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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長姊鎮宅(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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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31:46
第五章 共騎生情愫(2)

    出了八寶樓,銀衫心想佔用堂堂縣令大人這麼久時間,該是分道揚鑣的時候了,不想樓天臨卻是先一步開口。

    “想不想到明月書坊去看看?鄭老闆日前特地派人到衙門跟我說,你的書已經在排版了,要先印刷出一百本的樣書來看效果,還問你何時要動筆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

    “在排版了嗎?”銀衫掩不住的興奮,她對這裡如何印刷也頗為好奇。安步當車,兩人來到明月書坊。

    鄭逢春見到銀衫簡直像見到財神爺似的,兩眼閃閃放光。“孟姑娘,我把你那《童三寶闖天關》看了三遍,這才交去排版,實在意猶未盡,童三寶掉進魔窟結果如何?能先透露些情節給我知道嗎?”

    銀衫一笑。“不好意思鄭老闆,具體情節我還在構思,我也不知道童三寶後來會如何。”鄭逢春不死心的追問道:“那姑娘預計何時會完成?何時能將手稿送來?”

    “寫好了自然會送來。”樓天臨直接結束鄭逢春的糾纏,轉而說道:“鄭老闆,孟姑娘想到印房看看,可是方便?”

    鄭逢春陪笑道:“沒問題、沒問題!”

    看個印房,縣令大人也陪著來,兩人關係不一般啊!

    他殷勤萬分地親自帶他們到書坊後方的印房,並且拍胸脯保證道:“我們明月書坊是縣裡最大的書坊,做的活字也最多,可以同時印刷好幾本書,是那相思書舍萬年都趕不上的。”

    銀衫聽他自吹自擂,想的是若他看到後世是怎麼印刷的,肯定目瞪口呆。

    撇除技術,這印房倒是四面敞亮,她參觀了一會兒,大致知道是怎麼作業的。

    說難不難,就是把膠泥燒制的一個個反文單字排好,放在鐵板子上,加上特製的藥劑之後火烤,待涼之後,活字便都固定在鐵板上了,用完之後再火烤便可以拆下來。

    看了片刻,不能太擔誤人家工作,他們告辭。

    鄭逢春送他們出去,不忘再三叮嚀交代,“姑娘寫好第二部要快些送來啊!不然我派人去取也行!”兩人走遠,邊走邊聊。

    樓天臨笑道:“看來鄭老闆很想看到你的第二部小說。”

    “這事急不得,我得先練好字。”說到練字,銀衫想到她出了耕硯齋便丟了錢袋,不由得對他陳情道:“大人,衙門裡的捕差大人們抓扒手嗎?若他們扒的是富人便罷,若扒走窮苦人家的生活費,窮人家要喝西北風了,扒走救命錢還可能把人活活給逼死。”

    他原先以為她想讓他幫忙抓偷她錢袋的扒手,不想她卻是將心比心,不想有人跟她一樣受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定會好好整頓,不叫宵小猖獗。”

    銀衫真心誠意的說道:“大人體恤民情,是百姓之福。”

    樓天臨不禁微微挑眉,他不大喜歡聽她說這種話,像是他們很生分似的。銀衫看了眼天際。“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大人也回衙門吧。”

    樓天臨一早便想好她說要回去時,他要說些什麼,此時聽她開口要走,他便瀟灑回應,“我送你回去。”

    銀衫卻正經地道:“萬萬不可麻煩大人,大人借我兩文錢即可,我坐牛車回去。兩日後我會再來見岳老闆,借貸的錢到時候再送到衙門裡還大人。”

    她心中所想的是,已經麻煩他夠多了,絕不可以再讓他為了她跑一趟。樓天臨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看著她。“不借。”

    他就想騎馬送她回去,他就想要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

    “大人……”銀衫抬眸看著他,有些無言。

    她實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身為縣令,他就那麼沒事做嗎?

    “事實上——”樓天臨看著她的目光漸漸染上些熱度,想到兩人共騎就令他口乾舌燥。“我正好有事要到銀杏村視察,順道送你。”他今天非要送她不可,任何事都無法阻攔他。

    “既然如此,那麼勞煩大人了。”既是順道,她接受起來也較心安理得。

    樓天臨的馬來時就借放在巧繡莊的馬廄裡,巧繡莊也不遠,兩人便信步過去取了馬。

    這是銀衫兩世為人第一次騎馬,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上馬,尤其那匹通身雪白的高頭大馬十分扎眼,神駿異常,讓她覺得騎在它身上會很冒犯。

    這也是樓天臨頭一回載人,他的坐騎從不讓人碰,天愛曾鬧著要讓他載,他也不搭理。他輕鬆地翻身上馬,跨在馬背上,伸臂將銀衫抱上馬匹。

    銀衫以為自個兒要坐在他身後,他卻是讓她坐在他身前。

    她驀然想到前生,她很嚮往坐在機車前,男朋友在身後摟著她騎車的畫面,看別人也都那樣,可啟軒總是不答應,說危險。

    “我來背。”樓天臨取下她肩上的大包袱。

    他一帶韁繩,馬兒飛馳起來,銀衫低呼一聲,似乎有些害怕。他順勢而為,緊緊攬著身前的她,嘴角泛起了濃濃笑意。

    原來得償宿願是這種感覺,他殿試高中狀元的那日尚且沒有得償宿願之感,今日卻讓他嘗到了這般滋味。銀衫沒騎過馬,剛開始是有點怕,但沒一會兒便適應了。

    適應了之後,她時而睜開眼睛,時而眯起眼睛,感受迎面而來的風拂在臉上,還沒享受夠呢,她家就到了。樓天臨俐落下馬,他伸臂把銀衫抱下來,兩人共乘一騎之後,他對她的各種情愫益發濃烈。

    “大人,勞煩把我的包袱給我。”銀衫被他抱了兩回,心裡也是微有異樣觸動,莫名的不敢與他視線對上。

    “我幫你背進去。”

    樓天臨這些行為都是潛意識的,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幫她提鞋都甘之如飴,何況是背包袱。再說了,這麼大的包袱,怎麼可以讓她那麼弱不禁風的纖細小肩來背?他是男人,該當他來背。

    “大人,還是給我吧,我自個兒背進去就好。”銀衫也不知道自己的臉為何有些燙。

    她微微無措的模樣落入樓天臨眼裡,那長長的睫毛微微掀動,雙眸又清澈得像湖水一般,一下子就撩動了他的心弦。

    他心跳怦然,兩頰發熱,隨便找了個藉口說道:“我想看看來寶。”

    孟來寶是托他的福才治好的,他說想看孟來寶,銀衫也不能再拒絕了。

    兩人進了家門,卻發現家裡好像被打劫過,鍋碗瓢盆散落一地,桌椅也都倒了,這情況令見多識廣的樓天臨也眉心一皺。

    他是縣令,大白天的盜匪如此猖獗,這是在打他的臉。

    “娘!金金、銀銀!”見兩個大妹妹披頭散髮的像打過架,銀衫的心瞬間提到了胸口。“怎麼回事?有土匪闖進來嗎?”

    “大姊!大人!”孟金金迎了上來,氣急敗壞的說道:“大姊!大伯娘帶人來過了,把咱們的東西都搬走了。”

    孟銀銀憤慨道:“值錢的都搬走了!大伯娘帶了好幾個人,我們攔不住也打不過,只能眼睜睜看他們走!”

    “豈有此理!”銀衫一聽,頓時怒不可遏。“娘呢?”

    孟金金道:“娘被氣得暈了過去,在屋裡躺著,這會兒才醒過來。”

    銀衫忙去檢查被搬走了什麼,一看發現他們不但把米油等她添購的日常物資搬走,連掛在牆上的風雞臘魚也不放過,全都拿走了,她新添的幾床被褥也沒倖免於難,都被搬光了。

    她回房打開小匣子一看,果然,她用銀票兌的剩下三兩現銀,要日常花用的,也不翼而飛,只有她縫在枕頭裡的銀票還在,應是他們沒想到她會有這張銀票,否則就是翻箱倒櫃也會找出來。

    她匆匆進房去,見到杜錦娘躺在床上流淚,她過去扶杜錦娘坐起來。

    “娘,別哭了,起來把外衣穿上,咱們上爺奶家理論去!若是不說個清楚,日後大伯娘他們還會來這樣肆無忌

    憚的搬東西,咱們沒有安生的日子好過。”

    “你說……要上你爺奶家理論……可、可是……”杜錦娘結結巴巴,還沒去就先膽怯了。

    銀衫神色凝重。“別可是了,娘,你聽著,咱們不能這樣任由他們欺負,女兒是怕自個兒過去,他們會說我不是孟家的人,沒資格說話。娘好歹是孟家的媳婦兒,總能說上話,娘要是不想咱們東西再被搶光,就跟女兒走一趟。”

    杜錦娘六神無主,腦子裡亂烘烘的也沒個主意,聽銀衫說得有理,牙一咬便同意了。

    杜錦娘垂首跟著銀衫出房門,驀然見到屋裡有個氣宇不凡的陌生男子,還抱著孟來寶,頓時嚇了一大跳。銀衫介紹道:“娘,這位是縣令大人,上回就是托大人的福,來寶才得以平安無事。”

    “原來是縣令大人!”杜錦娘慌忙跪下磕頭。“民婦拜見縣令大人,多謝大人救我們家來寶的性命,民婦來生給大人做牛做馬報答大人的恩惠!”

    樓天臨虛扶一把。“大娘不必多禮,快些起來。”

    銀衫把杜錦娘扶了起來,對樓天臨道:“大人先回去吧,我們得去我爺奶家一趟,把我們的東西討回來。”樓天臨不假辭色地道:“他們這是竊盜罪,我陪你們去吧。”

    适才銀衫去檢查失物時,他已聽孟金金說了過程,他現在滿心都在銀衫身上,怎容得下她被人欺負?

    銀衫想到他的官威確實好用,尤其是對孟家那幫極品肯定有用,但她不想利用他,再說孟家人都不可理喻,她不想髒水潑到他身上。

    她看著樓天臨,堅定地道:“不用了,大人,這是家務事,大人插手反而不方便,我自己可以解決,請大人無須掛心。”

    樓天臨沉默不語,一會兒才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麼你自己當心點,若要幫忙便到縣衙找我。”他心中想的卻是,我如何能對你的事不掛心?但她堅持要自個兒去,他也不能強陪,暗中派人看著便是。

    銀衫感激地道:“明白了,多謝大人,大人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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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族譜除名(1)

    銀衫目送樓天臨離開,直到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影成一個遙遠的黑點,她這才在腦中把上孟家要講的話理了一遍。

    既然要討回失物,那就要有目擊者,杜錦娘肯定是沒法陳述事實的,於是銀衫又帶了孟金金同行。母女三人趕緊趕到孟老爹家的時候,天快黑了,她們全餓著肚子。

    銀衫也不客氣,敲門都免了,自己開了門,登堂入室之後也沒再把門關上,故意要讓街坊聽到。屋裡一張圓桌,孟家人正在吃晚飯,見她們娘三人來了,錯愕之餘紛紛站起來。

    孟彩蝶率先發難,她瞪著銀衫。“你這喪門星,不是叫你別再來了,怎麼又來了?”

    銀衫抬頭挺胸,堂堂回道:“我也不想來,但你娘偷了我的東西,我得來討回去。”

    “我偷了你什麼東西了?”甘氏不在乎的笑了笑,顯然就是不承認,要銀衫她們吃啞巴虧。

    銀衫勉強壓住心中火氣,沉聲道:“金金你說,你都看到什麼了?”

    孟金金毫不畏懼,大聲說道:“我看到大伯娘帶人來搬走我們的東西,連被褥都不放過,全搬走了。”

    甘氏挑了挑眉毛,對銀衫冷哼道:“你不是說沒銀子嗎?那家裡那些東西怎麼來的?你去偷的搶的不成?”她就是聽聞銀衫從城裡回來後大肆給家裡添了許多東西,這才去看個究竟,沒想到大有收穫,不但糧米物資

    很多,還讓她找到三兩銀子!三兩銀子啊,聽說他們從城裡回來那日,是一輛大馬車送他們姊弟三人回來的,許多村裡人都看見了。衫丫頭肯定去城裡做了什麼勾當才有那些銀子和東西,她的猜測絕不會錯,這當中肯定有什麼。

    “我的東西怎麼來的,跟大伯娘沒半毛關係。”銀衫下巴微揚,淡淡道:“現在就請大伯娘把東西還給我。”

    甘氏哼道:“怎麼會沒關係,那些都是你爹之前一點一點向我們借的,我不過是討回來而已。”

    銀衫眼中微微有些淩厲目光閃過。“難道我爹也跟你們借了三兩銀子嗎?”

    不想,孟百海卻煞有其事的說道:“大侄女,你爹確實跟我借了三兩銀子,你大伯娘不過就是把你爹欠我們的銀子取回來罷了。話說回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為人子女怎麼可以藏著掖著銀子,不先替你爹還債呢?”

    一派胡言!銀衫忍著氣。“大伯父,您說我爹向您借了三兩銀子,可有借據?”

    孟百海蹙眉。“自然是沒有,自家兄弟要什麼借據,只不過我沒想到你爹會有借無還,就這樣撒手人寰一走了之,當初他可是擔保他一定會還錢,我才會看在手足情分上借的。”

    “我爹沒有死。”銀衫面色漸漸沉凝下來。“等我爹回來,我會問清楚他有沒有跟大伯父借銀子,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有借有還,但是現在,無憑無據的就說我爹跟大伯父借了三兩銀子,我不能信服,請大伯娘先把銀子還給我。”

    孟百海斜睨著她。“你這丫頭,還怎麼問?你爹都死了,死無對證了。”

    聞言,銀衫直勾勾看著孟百海,淩厲地道:“是啊,死無對證,現在任憑大伯父怎麼說都是對的,我也可以說大伯父向我爹借了三兩銀子,大伯父何時要還?”

    “你這丫頭,現在是在對誰無禮?”田氏像被點著的炮仗似的,忽然向前,一個巴掌甩在銀衫臉上,劈頭蓋臉的破口罵道:“死丫頭!你眼裡還有沒有長輩?你爹娘是怎麼養你的,一點教養都沒有!”

    這一巴掌把大家都打愣住了,可大夥很快回過神來,除了銀衫三人,其他孟家人全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嘴臉。

    銀衫被打得臉上熱辣辣的痛,她瞪著田氏,這個偏心到家的老虔婆,若有朝一日她發了家,她一粒米都不會給她!

    “奶奶為什麼要打大姊?”孟金金氣得漲紅了臉,兩隻小拳頭握得死緊,像極了要咬人的小野獸。

    田氏氣不打一處來,兇惡的瞪回去。“你再多嘴,連你也打!”

    銀衫雖被打得頭昏眼花,但還是拉過孟金金將她護在自己身後,眼神好似寒冰一般。“誰敢打我的弟弟妹妹試試,看我會不會放過你們!”

    “不放過又如何?”孟彩蝶耀武揚威的走到銀衫面前,挑著眉把臉湊近,挑釁地道:“怎麼?你想打爺爺奶奶,打我爹娘嗎?好啊!把事情鬧大,晚輩打長輩,看理站在誰那邊!”

    “走吧,衫兒……”這場面令杜錦娘怕到不行,她臉色發白,整個人都在顫抖,好像隨時會倒下。

    她原就在膽怯了,不想田氏卻將箭靶轉到她身上,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老二媳婦兒,把一點米糧給你公婆就那麼肉痛嗎?竟然指使大丫頭來鬧?我沒有你這種不孝媳婦兒,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媳婦了!”

    “娘,您在說什麼啊?”杜錦娘嚇得不會動了,不是媳婦兒是什麼意思?孟家要休了她嗎?

    “太好了!”銀衫見機不可失,便大聲地道:“是奶奶說的,我娘不是您的媳婦兒了,既然我娘不是,我和弟弟妹妹們也都不是您的孫兒了,從此我們和孟家一刀兩斷劃清界線,沒有任何關係!”

    “衫兒!”杜錦娘見銀衫口出狂言,嚇得魂飛魄散。

    孟百海眼裡浮現一抹戾氣。“爹、娘,既然他們不識好歹,索性把他們從族譜裡除名,這孤兒寡母的,省得日後拖累咱們。”

    在這裡撕破臉最好,那三兩銀子已經進了他的口袋,他是絕不可能吐出來的。

    甘氏也重重點頭。“爹、娘,孩子他爹說的不錯,大丫頭都說不希罕咱們孟家的姓了,咱們還希罕他們不成?就把他們從族譜除名,看他們以後怎麼在村裡立足。”

    田氏咧了咧嘴,痛快地道:“好!就把他們除名,看這大丫頭還敢不敢沒大沒小!”

    銀衫是求之不得,她巴不得和這群極品親戚劃清界線,以後做生意賺的錢才不會被他們攀親帶故的搶走。但是,她知道這對杜錦娘來說是晴天霹靂,這時代的女子,丈夫死了,又被婆家除名,代表就是被休了,是棄婦。而她和弟弟妹妹們也一樣,在族譜裡除名是一個很大的懲罰,等於以後他們和孟家沒半毛關係了,在村裡就是被孤立的一家,出了事也不會有任何人來聲援他們,在外面也不能打著孟家的旗號做事。

    她握了握杜錦娘冰冷的手,堅定的說道:“娘別怕,一切有我,我不會讓你和弟弟妹妹餓上肚子,你相信我,咱們出了族譜會活得更好!”

    杜錦娘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衫兒,要是你爹回來知道這件事……”

    銀衫眼神堅定不移。“爹不會怪我們的,我相信爹會明白的。”

    “怎麼?娘兒倆在嘀咕什麼?”老三孟百川的老婆楊氏也加入陣營。“是不是後悔了?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哪。大丫頭,若是後悔,你現在就向爺奶還有你大伯父、大伯娘磕頭認錯,說不定看在你爹的分上,就不把你們除名了。”

    銀衫秀氣的眉堅毅的擰起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要除名就今日除名吧,省得還要過來相見。”

    “聽聽,這丫頭好大的口氣!”甘氏火上加油地道:“爹、娘,若咱們今日不將他們由族譜除名,倒叫大丫頭給看輕了,以為咱們不敢將他們除名哩。”

    她跟她孩子的爹想得一致,為了那亮堂堂的三兩銀子還有其他吃用,今日非跟銀衫斷絕關係撕破臉不可。孟老爹蹙著眉頭。“老大,去把你大伯父請來,再把族裡其他長輩親戚都叫來,我倒要看看這丫頭有多大能耐,不過是拿些米油竟敢喊著要由族譜除名,豈有此理。”

    銀衫見他們是非黑白全顛倒了,也懶得多費唇舌,今日若能跟孟家脫離關係就是最大的收穫了。

    孟百海興沖沖的去了,孟家的親戚都住得近,聽聞這等大事全部迅速跑來了。

    眾人來,自然又鬧騰了一陣,問清了原由是老大媳婦上老二家拿了點米油要孝敬公婆,老二媳婦兒就帶著閨女上門鬧,定要討回去,還斬釘截鐵的說要由孟家族譜裡除名。

    聽完甘氏說的原由,眾人紛紛指責杜錦娘不孝。

    於是,除名儀式正式開始,由孟老爹的兄長,也就是孟家的族長主持,他動筆寫了一長串,意思就是孟老爹家二房從此脫離孟家族譜,不是孟家的人了。

    除名儀式不需拿去村長那裡公證,所有在場的孟氏族人都是見證,因此族長寫完兩份,戶長孟老爹一份,被除名的二房一份,這就算完成了。

    握著那張紙,銀衫心裡很踏實,她抬起頭來看著眾人,視線刻意停在孟百海和甘氏臉上,清楚響亮的說道:“金金,你聽好了,往後若大姊不在家又有人上門搬東西,你就報官抓賊!”

    兩日後,銀衫第二次上巧繡莊,似乎岳十娘早有交代,因此見她來到,店掌櫃馬上招呼她到里間暖閣。

    “孟姑娘好生守時。”一個丫鬟打起珠簾,岳十娘笑吟吟的進來,同時隨手放下層層帷幔。“事不宜遲,肚兜已經縫製出來了,孟姑娘這就穿給我看如何?”

    這間暖閣原就是她招待城裡貴婦千金的地方,為了讓她們能毫無顧忌的試穿衣裳而打造,因此隱密性十足。饒是同為女子,要在岳十娘面前寬衣也是令銀衫十分羞澀,可為了發家致富,給她娘和弟弟妹妹過上好日子,那犧牲色相也是值了。

    岳十娘目不轉睛的看著銀衫試穿,待銀衫穿上略做調整,渾圓的雪峰之間形成迷人的深深溝壑,那兩塊窄小布料有著勾魂攝魄的效果,她簡直是屏息凝視了。

    “太美了,實在太美了……”岳十娘嘴裡低喃,眼中一片贊詠。

    她是女人尚且看得目瞪口呆,要是叫男人看到,豈不為之瘋狂、癡迷?

    銀衫被岳十娘那露骨的眸光看得直發熱,她指著罩杯的內緣,微赧地說道:“若是不夠豐滿的姑娘可以在這裡縫進襯墊,那麼便會顯得更豐滿好看。”

    岳十娘一點就通,她嘆服地說道:“孟姑娘太有才了,怎麼會想到這麼做?這麼一來,平乳的姑娘也不用愁了。”

    銀衫笑了笑,後世的太平公主才真的不用愁哩,隆乳盛行,人人都能做波霸。

    “那麼,我先換下來,再和岳老闆談細節。”

    她也不好意思對著岳十娘脫下胸罩,便轉過身去。一瞬間,岳十娘眸中掠過一抹驚詫異色……

    銀衫脫下胸罩,穿上她原來的肚兜,想著是否要給胸罩命個名,以跟肚兜區隔。

    兩者原本就不同,是她一開始為了讓岳十娘聽懂才會把胸罩說成肚兜,如今岳十娘已充分瞭解,她覺得有必要給胸罩起名了。

    “孟姑娘和樓公子是怎麼認識的?”

    就在她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時,岳十娘突然閒話家常地問道。

    銀衫一愣,岳十娘怎麼會突然問起樓天臨?她思忖著,樓天臨沒向岳十娘表明縣令身分,表示他不想讓岳十娘知道,那麼她也該當替他保密。

    她避重就輕的說道:“樓公子是好人,有一回我背著生病的弟弟卻沒銀子看大夫,在醫館前束手無策,是樓公子經過伸出援手。”

    岳十娘推敲著。“所以,你們實際並不相熟,孟姑娘也不知樓公子的身家背景是吧?”銀衫含糊地道:“嗯,我不知道……”

    岳十娘一直打聽樓天臨的事,莫非……

    她看岳十娘梳著婦人髮式,應當是個有夫之婦,不可能對樓天臨存了別的心思吧?銀衫整理好衣裳,一個丫鬟進來上茶,兩人遂坐下來談正事。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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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族譜除名(2)

    岳十娘直奔主題,“孟姑娘上回說乳房大小很容易歸類,不知是怎麼個歸類法?”

    關於這個問題,那日銀衫走後,為了證明她腦子不差,她也思考了很久,卻是想破頭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岳老闆請看。”銀衫將整理好的罩杯表給岳十娘,她依現代對罩杯尺寸大小的分類,先區分胸圍,再區分罩杯,A、B、C等尺寸則換算成這裡的尺寸,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岳十娘看完之後,打從心裡甘拜下風。“孟姑娘想得實在周到,十娘佩服。”

    “岳老闆,事實上這衣物並非肚兜,您也看見了,它並不是圍著肚臍的,而是圍著乳房的,它的名字叫做雪兜。”

    小說裡都形容胸部為雪胸、酥胸的,酥兜不夠唯美,便擇了雪兜。

    “雪兜嗎?”岳十娘連連點頭,眼睛忍不住閃閃發亮起來。“這名字甚好,也能區隔它和肚兜的不同。”

    “正是這個理。”銀衫又細細說道:“另外,咱們一開始便要做好商標管理,日後若有人仿做,也不能把咱們的商標照著仿造。”

    “商標?”岳十娘沒聽過這個詞,但她也不笨。“孟姑娘的意思是,像高檔茶葉那般,在包裝列印上巧繡莊的名字嗎?”

    目前還沒有哪家綢緞莊這麼做,大家只知道上哪間綢緞莊買布買衣裳或訂做衣裳,但衣裳上頭並沒有標記是出自哪家,大家都是憑繡工認店家,憑自己的喜惡選擇店家。

    “不錯。”銀衫點了點頭。“這是讓客人知道他買的是真貨還是仿做品,也讓客人知道唯有咱們巧繡莊賣的雪兜是品質最好的。”

    岳十娘自認做生意的手腕一流,卻也沒想到那裡去,她對年紀比她小上許多的銀衫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問道:“孟姑娘究竟是如何想到的?府上可是有人從商?”

    銀衫笑了笑。“我平日就喜歡胡思亂想,這些想法存在腦中許久了,承蒙岳老闆看得起才有實現的一天,否則都是紙上談兵罷了,我一個人哪有能耐付諸行動,日後還是要仰仗岳老闆。”

    “依我看,日後我要仰賴孟姑娘的地方才多呢。”岳十娘靈機一動。“我想與妹妹結為金蘭姊妹,妹妹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銀衫確實受寵若驚,她沒想到岳十娘會突然提出結拜要求。

    岳十娘是成功的商人,家底豐厚,提出要和她義結金蘭是看得起她,有心與她結交,她自然是好。有岳十娘這個義姊等於多了一座大靠山,主要也是她覺得岳十娘十分爽快又聰明,若是那種斤斤計較,問題一堆、固執己見又只想佔便宜之流,任憑生意做得再大,她也不會想結交。

    “銀衫見過姊姊。”她起身,真心誠意的給岳十娘福身。

    岳十娘滿面笑容的攜著她的手道:“衫妹妹,我夫君十多年前病逝,我沒有生育孩子,娘家遠在京城,婆家雖然待我很好,但宅門裡畢竟複雜,平日也沒有個知冷知熱、可以說體己話的人,從此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可不許不聽我抱怨碎念。”

    聽了這話,銀衫臉上添了一絲暖意,笑道:“姊姊有什麼苦水儘管倒給我,我聽了再給姊姊出主意。”就這麼一句結拜,兩人之間無形之中距離縮短了。

    “這幾日姊姊找人設計也行,自己設計也好,要畫出個簡單的圖形,中間需有巧繡莊三字。”

    怕岳十娘不明白商標概念,銀衫索性把商標的大小和大概模樣畫出來,前生她沒受過藝術薰陶,故而畫得簡單,小小的橢圓形裡頭有巧繡莊三字,自然了,她的字還是醜得不能看,不過岳十娘也看明白了。

    “這事不難,我認識幾個畫家,明日就能辦妥,定會畫出個小巧精緻又醒目的圖樣做咱們的雪兜商標。”

    “姊姊,那我明日再來。”家裡弱的弱、小的小,尤其剛脫了孟家族譜,她娘老是沒有安全感,再說她也要練字,既然事情辦完了,她就歸心似箭。

    岳十娘要去打點商標的事,便也不留她,只道:“坐我的馬車回去,明日何時去接你,你告訴車夫就行。”銀衫還要添購一大家子的日常用品,心想這樣倒也方便,便不推辭了。

    銀衫前腳一走,岳十娘立即派人去飛鴻客棧。

    樓天臨要她有消息就往飛鴻客棧找掌櫃的給他傳話,雖然明知他人就在縣衙裡,她還是得正兒八經的去飛鴻客棧找人傳話。

    不出她所料,消息遞出去不到一個時辰,樓天臨就上門了。暖閣裡,她笑吟吟的讓下人給樓天臨上茶。

    樓天臨喝了一口茶,直接發問:“岳老闆可是有眉目了?”雖然他知道岳十娘人脈很廣,倒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有進展。

    “何止眉目。”岳十娘笑咪咪的看著他。“是已經找著公子要找的人啦。”

    樓天臨十分詫異。“此話當真?”

    奇怪了,若是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這般容易,皇上為何派他來找?岳十娘拿著杯蓋,慢慢撥著茶水。“公子,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樓天臨一凜。“難道岳老闆身上有梅花胎記?”

    岳十娘憋著笑。“公子說笑了,不是我。”

    樓天臨看著岳十娘使勁憋笑的嘴角,淡然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是嗎?在下眼前此刻只有岳老闆。”岳十娘笑意深深。“我說的是孟姑娘,孟銀衫。”

    樓天臨挑起眉頭,詫異的看著岳十娘。“你說——孟姑娘?”岳十娘笑著點頭。“正是。”

    樓天臨還是不太能相信。“岳老闆肯定嗎?”怎麼可能?怎麼會是她?

    岳十娘知道他必然會大大吃驚,因為她也一樣,當她第一眼看到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在這個房裡,我親眼確認,絕不會有錯,就在後腰際上,半個嬰兒巴掌大的梅花胎記,淡淡的水紅色十分扎眼,任何人看到都會過目不忘。”

    一時間,樓天臨心緒紛亂。

    “這件事請岳老闆嚴守口風,絕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孟姑娘本人,暫時不能讓她知道。”

    他的要求在她的預料之中。“公子放心,我是明白人,不會自作主張給公子添亂。”看來他要找梅花胎記的女子,不是他說的有床笫怪癖那麼簡單。

    “在下信得過岳老闆,不過來得匆忙,酬金沒有帶在身上,明日會派下人送來。”樓天臨的目光已是十分的不平靜。

    “公子千萬別送酬金過來,我不會收。我告訴公子也不是為了酬金。”是因為您是縣令大人啊!這話當然不能說,她笑笑地道:“倒是我看公子對孟姑娘有意對吧?若是真的有意,就不能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坐在家中幹想,因為我瞧著孟姑娘也是個不開竅的,得要公子先下手才行。”

    樓天臨苦笑,她確實是個不開竅的。

    他起身告辭,岳十娘又說道:“對了,公子,我和孟姑娘今日已結為金蘭姊妹了,要談的生意也初步確定了,這些事我覺得有必要跟公子說一聲。”

    如此慎重令樓天臨突然明白了,岳十娘肯定知道他是縣令。他匆匆告辭,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孟銀衫竟然是皇上要找的人?

    幾日不見她倒是忙得很,領著家人一塊兒出了族譜,又和岳十娘結成金蘭姊妹還談了生意,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一星半點的想念過他?

    要命!

    如今她有沒有想念過他重要嗎?重要的是,皇上為何要找她?難道她是什麼流落在外的罪臣之女,皇上要抓她回去定罪?

    若在他們尚未相識之前,他會照皇上的密旨一找到人就將她送到京中,可現在她之于他意義大不同,在沒有打聽到皇上想對她做什麼之前,他不會送她回去……不,他連找到人的訊息都不會向皇上透露。

    他得先搞清楚,她究竟是何人?皇上為何要找她?

    回到衙門,他浮動不已的心緒還沒完全鎮定下來,總算體會到什麼是關己則亂了。

    “少爺可回來了。”路明迎上來,劈頭便道:“孟姑娘來過,坐了片刻不見少爺回來,說要趕著回銀杏村便走了。”

    樓天臨的心裡頓時撲通撲通的跳。

    聽到她來找他,他感到情動的難以自已,體內的血液叫囂著沸騰。

    偏偏路明在他跟前,他這個主子還要裝面癱、裝不在意,淡淡地問:“孟姑娘可有說何事?”路明聳肩。“小人有問,但孟姑娘沒有說,就留了封信給少爺,小的擱在少爺書房了。”

    他才說完,樓天臨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路明眼前,路明揉了揉眼睛,驚呆了。少爺這不是對孟姑娘上了心,不然是什麼?

    離京之前夫人再三交代,少爺有任何事都要他往京裡傳消息,又說渠州臨海,商貿發達,造就了許多富商,白陽縣裡更是有許多抬得出名號的大商家,那些商人處心積慮的想與官家攀親帶故,將女兒送給官員做妾也在所不惜,要他看牢了,千萬不能讓少爺沾到商家之女。

    夫人還說,少爺的婚配對象大致已塵埃落定,若不是敬親王的孫女南康郡主,便是賢太妃所出的長樂長公主,所以了,少爺的名聲格外重要,絕不能有任何不好的風聲傳到京裡。

    其實呢,他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跟安家鬥。

    他家老太爺是內閣首輔,長年和丞相安松春是死對頭,他家老爺是戶部尚書,安丞相之子安乃汝是吏部尚書,安尚書的兒子安之洋和他家少爺是同年殿試的狀元,那一年皇上欽點出了雙狀元,轟動了整個京城。樓家與安家在朝廷同樣舉足輕重,兩家一路較量,眼下看起來是他們樓家略勝一籌,因為他家大小姐風光嫁給了皇上,成了後宮之主,可安家也不甘示弱,安尚書的嫡長女同樣入了宮,封為貴妃。

    現在,暗潮洶湧的除了比皇后娘娘和安貴妃娘娘誰先懷上龍種,再來便是比安之洋和他家少爺的婚配對象了。

    照他家老太爺的好勝程度,少爺的婚配物件一定要甩安之洋十條街才可以。

    如今京裡年紀相當,足以匹配與彰顯他家少爺高貴身分的貴女屈指可數,南康郡主和長樂長公主是前兩名,兩人都色藝雙全。要比身分的話,自然是賢太妃所出,身為皇上妹妹的長樂長公主勝出,可南康郡主也不容小覷,有個手握兵權,官拜一品威武大將軍的哥哥。

    總之,他家少爺的婚事已經定下了,等這次外派結束之後回京,大抵便是少爺成親之時。夫人的話說得直白,少爺與他們多少人來就得多少人回京,絕不能多出個什麼妾室小婢的。可問題來了。

    夫人再三耳提面命要他警戒的是商戶之女,但那孟姑娘是農戶之女,且是遭受本家除籍的貧苦農戶之女,這樣他還需要將少爺對她上心的消息往夫人那裡回報嗎?

    若是他回報的話,豈不是反而會叫夫人白眼,當下他腦中浮現了一個畫面——

    夫人蹙著柳眉,不悅地訓斥道:“少爺的眼光會那麼低嗎?區區個村姑,怕少爺把人帶回京不成?居然把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專程派人送信回來,路明,虧你自小在咱們府裡長大的,還不瞭解少爺的性子嗎?你腦子長蟲了不成?”

    可夫人啊,小的看來,少爺確實對那孟姑娘很是上心啊……

    就在路明想不出答案時,樓天臨人已在書房裡,也打開銀衫的信看了。

    信寫得簡單,不過就是告訴他,那日他送她回去,見家裡被她那無良大伯娘打劫一空的後續發展,她與娘親、弟弟妹妹已從孟家族譜除名了,此後他們與孟家再無任何瓜葛,信上放了二兩銀子,是他當日在巧繡莊幫她付的訂金。

    就這樣?

    他一臉的不確信。

    不錯,就這樣,一個贅詞都沒有。

    樓天臨出神的看著那封筆跡很醜的信。

    要命,他腦子發昏了不成?聽到她留了信,第一個竟然就想到了情書,他真是瘋了,難不成還妄想她會寫幾句情情愛愛不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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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繡莊合作(1)

    一夜無眠。

    第二日,縣令大人再度來到巧繡莊。

    無論他怎麼想都認為是岳十娘看錯了,孟銀衫自小生長在銀杏村,她爹是打獵失蹤的孟百剛,跟官字扯不上邊,她不可能是皇上要找的人。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岳十娘邀功心切,看錯了。

    一輛馬車由遠而近,在巧繡莊前停了下來,馬車門打開,一個姑娘俐落的跳了下來。樓天臨這會兒認真覺得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才會看見銀衫出現在眼前。

    他確實想了她一夜沒錯,困擾他的,除了對她漸生的情意,還有她的身分,若她真有梅花胎記,那麼她究竟是何人?

    “大、大哥……”銀衫才下馬車就見著了樓天臨,意識到還有車夫在,她連忙改口。樓天臨抬眼平靜的看著她,朝她從容的微一頷首。“來見岳老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可以裝得那麼鎮定,就像在跟街坊鄰居打招呼似的,明明他心跳怦然,一見到她的秀顏就覺得臉熱。

    “大、大哥也是來見岳老闆?”銀衫有些結結巴巴,臉上燙了起來。

    事實上,她昨天聽到了一些話,導致她此刻見到樓天臨,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昨日她在衙門等著的時候,秋香來給她上茶,那會兒路明正巧有事走開,秋香便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她在大人的書房裡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她和金金、來寶借住在衙門的時候,都是秋香在給他們送飯、幫著照顧來寶的,那幾日兩人已混得很熟,成了好朋友,因此,秋香把她當好姊妹,要說的肯定是秘密。

    所以,聽到秋香這麼說,她心裡便咯噔了一下。

    秋香是看到了什麼?以至於要壓了嗓子跟她說?難道……難道是看到了春宮冊子之類的嗎?

    雖然縣令大人和春宮冊很難聯想在一塊兒,可他是成年男子,身邊又沒有妻妾伺候,看看春宮冊也無可厚非……吧?

    好吧,雖然她理智上這麼想,可想到他看春宮冊,她心裡便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瞬間襲來的口乾舌燥,她潤了潤嘴唇問秋香,“你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秋香掩著嘴,小聲地說:“我看到大人在紙上寫滿了你的名字。”

    當時她像觸電一般,嚇得差點打翻手裡的茶盞,慌亂的問道:“為什麼寫我的名字?我、我犯了什麼事嗎?”秋香小力的拍了她一下,白了她一眼。“你這缺心眼、腦子不開竅的,哪裡是因為你犯了事寫你的名字,肯定是太想你才寫你的名字,一邊想著你,一邊不知不覺在紙上寫滿了你的名字。”

    她愣愣的看著秋香。

    “喏,我把紙偷來,大人寫了很多張,不會發現少了一張。”左右一瞧確定無人,秋香迅速從懷裡拿了張折好的紙塞進她衣襟裡。

    像做了小偷似的,她心跳加速,回到家中自個兒的房裡方才敢把紙拿出來看。她對縣令大人的字跡非常熟悉,一眼便能確定那確實是縣令大人的字。

    紙上寫滿了她的名字,看著看著,她不由得心動神馳,看得癡了。

    確定了之後,她沒法思考,腦子裡時而亂糟糟,時而一片空白,甚至,她還沒把飯給煮熟,弟弟妹妹們吃了不對勁,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分心。

    那張紙害她整夜都睡不好覺,想著他對她的種種好像早透出端倪,是她刻意的忽略,刻意的不去深想,刻意的……不想觸碰愛情。

    她原本是相信愛情的,但她相信了十多年的郭啟軒卻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她受了傷害,沒能發洩、沒能質問便穿越而來,她覺得自己好冤枉,也懷疑他究竟有沒有愛過她?

    如果有,怎麼能如此傷害她?如果沒有,那麼他們一起經歷的歲月又算什麼?他是因為她對他付出太多才沒法提出分手,還是因為對她還有一絲感情才遲遲不提分手?

    既然相知相守漫長歲月的郭啟軒都不能相信了,她又怎能相信不知根底的縣令大人,何況他高高在上,她根本配他不上,若是動了情,不免要受到傷害,再說了,這時代的男人能夠三妻四妾,她能接受嗎?

    總之,就算是窺得了他的心意,她也要佯裝不知,她對自己說不要想其他的,多想無益,她只要想如何撐起一個家,如何養活她娘和弟弟妹妹就行了。

    可是,怎麼知道不管她如何說服自己,在跳下馬車見到樓天臨的那一瞬間都瓦解了。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一聲大過一聲。

    “嗯。”樓天臨的眼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一塊上去吧。”

    她這樣無預警的出現在他眼前,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想到岳十娘說,她不開竅,他就要主動,他便懊惱不該開頭便沉湎,都怪他長期面對京城那些仰慕崇拜他的花癡女子們慣常擺出高冷不回應的姿態,如今要傳達自己的真實心意便變得頗為不易了。

    “大人——”銀衫臉紅心跳地跟在樓天臨身後,沒話找話地說道:“那個……昨日我去過衙門了。”

    她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著,他有沒有發現少了一張紙啊?會不會發現了,也拷問過了,秋香也招了,且抖出給了她……不,應該不會,秋香說寫滿她名字的紙有好幾張,他不會無聊到寫了幾張都數吧?

    “嗯。”樓天臨沒回頭,淡淡地道:“你還的銀子,我看到了。”

    銀衫頓時迷惑了。他的語氣怎麼這樣?她還銀子,他不高興嗎?

    確實,她這麼急著還銀子確實顯得生分了些,可他們也不是她能借了不還的關係啊……正在想時,前方的樓天臨卻冷不防地說道:“你的字還是那麼醜。”

    銀衫一愣,一時沒意會到他在說什麼,她心跳有些加速,潤了潤唇問道:“大人……何意?”

    “平日沒在練字嗎?或是,練了還是一樣醜?”樓天臨語氣不變,但是垂下眼瞼輕笑。

    他怎麼笑都行,只要聲音裡不露出破綻便可,反正他走在前頭,她也瞧不見他的表情,想像她聽到他這話的反應,他便一臉的忍俊不住。

    “呃,練了,就是練不好……”銀衫的臉可紅到發燙了,當時只想著留張紙條給他,卻沒想到自己的字不能見人。

    樓天臨淡淡地道:“若是不得要領就抽空到縣衙裡吧,樓某沒什麼長才,但指點你寫字的能耐還是有的。”

    他這是變相在對她提出邀約,就不知道她能否聽懂了……罷了,想來她是不可能聽懂的,對她得再直接一點才行。

    自然了,在她面前,他得先改掉他面無表情的陋習,她不是那些對他趨之若鶩的京城貴女,她沒對他的儀錶驚為天人過,所以他也別妄想靠皮相擄獲她的芳心,他得跨出他很陌生的那一步才行,就是追求一個姑娘的步驟,同時他還得搞清楚一件事,皇上為何要找孟銀衫……

    再也顧不了謀定而後動那一套,他驀地回身看著她,蹙眉沉吟,心思如波濤洶湧。銀衫嚇了一跳,差點撞上他,他出手扶住了她,免得她滾下樓梯。

    “大人!”銀衫瞪大了眼,心跳急速,他突然停住又突然轉過身來,她真會被他給嚇死。

    樓天臨牢牢地扶住她纖細的手肘,深深的吸了口氣,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絲糾結。“你可是去過京城?”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令他渾身不對勁,難道皇上和她曾結下露水情緣,因此才能見到她身上的梅花胎記?他很肯定皇上此生未曾來過白陽縣,那麼便是她去過京城了。

    是在何種機緣之下,她見著了皇上?兩人又是如何結下情緣的?皇上如今尋她,有何目的?

    他會來此,是天愛搞的鬼,難道天愛也知道孟銀衫的存在?孟銀衫和皇上的關係是天愛默許的?怎麼想,他都覺得不可能。

    他對皇上很瞭解,皇上眼裡只有天愛一人,皇上怕失了天愛的心,連後宮嬪妃一個都不肯臨幸,又怎會去沾染民間女子?莫非是酒後亂性或是誤食了蒙汗藥之類的情節?

    “京城嗎?”銀衫一愣,搖了搖頭。“沒有,我沒去過京城,我從未離開過白陽縣。”

    雖然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綜合周邊所有人的說法,她自小在銀杏村長大,一輩子沒離開過白陽縣,應是沒有去過京城那遙遠的地方。

    樓天臨默然片刻。莫非皇上瞞著所有人的耳目微服出巡渠州?

    他神色一凜。“那麼,你可曾在白陽縣見過一位衣履華貴、英英玉立、眉清目朗,面相無比尊貴,氣質宛若人中之龍的年輕男子?”

    銀衫不假思索的頷首。“見過。”

    樓天臨愀然變色,一顆心在瞬間提到了胸口,雖是他要問的,可現在他卻不敢聽那答案了。他僵了一下。“那人……是何人?”

    銀衫清亮的眸子往上瞅著他,恭敬地道:“就是大人啊,大人就是我唯一見過,衣履華貴、英英玉立、眉清目朗,面相無比尊貴,氣質又宛若人中之龍之人。”

    樓天臨幾乎說不出話來。是他?她說的人是他?

    原來在她心中,他的形象竟是如此超凡脫俗。

    他滿心雲開月明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我是說,除了我之外。”銀衫實誠地搖了搖頭。“大人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樓天臨眼裡閃著光,雙眸徐徐凝視著銀衫,鬼使神差地說道:“你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銀衫心臟“咚”的一跳,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還來不及分辨,樓天臨已轉身繼續上樓。

    樓天臨生平第一次告白,且是在腦子發熱的狀態下告白的,他沒想好對策,話便脫口而出,他隨即發現自己失態了,怕她覺得他輕佻,是個輕狂之徒,告白不成卻鬧了沒臉,於是匆匆轉身往上走。

    說到底,他還沒放下他才子的身段,還不習慣追姑娘,不習慣死皮賴臉的追。銀衫跟在樓天臨的身後上樓,她不知所以的心跳加速起來。

    他說她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姑娘,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姑娘……要命,這句話夠她想幾天幾夜了,還讓不讓她睡啊?

    “樓公子、孟姑娘,裡邊請,我家東家正在等兩位呢!”岳十娘身邊的伶俐大丫鬟明珠在二樓樓梯口候著,雖然多了個不速之客,但她照常招呼,笑吟吟地領著兩人到暖閣,另一個丫鬟隨後進來上茶。岳十娘知道銀衫今日會來,可她沒想到樓天臨也來了。

    不過,她有些納悶他們兩人是怎麼回事?怎麼神色都有異,饒是她歷練豐富也瞧不出個端倪。

    岳十娘暗暗打量了他們一會兒,一邊笑著道:“實在不巧,不知樓公子今日要來,我和衫妹妹約好了要談生意上的事,公子貴人事多,是否改日再請公子過來敘話……”

    樓天臨自行落坐,不顯山露水地道:“不打緊,你們談正事,等你們談完了,我們再談。”

    他慢悠悠地吹著茶葉,茶水冒出的霧氣擋在他面前,即便他眼睛盯著銀衫看,也不易叫她察覺。

    如今他已經覺得有銀衫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他根本不趕著回去,再說了,她身上若真有梅花胎記,那麼他更要貼著她行動了。

    “公子如此隨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岳十娘心裡亮堂,因為某個姑娘在這裡,所以他才雷打不動。好吧,剛好藉此機會做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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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繡莊合作(2)

    她對明珠低聲吩咐了幾句,轉眸對銀衫笑道:“衫妹妹和樓公子原就相識,樓公子留在這裡不打緊吧?”不等銀衫回答,她面上又露出笑意。“商標已經設計好了,衫妹妹看看當用與否?”

    這會兒,銀衫求之不得能有事讓她屏除心中的雜念和綺念,連忙拿起岳十娘置於她面前的紙來看。巧繡莊三字巧妙的和一朵粉蓮結為一體,清麗脫俗。

    “如何?”岳十娘請的是渠州最知名的畫家,存心要讓銀衫見識她辦事有力的一面。

    “若畫的是牡丹或薔薇便會太過俗豔,蓮花很好,這便可以用了。”銀衫也很是喜歡這樣的商標設計,想像印在雪兜上的畫面,那是多了一份雅致。

    岳十娘喜形於色地道:“衫妹妹快說,商標有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商標要製成範本。”銀衫在同張紙上比畫了大小。“差不多這麼大就行了,儘量小點,仿作的難度也會提高。”

    岳十娘笑著點頭。“我明白了,衫妹妹兩日後過來,一定讓你滿意。”

    她收起商標畫紙,清脆地拍了拍了手,三個丫鬟進來,分別端著帶蓋白瓷碗盅,一旁置著小銀匙。

    岳十娘笑道:“正事談完了,樓公子和衫妹妹嘗嘗,是我特別托人由大樑購得的玉雪冰梨,冰梨燉的是甘棗,能潤肺補氣,在這冬去初春時分品嘗最好不過了。”

    銀衫做好早飯就趕著出來了,胃裡空空的,此時正覺得餓,便笑了笑道:“多謝姊姊,那我不客氣了。”樓天臨蹙起了眉。

    她似乎把這昂貴的甜品當飯了,她是不是沒吃早飯?

    她淨會照顧娘親和弟弟妹妹,卻不懂得照顧自己,他可不樂見她如此糟蹋自個兒的身子。他把湯盅推到她面前,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道:“我不愛甜食,孟姑娘吃了吧。”

    銀衫臉一紅,又不好推回去,也不好沒羞沒臊的真吃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岳十娘笑了起來。“哎呀,我怎麼忘了,很多男人都不愛甜食,妹妹你就幫樓公子吃了吧。”

    湯盅都在自己面前了,岳十娘又那麼說,銀衫覺得再推回去也不成體統便低頭吃了,因著樓天臨那灼人的視線,她越吃越小口,到最後只聽到自己不規律的心跳聲,都不知道入口是什麼滋味了。

    岳十娘看在眼裡,頓時想通了他們之間那流動的不尋常氛圍為何了。

    看樣子,是她那新認的義妹開竅了,終於意識到縣令大人對她萌生的情意,正不知所措呢,這看在她眼裡實在可愛。

    想當年她和她夫君也是如此,兩人談生意,她一直不明白夫君為何再三讓利,當反應過來他是愛慕於她才什麼條件都好說時,她直罵自己傻瓜。再見他時,心境全然不同,他的人就此深嵌在她的心尖上了。

    “衫妹妹,我想著在不同尺寸的雪兜上繡點不同的花樣,已經讓我們莊裡繡工最好的繡娘繡了十來種花樣,你瞧瞧適合與否。”

    銀衫接過繡樣來看,看著看著,她揉了揉眼睛。

    奇怪了,她為何莫名的犯困?突如其來的睡意令她沒法集中精神看繡樣,她甚至想打呵欠了……

    “衫妹妹昨夜是不是沒睡好?”岳十娘關心地道:“不如妹妹到里間的繡房躺會兒如何?姊姊正好和樓公子談點事,等妹妹起來,姊姊還有許多關於雪兜的事要跟你商議,你不用擔心回得晚,姊姊再派馬車送你回去即可,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吃的零嘴都備下了。他們是你的弟弟妹妹,便也是我的弟弟妹妹,可不許你推辭。”

    銀衫擱下繡樣又揉了揉眼,還是覺得昏昏沉沉,想睡到一個沒道理的境界,她太想躺下來了,便沒婉拒岳十娘的提議。“那就麻煩姊姊了,我躺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姊姊再喊醒我。”

    岳十娘笑著點頭。“那是自然。”

    岳十娘喚一個丫鬟進來伺候銀衫去繡房歇著。

    銀衫一走,樓天臨的面色就沉了下來。“岳老闆,你最好實話實說這是怎麼回事?你讓孟姑娘喝了什麼?”岳十娘大大方方地笑道:“呵呵,樓公子果然是明白人,瞞不過公子的法眼。”

    樓天臨目光沉沉。“你為何要迷昏孟姑娘?”岳十娘眸中笑意點點。“還不是為了公子。”

    “為了我?”樓天臨面色一沉,語氣嚴厲了些,“難道岳老闆以為樓某對孟姑娘心懷意圖,這才迷昏了孟姑娘?”

    “公子是有意圖啊。”岳十娘一臉無辜。“公子不是有癖好,要尋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如今找著了,自然要成全公子的意圖了。”

    樓天臨俊顏一熱,蹙眉道:“岳老闆怕是會錯意了,樓某尋覓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另有事由,並非出於個人意圖。”

    岳十娘迎著他肅沉的目光笑道:“跟您說笑呢,樓公子,您不是不信衫妹妹身上有梅花胎記,所以我想讓您親眼確認。”

    他沒有說他不信,但見他今日又來的舉動,她便知道他是萬萬不信的。她做生意與做事都不喜歡拖泥帶水,與其多費唇舌不如眼見為憑。

    再者,出於好奇她也想知道他確認了銀衫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後要如何?於是便想出了這方法。

    “親眼確認?”樓天臨的臉色已沉到了極點。

    他是那種人嗎?岳十娘這是迷昏了銀衫,讓他去檢查她的身子嗎?但若他拂袖而去,岳十娘是否會對失去意識的銀衫做什麼,誰也不能保證。

    這岳十娘,他老早派點石打聽清楚,她從良嫁人前是徐州翠仙坊的頭牌花魁,自己給自己贖身後,用攢下的銀子開了間半大不小的綢緞莊,因著生意這才遇上了她後來的夫婿——巧繡莊的少東。

    她既是出身煙花之地,使出這等把人迷昏的手段也不足為奇,把姑娘賣到妓院之事怕是也做得出來。岳十娘要是知道樓天臨怎麼看她的,怕是會氣死。

    “樓公子請隨我來。”岳十娘親自帶路。

    繡房裡有一盆水仙花,因著春來氣暖而開花了,那白色水靈的花朵散發著絲絲清香,令踏進房裡的樓天臨神魂蕩漾。

    地板鋪著柔軟的地毯,淡紫色的紗帳半掩著羅漢床,銀衫的臉側在香枕上,身子伏著,身上密密實實蓋著兩條綢緞被子,僅雪玉般纖細的腰際裸著一小處,那處赫然有朵水色的梅花胎記。

    她濃密長睫蓋著,已然昏睡,他們進來全然沒驚擾到她,她動也不動的睡得正好,倒是樓天臨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漸漸濃重,房裡仿佛有著迷離的春意。

    “如何?公子可是看清楚了?”岳十娘面上笑吟吟的。

    樓天臨深吸兩口氣,硬是壓下心裡的旖旎之思,抿唇點了點頭。

    岳十娘微微一笑。“如今公子已親眼確認便不需再懷疑,雖然我也想知道公子尋著有梅花胎記的女子要做什麼,但想來公子也不會向我透露,我相信公子不會傷害衫妹妹就是。”

    樓天臨依舊凝眉看著床上的銀衫。“我絕不會傷害她。”

    岳十娘瞧著他那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的模樣,笑道:“公子自然是不會傷害衫妹妹了,愛一個人,疼她呵護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傷害她,公子您說是不是啊?”

    樓天臨咳了一聲。“她何時會轉醒?”

    “約末一個時辰。”岳十娘面上帶笑。“公子不妨先走,想想接下來的對策。衫妹妹若醒了,我自會派人送她回銀杏村。”

    樓天臨沒開口。照他的想法,他現在就想叫醒她,親自送她回去,如此他才能安心。

    岳十娘看了好笑。“我不會吃了衫妹妹,公子不需如此擔心,我和衫妹妹如今不只是姊妹也是生意夥伴,往後我還要靠衫妹妹過人的心思賺大把大把的銀子哩,自會將衫妹妹照看得妥妥當當。”

    樓天臨臉色稍緩。“看來岳老闆已知道樓某是什麼人了,樓某也相信岳老闆說到做到,孟姑娘在岳老闆這兒不會傷了半根指頭。”

    既然他能查她,她自然也能查他,查到了之後不動聲色,她是聰明人。

    岳十娘掩嘴低笑了聲,微福了一禮。“大人放心。”話既然說開了,她便不稱公子了。送走樓天臨,岳十娘派心腹掌櫃劉大富將圖紙拿去做範本,並叮囑他嚴密監看。銀衫醒了之後並沒有多做懷疑,她穿越來後總是睡不好,今日倒是睡了個好覺。

    知道樓天臨已經走了,她松了口氣的同時,卻有些模糊不清的情懷和一絲惆悵,連她自己都不敢去分辨。岳十娘看她反應,便明白她這是在意起樓天臨了,遂笑道:“衫妹妹,樓大人已向我表明身分,以後咱們說話你就不必避諱了。”

    銀衫一愣。“大人向姊姊表明了身分嗎?”

    “大人讓我好好照顧你。”她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推兩人一把。“依我看,大人對你很是用心。”

    銀衫揚起了睫毛,悠然長歎道:“大人他……是個好人,對任何人肯定都很關照。”

    岳十娘再推一把,她轉著眼眸。“衫妹妹,我知道樓大人尚未娶妻,身邊也無侍妾服侍,又對妹妹另眼相看、青睞有加,在我看來這是妹妹的好姻緣。”

    雖然她已經多方打探消息了,但也只知道他是新任縣令,來自京城,尚未娶妻,此行也未帶小妾同行,其餘便打聽不出來了。

    也不知岳十娘怎麼會說到娶妻上頭,銀衫紅著臉道:“不瞞姊姊,我是被退了親的,又有娘親和弟弟妹妹要養,大人他……他自有好人家的小姐與之匹配。”

    她有自信能養活她娘和弟弟妹妹,可在這個朝代,尊卑之分嚴重,他是天上的雲,她是地上的泥,她的身分根本配不上堂堂縣令,正妻不可能,做妾是她不願,前生她得知郭啟軒另結新歡的痛苦還歷歷在目,她怎麼忍受與人共事一夫?

    “衫妹妹不要妄自菲薄,等到咱們的雪兜做出來,日進鬥金不在話下,什麼都置辦起來,你又何嘗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岳十娘哼道:“至於退親算什麼?那男人日後肯定會後悔。”

    銀衫斷不會因為岳十娘這一席話而改變想法,連銀杏村的村長都有一妻一妾了,何況是縣令大人?他外表又是人中之龍,投懷送抱的女子不知凡幾,她又何苦去做他眾多妻妾中的一個。

    如今,她只要把初初萌動的情懷收回來即可,只要不再相見,自然不會再掛念……可是,為何偏偏有種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往的情緒在她心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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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雪兜有商標(1)

    一早,銀衫起來做了早飯,懂事的孟金金和孟銀銀已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把杜錦娘要喝的湯藥也煎好了,一邊幫忙擺飯。

    這陣子,吃好穿好,加上銀衫不計本錢的給她進補,杜錦娘氣色好多了,雖然還是沒啥力氣做家裡的活兒,但已不像孟百剛初失蹤時的意志消沉了,還能給孟來寶、孟錢錢餵飯。

    銀衫把家裡打點好,照例交代她沒回來之前,誰拍門都不要開。為此,她還做了一道堅固的大門,就是怕孟家人又來。

    自然了,這並非長久之計,她的計畫是搬到城裡,到時孟家人也不能隨意上門找麻煩了。

    孟錢錢見她要出門了,總會邁著小短腿奔來相送。“大姊記得要買冰糖葫蘆和白糖糕回來哦!”

    孟錢錢這娃兒特別愛吃甜,銀衫抱著她親了一下。“知道了,大姊一定買回來,你乖乖在家裡等著,要聽娘的話,知道嗎?”

    孟錢錢用力點頭。“嗯!錢錢很乖,會聽娘和二姊姊、三姊姊的話,乖乖在家裡等大姊回來。”

    “大姊,我也要親親!”孟來寶也跑了過來,跟著,孟招寶、孟進寶都來了,都要親一下。

    銀衫看著老愛跟她十八相送的弟弟妹妹們,他們就是她的支柱,為了他們,雪兜的生意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銀衫帶著滿滿的愛和預先做好的印花色漿出了家門,卻不見巧繡莊的馬車和車夫大叔。

    奇怪了,他們明明就說好這時間碰面的,她正想著會不會是車夫大叔記錯時間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她有一瞬間的石化,目瞪口呆地看著白馬上的人,白衣俊美、豐神俊朗,那輕揚的好看唇角,令她的心口微微發熱……

    樓天臨拉著韁繩在她面前停下來,翻身下馬道:“車夫不會來了,我送你去巧繡莊。”

    銀衫頓失思考能力,等她回過神來時已被他抱上馬背,他跟著翻身上馬圈住她,她的耳根子熱了起來。

    他特意來接她去巧繡莊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可此刻卻又微妙的很合理,以現代的話來說,他這就是在追心儀的女孩子嘛!

    想到他此刻這般唐突的舉動是在追求自己,銀衫心裡便像有陣陣溫泉注入似的,目光離不開他握韁繩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比女人的手還要好看。

    奇怪的是,上回從巧繡莊很快就到她家,這回卻過了許久還未進城。

    馬兒慢悠悠的晃著前進,就像在溜達似的,銀衫一點也感受不到飛馳的快意,只感覺到兩人的身子似乎越貼越近,他的雙手橫過她腰際的兩側操控著韁繩,她則沒有任何支點。馬兒走得慢,有時路比較顛簸一些,她的身子便會往後移向他的懷裡,每當感覺到她整個背都靠在他胸前時,她便會努力地往前坐一些,可是不一會兒,隨著他操控的節奏,她的身子又會落入他懷中,反覆幾次,她想往前坐的努力根本徒勞無功,屬於他的男子氣息仍是將她緊緊包圍住,他的下顎時不時便會碰到她的耳側,將曖昧的情愫升溫到最高點。

    馬兒走得再慢也有到的時候,當終於看見巧繡莊出現在眼前時,銀衫一直格外緊張的情緒才放鬆了下來,兩人共騎那磨人的甜蜜,若是巧繡莊再不到,她的心臟可要跳出胸口了。

    岳十娘已在巧繡莊前候著,備了馬車在等,一派等她到了就要出發的架式。

    “多謝大人,有勞大人了。”銀衫下馬之後向樓天臨道謝,轉身直接上了馬車,怎麼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馬車裡,岳十娘帶著深濃笑意直瞅著她。“衫兒,你和大人共乘一騎而來,無論誰看了都會說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銀衫臉上一熱。“姊姊,大人怎麼會到我家接我?”

    岳十娘笑意更深。“這要問你了,用的是什麼法子,大人滿心都在你身上,我不過說了句你今日會過來,大人便自告奮勇要去接你。”

    什麼自告奮勇,聽得銀衫臉上倏地一紅,心中卻又湧動著一股別樣的甜蜜。

    她也不懂,她能有什麼地方讓樓天臨喜歡了,最怕就是他這樣由京城來的世家子弟,看慣了千金小姐,一時對她這樣的村姑起了興趣,就好像郭啟軒一直和她這樣一無所有的孤兒在一起,遇到了陸海倩那樣什麼都有的

    財閥醫院院長千金,自然是分外的新鮮……

    胡思亂想間,綢緞莊的作坊到了,銀衫哪裡想得到一下馬車便又看到樓天臨,那一身白衣襯得他豐神如玉,飄逸瀟灑,她的心猛烈的跳動了幾下,竟忘了該要施禮,一徑愣愣的看著他。而樓天臨垂眼睨著她,她的表情有些恍惚,他心中竟有個不成體統的想法跳了出來,就是明日迎了她過門,他也願意。

    可他知道,他願意,她不見得願意。他在京城是御筆欽點的狀元,是炙手可熱的才子,是家世傲人、年少有為的禦史台令史,原就供職于詹事府,皇上還未登基時便已是太子僚屬,如今更是備受皇上重用,官途無可限量。

    可是,在這裡,在這白陽縣裡,他不過是個縣令,除了外表一樣叫人趨之若鶩外,沒什麼可自滿的。

    岳十娘下了馬車見兩人這副模樣兒,心中已有了計較,她咳嗽一聲,笑吟吟地說道:“衫兒,大人說要參觀作坊以便體察民生民情,我便邀大人一同來了,你不會介意吧?”

    銀衫回過神來,神情很是局促,垂著眼眸說道:“作坊是姊姊的,姊姊做主。”岳十娘言笑晏晏地道:“那麼一同進去吧,大人請。”

    銀衫嘴裡默念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她想讓自己靜下心來,不要太過在意樓天臨的存在,他就是偶爾出現在她身邊的浮雲罷了,任期屆滿他就會離開白陽縣,自己莫要把他此刻的這些舉動太往心裡去了……

    這麼一陣自我說服,似乎真的好多了,也能定下心來了。

    她跟在岳十娘身邊進入作坊,里間寬敞,大約有六十來個人在忙活,衣匠們剪裁、縫線,各司其職,規模算不小了。

    但是,若雪兜開始生產販售之後肯定要擴大規模的,照她的看法,再擴大五倍都不見得能消化訂單。

    “這是安師傅。”岳十娘為她介紹了作坊的管事,也是資深衣匠。

    岳十娘又對安師傅道:“這位是孟姑娘,是我的義妹,雪兜的點子便是她想出來的。日後任何時候孟姑娘都可隨意出入作坊,不需請示於我,明白了嗎?”

    安師傅連聲稱是。“東家的吩咐,小老兒明白。”

    銀衫心中很是感動,岳十娘這是全然的相信她,不但不怕她窺得作坊的技術,也不怕她來查雪兜的產量。參觀了一會兒,岳十娘便道:“咱們到里間吧。”

    里間就是現代的辦公室,巧繡莊的劉大富掌櫃已候在那兒,長方型的木案上放著一個範本。銀衫仔細看了看,範本做得很好,很細緻,她對岳十娘道:“姊姊,這裡可有熨斗?”

    “熨斗?”岳十娘想了想,比了個熨過布料的動作。“妹妹說的可是燙鬥?”

    銀衫想,原來這裡不叫熨斗叫燙鬥。“不錯,就是燙鬥,這裡可有?”

    “當然有了。”岳十娘讓劉大富去取來。

    銀衫解開今日出門後就一直不離身的布包,取出印色花漿,待劉大富取了鐵制燙鬥回來,燙鬥裡面放著燒紅的木炭,隨時都能用,岳十娘也拿來一件做好的雪兜。

    銀衫把雪兜成品放在木案上,先把色漿舀出放在範本上磨勻,跟著反過來把範本摁在雪兜上,最後再把範本拿開,一個巧繡莊商標已印在雪兜上,過了片刻工夫,最後再用燙鬥在上面燙熨了一下。

    銀衫微微一笑。“如此便成了,這樣商標就不易褪色了。”安師傅頓時激動了起來。“妙啊!太妙了!”

    岳十娘同樣看得目不轉睛,她打從心裡折服地歎道:“衫兒,你實在太心靈手巧了,我怎麼就想不到要這麼做呢?”

    樓天臨為免銀衫尷尬便一直站在眾人身後,面上一直不顯山露水的,只不過心中的折服和讚歎和其他人一樣。

    岳十娘大致和他說過她和銀衫合作的是什麼生意了,做的是類似肚兜功能的貼身衣物,取名為雪兜。

    那雪兜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勾人,想必天下間為自己容、為男人容的女子都會想要一件。不過,他實在不解銀衫是怎麼想到這個的?就與她想出了《童三寶闖天關》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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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雪兜有商標(2)

    “姊姊事情多,自然沒空想這些,我閑來無事,東想西想便想出來了。”想到樓天臨也在場,她越說面上越熱。

    任何一個潔身自愛的好姑娘都不該有這樣大膽的設計構想,他會如何想她這個人?

    “衫兒,目前雪兜已生產了五百件,待把商標燙上之後便可以賣了吧?”岳十娘興沖沖地問。銀衫搖了搖頭。“太少了。”

    劉大富咋舌地看著銀衫。“呃——五百件哪——姑娘是說太少了嗎?”

    銀衫微笑道:“劉掌櫃,起碼要準備兩千件才能開始賣,這樣我們才能在第一時間把雪兜賣給各路商客。即便有人仿作,那也必定會遲上幾日,當客人拿到的第一件雪兜是咱們巧繡莊做的,那麼他們再看其他成衣鋪的仿作就會怎麼看都不如咱們,所以先機很重要,咱們要搶得先機,讓大家第一個認識巧繡莊的商標。”

    岳十娘聽得激動,“衫兒說的不錯!咱們把品質做好來,即便其他成衣鋪來仿做,打響雪兜的是咱們巧繡莊,若是價格相當,人們不會想買那些個仿作的次級品,若是價格次於咱們,那品質肯定沒有咱們好,這麼一來客戶群便也區隔開來。那些貪小便宜買次級仿作品的,我也不希罕賣給他們。”

    “姊姊字字真理。”銀衫打從心裡欣賞和佩服岳十娘的豪氣和眼界,那種要一把抓在手裡,什麼都不肯放過的生意人,為了要壟斷市場,怕是覺也睡不好,不知要白了多少頭髮,而岳十娘卻是不擔心仿作,將品質顧好的這個理念和她不謀而合。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開頭便找到岳十娘合作,令她事半功倍,還多了個能商量事情的姊姊,讓她更有信心能在這裡領著一家子生活。

    她長長的睫毛一揚,眼眸璀璨。“姊姊,等雪兜要開賣時還必須做些宣傳,過幾日我再來,到時會將如何宣傳想好,並將我要投資的八十兩銀子帶來。”

    岳十娘爽快地道:“就這麼說定了,到時打正式合同就由大人作證。”

    她不缺那八十兩銀子,原想給銀衫幹股的,但那是銀衫能參股的理由,為免銀衫不安,她說什麼也要收下。而且,她說要樓天臨做合同見證,可是用心良苦在幫他們製造機會啊!

    樓天臨倒是淡定。“樓某樂意效勞。”

    作坊即日起便要日夜趕工的生產雪兜,岳十娘和安師傅還有許多細節要討論,比如生產過程的保密和對衣匠的要求等等,因此她便留了下來,銀衫忽然發現她又和樓天臨獨處了。

    不等她開口,樓天臨便說道:“書已經印好了,咱們到明月書坊看看。”銀衫很是驚喜。“書印好了?”

    那鄭老闆也是微妙,她明明就留了銀杏村的地址,可有關書的事他偏偏不找她,都往縣衙給樓天臨去遞消息。

    一回生兩回熟,銀衫再坐樓天臨的馬時也沒一早的慌亂了。

    到了明月書坊,鄭逢春親自相迎,殷勤萬分地將他們請到偏廳奉茶,讓夥計搬了十本書過來。

    “孟姑娘看看滿不滿意。”鄭逢春有意討好樓天臨,在設計上特別用了心思。“是這樣的,孟姑娘是新人,原是印了一千本試溫水,可有個神通廣大、聞風而來的京城書商訂了三千本,所以呢,第一批書便印了四千本。這是姑娘應當分得的利潤,一共是十六兩銀子,請姑娘點收。”

    樓天臨氣定神閑的喝著茶。

    他自然知道那神通廣大、聞風而來的書商是誰,是他在京城的好友——觀天書坊的老闆姚不語,他寫信告訴姚不語,白陽縣的明月書坊出了一本肯定會大賣的好書,書名叫《童三寶闖天關》,讓他派人來訂書,一定要訂三千本,否則他就不認他是朋友。

    “有勞鄭老闆了。”銀衫點收了十六兩銀子,心裡也踏實多了。雖然她手頭上還有八十兩,可過幾日便要投資到雪兜上了,這筆收入仿佛是及時雨。

    “不知道孟姑娘開始著手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了沒有?”鄭逢春問的熱切,一來是閱書無數的他覺得《童三寶闖天關》實在精采,二來是透過孟銀衫,他這一介小小書商還能和縣令大人搭上線,這是多大的殊榮,絕對不能斷了這條線。

    “還沒呢。”銀衫歉然道:“近來有些忙,可能要過陣子才能得空寫了。”

    鄭逢春哎呀地拍了下大腿,一臉的惋惜。“那可不行,俗話說打鐵要趁熱啊!姑娘要快些動筆才行。”

    是啊,打鐵要趁熱,可銀衫想的不是寫書這樣耗時耗神的體力活,她想要做的同樣是女子的貼身衣物——內褲。

    這裡的女子是不穿內褲的,說白了就是橫裹一塊遮羞布,無襠無底,裡面啥也沒有,因此她想到了現代多花樣的內褲,越想越覺得大有可為。

    幾日後,岳十娘派車夫到家中接她,原來是雪兜經過增添人手和日夜趕工已達到初步的庫存兩千件,要準備開始販售了,便要問問她宣傳如何做。

    銀衫見到了岳十娘,就見岳十娘神采飛揚、臉色紅潤,看來很看好她們的雪兜生意。

    “妹妹,我想了想,咱們知道雪兜穿起來的迷人效果,可別人並不知道,但這女子的貼身衣物又不好在大街上叫賣宣傳,叫賣也失了格調,想得我頭都疼了還是沒個妥貼法子。”

    “姊姊稍安勿躁。”銀衫有條不紊的說道:“我之前來這二樓時便發現了,有幾間閒置的廂房都頗為寬敞,將廂房都改為試衣間如何?也不需如何裝修,用拉簾的方式,一間廂間約莫可以隔六間試衣間出來,每間都擺上一面全身銅鏡,還要訓練一批指導如何穿脫雪兜的丫鬟,這部分可以我來做,姊姊讓牙婆挑十來個口才伶俐、外表討喜的丫頭來便是。”

    岳十娘喜上眉梢。“妹妹想得太周到了!”

    “試衣間是這樣的,由房梁垂至地面厚厚拉簾,顏色儘量挑選柔和的淡粉、淡紫……”銀衫索性畫出來,畫畫倒是比寫字容易多了,且只需畫個大概,岳十娘既聰穎又精明,一看便明白了。

    她畫好之後,岳十娘果然讚歎連連。“原來試衣間還能如此簡單又如此雅致。”

    銀衫詳述道:“二樓的廂房試衣區必須再做一道嚴實的門,派兩個婆子守著,只有女客可進,如此她們便能放心試穿。當試到最適合自己的尺寸時,再由伺候的丫鬟取來那尺寸的所有花色讓客人挑選,若是閨閣千金不方便出門,咱們也可以派人上門服務,帶齊尺寸和花色讓她們挑選。”

    岳十娘腦子十分靈活,喜笑顏開地道:“如此一來,試穿找尺寸這等麻煩事,每個客人只需做一次,等知道自己的尺寸後就不必試穿了,只需呈上新花色讓她們挑選便可。”

    銀衫笑道:“姊姊是水晶心腸,果然聰明。”

    岳十娘笑道:“什麼聰明?若不是妹妹,我哪裡想得到這些了。”

    銀衫取出她在家畫好的內褲設計圖紙。“姊姊,其實和這雪兜搭成套的還有個貼身衣物,名叫雪褲。”既然胸罩給改了名字叫雪兜,那內褲也取了雪字,如此好記又好聽。

    “雪褲?”岳十娘連忙拿過圖紙細看,恨不得自個兒長了十雙眼睛。

    銀衫的圖紙上共畫了十來件內褲的設計,見岳十娘那急切的樣子,便笑道:“不急,這圖先給姊姊看看,要不要做雪褲,等雪兜上市了看看客人反應再說。”

    岳十娘的視線完全被內褲的設計圖抓住了,她屏息道:“好!妹妹若信得過我,便將圖紙留下,我讓繡娘先試做出來,到時再請妹妹過來看。”

    銀衫微笑道:“我當然信得過姊姊,姊姊留著圖紙研究吧。”

    她相信岳十娘,即便岳十娘將設計稿占為己有,她就當用一個設計看清一個人,對她而言並沒有損失。

    “那咱們先把雪兜的合同簽了吧。”岳十娘爽利地道:“所謂親兄弟也要明算帳才能長久合作,妹妹為人豪爽,姊姊也絕不會占妹妹的便宜,時間多得很,妹妹仔細看看,哪裡不妥便提出來,不需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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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夢般喂藥(1)

    銀衫仔細看了合同並無不妥之處,倒是岳十娘讓利許多,讓她很是感動。初做生意,就能找到像岳十娘這樣處處為她著想的合夥人,她很幸運。

    “妹妹,那樓大人不是說要給咱們的合同做見證?我昨日便派人給樓大人捎了口信,還以為他會準時到呢,卻是至今不見人影,想來是不會過來了,咱們自個兒寫好契約畫押也是一樣。”

    銀衫心裡其實也掛記著樓天臨,也記著他要給合同做見證一事,她甚至自作多情起來,以為一出門他又會在她家大門外等她,沒見到他而是見到巧繡莊的車夫時,她確實難掩失望,一路上都胡思亂想、患得患失。她還以為到了巧繡莊能見到他呢,莫非要見證合同一事只是隨口應承,並未放在心上?

    寫好合同,岳十娘還有許多事要忙,要做試衣間、要買伺候試穿的丫鬟,那些事銀衫都幫不上忙便告辭了。她出了巧繡莊站在大街上看過去,錢莊布坊、酒樓茶館、香料鋪、藥材鋪、米糧鋪、書鋪……她出神起來,思忖著還有什麼商機?

    也不是她貪心,而是未雨綢繆,畢竟她並非一人飽全家飽,每日睜眼就有連她在內的八張嘴要吃飯,她必須有最壞的打算——如果書不賣,雪兜也不賣,她還能做什麼?

    她想給她娘找點事情做,她覺得越是在家裡歪著越會生病,加上她娘又愛胡思亂想,整日愁眉不展影響家裡氣氛,若能讓她有事忙分散注意力,可能就不藥而愈了。

    還有,招寶、進寶都七歲了,也該上學堂認字了。若不是這鄉下地方沒有女子上學堂也沒有女子學堂,夫子更是不收女學生,她也想送金金、銀銀進學堂裡認字。

    但不打緊,她們沒法上學堂,她可以教她們,絕不讓她們變成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

    當務之急,她必須先搬到城裡來,住在銀杏村太不便了,他們又被貼上讓孟家逐出族譜的標籤,搞得她娘都不敢去外面走動,弟弟妹妹們也被村裡孩子嘲笑,再這麼下去大家心裡都會生病。

    總之,百廢待興,她有得忙了。

    銀衫在街上觀察了半晌,沒發現什麼商機,正想往明月書坊去問問她的書賣得如何時,碰巧見到路明從一間飯館出來,手裡提著油紙包。

    刹那間,她心裡一跳,本能地搜尋起樓天臨的身影來,卻是不見他的人影。

    他沒有出來嗎?是衙門裡有什麼大案嗎?他應當沒事吧,就只是抽不開身到巧繡莊見證她們的合同……

    “孟姑娘!”路明一邊喊她一邊大步走近。

    “路明大哥。”銀衫在原地朝他頷首,故作尋常地問道:“大人沒出來?”

    路明歎氣。“我們少爺病了。”

    “病了!”銀衫也不知自己為何會低呼一聲,腦子也轟一聲亂了。

    “是啊,病了。”路明無精打采地道:“我們少爺前幾日回來時淋了雨,整個人像從水裡起來似的,夜裡便開始發燒,還燒得不輕。”

    銀衫心裡一跳。

    前幾日……她想到那日從明月書坊離開,他送她回銀杏村,就在她進家門後忽然下起了雨,雨勢還越來越大,當時她馬上又沖到門外,已然不見一人一馬的蹤影。

    難道他是那日染了風寒?

    “那個,孟姑娘——”路明有些欲言又止。“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們少爺?”

    銀衫沒想到路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著實一愣。

    路明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我明白男女大防擺在那兒,非親非故的要姑娘去探望我們少爺確實無禮了些,可我們少爺他……他夢裡囈語總喊著姑娘的名字,想必是十分掛念姑娘,所以我才想是否能請姑娘去看看我們少爺。”

    銀衫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跟了路明回衙門,聽到樓天臨病了,還喊她的名字,她沒法不動搖。

    不管之前她是怎麼說服自己他們是雲與泥都沒有用,她想見他!她腦子裡就只有這個想法,讓她再也顧不上其他了。

    路明領著她到樓天臨的房間,鄭重地託付道:“我們少爺就交給姑娘了,我去把少爺的藥熱了端來。”

    銀衫輕輕地推開門,自己進了房間,房裡有藥香和檀香兩種氣味,分隔外間和里間的深藍色帷帳捂得密實。她快步走過去,輕手輕腳的撩開帷帳,走近床邊透過絲帳看到樓天臨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他燒得兩頰通紅,眼睛緊閉。

    銀衫把絲帳收起來掛好,瞥見一旁桌案託盤上有一碗顯然已經涼了的粥,看來都沒動過。她蹙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他是都沒吃東西嗎,這樣怎麼行……

    “孟姑娘——”路明端著湯藥進來了。“少爺該喝藥了。”

    銀衫歎了口氣。“我來吧。”

    路明把託盤遞過去。“姑娘可能要費點心了,少爺他喝不進藥,我和徐壯分工合作,徐壯捏著少爺的下巴迫他張口,我再勉強用湯匙撬開少爺的唇齒,一匙一匙慢慢地才能喂進嘴裡,可湯藥只有少量流進爺的口裡,大半都灑在衣衫上了,所以連日來病情始終不見起色。”

    銀衫接手託盤。“我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路明走前又道:“姑娘安心待著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姑娘在這裡,也不會讓任何人進來。”

    他想了很久,決定不把少爺和孟姑娘的事往京裡的夫人遞消息,那什麼長樂長公主還是南康郡主的肯定都收服不了少爺,在他看來,孟姑娘行……不,少爺根本已經被孟姑娘收服了。

    所以,夫人早知道和晚知道沒什麼不同,因為少爺已經有了定見,那定見是夫人也沒法阻止的,他也不會聽夫人的。

    既然少爺不會聽夫人的,那他又何必早講讓夫人提早難受?

    路明帶上房門,銀衫端起藥碗輕抿一口,入口的苦澀令她皺眉,這麼苦,也難怪他潛意識裡抗拒喝藥了。她不假思索的含了一口藥在嘴裡,以飛快的速度渡進他嘴裡。

    她沒時間猶豫,此時讓他把藥喝下去最重要,前生育幼院的孩子又鬧著不肯喝藥時,她都是自己喝了藥,含在嘴裡喂孩子們喝的,院長多次阻止她,擔心她被傳染,可她還是很堅持。

    傳染就傳染,她是大人,抵抗力比較強,孩子不一樣,稍有耽擱就會越加嚴重,真的是在跟時間賽跑。因為他不肯吞下,她的舌尖在他口裡攪動了幾下,湯藥便順利吞下去了。

    她就用這種方法讓他把整碗藥都喝了,成功的沒有讓汁液流出來,倒是她的口裡滿是苦味。過了片刻,藥效發作,他開始出汗。

    架子上有一盆水和布巾,她打濕了布巾回到床邊替樓天臨擦汗。

    半個時辰過去,他的燒退了,臉色不再紅得嚇人,但衣衫也半濕了。銀衫見他退燒便也放心多了,她去喚了路明來替樓天臨更衣。

    見到主子退燒了,路明驚喜交集。“姑娘是怎麼喂藥的?看來藥都喝下去了,這才能退燒。”銀衫輕描淡寫地道:“大人挺配合的,我讓他張口他便張口了。”

    “這麼神奇?”路明古怪的看了銀衫一眼,怎麼少爺就沒這麼聽他的話?不管他求爺爺還是告奶奶,少爺的嘴就是不張。

    路明表示,少爺昏迷也偏心啊,只配合姑娘。

    銀衫也知道自己的說法說不過去,可她又不能說實話。“路明大哥,大人要喝的藥都送來這裡讓小爐溫著吧。我會按時喂大人喝藥,相信大人很快便會好起來。”

    路明松了口氣。“喂藥真是苦差事,有姑娘在實在太好了。”

    稍晚,路明提了食盒來。“天色晚了,姑娘不回家怕是家裡要擔心了,要不要我去跟孟大娘說一聲?”

    他已經直接當作銀衫要留下來照顧他家少爺了,那他這正牌小廝就負責給未來的主母打打下手、跑跑腿,順道也培養下主僕感情。

    “不用勞煩路明大哥了,我原就跟家裡說了今日可能留宿巧繡莊,就當我是宿在巧繡莊吧。”

    出門前她就對娘說了,今日有許多事要與岳十娘商議,若時辰晚了可能在巧繡莊留宿,不必擔心她,鎖好門窗再睡。

    前陣子家裡門口來了一隻黑色的流浪公狗,看著實在可憐,她便收編了,幾根木頭搭了小屋,鋪了幹稻草讓它睡在院子裡,取名為小黑。

    家裡頭三個男孩子,招寶、進寶、來寶都喜歡得緊,時時找它玩,金金、銀銀雖然沒說什麼,但都會專程弄飯給它吃,如今倒是看家的好幫手,有什麼風吹草動,小黑一定吠叫,像這樣夜不歸營的日子,她心裡也踏實許多。

    “那少爺交給姑娘了,我就睡在隔壁耳房,姑娘有事就叫我。”想了想,他又畫蛇添足地道:“若姑娘沒去叫我,我也絕不會自己進來,所以姑娘儘管放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銀衫有些啼笑皆非。人還病著呢,昏昏沉沉失了意識,她是能做什麼?

    “路明大哥儘管放心,我是不會趁大人沒知覺的時候偷打大人的。”

    路明抽了抽嘴角。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姑娘!

    這一刻,他同情起他家少爺了,看來他家少爺的情路會很坎坷哪!

    皇上回了信——

    孟銀衫乃是朕的女人,你不得癡心妄想,若是讓朕知道你碰了她一根頭髮,朕就抄你全家,再抄九族!讓你們樓氏在大寧的歷史中灰飛煙滅,讓你無顏見你樓家的祖先,因為這一切都是你不該有的貪念造成的!

    樓天臨由夢中驚醒。

    想到适才夢裡的情節,聖旨上的疾言厲色,他出神的望著帳頂,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心裡纏繞的一個感覺那叫做不爽。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這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到底都在想什麼才會作這樣的夢?

    不錯,他是僭越的給皇上寫了密函,詢問派他來找的女子是何人、是何樣的身分,皇上尚未有回音,估計那密函可能尚未送至京中,因此他的心也只能懸著,如此日有所思才會有了那樣荒唐粗糙的夢。

    他很瞭解皇上,深信皇上除了天愛不會看其他女人一眼,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孟銀衫真是皇上的女人……

    “大人……”模糊的囈語傳來,他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轉移視線,就著房裡微弱的燭光,這才發現他床沿趴睡著一個人。

    那動人如玉的側顏,不就是他心尖上的那個佳人嗎?頓時,他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可是旋即他又冒火了。這大半夜的,她怎麼會在這裡?是誰那麼胡鬧讓她過來的,若是讓人看見了,她的閨譽還要不要?

    不對,若是她的閨譽叫他毀了豈不更好,他便理所當然要為她負責,等到拜過堂成了親,到時就算是皇上也拿他莫可奈何。

    她像一團安靜的火光,他忍不住側過身去輕撫她的臉頰,眼神帶了點迷離。

    其實,除了皇上聖旨發飆的夢,他還作了另一個夢,一個春夢,就是夢見她來照顧他,嘴對嘴的渡他喝藥,她的香舌在他口裡攪動引得他將湯藥喝下,他幾乎不想醒來,想永遠在夢裡喝她喂的藥,即便再苦也甘之如飴。

    原來不是夢,她真的來了。

    能這樣安安靜靜,沒有旁人打攪的看著她,真好。若是她能上來睡在他身邊,更好。要不,把她抱上床?

    不行,這構想立即被他自己否決了。

    若是把她弄醒了可就沒戲唱了,他還想跟她在這沒有閒雜人等的小天地待久一些。

    他微笑而寵溺的看著她,心裡的想法很多,最想帶她回京裡生活,他來養她就好,她不必過得那麼辛苦,當然了,她的家人也全都要一塊兒去,家人是她的一部分,她很在乎她的家人,他也同樣會予以珍視。

    想到孟金金、孟來寶不是喚他大人,而是大姊夫,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還忍不住幻想他一個一個摸摸他們的頭髮紅包的畫面。

    很奇怪,他不曾覺得孩子可愛,可她的弟弟妹妹卻挺有他的眼緣,這自然便是愛屋及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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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夢般喂藥(2)

    時間在各種甜蜜情節的想像中過去,直到銀衫的眼皮有了動靜像是要醒了,樓天臨這才連忙閉上眼睛。銀衫也不知自個兒何時睡著的,又睡了多久,她醒來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將手放在樓天臨的額上。

    沒再燒起來,她暫時能放心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照顧發燒的小朋友,她太有經驗了,反覆發燒是基本。見他被子有些滑落,她將被角掖好,聽到外頭打更的聲音,他該喝藥了,否則很容易再發燒。

    他的藥就溫在小爐上,她倒了一碗過來吹涼,老法子,先含在嘴裡再喂他,她動作輕柔的不像在喂藥,像主動在與他纏綿。

    樓天臨被她如此喂藥,心中的震撼難以言喻,腦子一片恍惚,呆滯片刻後才回過神來。

    他以為是春夢的美好情節,原來是真的,她真的嘴對嘴為他渡藥,若不是心中有他又怎麼能做得到?

    最後一口,她柔軟小巧的香舌在他口裡輕輕攪動,滋味美妙的讓他要上天堂了,他的分身也因這無心挑逗起了反應,實在太難受、太磨人了,他努力忍耐著不回應,這自然是莫大的煎熬。

    但是,寧可他備受煎熬也不能讓她知曉他是清醒的,否則她肯定落荒而逃,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軟玉溫香便會從他懷裡溜走。

    銀衫喂完了藥,嘴裡苦澀的藥味留流不去,她想去倒水喝,不料樓天臨卻有意識似的拽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眸並沒有動靜,劍眉微蹙,喃喃地道:“不要走,衫兒,不要走……”

    銀衫天生就很受用旁人的“需要”,這會兒也一樣,他這般哀求的語氣令她心裡軟成一片。

    “我不走。”銀衫反過來握住他的手溫柔的拍了拍,再將他的手蓋進被裡,再度掖好被角。樓天臨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想永遠病著,讓她永遠照顧。

    可惜天不從人願,因為按時喝了藥,第二日他的情況就好多了,路明請來大夫診脈又開了幾日的調養藥,這下他想再裝昏迷都不成了,只好“醒來”。

    “少爺總算醒了。”路明大大的松了口氣,他伺候了幾日,少爺病情益發嚴重,可到了孟姑娘手上就痊癒了,真是神奇。

    “孟姑娘呢?”樓天臨蹙著眉,他已經坐了起來,背靠著靠墊半坐著。

    大夫來之前,他聽到路明讓她先出去,等大夫走了再進來,免得被大夫見到她在縣令大人的房裡,要傳出什麼閒言閒語就不好了。

    “在秋香房裡。”路明奇怪地問:“少爺怎麼知道孟姑娘來了?”

    樓天臨瞪了路明一眼。

    他會跟路明說他是怎麼知道的才奇怪,那是他和銀衫之間的私藏親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就是知道。”他拿出了主子的權威。“你送孟姑娘回去,跟她說我已經沒事了,讓她回家好好休息。”

    路明有些不以為然。“少爺,孟姑娘照顧了您一夜,您不親口跟她道聲謝?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樓天臨冷笑回道:“還沒跟你算帳,誰讓你請孟姑娘過來?若是有損孟姑娘閨譽的謠言傳出去,你能負責?”路明被罵得一愣一愣的,但聽到後來他卻得意一笑,賴皮道:“小人不能負責,少爺負責不就好了?小人是玻璃心腸水晶心肝這才把孟姑娘請來,瞧少爺昨兒個還話都不能說,現在不就生龍活虎了嗎?”

    “別耍嘴皮子了。”樓天臨臉色微沉。“我要寫信,取筆墨過來。”

    “又要寫信?”路明嘀咕。

    他家少爺才給京裡寫信沒多久,皇上那裡都還沒回音哩,也不知道他家少爺寫了些什麼,他比較想知道他們還要在白陽縣待多久,何時能回京?

    事實上他覺得有些不對,他家少爺是來暗查賑災金弊案的,可是卻沒怎麼見他在查案,實在不像他家少爺的作風,他家少爺可不是懶散辦事的主,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你讓徐壯拿筆墨過來,你不用過來了。”樓天臨一橫眼。“你送孟姑娘回去,吩咐車夫慢慢走,別顛著姑娘了。”

    事到如今,他很明白自己一顆心都在銀衫身上,他跟她不可能再沒什麼,因此他非要問清楚不可,皇上究竟為何要找她?

    多年前他曾在圍獵時捨身救了皇上一命,原是皇上大意要入虎口,他代替皇上入了虎口,他傷重命危,療養了整整一年。

    因此,皇上許了他一個承諾,能為他做任何事,能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如今,他要動用那個承諾了。

    密函上,他只問了一個問題。

    禦書房裡,案上厚厚一疊摺子待批,但李淩反覆看著由渠州驛站傳來的密函,垂著眼睛,食指輕輕敲著禦案。

    “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是不是朕的女人?”李淩蹙著眉。“徐治貴——”

    “奴才在。”

    李淩不置可否地道:“你說說看,天臨問這個是想做什麼?”

    “依奴才看來,樓大人可能找到皇上要找的人了。”徐公公畢恭畢敬地答道。李淩眸光一閃。“何以見得?”

    徐公公把頭垂得更低了。“而且,似乎還和那女子之間有了點什麼。”李淩微微挑眉。“哦?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徐公公有條不紊地說道:“樓大人一向對女人不上心,若是跟那女子沒點什麼,只消把人給帶回來便成了,又何必追問皇上與那女子的關係,且還用了皇上的承諾,讓皇上不回答都不成,這便表示樓大人很在意,非常之在意那女子的事。”

    李淩微微彎起嘴角。“徐治貴,朕都沒看出來的事,你卻看出來了,莫非在進宮之前你有過喜歡的人?”

    身為大寧朝最年輕的御前首領大太監,徐公公的定力非常人能比。“皇上貴人多忘事,奴才七歲進宮,彼時皇上也是七歲,欽點了奴才伺候您。”

    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懂情愛嗎?真是。李淩摸摸鼻子。“當朕沒問。”

    知道樓天臨問話的意思之後,他原想捉弄一番,可君無戲言,這是天臨捨命換來的,他又豈可胡亂答之?再說了,那傢伙從未愛慕過任何女子,在他苦追天愛時還不斷嘲笑他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的行為實在愚蠢,如今那傢伙好不容易動了凡心,他倒要看看那傢伙要如何不蠢,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那傢伙能多理性。他提筆回覆了密函,心情頗好的笑道:“看來白陽縣肯定是好山好水,天臨到那裡就正常了,難怪皇后要推薦他去了。”

    “娘娘英明。”徐公公心悅誠服地道:“娘娘看的事,從來就沒有錯過。”

    李淩看著徐公公那俊秀文雅的容貌,有些找碴地問道:“那你說說,皇后為何直到前年才肯點頭嫁給朕?”他老是覺得徐治貴在暗戀皇后,否則,宮裡人多半不喜歡言行皆太過孟浪的皇后,徐治貴為何從未說過皇后一句壞話?

    “回皇上——”徐公公微微一笑。“肯定是娘娘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最好。”

    這意思是,皇后不是真心愛他才嫁給他的,而是在吊他胃口?且還是因為男人的通病?李淩不滿意了。“徐治貴。”

    “奴才在。”

    李淩板著臉。“朕不許你再這麼說。”

    入夜,一名女官匆匆來到百華宮,這裡是賢太妃所出的長樂長公主李歆瑤的宮殿。

    “參見長公主。”她是禦書房當值的女官沐華。

    李歆瑤也沒讓她起身便連聲催道:“快說,聽到了什麼?”

    “回長公主的話,樓大人似乎是有女人了。”

    她在外間聽得不甚清楚,但她肯定聽到了樓大人的名字和女人兩字,具體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長公主催她催得緊,如果她再沒聽到什麼有價值的,她那在百華宮當差的妹妹就會被刁蠻長公主折騰得死去活來,所以她寧可冒險胡亂拼湊,也不敢再說自己一無所獲。

    “女人!”李歆瑤重重一拍桌子。“哪個女人膽敢跟本公主搶男人?”

    “奴婢不知……”沐華深吸了一口氣。“聽說樓大人此刻人在白陽縣。”

    “白陽縣?”李歆瑤蹙眉。“那是什麼鬼地方?”

    沐華惶恐道:“奴婢不知。”

    李歆瑤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算了,本公主自個兒會查,你下去吧,聽到了什麼,立刻來向本公主稟告。”沐華松了一口氣,連忙又磕了幾個頭。“奴婢明白,奴婢告退。”

    沐華一走,大宮女綺兒便道:“長公主,奴婢瞧那沐華肯定是聽錯了,樓大人那是什麼人,從來不看女人一眼的,怎麼可能就有女人了?”

    李歆瑤撇了撇嘴。“本公主也相信天臨哥哥不可能與女人有糾葛,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鄉下地方的狐媚子對天臨哥哥使手段,那就說不定了。”

    放眼京城,唯一能與她匹配的就只有樓天臨。他不但家世傲人、儀錶堂堂且又有功名在身,她是宮裡唯一的長公主,皇上唯一的妹妹,不但她父皇母妃寵愛,不是她生母的母后也寵著她,向來沒有她得不到的。

    可是,如今那死不要臉的賤人南康郡主顧佳然竟然敢說他們顧家在和樓家議親!

    哼!皇后是她嫂子,皇兄也疼她,難道樓家會舍她這個長公主媳婦兒而要顧佳然當媳婦兒嗎?顧佳然不過就是郡主罷了,顧佳然的兄長手握兵權又如何?這天下可是她李家的。

    “長公主還是別想了。”綺兒勸道:“長公主在這兒煩惱也無用,那白陽縣不知在哪兒呢,又不能過去看個究竟。”

    “誰說不能了?”李歆瑤冷笑一記。“本公主要做的事,何時做不到了?”

    綺兒瞪大了眼。“難道長公主……要去白陽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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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財源滾滾來(1)

    來,不想卻是看到這般可觀的景象。

    明珠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雪兜一上市就造成搶購風潮,現在店裡只剩下試穿品了,穿得合意,留下要買的款式尺寸再付上訂金,最快也要二十日後才能取貨。”

    劉大富也急著說明情況,“當日姑娘說要備貨兩千件,我還覺得太多哩,不想姑娘真是有先見之明,是我眼光太短淺了。”

    明珠介面道:“所以了,我們東家急得跟什麼似的,想問問姑娘有沒有法子紓解要購買雪兜的人潮,東家擔心一直沒貨會得罪客人。”

    銀衫頓時高興起來。“原來如此。”

    知道這些人都是來搶購雪兜的,她仿佛看到天上掉銀子,心裡一下子便踏實了,暗暗盤算起來。

    這麼說,她很快會有雪兜的進帳,那麼她可以先用她手邊的十幾兩銀子在城裡賃屋或是將就點先買間小點的宅子。

    這次錢錢生病,她再次感受到城鄉的差距,村裡大半夜的都沒個大夫可請,也沒牛車能進城,硬生生要等天亮,十分煎熬。

    前門已擠得無法容身,明珠由後門帶銀衫進去,經過馬廄時見到其中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她心裡一跳。雖然白馬很多,但那人的白馬特別漂亮、特別神駿,她不會認錯。

    她潤了潤唇。“明珠姊姊,樓公子來了嗎?”

    這幾日若不是照顧錢錢太累了,她肯定會睡不著。

    雖然“那件事”這世界上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每每想起,總會情不自禁的臉紅心跳。

    無人知曉,但她確確實實親了他的嘴,勾了他的舌,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在這封建的古代社會,這樣就足以構成他必須娶她的要件了吧?

    幸好沒人知道,她怎麼配嫁給縣令大人?就當成她穿越來的小確幸,讓她永遠收藏在心中吧……

    “是啊,姑娘是不是認出樓公子的坐騎了?”明珠笑道:“樓公子說那日沒來給東家和姑娘做合同見證,過意不去,今日特意上門賠罪哩。”

    銀衫心裡不斷打鼓。這麼巧?她來,他也來,太多次巧合了,她覺得不太對勁,但若說他可能派人盯著她的行蹤,又未免太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

    上了二樓,明珠領著她到暖閣,明珠還沒撩起珠簾,她已聽到樓天臨和岳十娘交談的聲音,他的聲音醇厚如歌,他的笑聲實在好聽……

    要命,她這是怎麼了?還沒見到人,臉就紅了,見到他本人,她豈不是魂魄都要出竅了?她連忙拍拍自己雙頰,命令自己清醒一點,她可不是來這裡和他私會的。

    “姑娘怎麼這樣打自個兒?”明珠對她的舉動又是詫異又是好笑,覺得可愛,不說東家喜歡這個小姑娘,她也喜歡。

    “沒什麼……”銀衫尷尬的笑了笑。“我就是有點犯困,所以拍拍臉頰提點精神。”

    明珠一笑,打起珠簾來,清脆地道:“孟姑娘來了。”

    銀衫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好像踏在雲裡似的,心撲通撲通的跳。

    幸好岳十娘動作很大的起來,拽了她的手落坐,笑吟吟地說道:“衫兒,你可來了。”

    “家裡有事耽擱,勞姊姊掛心了。”她不敢看樓天臨,但她感覺得到他一直在看著她。

    他們原就是認識的,這岳十娘也知道,不打招呼更奇怪吧?當然了,她都不敢和他視線對上,這也很奇怪。

    “我都聽說了,錢姐兒病了,如何了?”岳十娘關切地問。銀衫眼睫低垂。“已經無事了,多謝姊姊關心。”

    他還在看著她哪!一直在看著她,怎麼辦?她要不要抬頭?

    岳十娘仿佛沒看見他們古怪的情況,直率地說道:“我看你還是早點搬進城裡來住吧,你們村裡不是沒有大夫嗎?住城裡,你娘抓藥也方便些不是?”

    銀衫輕輕點頭。“姊姊說的不錯,我正有此打算。”

    岳十娘喝了口茶。“那這樣吧,我有一處閒置的宅子,是個二進的院子,有八個房間,雖然小了點,不過你先去看看,若是還滿意就帶著家人先搬進去,這樣我找你也方便些。”

    銀衫臉上一縷驚訝之色閃過。“那怎麼行?是姊姊的宅子……”怎麼回事?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她是福星轉世不成?

    岳十娘露了個笑臉。“等到分紅,你還怕不夠付那宅子的銀子嗎?何況咱們是姊妹,你還跟姊姊客氣?”銀衫感激道:“多謝姊姊美意,妹妹確實有需要,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了,大人在此,如此風采,衫妹妹不會沒瞧見吧?”岳十娘打趣道,一雙笑眸別有深意的瞅著樓天臨。這位大人可真會裝啊,早跟她確認了今日銀衫會過來,他一早就來了,奉上房產地契,要她無論如何要讓銀衫帶著家人搬到城裡來。

    看來,她這個義妹不但是天生帶財,還很有運氣,縣令夫人的位子是板上釘釘了。

    “見過大人。”銀衫順勢起身朝樓天臨欠身,她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就見他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眼神悠長,她的耳根不自覺地發熱。

    岳十娘看在眼裡,打鐵趁熱地說道:“大人不是說今日休沐無事,可否請大人陪同衫兒去看宅子?”銀衫嚇了一跳,正想婉謝,樓天臨已不緊不慢地道:“樂意之至。”

    銀衫一愣。他要陪她去?

    “太好了。”岳十娘撫掌道:“那麼,咱們來談正事吧。”

    明珠進來續茶水又送上三盤鹹甜點心。

    岳十娘綻開抹笑道:“大人和妹妹若是尚未用早膳,不妨嘗嘗我家廚娘的手藝,這些都是早上才做的。”事實上,這些點心都是樓天臨上城裡最好的點心鋪子“素記小館”買來的,讓她不得餓著銀衫。

    “確實不錯。”樓天臨嘗了一個,用眼神示意岳十娘。岳十娘表示我這紅娘真苦命,還要兼做婢女。

    “衫兒,你也吃吧。”岳十娘連忙拿了一個松子百合酥、一個香滑芝麻糕遞給銀衫。

    “多謝姊姊。”銀衫確實沒吃早膳,她怕自己待會兒肚子餓會咕咕叫,反而糗,便很快吃了。

    她一吃完,岳十娘便又拿了一個火茸酥餅塞進她手裡。“也嘗嘗這個……還有這個,這叫團圓蛋香酥,可是素記小館……不是,我是說,這可是我家廚娘的拿手點心。”

    銀衫全都從善如流吃了,除了她確實餓了之外,糕點也做得細緻可口,不油不膩叫人吃了還想再吃。

    吃了十來個點心又喝了兩盞茶,銀衫已經很飽了,岳十娘拿眼看著樓天臨,這樣行了吧,大人?樓天臨微微頷首,行了。

    銀衫沒注意到他們“眉來眼去”,自顧自的吃飽喝足之後,很自然的談起了正事。

    “姊姊,方才在外面已聽明珠姊姊說了,如今雪兜供不應求,訂制也要二十日後才能取貨。”

    “何止如此!”岳十娘馬上“告狀”,她一股腦兒地說道:“許多盤商要我發貨給他們,甚至郡縣的大鋪子也來搶貨,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溜走又不能賺,實在難受。偏生我們人手不足,就算現在立即招滿一百名衣匠也應付不了龐大的需求,更氣人的是,有幾間成衣鋪子買了咱們的雪兜回去照著做,如今已有仿作品出現了。”

    聽完岳十娘孩子似的告狀,銀衫笑了笑,給岳十娘倒了杯茶。“姊姊喝口茶順順氣,稍安勿躁,這些問題,妹妹都想好對策了。”

    “當真?”岳十娘顧不得一口茶喝到一半便把杯盞擱下,連聲催道:“衫兒你快說!”

    “姊姊,現在咱們人手不足,不用說一百名了,就算招到兩百名衣匠也沒法滿足需求,再說了,也沒那麼多衣匠可以招攬,不如就把雪兜交給其他成衣鋪子來做,一來,咱們不需多招募衣匠,免得將來需求小了還要發他們月例銀子,會拖垮巧繡莊,二來,其他成衣鋪子仿作咱們的雪兜不過就是為了求利,咱們讓他們代工,教他們正確的技巧,給他們該得的利潤,他們也不會仿作了。”

    她說的是現代代工廠的概念,但若是主事者小鼻子小眼睛不肯將利潤下放一些,那麼就成不了事,只會累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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