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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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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曝光(八)

  常郁昀鬆了一口氣,聽楚維琳這無精打采的聲音就知道結症所在,知道了她吃不下的原因,總比沒頭沒腦地勸強些。

  「多少猜得到。」常郁昀道。

  楚維琳歎息,見裡頭沒有丫鬟留著,把今日的事一一說了:「你覺得瞞過了大伯娘嗎?」

  常郁昀沒有為了照顧楚維琳情緒就扯謊,而是實話實說:「大伯娘多疑,她不會全信,也不會全不信。」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大趙氏那裡最喜歡的東西。

  楚維琳和大趙氏打過幾年交道,最清楚她這一點,所以才會這麼無奈和無力。

  「琳琳,」常郁昀喚她,她眸子裡的情緒他一清二楚,「你替她想了很多,也做了一些,後頭的事情該她家裡努力,你沒法大包大攬。」

  這個她,說的自然是葉語姝。

  確實是這個道理,可關心則亂,再沉穩的性格也不能全無波瀾。

  常郁昀只開解了這麼一句,這種事他多說無益,只能靠楚維琳自己透徹,就好比葉家的事情楚維琳再操心也使不上勁一樣。

  「這點心不錯。」常郁昀笑著取了一塊。

  滿娘是費了些心思鑽研做點心的手藝的,這些點心都是給主子們開胃的,做得小巧精緻,兩口能吃完,要是做得大了。本就沒什麼胃口的人看了,越發提不起勁來。點心入口清香綿軟,淡淡的甜,一點也不膩,讓人吃了一塊就忍不住想再拿一塊。

  楚維琳把悶著的話說出來了,雖不至於一下子扭轉過心態來,但也不至於連點心都吃不下。

  之後的幾日。聽去松齡院外頭走動的寶蓮說。老祖宗的病似乎是加重了,醫婆那裡一直在調整方子,可效果並不好。

  楚維琳心知肚明。倒也並不著急。

  而葉家的人又來了一回,這一次,葉三太太壓根沒提見老祖宗,只說了常恆熙的狀況。

  常恆熙的病不見好轉,人卻傷著了,底下丫鬟一個沒防備,叫她一頭撞在了床柱子上,虧得力道不大,但也是見了血的。

  人一旦一心求死,這天羅神仙都救不回來。如今葉家是好言勸著,多叫人守著,但常恆熙若鐵了心。她們也沒有法子,總不能把人綁起來吧。

  大趙氏叫葉三太太的這番話說得心驚膽顫。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若常家不知好歹,常恆熙的命可說不準了。

  常家如今這麼個狀況,真的出了事,難道還要和葉家對薄公堂不成?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能把人拉下水,誰也不便宜了誰,可偏偏,常家不想做個光腳的。

  葉三太太放了話了,大趙氏想起上回常恆熙當著她的面要撞柱子的樣子也是心有餘悸,可到底是多疑性格,這次不好一群人上門去,便請了楚倫歆。

  楚倫歆去瞧了一回,回來哪裡會有什麼好話,只說常恆熙心如死灰,頭上傷口叫人心驚膽顫,又大罵葉家不厚道,哭著要去尋老祖宗,叫大趙氏又是勸又是攔的。

  再是攔著,老祖宗還是見了楚倫歆。

  楚倫歆一面哭一面說,她和常恆熙素來親厚,這幅傷心至極的樣子叫老祖宗見了都信了七七八八。

  要不是礙著常郁暉的事情,以老祖宗的性子,若常恆熙叫葉家這般欺負,早就嚥不下這口氣了,可這會兒她不得不忍,她曉得葉家想要的是什麼,現在出手,她討不到半點便宜。

  至於常恆熙,葉家應當不會由著她要死要活,好歹要留一條命。

  葉家這麼愛惜羽毛的人家,怎麼會鬧出逼死了兒媳婦的醜事呢。

  老祖宗打著她的算盤,面上卻是氣得直哆嗦,重重喘了幾口氣之後就有些迷糊,段嬤嬤顧不上規矩不規矩,衝過去就掐了人中。

  老祖宗這裡的情況,大趙氏自然會叫葉家知道,不然這戲在自家唱了半天,人家一眼沒瞧見,再多的心思也沒用。

  這來回較勁,竟然磨了半個月。

  葉家那裡不肯再拖,最後一次來時,可不像前幾回一樣暗示些什麼,言辭之中已經狠絕起來了。

  大趙氏還要拖,她清楚,常郁暉快出來了。

  二月二,龍抬頭,原本是個好日子,楚維琳卻不太痛快。

  常郁暉就是在這一日回到家裡的,府外擺了火盆,楚維琳不以為然,要驅妖魔鬼怪,常郁暉本身就是。

  常恆翰還停職在家,曉得風聲緊,只擺了簡單的家宴。

  楚維琳絲毫不待見常郁暉,這幾日她小日子,乾脆以此尋了借口沒有過去。

  常郁昀倒是去了,回來後見楚維琳半句不問,他也沒有說,只是夜深人靜時提了一句:「在松齡院裡跪了兩個時辰,我估摸著明日就直接去葉家跪了。」

  楚維琳撇了撇嘴,這倒是意料之中的。

  常郁暉要去葉家,常恆翰都要過去擺姿態,葉家二老爺那兒,不就是想著彼此留個台階,只要常郁暉悔悟,這事就略過了嗎?

  好在,葉老太爺不會是個糊塗人。

  翌日,常郁暉是要去葉家負荊請罪的,可葉家不是省油的,真叫人在府裡跪上半天,自家還能說出什麼硬氣話來?乾脆不放人進門。

  只是,葉家那兒還是低估了老祖宗的決心。

  這一日,寶蓮不當值,便領了對牌出府去看望秦媽媽,才走到半途,就聽見些消息,上元時犯了事的常家六郎跪在了葉家門外。

  寶蓮的眼皮子突突跳了幾下,常郁昀和楚維琳說話時是避著底下人的,但那時幾個貼身的大丫鬟都會輪流在中屋守著,多多少少會聽見一些,寶蓮也聽見過,都是自家奶奶關心葉語姝的事情,楚維琳和葉語姝關係好,關心也是情理之中。

  聽了這樣的消息,寶蓮心說不妙,急匆匆就往葉家那兒走。

  葉家在青石胡同裡,這裡都是世家大宅,來往的都是貴人們,但也有百姓走過,好端端跪了一個人,怎麼會不引人注目。

  瞧的人多了,這身份哪裡會瞞得住?

  寶蓮擠過去一瞧,那跪得筆挺的不是常郁暉又是誰?哪裡還管周圍人說什麼,扭頭就往常府裡跑。

  霽錦苑裡,楚維琳正在和流玉說著事情,外頭腳步聲傳來,沒一會兒,寶蓮便掀了簾子進來了。

  楚維琳一愣,她曉得寶蓮今日出府了,沒想到她這會兒就回來了,還是這般氣喘吁吁,大冬天卻出了一臉的汗:「怎麼這麼急?出了什麼事?」

  寶蓮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喘著,也不管流玉正琢磨著是不是要迴避,開口就道:「六爺跪在葉府外頭,聽說是葉家沒放他進去,跪了大半個時辰了,好多人都瞧見了。」

  楚維琳瞪大了眼睛,細細想了想寶蓮說的話,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常郁暉會這麼做,肯定是老祖宗要求的,而理由麼……

  有一瞬間,楚維琳想,她是不是誤會了老祖宗的意思,可越是冷靜,越是心寒,老祖宗這一手,未免太狠。

  常郁暉和葉語姝的娃娃親,往來的姻親們是知道的,但市井百姓,不瞧見那大紅的嫁妝出門,哪裡分的清楚?現在常郁暉往那兒一跪,只要不是個傻的,誰會不曉得這兩人是定了親的。

  之前的事情是難看,常家丟人丟大了,這避不開越不過,要是藏著掖著就能把常郁暉的醜事弄沒了,能這麼簡單,老祖宗也不會費心費力了。

  既然藏不起來,那就擺出姿態來。

  常郁暉這一跪,就是懺悔的意思,他跪給葉家看,又何嘗不是跪給這京城百姓看的。

  浪子回頭金不換,少年人行事偏頗的又何止常郁暉一個?但懺悔了醒悟了,能得身邊人諒解原諒,不是皆大歡喜?到時候就算還是有人盯著常郁暉的錯處不放,也會有不少人覺得他已經清醒過來,不該一棒子打到死。

  而葉家,若是咬死了要退親,在常郁暉這一跪之後,多少有些斤斤計較的小家子氣。

  佔據主動的葉家,叫老祖宗這一步棋之後,反而有些被動了。

  老祖宗不僅僅是要要挾葉家,最重要的是,她要讓常郁暉不再人人喊打,雖然這犧牲的是葉語姝,她捧在手心裡這麼多年的葉語姝。

  葉家若不退親,合了老祖宗的心意,若是退親,這麼大的一齣戲之後,人人曉得葉語姝和常郁暉定親的事情,她哪裡還能輕易說一門好親?這分明就是逼著葉家就此認栽。

  楚維琳的手一點點握緊了起來,她甚至沒有感覺到掌心已經留下了月牙印。

  常郁暉錯了就是錯了,而且還錯得離譜,這做戲一樣的跪一跪就能成一個浪子回頭的典範了,實在是可笑!而葉語姝,她的娃娃親定得很早,不清楚的門當戶對的人家也有不少,退親之後慢慢尋,會有很多好的機會,可這麼一鬧,很多人家都會退縮,沒有哪家是非要娶葉家女不可的。

  若常恆熙和葉語姝知道老祖宗這般算計,不僅僅是心碎了吧。

  只是楚維琳不解的是,葉家那兒為何沒有動靜,由著常郁暉在那兒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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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曝光(九)

  寶蓮是急匆匆回來報信的,但也只能說出她離開葉府外頭時的情況,如今怎麼樣了,卻是不得而知的。

  楚維琳弄不明白葉家反應,想著這麼熱鬧的事,常郁昀那兒不可能沒有半點耳聞,便耐著性子等他回來。

  哪知過了常郁昀平日散值回府的時間,人卻沒有出現。

  又揣著心思等到掌燈時,常郁昀才出現在霽錦苑門口。

  楚維琳起身相迎,常郁昀迎面而來,眉宇之中少了平日的淡然,卻添了幾分疲憊,楚維琳一愣,倒是把問題都嚥了回去。

  「水茯,打些熱水給五爺梳洗。」楚維琳吩咐著。

  常郁昀去了淨室,楚維琳依舊在東次間裡等著,流玉靠過來附耳與她道:「五爺是和六爺一道回來的。」

  和常郁暉一道?

  楚維琳挑眉。

  常郁昀換了身衣服出來,楚維琳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流玉守了中屋。

  「六叔叫你帶回來了?」楚維琳低聲問常郁昀。

  常郁昀正喝茶,聞言也是一愣,反問道:「你知道了?」

  「我知道他今天跪在葉家門口。」楚維琳撇了撇嘴。

  神色之中全是不滿,光瞧著神情,常郁昀就曉得楚維琳想到了哪些,乾脆放下茶盞在軟榻邊坐下,握著她的白皙小手,道:「都曉得老祖宗不會輕易就點頭的,昨兒不也想著今日他會去葉家嗎?只是我們都沒想到,進不了葉家,六弟會直接跪在大門口。」

  楚維琳頷首:「誰又能想得到?畢竟四姑……」

  常郁昀歎息一聲:「是我低估了老祖宗的決心。」

  直到從翰林院出來,常郁昀才曉得常郁暉在葉家門口跪了一日了,楚維琳能想到的那些,他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而後,是心寒。

  前世過往歷歷在目,沒有想透徹的那個人分明是他,老祖宗一直是老祖宗,為了常家的利益可以忍痛倉促分家,可以犧牲很多利益。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和過繼來的外孫女,與常郁暉相比,能有多少份量?

  松齡院裡甚至點了人手候著他,那是老祖宗的親信。叫常郁昀去把常郁暉帶回府。

  唱戲就要唱全本,常郁暉跪了這麼久,該有的效果也都有了,他又不能自個兒起身走。自然是要家裡人去「勸」上一番的,這個職責。做長輩的都沒有常郁昀這個傳臚兄長有用。

  老祖宗說要全家上下一條心,還真不會放過叫常郁昀出力的機會。

  常郁昀無奈,卻不能故意反抗老祖宗,只好去了葉家外頭,好說歹說把常郁暉帶了回來。

  「這些面上的事情,我越不過老祖宗。」常郁昀與楚維琳解釋道。

  楚維琳又何嘗不懂這其中道理,沒有硬碰硬的能力。這時候和老祖宗叫板,那是暈了頭了。韜光養晦,楚維琳深知這四個字的意思:「我曉得。」

  這三個字叫常郁昀揪著的心略略放下,看得出來楚維琳是真的明白,而不是隨口一句,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這一世再來,常郁昀不怕別的,就怕在與老祖宗意見相左,而他又只能順著老祖宗的時候,楚維琳不理解不接受。

  常郁昀沒有再解釋,而是繼續說事情:「我估摸著,明日也不會太平,六弟跪上幾天,葉家那兒就不好處置了。他們不會讓六弟進門,但跪在門口,又不能趕不能打,倒是他們受制於人了。」

  「真的沒什麼辦法?」楚維琳問道。

  「他們總要拿個法子出來的。」

  葉家上下的確在想法子,而常恆熙那裡,葉語姝紅腫著眼睛伺候湯藥。

  常恆熙是真的病倒了,常郁暉往那裡一跪,她還有什麼不懂的,原本心底裡對娘家的最後一份念想,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徹底冷透了。

  從最初以為能與老祖宗好好談一談,到最後不得不紅臉白臉上場,可那畢竟是她的親娘,再氣她再惱她,以後她可以去求去跪,母女有多大的仇?等事情都過去了,老祖宗真的會不理她不要她了嗎?

  可現在,她沒跪,常郁暉卻來跪了。

  葉語姝的名聲和一輩子,老祖宗都豁出去了,這是生生要逼死她們娘倆。

  常恆熙一口氣沒接上,直接厥了過去。

  醒來後,丈夫當值未歸,葉語姝是在她身邊的,而來看望她的妯娌,言語裡多是同情。

  叫娘家逼到這個份上,做女人的感同身受,常恆熙人緣好,也沒有受什麼奚落嘲笑。

  到了這一刻,還惦記什麼娘家,惦記什麼母女和好?她有葉語姝就夠了,她也不求什麼了。

  而葉五老爺回府,和葉老太爺一番商量之後,自不會管葉二老爺說的順著台階下,好生安慰了妻子一番。他是朝廷命官,就算他的女兒以後說不到好親,他難道養不活一個姑娘?養一輩子都不會送去常家叫人作踐!

  等第二日,常郁暉又出現在葉家門外時,葉家依舊如故,緊閉著大門根本不理會他。

  這一切也是在常郁暉的意料之中的,他現在也不求著葉家開門,只要跪在這裡就行了,至於葉語姝,老祖宗也與他交過底了,葉家低頭最好,不低頭再另說一門親事。

  常郁暉沒什麼異議。

  從小到大,他一直知道葉語姝會是他的妻子,最初的時候,他是起了些討好的心思的,可漸漸的,他看得出來葉語姝並不想見到他,甚至是躲著他。

  是守規矩?是不好意思了?常郁暉仔細想過,到最後恍然大悟,其實就是葉語姝不待見他。

  不待見就不待見吧,常郁暉不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格,反而是隨波逐流,他有別的心頭所好,尤其是一個又接著一個。他如魚得水,越發不會惦記著葉語姝了。

  要是沒有出這等事情,娶進來也沒關係,事已至此,娶不進來就換唄,常郁暉又不是會求著誰粘著誰的人。

  但做表面功夫,常郁昀是贊同的。他這些年深諳此道。要不然也不會瞞得過一家上下了。

  連跪上三天,葉家再沉得住氣,也該有些說法了。

  常郁暉想著這些。也不覺得時間難捱。

  青石胡同走動的人不算多,卻也不是沒有,昨日見過了熱鬧,今天各自腳步匆匆。看一眼常郁暉也就過去了。

  只有一人,緩緩走過來。停在常郁暉的身後。

  常郁暉不是傻子,他覺得不妙,本能地回頭想看一看來人身份,那人飛快抬起一腳。正好踢在他背上,力道大得他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那人顯然很懂打架的伎倆,一屁股坐到常郁暉身上,猛得一連串拳頭砸下。

  常郁暉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叫來人狠狠揍了一頓,根本沒有看清他的臉,就讓他飛快地逃走了。

  過路人都驚呆了,到底還有腦袋清楚的,速速去常家那兒報了信。

  常郁暉被人抬回了常家,這麼大的動靜,瞞不過人,霽錦苑裡自然也曉得了。

  楚維琳思想前後,也沒弄明白是哪個對常郁暉下了手,葉家那等門風,是斷不會做這等事情的。

  松齡院裡,老祖宗也是這麼判斷的,葉家若會下手揍人,早在常郁暉從牢裡出來之前就會把常家鬧個雞飛狗跳了,怎麼會拖到現在被她逼到了被動的位置上。

  大趙氏淚眼婆娑,常郁暉傷得極重,她如何會不擔心,叫老祖宗勸了幾句,才怏怏回去。

  老祖宗說了不要追查,大趙氏卻不會這麼放過,遣了人手去,費了些工夫之後,抓到些蛛絲馬跡。

  原本以為能出一出氣,哪知道這底下的事情越來越難堪了。

  那人就是個打手,背後的是一個走南闖北的商人張廣鴻,他大把大把的銀子都投在了瑞喜班身上,只因為他看上了瑞喜班的名角蘇子毓。

  張廣鴻喜歡蘇子毓,就是欣賞,而沒有存什麼污穢心思,蘇子毓見他坦蕩,倒也與他成了友人。

  直到元月初九,瑞喜班在常府唱完了戲,蘇子毓卻叫常郁暉設計了,張廣鴻尋到他的時候,蘇子毓只剩下了半條命。

  張廣鴻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可他收拾不了常郁暉。

  直到聽說了常郁暉的那處宅子,又曉得醉花樓也在他手裡吃了虧,張廣鴻把信兒給了醉花樓,本想著打一頓出氣,哪裡曉得運氣那般好,正好叫官差撞上,把常郁暉扔進了牢裡。

  一同被抓進去的還有瑞喜班的蘭戲子。

  聖上大怒,原本見瑞喜班給皇家唱戲風光而捧著的那些人作鳥獸散,張廣鴻一個人撐不起來。

  瑞喜班離開了京城,張廣鴻照顧傷重的蘇子毓,直到他月末時病重不治。張廣鴻料理了蘇子毓的後事,見常郁暉跪在葉家門口唱苦肉戲,哪裡還忍得住,叫了個人出手了。

  張廣鴻原想著出口氣就走,眼瞅著走不掉了,乾脆一遍遍告訴別人蘇子毓的悲慘,常郁暉的狠毒豈是他現在跪一跪就能蓋住的?

  這京裡都知道張廣鴻與瑞喜班、與蘇子毓的關係,想到常郁暉的品行,自是全信了的。

  一時間,不僅僅是市井百姓,連深宅後院裡,都在說著蘇子毓。

  他本就是紅角兒,連宮裡娘娘們都追捧的紅角兒。

  一下子,常郁暉昨兒個才撈回來的那麼一丁點浪子回頭的名聲有沒了,變得可惡可憎起來。

  大趙氏得了信,半天緩不過來,她想,老祖宗是對的,不去追查,張廣鴻走了,哪裡會添出這麼多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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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轉折(一)

  張廣鴻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寶蓮曉得楚維琳關心,特地打聽仔細了,再回來一五一十說給楚維琳聽。

  楚維琳只覺得唏噓。

  蘇子毓竟然死了。

  一個戲子的生死本不該叫這麼多人掛心,可偏偏那人是蘇子毓。楚維琳到現在還記得,那年去杜家做客時,杜家的幾個姐妹都湊過來問她一些蘇子毓的事。宮裡的貴人們都捧他,又怎麼會不叫人好奇呢。

  分明正月初九那日,楚維琳還見過蘇子毓唱戲,生龍活虎的一個人,卻在那一日就叫常郁暉害了。

  生死,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張廣鴻口中,常家成了吃人的地方,常郁暉更是妖魔鬼怪,落在他手裡沒有什麼好下場。

  這話,楚維琳贊同極了。

  等常郁昀回來,自然是聽說了那些傳言,楚維琳見了他,忽然想起上元那日事情,仔細一琢磨,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常郁昀沒有親口承認過是他設計了常郁暉,但楚維琳心知肚明。

  原本以為小偷也好,醉花樓的人也罷,都是常郁昀安排的,可現在冒出來一個張廣鴻,一口咬定是他通知的醉花樓,楚維琳就有些驚訝了。

  還是說,常郁昀那時一環套一環,連張廣鴻也一併設計進去了?

  楚維琳沒有答案,知道真相的只有常郁昀,除非她開口去問。

  常郁昀去了一趟松齡院,再回來時。熟悉的眉宇之中隱約有幾分疲憊和無奈,楚維琳對著他,幾番猶豫之餘還是沒有問出口。

  上元時她就清楚了,對常郁昀來說,這般算計弟弟,他即便做了,也不願意掛在嘴邊。

  他是寵著楚維琳。若楚維琳堅持要問。最後大約也是會說出來的,可就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楚維琳才不願意追著去問。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總歸常郁暉這回吃了大虧。

  而讓常郁昀無奈的並不是常郁暉的狀況,而是老祖宗那兒。

  松齡院裡依舊壓抑沉悶,常郁昀陪著老祖宗說了許久的話。

  老祖宗有自己的判斷,事已至此。常家再退讓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僵著。看葉家那兒怎麼應對。

  常郁昀卻不是這麼想的,事已至此,退讓沒有意思,不退讓其實也沒什麼作用。只是純粹的不利己不利人。

  常郁暉是男子,名聲即便壞了,常家的頭上也沒有多少人敢隨意撒野。再說他是長房麼兒,不像家中娶嫡長媳那麼多講究。退而求其次,成親是不難的。

  真正被困住的是底下幾個姑娘,尤其是常郁映,她年紀最大,又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只是,老祖宗的心底裡,常郁映的將來已經定下了,遠嫁,遠遠嫁出去。

  連常郁映都能做棄子,又怎麼會在乎葉語姝呢?

  深陷在這場退親風波裡的葉語姝,即便是成功退了親,以後都會有些麻煩。

  嫁人本就是一場賭博,姑娘家若是退而求其次,在長輩們眼中,豈不就是豪賭嗎?

  可常郁昀知道,若要讓葉語姝嫁給常郁暉,不如豪賭一把,起碼能多活幾年。

  老祖宗跟前說不通,常郁昀不能硬勸,見夜深了也就回來了。

  燭光裡,見楚維琳眼底隱隱關切,常郁昀舒了一口氣,微微揚了唇角:「沒事的。」

  簡單的三個字。

  一時之間,好多問題從楚維琳的腦海裡冒了出來。誰沒事?老祖宗、常郁暉、葉語姝還是常郁昀自己?又是什麼事情?

  可到底,楚維琳沒有追問,她只是回給了常郁昀一個笑容。

  常郁暉重傷,葉家外頭總算安寧下來,可內裡依舊是不太平。

  葉二老爺固執已見,可拗不過葉老太爺,一氣之下,日日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回正巧遇見葉語姝,少不得一通冷言冷語。

  喝醉的人講話能有什麼道理邏輯?加之他性格古板,又覺得是葉語姝的生父,一言一詞之中多是指責。

  葉語姝沒有反駁一個字,她不是軟弱和退縮,在選擇和常恆熙溝通退親的時候,葉語姝的內心已經堅定了,她非常清楚葉二老爺對此事的態度,最初她有些難過和無奈,到了這會兒,這些指責無法傷到她分毫了。

  再不同意,她也要退親,將來再難,還有那麼多長輩是支持她護著她的,常恆熙都能這般強硬,她還怕什麼。

  反倒是葉二太太那裡,曉得葉語姝被訓了一頓,平日裡對丈夫依順的她都動怒了。

  長女沒了,她就只剩下一個葉語姝,管什麼名聲,管什麼婚事,葉語姝只要活著,不像葉語妍一般紅顏薄命,她就別無所求,這家裡還能餓死她們娘倆不成?

  這一次,兩家一下子都安靜下去,沒有再有動作。

  楚維琳在等,她知道葉家那裡不會無止盡拖下去,常郁暉那一跪把兩家最後的一點情義都跪沒了,就看葉家什麼時候行動了。

  沒有等太久,四天後,寶蓮進來稟道:「奶奶,葉家的人來了。」

  楚維琳瞅了一眼西洋鐘,這個時間尷尬得很,再過兩刻鐘就是常府各房用午飯的時間了,兩家難道還要把這話留到飯桌上嗎?

  「葉家來了哪幾位?」楚維琳問道。

  寶蓮神色古怪,道:「四姑太太一個人回來的。」

  楚維琳瞪大了眼睛,她沒有想到,常恆熙竟然會來,而且還是一個人。

  不僅僅是楚維琳吃驚,大趙氏聽說葉家的馬車到來,起初還是平靜的,可一聽說常恆熙孤身來的,頓時也有些無措。一面使人去松齡院裡報信,一面快步往垂花門趕。

  若是其他人來,大趙氏興許會學一學葉家怠慢來客,但若是常恆熙,大趙氏曉得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

  馬車停在垂花門外,白淺下來擺了腳踏,而後扶了常恆熙下來。

  大趙氏笑著迎過去。一看常恆熙的樣子。心裡就有些忐忑了。

  也就是半個多月的工夫,今日的常恆熙比那日躺在病床時更瘦了,臉頰下凹。眼下發黑,哪裡有半點正月裡走動時的豐韻,只這一眼,叫大趙氏有些不敢認了。

  偏偏。常恆熙穿得很精神,大紅狐裘斗篷裹著。整個人和一團火似的,大趙氏認得這斗篷,是前些年老祖宗得了一張狐裘,家裡哪個也沒輪上就給了常恆熙。

  「四姑。身子不好,還是要多休養才是。」大趙氏一面說,一面上前扶住了常恆熙。

  常恆熙沒有推開她。道:「我來看看母親,這個時辰。母親還沒用飯吧?」

  葉家其他人要見老祖宗,大趙氏能找出一百個理由攔著,但常恆熙來了,這些理由都用不上了。

  親生女兒要見娘,說到哪裡去都不該攔著。

  大趙氏點頭:「還沒用飯呢。剛使人去傳話了,老祖宗病中,吃的也清淡,四姑陪老祖宗用一些吧?」

  「也好。」

  常恆熙這個時候來,自然是打算在松齡院裡用飯的。

  這一次來,她有她的考量。

  葉家裡頭,那麼多人冷眼瞧著張廣鴻的事情,而她在最初的失望悲痛之後,整個人的狀態變了很多。

  常恆熙想再回一次常家,面對面與老祖宗攤牌,而後,橋歸橋路歸路,繼續僵持下去是對葉語姝的傷害。

  至於她,和娘家恩斷義絕,但能護著葉語姝,背些罵名又如何。

  再陪母親吃最後一頓飯,是她現在想做的事情。

  松齡院裡,老祖宗聽了段嬤嬤的話,閉上眼沉默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自己生養的姑娘是什麼性子,老祖宗最清楚了,等再睜開眼睛時,老祖宗的眼底只有堅毅。

  她選擇了常家,而她的女兒選擇了葉家,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即便如此,在看到常恆熙不尋常的消瘦情況時,老祖宗的心裡依舊是心疼的,可越是心疼,她也越冷靜,因為常恆熙對著葉語姝時也會是如她一般的心境。

  常恆熙在床邊坐下,兩人開口都沒有說常郁暉和葉語姝的事情,彷彿她就是來探病的。

  段嬤嬤送上了午飯,老祖宗病著,最合適的就是粥點加小菜,這也正適合常恆熙的身體。

  入口時,是常恆熙格外熟悉的味道,常家廚子們做的口味,她一直都很喜歡。

  默默吃完,段嬤嬤收拾好東西,退出去了,只把內室留給她們母女倆。

  「阿熙陪娘吃的最後一餐飯,實在是簡單了點。」老祖宗歎息著搖了搖頭。

  常恆熙沒有接腔,老祖宗抬頭看她:「會後悔嗎?」

  這一次,常恆熙搖頭,她不是那種會去後悔的性格。

  「娘也不會,」老祖宗笑了,比起幾個兒子,常恆熙更像她,像到了骨子裡,「功虧一簣。」

  常恆熙渾身一震,而後瞭然。

  從一開始,老祖宗就清楚,葉家那裡不是那麼好拿捏的,葉家不咬死了要退親,除非是葉老太爺老糊塗了。

  常家注定吃虧,在這個時候,就算葉家是低調退親,對常家的打擊也是極大的,至於去和葉家商量拖個一年半載的,放在從前還行,現在絕無可能,葉語妍的病故讓葉家恨死了「拖」,這拖來拖去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要是當年季家葉家解除了婚約,葉語妍也不會是活活氣死的。

  就算退婚,也不能一面倒,老祖宗讓常郁暉去跪,誰知道出了一個張廣鴻,真的是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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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轉折(二)

  若沒有張廣鴻攪局,兩家退親,還會有不少人會覺得葉家過頭了。

  現在,老祖宗有一股無力回天的感覺,老了,真的是老了呢。

  「娘想睡一會,阿熙就回去吧,退親的文書交給你大嫂。」老祖宗說完,再不說旁的。

  常恆熙緩緩站起來,一言不發,走出屋子的時候,她見到一直等在院子裡的大趙氏。

  「收好,剩下的事情,我二嫂會來尋你。」常恆熙把文書遞了過去,她來時隨身帶著。

  大趙氏神色複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往老祖宗屋裡打量了一眼,可隔著窗戶,根本什麼也看不見。

  剛剛兩母女在裡頭到底是怎麼談的?

  大趙氏迫切地想知道,可常恆熙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她怕是問了也白問。

  之前她就站在院子裡,松齡院這段日子安靜,人人都怕弄出什麼動靜來惹了嫌棄,大趙氏站在這裡豎耳聽著屋裡的動靜,可裡頭一樣這般安靜,沒有爭執沒有哭泣沒有喝罵,平靜得過了頭。

  這壓根不像是在攤牌!

  大趙氏一肚子疑惑,可看常恆熙那態度,又不像是詐她的,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了如同千斤重的文書。

  上頭的內容,大趙氏一個字也不想看,她晚些要問一問老祖宗,若她沒有點頭,後續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辦了。

  常恆熙見大趙氏收下。扶著白淺就往外走。

  這個家她太熟悉了,根本不用人引路。

  大趙氏可不能由著她一人走,送也要送到二門上,只是兩人都沉默著不出聲,氣氛格外鬼怪。

  垂花門上,還站著幾個人。

  大趙氏遠遠認出了人,一時之間不知該氣惱還是鬆一口氣了。

  楚倫歆和柳氏在那裡。人人都曉得常恆熙來意。大趙氏叫兩個妯娌撞見了窘境,心裡自然不太愉快,可這兩人與常恆熙之前沒那麼多仇怨。說上幾句話,這送人也不算送得太難堪,這麼一想,倒是放鬆了不少。

  楚倫歆先一步迎了上來。歎道:「怎麼瘦了這麼多?身子是自己的,不能疏忽了。」

  柳氏附和著點了點頭:「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一定要好好養著。」

  對著她們兩人,常恆熙臉上才稍稍有了些笑容,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送走了常恆熙。楚倫歆轉身去看大趙氏,直言問道:「老祖宗那兒,說了什麼沒有?」

  柳氏亦轉過頭來。

  「老祖宗和四姑閉門說的。段嬤嬤都沒聽見。」大趙氏淡淡道。

  誰都沒聽見,但這麼平靜的結果反倒是把答案推了出來。常恆熙是鐵了心來的,若沒有成功,不會這麼就走了。

  等第二日葉二太太登門時,常家上下也都知道了。

  老祖宗定下的事情,大趙氏也沒有辦法,再是不甘心,也只能怪自己為何會忍不住去追究打傷常郁暉的人,若不然這會兒還是他們佔了上風,可惜,沒有如果,不能後悔。

  葉二太太冷臉孔,退了常家的定禮,大趙氏交還了她手上的那份定親文書,事情簡單而高效。

  沒有大動干戈,甚至沒有爭吵,平靜得好像是在買賣東西一般,叫楚維琳都吃驚不已。

  「原以為少不得又哭又鬧的……」楚維琳靠著常郁昀,低低咕噥了一句。

  老祖宗裝病,常恆熙唱紅臉,常郁暉做戲一樣的去跪,一來一去,你設計我,我算計你,哪知到了最後一下子就平和了,換作是誰都會詫異。

  常郁昀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捲著楚維琳的長髮,道:「沒有翻盤的籌碼了,這事情已經來回了小一個月,再折騰下去,鬧出什麼難聽的消息,別說大伯父了,兩家要一塊吃奏本了。」

  楚維琳心裡也明白,只是大開大合之下就這麼收場,實在有些意外,但這卻是現在局面下對葉語姝最好的結果了,再拖,害的是葉語姝。

  常郁昀還在想著老祖宗,前幾日他就覺得這麼拖下去沒意思,只是老祖宗不肯,現在看來,其中考量倒也清晰了。

  老祖宗在等常恆熙,葉家和常家再不可能回到從前一樣的姻親關係,等事情漸漸淡下去,常恆熙思念老母把這事情揭過去了,葉家那裡雖能理解她的赤子之心,但總免不了有些不好聽的話。

  到時候,常恆熙又少不得左右為難了。

  與其那樣,不如狠絕些,常恆熙犧牲太多,葉家將來若要為難她,也要掂量掂量,尤其是葉五老爺那個人,老祖宗極其瞭解,在常恆熙背後無娘家所依的時候,他對常恆熙的支持會更多更用心。

  在不計較常家人利益的時候,老祖宗還是會替常恆熙好好謀算的。

  三月初時,京城裡人人知道,常郁暉和葉語姝的婚事徹底解決了,而長公主府裡,春宴的帖子也一如往年,送到了世家勳貴手中。

  春宴,請的是各府的姑娘,太太奶奶們反而是陪襯,可常家這裡,常郁映被老祖宗禁足,老祖宗不想她在長公主府裡面對其他府上千金時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來,常郁曚又沒什麼心思,常郁暖倒是悄悄和楚維琳說過,她們要是去了,還不曉得要讓其他人怎麼排擠,不如不去。

  這般心思下,常府這兒也就推了。

  春宴定在三月中旬,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老祖宗沒必要再病著了,一日較之一日好起來,晨昏定省就不能免了。

  三月半,正好是楚維琳的生辰。

  常郁昀心細,又對楚維琳格外上心,禮物自然是備了的,而讓楚維琳心頭一暖的是他提出來回一趟楚家,去祠堂裡給江氏磕個頭。

  生辰裡給母親磕頭,這樣的事情老祖宗不會攔著。

  楚家外頭,楚維琮正等著他們。

  不僅僅是給江氏磕頭,既然回來了,各房各院都少不得走一趟。

  楚維琮陪著他們一道,往璋榮院去的時候,他說起了前兩日的春宴,遠遠的隔著湖面,他見到了葉語姝。

  楚維琳腳步一頓,常家姑娘們一個個避得乾乾淨淨,最受退婚一事困擾的葉語姝竟然去了,春宴上的情景不用楚維琮細說,楚維琳都能猜到葉語姝很艱難。

  熟悉的人都不在,葉語姝本就是一個人,原本的點頭之交此刻怕是不會熱情待她,背後的指指點點更是少不了。

  葉語姝卻堅持下來了……

  這次的事情,常恆熙下了大決心,葉語姝也是一樣嗎?

  等從楚府回來,已經是掌燈時刻了。

  常郁昀有事去了書房,東次間裡,楚維琳低頭翻書,流玉陪在一旁。

  「奶奶,」流玉開口喚道,「今日在璋榮院裡聽說些事情。」

  楚維琳抬起頭,流玉是璋榮院裡出來的,和裡頭的丫鬟婆子都熟悉,在那兒聽到些消息實屬正常,她放下書冊等著流玉繼續說。

  「大老太太還在操心三爺的婚事,挑來挑去總覺得不合適,前兩日大太太去了春宴,回來與老太太說,表姑娘瞧著比從前更穩重踏實了,論出身也沒什麼可挑剔的,老太太還沒表態,這話傳到了三爺那兒,三爺當即就搖了頭,說是會給奶奶和五太太惹麻煩。」

  這些關乎嫁娶的事體,八字都沒有一撇,流玉是不愛傳這些的,只是因為事關葉語姝和楚維璟,曉得楚維琳格外在乎,流玉才會提上一提。

  楚維琳沒說話,一時五味雜陳,翻來覆去不是個味道。

  前世時,因為阮氏的關係,楚維璟婚事不順,還背上了剋妻的名聲,這一世由聞老太太在挑選,楚維琳是放心的。

  可這一回,楚維璟的情況也變化了,楚家二房嫡長子,父親「重病」,生母和繼母相繼過世,有一個年幼的弟弟,娶進來的妻子瞧著是掌了一房事,頭上還沒有婆母,但在很多人眼裡,這樣的二房在家裡是注定要吃虧的,沒有婆母,一樣有伯娘叔母壓著,這一點,楚維琳倒是深有體會。

  聞老太太想替楚維璟挑選一個能幹、穩重、得力的賢內助,可有這般好能力的姑娘不愁嫁,楚家並非一個好選擇,但退而求其次選個門第差一些的吧,總會有人跳出來說楚家二房沒人了,隔房的長輩這是不給楚維璟出頭。

  葉語姝這段日子成長許多,黃氏看中也不奇怪。

  楚維琳在乎的是楚維璟的態度,楚維璟很直接,在考慮他自己和葉家之前,他先考慮的是楚維琳和楚倫歆。

  葉語姝和常郁暉退了親,常家和葉家表面平靜,可關係是一落千丈,常郁暉跪在葉家大門外的時候,是要拖死葉語姝的,這才沒過去多久,楚家若和葉家湊到了一塊,那麼在常家做媳婦的楚維琳和楚倫歆怎麼辦?常家上下是不是會給她們幾分難堪?

  老祖宗的態度,楚維琳不好猜,但大趙氏那兒會怎樣,楚維琳一目瞭然。

  楚維琳現在是不太在乎大趙氏的那些心思算盤,可楚維璟這般細心護著她們,她著實是感動的。

  她的三哥哥,無論是前世今生,無論他自己順境逆境,一直都是在護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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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轉折(三)

  不管外頭有什麼流言蜚語,常家裡頭是徹底平靜了下來。

  松齡院裡的丫鬟婆子們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頭,問安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楚維琳勻步往裡頭走,走到東廂外頭的遊廊時,正屋那裡水蓮挑了簾子出來,笑著向她迎來。

  「五奶奶,老祖宗和大太太說話,您……」水蓮道。

  水蓮和水茯是一塊被挑中進了松齡院的,之前水茯被老祖宗賜到了霽錦苑,水蓮留下了,如今有了一等大丫鬟的進退氣度。

  楚維琳會意,轉身入了東廂,往裡走,便是老祖宗誦經的小佛堂,低聲與水蓮道:「我唸經,一會兒再過去。」

  水蓮見此,便應了,而後在東廂外頭等了等,往日這個時辰,除非老祖宗遣人去請,楚維琳不會過來松齡院,今日怎麼突然就來了……

  見楚維琳已經跪在了蒲團上,水蓮才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楚維琳跪於佛前,鼻息間的檀香味道叫她安心。

  之前用了午飯,她本想歇一會兒,卻收到了楊昔諾的帖子,上頭說得極簡單,只說明日設宴將軍府,請楚維琳過去。

  楊昔諾將門之後,性子直,但卻不是個沒有分寸的,這般著急下帖子,定然是有要緊事,楚維琳不想耽擱,可出府去總要與老祖宗報一聲,便直接過來了。

  來時想過,興許老祖宗正巧歇了午覺。卻不曾想,她是在和大趙氏說事情,應當還是要緊事,若不然也不用讓水蓮來攔一攔。

  楚維琳誦了小半個時辰,水蓮才又出現在了門邊,低低喚了她一聲。

  楚維琳起身往正屋去,卻是沒瞧見大趙氏的人。想來是剛剛走了。

  老祖宗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面上不見喜怒,楚維琳也猜不到她和大趙氏說了什麼,乾脆直接說了來意。

  「楊將軍府上?」老祖宗有些意外。常家與楊家沒有來往,她一時間沒明白這楊將軍指的是誰,而後才恍然大悟,「哦。去年平反的楊將軍。是了,楊家那姑娘是崇王妃的義女。你姐姐又是世子妃,你們認識也不奇怪。」

  楚維琳和楊昔諾相識並非因為崇王府,只是這樣的瑣事她不會去和老祖宗解釋,只等著老祖宗往下說。

  老祖宗簡單問了幾句楊昔諾的事情。便點頭應下:「一會兒使人去和你大伯娘說一聲,讓她安排好車馬。」

  楚維琳記下,等從松齡院出來。就讓寶蓮去尋了大趙氏。

  寶蓮回來時,楚維琳正在杜平家的說話。

  杜平家的最會察言觀色。見寶蓮猶豫,便曉得她有話要和楚維琳講,便起身退出去了。

  寶蓮這才附耳與楚維琳道:「大太太下午和老祖宗是在商量二姑娘的事體,似乎是老祖宗那兒替二姑娘選了幾個人家,請大太太過去參謀的,聽說大太太回到自個屋裡時臉色不太好,似乎是一個都不滿意。」

  楚維琳睨了寶蓮一眼,寶蓮打聽這些事情自有一套本事,基本是八九不離十的。

  常郁映的婚事,老祖宗老早就把這事情記掛在了心上,尤其是去年葉語妍病故,常郁映衝著常恆熙和葉語姝胡言亂語的時候,老祖宗就不想再拖下去了,只是臨近過年才沒個說法,誰知上元出了常郁暉那腌臢事情,這才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前世時,常郁映是順順利利風風光光嫁出去的,大趙氏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才定了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可門當戶對,意味著那也是一個大家族,裡頭關係複雜,妯娌、姑嫂,沒有什麼省油的燈,以常郁映這個脾氣自然討不到什麼好處,新婚的三個月過後,不是自個兒跑回來哭,就是叫陪房媽媽回來與大趙氏訴苦。

  大趙氏心疼得不得了,卻使不上勁,直到常郁映生了個兒子之後,才稍稍站住了腳。

  這一世,老祖宗沒打算讓常郁映嫁在京城裡,這和大趙氏想的不一樣,那些人家富貴也好顯赫也罷,只一樣不在京中,就足夠讓大趙氏不滿意的了。

  翌日清晨,楚維琳到松齡院請安時,三房、四房都已經到了。

  柳氏把楚倫歆喚到了角落裡,正低聲說著什麼,見楚維琳來了,也衝她招了招手。

  「五叔母,六叔母。」楚維琳請了安。

  柳氏瞧著笑盈盈,聲音卻壓得很低:「老祖宗在給郁映選親,聽說是要往外頭嫁。」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楚維琳能知道,在常家立足了二十年的柳氏自然也有她的消息。

  楚維琳不想讓柳氏看透了,便擺出一副驚奇的樣子:「外頭?」

  「可不是嘛!」柳氏歎息,「我估摸著,怕是郁映這幾次做事說話傷了老祖宗的心,四姑再不是那也是老祖宗的親閨女,老祖宗是氣著了才會下此決心,我昨日傍晚碰見大嫂,她愁著呢。哎!郁昀媳婦,叔母與你交個底,我和大嫂平日裡拌拌嘴、小打小鬧的,可這事情我特別理解她,換作是郁曚要遠嫁,我心都要操碎了,等你以後做了母親,你也會懂這個感覺。自個兒的姑娘,還是嫁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心,老祖宗嘴上不說,實際上沒少替大姑姐擔心,所以後來四姑就嫁在京裡,郁昕也是,就在身邊。如今是氣頭上,惱著要把郁映嫁得遠遠的,可再過幾年,年紀再大些,老祖宗這麼喜歡姑娘們圍著熱鬧的性子怎麼會不想郁映?那時候氣也消了,郁映卻回不來了,老祖宗不曉得會多傷心。所以我和你五叔母說呢,我們一道想法子勸勸老祖宗,就算不能把郁映留在京裡,也不要嫁到天邊去。」

  柳氏的聲音雖輕,情緒起伏卻極大,仿若真是為這事情操著心。

  楚維琳聽完,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楚倫歆一眼。

  楚倫歆抿著唇,轉頭去看了常郁曚一眼,道:「我知道你這是好意,但你也說了,老祖宗氣頭上呢,咱們一定要考量仔細了再開口,萬一一句話沒說好,火上澆油,好心辦了壞事,就算大嫂不怪我們,我們心底裡也過不去。」

  楚維琳就算摸不透柳氏,對楚倫歆的脾性,她是極其瞭解的。

  楚倫歆這話說得漂亮,不拒絕,但不馬上參與,給自己留了退路,落在楚維琳耳朵裡,那就是不要摻合這事體的意思。

  「理是這個理,但我怕老祖宗等不及,」柳氏繼續勸道,「郁昀媳婦,本來這事情呢最好是與你婆母說,但她不在京裡……」

  楚維琳淺淺笑了笑。

  柳氏與大趙氏不對付,若說她因為心疼常郁映而要幫把手,楚維琳總覺得不踏實,可柳氏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斷然拒絕是不可能的,她也只能學楚倫歆,打一打太極,先應付了再說。

  正要開口,見楚倫歆又隨意往常郁曚那裡掃了一眼,楚維琳突然有了主意,湊過去與柳氏道:「六叔母,老祖宗疼了二姑這麼多年,即便如今氣著惱著,給她說親總不會馬虎的,除了不在京裡,其他條件應當是沒的挑的。」

  柳氏不知楚維琳何意,嘴上隨意應道:「這是肯定的。」

  「這樣的人家,不可能是老祖宗信手拈來,只怕是費了不少心思去挑選後,留下合心意的好人家,」楚維琳打量著柳氏的神色,見她微微蹙眉,她繼續道,「若二姑最後沒成,老祖宗起了和這些人家聯姻的心思,最後輪到的是不是就是四姑了?」

  柳氏一愣,正要說還有常郁暖,立刻想轉過來。

  常郁暖是庶女,而常郁曚是嫡出的。

  老祖宗給常郁映挑的人,門第出身那肯定是極好的,常郁映不僅僅是常家的嫡女,更是二品大員的女兒,只要不是去攀皇親國戚,她這等身份吃不了虧,而男方也一定是門當戶對的考究人家。

  若最後不是常郁映,那就要看對方的意思的,都是常家的女兒,對方是喜歡父兄有官職的庶女,還是喜歡父兄無官職的嫡女,柳氏可說不準。

  有一半的可能是常郁曚去聯姻,柳氏捨不得。

  牽扯到自身利益的時候,柳氏還會好心要幫大趙氏和常郁映解圍嗎?

  柳氏還沒表態,段嬤嬤從屋裡出來,請了眾人進去。

  楚維琳見柳氏先一步走了,這才勾了勾唇角,柳氏猶豫了,就不會來逼著楚維琳和楚倫歆了。

  楚倫歆看著柳氏的背影,與楚維琳道:「她若要引火,你莫理。」

  「好。」楚維琳低聲應下。

  她們都知道,柳氏要是去和老祖宗說常郁映的婚事,那無異於引火燒身,老祖宗生著氣,到最後就是連柳氏一道訓了。

  柳氏不是糊塗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會做的,她與楚倫歆和楚維琳說,指不定是想讓她們兩個打先鋒,她在後頭就算吃些虧,也不是大頭,而老祖宗叫她們一勸,只會更加硬起心腸來,不會再給常郁映機會了。

  把常郁映嫁得遠遠的,楚維琳沒什麼意見,可要叫她打先鋒去觸霉頭,她是沒有這個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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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轉折(四)

  老祖宗今日精神一般,起得也遲了些,等眾人請了安之後,她揮了揮手,也就都散了。

  「郁昀媳婦留下。」

  楚維琳正往外走,聽了老祖宗這麼一句話,也只能止住步子。

  柳氏轉過頭睨了楚維琳一眼,很快就出去了。

  楚維琳明白,柳氏這是示意她打頭陣。

  水蓮提著食盒進來,除了粥點和小菜,老祖宗每日早上都要喝一碗羊奶羹。

  楚維琳留在這裡,總不可能是陪著用飯的,便自覺走到桌邊,規矩伺候了老祖宗用飯。

  老祖宗慢條斯理用完,漱口後,問道:「昨日下午過來時,在佛堂裡誦經了?」

  松齡院就在老祖宗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況且這事體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楚維琳點了點頭:「聽說老祖宗和大伯娘在說事情,我便在佛堂裡誦了會兒。」

  老祖宗微微頷首,她是聽水蓮說的,佛前跪上小半個時辰,對她這種大風大浪都過來的老婆子來說,這點時間不算什麼,但比較楚維琳的年紀,這個歲數的人能這般沉靜,倒是難得。這家裡的媳婦姑娘,別說小半個時辰了,連兩刻鐘都未必能堅持的住。

  「沒出閣前,也經常誦經嗎?」老祖宗又問。

  楚維琳不清楚老祖宗為何對此事這般關心,便中規中矩回答道:「祖母禮佛,偶爾會要我陪著誦經,我母親過世早,生養之恩無以回報,也只能替她念上一念了。」

  提及母女感情,老祖宗神色之中有些動容。又覺得楚維琳答得有理,也不再追問,只是道:「既如此,得了空就來陪我禮佛。」

  楚維琳自是應下。

  老祖宗曉得她還要去將軍府,便也不多說,囑咐了幾句,便放了她出來。

  楚維琳回霽錦苑收拾了一番。帶了流玉和寶槿一道去了楊將軍府。

  楊昔諾在二門上等著她。

  從去年楊家平反的時候起。楊昔諾就說著要請楚維琳逛一逛將軍府,卻不想一直等到了現在。

  帖子上寫著是設宴,可將軍府外頭並無其他車馬。楚維琳就曉得只請了她一人。

  等見過了楊家老太太和將軍夫人,楊昔諾才把楚維琳請到了她自個兒的屋裡,叫人守了門。

  楚維琳不催促,等著楊昔諾開口。

  楊昔諾開門見山。道:「我要定親了。」

  楚維琳一愣,見楊昔諾面上並無半點羞澀、喜悅。反倒是有些不滿,她把「這是喜事」四個字咽到了肚子裡,道:「什麼人家?」

  「德王府。」楊昔諾剛說了一個字,就見楚維琳的眸子倏然一收。心裡就瞭然了,「你也知道的吧?」

  楚維琳緩緩點了點頭。

  德王是聖上的八弟,並非太后親兒。封地在西桂,與京城相隔甚遠。誰都曉得德王。但德王府裡的一些事情,並非人人知道,楊昔諾問的自然是指那些事情了。

  若不是前世裡,千里之遙的德王最後捲進了皇城裡的大位之爭,楚維琳也不會清楚那些往事。

  當今聖上未登基前,在皇子中行六,同母兄長行三,頗受先帝喜歡,早早就冊封為永王,而兩個兒子之中,太后一直都是喜歡永王超過聖上的。

  天家無情,先帝的心思難猜,本以為永王為最終承繼大統,哪知最後先帝選擇了今上。

  先帝駕崩之時,永王正奉命巡視封地,等趕回京中時,弟弟已經手捧遺詔登基,他心存懷疑,最終選擇謀反。成王敗寇,永王謀反失敗,自刎身亡,太后目睹親生的兩個兒子兄弟相殘,臥病在床,聖上本要咱草除根,經不住太后死死哀求,替永王留下最後一絲血脈。

  永王的麼兒被送到了德王身邊,以德王府庶子身份撫養,這一點,除了皇親國戚,無人知曉。

  楊昔諾見楚維琳明白,估摸著大約是聽宗親出身的常老祖宗提過一二。

  德王的封地離京城如此之遠,聖上的意思就是想讓這孩子永不返京,德王和德王的兒孫便是一道枷鎖。

  西桂並非太平之所,那裡百姓的生活與京城裡截然不同。

  「是誰的意思?」楚維琳問道,以崇王妃對楊昔諾的喜愛,是斷不會讓她嫁去西桂的,楊家幾位長輩更不可能去和德王府有什麼聯繫。

  楊昔諾歎息:「太后,我已經進過宮了,聽皇后娘娘的口氣,只怕皇上也是這個意思。」

  「嫁給哪個?」

  楊昔諾自嘲地笑了笑:「德王世子續娶,我是崇王義女,倒也門當戶對。」

  楚維琳笑不出來,這婚事絕不簡單。

  天高皇帝遠,永王麼兒不進京,德王進京的次數屈指可數,西桂那裡,他是隻手遮天的。

  太后不放心永王麼兒,怕他受罪吃苦,想要有個人去盯著,皇上也不放心,怕有人弄出些麼蛾子來,除了盯著永王遺孤,也要人盯著德王,想要快速掌握德王府訊息的,只有嫁個人進去。

  病故的德王世子妃,也是聖上指的婚,恐怕在聖上心中,這場病故是存了疑惑的吧。

  楊昔諾的祖母、母親、弟弟都在京城,父親在邊關,有這些人在,宮裡也不用擔心楊昔諾拎不清。

  他們想要楊昔諾做的就是盯梢傳信,可嫁在德王府的楊昔諾若這樣做了,她要怎麼面對她的丈夫、公婆?德王世子知道楊昔諾的來意,對這個妻子又怎麼會全心全意?

  嫁去德王府,在宗親女兒當中,實在是一樣糟透了的事情。

  「我沒想那麼多,」楊昔諾見楚維琳如此謹慎,便知道她已經把其中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家裡人。」

  這是楊昔諾的心裡話。

  她出身將門,從小就明白忠孝仁義,而忠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要盡忠,有所犧牲在所難免,若能學花木蘭,她也無懼戰場。

  父親受污之後,市井之中的生活讓她知道生存不易,對家裡人的感情越發深厚,祖母和母親臥病,弟弟又年幼,是她義無反顧扛起了這個家,她放不下的也是這個家。

  她不在乎背負著目的算計上轎,她在乎的只是「遠」嫁,那是西桂,嫁去了那裡,也許終她一生,她都見不到家人了。

  「沒有辦法了嗎?」楚維琳問題出口,可不用等楊昔諾回答她就知道答案了。

  若有辦法,楊昔諾現在不會與她說這些。

  崇王妃再是心疼不捨,也違背不了聖上和太后的意思,到了最後,她只會自責,若沒有收楊昔諾為義女,若沒有讓她成了半個宗親,聖上未必會選擇她,或許這事體就落到旁人身上去了。

  可惜,不能後悔,沒有退路。

  「我急著找你來,就是想找人說說話,」楊昔諾深呼吸了一口氣,「再過幾日就要下聖旨了,到時候我怕也不能隨意見人了。」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安慰的話卡在喉嚨裡,胸口發堵,安慰的話到底出不來口,而且,她知道,楊昔諾從來不是一個需要別人安慰的人。

  楊昔諾一直都是那麼傲氣不低頭。

  想到這裡,楚維琳也緩緩勾了唇角,回給楊昔諾一個笑容:「還是那句話,不要改變你自己,不要讓家裡人傷心,你配得起這份驕傲。」

  目光忽然間就有些模糊了,楊昔諾突然想到了前年,她帶著楊昔誠去常府賠禮時,楚維琳就這麼與她說過。

  那時的感激還在心頭,楊昔諾啞聲道:「謝謝。」

  再多的話語,到最後也只有一聲謝謝。

  沒有辦法違抗,沒有辦法改變,能做的,也只有不改變自己,踏踏實實過下去。

  楚維琳離開將軍府的時候輕輕擁了擁楊昔諾,道:「做好你自己,不說別的,起碼你能給你弟弟一個前程。」

  楊昔諾笑了:「你說得對。」

  楚維琳上了車,靠著引枕沉思,剛才的話也就是一句寬慰,聖心難測,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明白?

  只是前世時,楚維琳的記憶裡,楊昔諾嫁得極好,根本沒有去西桂,這一世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偏差?

  而嫁去西桂的那一個人,她想了許久,還是沒有一丁點的印象。

  回到常府,少不得去松齡院裡露個面。

  剛邁入院子,就見大趙氏匆匆從裡頭出來,楚維琳問了安,大趙氏也只是隨意點了點頭,沒有停下腳步。

  老祖宗見她回來,自是要問一問將軍府的事情。

  楚維琳沒打算隱瞞,她現在裝傻,等聖旨一出,老祖宗明白過來,恐怕會對她有所不滿。

  「德王府?」老祖宗沉下臉,手上佛珠不停捻著,半晌才示意楚維琳退出去。

  楚維琳見老祖宗這般反應,就知道自己想到的那些,老祖宗應該也會想到,而且會比她想得更多更透徹。

  老祖宗確實想到了別的,德王府的事情,她比楚維琳知道得要多,如今的德王妃也並非原配,在前王妃過世之後,從京裡指過去的,指婚的那一年,正好是永王謀反的次年。

  對於永王的麼兒,對於德王府,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無論是出於什麼心思,他們都沒有放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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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轉折(五)

  流玉扶著楚維琳往霽錦苑走,行至半途,突然感覺吹在身上的風帶了些寒意。

  寶槿也感覺到了,皺著眉頭道:「分明都要四月天了,怎麼還一會暖一會冷的,奶奶,我們趕緊走,莫著涼了。」

  正趕著腳步,天上雲層厚了,伴著風,越發冷了。

  好在,也不遠。

  楚維琳在東次間裡坐下,寶蓮抬頭看了看天,估摸著今日夜裡要比前幾日冷上幾分,早上剛剛收起來的一個火炭盆又取出來支好點上。

  屋裡避風,不似外頭一般,只是這溫差到底有些大了。

  想到早晨常郁昀出門時的衣著,在這樣的天氣裡總覺得單薄了些,楚維琳起身去內室,從箱子裡取了身袍子斗篷,又喚了娉依來,道:「爺出門時穿得少了,這衣服你拿去前頭,讓人給爺送去。」

  娉依接過來,半刻沒有耽擱,匆匆去了。

  常郁昀散值,剛踏出翰林院,就瞧見了小廝聽泉候在門口。

  「爺,這是奶奶讓給爺送來的。」聽泉笑嘻嘻把手中的布包捧到了常郁昀面前。

  常郁昀挑眉。

  翰林院裡的同僚幾乎都是成了家的,每每中午或是散值時,總有些人會在門口從小廝手中接到家裡捎帶來的東西。

  有嫡妻,有得寵大膽的妾室,也有外室。

  大家都是看一眼,不多問,不多說。

  常郁昀碰見過幾回,卻沒想過楚維琳會給他稍東西。

  不管是什麼,常郁昀都覺得心頭一暖。

  打開包袱,一看便知,本有些吹得發涼的雙手拂過上好的衣料。常郁昀笑意越發深了,這是記掛他怕他凍著呢。

  偶爾這樣的變天,似乎也不錯。

  常郁昀帶著笑容回到霽錦苑,進了東次間,見楚維琳似有心事模樣,想到她今日是去了將軍府的,便問了一聲:「怎麼了?是楊姑娘有什麼事?」

  楚維琳也沒打算瞞常郁昀。一五一十都說了。

  比起楚維琳的不捨和擔心。常郁昀卻在回憶前世。

  前世時他並沒有關心過楊將軍府上的姑娘最終嫁去了哪裡,但對那位被選作德王世子填房的姑娘卻有些印象,是柳氏族中的一個女兒。過繼給了柳氏的兄長,以柳賢妃親外甥女的身份嫁了過去,只是這一回,這個人換成了楊昔諾。

  常郁昀不清楚這個換人的原因。前世今生,改變的地方已經太多了。這麼一處轉折也並非不可能,若事事要去追求原因,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真的沒有這個能力。就拿德王世子妃的人選來說,這是宮裡萬歲爺定下來的事情,常郁昀實在猜不透萬歲爺的心思。

  有些事情無能無力。有些事情卻不能停止腳步,若不然。常家若還是走到上一世那個結局,他固執地娶了楚維琳進門,不也是自私的連累了她嗎?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反過來,化冰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常郁昀知道要耐心沉穩,一步步來才能有所收穫。

  至於眼前的事情……

  「琳琳,」常郁昀喚了一聲,見楚維琳抬眸看他,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寬慰道,「我知道,姝表妹也好,這位楊姑娘也好,都是你很重視的人,但事事不可能完滿,旁人的事情,你再是牽掛也終究無能為力,姝表妹那裡你盡心了,楊姑娘的婚事,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覆在額頭上的掌心溫熱,常郁昀低低的話語一字一字落在她心頭,她彷彿聽見了寺中佛前木魚的聲音,那些佛理她懂,卻無法完全參悟,常郁昀說的道理她也懂,卻依舊無法徹底放下。

  前世,楚維琳因為不適應穿越後的生活而格格不入,背負了仇恨的她又覺得生活舉步維艱,她只能咬牙挺著,尋找反擊的機會,而這一世,原本以為前世的經歷能讓她稍稍平順一些,起碼能避開很多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可到了如今,她終於又一次體會到了壓力。

  背負了一世記憶,有了太多羈絆,原來也是一件讓人沉重的事情。

  可思及本心,其實又格外簡單,她從未求過什麼五穀豐登,也沒有求過天下太平,她所求的只是身邊那些她在乎的人可以平順安康,可以活得長長久久,僅此而已。

  眼睛有些發燙,楚維琳垂眸,歎道:「我只是希望她們能夠過得好一些。」

  常郁昀知道楚維琳心思纖細,可這般突然間表現出來的柔弱和無奈叫他心疼,他忽然有些後悔,道理是道理,可他也不用和楚維琳說得這麼直白。

  想要開口回轉,話未出口猛然又想到了從前,楚維琳不僅想左右葉語姝的婚事,她也左右過楚維琬的。

  那時,楚維琳說的話還在耳邊,她不覺得宣平侯府是個好去處,所以她決計不能叫楚維琬被榮和縣主設計去。

  「琳琳,你重視她們,更重視她們的婚事,姝表妹是,對三姨也是。」常郁昀道。

  楚維琳自嘲地笑了笑,她沒辦法不重視,若不想辦法,都是死局,想起前世的楚維琬和葉語姝,楚維琳心痛不已,啞聲道:「在這裡,婚姻就是女人的一輩子,嫁得不好,就都完了。」

  常郁昀一怔,這話是事實,所以他才會幫葉語姝一把,就算退親後再說親不易,也好過紅顏薄命,他輕輕擁了楚維琳,道:「你看,三姨現在很好,姝表妹也會好起來,楊姑娘那裡,她那麼辛苦的日子都咬牙過下來了,將來,總會有她的辦法。」

  楚維琳埋首在常郁昀的懷裡,半晌應了一聲。

  她牽掛,卻也只能牽掛著,能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讓她們少些牽掛。

  三日後,宮裡下了聖旨,九月裡完婚。

  楚維琳算了算時間,京城去西桂一走兩三個月,楊昔諾六月裡就要離京,留給她陪伴家人的時間不多了,而在那之前,她的父親只怕無法從邊關回來送她出嫁。

  這麼一算,楚維琬臨盆時,崇王世子也不能回京。

  京城裡人人都在瞧著將軍府備嫁,而趙家的嫁妝穿過了大街小巷送去了季家。

  趙涵憶出閣,老祖宗也要送些添妝,大趙氏自是要回娘家吃酒的,再看身邊的常郁映,她多少有些猶豫。

  常郁映的婚事沒有決定下來,但大趙氏看得出老祖宗決心已下,常郁映絕不可能依著她的心想嫁在京中,大趙氏起初還試著掙扎過求情過,甚至想讓常恆翰幫著去說一說,可到了這會兒,她知道沒有希望了,老祖宗狠起心腸時連常恆熙都可以一併算計利用,她定下的事情,大趙氏無力改變,能做的,就是拖一天算一天。

  常郁映這段日子很消沉,大趙氏心疼,想著她和趙涵憶親密,就來求了老祖宗,想帶常郁映一塊回去吃酒。

  大趙氏準備了一堆說辭,常郁映是要遠嫁的,等以後嫁出去了,連常家人都很難再見何況趙家人,相聚的機會一次少過一次,想給常郁映以後留些念想,又要說常郁映和趙涵憶從小一塊玩到大,趙涵憶出閣,常郁映是最捨不得的那一個,連送嫁都不去,將來肯定遺憾……

  這些說辭還沒出口,老祖宗就已經點了頭,大趙氏意外之餘,自不會再說那些話來畫蛇添足,高高興興回去告訴了常郁映。

  常郁映躺在軟榻上,撅著嘴道:「阿憶嫁到季家去,有什麼好高興的呀,本來,本來阿憶就該做我嫂嫂!」

  屋裡都是信得過的人,大趙氏道:「這些話,你存在心裡就好,姑娘家名聲要緊,你這話叫季家聽去了,還當阿憶和郁昀有什麼,到時候吃虧的不還是阿憶?」

  「他季家敢對阿憶不客氣?」常郁映一個挺身坐起來,染了豆蔻的青蔥指尖捏住了大趙氏的衣袖,「我可不信他們有這個能耐!」

  「這不是能耐,做姑娘和做媳婦不一樣,名聲壞了,趙家再想為難季家也沒有辦法,」大趙氏拍了拍常郁映的手,「道理你也是明白的,你們關係這般好,就不要為了一時痛快叫阿憶為難。」

  常郁映撇了撇嘴,道理她自然知道,她只是不信季家有這麼魄力和趙家叫板,可畢竟事關趙涵憶,她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松齡院裡請了安,常郁映就跟著大趙氏去趙府了。

  柳氏沒有走,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阿憶也嫁人了。」

  老祖宗睨了柳氏一眼,她素來喜歡姑娘們圍著,幾十年過來,身邊出現的姑娘們換了一批又一批,最初有過感慨,後來也慢慢淡了,直到這幾年,年紀越大越有一種歲月流逝的感覺。

  對於趙涵憶,老祖宗最初是喜歡的,可她一雙慧眼又怎麼不知道趙涵憶的心思?加上大趙氏的態度,老祖宗漸漸對趙涵憶疏遠了起來,因為趙涵憶並不是她想要娶的孫媳婦。

  趙涵憶後來病重出京,老祖宗知道其中奧妙,但總歸不是自家事體,她又何必上心,直到趙家和季家湊在了一塊,害得葉語妍吐血身亡,老祖宗對趙家人行事不滿,卻也曉得,拿趙家不給常家留餘地,害得葉家連她們一併怨上,這樣的理由去指責趙家是站不住腳的。

  自家利益當先,連老祖宗自個兒都是這麼做的,又怎麼能怪別人。

  楚維琳也聽到了柳氏這句話,她暗暗想著,那個一心一意撲在常郁昀身上的趙涵憶終於嫁給別人了,這個家裡,只有她小楚氏,而不會出現小趙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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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轉折(六)

  楚維琳縮在袖口裡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從趙涵憶沒有出現在竹苑裡開始,楚維琳就知道,前世悲劇一點點扭轉了,可心裡依舊會有一根刺,怕一個不小心,那年父親慘死的噩夢又會把她籠罩。

  直到楚維琳出閣,直到趙涵憶出京……

  可這些都比不過這一刻踏實。

  趙涵憶嫁給了另一個人,那場噩夢總算都過去了。

  這麼一來,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傍晚時,大趙氏母女才從趙家回來,常郁映一言不發徑直回了自個屋裡,大趙氏則去了松齡院。

  流玉時不時會去松齡院裡,和裡頭的丫鬟們也算熟悉,她伺候過聞老太太,知道伺候老太太和姑娘們那是完全不同的,水蓮見能與流玉說到一塊去,也就親近了不少。

  流玉親眼見著大趙氏面無表情地來了,又面無表情地走了,水蓮不好耽擱,進去裡頭伺候了,流玉便也回了霽錦苑。

  「大太太心情不好,那樣子不像是從娘家吃了喜酒回來,倒像是吵了一架的樣子。」流玉悄悄與楚維琳道。

  楚維琳驚奇,大趙氏早上出門時的笑容騙不了人,這門親事已經這樣了,她不會在正日子裡去觸霉頭,顯然是想好好熱鬧熱鬧的,回來時成了這個樣子……

  是趙家為了常郁暉的事情對她冷言冷語了?亦或是常郁映沒收住脾氣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楚維琳一時弄不明白。

  常郁昀要與同僚應酬。使了人來傳了話,楚維琳獨自用過晚飯,正打算去園子裡走走消食,宜雨軒裡來了丫鬟請她過去。

  宜雨軒裡點了燈,楚維琳跟著鸚哥進去,就見楚倫歆坐在窗邊等她。

  楚倫歆招呼楚維琳坐下,又示意鸚哥守好門。這才開口道:「晚飯前。老祖宗把我叫去了松齡院。」

  楚維琳挑眉,道:「大伯娘從松齡院裡離開沒多久的時候?」

  楚倫歆見楚維琳會意,點了點頭。

  老祖宗不是拖沓性子。要周旋要平衡時,她會轉著彎敲打說話,但單獨與家裡人說話時,素來直接。

  老祖宗說的是大趙氏今日回娘家的事體。

  趙涵憶是耽擱了年紀。季家那兒與常家趙家比,也說不上是什麼體面人家。但趙家嫁嫡女,還是要講究一些的。

  今日來了不少賓客,雖要給主人家面子,但對著大趙氏。背後一通指指點點說些常郁暉的事情那是免不了的,常郁映一開始還忍著,到最後見人家編排到她身上。就憋不住嘴了。

  賓客們要面子,見常郁映回嘴了也就不提了。大趙氏好言安撫了常郁映,只當這一出是過去了。

  哪知這吃過了酒,賓客散了,大趙氏的兄嫂長輩們卻對著常郁映訓了幾句,常郁映打小時起哪裡在娘舅家受過這等委屈,當時就哭了出來。

  大趙氏心疼女兒,對兄嫂自然不滿,賓客們上門吃酒,對著主人家的姑太太和表小姐言辭不敬,那打的是主人家的臉,這會兒不評說賓客無禮,卻來訓斥常郁映,又是個什麼道理?

  來回爭了幾句才知道,宣平侯府上本就對趙涵欣苛刻,常郁暉鬧出那等丟人的事情,趙涵欣受了連累,半年前小產時身子骨原也沒養好,這回再鬧起來,更是大病一場,如今還躺在床上。

  常郁映對趙涵欣雖不及對趙涵憶親近,但表姐妹一場,多少有些唏噓,閉著嘴不說話了。

  大趙氏卻不是個隨意叫人潑水的脾氣,尤其那還是她娘家人,直接就堵了回去。

  當年侯府要娶的是趙涵憶,是趙涵憶不肯,最後趙家上下逼了趙涵欣。

  趙涵憶不肯的緣由自然不會是什麼要死要活要入常家,而是小侯爺的原配嫡妻與趙家有些姻親關係,曉得那一位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不明不白才可怕,趙涵憶不肯以身犯險,趙大太太也不願意親女兒受罪,偏偏趙家不肯放過這高攀侯門的機會,折騰到了最後,把趙涵欣推了出去。

  分明是趙家自己愛富貴又不憐惜庶女,到了現在一耙子打倒全怪上了常郁暉,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侯府那裡便是姻親也指望不上,季家更是低上一頭,又為了葉語妍的事情和常家有些嫌隙,大趙氏放了話,要把她惹惱了,以後她也不會替趙家和常家周旋什麼,就學常恆熙,只認婆家不認娘家了。

  這也就是氣頭上,話趕話說到了這裡,可趙大太太也不是什麼軟脾氣,到了現在她心裡依舊埋怨著趙涵憶沒進常家是大趙氏不出力,想著趙家這些年也沒靠著常家謀來什麼好處,直接甩了袖子扭身走人。

  大趙氏氣極惱極,帶著常郁映就回來了。

  老祖宗說完這些,看著面露尷尬和驚訝的楚倫歆,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幾句。

  「到底是兒女親家,能和睦自然最好,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還是不要行一些讓彼此難看的事情才好。」

  楚倫歆把老祖宗的這句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楚維琳,而後問道:「是不是家裡在做什麼事情?」

  這個家裡指的自然是楚家。

  楚倫歆不會單純地以為老祖宗就是隨意敲打幾句,她定然是意有所指的。

  楚維琳正想著趙家那兒的事情,聽楚倫歆一問,一時也沒轉過彎來,搖了搖頭。

  「我明日讓人回去問一聲吧。」楚倫歆嘀咕一聲。

  楚維琳蹙眉理了理楚家的事情,突然就明白過來:「莫非是三哥哥的事情?」

  「維璟?」楚倫歆一愣,能和楚維璟扯上什麼關係?

  楚維琳把上一回流玉聽來的事情絮絮與楚倫歆講了,黃氏相中了葉語姝。聞老太太不置可否,楚維璟怕牽連楚維琳和楚倫歆出言拒絕了,可說到底,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維璟的婚事是由聞老太太相看的,她若動了心,楚維璟的拒絕也沒有什麼用。

  「維璟這孩子……」楚倫歆聽完。忍不住歎息一聲。這般設身處地為她們著想,她又怎麼會無動於衷,「若真是這事情。許是有些風言風語傳到老祖宗那兒呢。要我說呢,老祖宗在郁暉和語姝之間選了郁暉,但這事情過了,她也不會定要語姝如何如何。」

  「這不是還沒過去嘛。」

  葉家退親才多久?這個時候就有些風聲。老祖宗和常家的面子過不去,這才會和楚倫歆說道說道。

  「大伯娘和大嫂太急了!」楚倫歆道。「這事體還是告訴母親,由母親去和大伯娘說,比我們說好些。」

  楚維琳清楚楚倫歆的考量,回去傳話的陪房婆子和章老太太還能多說上幾句。直直去找聞老太太,只怕並不妥當。

  考慮到聞老太太的立場和性子,楚維琳皺著眉頭道:「大伯祖母不是糊塗人。三哥哥既然這麼說了,她也不會聽不進去。怕是……」

  只怕是黃氏自作主張行事的。

  楚倫歆頷首:「既如此,更要母親去說了。」

  楚倫歆畢竟也是出嫁多年,插手娘家的事體也沒有那麼便利,能幫上忙也就算了,扯後腿的事情少不得惹來一通抱怨,到最後和大趙氏一樣裡外不討好,她才不做那等事情。

  她知道楚維琳和楚維璟兄妹感情很好,怕楚維琳一時脾氣沒忍住,楚倫歆特地多叮囑了幾句,眼瞅著夜深了,這才放了楚維琳回去。

  寶槿打著燈走在前頭,遠遠瞧見前面也有燈籠過來,不由瞪大眼睛仔細瞧了瞧:「呀!是水茯來了。」

  楚維琳聞言,亦抬眸仔細去看,那鵝黃身影的確是水茯,而後頭跟著的人在黑暗裡模樣並不清晰,但身量比水茯高上許多,倒也不難猜。

  流玉掩唇笑了:「五爺等不到奶奶,親自尋來了。」

  楚維琳睨了流玉一眼,卻不知不覺間,自己眉梢都帶了些許笑意。

  走到近前,常郁昀伸手握住楚維琳的微微發涼的手,道:「怎麼不多披件斗篷?」

  「才幾步路,不冷的。」楚維琳道。

  常郁昀也不多說了,牽著她往回走,雖有燈籠照著,常郁昀也格外小心,怕楚維琳一不留神滑了腳。

  其實不打緊的。

  楚維琳想說,偏過頭見常郁昀神色專注,話語在舌尖轉了轉,到底還是沒有出口。

  其實她今日也有不少事情想說,說大趙氏與趙家爭執了,說老祖宗敲打楚倫歆了,說楚家似乎是想娶葉語姝進門的……

  這這會兒突然就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

  夜露重了,燈籠光下,楚維琳甚至能瞧見不遠處花卉上的晶瑩露水,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前世記憶裡壓抑得讓她作嘔的常家後院的空氣似乎在不經意間也沒有那麼難耐了。

  大約是心境變了許多吧,就好比她們勸楚維瑢的一樣……

  「再也不會有小趙氏了……」楚維琳低低喃了一聲。

  身邊常郁昀的步子頓住了,他緩緩的甚至有些艱難地轉過頭望著楚維琳,四目相對,他想望到她的內心裡。

  小趙氏……

  楚維琳被常郁昀盯著,背後突然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失言了。

  趙涵憶沒有嫁進常家,這個家裡只有一個趙氏,哪裡會有什麼大小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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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實(一)

  楚維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重過一下。

  這是她最深的秘密,便是對楚倫煜也不會吐露分毫的秘密,卻在不經意間,失言了。

  腦海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避開常郁昀的目光。

  或是裝傻吧,想法子矇混過去吧,這麼離奇的事情常郁昀不會想到,隨口編幾句謊話,說不定也就結了……

  楚維琳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感覺自己的掌心都出了一層薄汗,渾身上下哪裡還有絲毫涼意,在常郁昀的注視之下,就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燒得滾燙滾燙。

  雙唇微微動了動,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楚維琳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故作鎮定道:「怎麼了?」

  常郁昀太熟悉楚維琳了,一個眼神一個口吻都能察覺到一些細微的變化之處,問道:「你說『小趙氏』。」

  見常郁昀問出了口,楚維琳就知道裝傻無用了,乾脆硬著頭皮胡說八道起來:「趙家姐姐喜歡你,又不是什麼秘密。你從前在竹苑裡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大伯娘是怎麼想的,其實很簡單,大伯娘定是要幫著趙家姐姐的,甚至府裡設宴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大伯娘都要為了趙家姐姐試探老祖宗幾句。那時人人都以為她會嫁給你,連二姑和趙家妹妹都是這麼說的。我們都說,她若進了門,不就是小趙氏了?現在她嫁去別家了,我才這麼說一句。」

  一開始說得磕磕絆絆,到了後頭反倒是流利起來,似乎真是的這麼一樣事,這麼一句感歎而已。

  桃花眼波光流轉。疑惑、不解漸漸散去,凝成笑意,常郁昀勾著唇角,道:「好大一股酸味。」

  楚維琳輕輕哼了一聲,順勢偏過了臉,只要能混過去,誤會她吃醋就吃醋吧。

  不再四目相對。常郁昀又低頭看路。心裡百轉千回,楚維琳的一番話他是不信的。

  只是他太瞭解楚維琳了,只要楚維琳不願意解釋的。他縱然疑問,縱然費心拐彎抹角地去問,楚維琳都不會說真話,與其逼到後頭兩廂尷尬。不如就由著她心思吧。

  幾個丫鬟察覺到兩位主子情緒怪異,也小心謹慎起來。伺候了兩人梳洗之後,留下值夜的流玉,其餘人都退了出來。

  楚維琳翻身朝裡側躺著,常郁昀吹燈落賬。月色不明,黑夜裡連近在咫尺的人都瞧不清楚。

  常郁昀暗暗歎息一聲,便是白日裡。他難道就能看透楚維琳了嗎?

  看不透。

  前世就不曾全看透,這一生再做夫妻。看不透的地方越發多了起來。

  常郁昀記得前日去松齡院裡,老祖宗說起楚維琳時讚了一句「沉靜如水」,他不知這讚歎因何而來,等水蓮說了之後才恍然大悟。

  誦經時的楚維琳確實是沉靜如水,或者說,心靜得仿若看透世事的老嫗一般,常郁昀依舊記得那年法雨寺中,他偶然撞見楚維琳在大殿誦經時的模樣。

  豆蔻少女筆直跪於佛前,陽光只照亮了一隅,她的影子拉得斜長,寧靜安怡,而她的聲音低沉平緩,毫無起伏波瀾,長篇經文流暢從她口中流出,真的像極了一個心如死灰的老嫗,便是老祖宗誦經都不曾給常郁昀這樣的感覺。

  真正的無所念、無所求、無所依托,叫人揪心痛心。

  前世時,十三歲的楚維琳分明不是能這般誦經的人,便是夫妻交惡她開始禮佛之後,在很長的日子裡,她都背不了多少經文。

  不僅僅如此,常郁昀擺放在慧言大師解籤的配殿裡的棋局,那不是簡單看一眼就能破解的,前世他苦心專研半月才有此解,棋藝不精的楚維琳為何會解得開?

  常郁昀心裡不是沒有猜測,只是他不敢隨意斷言。

  側過身子,輕輕把背對他的楚維琳擁進懷裡,常郁昀在她耳邊低低喃了一句:「琳琳,你從哪裡來?」

  沒有回答,常郁昀知道楚維琳醒著,甚至在他問了這個問題之後身子一下子緊繃了起來,但楚維琳一句都沒有回答。

  緩緩收緊了懷抱,答案並不是這般重要,楚維琳不說,他便不問了,若是有一天她願意開口,他會靜靜聽她說完。

  現在,他只想告訴她而已。

  「琳琳,我從五年後來。」

  沉悶壓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楚維琳倏然瞪大了眼睛,這句話比那一聲「小趙氏」更讓她心驚肉跳。

  五年後,五年後的常家、五年後地牢中的常家五郎,一幕幕在楚維琳腦海裡充斥,她緊緊咬著下唇才讓自己沒有發出聲音來。

  她早該想明白的。

  她可以重生,可以重頭再來一回,常郁昀為何不可以?

  要不是如此,那年法雨寺觀霧亭中,常郁昀怎麼能清楚說出她身上的印記?也只有重生而來,常郁昀才能躲開趙涵憶的設計,才會金榜題名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既然都是從頭再來,明知她會使的常家分崩離析,為何還這麼固執地要娶她?

  耳邊,似乎聽見了五年後的常郁昀的聲音,他抱著垂死的她,低低說著「我從一開始想娶的就是你」。

  她知他執念,卻沒想到他竟執念到這個地步!

  對常家的怨,對大趙氏的恨,依舊徘徊在心中,但對常郁昀,這一刻,楚維琳更深切感受到的是心痛和虧欠。

  他已如此坦陳,她卻依舊要守著她的秘密。

  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心情,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興許,就能開口了吧。

  這一夜,各自無眠。

  直到天濛濛亮時,楚維琳才沉沉睡去。

  常郁昀起身時沒有喚她,囑咐丫鬟們不許驚擾,獨身一人去了松齡院。

  老祖宗沒瞧見楚維琳。抬眼看著常郁昀。

  常郁昀進退如常,依著來時想好的說辭,道:「昨夜消食時受了些涼,早上精神不濟,孫兒就叫她躺著了。」

  老祖宗不置可否。

  柳氏睨了一眼常郁昀有些發青的眼眶,暗暗想道,受涼是假。精神不濟怕是真的。誰知小兩口昨夜裡如何折騰的。

  楚倫歆關心楚維琳情況:「請了大夫沒有?」

  柳氏忙不迭點頭,應和道:「別因著年輕不注重身子,還是使人瞧一瞧。」

  常郁昀依言應了。

  楚維琳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身邊空蕩蕩的,手一摸被窩,沒有絲毫溫熱了。

  聽見楚維琳動靜,流玉才進來。道:「松齡院那裡,五爺說奶奶昨夜受涼了才起不來身。五太太剛使人來說過,等奶奶起來了就請大夫。」

  曉得是常郁昀好意,楚維琳點了點頭。

  梳洗淨面,坐在梳妝台前。鏡中人如玉容顏尋不到前世蒼白影子,想起昨夜那句話,楚維琳忍不住歎息出聲。

  流玉聽在耳朵裡。昨夜回來時五爺和奶奶之間的怪異氣氛她是瞧在眼裡的,今日又是這樣一個狀況。她心裡就有些忐忑了,猶豫著問了一句:「奶奶是不是和五爺鬧彆扭了?夫妻之間,小打小鬧添些趣味,多了就……五爺早上不叫我們吵著奶奶,奴婢瞧著,可是關心奶奶了呢。」

  楚維琳抬眸,透過鏡面看著流玉。

  當陪嫁丫鬟的,除非是存了異樣心思,不然各個是盼著主子們和睦的,若有時有些磕絆,也會在一旁相勸。

  「我知道。」楚維琳笑著道。

  見她如此,流玉不由鬆了口氣,聽見外頭滿娘和人說話的聲音,道:「奶奶,李德安家的來過,似是有事要與奶奶說。」

  「讓她進來說話。」楚維琳吩咐道。

  李德安家的正在門外和滿娘說話,聽見傳喚,很快就進了東次間。

  水茯從小廚房裡取了早飯過來,楚維琳示意李德安家的坐下,慢條斯理用了起來。

  李德安家的也不著急,等楚維琳吃完漱了口,水茯收拾東西退出去了,見裡頭只留了流玉一人,才低聲開口道:「奴婢數著日子,奶奶的葵水是不是遲了?」

  楚維琳一愣,她記不清自己的日子,便轉頭去看流玉。

  流玉點點頭,道:「奶奶,遲了半個月了。」

  雖然記不清日子,楚維琳卻知道自己的葵水很是準時,除非心情大起大落,否則斷不會有遲了半月的情況。

  楚維琳皺眉問李德安家的:「媽媽的意思是?」

  「就算遲了半個月,算起來也不過一月出頭,這個時候哪裡看得準確,奴婢就想著與奶奶說一聲,奶奶小心注意些,不要損了身子。」李德安家的道。

  正說著話,岑娘子已經來了。

  楚維琳略思忖了一番,道:「媽媽說得對,才這些日子看不準的,一會兒先不提,萬一弄錯了,倒叫老祖宗空歡喜一場。」

  理確實是這個理,流玉和李德安家的也就應下了。

  哪知她們幾個想再觀望觀望,那岑娘子卻是細細診脈之後,直言道:「五奶奶,您這恐怕是喜脈,只是月份太淺不好把握,我膽兒大,先與您說了。」

  李德安家的和流玉喜上眉梢,連連和岑娘子確認,又笑著與楚維琳道喜。

  楚維琳抬手覆上自己平坦的肚子,一樣事情沒收拾好,另一樣就來了,但既然來了,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護住,不再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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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1: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實(二)

  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約是月份實在太淺了,楚維琳根本感覺不到身體裡有了另一個生命,與李德安家的和流玉的歡喜相比,她反倒是顯得平靜許多。

  「娘子,把握大嗎?」楚維琳問得相當直接。

  就算被質疑,岑娘子也沒有任何不喜,道:「五奶奶,您的葵水是遲了吧?」

  「遲了半月了。」楚維琳頷首。

  岑娘子神色越發篤定,只是見楚維琳如此反應,話也就沒有說滿:「奶奶,月份淺時最難判斷,等過了兩個月再診脈就不會出錯了,一個半月左右的時候,即便是摸到了喜脈,好些大夫也都不願意說,萬一診錯了可就砸了牌子了。我是膽兒大,又嘴快,這才說了。」

  楚維琳笑著把手收了回來,解釋道:「我並不是不信娘子。家裡這段時日事情多,若真是有喜了,哪會瞞著,自然要去松齡院裡報的,可我怕萬一弄錯了,叫老祖宗空歡喜,那就罪過了。」

  內院女子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岑娘子怎會不懂,做媳婦難,這個當口上,各個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維琳在沒有把握的時候謹慎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岑娘子道:「奶奶這段日子小心身子,我半個月後再來請脈,到時候便有個准數了。」

  「如此最好。」楚維琳笑著答應了。

  流玉送了岑娘子出去,塞了一個大紅封。

  李德安家的心裡多少不是滋味。

  她注意到楚維琳葵水遲了,由此來推斷有孕是可能有偏差的,但岑娘子是診脈之後說的,應當不會有錯。要不然,她也不敢說。

  其實已經是十拿九穩的,楚維琳卻還是這般小心。

  李德安家的突然就想起了江氏,她從江家跟著江氏入了楚家,婚後面對章老太太,自家主子的小心翼翼她全部瞧在眼裡,江氏從不抱怨什麼。但李德安家的還是會歎息。婆媳相處真的很難。

  現在跟了小主子,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卻還是要走一步算三步。便是婆母不在京中,婆祖母也是一座山。

  越不過去啊……

  只能熬著。

  李德安家的取了一旁的薄毯替楚維琳蓋上,厚著臉皮子道:「奶奶,頭幾個月最是要緊的。雖說是暫且不報去松齡院,還是要和姑爺說一說的。」

  楚維琳曉得李德安家的的意思。這是怕她年輕不知事,常郁昀又不清楚情況,稀里糊塗的,萬一不小心出了什麼狀況,那真是追悔莫及。

  腹中的胎兒不比成人,格外嬌貴。

  不說旁人,只說前世,那刻骨之痛她依舊能回憶起來,這一次,若是可以,她巴不得能事事周全,千萬要順順利利才好。

  「媽媽放心,我會和爺說的。」

  楚維琳眉宇之中流露的慎重讓李德安家的放下心來,等流玉回來後,她才起身退出去。

  流玉低聲與楚維琳道:「岑娘子收了禮金,不會往外頭說。」

  楚維琳點頭,道:「這事情你知道就好,爺跟前我會說,寶蓮寶槿幾個就先瞞著吧,人多嘴雜。」

  流玉應了。

  「你是否覺得我過於小心了?」楚維琳抬眸,流玉應是應了,可卻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楚維琳笑得無奈,「我也不想這般防著的,可總有些放心不下,這家裡,還是有人要防的。」

  前兩年楚倫歆的小產是意外,那常恭溢中的毒呢?這個家裡,到底是外人還是內鬼在虎視眈眈?

  再說眼前,當著老祖宗的面,大趙氏不敢如何如何,常郁映卻不是個知道收斂的,便是她無害人之心,萬一這回真是烏龍了,還不知道會冒出多少難聽的話來。

  她已經被蛇咬過一次了,真是半點兒風險都不想冒了。

  楚維琳已經打定了主意,流玉也不會多勸。

  等常郁昀回來,楚維琳沖流玉抬了抬下顎,讓屋裡伺候的人都先出去了。

  常郁昀不明所以,但看楚維琳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他便在榻子邊坐下,隨手把楚維琳的十指扣在手中:「想說什麼?」

  「我起來之後,岑娘子來過了。」楚維琳提了一句。

  「早上沒叫你起來,老祖宗跟前總要有個說法,岑娘子這人你倒是可以放心,便是你身體健康,她也不會這麼告訴老祖宗的。」常郁昀以為楚維琳怕穿幫了,笑著寬慰道。

  楚維琳坐直了身子,壓著聲道:「我小日子遲了半月,岑娘子說,我大概是懷上了。」

  常郁昀認真聽她說話,聞言雙眸倏然一緊,雙手扶著她的雙肩,驚愕道:「你說什麼?」

  這是沒聽明白?

  楚維琳正要再說一遍,卻被常郁昀一把箍進懷裡,久久不放。

  想推開他,楚維琳抬起手,到最後還是垂了下來,她聽見了他在耳畔的低語,一遍遍說他很高興。

  她知道,常郁昀是真的高興極了,文采出眾的常家五郎沒有口若蓮花,他只是用最簡單最樸實的言語和行動在表達。

  輕輕回抱住常郁昀,楚維琳歎息一聲:「我也是高興的。」

  良久,常郁昀才鬆開楚維琳,柔聲道:「去各處報喜了嗎?」

  楚維琳搖了搖頭,把和岑娘子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常郁昀聽罷,沒有繼續問,道:「那就再等半個月吧。」

  這一夜,常郁昀的心情都極好,雖然無論外頭多少紛擾,無論常府裡為了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又添了多少麻煩,常郁昀幾乎都不曾把那些壞情緒帶回霽錦苑來,對著楚維琳時更多的都是笑容和溫和,可那些都與今晚不同,他是真的心情愉悅,甚至讓流玉溫了些酒。

  見楚維琳支著腮幫子看他指間的青玉酒盞。常郁昀笑著搖頭:「你不能喝。」

  楚維琳嗔了他一眼,那酒,她原也不稀罕喝。

  等到夜深時,沒有飲酒的楚維琳沉沉睡去,常郁昀的思緒卻是越來越清醒。

  懷中人的小腹平坦,可其中生命叫他期待。

  前世時他也做過父親,就算那段婚姻是趙涵憶謀算的。但從老祖宗定下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他只能娶趙涵憶,心中所念之人不可能為妾,他也不會捨得讓她為妾,只能就此斷了念想。

  娶妻生子,人生一步步便是如此,不是哪對夫妻都和常恆晨與楚倫歆一般和睦,像他和趙涵憶這般不對付的也有很多。過日子也就是這樣了。

  恆哥兒出生,趙涵憶卻死了。抱著襁褓中的幼子時,常郁昀知道這是一份責任。

  孩子太小,老祖宗要他再娶,理由只有簡單的一席話。她說,繼母不易做,從小養起,對繼母對孩子都好,再大些,曉事了,就不一定貼心了,旁人不用說,郁昀你和塗氏的相處就是最好的例子。

  常郁昀明白老祖宗說得在理,他依著本心選了楚維琳,卻沒料到會發展成那個地步。

  楚維琳待恆哥兒說不上視如己出,卻不曾虧待過,常郁昀一一看在眼裡,只是這一次不滿意的是老祖宗,興許是恆哥兒太小了,她對楚維琳的要求比對當年的塗氏更高,常郁昀不是沒有周旋過,到了老祖宗嘴裡,都只有一句「郁昀你埋怨你父親,可你現在護著她,又和你父親護著塗氏有什麼區別?」

  無言以對,他對常恆淼和塗氏的心結讓他在老祖宗跟前根本站不住腳,直到楚維琳懷孕,常郁昀鬆了一口氣,他知道楚維琳也鬆了一口氣。

  那時,他高興過,卻也忐忑過,等孩子出生,楚維琳待親兒定然更好,老祖宗和大趙氏少不得又要挑剔,他再開口幫著,大約還是會被老祖宗用一樣的緣由堵回來,可常郁昀卻沒想到,矛盾會來得那麼快。

  楚維琳小產痛哭,常郁昀抱著她心如刀絞,錯誤的開始,使得本該歡心的懷孕都變成了壓力、悲劇……

  那時心境,常郁昀沒有忘記,所以這一刻,他才會如此高興,單純的、不用前後為難的高興。

  這一次,不僅僅只有他們夫妻期待這個孩子,老祖宗那裡,也不會再苛責再挑刺,甚至會一樣的激動期盼,一個對的開始,便是他現在緊緊護著疼著寵著,松齡院裡也不能用塗氏來堵他的嘴了。

  他期待,比楚維琳所想像到的更多期待。

  翌日一早,楚維琳便去了松齡院裡。

  柳氏見她來了,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氣色不錯,身子沒有大礙吧?」

  楚維琳笑著道:「勞六叔母惦記,好多了。」

  老祖宗又問了幾句,楚維琳從她的態度裡就知道昨天岑娘子一個字都沒有說。

  倒是楚倫歆,出了松齡院又關心了幾句,見她當真無事,才放下心來,又道:「我使人和母親說了,母親去找過大伯娘了,那事情不會再著急了。我還是那個意思,等過個一年半載再說,語姝是個好孩子,若是有緣分,能求來自是最好的,那之前若有別人求娶,便是維璟沒有這個福分。」

  楚維琳淡淡笑了,緣分奇妙,誰也說不准的,若要她來說,那麼好的語姝,和那麼好的三哥哥,若能成了,定是一樁美滿姻緣。

  這樁親事急不得,另一樁卻是等不得。

  常郁映是要遠嫁,便是選好了人家,等使人上門去探了口風,對方請了媒人上門說親,一來一去少不得小半年,老祖宗不想再拖著,把大趙氏和常郁映一併叫到了松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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