一大包,口氣有些差,“買這麼多東西,是不是開始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等著發財了,所以肆無忌憚的花錢?”

    銀衫又是一笑。“還沒呢,這些都是紙筆,打算先練好字,總不能一直麻煩大人。”樓天臨神色怏怏。“我有說過麻煩嗎?”

    事實上,他一直在等她主動找他,可是她卻遲遲沒有出現,讓他有些在意……不,是十分在意。

    他不斷說服自己,他是因為想看《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才會如此,可他老是想起她的臉而不是想起童三寶的臉,這又要如何解釋?

    然而,要他這名動京城的才子承認自己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一個村姑,他又不想承認。他還沒徹底搞懂自己的心意,卻又在此間遇上了……

    當他看到她被夥計冤枉,他有股衝動想過去一腳踹飛對她甚不客氣的夥計,強大的保護欲冒了出來,當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拿出銀子為她出頭了。

    其實,在醫館前讓她看到他從百花樓走出來時,他就有些介意了,當下的感受那麼明顯,他卻選擇了忽略。莫非人心就是如此,在自己都尚未察覺時已悄然變化,當他察覺時,更是萌芽到他沒法阻止生長的境地……

    “即便是感覺麻煩,大人也不會說。”銀衫面色誠懇,微笑道:“大人不好拒絕我,那點眼力我還是有的。”

    因他的神色不清不明,所以她斟酌著字眼,可總覺得他在不滿意什麼。

    “你有眼力?”樓天臨沉寂了半晌,微微蹙眉。“我看你一點都沒有。”

    這個姑娘,除了照顧弟弟妹妹,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主。

    “大人不是來買衣服的嗎,怎麼不見大人買的衣服?”被他看得有些無所適從,銀衫試著轉移話題。要她說,他絕對不像會親自出來買衣服的人,看他衣物鞋履做工之精緻,肯定都是家裡做的。

    縣衙裡的人說他是從京城來的,是個普通進士,應是打通了某些關係,所以年紀輕輕便能來上任。

    她覺得,就算他是那每一科都會取好幾百人的進士,也絕對是出身京城的貴胄世家,因為身上的氣質是騙不了人的,他不會在白陽縣久居,興許只外放一兩年就會調回京城為官。

    “我來見這裡的老闆,有事商議。”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他見巧繡莊的老闆,為的還是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

    巧繡莊是城裡最大的綢緞莊,還給人訂制衣物,因為繡工精巧,很多家裡有點錢的姑娘都會來這裡訂做衣物,且是從裡到外的訂做,需要量身,因此這裡的繡娘比別人多出很多機會見到女子的身子,找到梅花胎記的機會也大些。

    自然了,他照例是說自己有怪癖,若是找到定有重酬,那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老闆一口應承,相當爽快。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問道:“大人,這裡的老闆當真是女子嗎?”

    若是女子,那就比較好辦了……

    樓天臨心裡莫名悸動。難道她是在意他見別的女子?一時間,他心裡的感覺,他自己也不敢去分辨。

    他咳了一聲。“是女子不錯。”

    “大人——”銀衫有些沒把握地問道:“若我也想見見老闆,大人能幫我引見嗎?”

    他肯定就是她命中的貴人沒錯,她腦中的想法才剛成形,他碰巧就見過巧繡莊的老闆,肯定是老天在幫她這個需要養家活口的穿越者。

    樓天臨沒想到自己還在糾結對她的感情真貌,她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要見老闆?”他不禁微微挑眉,納悶問:“做什麼?”

    銀衫一笑,據實以告,“我想跟老闆談生意。”

    她的第一桶金是他幫忙掙到的,又在孟來寶情況危急時出手相助,這讓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必瞞他,他不知不覺中已被她定位為自己人了。

    “什麼生意?”樓天臨狐疑地看她。“你想寫童三寶闖綢緞莊的故事?”

    銀衫忍不住噗哧一笑。“不是那樣的,我有個衣服的構想想跟老闆談談。”

    樓天臨向來很厭惡女子沒事沖著他笑,可現在他卻看著眼前眉睫烏濃的笑顏,心弦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撩撥著,好似皇上多年前跟他說過這種感覺。

    皇上說,見到他那個好妹妹天愛笑時,就好像有只手在撩撥他的心弦,讓他不自覺就想跟著她走,他能為她拋下江山。

    多年後,皇上終於如願以償的把天愛冊封為皇后,那他……咳!不妙,大事不妙……

    “走吧!我幫你引見!”樓天臨蹙眉說道。

    看來,他得速速從這種陌生甜香的氛圍裡抽身,不然這孟銀衫可要住進他心裡了。

    巧繡莊的偏廳裡,一個小丫鬟進來低眉順眼的上了三盞茶後退下。

    岳十娘輕巧的錯著杯蓋,微微上揚的鳳眸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今日二度見面的樓天臨和他帶來的姑娘。事實上,她知道樓天臨是什麼人,只不過他不想身分暴露,她便從善如流罷了。

    他乃是京城調派來此,新上任的縣令大人,所以對他提出的古怪要求,她才會一口答應。

    瞧他長得人模人樣卻有此怪癖,要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堂堂縣令想要窺視女子身上的胎記,還指定要梅花形狀的,這等癖好實在少見,也難怪他要隱藏身分了。

    她是生意人,和父母官打好關係是必要的,所以她買樓天臨的帳,也會盡其所能的幫他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可這開口就說要和她談生意的孟姑娘……這姑娘的帳她要不要買,端看她和樓天臨的關係而定,若是關係密切,她還是會買帳的。

    “不知孟姑娘要談什麼生意?”岳十娘看著銀衫,笑吟吟地開口問道。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岳老闆,咱們能另辟一室私下說嗎?”

    岳十娘意外地揚起了眉。她的意思是,她要說的話,不能讓縣令大人聽到?

    瞧瞧縣令大人的臉色變化,可真精采,這表示他也不知道那孟姑娘會避著他吧?呵呵,這可有趣了。

    如此,可以說明他們不熟是吧?如果不熟的話,那她也沒必要買帳了。

    不過,因著是縣令大人帶來的人,她還是會給幾分面子,聽聽她要私下說什麼,若是她想寄賣繡品卻要不合理的高抽成,她就要斟酌了,她岳十娘可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主,別想藉著跟縣令大人攀親帶故就想來揩她的油。

    “當然可以了,就到里間暖閣說吧!”岳十娘起身朝樓天臨欠身一福,言笑晏晏地道:“公子稍坐,我們去去就來。”

    樓天臨直盯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孟銀衫要說什麼,竟然不讓他聽?嗯哼,她這算過河拆橋是吧?

    他一徑的板著臉,茶入口但毫無滋味。

    銀衫壓根兒沒想那麼多,她只想到她要畫的東西不能讓樓天臨看到,半點都沒想到她這個避開的舉動會打擊到他。

    “這裡只有我們,姑娘說吧。”岳十娘坐了下來,一派從容的做洗耳恭聽狀。

    銀衫只想速戰速決。“岳老闆,麻煩給我紙筆,我有件肚兜的構想,想問問岳老闆有沒有意思生產。”岳十娘也不囉唆,沒另外喚奴婢,自己從木櫃上取了紙筆出來,還親自給銀衫磨墨。

    銀衫知道眼下自己的毛筆字還不行,不過畫畫總是比寫字簡單的,尤其胸罩的構造並不難。蘸好筆墨,她畫了一件胸罩,岳十娘在她旁邊看著。“這是?”這麼短短的一件,是要穿在何處?

    “這是肚兜的一種,叫做胸罩。”銀衫比劃著自己胸部。“就穿在這個地方,不但可以維持胸型……就是乳房的形狀,還能……還能……”

    前生她一直是乖乖牌,對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勾引男人、放蕩性感那類的詞彙跟她沒半毛關係,如今要叫她說,她還真說不出口。

    見她臉蛋微微發燙,岳十娘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她兩眼放光,染著豔紅蔻丹的纖纖指尖指著那胸罩道:“還能令男人神魂顛倒?”

    眾人皆知,她從過世夫君手裡接下巧繡莊,一手擴大到如今的規模,但鮮少人知道她從良嫁人前是徐州翠仙坊的頭牌花魁,她對女人很瞭解,對男人更瞭解,這樣的衣物,穿起來肯定叫男人瘋狂。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岳十娘能一點就通,銀衫松了口氣,她不必多費唇舌了。

    岳十娘笑睇著銀衫。“看不出孟姑娘小小年紀竟能對男人有這番體悟,設計出這般天下無雙的肚兜來。”什麼對男人有體悟……銀衫的臉越來越燙,結結巴巴地道:“過獎了,過獎了。”

    岳十娘現在知道了,她不是和縣令大人不熟,所以避著他,是這樣精采的衣物怎能在縣令大人的面前畫出來,豈不羞死人?

    “這樣吧,孟姑娘,你這件肚兜我很中意,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出三百兩買下如何?”岳十娘快人快語地道。

    她願意出三百兩,是因為她認為那件肚兜大有可為,也值這個價,已完全將縣令大人的關係排除在外了,沒有縣令大人出面,她還是會買下這個肚兜設計。

    “承岳老闆看得起,不過我是想和岳老闆合作,不想賣斷。”銀衫有些緊張的說出了自己的意願。她這是和樓天臨學的,《童三寶闖天關》沒賣斷,如果賣得好,她就能有源源不絕的收入。岳十娘不置可否的問道:“孟姑娘想怎麼合作?”

    銀衫鼓起勇氣說道:“我手裡能投資的金額只有八十兩,我就投資八十兩和這個設計,未來肚兜的收益八成歸岳老闆,兩成歸我。”

    岳十娘想了想,這合作方式乍聽之下是孟姑娘佔便宜,只投資了八十兩卻要日後賣出肚兜的兩成淨利,她則要負責把肚兜做出來和銷售,布批原料、繡娘和店門、人事費用都是她負責,孟姑娘卻是輕輕鬆松的就能得兩成,太不公平了。

    不過,若是肚兜賣得好,她的利益何止萬兩,不只大寧,大遼、大樑、大齊、大鳳……她可以賣給全天下的女子!這可是獨門生意!

    思及此,她便道:“這樣吧,我儘快把肚兜打造出來,兩日後孟姑娘再過來,先看看打造出來的肚兜行不行,合同細節咱們到時再議,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叫姑娘吃虧。”

    銀衫當下覺得岳十娘不愧是生意人,是她想得不周到,若是繡娘的繡工根本做不出胸罩,那一切都是空談。

    “那我再把各部分的材質寫得詳細點。”她很認真的一一標注說明,寫完,她有些臉燙地道:“肚兜只有我會穿,所以第一件得照我的身量打造,勞煩岳老闆給我量個身。”

    岳十娘很快意會過來。

    她适才怎麼沒想到,乳房有玲瓏有豐盈,既是要貼身穿著,自然要配合乳房大小來打造了。這麼一來,豈不是要生產許許多多不同大小的肚兜來配合天下女子的乳房大小?

    好暈,這生意真的有賺頭嗎?她有點說不準了……

    銀衫見岳十娘臉色有變化,連忙說道:“岳老闆莫愁,乳房大小有幾種歸類,下次見面我會先寫好帶來,您一看便會明瞭,不像您想像的那麼複雜。”

    岳十娘苦中作樂的笑道:“孟姑娘真是聰慧,我在想什麼都知道,那我就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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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31:24
第五章 共騎生情愫(1)

    出了巧繡莊,樓天臨仍是抑鬱寡歡。

    她沒話對他說嗎?到底是什麼生意不能讓他知曉?他是不能讓她信任的人嗎?他究責的目光太過強烈,銀衫自是感受到了,她很自然的問道:“大人有話要說?”樓天臨瞪著她。

    應該是她有話才對。

    “沒有。”他頓時有些挫敗,她這是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所以不認為該給他什麼交代。咕嚕——

    銀衫的肚子叫了一聲。

    可能是鬆懈下來,她突然感到饑腸轆轆,可她的錢袋被扒了,她現在身無分文連碗面都吃不了,回去連牛車都不能坐了,要徒步走回去。

    她肚子的叫聲特別響亮,樓天臨想聽不到都難,他若無其事的說道:“我替你引見了岳老闆,你陪我吃頓飯不為過吧?”

    銀衫知道哪有這麼巧的事,她肚子正在餓,他就開口提吃飯,她尷尬的輕輕咳嗽兩聲。“大人是不是聽到我肚子叫得響?”

    樓天臨不置可否地說道:“都過午了,不是只有你餓,我也是人,我也餓了。”他這是在免除她的尷尬,銀衫感激一笑。“要吃什麼,大人做主。”

    樓天臨心裡想著這是第一次跟她在外頭吃飯,不能馬虎。

    他選了“八寶樓”,雖不能和京城相比,但已是城裡最好的館子。

    這是銀衫穿越來後頭一回上館子,就見兩層的木質高樓,雕樑畫棟,因是用飯時間,館子門口停了許多馬車,進出的人也多,生意興隆。

    一樓是散座,二樓是雅室,樓天臨本想要二樓的雅室有隱密性,但見銀衫著迷似的望著一樓敞開的長窗,外頭的景色似乎不錯,於是便要了臨窗的散座。

    小二上了茶水,送上菜單,樓天臨做主點了十來道精緻昂貴的招牌菜,他故意點得多,要讓她打包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小二退下後,樓天臨看著銀衫,她正雙手撐著下巴,微微眯眼看著窗外。

    雖然春天還沒來,但已有點春天的氣息了,冬陽和煦,微風輕送,她和景色融合在一起了,就像幅畫。若是以前,他絕不相信有個女子和他面對面坐著,會不看他而看風景。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在她眼裡,他是那麼平凡的男子嗎?

    對於外貌,一直以來得到的讚歎太多,他心中是自信十足的,連帶著有些挑剔了,尋常的貴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家裡一直在逼他娶妻,是他不肯輕易將就才會拖到如今。

    家裡給他找的對象都是名門貴女、皇親國戚,個個都是才德兼備、容貌出眾,要說他不肯“將就”那些萬中選一的京中才女,她們真會氣死。

    問他想找什麼樣的女子?確切來說,他心中並不清楚。

    皇上還是太子時曾戲謔地問過他,那麼多對他趨之若鶩的閨秀名媛他都不放在眼裡,是否想找雲裡霧裡的仙子?

    仙子是太過了,但若是一起過日子的人是眼前的孟銀衫,兩個人夫唱婦隨,早晨,她伺候更衣,送他上朝,下了朝,她說故事,他寫,夜裡,相擁而眠,生個像她一樣漂亮標緻的娃兒……想得深了,不覺悠然神往,一顆心竟是怦怦跳動起來。

    他想和她過日子……

    這才相識多久?才見了幾次,他竟然想和她過日子?

    他一直在看著銀衫,因此他發現了飯館裡有個人和他一樣,一直在盯著她看。那是一個坐著看也挺高瘦的小夥子,臉色略顯蒼白,像是長年沒曬過陽光似的。

    他覺得那小夥子看她的眼光有些複雜,絕不是因她長得好看才看的,這讓他介意起來,覺得有必要弄清楚怎麼回事。

    他彎指叩了叩桌面引她注意,低聲問道:“你認識靠樑柱那桌,穿青色衣裳的小夥子嗎?他一直在看你。”銀衫看過去,不假思索地道:“不認識。”

    她才說完,那人卻起身筆直地朝她走過來,他走得很慢,一邊的腿腳似乎有些不方便。

    “他過來了。”樓天臨蹙眉。“你真的不認識?”

    銀衫緊緊抿著唇,心裡頓時忐忑不安。看起來是沖著她來的,這人是誰啊?

    要命,她完全沒概念啊!她應該要帶金金出門才對……

    那個人慢慢走到他們桌邊,他看著銀衫,無奈地道:“衫兒,你別怪我狠心,是我爹娘的意思,誰讓你爹死了,你那個後娘又是個病秧子,還拖著六個弟弟妹妹,我爹娘執意要退親,我也沒法子,讓你白等了我兩年,我心裡也不好受。”

    銀衫心裡咯噔一下。

    這人難道是原主那養腿傷養了兩年的未婚夫吳振貴?

    古代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掀頭蓋當下才知道彼此的相貌嗎?怎麼他倒認得原主了?是了,原主和吳振貴是同村莊的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因而才定了親,不可能沒見過對方。

    聽這吳振貴的意思,他和原主不只見過面,他對原主似乎還頗有好感,是迫于父母才不得不退親。

    她想到了自己,郭啟軒雖然沒有拋棄她,卻更可惡地背著她劈腿了,搭上院長的千金,都要跟對方結婚了還不開口跟她攤牌,若是她沒車禍死掉,怕是他們結婚了,她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已經沒法跟郭啟軒算帳了,而現在,她可要維持好原主的體面,以後還要讓吳家人知道,不要她,是他們的損失!

    “衫兒,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你……忘了我吧,不要再為我尋死了,我不值得你為我那麼做……”

    “你看我像難過的樣子嗎?”她打斷吳振貴的情境劇,正好小二過來上菜,上了一桌子的菜。吳振貴一愣。

    “你確實不值得,你全家都不值得。”銀衫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荷香排骨進碗裡,嘴裡飛快地說道:“我過得很好,所以你也不必內疚,以後遇見了就當陌生人吧,省得彼此尷尬,祝你幸福。”

    祝他幸福?吳振貴又是狠狠一愣,臉上青白不定,這才注意到有樓天臨的存在,語氣頓時陰惻惻了起來。

    “原來你手段這麼好,這麼快就搭上男人了,我娘說的不錯,你家窮得你遲早會把自個兒賣了來養家,看來如今就是把自個兒賣了,搭上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在這裡吃香喝辣是吧?”

    銀衫重重擱下碗筷。

    真是臭嘴!自己要退親的,現在卻是做賊的喊抓賊。

    她既占了原主身體便該為原主發聲,不能讓吳振貴以為隨口就能踐踏原主,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待她發作,吳振貴已經哎喲一聲跪了下去。

    她連眨了好幾下眼,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樓天臨深濃眼睫低垂,淡定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冷不熱的說道:“本官乃是白陽縣令樓天臨,你敢誣衊本官的清譽,等著吃牢飯吧!”

    縣令?!

    吳振貴頓時嚇得屁滾尿流,不斷磕頭求饒。“小人該死!小人不知是大人,小人是一時失心瘋才會口出惡言,大人不計小人過,不知者不罪,請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樓天臨一臉嫌棄。“滾!不要再讓本官看到你。”

    “是是!小人這就滾!這就滾!”吳振貴不敢起身,連滾帶爬地離開。

    銀衫看著吳振貴窩囊的身影直搖頭,原主是瞎了嗎?竟把終身託付給這樣沒擔當的渣男……唉,說別人,她自己不也一樣,前生所托非人。

    “你不是說不認識他嗎?”樓天臨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這個他想一起過日子的姑娘,他對她的瞭解太少了。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很窘地說:“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們定了親,他們家把我退親了。”

    樓天臨瞪著她。這種事能臨時才想起來嗎?

    銀衫也知道自己的說法難以取信於他,便解釋道:“就是……我之前腦子一時不清,曾為了退親之事撞了牆,那時得了離魂症,很多事都忘了。”

    他的目光掃過她平靜無波的瓜子臉,還有那雙黑白靈動的眼眸。

    她這是真平靜還是假平靜?她為了那小夥子尋死過,而那小子才剛走,她真能平靜?

    不管真假,她能淡定,他卻抹不掉心裡不悅的感覺。“為什麼不跟他說你現在能掙錢了,你家不窮了,要他別退親?”

    銀衫瞧著他奇怪的神色,她長長的睫毛一揚。“大人,我都忘了他是誰了,又怎麼會想嫁給他?”她那無辜又單純的神情,令樓天臨的心不受控制的狠跳了一下。

    究竟是怎麼回事?這般悸動究竟是怎麼回事?

    “話說回來,大人,您會武功?”她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方才都沒看清他是怎麼讓吳振貴跪下的,是彈指神功那類的嗎?

    被她饒富興味的瞧著,樓天臨心口微微發熱。怎麼?她這閃亮亮的眼神是在崇拜他嗎?

    他咳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我大寧朝的男子講求文武雙全,習文習武都是基本。”

    他的拳腳功夫和學問是一起並進的,只不過他對學問的興趣濃了些,雖然對拳腳功夫不太上心,但該學的也都學會了。

    “要是我會功夫,就能保護自己和弟弟妹妹了。”銀衫感歎地道。

    在巧繡莊時,那夥計動手推她,她站都站不住,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要如何守護弟弟妹妹?樓天臨一向不是個熱心助人的主,可此時卻鬼使神差地說道:“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銀衫沖他笑了笑。“大人和我又不住一起,要如何教我?”樓天臨沉默不語,一雙黑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住一起不就好了?

    他沒有家眷,幾個房間都空著,她想用幾個房間都行,全家都帶來也行……

    自然了,這種話只能想想,絕對不能說出口,貿然邀姑娘家同住,他要成登徒子了。

    “快點吃吧!”他收回綺思念想。“菜涼就不好吃了。”

    “大人也吃。”

    銀衫吃了很多,但還是剩下很多,她心裡想著要是弟弟妹妹們也能吃到這麼好吃的菜就好了,可這頓是縣令大人出的錢,她也不好說自己想打包。

    她還在猶豫不決,就見樓天臨吩咐小二把剩下的都打包。銀衫耳根有點熱。

    他這是要打包回去給縣衙裡的人吃吧?幸而她适才沒有開口,不然就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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