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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光澤 -【超異能寶貝(災難國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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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23:59: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超異能寶貝~災難國之七 作者:光澤

天可憐見,像他這麼命苦的青春少年真是不多見啊
除了盡到做學生的本分,還得做個家庭主夫兼顧家事
父兄都是警界的菁英,他卻成為歹徒眼中的肥羊
苦練多年的西洋劍術毫無幫助,身心受到嚴重創傷
原以為救命恩人的出現是拯救他脫離苦海的絕佳契機
沒想到遇上更多光怪陸離的事,落入另一種危險中……
她是個心智年齡像小女孩,萬年調養中、貨真價實的女警
毫無性別概念的與他近距離接觸,獨特的魅力所向披靡
擁有不知名的超能力,喚醒他沉睡的心靈擺脫夢魘
近而發覺自己原來是戀愛型人格,滿腔的柔情為她爆發
認定他在她心中是“不一樣”的,再也無法不愛她!
只是他愛得要死要活,為她義無反顧又算得什麼
她隱瞞了天大的秘密,讓他的愛情注定是條單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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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23:59:5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六月是一個集開始和結束於一身的月份,在這個熱得汗如雨下的季節,他畢業了。

  對一般人來說,大學畢業也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對他來說,這樣子就又接近了那個明明是女人,但內心是女孩,又身兼他心目中女神的人兒一點點。

  想起幾個小時前,在嚴肅的警大畢業典禮上,所有的人還是難掩激動地拋飛了四方帽的那一幕,帝百計不由得感動地閉上眼。

  他還記得五年前他許下了什麼樣的心願,在未來的日子裏,要如何與她並肩同行。

  他要堅強,要溫柔,要勇敢,要柔軟,要比用八爪吸住獵物不放的章魚還要頑強,不顧一切地待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守護著她。

  不是因為她需要人保護,而是出自心底渴求地想要保護她,因為若是她不在了,他血液的熱度就會消失。

  一個人會去保護的只有自己的世界,保護是全天下最自私的一種欲念。

  而她,便是他的一切。

  從不知道保護一個人能使人如此的義無反顧,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戀愛型的人格,因為這許多的柔情都是從遇上她後才爆發,若沒有相逢,他根本沒必要知道自己有這一面。

  雖然會相遇是因為一個糟到不能再糟的情況,但現在想起,他慶倖能夠和她相遇,不用行屍走肉,不知所愛,不知自己真正面目地過一生。

  十七歲那一年的事件沒能船過水無痕,還是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後遺症,他不能說已完完全全擺脫,絲毫不受它的影響,但最低限度已能和它和平共處。

  這就夠了。

  他的女神曾經抱著激動顫抖的他,淚流滿面地說過,這麼可怕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留下痕跡,但是會討厭、會害怕又怎麼樣,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不過這一點點弱點構不上是問題,小百還是小百,也一定會幸福快樂的過下去。

  心頭浮現至今仍是一想起就會悸動的身影,帝百計苦笑,同時按著胸口,希冀著見到她的雙眼不由自主的睜開。

  大樓盤據以外的天空是深不見底的蔚藍,大馬路上車潮洶湧,強烈的日光普照著,氣溫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他所站的地方是這個城市對內對外最重要的轉運站,不分日夜都是數也數不盡的過客,嘈雜而急躁的步伐不知將帶著他們到什麼地方去。

  他沒有答案,只知道現在的他並不需要移動,好好地站在這裏等她就可以了。

  很多人討厭等待,但是此刻等待是他唯一要做,而且唯一想做的事情,她令他等待、令他盼望,給了他呼吸和心跳的原動力,感受到如海浪一樣迎面撲來,連站都站不穩的強烈幸福戚。

  帝百計不自覺地按住了揚起的嘴角。

  「該死的。」

  他怎麼會等了一個多小時,還能等得如此歡樂泰然,這麼舒坦愉快,要是被她發現了,他連下輩子都不用抬起頭來。

  雖然埋怨愛得癡醉迷亂沒了自己,但帝百計的臉色未變,懶懶地靠向了背後約定的地標——石獅子,神情反倒更柔軟了幾分。

  沒有道理,可是這份期盼的心情輕快明亮,等待著那天真可愛的人兒用自己的力量前來,只因為他們約好了今天要去坐——

  雲霄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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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年前 二??五年 八月

  「沒事的,你沒事的。」

  帝百計的意識比身體先清醒過來,逃生的本能尚在發威,被恐懼的網死死纏住不知道多久時日,就算曾經怕得臣服,但他都無法抹殺潛意識裏死也不任人玩弄的最後一點自尊,讓他反射性地甩開覆在他手上的手指。

  明知道絕不可能有力氣,但是帝百計手腳並用的劃著,發抖的身子不住地往後,同時張開了眼。

  「啊啊啊啊……」他粗聲地吼著。

  眼前的景象讓他嚇了一大跳。

  滿是陽光而非陰暗牢房的房間有多扇大窗,輕飄飄的窗簾款款搖擺,他的身上剛滑落了一條絲滑的被,他蜷縮的腳趾扣住了極軟的布帛,而非冷硬生寒的床板。

  「好棒,你醒了!」

  帝百計完全混亂的腦子轉不過來,雙眼警戒的往聲音來源望去,但傳入大腦的資訊卻更不合理,害他更轉不過來。

  那是一張很可愛但激動的笑臉,粉紅色的小嘴接連發出驚訝不已的聲音,小小的身子絕非男性所有,她緊緊捧住自己的手帶著微微的涼,連觸碰到他手指的發絲都透著涼意。

  雖然不是那個狀似溫文有禮,真實是惡魔一般的男人,但他還是不住的往後退,想說話卻咬緊了牙關,只能發出嘶嘶的氣振聲。

  他混亂不堪。

  「你沒事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不知來歷的女童還是一個勁的說著,然後拚命的靠近,軟呼呼的手用力了幾分。

  這一點更催動了他的抗拒心。

  已經無法比較是背後的疼痛重要或是心頭的不安嚴重,被人扣住代表又要失去行動能力,足以將他的思緒全轉成驚恐的意念,被懼怕主宰,不由得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將也許是那男人的同夥,披著女童外皮,但內在也是妖魔的人全力往旁邊一推。

  「哇啊!」

  模糊的尖叫聲和鈍擊聲同步逸出,傳入像在水底而聽不清楚的耳朵,帝百計看了自己應該沒有半分力量的手指一眼,在訝異於氣力回來的念動時刻,他修長的雙腳自有意識的跳下床,拔足狂奔。

  所經之處色彩如有毒生物鮮豔異常,令他心情混亂,跌跌撞撞之間,不斷扯到如觸手一般的絲繩,沒有遇到任何門,卻怎麼也逃不出去,在一個又一個明亮但是莫名其妙的房間中奔竄著,雖然感官無端的敏銳,但又使不上用場,他已經分不清身在何處。

  就算這只是他暫時逃離現實的夢境,都可怕得像是地獄。

  耳邊傳來了女童清脆的呼喊聲,聽在耳裏比女鬼的奸笑聲更令人毛骨悚然,被淩虐的記憶還在,帝百計五官扭曲,無法呼吸,心臟狂跳,快步逃著。

  在怎麼跑也離不開,接連不斷的房間裏如無頭蒼蠅四處碰壁,身後的聲音一點也不打算放過他的緊貼上來,好像是以他為餌食的肉食猛獸在享受狩獵之樂,忽然之間他眼前一黑,狂奔的身子因為一陣刺痛軟倒,像個壞掉的人偶不聽使喚。

  「不要……」

  帝百計在地上轉了半圈哀叫著,雙手胡亂揮動,突然發現眼前有一道強烈的光亮,陽光代表著自由,他硬撐起像灌了鉛的沉重身體,往那個激起他全部求生渴念之處沖去。

  多日未見的太陽強得讓人睜不開眼,看到的東西都像是水中倒影被打亂的影像,在他腦子裏呈現不固定狀回轉,他跑了一大段路後,跟著打轉。

  視線所及都是白色房子,四面八方都是巨大房子所構成的圍牆,他身在圍城的中心,怎麼看都看不到出口,在那些屋樓的頂端,不是他所熟悉的都市重重高樓,而是陰綠濃綠淺綠的大樹直上天際。

  他好昏好昏,茫然地低下頭,軟糊糊不實的地面原來是厚厚的草皮,確信無法逃離讓他失聲尖叫,下一秒化為厲鬼譏笑的回聲反撲到他身上,瘋狂轟隆作響,威嚇一般的鐘聲跟著像打雷一樣響徹天際。

  不可能得救了。

  帝百計渾身顫抖地搗住雙耳,膝蓋再也無法支撐的跪下,什麼都不能思考,極度的絕望像要將他往地底拖,他逃不掉。

  誰來救救他……

  「別逃,我不會傷害你的!」

  如同輕搖之鈴的童音滲入耳際,他抬起眼,方才如同小妖的女童,一百八十度轉變了形象,流露出憐憫的眼光,如同神聖的幼小女神,朝著他跑來。

  縱然理智明白她可能並非善類,但是已經害怕到神智錯亂的他,情感上無法自持,願意相信她著急的神色,就算下一秒被背叛,他都想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如果再不相信個什麼,他整個人就會崩潰成掬不起的沙。

  幾分鐘前如臨無底深淵,但這一刻他能依賴的還是只有她,緊緊抱住女神纖細的雙腿,腦子裏所有的東西都飛快的轉著。

  「求求妳,救我……」

  求救的話語沒能說完,半黑半紫的重幕卷住了他的神智,無視他的意願,截斷了所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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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憐喲,夢囈得好厲害。

  申敏雲坐在超大的床上,不停扭動的少年身邊,怕又嚇到他,輕輕撥開他額頭上汗濕的微長髮絲。

  想讓他不被恐懼佔領,她的手指像著了迷,輕輕按在他緊皺的眉心上。

  身後,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

  「敏雲小姐,妳兩天沒怎麼睡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讓爺爺來喂他吃藥。」北杉端著銀盤,慈愛的說。

  申敏雲回頭,看見每天照顧她的杉爺爺。

  雖然誠如他所言有些困,但還是反常固執地搖了搖頭,噘起水嫩得像是充滿蜜汁的小嘴。

  「杉爺爺,讓我來喂吧,他好像有點怕你碰他。」想起了前夜老人家抱住他要他張嘴的時候,他那無意識也要掙扎的模樣,申敏雲接過了藥,「噓,我們都小聲一點。」

  老人家點點頭,萬分寵溺地遞出了藥錠和水杯。

  「來,把嘴張開喲。」申敏雲愛憐的說,將藥錠放在少年蒼白的嘴唇邊,但得到的回應好似是拒絕一般的更加閉緊。

  沒有什麼喂藥經驗,根本不會的申敏雲,不知道該不該強迫對方,只好又開口,「乖嘛,聽話,把藥吃掉……」

  半哄半騙一個意識不清的人怎麼會有效,少年沒反應前,身後已響起輕聲低笑,申敏雲一回頭,不但看見笑彎了腰的老人家,而在偌大的房裏,連原本皺眉不語的姊姊們也都笑了起來,她埋怨地嘟起小嘴。

  他們怎麼這樣子不給她面子!

  「我是第一次,杉爺爺,你怎麼可以笑人家?!」向來只敢對疼她入骨的爺爺造次,申敏雲偷瞪著另外兩個人。

  冷凜的靜姊向來只會凶她,她不敢質問她,而像洋娃娃一般的豪豪姊姊揍起人來超狠的,她更不敢……

  「妳們好壞。」

  當申敏雲回頭低聲埋怨之時,無預警的,被她抱著頭的少年雙睫如蝶翅輕顫後,張開了雙眼,她開心地把方才的不悅丟到外太空。

  「你醒了?!我嚇死了。」申敏雲有點語無倫次,但想起一個小時前他如傷獸亂撞的情況,她不由得驚呼,「沒有事,不用害怕了。」

  上一次醒來奮力掙扎的少年,這一次緊緊的扣住了她冷冷的手指,他熱燙的手令她心頭沒來由的一緊。

  「這……這裏是哪里?放我回去吧,求求妳,我不愛他!」少年口齒不清的哀求。

  被人用從未聽見過的可憐語氣這麼問著,疼入心的申敏雲手足無措,但努力的安撫著。

  「別怕、別怕,這裏是十二刻館,我會保護你的。」

  雖然申敏雲做出了絕對保證,少年還是搖了搖頭。

  「妳是誰?為什麼要抓我?」或許是渾身無力,少年無端的指控著。

  申敏雲不解地張大了眼。

  抓他?這是指傷害他嗎?她沒有啊!

  從來沒有這麼想澄清自己的清白過,逼近了少年蒙著霧氣、不停搖晃的眸子,她瞪著他。

  「敏雲是員警,而且是敏雲救了你的,就算是大哥哥,也不可以說謊呢!」申敏雲委屈地說。

  還沒等到眼光轉為疑惑的少年回答,她的肩被人按住。

  「敏雲小姐,他剛醒來,並不清楚現在的情況,而且被人欺負了那麼久,妳這麼凶,會害他更害怕的。」北杉柔聲地勸著。

  少年意識到有男性,而且還是個上了年紀的男性,陰暗的記憶如濤襲來,他正要逃,動搖的眼光一流轉,發現了大床另一頭站了兩位穿著夏季員警制服的女性。

  還沒看清她們的臉,他急忙擺脫箝制,在大床上艱難地爬近了兩人。

  他家所有的人都是員警,對這代表公權力的制服再熟悉不過,他知道員警絕對會偵辦這個案件,這一段時間裏,他唯一絕不放棄的希望,還能頑強地抗拒,就是相信有一天警方會拯救他脫離魔掌。

  「請妳們救救我!」少年像是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申敏雲懷裏的熱度和重量突然消失,不知是什麼,但非常難受的情緒猛地湧出,她望向外表冷靜,內在也冷靜,名字靜默但絕不靜默的副隊長。

  靜默肯定地點點頭,望向在戀愛狂連續殺人案件中最後得救的受害人,內心不由得複雜。

  雖然他面無血色,卻無損他年輕的魅力,五官立體分明,精緻俊美,連身為女人的她都不禁要讚歎這個男孩子真是漂亮,加上小國手身分,父親又是警政署署長,但如若他不是天之驕子,又怎麼會被鎖定,真是太可憐了。

  「帝百計,我是刑事警察局偵十隊的副隊長靜默,你已經安全獲救了,別擔心。」收起為了讓對方心安亮出的警員證,明白案情的靜默接著揚首,「杉叔,麻煩你先離開……敏雲,妳也聽話,出去外面玩,等一會兒他冷靜下來,靜姊再告訴妳。」

  被人趕的申敏雲,心不甘情不願地望了那個不看她一眼的少年,然後才慢吞吞地滑下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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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威逼感極重的腳步聲離開,相信警方會保護他的安全,帝百計才稍微放下心上的大石頭,突地感覺大床一搖,另一位他先前沒特別注意到的女性坐上了床。

  「我好擔心你,謝天謝地,總算親眼看到你得救。」武豪豪放松的口氣裏有無限的感慨。

  帝百計望了對方一眼,徹底地愣住了。

  他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和她相處過好一段時間,她應該也是學生,又怎麼會穿著員警制服?

  「妳……妳不是那個時候的……我還以為妳被……」他哽咽了,說不出「被殺死」三個字。

  武豪豪微微一笑,如同洋娃娃一般的手指想要撫上帝百計的臉,少年突地一顫,她趕忙收回。

  這幾個月以來,發生了一起震驚社會的重大刑案,有一名連續殺人狂接連謀殺了兩人,手法非常小心慎重,以至於偵辦完全陷入膠著,警方說是束手無策也不為過,而由於犯人下手的目標是未成年者,所以有兒有女的所有父母都人心惶惶。

  「那段時候我不方便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是員警,我的長官知道有一個連續殺人犯鎖定了身具特殊才藝的美麗少年少女,因為案情不單純,所以安排我假扮高中生被擄走,好進行內部偵查,我脫逃了之後,一直很掛念你,你還好吧?」

  聽見同樣身受其害的人的發言,帝百計的心沉澱了些,舉起手腕,緊實堅韌的皮膚上有好幾處醒目的針孔。

  「妳知道的,他還是不停的注射那種會害人沒力的藥劑,然後……」想逃避什麼一般,帝百計難耐地別開了頭,「還是一直逼問我到底喜不喜歡他,要我承認對他有愛意……好噁心。」

  聽見少年聲音中的苦澀,武豪豪不由得轉向上司,以目光徵詢她是否非得今天問案的決定。

  她是成年人,又帶著特殊目的潛入,內心有所戒備,但在那不到十天的變態折磨之下都快要瘋掉,更何況是這個無論各方面都正在成形的少年,意外地被囚禁了近一個月,光是想,都讓她作嘔。

  靜默也想體貼,但是此時此刻,就連一公克的同情都太過奢侈。

  「帝百計,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足足等了三天被害人才醒來,等不及的靜默正要問案,帝百計突地插話。

  「我老爸呢?」他雙眼晶燦,閃閃發光。

  靜默有些為難,半晌——

  「帝署長將這個案子全權委由我來處理。」

  少年的眸光突地暗去。

  她連忙解釋,「不是他不在意你,而是最近有非常驚人的事件發生了,所以他……」

  「沒關係,我明白他很忙,我不在意。」帝百計緩緩地點頭,抬起一瞬間閃亮,又一瞬間飄移的眼眸,「靜警官,請問犯人現在怎麼了?」

  說不驚訝于帝百計的堅強和懂事是假的,靜默心疼不已地也在床沿坐下。

  「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在被逮捕的那一刻,以為害死了你,所以他已經精神錯亂了。」她謹慎地說。

  帝百計一瞬間恍惚了。

  「怎麼可能?他很可怕,怎麼可能會瘋了?」他低喃,雙手也不由得扣緊了床單。

  武豪豪見狀,拿出一張照片,上頭有一個人表情空洞,眼神不知望向何處,明顯渙散,穿著白色的拘束服。

  「那個變態在船上被捕的時候,將鎖住你的金庫鑰匙給丟掉,認為空氣必然耗盡,被捕之後,他就神智不清了。」她也跟著謹慎言語,希望不要帶給對方太多的痛苦。

  但是只一眼還是難以忍受,經歷了長期監禁,身心被淩辱,最後還幾乎窒息至死,種種的回憶如蛇咬住了帝百計努力克制慌亂的心。

  瀕臨死亡的恐怖體驗重現,他沒辦法冷靜,一想起不能呼吸的苦,他就喘不過氣,想要抓緊胸口對肺部施力,去抓住任何一絲氧氣,卻觸及了厚厚的紗布。

  那異樣的指觸,還有被拉扯的抽痛,將他從閃現的場景拉了回來。

  是啊,他還沒死吧,這應該不是夢吧……

  「那我為什麼沒死?」帝百計迷蒙地道。

  那一副如同自己該死的語氣,讓兩人不禁為之鼻酸。

  「豪豪逃出後,我就掌握了你的消息,先是逮捕了犯人,接著我馬上帶敏雲去將你救出來。」靜默馬上補充。

  她口中的敏雲,是剛才那個女孩?那麼小的女孩會開鎖這種特殊的技巧?

  這一點比起同為受害者但實際是警官,雖然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武豪豪,更讓帝百計不解。

  「我有一點混亂了,敏雲是?」想起了她好似也自稱是員警,他難掩疑惑地道。

  靜默點點頭,能體會大難不死之後,腦子大概還像是被轟炸之後的無法組合起來。

  「別看她外表那樣,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年紀比豪豪還大幾個月,而且她也的確是員警,偵十隊的成員之一。」靜默放軟了聲音解釋現在的情況。

  帝百計的大腦再被塞進了偵十隊三個大字,這回成功的喚起了他的記憶。

  他不只聽長輩和兄長討論過這個詭異的組織,還在新聞報紙上看過這個無法無天的單位。

  「刑事警察局偵十隊,員警的害群之馬?」他驚訝的問。

  同為偵十隊的隊員,靜默和武豪豪的臉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對啊。」武豪豪訥訥地回答。

  靜默無奈地聳了聳肩頭,才因為純真敏雲的小白癡表現而展開的眉心又皺了起來。

  「是,而且這裏是偵十隊隊長單雙和敏雲的居所。」

  帝百計一聽懂對方的話,便急著想要起身。

  「那我要回家。」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裏,但他不該在這個地方才對。

  可是他的蠢動被兩個女性給制止了,熱而令人不快的手掌直接觸碰到肌膚,想吐的感覺突地從胃湧了上來。

  「別碰我!」帝百計大叫。

  兩人都馬上鬆開手,但只一遲疑,靜默的眸光突地轉為焦灼急切,不退讓地直直迎向他。

  「帝百計,請你不要離開這裏,偽裝成像在直升機上不願意離開敏雲的身邊一樣,我已經得到署長的親口許可了,」她著急的聲音高了幾度,「請你注意單雙的動靜,單氏不會把她交出來的,但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敏雲,若她回到十二刻館,務必要通知我們!」

  聞言,帝百計愣住了。

  「是我自己要求留在這裏的嗎?」

  當時也在現場的靜默,露出絕對肯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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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兩名警官離去,父兄長輩都是員警,帝百計沉沉的腦子不是很有條理,但逕自動著。

  他想思考一點別的事情好轉移內心的恐懼,犯人都被抓起來了,身為員警世家之子,他不可以也不應該害怕。

  中央刑事警察局偵十隊,又號白道魔宮,惡鬼的集散地,由一名有萬魔之王封號的女人——單雙坐鎮指揮,興風作浪、打雷下雨,無所不為、橫行霸道,偏偏又戰績驚人。

  單雙除了員警的身分不說,還是連他這個高中生都知道的知名企業體,也就是國際間排得進前百名的單氏集團三小姐,外公和母親都是政界要人,她的財富及權勢相同驚人。

  大概是有個這樣的帶頭者,所以偵十隊向來作風強勢,軟硬不吃,而且很可惜捅下太多樓子,所以它的聲名始終介於灰色地帶。

  老爸和哥哥,還有從小就常來家裏拜訪的魏叔叔,每次小酌時提到這個單位都只能搖頭歎氣。

  連他在旁邊都聽得心驚膽跳,訝異著怎麼有人祭出那麼強烈誇張,差一步就是違法的手段來緝捕犯人。

  光是他有印象的內幕,就有在破獲麻藥集團的同時,為了救人而在市中心破壞民宅,還有黑幕重重的領海無邦交國潛艦事件等等。

  那樣狂暴的女人居然失蹤了,還留下了一大堆待解的謎團,令必須頂住偵十隊的副隊長靜默急到想抱頭尖叫。

  帝百計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當初覺得太過頭的行徑,現在想來,其實並不嚴重,因為在他的內心,他早就殺了那個瘋子不下一千次。

  手起刀落,或是慢慢的淩遲,上千種的死法,在他緊緊擁抱自己的時候,在腦海裏風起雲湧。

  或許是發現了內心的黑暗面太過醜惡,更痛恨原本無憂無慮的自己被牽引出這一面,他緊緊的抱住了左肩。

  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會藏有如此強烈的殺意,那個滿口說愛他的男人挑起了他所有黑色的欲望,看清愛情腐臭骯髒的另一面,光是一想到這個字都頭皮發麻。

  好想殺了他,用自己的手,不管犯下多滔天的罪惡,親自殺掉他,再髒他也願意,只要能永遠除掉讓自己……

  「大哥哥,你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呢喃嗓音,將帝百計從腥紅的世界拉回到現實,那清爽的空氣和光線讓他突然能夠好好呼吸,原本無焦距的視線定在前方,慢慢地聚集起來。

  不知何時趴在眼前,沐浴在明亮陽光下,散發小女孩氣息的人兒,其實仔細一瞧,的確並不如第一印象那般童稚。

  雖然她有極圓的眼睛,小小的鼻頭,水嫩嫩的唇瓣,白皙如瓷的完美肌膚,極細的頭髮直直垂在肩上,綁了粉紫色的緞帶,非常嬌小的身體穿了件直腰身的細棉無袖紫色小洋裝,露出極為細幼的四肢,配上過膝的白長襪,這些很小女孩的打扮。

  但讓她看起來最老了不起就是個國中生,真正的原因是她用著純真兒童特有的沒有任何雜質的直澄眸光,一點也不移開,專注地凝視著他。

  當那灼亮的眸子裏只會清楚的反射出自己,而不具有半點成人式自私貪婪的欲望時,他就像面對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小孩。

  這個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理由,形體也不清楚的暴怒佔據了帝百計的心。

  「不要叫我大哥哥,妳並不是個小孩吧!」

  猛地被人怒吼,申敏雲大大的眼睛僵得不敢眨動,她害怕地歪了頭,然後怯怯地回望。

  「可是……」

  帝百計不明白為什麼靜默和武豪豪異口同聲說申敏雲就是一個幼童,但他才不相信這種鬼事,她二十四了,足足大他七歲。

  他沒有停了呼吸到醒來之間發生事情的記憶,但拒絕相信她是第一個發現自己,把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也不相信自己在昏迷的過程中,居然會緊抓著她死也不願放,以至於靜默不是選擇將自己送往醫院,而是和她一起留在這個什麼鬼十二刻館,接受長期被注射胰島素的治療。

  「妳二十四歲了吧?去換掉這身誘惑變態才會穿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焦躁不已,充滿惡意,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再次爆出怒吼。

  申敏雲大大圓圓的眼睛連眨也沒眨,緊咬著下唇,但一顆不容錯認的晶瑩眼淚打在帝百計的手背上。

  「嗚……」

  她忍耐哽咽的無辜聲音讓帝百計怒火中燒,他拉起了被子,將自己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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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怎麼可能睡得著!

  那幼稚的哭聲始終纏繞在耳邊,令帝百計的憤怒在胸口來來回回,上上下下,一點都沒有消退的跡象。

  但他現在不想面對任何人事,只想找一個安全的角落,蜷縮起來,努力快一些堅強起來,去面對這個以前從不覺得可怕,但確實是應該萬分害怕的無常世界。

  他絕對不會哭的,但她的哭聲擾亂他的決心,沒有道理的恐懼還是在心底波濤洶湧。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在家裏睡覺,這是一個惡夢,我沒事的,我沒事的,我沒事的……」帝百計意識模糊地反復低喃,像在催眠自己。

  隨著言語,他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了一個很安全的隧道,時間慢慢停了下來,色彩漸次消失,耳邊也不再傳來哭泣的聲音,就像開始作夢一樣,身體也變得輕鬆起來……

  不,有什麼東西壓上他!

  帝百計從超離的情境裏被拉回,突地心跳加速,大口抽氣,雖然隔著被子,但這種感觸活脫脫就是一個人,厭惡得不得了!

  「你會沒事的,沒事的,沒有事的。」

  像是接走了他驚愕停止的舌頭,隔著被子,傳來了柔軟而清脆的聲音,正動了想要破口大?「怎麼可能會沒事」的念頭之時,他的力氣被猛地抽離。

  原因無他,他發現了申敏雲正在學他安慰自己的話。

  一想到在這裏昏迷了三天,或許說過什麼丟人現眼的夢話,以至於她學會這樣的言語,帝百計就想死。

  但他每一扭轉,那小小的手臂就跟著貼過來,待他再次意識到她應該是抱著他的背後,他更是想一死了之。

  他不想懦弱的,可是……

  「別擔心,這裏是十二刻館,你會很安全的,就在這裏安心的養病吧,你不會有事的。」

  申敏雲的話語像有魔力一樣,吹散了不信任感的毒雲,軟軟地滲進了他乾裂的心,像最溫暖的活水,慢慢地盈滿了他的心房,接著溢了出來,溫柔的波浪在身體裏頭搖盪著,輕輕卷著,舔著他疲於抵抗的靈魂。

  明明也是他不想要的對待,但她帶來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她讓他幾欲哭泣,想要忍住這種衝動的他抽了下鼻子。

  正在輕撫他身上的小手突地停了,一定是被聽到了,覺得羞恥的他全身僵硬。

  軟如棉的聲音穿過了被子——

  「那敏雲先出去好了。」

  「不准走!」帝百計大吼著,待回過神,已發現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那涼涼的小手,而露出可愛笑容的童顏並沒有嘲諷的表情。

  她直直的、沒有任何不需要情感的回望著他,那雙透明度異常之高的眸子像要把他吸進去一樣。

  就連眼淚包含在內的包容,讓帝百計難堪地將自己轉一圈又埋回被子裏,但是他放不開執著的手。

  這一次是他自己又形成被圈抱的狀態,像是無助地哀求著安撫的羞恥更是如強浪襲來,多麼希望能無知無覺,但他無能為力,只能咬著嘴唇,用痛楚來轉移。

  「沒有事的,你會沒事的,我來保護你,一直一直保護你。」

  盈眶的眼淚,一鬆開嘴唇就忍不住地流了下來,他急忙放開手想去搓揉眼睛,但那涼涼的小手並沒有離開,又沿著他的背脊撫到肩頭,害得他的淚腺徹底壞掉。

  而那柔柔的童音和安慰,一直一直沒有離開他。

  至少到舒適的美夢慢慢的帶他進入夢鄉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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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音樂一般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頭重腦也沉的帝百計並不想脫離夢鄉。

  很久沒有過的溫暖,讓他只想永遠留住它。

  但是那柔嫩的聲音,迅速從慢板變成快板。

  「小百,醒醒,你餓不餓?」

  鐘聲也跟著響起,帝百計忽地嚇醒了,記憶中在背後的小女孩,大大的圓眼正對著他的。

  小小的粉臉好像也剛睡醒,有一點點腫加一點點的呆,但眼神看起來還滿慌亂的。

  「快一點,再晚會被罵的,杉爺爺討厭我不準時。」

  帝百計的神智不是非常的清楚,昏沉沉地道:「我不叫小百。」

  嬌小的人兒擔心的表情又加深了許多。

  「那百百,我們快走吧,我不要吃飯前,餓著肚子還得正襟危坐的挨?啦!」

  帝百計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全身超級酸痛,但一聽到吃飯,求生的本能驟醒,胃絞成一團,猛然地痛。

  「我不叫百百。」覺得和一個小女孩爭執很是愚蠢,但帝百計就是受不了這種冠上小啊阿啊或連詞以示親密的行為。

  申敏雲小臉微皺,已經快哭出來了。

  「不要百百就小百吧,求求你,我們快走吧!」

  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在急什麼,但帝百計應她的要求起身。

  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大概是哭過的羞恥令他無法拒絕,或是她哀求的神態令他感到取回選擇權,也可能是兩者都有一點。

  可是他雙腳才落地,強烈的筋骨酸就讓他痛到直不起身,他望向扯著他的申敏雲。

  「我走不動。」他咬牙切齒地說。

  申敏雲張大了嘴,半晌——

  「可是六點了,那該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快要掉下眼淚。

  不,是已經掉下來了。

  帝百計心頭一煩,正想揮開她,要她不用理自己時——

  「敏雲小姐,帝先生,打擾了,我要進來了。」

  他朝著聲音來源望去,五秒後,一抹男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穿著整齊燕尾服的老年人,領著一票穿著正宗女僕裝的年輕女性走了進來。

  心頭的恐懼還沒來得及啟動,蹲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已經比他還快一步的簌簌發抖,好不可憐。

  「對不起,杉爺爺,我不是故意遲到的,不要處罰我。」申敏雲哀哀地道。

  北杉歎了口氣,輕拍了下手。

  「算了,今天有客人在,妳站起來吧。」在他說話的同時,還分神注意著女僕們,確認她們訓練有素的抬來一張餐桌放在房中,陳設妥當後,朝著面露警戒神色的少年,不減恭敬地點頭,「帝先生,我的名字是北杉,是十二刻館的管家,今後有什麼需要都請吩咐我。」

  帝百計感覺舌頭發麻,不想回話,但申敏雲已經拉他坐下,然後自個兒跑到對面。

  「快點坐下吃飯,不然等杉爺爺發火,我們就要挨?了。」

  帝百計的雙眼仍然離不開那個男人。

  但北杉不以為忤地走到申敏雲旁邊,為她拉開了椅子,還像是對待小朋友一樣地抖開了餐巾,鋪在她的腿上,期間連回望一眼也無。

  而她看了一下桌面後,拉了拉北杉的袖子。

  「杉爺爺,為什麼甜點已經先上來了?平常不是一道一道的上嗎?」

  北杉慈祥地揉了揉仰望的小腦袋。「有我們在會打擾你們用餐的心情,所以一次上完菜,你們慢慢吃,我先退下了,晚點再來幫你們收拾。」

  語畢,北杉便領著人退下,只留下一臉不解的申敏雲,還有在他退出視線範圍後,方能放鬆神經的帝百計。

  原先流往四肢的血液又流向胃袋,他有一點餓還有痛,但是當他望向桌上食物,便明白了北杉是特地離開的。

  和申敏雲那份豐富的食物不同,他的面前是熬到不留形體的粥。

  據靜默說,經歷了高度戒慎的受難之後,一脫困他就整整睡了三天。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正要拿起湯匙,對面的人兒笑喊了一聲開動,他也忙跟著喊:「開動了。」

  一面將軟軟溫溫的粥塞進嘴裏,帝百計放鬆了神經,望了窗外一眼,夜色已落下,正對面也閃爍著暈黃的燈光,那極度溫暖的光芒不常見,他狐疑地抬起頭,發現那光的確不自然,因為照亮這房間的是好幾盞比籃球還大的西洋油燈,桌面和四處也有蠟燭,白天沒有注意過的陳設,在此時看清楚了,很像電影上西方宮廷才會出現的傢俱、臥榻等等,金碧輝煌,五彩繽紛。

  可是完全沒有任何一件現代的科技產品。

  正把肉凍塞進嘴裏的申敏雲,發現帝百計的湯匙停在半空中。

  「小百,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當然不對勁,可是還有一點很奇怪的地方。

  「現在是幾月?」被俘虜之後就失去了時間感,但這裏涼爽宜人,明顯不像都市悶熱的夏季。

  申敏雲歪了下腦袋,表情很認真。

  「八月十三日,國曆,還是你想知道農曆,那我得去查一下。」

  「不用了。」

  慌忙地阻止了申敏雲那說要就要做到的行動力,帝百計回想起比賽是在七月十七日,頓時沒有了食欲。

  「才一個月不到嗎?我怎麼覺得比打出生到現在還久……」

  聽著那飽含痛苦的語氣,申敏雲跳下椅子,拉到帝百計身邊坐下。

  「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嗎?」她這一次是被靜姊逼著去使用能力,而靜姊或小雙都只會帶她到有壞人幹壞事的地方去。

  柔柔的小手撫過頰側,帝百計很想搖頭卻無法說謊,然後又被抱住,拉低到那明明嬌小但好似藏著巨大能量的肩膀上。

  「沒事的,沒事的。」

  帝百計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他揪緊的心又因為她而鬆開了,連忙從她的肩上抬起頭,坐直身子。

  「是啊,沒事的。」他又舉起湯匙,不說什麼可能又會噴淚,從沒想到自己這麼沒用的他隨口問道:「這裏很涼快,不像臺北。」

  申敏雲淑女地將食物塞進嘴裏,待吞下後才回答。

  「那是因為這裏不是臺北啊,以前杉爺爺帶我認過地圖,這裏叫作羅東,雖然很靠近海,但我們在山上喲!沿著河就可以到海邊了,你要不要看地圖?」

  「不用了!」

  又是急忙阻止那個劍及履及,丟下刀叉的小人兒,看她吃飯超級不專心的模樣,的確很像沒有定力的小小孩。

  不由得想起剛才那個叫北杉的老先生,想像嚴肅的他穿著圍裙,捧著飯碗和湯匙,伸長了手追在她的背後餵食,真是滑稽到了極點。

  申敏雲睜大了眼。「小百,你笑了耶,哇,好帥!大哥哥,你好帥噢,可以去當模特兒了!」

  帝百計按住了揚起的嘴角。

  「男人帥是沒有用的,要有能力比較重要。」他僵硬地道,但不像先前更正她不准喊他哥哥和小百。

  算了,和一個看過他丟臉哭泣的小女孩是吵不出什麼結果的,他懶得去計較了。

  申敏雲點頭,但還是滿臉的笑。

  「不過如果很帥又有能力不是很棒嗎?」

  就是這張臉和能力引來了變態,妳知不知道啊?

  但帝百計旋即吞下了到口的話,因為她下午的那滴眼淚,仿佛又在手背火熱地燙了一下。

  「也許吧。」他的語氣有著不想又粗魯刺傷這個天真女孩的妥協。

  只是他自己並沒有發現。

  申敏雲眨眨圓圓大眼,一副嘴饞樣。

  「你的粥好不好吃?」

  這的確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粥了,但帝百計一點也說不出裏面放了什麼材料,只覺得回味無窮。

  「還不錯,很鮮美。」

  「那我也要去要一碗。」申敏雲迅速的接話,又要跳起來。

  「等一下,回來,妳的菜先吃完再說。」帝百計忙阻止了她。

  被拉回來的申敏雲可憐的抽著鼻子。

  「噢,可是看你吃,覺得那個粥好像比敏雲的菜好吃。」

  帝百計愕然。「那粥不好吃。」

  申敏雲嘟起了嘴。「是嗎?那敏雲去拜託杉爺爺再煮一碗。」

  「不用了!」帝百計再次喝阻。

  申敏雲又是一臉不依。「可是小雙說難吃的東西不值得放進嘴裏。」

  聽見了靜默再三交代的名字,帝百計卻沒有太多的感想。

  「沒有可是,我也不是小雙。」

  在和申敏雲一來一往的過程之中,帝百計萌生了一種回到現實社會,離開了那個地方的扎實感。

  他確實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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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不想計較這個決定!

  「我拒絕!」帝百計嚴正表態。

  在用完那頓女伴頻頻想跳離餐桌的怪異晚飯後,他又被帶到一個更奇怪的地方去沐浴,這才發現整個十二刻館怪到一個極點。

  除了沒有科技產品,連報時都是敲鐘之外,這個地方沒有門,所有的地方都沒有。

  無法想像沒有門的地方!

  尤其浴廁是利用隔間區隔出一個隱密的空間,在不安的情緒作祟之下,他根本沒有辦法好好洗澡和如廁。

  雖然領他去洗沐的女僕裝扮的女士,再三保證不會有人靠近,但這更是確定了若有人想闖進來,也無法阻擋就是了。

  但比起那段時間不太有機會好好潔淨身體,加上身上的汗味也熏得他受不了,只好妥協,加快速度解決。

  可是更丟臉的事情還在後面,當他穿著特地為他準備的睡衣循著原路回房時,在中途發現了那女僕直挺挺的站著,一看到他便露出笑臉迎上來。

  該死,怎麼會有一個地方連浴廁都有衛兵站崗的啊!

  他少男的羞恥心在翻騰,情緒很惡劣,在瞄見領路的女士掩嘴偷笑時,更是連耳朵都快要燒融化了。

  之後回到房間,那個令他頭大的申敏雲不見了,還來不及介意,就得面對不請自來的女醫師群和護士群……群是代表複數,醫師不只一位,護士也是。

  全身還是又酸又痛,據說他被施打了胰島素,所以長期行動不便,肌肉有點受傷,加上早上狂奔時加劇了拉傷,要好好休息。

  好像知道他不想讓人觸碰一般,會診的醫師群和護士團不但沒有逕自碰他,連問診和換藥都保持距離,格外令人舒服。

  雖然有人靠近多少還是不太愉快,可是至少她們都是女性,不會讓他有太強烈的被迫害感。

  服過藥物之後,所有的人退下,他有一些體力不支,想上床睡覺的時候,便面對了這個進退兩難的情境。

  他嚴詞拒絕那個不聲不響就蹦蹦跳跳跑來,彈上他的床,一副也要躺下,不知該將她歸類在女孩還是女人的申敏雲。

  看著他皺緊眉頭所代表的不樂意,穿著寬鬆棉質睡衣的人兒嘟著小嘴。

  「你拒絕什麼?」她疑惑地問。

  看著對方理所當然的態度,帝百計吞了下口水。

  「妳要睡在這裏嗎?」他的手指比了下自己已一腳跨上來的床。

  申敏雲認真地點頭。

  不睡這裏,那她要睡哪里咧?

  「七點鐘樓是我的房間啊!」

  帝百計糊塗了。

  「十二刻是刻度?等等,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麼會三天都睡在妳的房間咧?」

  申敏雲給他一個「你還敢問」的表情。

  「因為你抓著我的手,所以杉爺爺和其他人只好把我們兩個人一起抱回七點鐘樓。」

  一起抱回七點鐘樓?她不是自己走的嗎?又怎麼會容忍一個男人住在她的房間?

  相較於整個十二刻館,他驚覺最詭異的是眼前的女人。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他隱約有感覺到,這裏所有的人都極寵申敏雲,要是她不願意,他想是沒有人會強迫她的,所以她沒想要他走之前,他便好似可以在這裏一直作客……靜默也是這麼說的。

  「妳自願和我一起睡嗎?」

  申敏雲的小腦袋瓜子不知該搖還是該點。

  第一夜是沒有辦法,之後則是她主動來陪他,看著他連夢裏也在哭喊,她實在無法將他從腦海升刪除。

  小雙說這是為了回憶所苦的烙印,不能安心地生活下去的表現,一想到這個好看的哥哥也在受一樣的苦,她就好難受。

  她沒辦法幫小雙的忙,所以她對他無法視而不見。

  「如果你是在問去救你的那晚,敏雲也昏迷了,所以不算是自願,之後的幾天則是我想陪你。」

  帝百計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裏又是一團亂,只是這亂僅是起因於太離奇,而不是痛苦的感受在作用。

  「妳也昏迷了?救了我之後昏倒了?」

  申敏雲不懂這兩點之間的直接關係,早已躺好的她,抬著脖子好酸,托著下巴,反弓的小腿前後搖晃。

  「因為要上直升機,所以挨了一針,然後下來再挨一針,回程又是一針,敏雲最討厭打針了。」

  在異樣柔焦的燈光下,她白天如鮮奶油草莓蛋糕般甜美清新的小臉,一轉而成帶點豔氣的焦糖布蕾,充滿了使人想嘗一口的致命吸引力,大量暴露的腿部肌膚折射了燈光,幾乎等於犯罪。

  但是長期被注射藥劑奪走行動能力和自由的帝百計,因為反胃而無暇注意這幅美景。

  「好複雜也好難懂。」

  看見他的眼色暗淡,臉上血色流失,申敏雲連忙起身,還沒能撐住搖搖欲墜的他,便被他挨著倒下的欣長身子壓在床上。

  「我也不喜歡打針,他們為什麼要欺負妳?妳又沒做錯什麼。」似乎不在意但又無法不覺得反感,在這個看過他慟哭的人面前,帝百計難以抑制地吐出脆弱的詞句。

  這下子換被壓的那一刻來不及縮回右小腿,一腳被硬生生對折著的申敏雲無暇去注意到帝百計的影射。

  她偷偷地扭出了一點空間抽出腳後,總算能好好平躺著,專心一意地拍著不停顫抖的帝百計。

  他的顫抖,令她的心抽痛。

  「敏雲很麻煩的,所以也沒辦法。」她柔柔地說著,平靜不帶一絲波瀾起伏,不像白天時的活蹦亂跳。

  她從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子,所以早早接受了這個能力,除了它讓小雙很痛苦以外,她並不討厭它。

  雖然也不是多喜歡把它拿出來使用,但也沒辦法……

  帝百計埋在小小人兒的頸窩,先前覺得和她同床是犯罪什麼的想法,被內心的洪流沖到不明處。

  這個小小的人兒既涼又溫暖,明明嬌小卻巨大,幼稚的同時成熟,無比溫柔卻不沉重。

  特別是她如同麻藥能降溫止痛,好像會上癮一樣,先前是不想放開她的手,現在則是不想放開她涼涼的身體。

  「一點也不麻煩的……」

  帝百計還想說話,但是原本就負載過重的身心,在又面對了極度起伏的一天,插頭被拔掉般功能中斷。

  申敏雲豎起的耳朵聽見悠長的呼吸聲,雖然重,但是並不感到討厭,幾天陪著他都沒感覺他有睡好過的擔心也解除了,她吐出一口大氣。

  看著他優美的肩線,心痛的同時更想疼愛他的心情在抽芽,像是被寵時想要回報,卻又不完全相同。

  她並不明白分別在哪里,只知道是不太一樣的感覺。

  小百和小雙、爺爺、開姊、東方哥、悠悠和霖霖都不一樣的。

  不一樣又如何呢?

  「小百,沒事了,不要再擔心了。」申敏雲低喃了幾句。

  隨後她抱著這個超大型的熊寶寶,自己也跟著兩三天沒睡的眼皮如同墓碑,重重地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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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理論上應該開學了,但還在請假的他好像沒資格說自己是高三生,唯一的成就只有已經熟悉到可以幫十二刻館寫七大奇聞而已了。

  坐在巨大的十二刻館裏,四點鐘樓前唯一的樹蔭下,帝百計扣著雙手,看著正在玩老鷹抓小雞的男男女女,一想就噗哧一笑。

  難得的晴朗,讓那個安靜時像只兔子,活潑時沒有半秒安靜的小女孩異樣興奮。

  反正十二刻館本來就處處不可思議,打從有一天發現她的好朋友居然是一匹賽馬,並且雙親都是賽馬冠軍,身價非凡,而她一次也沒騎過牠之後,再天大的事情也嚇不倒他。

  不知不覺放鬆不知不覺繃緊了的神經之後,好舒服。

  而更奇妙的是只要不去想,就能什麼事情都仿佛沒有發生過。

  帝百計不想動,懶懶地望向天空。

  恢復了準確的時間感,最近拚命的下雨,這個夏天的雨水一盆一盆地由天空倒下,颱風也多。

  像是呼應這個怪異的地方,在不算長的近一個月裏,接連來了兩個中度以上等級的颱風。

  繼發現沒有門之後,接著的發現是十二刻館有窗格,可是所有的窗格都是空的,每到下雨天,眾人忙到天翻地覆。

  倒不是怕那些貴到嚇人的古董傢俱受潮,而是因為正在當老鷹卻跑太慢而抓不到小雞的女孩兒是容易感冒的體質,所以要儘量降低濕氣。

  明明心智年齡是個小女孩,卻是個萬年調養中、貨真價實的女警,而且還是偵十隊的成員……

  光怪陸離的事情還有很多,要全部條列只怕他的腦容量還不太夠,不過這些無聊到一離開便會喪失意義的事情,用來殺時間綽綽有餘。

  陽光好燦爛,帝百計幾乎睜下開眼。

  「小百!」

  呼喚聲和腳步聲一起來到眼前,在陰影之中得以張眼,一點都沒有二十四歲樣子的女孩,臉色紅潤的大笑著,二話不說地拉起他的手,帝百計不由自主地輕顫,但女孩直接忽略,將他拖起。

  「小百,我抓不到人,來幫我當老鷹。」

  這是什麼論調?帝百計不能明白這種言論,但他上場之後,自訂遊戲規則的女孩兒便自顧自地插進小雞的隊伍裏。

  不知道何時起,他要很努力去想,才會想起這個小女孩其實不只十歲。

  叉著腰早晚也會被催促,他意思意思地變換腳步,欺敵地跑動著,正面前的北杉已經不如初見面時令他害怕到牙關打顫,臉色堅毅,張開了雙手當爆笑版的老母雞,極為認真的防衛。

  「怪了,這麼疼愛她,怎麼玩遊戲也不放個水讓她贏咧?」帝百計邊跑邊納悶,但是即使一心二用,沒有多久時間,他就抓到了那個肢體不協調的申敏雲。

  還以為她會像之前一樣擺出哭臉,沒想到——

  「你繼續幫我當老鷹啦!」她開心地宣佈,又縮回小雞的隊伍裏。

  就這樣無止盡的當鬼跑了一個多小時,很久沒有認真活動的四肢發出了舒服且令人懷念的酸痛。

  「小百當老鷹好厲害喲!」

  突然被人撲了上來,反應不及只能僵硬地任人抱了個滿懷,但比他矮了一截的女孩兒在滑下前,就被他用力地抱住。

  除了她,與其說是沒有男女之防,不如說是徹底沒有性別概念的她以外,沒有人會這麼毫無顧忌的碰觸他。

  「敏雲,妳很賴皮。」也算是習慣了,帝百計無奈地道。

  申敏雲大大的黑色瞳孔骨碌碌的轉了轉。

  「啦啦啦……」

  帝百計氣得想將她放下,但比真正小孩還要纏人的女孩扣住了他的後頸,他只好求救一般地轉向北杉。

  「北先生,你看敏雲又在胡鬧了。」因為這位老管家始終叫他帝先生,所以他也只好和別人一樣尊稱他。

  北杉不知何時變回一絲不苟的管家打扮。才瞇細了眼,申敏雲就害怕地滑下來逃跑。

  「真拿她沒有辦法,好在她很怕北先生。」帝百計笑道。

  北杉眼神無奈又萬般疼寵,在離他一段距離之外開口。

  「不想管教她也不成,真是很皮很皮呢!」

  他點點頭,跟在嚴格時很嚴,但縱容時又很縱容的好好先生後方,走向三點鐘樓。

  在強烈的光線對比下,雖然走進陰暗處有一點不愉快,但一咬牙忍耐了之後,帝百計就能看見比甜點還甜蜜的小女孩津津有味的吃著蛋糕。

  「小百,來。」

  「我先去洗個手。」

  沒有呼應她甜美的要求,不知不覺也加入育兒行列,帝百計以身作則般的先去洗手。

  一個月足以習慣很多事情,包括這些沒有門的衛浴設衛。

  「啊……」

  還沒有坐下,便有一叉子看起來甜死人的黃色奶油狀物湊了上來,帝百計不特別喜歡甜食,卻也拒絕不了。

  「栗子?」

  申敏雲用力的點頭。「這是法國栗子做的蒙布朗!」

  他聽了還是沒概念,從小到大家裏都是三個臭男人,吃飯只是為了求飽而已,對這些食材完全沒有印象,就算申敏雲說了他也記不起來。

  「很甜。」帝百計皺著眉說。

  申敏雲大笑,圓圓的大眼睛貪心地望著他的桌面,為了想多玩弄她一會兒,帝百計故意不把蛋糕傳過去,不過挨不了太久,因為捨不得她眼巴巴的摸樣,他還是屈服了。

  沒有痛感的屈服,看著她甜蜜的笑臉便是幸福,這種飄浮在半空中般的感覺實在是太幸福了。

  帝百計不想記得怎麼來到十二刻館,但他再也不想離開,只因為申敏雲在這兒。

  因為太奇怪了,超現實的地方有著超現實的人們,他像愛麗絲體會著夢遊仙境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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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百計,你給我出來!」

  突然的尖銳聲音劃破了夢幻的氣氛。

  帝百計一抬起頭,還沒想起氣呼呼的人兒是誰,就被當面甩了一件東西過來,他反射動作一般接住,過長的事物掃過了桌面,所經之處的瓷器應聲而裂,碎了一桌子。

  察覺到手中沉重的金屬是什麼,他的心沉到了湖匠。

  「若水、若水,你好久沒來十二刻館了,敏雲好想你喲!」

  比起他,他身邊的人兒更早一步開口喚了。

  帝百計抬起頭,一段時間前還偏向中性味道的好友,秋池若水,在一個暑假未見之後,多了幾分英氣,他還習慣成自然一般地推開了朝他身上撲去的申敏雲。

  「敏雲,妳別亂,我有事來找帝百計的!」秋池若水硬生生地說。

  申敏雲的嬌小身子被站在附近的北杉撈住,他朝著她搖頭,示意她靜觀其變。

  而被下戰帖的帝百計回望快氣炸了的秋池若水。

  他明白對方的怒火從何而來。

  他莫名的當了秋池的假想敵好幾年,打從他小時候拿到第一場勝戰之後,秋池就找上門,以前覺得很有趣,豪爽地答應了每一年的九月都要和他打一場。

  說實話,這種不打不相識的友情很不錯,但是在他不想碰劍之後,他不願接觸任何和劍術有關的事情,包括今年的約定。

  「秋池,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裏。」忽略意識到了什麼,帝百計故作輕鬆地說。

  秋池若水冷哼一聲。

  要不是和單家有特別的交情,又若不是哥哥的情人武豪豪無意間透露知道帝百計的去向,他恐怕會找這個宿敵找到死。

  不容分說地,他拔起長刀出鞘。

  「帝百計,我幫你帶了軍刀給你。」

  帝百計的笑容有著超齡的苦澀。

  西洋劍分成很多種,刺擊以鈍劍和法式劍為主,但他拿手的卻是劈擊,軍刀是他的強項。

  在他面前的軍刀帶鞘,鐵定不是比賽用未開鋒的安全劍,但也讓他想起兩個月前比賽完後,他拿著金牌在回家的路上,因為好心回答停在身邊問路的車輛,之後被摻有麻藥噴劑迷昏的事情。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願意想。

  那個在記憶中化為惡鬼的男人,一再地在他耳邊說著俐落取勝的他好美麗,連想都令人作嘔、打寒顫。

  「秋池,你拿的是日本武士刀,和用相同刀術的人過招比較好玩吧!」不是避戰,而是畏懼為他帶來惡夢的軍刀,帝百計望著白晃晃的刀刃,迂回閃避地說。

  秋池若水側了刀刃,直直望向帝百計複雜的雙眼。

  「我聽杉爺爺說你不敢再碰劍時,還以為他在胡說八道。」

  帝百計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的確,我不要再……」

  他話還沒說完,銳利的刀刃就橫向切來,他的身體感應到敵意,本能般立起後退,當碎瓷聲響起的同時,他驚覺他無意識地抓緊軍刀。

  「給我拔刀,履行每年九月和我對戰的約定,要不然我就宰了你。」秋池若水永遠忘不了帝百計的劍姿,那激起了兒時多病的他最深的戰鬥和求生意識,這已經不只是一種運動家精神,而是武術家精神。

  帝百計搖頭。「秋池,我有不想碰這個東西的苦衷。」

  一刀又當頭劈了下來。

  「那不叫『這個東西』,那叫你的驕傲!」秋池若水冷聲說道。

  用刀鞘硬擋,格開攻擊。

  「就是因為這樣才痛苦,你不明白的!」帝百計內心再度被煩亂填滿,還以更冰冷的聲音。

  一方只攻不守,一方只守不攻,拆招之間出奇華麗,雖然一點也不瞭解武術,但光是從一眼就著迷來看,也能明白兩邊的技術之高,已經不需要經過瞭解,申敏雲看傻了眼。

  尤其是首次露出相遇以來未曾見過,銳利但深不見底,複雜眸光的帝百計,她移不開眼。

  「杉爺爺,小百變得好奇怪,敏雲都不認識這樣的他了。」申敏雲喃喃。

  「敏雲,這個才是他,不逃避的時候才是真正的他。懂嗎?」北杉壓低了聲音說。

  申敏雲抬起頭。「爺爺,那敏雲先前認識的那個小百呢?」

  北杉畢竟年長,歎息著。

  要不是發現那個少年有輕微的PTSD傾向,幾乎封閉了那些不堪的記憶,他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在十二刻館使用任何型式的武力,也因此,身負保護任務的他扣牢了懷裏的申敏雲。

  定定回望著懷裏閃動的眸光。

  「那一個故意開朗明亮,完全沒有負面情緒的帝百計叫作行屍走肉。」

  愈是壓抑著創傷記憶,就愈容易演化成PTSD。

  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當帝百計再也壓制不住,完全爆發後,他對任何細微的事物都會反應過度,陷於非常害怕的狀態,但是繃緊的神經終會疲乏,筋疲力竭後反而無法對緊急狀況做出反應,到時候再來處理就太晚了。

  在人類演化的過程之中,壓力反應系統最主要的功能是面對突發危急,準確地做出戰或是逃的抉擇。

  但患有PTSD的人由於隨時處在高度的壓力下,用一種最容易的方法來解釋,就是一輛汽車在沒有時限和速限的高速公路上狂飆,最後只會燒掉引擎。

  眼前的人無比陌生,申敏雲無法完全理解北杉的說明,但愈演愈烈的戰鬥也已經不容許她思考了。

  室內空間有限,沒有閃躲的空間,被強迫接戰,秋池若水的攻擊愈見淩厲,咄咄逼人地追逐,擋無可擋的帝百計就愈是辛苦。

  但他內心的掙扎和暗黑念頭抓住了某一個瞬間,將直直刺來的長刀格到外側後,順著刀身旋身,當他華麗地回正之後,右手舉著的刀鞘已砍在急攻而露出防守漏洞的秋池若水的頸子上。

  雙方動作瞬間凍結。

  半坰——

  「如果我拔了刀鞘,你的頭這一會兒已經被我砍下來了。」帝百計冷厲地說。

  秋池若水堂堂迎視。

  「那拔刀啊!我敢拿真刀給你,就不怕流血!」

  眼前的人是他的朋友,帝百計一咬牙,閉眼鬆開了手,做出絕不容許的行為。

  脫手的軍刀重擊了地面,眾人皆瞪大了眼,自行放開了武器,在實戰中等於隨人宰割。

  「我認輸,你爽快了嗎?」帝百計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秋池若水倏地回神,恨恨地收刀,和帝百計錯身之際,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你是不戰而敗,我怎麼可能爽快?當然不爽快!」

  語畢,沒料到被人如此污辱的秋池若水,頭也不回的離去。

  而帝百計咬著嘴唇,無言凝視著腳邊的軍刀,雙腳像生了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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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剛清醒的那幾天以外,再也沒見過這麼難以接近,充滿暴戾之氣,如同立起銅牆鐵壁,但也同時淩遲著自己的帝百計。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背影更像是在強忍著哭泣的孩子。

  一想到他曾經躲著不敢出聲地悶哭,申敏雲的心瞬間揪痛了。

  她走出北杉保衛的懷裏,著了魔一樣地步步靠近,渴望安慰那個人,雙手伸了出去,但在觸碰到的前一刻——

  「不要碰我!」帝百計沒有回頭,但精准地怒喝著。

  兇狠冷酷的聲音,讓申敏雲驚嚇地縮了下手指,但是,儘管害怕,她還是很想碰碰他。

  因為暴君一樣的他正在顫抖,好像很冷。

  「沒事的,沒事的。」申敏雲一邊說,一邊努力地靠近。

  突地,她的手被人狠狠的揮開,然後和他四目相對。

  「我說了不要碰我!妳自以為能夠安慰我,妳別再為了自我滿足而做出這種等於偽善的行為了!」帝百計咬著牙,像恨了她幾輩子一樣地道,然後神情複雜而痛苦的拔腿就跑。

  既然是發火就不應該露出受傷的眼神,他那怯生生又驚恐不已,訴盡千言萬語的雙眼,令人只要看了就無法放著不管,申敏雲沒有太多的遲疑,如同第一次一般追了上去。

  在兩人身後,北杉拾起軍刀,發出無聲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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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沒事?!

  他剛才差一點就要用他的驕傲殺人了!

  狂奔到筋疲力竭,帝百計崩倒在一棵大樹旁,害怕地抱緊了自己備戰而激烈發抖的身體。

  他怕的不只是秋池若水,他更怕的是嗜血的自己。

  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著殺了他,殺了攻擊自己的人,在那一瞬間,朝著他撲來的仿佛是一抹幽魂厲鬼,而他害怕、恐懼到想要殺人。

  好可怕,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並不想要這樣的自己啊!

  被一張無形的網捕住,帝百計渾身僵硬。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腳步聲,希望能就這樣消失在世界上的他,只能縮得更小,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愈來愈近的腳步聲違背了他的意願,當感覺那人兒已來到跟前之後,他拚命的往後縮,恨不得和大樹化為一體。

  「小百。」

  輕柔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的響起,帝百計不明白他欠了申敏雲什麼,她為什麼不放過他?

  「走開!」

  她不但沒有依言離開,還籠罩他整個人,怒火猛地燒紅了眼,他用力推開她,然後再抱緊腿。

  他也覺得這樣兇暴的自己好可怕,但是就算想平靜,也沒有辦法忍耐。

  奇異地,他沒有聽到呼痛聲,正覺得奇怪之時,他又被抱住,這一回更緊了幾分。被人無視意願地地觸碰使他難以忍受。

  不停推開那個小小的身子,力道一次比一次還大,但猛然驚覺到自己用盡了全力,申敏雲鐵定會受傷之後,他咬住了右手的大拇指。

  那是他的慣用手。

  嘗到鐵銹的味道,自殘的疼痛變成痛快,讓他清醒了一點點,取回控制權,分得清楚什麼是可以做,什麼是絕不能做的事情。

  將他拉回「帝百計」一點點。

  耳邊傳來驚呼聲——

  「小百,不可以咬,你鬆開牙齒啊!」

  那著急的聲音,撫在臉頰旁的細幼手掌透著微微的涼意,帝百計朦朧的雙眼什麼都看不清。

  「別哭了,不要哭啊!」

  不絕於耳的道歉聲,讓他迷散的神智難以凝聚,忽然,一個片段景象躍入了他混沌不清的腦海,像壞掉的帶子,前後來回不停的播放。

  穿著白色衣服的申敏雲快速地倒退出去,世界變成一片陰暗,然後那緊閉的門又打開,她跑了進來,不停地幫他擦去眼淚,肺部的空氣被抽幹,然後又灌飽。

  真的是她,在他快要死掉的那一瞬間,帶著空氣和光明,翩然而降的女神真的是她。

  為了說話,他鬆開了嘴。

  「是妳來救我的……」

  他的手指像被什麼纏住,整個人也被抱在一個冷涼的懷抱裏,他不禁失聲痛哭。

  「小百,小百,不要傷害你自己。」

  耳邊不斷地迴響著這句話。

  帝百計無法克制,他有話梗在胸口,再不傾吐就會爆炸。

  「我好想殺了那個傢伙,真的想殺了他!」

  即使吐露骯髒腐敗的真正心願,那緊擁的懷抱仍舊沒有放開,一瞬間,奪走了他的力氣。

  「妳知道嗎?那個男人會在我身上插針,當冰冷的液體注進來後,我就覺得我的身體開始腐爛,他總笑著把我丟在地上不管,我不知道究竟有多久,只是愈來愈凍,冰冷入骨,全身都凍結了,然後他就會抱住神智不清、追逐任何熱源的我,一直說他明白我愛他。我才沒有,噁心得想吐,但是身體還是無法克制的想要他的熱度!但我真的想殺了他,也想殺了自己,用他讚美的劍術,砍下他的頭……」

  「那就殺了他吧!」

  被人搶話,回到那些羞恥、絕望、恐怖、無助並且狂暴的情境裏,他無法控制增生的惡念被人接受。

  「我只是想保護我自己。」

  「我明白,你一定很冷很冷吧?」

  帝百計忙不迭地點頭,無法克制地反扣住那冷涼的嬌小身子,卡在胸口的堅硬冰塊開始融化,一點一滴地變成眼淚,被排出身體。

  「他說我喜歡抱他,但我真的討厭那樣,極度厭惡,我一點都不喜歡那樣的對待!」

  「任何人都不會喜歡的,你是因為胰島素才會失溫的,你並沒有異常,你沒有!」

  比起自己還要強烈幾十倍的話語有著巨大的力量,帝百計不禁哀求起對方。

  「幫我殺了他,他是惡魔,他不是人。」他閉上了眼睛,不能控制地發抖,害怕地說。

  他的額頭落下了輕柔的吻,他卻沒有被侵犯的感覺。

  「好,我幫你殺了他,幫你殺了你的心魔,求求你,小百,回來吧,回到現在,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傷害你了,放心吧!」

  帝百計被人攔著胸口撈住,理智明白的部分,在這一瞬間傳達到了記憶深處,連同那個困在黑暗牢籠裏,慢慢變成鬼的自己也被拯救了,憎恨的黑色情緒慢慢漂白,防衛的機制也被解除,全心全身鬆散開來。

  淚水緩緩溢出了眼眶,臉頰被沾濕,卻慢慢恢復了視覺。

  耳邊是溪水的流動聲,前面沒有樹林遮蔽視線,是一片開闊的河谷,大海也近在眼前跳躍著金芒,佈滿了暖色調光彩的天空,夕陽即將要落下之前,像火球一樣燃燒著。

  「我會這樣想,是不是很骯髒?」舌頭快麻痹,呼吸也不頤暢,但是他忍不住,再大的膽怯都無法阻止他由衷地問。

  他想知道他有沒有資格活著。

  埋在他胸口的小腦袋拚命地搖著。

  「這麼可怕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留下痕跡,但是會討厭、會害怕又怎麼樣,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不過這一點點弱點構不上是問題,小百還是小百,也一定會幸福快樂下去的。」

  他還是他,因為不能挑掉刪除的部分也是他,所以就算變了,也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嗎?

  內心的惡芽在還沒有開出花前就被摘除,帝百計猛地想要回應申敏雲的溫柔,但唯有淚水流得比什麼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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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1: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見到來尋人的老管家後,撐著一個失去意識的少年,申敏雲強忍住的淚水就潰堤了。

  「杉爺爺,只差一步小百就會掉下去。」

  她看著近在腳邊的懸崖,想起他方才不分情況的推她,真的不確定帝百計是在什麼狀態下停住狂奔的腳步,因為放下心來,現在得以發作的不安狠顫,停也停不住。

  對於得失之間,細如蛛絲的分隔線,她說不清有多麼的厭惡。

  她剛才不是不躲不逃,而是不敢讓開,在發現他悶著頭衝撞的方向之後,她的血液都涼了,徹底的涼了。

  輕鬆不若一般上了年紀的老年人,接過了帝百計一口氣上肩,扛著他碩長且結實的身體,北杉伸出一隻手輕輕拍著申敏雲的頭,奉送一個混合著寵愛和心疼,使人不自覺會放鬆的笑。

  「小姐,妳做得很好,是妳救了小百,要引以為傲,懂嗎?」

  申敏雲沒有點頭。

  「敏雲感覺不到杉爺爺說的事情。」

  北杉的臉有一些扭曲了。

  「害妳難過了,對不起,我的手段太激烈。」

  他不對刺激帝百計面對現實感到虧欠,他認為這個少年雖然有逃避回憶的傾向,但又具備足夠的堅強不至於一碰就潰碎,可是他真捨不得申敏雲異樣澎湃的淚水。

  申敏雲搖著小腦袋。

  「這不是爺爺的錯。」是她哪里不對勁了,她的心臟像是快要壞掉了。

  北杉揉了揉小小人兒的發,然後踏上回程。

  「晚了,我們先回去吧,帝百計昏倒了倒沒事要做,妳的手腳都擦傷了,不處理不行。」

  顧忌著少年的自尊,所以沒帶醫護人員,但敏雲身上的傷痕。他看著礙眼至極。

  緊緊跟著的人兒,露出不甚明白的表情。

  「傷?」

  北杉聽著那恍然未覺的聲音,照顧了她十九年,突然有了一種出嫁女兒的父親的感觸。

  如果可以,就把帝百計丟到山溝裏好了……

  「看看妳的膝蓋。」

  申敏雲低下頭,多水的眼睛看到了刺目的紅。

  但是即便看到了,她仍沒有疼痛的感覺,不由得望向搖搖晃晃、垂在北杉背後的少年,看著他的後頸,有了一種想要觸摸他頸部脈搏,確認他還活著的衝動。

  以前她看見單雙帶著笑,卻沒有笑意的眼睛時,也想要安慰她,代替她痛苦,幫她哭泣,卻不像現在,她是沒有了自己的感覺……

  想到了小雙,她強擠出笑臉,用滿是泥上的小手抹著臉,她不要小雙看見她哭,小雙會更難過的。

  「爺爺,我也能殺掉小雙的心魔嗎?」申敏雲抽著鼻子問,童稚天真。

  北杉的腳步頓了下。

  申敏雲的存在,神凜的無私溫柔,已經是最大的恩典,若非如此,單論她對三小姐的重要性以外,其他的單家人不會被她吸引。

  她就像塊柔軟沒有形狀的絨毯,提供了包起心靈的溫暖,有她的十二刻館變成所有單家人的休養生息之處。

  「敏雲啊,三小姐和小百不一樣,那不叫心魔。」北杉刻意輕緩地道。

  申敏雲沒有再追問。

  當北杉不多做解釋的時候,她就知道她不該再追問下去。

  長年以來的默契,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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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十二刻館的。

  但當帝百計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月光照在床上,循著來源望去,亮白近乎正圓的月懸在一點鐘樓的方向。

  中秋節快到了。

  沉沉睡著的人兒沐浴在銀白色的光芒之中,真的比起任何的女神都要聖潔,但在傍晚時全身染上火紅的她也絲毫不輸給此刻的強悍,直接擊倒了他的全心全靈。

  可戰可愛,就像聖女貞德。

  他有一股衝動想伸手觸碰她,念頭動了卻無法付諸行動,只敢用眼光在她的睡臉上徘徊。

  好奇妙,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安詳平和的睡臉。

  當她睡著的時候,那種年幼的氣息便減低許多,取而代之的甜柔女性味道便增強了一點。

  沒有強烈到讓人反感,仍是軟軟地不帶半點威脅。

  她微彎的小嘴,她緊閉的眼睛,悠長但淺的呼吸,水氣吹上近在咫尺的他,披散在頸頰的細發,縮著的幼細手指……不帶任何疑惑,使用最巨大的力量將明亮的世界送給了他。

  凝視著她,他移不開眼,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但下一秒便騷動起來,沒有痛感的心悸怦怦怦跳著。

  光是這樣看著她,他居然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在經歷了下午那樣的痛苦之後沒有多久的時間,他又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幸福。

  好幸福,希望此刻停留,就算明天不來也無所謂了的幸福。

  如果抱住她,會不會更快樂一點?

  他的大腦麻痹了。

  雲開見月,才感覺沒有改變是一種救贖,現在卻又變化得理所當然,心情不能不變。

  沒有她,他就不會再有這般美好的感受,如果要用東西來交換,他願意奉獻出什麼呢?

  或許被束縛住也可以吧,如果是她,他心甘情願放棄他的自由,他的雙手雙腳,連同呼吸、心跳、體溫和血液都可以不要。

  很多感覺都有兩個面相,有無痛感,決定了那感覺是甜蜜或苦楚,特別是不自由、屈服或接受這類先天本質就處於弱勢的感覺。

  因為不喜歡。不愛,所以無法忍受;但在喜歡、愛了之後就可以主動,可以甘之如飴,這種反差的情感,就是愛情嗎?

  在被逼迫時死也不願說出的話語,但在此刻就可以暢所欲言,只恨沒有多幾個腦袋來編織甜言蜜語的情感,就是愛情嗎?

  無聲無息的來到,喚醒了他冬眠心靈的是她,而他的愛情以她為名,沒有道理不是,因為他是如此篤定,最真實的心情。

  好希望現在她能醒來,對他綻放動人的微笑,能夠甜甜地呼喚他的名宇,好希望、好希望。

  但是同時他又好怕打擾她,想讓她睡,渴望她能有一個美夢的心情在心底盤旋著。

  擺蕩在溫潤微熱的對立心意之間,強烈的睡意又來襲,帝百計不敵,跟著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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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又是一天過去。

  嘩啊!

  洗好澡、烤幹頭髮,舒坦到骨頭都軟了的申敏雲準備回房,卻被幽微但雀躍的女性驚呼給吸引了。

  被挑起了一窺究竟的好奇心,讓她輕手輕腳的追蹤著聲音來源。

  巨大的建築物內部有著非常複雜的架構,那聲音一陣又一陣像潮水來來去去,她也跟著彎來拐去,不久之後,才在一處樓梯的窗邊發現一層又一層迭著,發出既羞又怯的笑聲,穿著小洋裝加圍裙,可愛女僕制服,興奮莫名的女人們。

  她們的眸光專注火熱,無法言喻的銳利。

  眾人屏息以待的亢奮之情,感染到站在不遠處的她,著了魔一樣不由得靠近,小小手指點了點被什麼勾住全部心神的人們。

  而原先還不當一回事輕輕揮開的女人,在回頭警示的一眼之後,迅速地讓開,瞬間掛上嚴肅的臉孔,雙眼不安地動搖,而無言的緊張氣氛接著更加迅速地傳開,所有的人在看到申敏雲後全都肅色,像是要讓摩西過的紅海一樣左右讓開,不明就裏的申敏雲只好想也不想就往窗邊走去。

  站在沒啥特別的窗邊,看到十二刻館中庭的大草原,她納悶地回頭。

  「妳們在看什麼?」

  年輕女人們妳看我,我看妳,咬著嘴唇,默契好到不行的一起搖頭。

  欲蓋彌彰。

  「妳們怪怪的,有事情瞞我喲!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過分喲!」申敏雲嘟著嘴問,原本水汪汪的眼變得更多水,不滿這些平時都會和她分享新奇事物的女人們,居然沒有從實招來。

  申敏雲不哭都能讓人斷腸,要是哭了就更讓人不舍,像是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從此以後就等著被罪惡感日夜折磨吧!

  有一個看起來比較皮的女人,被左一手、右一腳地硬頂出來負責,她埋怨地回望了將這個苦差事推給她的小人們一眼,然後只好對上申敏雲那天真無邪、哀怨到無人能拒絕的眼,她一心只求被北杉先生發現後不會被五馬分屍,將手指向窗外。

  申敏雲傻傻的將眸光抬高,越過了如甜甜圈中央的綠草,對上了對面的窗戶。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接著,連呼吸都急促。

  經過昨天的情感大爆發,今天醒來之後,似乎揮除了憂鬱和憤恨,一整天都笑得十分坦率的少年,漂亮端正的臉浮著紅雲,長長手腳不知該往哪里擺地躁動著,不安的爬梳已經有點長的頭髮坐著,被穿著白袍白衣、好整以暇的醫師和護士包圍著。

  羞紅著臉的帝百計,令人措手不及地散發出特殊的風情,感覺到一股……嗯,該怎麼形容才是剛剛好呢……啊啊啊,就是萬分的「妖豔」,不復平時的青澀清爽。

  介於成年和童稚中間的過渡臉龐,時不時會露出成熟的神韻,但又充滿著令人愛憐的無邪,有著所向披靡的獨特魅力,使人神魂顛倒,頭重腳輕,血液逆流。

  他低垂著微長的眸子,閃爍著水亮光芒,筆挺的鼻子之下,豐潤的唇被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咬出了勾人的紅腫,讓人好想也跟著咬一口,含在嘴裏嘗嘗是有多甜。

  當他若隱若現的紅豔舌尖掃舔過能滴出血的嘴唇的時候,看起來更是無比的美味。

  明明不餓,但餓了起來的申敏雲出現了想獨佔美食的衝動。

  「妳們……」

  「哇哇哇,脫了,在脫衣服了!」

  搶在她羞赧的趕人之前,眾人把她拋在腦後的尖叫著,她調回了視線。

  被震懾著,臉色爆紅的帝百計,優美的眉心緊皺,似不甘心又似不願意,但不得不的將圓貝形的手指放在衣扣上,慢慢的解開。

  他偏斯文的外表,令人難以聯想到襯衫底下呈現淡淡蜜色的胸膛,不過分肌肉糾結卻像是柔韌的皮革,肌理分明,繃得極緊。

  經過若水的挑釁後,她知道他會擊劍,卻沒想到他的身體這麼的結實、這麼的壯,看起來也剛洗好澡的皮膚有一種特別的濕潤光澤。

  剛到十二刻館時因為虐待而略顯單薄的胸膛,在好生將養著的情況下,又豐實了。

  「哇,太養眼了,我可以不要今年的年終獎金!」

  「臉紅之後的他比糖還甜啊!」

  「未成年的身體真是罪惡啊!」

  「能來十二刻館真是太棒了!」

  申敏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和餓很像的感覺讓她喉頭乾澀地吞咽著,雙眼像被吸住了連移開半分也難,明明有一種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違和感,但聽著耳邊難懂的句子,她只覺得手心好癢,那種有蟲在裏側爬加上亂咬的毒癢。

  突地,帝百計硬抓著大腿的雙手僵硬地抬了起來,把原先就敞開到不能再開的衣襟又拉開了些固定在那裏,紅著臉撇開的可愛模樣,加上不自覺顫動退縮的身體,沒有功能的乳頭可憐地站著,每一個部分拆開都足以使人心跳失控,全加在一起直讓她的腦子咕嘟咕嘟地沸騰了。

  美麗的少年,青春的同體,有著妖豔的神態,不自覺的含羞帶怯,令人光是看幾乎就要瘋狂。

  「哇,不要放聽診器上去啊!」

  「天啊,不要發抖啊!」

  「她太過分了,居然可以名正言順地碰他!」

  「死妖婦,不要玩弄他的身體!」

  「醫療團是存心的,她們太過分了,看到美少年就結夥出動,以前也沒看她們這麼積極過!」

  應該阻止的,應該叫所有的人都不准看的,但也看迷了眼的申敏雲只能傻傻跟著看完全程,直到讀出他迷人的嘴唇說了謝謝之類的字句,才像大夢初醒地加快腳步,跑回房。

  而另一方面,被偷窺了一個月,還在不知不覺間任人玩弄,可憐的帝百計,當然不知道以女性為主的十二刻館,上上下下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所以非常乖巧的聽從背後搖著惡魔尾巴的醫師的指示,做出許多羞恥但是大飽眾人眼福的動作,並且最後還會紅著臉道謝。

  誰教他忘記了十二刻館是單家的所有物。

  而單家嚴格來說,除了申敏雲一個人是例外,其餘只要能吸入氧氣吐出二氧化碳的,泰半只能用魔物來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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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鐘樓。

  「謝謝醫師。」

  帝百計在禮貌的謝過為他看診的醫生後,像魔咒解除,手指以最快的速度扣上衣扣。

  雖然他不明白胸口自己抓出來的傷,在不需換藥之後,為什麼還要天天檢查,但打從他來到這裏,就全力醫治他因為胰島素而半殘破的身體,穿著神聖白袍的醫護人員面前,他吐訴不出心底的困惑。

  盡心盡力的她們是來醫治他的,只是日漸加深的羞恥感讓他對脫衣服聽診這件事,非常非常的難為情。

  帶頭的醫師點點頭,臉色未改,輕柔的微笑。

  「你知道今天不用服藥了嗎?」

  原本充血的俊美臉蛋瞬間恢復自然,點了點頭。

  他可一點都沒忘記今天下午北杉先生告訴了他什麼。

  醫護人員魚貫離開之後沒多久,帝百計聽到了腳步聲,一揚首,果不其然,是他可愛的女神。

  但奇怪的是她白淨的小臉有一抹紅痕,好比白裏透紅的水蜜桃一樣嬌嫩欲滴。

  眼迷心迷,他不由得走上前,捧著她小小螓首,手指穿過她被壁爐烤幹、蓬鬆的細發,吸了一口氣。

  「頭髮好香。」一直到後來,才發現這兒居然單為了烘乾她的頭髮而生爐火,但這股乾燥的香味真的很好聞。

  向來都是特別主動,像幼犬親昵的小小人兒,卻僵著身子。

  帝百計有一點疑惑,但還沒能來得及問,才拉開了一點點距離,申敏雲已經脫離了他觸手可及的範圍,跳上了床,將自己塞進被裏。

  「晚安,我好困,好想睡!」

  聽見這話,他也是不久前才發現,申敏雲之所以會陪著他睡,最主要的原因是擔心他被惡夢糾纏。

  被她的善意席捲,帝百計沒有多問,也跟著躺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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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習慣。

  十二刻館入夜後,在油燈搖晃的璀璨光芒下非常的柔美,令此刻沐浴在人造光線中的帝百計感到炫目。

  很自然,因為這裏不是十二刻館,而是十二刻館外不遠處,所有工作人員的宿舍,充滿著文明世界的產物。

  在等到申敏雲翻了不知道多少圈才睡著之後,裝睡的他溜下了床,被走廊上久候的女僕領來此處。

  對面的老人家對這種冷調的白色燈光沒有意見,反而似乎相當的放鬆。

  「陪我喝一杯?」北杉搖著酒杯,輕聲地問。

  帝百計不假思考地搖頭。

  「不用了,我有事情想問,」他有一股被蒙在鼓裏的不悅油然而生,「我每天晚上服用的藥物是什麼?」

  他想到了下午北杉要他在敏雲睡著之後來找他,然後別吃藥就不會睡得人事不知才發現,他在昨夜之前從未見過敏雲的睡臉是因為他常一沾到床就已經舉昏迷了。

  早睡晚起,他每天都重複著這樣的情況,卻混然不覺?

  北杉咋了下舌。

  「保衛敏雲小姐是我的最高指令,為了尊重她的意願,無法阻止她陪伴畢竟也是個男性的你,那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讓你失去行動能力。」他的確將此舉視為理所當然,「雖然醫不了你的心病,但是為了調整受創後的生理失衡反應,給你一點抗憂鬱藥物加安眠藥,在身心受創的病人身上,也是相當正統的療法。」

  但比例是安眠藥愈來愈高吧。

  不被信任的感覺真差,而被設計的感覺更是顯得他羽翼未豐。帝百計無法不這麼想,落坐。

  「那今晚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談?」提高警戒值,他挑明瞭說。

  北杉老神在在,輕笑。

  很好,夠識相,沒有那種小鬼哭著吵糖吃的蠢樣。

  「如果,」他頓了下,目光轉為兇狠,「你自覺你愛上敏雲小姐,我勸你要三思而後行。」

  強烈的威壓感,向來慈祥的老人此刻並不是草食性動物,看起來就像冷酷的肉食性動物。

  但是帝百計不再像輕易受驚的小獸,覺得不愉快,卻不害怕。

  「三思而後行?我還以為你會下逐客令。」

  愛情是他個人的事,但他並不笨,在能夠冷靜思考之後,更是能察覺細微線索所露出的真實意義,北杉並不打算對他來陰的,光憑這一點,他就應該追問下去。

  北杉聳聳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敏雲小姐不要你走,十二刻館就沒人能夠要你離開,即使我還滿想這麼做的。」

  「我有什麼地方惹北先生不快了嗎?」

  北杉晶亮的眼睛一轉。

  「說沒有也沒錯,但若硬要說有的話,」他又是一頓,若有所思地瞧著,「你要是只看到敏雲小姐的神性和聖性,然後將她當成一個方便的心靈穩定劑,而並非一個有血有淚會哭會傷心的女孩的話,你不但惹到我,還惹到整個單家。」

  人都喜歡被溫柔對待,但是對申敏雲這種不求回報的人來說,若是遇上一個不肯付出、一味要他人溫柔的傢伙,肯定是最大的悲哀。

  她不是為了自我滿足而溫柔,她值得被愛被疼被寵,特別是因為她不懂得去爭取。

  北杉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帝百計沒有任何被宣戰應該產生的鬥心。

  北杉在乎他也在乎的人兒,這並不是件應該發火的事情。

  「我並不是把她當成心靈穩定……」

  「那你又懂得敏雲小姐多少?」

  帝百計無言。

  「才剛擺脫心頭夢魘,意識到外界的傢伙,不懂她單純表相下的複雜是很自然的,但既然不懂就不要隨便裝懂,你愛上她的神聖並不令人意外,但是光是這樣就說你愛得要死要活,誇大現實情況,以為能夠為她義無反顧還嫌太早了。」北杉一派洞悉甚深地說。

  帝百計這下子可有一點動火了。

  他憑什麼評價自己的心情?!

  「這是我和她的事情。」

  北杉挑起了眉。

  才在內心誇獎他還滿老成,沒幾分鐘內斂,就露出了年輕氣盛不懂事的一面了。

  「不,這永遠不會是你們的事情而已。」

  「為什麼?」帝百計瞇細了眼睛,問得咬牙切齒,打內心不相信。

  北杉冷笑了一聲,慢慢的品起酒來。

  半晌——

  「小弟弟,你對人這麼沒禮貌,又這麼衝動,我有必要要教你嗎?」他松了松領結,「你剛才不是說這是你和她的事嗎?怎麼現在又要人幫忙呢?去好好瞭解她不為人知的一面,還有她和單家的種種關聯,你說都是你的事不是嗎?已經不是幼稚園要人哄著睡午覺的年紀,就別像是個只會坐著等答案的沒用傢伙。」

  帝百計不是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是被輕視的憤怒還是令人無法平靜以對。

  「選擇可以依賴的人也是一門學問,我可不想靠你。」他冷冷緩緩地道。

  北杉聞言,連眉梢都笑了。

  「希望你的骨氣能夠讓你繼續逞強下去啊!」

  帝百計霍地起身。

  「不用送了。」

  語畢,他邁步就走,頭也不回,還滿瀟灑的。

  北杉一個勁的笑,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小弟弟,別怨我,這可是幫你預防接種,是面對以後強大敵人的預防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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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才不是那種光說不練的窩囊廢。

  能夠兼顧劍擊和學業,並且都得到不錯的成績,就是因為他是個計畫和執行並重的性格,不服輸也不放棄更是他的助燃劑。

  橫座標是食衣住行育樂,縱座標是人事時地物,要瞭解她就要完整而徹底,擬定計畫來執行。

  但是整夜氣到難以成眠,看著她的睡臉,筆比腦子動得還快所擬出的問題集,卻一執行就遇上了困難處。

  坐在樹蔭下,難得的好天氣,他的笑容比藍天更濃更豔,神清氣爽,內心十萬火急。

  「敏雲,再多問一題,過來。」

  帝百計輕聲要求,說不出的柔情似水,申敏雲卻像只跳蚤,靜不下來也就算了,扭來扭去還不看他,讓他怎麼問下去。

  這一邊內心哀怨,另一邊更是怨到不行。

  申敏雲當然不願意,她一看到他就會想起那一幕幕他讓自己心髒亂跳的性感場面。

  再不逃,她會受不了啊!

  「我已經回答很多問題了不是嗎?」她說不清是想要吐還是想要怎麼的怪異心情,令她快哭出來一般地回答。

  帝百計合上本子,火熱目光凝視著她,不放棄。

  「不夠,我想問的還有很多很多。」

  申敏雲被那癡纏的眸光搞得更想要逃了。

  雖然想留卻不得不走,留了難過,逃了也難過,兩相比較起來,留了的難過會難以想像,那逃了的難過至少還能控制。

  「我想去吃甜點了,好餓喲!」不餓也要餓,她講得可憐。

  無奈地勾起嘴唇,帝百計左手一揚,右手掀開了銀罩,各色餅乾還有硬式的蛋糕,琳琅滿目。

  「我早有準備。」要對付小孩,就得先控制她的胃,這是鐵則。

  但這個通則,似乎無法應付曾經感受過另一種饑餓感的申敏雲。

  「我想先喝茶……」

  「來,這裏有麥茶和紅茶,想喝哪一種?」好在他以要趁天氣好野餐,請人幫忙準備了不少東西。

  申敏雲不擅掰理由,被人攻破,只好在長椅上乖乖坐下。

  「請給我麥茶,謝謝。」長年被管教要有規矩,她小媳婦一般地道。

  雖然她綁著馬尾,卻沒有半點精明幹練的味道,那種怯生生的樣子依然像個小孩,好可愛,好可愛,曾經因為自己被憤怒蒙了心的童裝打扮,現在看起來多麼的讓人愉快。

  將所有的茶點都放在另一頭,他端著茶杯,朝小小人兒靠近。

  「來,冰麥茶。」

  還以為有食物緩衝,沒想到他一下子就又靠了過來,捧著她的雙手扶茶杯,她抖到不能自製。

  「謝謝。」硬說出這兩個字,就已相當困難。

  帝百計綻放比太陽還耀眼的笑容。

  「想吃哪一種餅乾?還是想先吃水果蛋糕?」

  申敏雲拚了命的灌茶,想降下體溫。

  「可露麗。」她只看到他,哪還記得剛才看到什麼了,隨便亂說。

  帝百計心情超好,還真的拿起一個可露麗,遞在她的唇畔。

  「還是甜一點的比較好嗎?」

  她真的要暈了,看著他電力十足的笑容,內心不知為什麼,直嚷著真是犯規、犯規。

  「嗯、嗯,比較好。」

  只是順著接話,並沒有別的意思,申敏雲吃著甜甜的點心,卻覺得比起他的笑容,她過去吃過的甜食全都不夠甜蜜。

  像是非常高興,帝百計緊緊地靠著她。

  「我幫妳拿杯子,妳專心的吃吧!」

  「啊啊,潑出來了。」

  她低下頭驚呼,發現茶水弄濕了他的長褲,不過他並不介意,拿來紙巾按了幾下,就朝她伸出手。

  「沒關係,不要緊的。」

  乖乖地將杯子遞了出去,只覺得連杯子都拿不好,丟臉丟到家的申敏雲,並沒有發現用視線網住她的男性,此刻內心湧起了一種她最好什麼都不會,連襪子也不會穿,得由他幫她穿,沒了他就活不下去更好的心情。

  她只覺得手上的可露麗,褐色的焦糖苦味變濃。

  「嗚……對不起。」

  「沒關係的,」少年的心情還是開朗得不象話,他遠眺,突然想到了什麼,「妳想不想出去玩?我們不告訴任何人,偷偷溜出去,妳覺得怎麼樣?」

  申敏雲哪能覺得怎麼樣。

  她只想快一點溜走啦!

  「不行出去的啦,我只能留在十二刻館裏頭。」

  她沒什麼不滿,單純陳述事實的態度,讓帝百計的臉色變得不解。

  「為什麼不能出去?我們在晚餐被發現前回來就好啦,妳在念書的時候,回家前不會想到什麼地方去轉一轉嗎?」

  想野很自然,他更想和她到沒有北杉監看的地方去走一走。

  十二刻館雖是西式風格,但像極了巨大客家圓樓,圍繞著中央草地的牆面有無數扇名不副實的窗,在害怕外界的心情改變之後,待在容易被窺視的封閉場所就變得有一點煩。

  申敏雲圓圓的大眼睛,對上了那帶著孩子氣的英氣雙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輕輕地道,將還舉著小甜品的手平放在膝蓋上,小腳搖搖晃晃的,「要出門好麻煩,我不想出去。」

  而且她不喜歡每次出門都是為了使用能力,一想到小雙的臉,她幾次都無意識的尖叫。

  帝百計的臉看起來有一些驚訝。

  雖然十二刻館沒有電視,娛樂設施也少,申敏雲最常做的事情是看各式各樣,有兩間超大書庫的繪本和童話書,但這麼清心寡欲還真的很奇特,她明明是個很活潑的人啊。

  「妳不想出去嗎?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電影院之類,遊樂園什麼的。」

  申敏雲在聽到三個字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她有一次在書房看到圖冊,沒有多想就拿起來看,後來才發現那是開姊和東方哥正在規劃的案子。

  遊樂園,有城堡,有煙火,還有好多好多的表演可以看,人很多,全都一臉笑,很開心的樣子……

  「你說的遊樂園,是有旋轉木馬和海盜船的地方嗎?」

  帝百計點頭。

  「嗯,還有超級快的雲霄飛車。」

  他講到超級快的時候,滿臉緊張刺激,讓申敏雲也跟著有點緊張起來,圖冊上只有車子和軌道,是完全靜止的。

  「雲霄飛車很快嗎?」

  他真不敢相信,她沒有玩過,還以為她就算要全世界,這裏的人都會為她雙手奉上。

  她有多特別,光是昨晚北杉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

  「很快,往下沖的時候就像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然後又不停的翻轉,在美國有一座世界第一的雲霄飛車,速度和天上飛的噴射機一樣快呢!」

  申敏雲被誘惑了,內心直嚷著好想去、好想去,但下一秒又想起什麼,變得著急。

  「那個……那個很快的話,會有東西綁著,不會摔出來嗎?」

  帝百計笑了。

  「當然有,有護欄卡著腰,要不然上下翻滾,三百六十度衝刺,不摔死才怪。」

  申敏雲聞言,點了點頭,還是笑著,但是已不再是剛才興奮而火熱的笑容。

  「那我就不能玩了。」

  「啊,為什麼?」

  她低下頭,啃起了手上的食物。

  「因為有門啊……」

  帝百計聞言,還想追間,神出鬼沒的北杉突然現身,在幾步開外,恭敬地開口。

  「帝先生,你用早餐時,曾提到頭髮太長,所以我作主找了人來幫你修剪頭髮,不知道現在方便嗎?」

  「咦?你要剪頭髮嗎?」

  申敏雲抬起頭,伸出小小的手去觸碰那軟長舒服,但看起來的確遮到視線的頭髮。

  帝百計握住了那在他發間流連的軟軟小手,突然壓在臉頰上,他漂亮的眼眸看起來水汪汪的,使她忘了要掙扎。

  「想練習軍刀的話,可得看清楚攻擊目標才成。」

  聞言,申敏雲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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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時後。

  心髒亂跳到什麼程度才會完全壞掉呢?

  申敏雲按著胸口,在內心喃喃問個不停,發誓等小雙回來後,她一定要對她更好一點。

  她之前真的沒有辦法想像,一天到晚心臟都在狂跳會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直到現在,見到剪短頭髮,變得更是帥氣、俐落,比王子還王子的帝百計,幾乎已經快要心髒亂跳變成殘廢後,她完全理解了。

  過長頭髮時的陰柔也像被一併剪去,原本就很引人注目的少年變得更為醒目,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清爽,而不會再遇上任何阻礙的熱烈眸光,能夠引燃任何他注目的東西,包括她的臉。

  她覺得臉快要燒起來了。

  俊美之類的形容詞雖然多餘而且老套,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字句,他英姿煥發的樣子,真是俊美到一個不行。

  如果童話中的睡美人換成他,說不定城堡外的荊棘,在三天內就會被人踩成平地。

  「為了能看得一清二楚,我請他不用顧慮儘量地剪,這樣子好看嗎?是不是太短了?」好像覺得有點太涼快地摸著後頸,一路走來,遇到的人都是一臉驚愕,但帝百計看見申敏雲也看傻了的臉之後,內心忐忑無比,難以承受般躊躇地問。

  申敏雲還是呆呆地看著那張線條分明的朝氣臉龐,心裏只想拿尺來量他嚇人的長睫毛。

  搞不好放兩根火柴棒上去,都支撐得住。

  啊,完了,又快不行了,好想逃跑。感到內心有什麼東西在形成,申敏雲一心一意就是想逃離案發現場,好平息那種焦躁如同燒灼,身不由己,心也即將不由己的不安感受。

  恐怖,但又不是恐怖,比那更可怕,更強大,她有一種預感,在這要什麼有什麼的十二刻館,將要出現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物品」。

  而想要卻不能得到,會很痛苦。

  申敏雲沒有回答,藏不住心底情緒的小臉也變化萬千,接著一步步地後退,帝百計不能自己,抓住了那小小涼涼的手,引來強烈的震顫。

  「怎麼了?妳看起來好像很害怕?」因為在乎,所以執著,他緊張地問。

  申敏雲的心已經快要跳出喉嚨。

  「沒……沒有,我沒有害怕。」那不只是害怕的感覺,她根本無法好好說明是什麼。

  「那為什麼要後退?」帝百計又問。

  申敏雲講不出「因為你」這種傷人的答案,眼睛變得水汪汪。

  「我不知道啊。」

  聲音非常的無助,但帝百計看著申敏雲那突然有一點眼眶泛紅,欲語還休的雙眼,還有那明明很想逃跑,但被握住的發抖小手卻沒有掙扎,明白了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卻會想欺負她的心態。

  因為這樣眼裏只看著他,為了他一個人心煩意亂,而不是在意別的阿貓阿狗的模樣,真是令人憐愛,光是感覺到她被自己弄得七上八下,就開心得不得了了。

  特別是在申敏雲純真得像個小女孩,不隱藏也不會要心機的情況下,尤其適用。

  好想,好想知道她是怎麼想自己的,這種想到有一點快要燒起來的難受心情,難道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帝百計逼近了那對透明度絕高,此時僅僅反射著他一個人的眼眸。

  「敏雲,妳討厭我嗎?」他放柔了聲音,魅惑地問。

  討厭兩個大字像刀,刺進了心臟,比起剛才亂成一團,是更為尖銳、傷人的感覺。

  想要解釋,但也無法解釋。

  申敏雲幾乎說不出話。

  帝百計那張英俊漂亮的臉沒有半分笑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表情,而是難以捉摸地定定凝視著她。

  「那我換個方法問。」看著她泫然欲泣,是想逗弄她,卻一點也不想害她哭。「敏雲,妳喜歡我嗎?」

  上一秒還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像被人誣賴一樣,但這一秒心情立時對調,她的心被揪緊了一下,然後狂跳起來。

  喜歡、喜歡,她喜歡誰啊……

  「我喜歡小雙,喜歡爺爺,啊啊啊,還有喜歡開姊和東方哥……」

  她慌亂到只差沒有追著尾巴亂轉,答不對題,還有誠實紅透的小臉,讓發問的少年笑意盈眸,幾乎想要動手抱人。

  但是,應該再忍一忍的。

  「我不是問妳喜歡誰,我問的是妳喜不喜歡我。我叫作帝百計啊,妳小百、小百叫的男人啊!」帝百計笑著又問。

  轟!

  被相似的問題逼供,讓申敏雲自爆了,煙火在腦海升空開花。

  「我知道,可能知道吧……」她感覺心融化了,然後腦子也快融化了,為什麼喜歡這麼多的人,卻唯獨無法界定該怎麼看待他?「我大概不知道,應該是不知道的。」

  帝百計並不意外她的混亂。

  「那麼,妳就是很討厭我囉!」他的聲音一百八十度逆轉,收起似水柔情,轉為嚴厲。

  他怎麼可以這樣講?!

  嗚……實在太過分了!

  申敏雲不假思索地搖頭,帝百計揚起非常開心的陽光笑臉,下一秒,她又不斷地點頭,將他推入了地獄,臉色瞬間冰凍。

  「應該是討厭的,」她低喃的同時,將小臉低了下去,左腳和右腳不安地反復移動,「因為我喜歡好多好多的人,但小百和他們都不一樣啊!」

  申敏雲覺得討厭一個人是不好的行為,但她揚起臉,卻看見一個望之使人心醉的柔情微笑。

  比下午提到的雲霄飛車更加驚奇的感受,想欺負她卻反過來被她弄得不上不下,帝百計嘗到了何謂自作自受。

  「我……不一樣嗎?」

  申敏雲遲疑了一下,怯怯地點頭。

  「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帝百計輕聲地問,同時又前進一步。

  申敏雲像只受驚的小獸,微微發抖,被進逼的少年奪走了所有緩衝的空間,他靠得好近、好近,讓人難過。

  「很不一樣,非常不一樣,」她說不下去的時候,便看見了殷切不已的眼光,她只好努力地再說明下去,希望這種解釋可以讓他明白她討厭他的緣由,「和我所有喜歡的人都不一樣。」

  帝百計未如她所想的難受,相反的,他笑得愈來愈開懷,愈來愈溫柔,好似得到了人生最大獎。

  「我是獨一無二的嗎?」

  申敏雲望著那近到快貼上來的美麗容顏。

  不可能有人會和他相同了,小百是誰也無法取代的,從發現了他是不一樣的之後,就知道他是唯一。

  「嗯。」申敏雲輕輕地點頭。

  已經快要切入核心的對話,突地,被一陣急促的巨大鐘聲打斷。

  帝百計望向他懷裏的人兒。

  「怎麼了?」

  申敏雲沒有太驚訝,臉色卻正經了許多。

  「有人侵入十二刻館了。」和平時不一樣的鐘聲就是有壞人來了,她認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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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有輕重緩急,要問清楚情感走向,不用急在危險的時候。

  帝百計不情願地放開雙手,獨自走向窗邊,銳利的雙眼快速地掃動著,鐘樓的大鍾在狂搖,之下唯一的入口處卻是淨空的,他不由得往上一望,接著便僵住了。

  逢魔時刻的傍晚,有一架詭異安靜的飛行器在上空盤旋,大量的不明人士正不斷地沿著繩索垂降下來,突地,他對上了其中一人的眼,那人二話不說舉起槍枝,他反射地往旁邊一閃,無聲無息,他站立的窗臺邊接著就出現了幾個彈孔和硝煙味,他連忙離開窗邊。

  帝百計邊壓低身子,邊將申敏雲也拉到遮蔽物之後。

  「來真的,他開槍射我!」

  突地,北杉也接著闖進了房間。

  「敏雲小姐!敏雲小姐!妳在哪里?」老人家急喚。

  申敏雲要回答,帝百計卻伸出手指搖了搖,北杉發現之後,趕到兩人身邊,雙眼擔心的上下掃著。

  「你們都沒事吧?」

  聽得出那個「們」是多餘的,帝百計沒有太計較。

  「敏雲沒事,這些人是哪里來的?」他認真地問。

  雖然老爸和老哥都是員警,但他向來只有在電影上看過駁火畫面,這是他第一次變成靶子,反應慢一點就見閻王了,不問清楚不成!

  北杉確認敏雲沒事,又聽見有槍聲接連響起,一顆心好似放了下來,眉心鬆開。

  「是沖著敏雲小姐來的,我手邊沒有她的麻醉注射槍,所以你用刀保護她,」他將先前秋池若水帶來,沒有帶走的軍刀扔給帝百計,「因為全天下只有敏雲小姐能引出三小姐!」

  申敏雲聞言,臉色變得著急,便要伸出手拉人,帝百計不得已,連忙用北杉丟來的軍刀扣住她。

  「敏雲,妳別亂跑,都說對方是沖著妳來的了!」他急道。

  「小雙怎麼了?」她什麼都不管了。

  古怪地退到幾公尺以外,北杉微微一笑。

  「敏雲小姐,放心吧,三小姐目前一定沒事,對方才會想利用妳引她出來,等一會兒結束了,我們再慢慢聊。」

  上了年紀的男人從燕尾服中拿出幾塊金屬零件,晶亮的眼睛盯著回廊和窗臺,雙手逕自動作組合成一柄長槍,填充好子彈之後,他整個人的氣質跟著倏地轉變。

  帝百計幾乎就要認不出眼前這個像是戰士的大漢,就是平時和藹可親,對申敏雲呵護有加的慈祥老先生。

  北杉滿是殺氣的鷹眸,如雷掃來。

  「帝百計,我不能靠近小姐了,她就交給你,抄左邊內側的通道,帶她往鐘樓撤,我會領人將入侵者往另一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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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印尼盾和美金放在一塊,平平都是一塊錢,雲泥之別。

  北杉說得很容易,他對用刀很有信心沒錯,但對方拿的是槍而不是刀啊!

  帝百計握緊了唯一的武器,拉著申敏雲,在日漸熟悉的通道上飛奔著,耳邊不是間歇,而是持續不斷地聽見槍炮聲隆隆作響,有一種事態嚴重的預感,說不忐忑絕對是騙人的。

  在靜得嚇人的走廊,突然出現了腳步聲,他連忙將申敏雲拉到陰暗處,檢視著她的反應,她雖然很喘,但並不害怕,甚至可以說是面無表情。

  「呿,不是說入侵者會在另一邊嗎?等一下你們全都欠我一個解釋。」他故作輕鬆,聲音極輕,僅容兩人聽見地說。

  申敏雲沒有討價還價,乖巧的點頭。

  他淺笑,比出一個安靜的手勢,這一次,不再猶豫,無聲地拔出軍刀,豎起耳朵,走到對方必經之處埋伏。

  正要迎頭痛擊接近的人,便發現另一側腦袋被抵上了一個冰冷之物。

  帝百計緩緩回頭,穿著一身野戰服,戴著像是夜視鏡的傢伙,對他咧嘴冷笑。

  「放下你的刀。人咧,那個女孩咧?」

  在內心罵自己一時大意的帝百計怎麼肯依,「我不知道……」

  他話還沒說完,著急的童音便打斷了他。

  「小百!」

  申敏雲不但出聲,還一步步靠近,此刻,那人的同伴陸續集結在他的附近。

  「妳過來,我就不殺他。」那人冷冷地道。

  「別過……」

  話再度被人粗暴地制止了,一陣劇痛令帝百計視線模糊,但他硬是不敢閉上眼,後腦勺一片濕熱。

  更讓他沮喪的是,申敏雲不顧他用眼神百般阻止,在走到對方幾乎就要能碰到她時,還像慢動作一樣緩緩舉起了雙手,那人一笑,正要接收之際——

  突地,一陣強光從她手上爆炸開來。

  帝百計強撐著不敢合眼,所以將每一幕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驚訝得說不出話,因為就像是奇跡一般,她周遭的所有刺客,手上拿的武器都在一瞬間解體,零件子彈掉在地上,只剩下握柄之類的東西還可笑地留在手上。

  帝百計睨了武器無用的眾人一眼,再看一眼自己手上的軍刀,心有所決,冷笑。

  「你們大概不知道,在古代,軍刀的計分方法,可是用對手喊痛的聲音分貝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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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1: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不用顧慮規則,這輩子第一次砍人砍得這麼……爽。

  天上有好幾架直升機,不遠處的森林還有幾分鐘前爆炸起火的強烈紅光,幾束強烈的探照燈光中央有許多蒙著面、穿著野戰服的人,傷的傷,倒的倒,不是申吟就是呼痛,敵軍的情況很是慘烈。

  不過,這麼嚴重的傷亡,都不如散佈在四周,許許多多穿著女僕服,一臉無辜,手上全拿著殺傷力強大武器的人們,來得引人注意。

  十二刻館的女人們平時笑容可掬,動起粗來還是維持笑容,令人驚豔,一點都不像在戰鬥。

  這是他剛才觀察一陣混戰之後的心得感想。

  「這是怎麼一回事?」帝百計按著頭上的傷,朝著一個看起來像是發號施令的男人,沉聲問道。

  一副運動過模樣的北杉完全野性化,不甚在意地涼涼覷了他一眼。

  「小弟弟,你下手挺狠的嘛!」

  北杉方才驚覺情況不對,二話不說帶人趕到時,走廊上敵人早已倒成一片,血流成河,他光看就知道那些人全都多處骨折,但是凜然而立,一手軍刀一手刀鞘的少年,還有他最寶貝的小姐卻毫髮無傷。

  帝百計也報以涼涼一眼。

  小事情不要計較,能忍則忍,但如果不能忍時,他老哥教過他,要狠狠還擊,不用留情。

  「廢話,我沒有以德報怨的壞習慣,當然不喜歡被攻擊。」被射擊,又被用槍托轟,帝百計的溫柔友善早就收起來了。「看在我用刀背砍他們的份上,他們就該和我磕頭道謝,早晚三炷香祝我長命百歲了!」

  北杉又涼涼的看了帝百計一眼。

  「難怪若水非和你打不可,這些傢伙是職業級的,連放水都能一面倒,那實戰肯定有趣。」

  懶得涼來涼去,帝百計抿唇,瞇細了眼。

  一般人不會用有趣來形容吧!十二刻館果然不是閒雜人等能來的地方。

  「要把這些人送交警方嗎?」他輕聲問。

  北杉冷酷地搖頭,好似不認為有需要繼續在他面前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

  「敢走進十二刻館,就要有接受十二刻館制裁的心理準備,況且這些傭兵一副幽靈人口樣,交給員警,員警搞不好還嫌麻煩咧!」他自有打算地說。

  言下之意要私了,無法無天。

  帝百計不能苟同,不過這是人家的地盤,他搖了搖頭,視線落在北杉仍警戒握著的長槍上。

  「這就是你不能靠近敏雲的原因?」

  他很肯定他沒有漏看,那一幕就像慢動作播放一樣,申敏雲舉起雙手,然後被發射出的強光蔓延到的武器,全在轉瞬之間被拆解到最小單位,連同那些高科技面罩之類的東西也沒能倖免于難,刺客只能進行肉搏戰,唯一持有武器的他才能位置調換,立於絕對優勢。

  現在回想起來,光是驚嚇兩字不足以形容。

  他聽過超能力這回事,但從來沒認真相信過它,更是沒有料到能親眼見到。

  北杉意外地頷首。

  「對上正統訓練過的人,用槍解決還是比較快些,雖然敏雲小姐能夠打開任何組合好或是鎖上的東西,但我不想將她暴露在敵人髒手碰得到的範圍。」他更出乎人意料之外地誠實,繼續解釋:「她被偵十隊的條子們叫作開鎖女神呢!平時是得直接碰觸,當她情感波動過大的時候,好像只要靠近的,都會生效。」

  打開任何鎖上的東西……包括門,是吧?

  「難怪是她來救我的。」

  想起自己是被關在大型金庫之中,鑰匙還被變態殺人狂丟到茫茫大海裏,在氧氣用完,非死不可的那一瞬間,她行使神跡一般的到來。

  心有所感的帝百計一邊沉吟,一邊揚首,凝視著立在七點鐘樓窗前,若有所思、萬分凝重的人兒。

  「為什麼她能誘偵十隊的單雙出現?」他在乎地問。

  「給我好奇的理由。」北杉的坦誠是有限度的。

  對上那疑惑且不悅的視線,帝百計沒有遲疑。

  「因為這其中的緣故讓敏雲遇到危險,我想弄清楚情況,以便能夠……」他頓了下,理清了方才看到她不顧一切的走來,在心中突地成形的願望,「保護她,我想保護她。」

  少年直接的心意,緩和了北杉剛硬的臉部線條。

  半晌——

  「雖然我很想告訴你,但這件事情不該由我來說,因為不方便、不適合,也不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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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事警察局偵十隊。

  「你們放心吧,申敏雲只要肯乖乖待在十二刻館裏,就有單家人保證她的安全無慮,你們全都安靜一點!」副隊長靜默吼完屬下不要鼓噪著去找人算帳後,不由得咬牙切齒。

  所以說她才討厭太過平靜的日子,在萬魔之王手下待久了,愈是平靜就代表有難以言喻的狂風暴雨即將要來臨。

  更別說單雙之前偵破一堆嚇人的大案,接著就突然在一個多月前無緣無故消失到現在,半點消息也無,然後一有消息,就是她最在乎的申敏雲待在單家十二刻館裏,被一堆傭兵襲擊,目的大概是用來引出不知正在哪個老鼠洞裏預謀什麼的單雙!

  這要她怎麼忽略心頭那朵隱隱閃電打雷的烏雲,樂觀的相信單雙那個妖婦只是單純的蹺班,正在哪個島上喝雞尾酒?!

  好消息是單雙目前沒事,可是壞消息是藏鏡人確有其人啊!

  噢,她是如此渴望親眼見到萬魔之王那張嬌豔的賊臉,然後她會親手將她拘押起來。

  一定有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了,為了頂住隊長偷下來的職務,連想和戀人談談心結的十分鐘也沒有的靜默,現在噁心想吐極了,有不好的預感,非常相信這是必然的發展。

  而在她面前站著四女一男,暫且住了嘴,但是沒幾秒,又吵了起來。

  「開玩笑,我們的同伴被欺負了耶,不討回公道怎麼成?!」洋娃娃一般的武豪豪是最沉不住氣的。

  靜默面對這種情緒性發言,不予置評,繼續思考。

  在她身邊,英氣十足的人兒也跟進,她的情人是隊長的兄長,單家的二公子,私心不希望戰火擴大。

  「好歹去一趟十二刻館,搞不好能知道什麼。」洪盈維耐不住氣地道。

  在單雙的命令下拚命到外島出差了兩年,突然上頭一道命令下來,就留守了近一個月的賴慶國也感覺不對勁。

  「沒錯,留在偵十隊一點用都沒有,況且我們最近根本就無法出動,形同被軟禁在刑事警察局,好像不希望我們有任何動作。」

  靜默按著額頭。

  「偵十隊的胡作非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立法院那邊不停的在盯我們,魏局長只好讓我們閉門思過,暫時不要惹是生非,等風頭過去。」她頭痛地道。

  在四個非常激動的人以外,面無表情的安琪,無言地用手肘頂了一下也在冷靜思考中的苗豔闌。

  「……副隊長,我們來盤查那群傭兵吧,應該能得到一些線索,就算找不出隊長,也能追出狩獵隊長的人是誰。」她冷靜地分析。

  靜默歎了一口大氣。

  「要是單家肯把人交出來還好辦事,但敏雲被襲的消息是我的小內應,目前在十二刻館養病的帝百計偷偷傳出來的,打算掩蓋這件攻擊本身就代表單家不會礙單雙的事。」她氣不過,用力捶了下偵十隊的法式古董桌,「單雙,妳給我死出來啊!」

  原本默不作聲的安琪,決定發表意見。

  她不在乎手段骯髒,有效果最重要。

  「對方能利用敏雲,那我們也能拿她誘隊長出來。」

  靜默抬起頭。

  「咱們是員警,是能割小敏雲一塊肉,還是能劃她一刀?先說好,我是死也不會對那個心智年齡是女童的女人下毒手的。」

  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方法全都想盡了,明知道有事要發生,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法阻止事態在不知名處繼續加速惡化下去。

  突地,靜默靈光一閃,大吼一聲,「有了。」

  眾人連忙圍上來,七嘴八舌。

  「怎麼樣?副隊長,妳有辦法了嗎?」

  「要申請搜索票嗎?」

  「想到隊長的可能去處?」

  靜默鄭重地搖頭。

  「咱們朝單雙留下來的線索,光明正大的查案去。」

  眾人一臉狐疑。

  一則,單雙沒知會過任何人要消失,什麼音信都沒留下。

  二則,等於是禁閉中的偵十隊隊員們,怎麼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四處搜索,更別說是查案了。

  靜默沒有吊眾人的胃口。

  「有,她有留下線索,而且還不少。」她望了洪盈維一眼,「打妳進來,就破了近來最大宗的毒品案。」她邊思考,邊望向武豪豪,「然後,南北兩大幫派火拼,我們也在現場,乾陽堂的堂主大人乾歌更是她的童年玩伴之一。」

  如冰凍結的目光接連掃過了賴慶國、安琪,還有苗豔闌,靜默的臉色愈來愈凝重。

  「人口買賣,詐欺集團,綁架集團,這些案子都還沒有清查,完全以陰謀論來推斷,如果這彼此之間不是毫無關聯,而是狀似無關,其實是一脈相承,有大魔王在背後操控,為數驚人的髒錢匯流到最後,只要拿來吃吃喝喝說不過去,一定會相當地、非常地大條,對吧?」

  看眾人噤聲,靜默打心底覺得自個兒的公務員生涯可能不保,得另謀發展,但一想起單雙那笑諷她「無能」的嘴臉,她就什麼都不在乎。

  「這些案子是偵十隊破的就是我們的所有物,我們要查、要辦、要進行任何交易,只要與檢方和那堆死人頭談定條件,沒人有資格攔住咱們,要偵十隊坐以待斃,門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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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靜默若能把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就是最為關鍵等於指路石,帝百計遭遇的連續殺人狂案給一併考慮進去,找出那破裂的拼圖一角的話,他們可以省卻走許多冤枉路。

  但是等到事後,繞了一圈才發現,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了。

  很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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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難受,異樣的沈默無邊無際的開展。

  雖然可以當成沒事人,但在這裏打擾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帝百計還是幫忙收拾那進行到半夜的戰爭,加上徹底地搜過一次十二刻館,另外,也最重要的是藉故到宿舍,偷捎了消息給偵十隊,等一切做完,抬起頭,天已濛濛亮。

  在知道申敏雲或許睡著後,他也在北杉的強烈「堅持」下,利用別的房間補眠。

  但現在看著申敏雲紅腫的雙眼,滿心充塞著不舍的他,不禁懷疑起她是否有睡著過。

  小小的人兒絞扭著手指,拉著老管家的衣袖,不若平時乖順,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強忍淚水,抬起可憐著急的小臉。

  「杉爺爺,小雙怎麼了?」申敏雲哽咽地問。

  早餐還沒正式開始用,帝百計已經說不清第幾次聽見這個問題,但恢復成死忠老好人的北杉嘴巴卻咬得死緊,一句話也不肯說,就和申敏雲兩個人僵在那裏。

  申敏雲一向是個乖巧的羊小孩,現在則是個非得到答案不可,倔到底的牛寶寶。

  望著這一幕,只能在內心苦笑,帝百計無意識地按住胸口。

  睡不夠固然是個可能因素,但胸口悶得難過,理清聽到她喊著小雙、小雙,無視他的存在時,那難過便會掘得更深、更廣,才不悅地發現了是沒有理由的嫉妒已油然而生。

  他介意起了那個強烈拉扯著申敏雲心情的單雙,更介意起若是他,不知道她會如何反應。

  他陷入了糾結的情緒之中,另一邊更是糾結。

  打破了不追問的默契,擔心了一夜,被人回避了一夜,一想到就無助地發抖了一夜,申敏雲已經不可能再忍耐下去。

  哭泣無用,但她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眾人都瞞著她,所以她也只能狂流淚水。

  「杉爺爺,你為什麼不說話?」申敏雲的口氣還是軟,但很執著。

  北杉能怎麼說呢?

  怎麼說都會讓敏雲小姐自責,但急著要她知道事態嚴重的自己,沒把嘴關好,說溜了口的事,真是糟糕到一個不行。

  在前來保護敏雲小姐之前,他一直是個軍人,哪懂什麼言語的藝術……

  「敏雲小姐,你們慢慢用……」

  「我不吃,杉爺爺,你不說小雙怎麼了之前,我不吃!」申敏雲難得使性子的瞬間,晶瑩眼淚漫流。

  帝百計拿起了口布,溫柔的擦去了紅腫眼眶不止歇的淚水。

  心痛加上好奇,他也無法繼續保持沈默。

  「北先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你說明吧!若不說清楚,敏雲無法安心的。」他看著苦著一張臉的北杉,勸道。

  北杉被交代過,不可以透漏半點風聲,但是在成為四道目光聚集的中心點,守密的意念動搖了。

  半晌——

  「對不起,我不該講。」

  申敏雲一聽,眼淚又滑落臉頰,而帝百計正要開口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他轉頭望去。

  一男一女出現在餐廳門口。

  看到了能作主幫忙的人,申敏雲只一眼,便躍了起來,飛撲進那發長及腰、華麗豔絕的女人懷中,心情突地崩潰。

  「開姊,小雙到底怎麼了?」她哀問。

  聞者心軟。

  被喚開姊的人是單家的長女,單開。

  不自覺地收斂公式化的笑容,一臉寵愛地撫著申敏雲的細發,一把抱住她,緊緊揉著,十分親昵。

  「敏雲啊,小雙沒事的,放心,她要我來傳話,告訴妳她很好,只是暫時不能回家,」她溫柔地道,不意外看見抬起的小臉還有一點懷疑,「妳不相信開姊說的話嗎?我何時騙過妳?」

  單開哀怨地一問,申敏雲馬上搖頭否認。

  「我沒有懷疑開姊,只是昨夜有人來十二刻館,我很擔心而已。」她慌忙地解釋。

  「所以我和東方才回十二刻館來陪妳啊!不用擔心,這也不是第一次有壞人來,北杉能夠搞定來人,憑小雙的精靈古怪,要是有人敢惹她,肯定被整得落花流水呢!」單開微笑,半真半假地說。

  聽著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勁的話語,申敏雲的眼淚是停了,心卻怎麼也放不下。

  「是嗎?」

  「敏雲都不相信開姊了呢,大概也忘了開姊的存在,才短短時間不見,我的信用……」

  「不是的,敏雲才沒有忘記開姊呢!」

  申敏雲萬分著急的解釋,讓單開笑靨如花。

  「敏雲沒忘記開姊就好,好孩子,我好想妳呢!這段時間好忙,沒空回來,害妳寂寞了。」

  申敏雲搖搖頭代替否認,乖乖偎著,感覺有一些安心的同時,還是不能全然的放心。

  「小雙真的沒事的話,為什麼不回來?」她小小聲地問,腦袋瓜子轉著眼見為憑的念頭。

  單開換上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無奈表情。

  「因為她要工作,最近剛好很忙,其實她也很想回來見妳,可是她連睡覺都沒時間了,」她話鋒一轉,「不過害敏雲這麼擔心的小雙真是不對,我要她回來一趟好了,什麼睡覺不睡覺的都不重要……」

  單開那故意惡作劇的話語,其實光聽便知道有鬼,周遭的人並不買帳,至少也知道她在避重就輕,打馬虎眼,可單純的申敏雲卻不疑有他,買了帳,直接搶話。

  「不用了,還是讓小雙好好休息,敏雲不想害她太累,她的身體已經不好了,要是沒有睡覺,會更糟糕的。」一想起單雙不舒服的姿態,申敏雲馬上變得體貼。

  單開笑得萬分滿足。

  至少她的目的達到了,沒有什麼好不滿的。

  「敏雲好像也哭過了呢,好可憐的一張臉喲,早餐吃了沒有啊?要是敏雲沒好好吃飯,會害小雙著急的喲!」她雙手按著申敏雲的眼角,壞心眼地說。

  申敏雲瞬間咬緊了唇,動作僵硬地轉身,正要跑回餐桌趕快塞個馬芬應付過去前,一聲清亮的男性聲音響起——

  「敏雲,妳居然只看到大小姐,我呢?」立在單開身邊,銀框眼鏡之後,東方研一對鷹眸含笑,笑吟吟地問。

  是極為熟悉的聲音,又讓申敏雲笑開了臉,連忙轉過身來,「東方哥……」

  她正要撲上去的身子,被人從後方牢牢地抱住,固定在半空中,她含疑回眸,帝百計的表情很複雜,令人不太讀得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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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單雙也非常美豔,但看著眼前內斂卻隱藏不住王者氣質,申敏雲口中的開姊,也就是單開,單氏的第一接班人,帝百計對這個傳言信服了幾分。

  但與其說他被這典雅混合豔麗的驚人美貌震懾而心動,還不如說是因為動了火氣而心跳加速。

  光是先前敏雲對她又是撲又是抱,信任之情毫無保留的顯露,就足以讓他將原本對單雙的嫉妒轉投注到她身上,然後被引爆的心火粗如龍柱,直直沖上天際。

  可是看在她也是女性,並且使敏雲安下心來的份上,他忍住了想將心上人從她身上拉下的念頭。

  申敏雲很喜歡用擁抱表達愛意,他也明白,那不帶任何情欲意圖,但溫暖懷抱能讓人心醉,他死也不想和別人分享。

  很幼稚,可是他控制不住這樣的心情。

  在看著她正要走回自己身邊的那一刻,又聽見了原本一直笑杵著,十足溫和開朗,但他一看就不對盤的男人出聲喚了她,而她居然也想再撲上去,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小百,你怎麼了?」

  待申敏雲出聲,被震醒的他才發現他直接以行動制止了她向其餘男性表達親熱的行為。

  在十二刻館不是待假的,他知道在她口中的東方哥應該是輔佐單開的東方研,此刻親眼看到他的溫文爾雅,他的無辜無害,都更令他直接聯想起那個人面獸心、綁架他的禽獸。

  「沒事。」他隨口否認,笑著,放下懷裏人兒。

  將這佔有欲十足的一幕看在眼裏,單開壓低了聲音。

  「你被討厭了呢!」

  被損的男人臉色沒變,注意力放在專心看著少年的小小人兒。

  「小敏雲,過來啊!」東方研不是任人挑戰的性格,惡作劇心起,存心又喚。

  申敏雲就像幼犬,傻傻地轉頭,看見了大張的懷抱。

  帝百計看在眼裏,一咬牙,再度扣住了那精靈般轉身的小人兒。

  雖然手腕沒多痛,但那股堅實的力道還是令申敏雲不由得回頭。

  「小百,你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帝百計知道自己的臉色應該很難看,不過,他不在乎。

  「敏雲,過來。」

  在乎的聲音聽在耳裏,他的熱烈眸光仿佛能燙傷人,再也難以拒絕他半分半點,申敏雲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想抱住他,不讓他露出那樣逞強的表情,腳步自行動了……

  帝百計忘情地笑了,濃濃的,柔柔的,能融化寒霜的。

  正當開心她走向自己,選擇了自己,怎知道下一秒申敏雲就停住了腳步回眸,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她的另一手也被東方研緊緊的扣住了。

  「放手。」他觸及那看似熱情,但暗含鋒芒的視線,冷聲道。

  東方研揚起優雅的微笑。「不放。」

  聽著那桀騖不馴的笑語,帝百計一股惡火翻上心頭。

  她都選擇自己這邊了。

  「你憑什麼不放?」

  這聲冷問一出,東方研笑望了戰火主角,卻一臉迷糊的申敏雲,然後仰首,堂堂迎戰。

  「就憑我是敏雲的丈夫。」

  聲輕語淺,卻重若千斤,帝百計的呼吸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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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申敏雲是有夫之婦。

  每一個字都是中文,也相當簡單,但帝百計不只是難以接受,更是無法相信,比起她有超能力這回事,她已經結過婚,還嫁了人,更讓他陷入一種恐慌的情境裏。

  腦子和心都像被大炮炸過,什麼事都不能做,什麼感覺都沒有,當再度能夠思考,意識到自己處在什麼環境時,十二刻館已經吊起了一盞盞夢幻的油燈,散發昏黃迷離的光芒。

  他還是無法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啊!

  那樣天真可愛的小小人兒,還有一個那樣事業有成,怎麼看怎麼成熟,一副絕對菁英分子,能在說笑之間就驚動各方,作出重大決定的男人,是夫妻關係……

  完全無法令人相信,一點都沒有說服力啊!

  突地——

  「小弟弟,讓女士獨自用餐是很失禮的行為。」單開舉起了酒杯,宣示存在地輕聲道。

  看著精美的菜色,申敏雲和東方研卻不在視線範圍,帝百計根本就食不下嚥,半點食欲也沒有,更何況他既沒有義務,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陪著這個女人用餐。

  不請自來的單開用口布擦了下嘴。

  第一次被當成比空氣還沒有價值的人,從來沒人會這樣忽視她,更別說直接露出如此不耐煩的眼神了。

  不過,更妙的是,她不以為忤。

  「真可愛,年輕人的反應還真是直接不加掩飾呢!」想起了他對敏雲熱情到旁人一看都臉紅的行為,單開好心情地道。

  帝百計的臉色陰冷。

  「如果不滿意我的反應,請恕我離席。」

  單開若有所思,望著那對曾經凜冽不帶一絲雜質,但此刻雷光閃爍的漂亮眼眸,閃過了一個念頭。

  「想不想知道單雙發生什麼事?她和敏雲又是什麼關係?」她佯裝隨口問道。

  那不能使人難堪,所以強忍住想跑情緒的心,瞬間進入了拔河狀態,但不要多久,想瞭解敏雲的貪婪奢求讓他失去了離開的倔強。

  「妳的行為令人聯想到老富婆引誘男人的行徑。」帝百計火大到不行,不吐不快。

  計謀得逞,對方只剩口頭威風,令她備感愉快。

  其實這漂亮少年真的很直接,和敏雲不相上下,都是獨角獸般的存在,神秘美麗,異常單純乾淨的存在一被擾動情感,就會不顧一切的兇暴狂亂。

  「老……是啊,我是不年輕了,所以敏雲來到單家後,是我和東方兩人親手帶大她的。」回憶起過去,她輕聲沉吟。

  帝百計微微偏首。

  他只是隨口這麼說說,沒想到會引起她類似自憐的低語,況且她看起來並不老,成熟而美豔,幾乎風華絕代。

  傷人的言語,只會傷了自己。

  「對不起,」他不是個能任性傷人還裝成沒這回事的人,「我一時口不擇言。」

  單開眸光一凜。

  「不要隨便同情別人,尤其是不需要同情的物件,這個行為更失禮,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帝百計硬壓下了胸口那股惡氣。

  「看在我也是哥哥帶大的份上,我忍。」他表明立場。

  單開微笑。「不過你哥哥的情況肯定和我不一樣。」

  帝百計好奇心動。

  對於單家人來說,申敏雲是個很重要的人,她不可取代無庸置疑,但是她究竟是誰,從何而來,為什麼重要,他現在才開始驚覺對她一無所知。

  而且她為什麼是由眼前人撫養,她的父母呢?而她與單雙之間那切不斷的關係又是什麼?

  如果想要保護她,他必須要先瞭解她。

  「怎麼個不一樣法?」

  一點就通,不笨,勉強過關。

  單開在心裏簡單評注,好整以暇地猜著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到底清不清楚他愛上了一個怎樣的物件。

  愛上誰是神秘的命運,愛情最好玩的一點就是無法控制會為誰心動。

  「敏雲來到單家前,已經快滿六歲了,父母意外雙亡,因為那個事故,她的大腦受到嚴重損害,不只失去了所有和父母相處的記憶,整個人也退化回嬰兒期,艱難地使用一個幼兒的身體歸零開始,還莫名其妙出現了超能力,不過,這一切還是慢慢熬過來了,沒想到事情還沒結束,等到年歲漸長,我們驚覺她的心靈年齡幾乎就停在十歲左右,十九年來,我的育兒經驗就算不是一團災難,至少也可以寫成一本敏雲專用的醫療史。」她口氣表情未變,說出了一連串驚人的事實。

  帝百計深吸一口大氣,再次受到強大的衝擊。

  「我沒想到……」

  單開喝了口酒。「你要是想得到,那我就沒有說曲折離奇故事的樂趣了。」

  帝百計還在震驚中。「天啊,那……」

  單開主動接著說下去。

  「你別提問,還是由我來統一說明比較好,要不然條理肯定非常混亂。」

  帝百計沒有多想就點頭,他只能接受,因為他的大腦的確為了處理大量資訊而罷工了。

  單開的思緒飄回到過去,那個慘不忍睹的過去。

  事發至今已經快要十九年了,那一個十月對這兩個當時都是兒童的女人是人生的轉捩點。

  「那個意外是將敏雲和單家,不,是和小雙連結起來的關鍵……敏雲的雙親都是員警,一起負責小雙的綁架案,那案子非常棘手,三個月都無法破案,但一袋又一袋的血漿卻被不停的送回來,想到小雙的生命一滴一滴在消逝,也已用盡方法的單家最後只能屈服,和綁匪妥協。

  「但贖金付出之後,小雙卻一直沒有獲釋,敏雲的父母不放棄,連自家出遊都沒有忘了這件事,意外地發現了被丟棄在山區任其自生自滅的小雙,但他們沒有注意到那是一個……圈套,犯人被鍥而不捨的警方惹毛所設下的殲滅圈套,刻意丟棄在他們的目的地,然後在他們喜出望外,加速帶小雙前往市區就醫時,攻擊他們的私家車,最後,那輛車撞上了山壁……」

  「天啊,等一下。」帝百計已經聽不下去了。

  單開神色未改,繼續說:「那時候的情況不能等一下,車上兩個大人在撞車當時就已經死亡了,小雙和在後座的敏雲則受到重傷,待單家的人趕到時,所有的車門都是敞開的,小雙抱著比她還小的女孩昏死在路邊,後來想一想,或許是在危急的情況下,敏雲的潛能爆發,才讓她們得以脫離起火燃燒的車輛。」

  她望著死咬著下唇的少年。

  「一場開開心心的出遊,卻讓一個小女孩失去了天地所有……單家虧欠敏雲太多,多到我們怎麼還都不夠,這間十二刻館是為了讓敏雲能夠自在生活而建,但光是這樣都不足以償還萬分之一,如果辦得到,我們該還的是她最重要的父母,最寶貴的記憶,但她非但不怨這一切,在她的身體和大腦不協調,萬分辛苦,重新成長一次的時候,還用最溫柔、最天真的笑容撫慰著所有接近她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單家的人能完全接受小雙要找出當年那個兇手的決定,並且無所不用其極地讓敏雲也能進入警大,順利就學畢業,通過國家資格考試,只為了在終結當年這件不公不義的未破案子時,她也能用員警雙親的雙眼,見證這一切。」

  許久——

  帝百計抬起了眼。

  「所以有人來襲代表單雙正在進行報仇計畫嗎?」在逼自己得去思考的情況下,他只能想到這個結論。

  單開笑了,淡淡地說:「就我的認定,這不是報仇,小雙沒有復仇者的性格,她只是在償還她虧欠敏雲的部分,就算敏雲什麼都不記得,在知道這一切後也說她不在乎了,但愈是這樣,小雙就愈是要用她的一切來記住這件事情,記住敏雲的父母是一對優秀的員警。」

  語畢,寂靜重新回到兩入之間……

  突然,帝百計叉起了一點都不想吃的食物塞進嘴裏。

  吞下後,他抬起頭。

  「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艱難地問,有一種非問不可的感覺。

  單開坐下以後,首次露出帶有溫度的笑容。

  「敏雲一直被我們保護著,連婚事也在眾人半哄半騙下接受,但是你好似破壞了這個平衡的情況。」她語氣一轉,變得冷酷,「如果你支撐不起如此嚴酷的現實,我希望你在傷害她之前,趕快離開十二刻館。」

  帝百計啞口無言,只能拚命地吞下食物,忍住湧到眼角的淚水。

  她說過自己很麻煩,她說過因為有門,所以不能坐雲霄飛車,她……她是多麼讓人心疼啊!

  他要趕快長大,擁有一對強大的翅膀,最有力的雙足,能夠強而有力的擁抱申敏雲的雙臂。

  內心猛地湧出了無邊無際的欲望,他很自私地想要讓她幸福,好想、好想。

  今天早上不得不鬆開手的那個景象又閃現眼前,而他發誓,再也不要有這種放開她雙手的痛苦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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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飄搖的雨絲在轉瞬間變成雨箭,由烏灰的雲頂射入凡間,這一個夏天的雨水氾濫到秋天,讓夜晚提早平添了幾許寒意。

  申敏雲佇立在窗邊,看著雨成片地落,永無止盡般地落。

  十二刻館在雨幕之中有一種滄涼的氣息,那昏黃的火光使人想要學飛蛾撲火,以擁抱最真實的溫暖。

  如同她蠢蠢欲動的胸口,想以最短距離,飛行到七點鐘樓的燈光之中,無畏任何冰冷……

  「還不想睡嗎?」

  悅耳的男性嗓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她有一些捨不得,但又不得不拋下那一抹光,回過頭,東方研笑得無比溫柔包容,伸手拍了拍兩張床鋪的其中之一。

  「該睡覺了,敏雲。」他半帶命令地道。

  「哦。」

  申敏雲也只好挪動她不知道為什麼不太情願的腳。

  看著小小人兒就像木頭人一般地走著,東方研打從心底發笑。

  別人還在享受學生生活的十七歲,他就已經為了這個手腳無法協調,連使用言語都有困難的女孩而吃盡苦頭,近二十年的相處,她的哪根毛不順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不想睡啊?」只怕不只是睡的問題而已,他笑著問。

  申敏雲嘟著嘴,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她想睡,昨天晚上都在哭……

  「我不想睡。」她努力睜大雙眼,信誓旦旦地說。

  說謊。

  東方研在內心很平靜地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想睡?」他再故意不過地問。

  申敏雲低下頭,對於要用什麼藉口非常地苦惱。

  「嗯,下午有睡過,所以……」

  「我們下午去樹林裏散步,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看妳合過眼。」面對這種不攻自破的謊言,東方研哭笑不得,也只好戳破它。

  申敏雲有一點慌亂了起來。

  東方哥說過,愛說謊的人是壞孩子,開姊也會生氣,可是,那該怎麼辦呢?

  有沒有辦法不在這裏睡呢?

  「東方哥,」她抬起寫滿懇求的小臉,「夫妻一定得一起睡嗎?」

  結婚之後,因為還住在隨時會有單家人回來的十二刻館內,所以他們都會找時間儘量獨處,以前也和東方研一起吃、一起睡,她沒有不滿,但今天,突然就是今天,她不想這麼做了。

  東方研躺回自己的那張床上。

  雖然是夫妻名義,但在她有那種心情之前,他把自己當成她的父親,而染指女兒禽獸不如。

  不過,既然身為父親,他自然也有做父親的自私。

  「敏雲要讓我一個人睡嗎?這樣會好寂寞喲!」他萬分認真地道。

  果不其然,申敏雲露出為難的表情,再度挪動她半石化的腿,一臉的不情願,就像要她上刀山下油鍋。

  「哦、哦。」申敏雲無意識地發出幾個單音後,躲進棉被裏。

  她知道應該在東方研回十二刻館的時候住在一點鐘樓,但是相較於他,還有另一抹身影更令她在意啊!

  她在想小百,一整天都在想他,就像他初到來之時,無法將他從腦海裏刪除一樣地想。

  他有兩、三天沒有露出那種不知所措的表情了,而且他難受的表情讓她也跟著難受。

  其實早上若不是東方研握著她的手拉向他,她是想重新牽起那帶著細繭的手的。

  據他有一次翻動著她軟軟的手時所說,握劍是要非常用力的,所以他的手一直沒有細緻過。

  她覺得自己好奇怪,對那握軍刀的手有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

  特別是昨晚,他始終悍然地護在自己面前,所以她只能從空隙看見他靈巧俐落卻又力道萬鈞的使刀,任性逗弄著,然後華麗攻擊時,她好想被那樣緊緊地握住。

  能當他的軍刀,該有多好啊!

  她有這個篤定的念頭,卻是愈想愈迷糊。

  北杉也有繭,更為厚實的粗繭,她沒有特別愛啊!

  若是她不喜歡那繭,為什麼今天被東方研平滑的大手牽著在林間散步之時,她什麼感覺也沒有呢?沒有那種怦怦亂跳,好想要、好想要的感覺呢?

  「眼睛張得這麼大,能睡得著嗎?」

  申敏雲循聲望去。

  躺在自己床上的東方研撐起手臂在笑,忍受不了那種審問般的視線,她垂下根本不願意閉起來的雙眼。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了她的腦海。

  「東方哥,小雙回十二刻館的時候,敏雲也都會陪她睡,」在他眼前,她有一點點膽怯,但她決定試一試,「小百也會作惡夢,所以我去陪他睡好不好?」

  東方研挑起了眉。

  單雙向來難睡是因為申敏雲的緣故,那個死小鬼睡不好和她有什麼關係?!

  而且那個死小鬼像要吃了他一樣瞪他的事情,他還沒忘記呢!

  「杉叔說他已經能正視被囚禁的事情,所以妳以後不用去陪他了,他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早晚該回家。」

  回家,對啊,小百也有自己的家……

  申敏雲心頭一絞。

  她忘記了,小百有一天也要離開的,離開這間處處不便,只有一個麻煩的她的十二刻館。

  她的小手不由得絞緊了被子。

  「晚安,東方哥。」

  東方研還以淺笑。「晚安,敏雲。」

  語畢,他閉上眼,決定放那個突然顯露傷心表情的申敏雲一馬,在她躡手躡腳溜下床的時候,也刻意保持熟睡的假像。

  誰教他今天心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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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著,他睡不著。

  輾轉反側,無辜的雨聲令人心緒浮動,再柔滑的床單也只有被自己揉了又揉這一個功能而已。

  原本該乖乖棲息在胸膛裏的心臟想要找到出口,躁動不安,為了她的人生、她的命運狠狠地抽痛著。

  人生如戲,但戲般的人生多半充滿令人費解的情節。

  申敏雲只是一個五歲多的小孩,她沒有做錯任何的事情,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她呢?

  她柔軟的笑容再度浮現腦海,他的心於是更痛了幾百倍。

  這份心痛,帝百計無法否認其中摻雜了同情,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為了自己的緣故。

  是的,為了自己,為了沒有任何力量的自己。

  他好不甘心自己為什麼這麼的弱,無能為力讓他嘗到前所未有的苦澀和酸楚滋味。

  要喜歡她就認真看清楚現實,他的確不如東方研、單雙和單開這群人,再加上其他的單家人,更是顯出他的渺小。

  開玩笑,一票人都是政商名流、集團接班人、三線一星的警官、前任美國陸軍綠扁帽部隊的少校,而她的丈夫東方研,就算鮮少看財經雜誌,都對他這號人物有概念。

  誰能在他們面前不自卑!

  如果有這種人,麻煩站到他面前用全力給他一巴掌,教他要果敢一點,硬起膀子!

  承認自己不如人真是個悲哀的經驗。

  但是,為什麼即便如此,他都無法將心中的愛拔掉呢?

  那愛已盤根錯節地和他的心合為一體了。

  一個人一生之中是不是一定會愛上一個人,然後就算不管再怎麼樣羞恥和丟人,都無法說不愛就不愛呢?

  對他來說,申敏雲就是這樣的存在。

  不能不愛,否則就不需要生命;不能不愛,否則他的世界就會崩解。

  帝百計覺得好痛好痛,全身都痛,因為非愛不可,他痛得渾身顫抖,可是也心甘情願。

  他不後悔,不後悔……

  念頭一經翻動,他霍地起身,眸she津光。

  十二刻館沒有門,很好。

  每一棟樓都有橫向的連結,很好。

  如果有人防守,他手邊有軍刀,很好。

  東方研的體態就算運動神經不弱,都不像個習武者,很好。

  若是他拿著槍,敏雲就在一旁,等於什麼作用都沒有,很好。

  既然這樣,那他在忍什麼?他好想見她,都快要發瘋了,他已為她神魂顛倒了,又何必以為自己能夠放棄,或是自己一個人想破頭就能得到最好的結論呢?

  一如他所說過的,愛情是他和她的事情,而他願意相信她口中的「不一樣」。

  連沒有那張紙都不能阻止他的愛意,那有沒有婚姻這件事情,就不是他應該優先在意的。

  難關是用來衝撞、突破,然後勝利歡呼的。

  況且依照單家人的態度,他懷疑那個男人會逼鐵定對性愛沒概念,幼兒般的申敏雲就範,如果她不願意的話……

  帝百計那衝動發燙的身子突然竄過一陣惡寒,他的腦子裏又浮現了另一個可能性。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敏雲是願意的呢?

  萬一她的確是愛著東方研的呢?

  萬一的萬一,那他該怎麼面對這個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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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百,你又不舒服了嗎?」申敏雲喘著氣,憂愁地問。

  為了不驚動館裏的人,她悄悄地沿著回廊回到七點鐘樓,好不容易抵達,就發現帝百計一個人抱著頭在哀號,她果然還是來得太晚了,不該等東方哥睡著才偷溜,他一定又作惡夢了!

  心頭像被鈍刀磨過,疼入骨髓。

  還沉浸在自己構築出來的悲慘世界之中,卻聽見意料之外的甜美聲音,帝百計抬起迷蒙的雙眼,不可遏抑地伸出雙手。

  即使是夢,他都要擁抱那個人兒,緊緊地,按到自己的身體之中,像是再也不用分離一樣。

  不若帝百計是張著眼以為自己在作夢,申敏雲被突如其來的緊緊擁抱,弄得差一點就斷了氣,心臟也嚇停了好幾拍。

  接著,就是像踢踏舞般震撼天地的強烈鼓動聲,讓她的耳朵都快被自己的心跳聲震聾了。

  好難受,好難受,又是那種難受到另一個次元等級的難受,再度入侵她的身心靈。

  「小百、小百,你……你抱得我好痛。」呼吸困難,視線漸漸模糊,申敏雲斷斷續續地申吟著。

  沒有中斷的痛呼,不如他夢中預定的乖順,加上涼涼的身體愈來愈火熱,帝百計那亂七八糟的元神終於發現,在他懷中的不是夢,而是本尊。

  「哇!」

  他忘情的尖叫一聲,馬上放開那呼痛的人兒,也看見她像是快滴出水的水汪汪眼睛。

  如果世上有神,他感謝祂,讓他能夠和她相遇,她的生命沒有和她的父母一併被帶走。

  才被放開,又被人在耳邊尖叫,然後眸光一柔,又是強硬而燙人的魅力電眼,申敏雲懷疑自己就算再多一個心臟,只要待在帝百計身邊,都不夠用。

  忽上忽下,被他的一喜一憂,牽得她也團團亂轉。

  想起他方才又將自己縮成一團,她還是按下所有的害怕,伸出手撫摸那漂亮惑人的年輕臉龐。

  「小百,是不是又作惡夢了?」申敏雲軟軟地問,卻非常希望他否定她的問題。

  但出乎她所預料的,帝百計真的搖頭了,然後捧住她的手,不讓她挑開溜走。

  「怎麼會是惡夢?!是美夢,我作了最棒的美夢。」該死,他興奮得真想大叫,「妳怎麼會在這裏?」

  申敏雲莫名的有些失落。

  「我怕你作惡夢,所以想來陪你,但如果你不會作惡夢了,那我就回東方哥那邊去好了。」她一邊說,還一邊瞅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深深的恨起他來。

  帝百計聞言,撈住了她後退的腰,他將那細細的腰固定在手臂之中,把她圈了起來,說什麼也不想讓她回到那個什麼鬼的身邊。

  「我好怕、好怕噢,敏雲,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他硬擠出幾滴眼淚,壓低聲音問。

  瞬間,申敏雲捧住了他的臉,近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為什麼還是會這麼害怕呢?好可憐,好可憐,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啊!」

  她赤誠的眸子寫滿了不舍,于心難安的帝百計已是騎虎難下。

  但在這近到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情況下,他腦子一熱,什麼都不願想,一心只是想誘騙她,就這樣誘騙她離開,陪著他到任何地方,那麼他一定能夠無所畏懼!

  他第一次知道愛情是一種這麼自私而又貪婪的情感,不過,他不怕。

  「敏雲,妳說過我是『不一樣』的,對不對?」給他一個篤定的特別位置,那他就為了她勇往直前,義無反顧,不再疑惑地愛著她。

  申敏雲柔順地點頭,像是想要傳遞力量,所以不移開雙眼。

  她覺得好昏,雖然是自己說他不一樣,但從他口裏吐出來的相同字詢,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仿佛攙了糖,清爽但甜蜜的楓糖。

  「嗯,小百是『不一樣』的。」像被迷惑了一樣,她輕輕地回答。

  帝百計笑了,天真地、開心地笑了,像個漂亮而迷人的大孩子。

  「敏雲對我來說,也是『不一樣』的,妳能夠瞭解這種感覺嗎?」帝百計甜甜地道。

  申敏雲只能點頭,在那樣強烈的眸光之中,兩人之間熏人欲醉的濕潤空氣,還有迷夢般的燈光,他說什麼,她都會相信。

  只有真實的東西,才會如此的美麗。

  「嗯。」她笑著點頭,像著魔一樣,忘了先前害怕到想逃,她一點都不想離開這醉心的時刻。

  帝百計蹭了蹭她小巧的鼻頭。

  「噢,該死,我真的好想帶妳走,然後把妳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妳、碰妳。」

  他在認真但輕聲詛咒之後,輕輕地啾了一下申敏雲那微微噘起的粉紅色嘴唇。

  他下定決心,有生以來最宏偉的決心。

  他要愛她,愛到幼兒的她明白愛情這個情感是什麼為止。

  而在申敏雲被嚇醒之前,他就已經將她又緊緊地抱在懷裏,害得她無法動彈,只能就這樣和他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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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窗戶,監看著一對小情侶雖然清純,但已構成不軌行徑的北杉,雙拳握緊,牙關咬緊,幾乎要忍不住殺人的衝動。

  「我想宰了這個死小鬼。」他低聲道,非常認真。

  在他身邊站著的華麗女人幽幽的笑著。

  「對敏雲來說,也許停滯在十九年前的時間,終於要開始啟動了。」單開理智的評論,接著情緒性地道:「我也滿想宰了那個沒事先報備就動手偷吃的小傢伙。」

  語畢,她冷冷望了一點鐘樓一眼,淺歎。

  帝百計究竟是真的無視一切也要愛申敏雲,還是認真以為他能夠扭轉乾坤?

  「雖然目的是為了被單家視為珍寶的敏雲不被覬覦,所以這是一樁有名無實的婚姻,但是他不可能洞悉這不宣之秘吧?好,就算他知道內情,殊不知東方研願不願意把寶貝女兒交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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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當然是不願意,死都不要想。

  東方研看著一夜之後氣勢突然轉為絕不退讓的帝百計,微笑的表相下,轉的是怎麼將這壞小子驅離申敏雲的念頭。

  要在災難擴大之前。

  哼,和他說什麼不一樣,敏雲就算開口說愛這小鬼,他都不信。

  「不一樣不等於愛。」東方研笑著回答。

  男人笑得燦爛,帝百計笑得更是璀璨。

  能夠扳回一城的感覺真好。

  「你怎麼想我不在乎,反正我不急,我只是來告訴你這件事,請你以後安分守己一點。」他反唇相譏。

  兩個男人就這樣互不相讓地在書庫裏,掩人耳目地針鋒相對,講好聽一點是談判,講難聽一點就是幼稚地吵架。

  真是一幕難得一見的奇景,一個十七歲的西洋劍小國手,對上一個三十六歲的助理副總裁。

  帝百計挑起劍眉,東方研也跟著挑。

  「我和她在一起十九年,要愛也是愛上我。」

  帝百計雙手抱胸,冷冷一哼。「在一起十九年都沒愛上你,未來更不可能會愛上你。」

  東方研歪了下頭。「反正沒發生的事情,就不用多談了,在她還沒愛上任何人之前,我都不會把她拱手讓人的。」

  未如他所想,帝百計綻笑。

  「既然這樣,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家。」

  雖然的確很想趕他走,但看他說得一點也不在乎,還相當隨興,似乎拿敏雲不當一回事,令東力研的臉色忽變。

  「你在說什麼?」他沉聲問。

  帝百計也微微收斂了笑容,這其實是個不得已的決定,他也不樂見,但為了未來,必然有所犧牲。

  他還只是只雛鳥,單氏卻已是只老鷹,他的心意雖是昭然若揭,但在申敏雲的「不一樣」能直接被她主動用某個字代換前,而他也還沒辦法完全地守護她之時,利用現有的情勢才是明智的選擇。

  因為能使她幸福,才是他的愛情。

  「愛情不能急在一時,她需要時間,我也需要時間成長,然後再來打敗你。」他低吟。

  東方研的內心有一點悸動,但仍不動聲色。

  「喲,這麼簡單就要打退堂鼓了嗎?」

  「聽起來父親大人好像不想要我放棄呢!」

  「請不要隨便叫人爸爸。」

  「沒辦法,誰願意喊你父親大人,敏雲是這麼看你,我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

  被人叫老,還叫得心不甘情不願,東方研真的滿想殺人的。

  「現在的小朋友就是這樣,狀似瀟灑,其實是不敢放下自尊死纏爛打,以為自己很為人著想,卻根本只是自作多情。」他冷冷的評價。

  帝百計不以為忤。

  能惹他發火,代表一種對等。

  「送你一句話,如果你把我當成一般的小朋友,那你將來輸給我的時候,肯定會感覺更悲慘的。」

  東方研微笑。「你以為你能贏?」

  帝百計迎向他質疑的眸光。

  「我相信她口中的『不一樣』,所以我要努力下去。」他瞇起眸子,「而且你說錯了一件事,我就是有自知之明,才放下自尊,為了以後的死纏爛打持久戰著想,我得先充實自己的戰力。」

  東方研承認對他還真有一點改觀,雖然他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承認自己不如人了?」

  帝百計聳聳肩膀。「我才十七歲,小你一倍有餘,所以這只是一種暫時的狀態而已,若連過渡時期的承認勇氣都沒有的話,那我就太遜了。」

  東方研玩味著眼前的……男人。

  「你還記得敏雲的年紀比你大吧?」

  帝百計微笑,一派泰然。

  「當然記得,我沒腦殘,所以我比你更有可能陪她走到最後,在人生的盡頭處,我們會一起為你撚香合掌的。」

  東方研雖然想殺人,還是微笑。

  這小鬼,拚了命的咒他死,要不然就是笑他老,平時沒人有這個膽,敢讓他吃這種悶虧。

  「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在商場上,我可是最有潛力的新秀,你以為能及得上我的成就?」

  帝百計歪頭。「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也老得快,你肯定會很短命的。」

  東方研擠出一抹笑。「給、我、滾、出、去!」

  帝百計頷首,這本來就是他的計畫。

  「我會出去的,敏雲就拜託你繼續守護她一陣子,等到我有能力來接她走為止,不過,在這段期間裏,我還是會常常地、不間斷地來拜訪,繼續培養我們的愛情。」

  東方研微笑。

  真是個奸詐的年輕人,完全不懂得客氣,利用人還利用得如此坦然大方啊!

  「沒問題,我會派直升機送你離開,如果你有辦法找得到這裏的話,歡迎你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歡迎嘛!

  不過,他也知道他的愛情是一條辛苦的單行道,不可能有多輕鬆。

  帝百計臉上出現三條黑線,決定再補這個男人一槍。

  「最後,晚輩再送你一句話,勸你別死抓著敏雲丈夫的名義,要是心有所屬,就趕快去癡纏爛打吧!只會行使丈夫權利的模樣,實在是難看死了!」

  語畢,他轉身邁步就走。

  明知道他應該只是隨口說說,東方研還是歎了一口氣,許久,露出苦笑。

  真是一個嘴巴不饒人的小孩子,但該說小孩子的直覺很靈敏嗎?連他都發現自己緊抓著一個名義,不敢去愛的樣子很難看了。

  「要是物件是你這個傢伙,或許敏雲遞離婚協議書給我的時候,我會愉快地簽名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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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所以他並不覺得應該悲傷,雖然還是非常非常的捨不得。

  但是他和她都應該要成長,所以他得離開十二刻館,回到他自己的生活,繼續下去。

  今天早上醒來後,在自然的日光之中,他已經告訴她這個決定了。

  帝百計在十二刻館裏尋找申敏雲的蹤影,最後,在高人指點下,在他爆發那一天的懸崖邊,找到了那個小小的人兒。

  申敏雲的臉色有一點點蒼白,他躡手躡腳地在她身邊坐下。

  「我該走了,敏雲。」

  「嗯,我知道。」申敏雲輕輕地道。

  她知道他該離開,可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她永遠只能當一個留守的人,在十二刻館等著別人回來。

  光這麼一想,她的眼眶就紅了。

  看著申敏雲,那樁意外好像很近,但又很遠,帝百計已經快想不起來那段痛苦的過去,而這一切都拜她之賜,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她依依不捨的表情,他不著痕跡地握起那小小的手。

  「敏雲,我會常常來看妳的,然後等到有一天,妳就給我一個權利,讓我拐走妳,好不好?」他知道她童真的想法,退一步地問。

  他的「不一樣」是愛,而她童真內心的「不一樣」只是愛的芽。

  申敏雲並不完全明白帝百計的言下之意,只能低下頭,好希望他的手永遠不要放開。

  「我不能離開十二刻館,敏雲是一個麻煩的人。」她輕輕地道。

  帝百計凝視著那張小臉。「妳不是一個麻煩的人,有一天妳一定可以控制妳的能力。l

  申敏雲抬起小臉。「控制它?」

  帝百計微笑,抬起交握的手,想起了那帶他離開黑暗的能力。

  他也在賭一個未來,一個可能性。

  「嗯,控制它隨心所欲,雖然我不明白這份特殊的能力是怎麼一回事,但當初它拯救了妳,就應該會聽從妳的命令才對。」

  申敏雲看著自己的手。

  單家的人疼她、寵她,也怕惹她傷心,所以處處配合她,依她的需求設想一切,一直以來都沒有要她壓抑這份能力,所以她也沒想過這份能力能被操控。

  其實對她來說,雖然很抱歉,但她不記得給她生命的爸爸媽媽,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是和單家人在一起,她相信愛她的爸媽也一定很開心她被如此的疼愛,所以她一點都不痛苦。

  如果有一天她能夠自在的操控這份能力的話……

  「或許我就能讓小雙不那麼痛苦了,」她希望著,祈求著,「我們大家一起開心地朝未來前進吧!」

  帝百計情不自禁的吻著她的小掌。

  她的手帶著他走過傷痛,未來他要牽著她的手走下去,所以現在他可以忍耐。

  「嗯,妳可以讓她知道,妳其實是很幸福的,也能夠自由自在的活著,所以不需要再對妳有所虧欠。」他笑說。

  申敏雲不住地點頭,暗暗作下一個重要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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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敏雲站在十二刻館的鐘樓,目送載著帝百計的直升機漸漸消失在視線範圍。

  許久——

  「敏雲小姐,我們回房吧。」北杉溫柔地道。

  申敏雲沒有移動。

  「杉爺爺,我想學習控制這個能力,這個能夠打開所有的鎖,害小雙每一次看到就會難過的能力,可以幫我想辦法嗎?」

  北杉鄭重地點頭。「如果這是敏雲小姐的願望的話。」

  看著夕陽,申敏雲忽而笑了。

  「好奇怪,我還以為小百走的時候我會哭,可是『不一樣』真的好特別,我一點也不想哭呢!」

  北杉摸摸申敏雲的頭。「因為帝先生這個星期六就又會來了啊!」

  申敏雲綻笑,感到從未有過的開朗明亮。

  雖然小百對她說自己救了他,但他也反過來讓自己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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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敏雲完全沒有想到,同一時間,在市中心的一間百貨公司,響起了一聲槍響,一具屍體貫穿中庭落下,而當眾人吃驚地往槍聲來源處望去時,發現面無表情、手持槍枝、美豔驚世的女人。

  而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單雙。

  她和帝百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也即將被神秘的命運泥流再度卷回十九年前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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