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孅 -【香草甜點王(食來運轉之一)】《全文完》

大頭寶珠

第九章

「頭發染了、燙了，衣服買新的，隱形眼鏡也配了，這些不就夠了嗎？還有什麼要改的？」
　　阿鬼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察覺到她對某件事情的錯誤認知，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該不會以為外表改變了，就真的能夠吸引異性了吧？」
　　不然呢？舒家妮很想追問不然還有什麼？可電梯門開了，她踏了出去，走出大樓，往捷運站方向走去。
　　阿鬼飄到她左上方，交迭著雙腿，雙手環胸，隨著她奔向捷運站的速度飄移，語重心長道：「身為男人，

我不能否認女生的外表是吸引眼光的第一步，但真正能讓男人傾心呵護的，還是個性。」
　　聞言，舒家妮皺眉，人來到捷運站的她扶著手扶梯往下，想了很久之后才囁嚅開口，「所以我個性不好？

」
　　「是叫你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我看起來像男人？」她看了看自己不算平坦的胸部。
　　「……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阿鬼仰天長嘆。
　　他沒印象自己有沒有教過人，但他可以肯定，舒家妮肯定是最難教的那一個，她的腦子構造異於常人。
　　來到上班的面包坊，舒家妮一踏進店裡，就讓熟悉她的同事們大楞。


　　「舒、舒師傅？」
　　學徒、師傅們都很驚訝，因為習慣了舒家妮頭發卷得夸張的模樣，她不喜打理自己的外貌，一心一意在工

作上，常常讓人忘了她也是個女人。
　　但今天她燙直了頭發，還染了淺褐色，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一百零一套的牛仔背心吊帶褲，而是簡單的T恤

、長褲，即使臉上還是挂著那副招牌黑框眼鏡，可她的改變還是很驚人。
　　「變漂亮了！」宋福氣大聲贊美，眼睛瞇起來上下打量，很滿意的點頭。「不錯。」
　　「師傅，是喔？」被師傅贊美，舒家妮不敢相信之余，心裡也很開心。
　　沒有一個女孩子被贊美會不開心的。
　　「是是是是！」一干師兄師弟們紛紛點頭，眼睜瞪得大大的看著變了一個人的舒家妮。
　　舒家妮開心過后便把自己的東西放進櫃子裡，穿上了工作用的廚師服。
　　「今天有進貨吧？我們盤點一下后開工。」
　　她說完大家也跟著起身，准備開工。
　　師傅和學徒們紛紛往下貨的地點走去，舒家妮走在最后，她離開休息室前回頭看了一眼阿鬼，覺得他今天

似乎悶悶不樂的。
　　「喂，你該不會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心情不好吧？我睡飽就沒事了啦！」她笑咪咪地對他說。
　　阿鬼看著她，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他的改造之下，一隻卷毛娃娃變成了清秀佳人，她熟悉的人也贊美她變美麗了，身為改造的人聽了應該

會開心吧？
　　可他卻開心不起來，不知為何，有種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的感覺。
　　「好啦，你乖，我要忙了，有事等我下班再說。」舒家妮見他還在郁悶，便給他獨處的時間，去忙盤點卸

貨的事。
　　面包店叫的貨，多半都是些需要力氣搬的東西，各種面粉、水果干、巧克力塊或進口的起司塊。
　　她一如以往抱起了一袋中筋面粉往裡走，她的力氣很大，跟其它男生沒有什麼兩樣。
　　原本還在不開心的阿鬼看見這一幕，立刻飄了過來。「喂。」
　　「嘿咻！」舒家妮力大如牛的把面粉袋扛進倉庫，找了個位置放下，順便動手整理了一下，把新的貨放在

最裡邊，把上一批沒用完的貨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她一點也沒有把自己當成女孩看待，也不會借口自己是女孩子力氣小就偷懶耍賴。
　　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阿鬼很欣賞她，但站在一個改造者的角度，他覺得有必要提點她一下。
　　「剛被你氣的，課上到一半。」
　　搬完了面粉，舒家妮臉上滿是汗，抬頭看阿鬼，見他又正常了，不禁一笑。
　　「對啊——我們剛剛上到哪？」很明顯的，她剛剛根本沒有在聽。
　　阿鬼已經懶得去念她了，「叫你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哪個男生會喜歡力氣比自己大的女孩子？就算是男生

朋友也不能，你要給男人表現的機會，証明你也需要別人保護，重物叫男人搬就好了。」
　　「可是又沒有多重。」舒家妮咕噥，覺得好麻煩。
　　「我知道沒多重，粗重活女孩子當然也能做，但是男人天生就喜歡保護弱小，若女人都做完了，要男人干

麼？」
　　「有道理。」舒家妮有一點點被說動。「可是師傅說做事不能偷懶啊。」好為難，跟師訓有差異。
　　「也不是叫你偷懶，而是最重的、最耗體力的事讓男人們來做，你就搬一些不用太花力氣的東西，搬不動

就撒個嬌，叫男生去做。」
　　「這樣好嗎？」舒家妮臉很苦。「我不會。」
　　「給我學。」阿鬼恨鐵不成鋼，沒有會不會，隻有要不要。
　　舒家妮乖乖去執行他的命令，學著撒嬌，當個小女人。
　　她很努力的在腦中搜尋所認知的「撒嬌」——應該是說話嬌滴滴，語氣軟綿綿，每一句話的結尾都要有個「

嘛」字……
　　而搬了面粉進倉庫的小學徒成了第一個受害者。
　　「阿成，幫我把這袋面粉放一下嘛，好重喔。」
　　完全不像舒家妮的語調，讓叫阿成的小學徒嚇掉了扛在肩上的面粉袋。
　　「舒師傅……你、你怎麼了？」阿成雞皮疙瘩掉滿地。
　　阿鬼聽見她那不倫不類的撒嬌，整個鬼臉都慘白了。
　　「沒事，我來吧。」深覺恥辱的她紅著臉，想要粉飾太平裝沒事，趕忙扛起了面粉袋，打發阿成離開。
　　阿成走后，阿鬼用手拍打自己的額頭，「你別做不是你領域的事情會好一點。」
　　「我就說我不會撒嬌啊！你還要逼我！」舒家妮惱羞成怒。
　　「叫你撒嬌，不是故作嬌滴滴，你本來就不是這種類型的女生，這種路線也不適合你，就用你的語氣，做

你自己就好了。」
　　「做我自己……那我自己搬不是比較快？」舒家妮深覺這樣好麻煩。
　　「你給我好好學著應對男人，你真是太離譜了！」阿鬼忍無可忍的對她吼。
　　「不用管對不對，照著做就是了。」
　　「可是……」
　　見她還要可是，阿鬼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
　　「你想不想讓你喜歡的那個班長對你另眼相看？把你當女孩子，而不隻是一個同學？」
　　她想，非常想。
　　「好，我學！」舒家妮立刻點頭答應了。
　　見她答得這麼快，這麼干脆，阿鬼覺得她孺子可教的同時，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是滋味。
　　那家伙真有那麼好？嘖，沒眼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阿鬼的指導之下，很快的，舒家妮同學會的日子來臨了。
　　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天，舒家妮在約定時間內來到了指定地點。
　　中午十二點，一輛出租車將她送到一間氣派非凡的飯店前，訓練有素的侍者立刻上前打開車門，讓坐在后

座的乘客下車。
　　她付了車錢后下了車，出租車在身后呼嘯而過，她在大門口站定，仰望這棟高聳的大樓。
　　「同學會選在這樣的地方舉辦啊……」舒家妮有一瞬間的閃神，不自在的伸手拉了一下短裙裙擺。
　　同樣閃神的人不隻舒家妮，阿鬼在一旁也贊嘆這棟大樓的雄偉氣勢。
　　可同時他眼角一直瞄到她礙眼的小動作，終於忍無可忍。
　　「好了，不要再拉了！再拉也不會變長。」阿鬼出聲阻止。「快點進去了，時間不是到了嗎？」
　　「嗯。」她點點頭，深吸口氣，踩著剛學穿不久的新買高跟鞋，踏進了飯店。
　　粉嫩的鵝黃色高跟鞋踩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舒家妮可以從地板的反射看見自己的住影。
　　鵝黃色連身洋裝，短短的裙子露出她的小腿和大腿上十五公分，方領背心的設計突顯她的鎖骨，顯眼的色

調沒有讓她膚色看來黯沉，反而很顯白，沒有任何飾品更襯出清新的味道。
　　舒家妮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女性化的打扮，她忐忑不安，緊張得要命。
　　「邁開步伐，不用走得太快，雙腳確確實實踩穩了再走下一步，自信一點就會看起來從容，不要用腳尖走

路，那看起來很輕浮，手臂自然垂下來——沒錯，這就對了，女人，亮麗的外表當然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引

起好感的絕對不隻是外表而已，而是散發出來的氣質。」阿鬼在一邊叨念著，看著走起路來不再莽撞，舉手投

足間有女人味的舒家妮，他有感動、驕傲，更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大頭寶珠

第十章

舒家妮聽著阿鬼的指示，走過大廳，詢問了飯店人員地點，往同學會的舉辦場地緩慢走去。
　　光可鑒人的玻璃反射出她的身影，她定了定神，看著自己的臉，想不到隻是上了淡淡的妝，自己就能變得

這麼女性化，她不禁感嘆化妝品的神奇，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算是「漂亮」的人。
　　走進場地，那是個二十坪左右的空間，長長的窗帘遮蔽了過多的日光，讓室內看起來明亮卻不炙熱。
　　舒家妮帶著忐忑的心情，看著在場的同學們。
　　這場在五星級飯店舉辦的同學會，來參加的同學莫不精心打扮，她依稀看見同學們十七、八歲的模樣，再

相較現在的成熟，不禁微笑。
　　雖然還沒有跟任何人聊到天，但看見大家過得很好的樣子，她就覺得很開心。
　　舒家妮一入場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些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在討論那個清秀的女孩子是哪個同

學，男生們也在聊，怎麼對這個女同學完全沒有印象？
　　同學會的主辦人許智鈞原本正在招呼大家多吃一點，但聽見這些討論，他好奇的回過頭，看見了一個落入

凡間，倉皇無措的天使。
　　隻見落單的她沒人理會，她也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走到了自助吧台，挑選想吃的東西。
　　「吃這個，這不錯，扇貝就不用了，那個太腥。」阿鬼在舒家妮身旁，隻掃了一眼菜色就立刻告訴她哪個

好吃，哪個不好吃。「別，今天的煽烤通心粉太不優了，別吃那個。」
　　正要夾通心粉來吃的舒家妮聽見他這麼說，不禁問道：「你吃過這家飯店的自助料理嗎？好了解。」


　　阿鬼一怔，努力思考他是否擁有這部分的記憶，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他搖了搖頭。「不記得。」
　　他臉上落寞的神情讓舒家妮覺得自己問錯了問題，她於心不忍，便用輕快的口吻道：「你一定吃過。」
　　「你又知道了？」他挑起一邊眉毛。
　　「我又不是沒跟你逛過街，從你帶我去買的衣服、要我做的頭發，就可以看出來你以前應該是家境不錯的

人，這樣的生活品味是培養出來的，吃過天悅酒店的食物我一點也不意外。」
　　「這裡是天悅酒店？」阿鬼聽見這間酒店的名字，意外的覺得有種熟悉感……
　　許智鈞看了那女孩很久，在腦中把同學名單都想了一遍，就是對不上那張清秀的臉，但思索了一下目前尚

未到場的同學名單……
　　舒家妮？他挑了挑眉，把那個老同學的形象套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身高、體型都很符合。
　　他走向前，試探地喊了聲，「舒家妮？」
　　「是！」聽見有人喊自己，而且還是這麼熟悉的聲音，舒家妮的自在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回頭看見氣宇軒昂的許智鈞，他今天穿著襯衫、西裝外套，襯得他更好看帥氣了，她好緊張！
　　「真的是你，同學們都在討論你是誰，都認不出來了，果然女大十八變。」認出她的許智鈞眼睛帶笑，熱

情伸出手輕放在她的背上，熱絡但又不失禮貌，他將她帶進同學圈子裡，向大家介紹。「各位，今年的同學會

，很開心又找到一位失聯的老同學，你們一定猜不到她是誰——她是舒家妮。」
　　「卷毛妮？！」人群中有人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聽見這個她最討厭的綽號，舒家妮瑟縮了一下。
　　「嗨，大家好。」舒家妮跟念書的時候一樣假裝沒有聽見，假裝不在意，伸出手朝大家微笑打招呼。
　　阿鬼耳尖，聽見了這些聲音，包括那些竊竊私語也全數傳入他耳中——
　　「真的假的？卷毛妮耶！班長找她來干麼？」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露出微妙的表情，有點嫌棄，也有一點

點的看好戲。
　　「是變了，總算想開去弄頭發了，還換了隱形眼鏡。」
　　「變漂亮也沒用，不用幾分鐘她就會做奇怪的事情了。」
　　一群女人掩著嘴，吱吱喳喳笑得很開心。
　　許智鈞身為班長，自然了解班上的情況，舒家妮她比較與眾不同。
　　學生時期的她不愛說話，時常在座位上埋頭不知寫些什麼，還會不時一個人傻笑。
　　但他並不討厭舒家妮，她雖然是個有點奇怪的女孩，可心地善良，他並不排斥跟她做朋友。
　　因此當他介紹舒家妮時，發現竟然沒有人主動上前來和她說說話，這讓他帶笑的臉一僵，生起同學們的氣

。他們有必要這樣嗎？
　　「我還沒吃東西，我們一起吃吧，謝謝你特地做的蛋糕，非常漂亮，是翻糖蛋糕吧？這在台灣比較少見。

」許智鈞伸手拿過她手上的盤子，自己到自助吧台那頭隨便為自己夾了一點，領著她挑了個位置坐下，兩人邊

吃邊聊。
　　「我是不是很奇怪？」舒家妮坐下后沒進攻食物，反倒用著認真的表情問崇拜的班長。「大家一直在看我

，是不是我的頭發不好看？衣服也不適合我？」
　　「才不會，大家看你是因為你變漂亮了，驚訝到認不出來，家妮，你怎麼會覺得你自己很奇怪？」許智鈞

掩飾了同學們對她的指指點點，笑問。
　　「就是……不像是我會做的事。」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像某某某做的事」，隻是想不想去做而已，我問你，你把自己頭發整理好，讓自己

變得好看，你感覺開心嗎？」許智鈞聞言，用非常誠懇的態度開導她。
　　「嗯……」舒家妮仔細想想，「開心。」
　　「唔……」阿鬼支著下巴蹲在兩人中間，左看右看，不得不憑良心說：「喂，這男的真的很不錯，難怪你會

喜歡他。」
　　「那當然。」她驕傲地回答。
　　「什麼？」許智鈞意外她突然冒出的話。
　　「沒有，沒有！」舒家妮羞紅了臉，丟臉死了，她竟然一時忘記了身旁有人，就這樣跟阿鬼對話起來。
　　許智鈞看她慌張的樣子，猜想應該是女孩子內心的小劇場，一時想得太開心，忘形脫口而出。
　　舒家妮她沒什麼變啊。他微笑，沒有嘲笑她的意思，隻覺得她可愛。
　　許智鈞原本就是班上的風雲人物，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人群，因此他跟舒家妮吃飯沒多久，就有一些人忍不

住來到他們身邊。
　　「舒家妮，好久不見，你還在念書嗎？」同學會通常都會問這些。
　　二十五歲如果還未出社會，是有可能在念研究所的。
　　「我出社會很多年了，我在宋師傅烘焙坊工作七年了。」舒家妮笑笑的向同學告知自己的狀況。
　　「今天的翻糖蛋糕，是家妮特地為同學會做的。」許智鈞聞言幫忙補充她不覺得重要的重點。
　　她不是學徒，不是收銀員，而是一名烘焙師。
　　「真的假的？！」同學們嚇到了。「宋師傅很有名耶，我之前看過獨家報導，他收徒標准很嚴苛，你在那

裡學做面包？」
　　突然成為眾人焦點，舒家妮很不自在。
　　她一不自在，就會曝露自己的缺點，例如把不擅長的說出來——
　　「師傅說我對做面包的天賦不高，才趕我去做甜點蛋糕……」
　　「那也很強啊，我女朋友很喜歡宋師傅店裡的東西，但常常買不到，尤其是雪藏蛋糕，那賣超好的！情人

節要我一定要買到，可以請你幫忙嗎？」有個男生聽見她的話，頓時眼睛一亮。
　　「好啊。」雪藏蛋糕是她四年前研發出來的，經過師傅的考核后才上架，她很慶幸受到客人們的歡迎。「

有需要再打電話給我，最好提前一天，我才好備料制作。」
　　「你會做？」同學們聽見了關鍵詞。
　　「蛋糕部門是我負責的啊。」面對眾人瞪大眼的樣子，舒家妮有些緊張。她是不是又做了奇怪的事情？說

了奇怪的話？
　　「家妮在工作上有不錯的成就，看來很快就會出師，自己開店了，我們也不能落在你后頭。」許智鈞笑看

她，說著打氣加油的話。
　　一個學生時期眾星拱月的學生王子，畢業多年后沒有走樣變形，反而更帥氣，還用溫柔得能化出水的目光

看著自己，舒家妮不知道怎麼說明自己的開心，臉紅嬌羞，內心小鹿亂撞……
　　「喂，大家會餓嗎？場地租到下午，還有時間慢慢吃，難得來天悅，去逛逛精品店吧！」班花李佳穎打斷

他們的談話。
　　「好啊，走。」女王登高一呼，立刻號召了不少仆從。
　　「智鈞，可以幫我挑送給我爸爸的禮物嗎？」李佳穎笑笑，特地指名邀請。
　　「好啊。」許智鈞爽快答應。

大頭寶珠

第十一章

「你看到沒有！」阿鬼出聲，指著那個撒嬌得渾然天成的女人。「這就叫撒嬌，要這麼自然才不會惡心，你多

學著點。」
　　「我辦不到！」舒家妮一口回絕，她怎麼跟班花比？
　　「你剛說什麼？」許智鈞聽見她小聲說話，好奇地問。
　　「沒有。」舒家妮眼睛瞪大，可惜不擅長說謊的她，表情泄露了秘密。
　　許智鈞看著她一臉心虛，覺得她實在很有趣。
　　「走吧。」他起身，當著同學們的面前拉起她的手。
　　「去哪？」被牽著手還沒反應過來的舒家妮，呆呆的問。
　　「逛一下天悅的精品店，你逛過？」
　　「……有。」舒家妮跟著同學們一同離開宴會廳，前往精品街。
　　「怎麼會來逛？」許智鈞好奇，因為天悅飯店的精品街，每一家專櫃都是頂級品牌，要價驚人。
　　「去年跟師傅比賽，我得了獎很開心，就拿獎金買了東西犒賞自己做紀念。」


　　她簡單說明自己購物的原因和過程，沒有提到她買的是哪個品牌的東西，也沒有炫耀自己買了什麼昂貴的

物品。
　　「智鈞，可以過來一下嗎？」李佳穎見許智鈞對舒家妮特別關愛，忍不住想破壞。
　　許智鈞一走，也帶走了人氣。
　　舒家妮總算鬆了一口氣，輕輕鬆鬆的逛起了街。
　　「嗯……這裡……」阿鬼站在金碧輝煌的走道上，看著挑高的樓層，大器的精品街，不知在思索什麼。
　　「阿鬼，怎麼了？」舒家妮覺得奇怪，不禁問。
　　此時一個戴著大墨鏡，身上穿著香奈兒洋裝，足踩三寸高跟鞋的時尚女郎，拎著名牌包包踏出專櫃，目中

無人的快速通行，沒看路的她撞上了站在一旁的舒家妮，穿過了阿鬼。
　　「喔——」女郎皺眉嘟嘴，表情十分不悅。
　　「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舒家妮先行道歉。
　　「走路長眼睛好嗎？！」女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走人。
　　那個女生好瘦，身材好好，好漂亮……舒家妮看呆了。
　　被人穿透而過，阿鬼往往沒有什麼感覺，但剛才那一瞬間，他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像是他不想讓對方

近身，怎麼會這樣呢？
　　他實驗了一下，用自己的手去碰舒家妮的肩膀，當然是穿過了，但並沒有那種厭惡排斥的感覺，為什麼呢

？
　　「剛剛那個好像是模特兒姜芯彤，本人真的好正！」男生們注意到了剛才那位女郎是何人。
　　原來是模特兒啊，難怪這麼漂亮。舒家妮一回頭卻發現阿鬼站在她身邊，不斷的用手穿透她的肩膀。
　　「你在干麼？」
　　「沒什麼，剛剛被那個女人穿透的感覺糟透了，我正在實驗中。你怎麼不去找你喜歡的那個班長？機會可

是不等人的，你有很多競爭對手，在這裡做什麼？」
　　「那麼多人在班長身邊，眾星拱月的，也不差我一個，現在嘛……就陪陪你吧，我看出來了，你很想逛一下

吧？騷包鬼！」
　　阿鬼楞了一下，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響應，好不容易變漂亮了，吸引到心上人的注意了，她卻放棄拉近距

離的機會，陪他一起逛。
　　看著這個一遇上他就嘴巴變利，直爽到有點呆的女孩子，他心中五味雜陳。
　　心中悶悶的、熱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鬼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干麼對我那麼好？」他的確想要晃一下，對新發表的時裝很有興趣。
　　「會嗎？」舒家妮偏頭，想不出來自己對這隻鬼哪裡好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大概是因為你是我

的朋友吧。」她想了想，告訴他這個答案。「最好的朋友。」
　　聞言，阿鬼心中那股快要涌出來的感情更濃了，這一刻他強烈希望自己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可以

為她做更多的事，可惜……唉。
　　同學會在下午四點左右結束，今天的活動十分成功。
　　但久久見一次面的同學們當然不會這麼快就結束聚會，一定會有續攤。
　　「接下來去喝個茶吧！」有人提議。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
　　同學們開始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
　　「怎麼樣？家妮，家妮！」
　　「有！」在人群中聽見有人喊自己的聲音，舒家妮舉起手，從人群中出列。
　　「什麼？」
　　許智鈞對她微笑，「一起去喝茶，等入夜了，大家上陽明山看夜景，順便吃個飯，如何？你晚上沒約會吧

？」
　　「沒有。」她要跟誰約？
　　「那可以一起參加會后會吧？」許智鈞邀約。
　　「喲，很主動嘛，你開心了吧？卷毛妮。」阿鬼擋在兩人中間，對舒家妮扮鬼臉。
　　「我……」舒家妮無視阿鬼的搗亂，正要欣喜的說好，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她抱歉地朝許智鈞笑笑，接起電話。
　　「什麼？！真的？怎麼那麼突然……好，我馬上到！」她挂了電話，回頭對許智鈞說道，「對不起，我臨時

有事要先走，下次再跟你們去玩！」
　　「怎麼了？」許智鈞不懂她突然的慌亂是為什麼。
　　「你干麼？他邀你耶，你笨蛋嗎？！這是男人在對感興趣的女生做球！」阿鬼聞言恨不得掐她。這個笨蛋

！
　　「我嫂嫂要生了！聽說是難產，我要立刻去醫院陪我哥。」她對阿鬼解釋。
　　「你去干麼？她都把你趕出家門了！」他知道她跟嫂嫂處不來，為她不值。
　　「她是我哥喜歡的人，要生的是我的小侄女，就算不能做什麼，我也想去……班長，Bye！」
　　明明是對阿鬼說的話，但許智鈞卻認為她是在對自己解釋。
　　舒家妮匆匆忙忙跑了，卻忘記自己還踩著高跟鞋，結果不小心踩空，拐了一下，她索性脫下高跟鞋，拎在

手上，赤腳跑比較快。
　　她莽莽撞撞、心急如焚，不時撞到人，一旁的同學都吃驚的看著她。
　　「果然！」李佳穎看著舒家妮的模樣，深覺丟臉。「舒家妮就隻會做奇怪的事情，外表改變了有什麼用，

本質還是一樣！」
　　許智鈞看了李佳穎一眼，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
　　怎麼辦呢？他很介意舒家妮……嗯，應該說很在意，但今天他是同學會的主辦人，丟下這一干人好嗎？
　　反正都是大人了，應該沒什麼不好的吧？
　　「你們自己去吧，改天再請你們吃飯。」說完他也不等同學們的響應，追著舒家妮走了。
　　舒家妮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匆匆忙忙奔出飯店，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丑，但是她不在乎。
　　阿鬼已經習慣她的個性，但他還是覺得這樣不好，飄在她眼前，不斷的碎碎念，「你急什麼？急可以干麼

？你這樣跑很容易出意外的，這裡是飯店，剛才如果有什麼湯湯水水的，燙到你了怎辦？」
　　他希望她多信任別人一點，不要什麼都自己來，試著去依靠朋友、同事，那些跟她相處久了的人；希望她

別這樣莽撞，真怕她有天會跌倒受傷。
　　「等事情過了你再念我吧，反正……」想到她剛才踩著高跟鞋差點跌倒，還在那麼多同學面前，許智鈞一定

也看見了，她便死心了。
　　唉，他們一定覺得，她一點都沒有變。
　　奔出飯店，她伸手攔了出租車，也不等人為她開車門，她就自己伸手——
　　一隻溫柔的大掌突地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上車。
　　「等一下。」
　　舒家妮驚訝地抬頭。「班長？」
　　許智鈞露出爽朗的微笑，對她說：「你嫂嫂在哪家醫院？我送你去。」
　　阿鬼看著那笑得溫和的男人，再看那隻握著舒家妮小手的大掌，眉頭不自覺皺緊……
　　「到了、到了，班長，謝謝你！改天再請你吃飯，Bye.」舒家妮十分心急，一路上也沒有心思跟許智鈞閑

聊，車子一停便立刻下車，奔進急診室。
　　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的許智鈞看著她匆忙奔去的背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繼續維持溫和爽朗。
　　他挑起了一邊眉毛，再低頭看向副駕駛座——粉嫩的鵝黃色高跟鞋遺落在車子裡。
　　她急得連鞋子都忘記了，舒家妮這女人……
　　「怪咖——噗嗤。」許智鈞笑出來，不可抑制的趴在方向盤上大笑，笑到眼淚流出來，完全失去了翩翩貴公

子的形象。
　　婦產科手術室外頭，小孩震天的哭聲讓人不禁皺眉，這不是嬰兒的哭泣，而是兩個分別是三歲和五歲的小

孩、委屈至極的哭聲。
　　在偌大的樓層中迷路，找不到目的地的舒家妮，被這哭泣的聲音吸引了。
　　「小鬆、小柏？」這熟悉的大哭聲——是兩個侄子。

大頭寶珠

第十二章

舒家妮循聲而去，在手術室門外看見了委頓的兄長，以及因為不明原因哭泣的兩個侄兒。
　　「大哥，還好嗎？」她迅速走向兄長。
　　舒家杰抬頭，表情有些錯愕。
　　「阿妮？」舒家杰很怕認錯，因為自家老妹變身得太徹底了。
　　「小姑姑，哇——」兩個小男孩看見熟悉的人立刻飛奔過去，抱住舒家妮的大腿，鼻涕眼淚全落在她衣服上

。
　　「乖乖，不哭。」舒家妮輕聲哄著，可兩個小男生卻不理她的安撫，哭得更大聲。
　　在這種會吵死人的哭聲下，舒家妮和兄長艱難的對話著。
　　「大嫂怎麼了？醫生怎麼說？怎麼會難產呢？產檢不是都沒問題嗎？」她坐到兄長身旁。
　　舒家杰也沒有心情詢問妹妹的改變，難產的妻子、哭鬧不休的兒子們讓他焦慮煩躁，他把臉埋進雙手，深

呼吸。
　　「今天……我跟你大嫂大吵一架。」不善言詞的他抓抓頭發，囁嚅地道。
　　「有話好好說啊，大嫂懷孕，情緒本來就比較不穩定……」


　　經過談話，舒家妮了解大嫂突然難產的原因，突如其來的跌跤導致羊水破裂，還大量出血，母女都有危險

。
　　吵架的起因是為了錢，婚后便將經濟大權交給妻子掌管的舒家杰，向來不會過問妻子用錢的方式，直到開

出去的支票跳票了，才知道妻子在房子裝修上花了大錢，並且投資失利，賠光了兩夫妻多年存下來的積蓄。
　　「跳票？」舒家妮也嚇了一跳，哥哥在老家所在的小區開了一家水電行，生意不錯，靠著鄰居街坊的光顧

，養家活口沒問題，因為經營穩定，信用良好，跟廠商們也合作愉快。
　　跳票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對哥哥小店的信譽絕對有很大的影響。
　　「很多嗎？」
　　「就是不多我才火大，兩萬八！兩萬八的貨款也跳票，我原本以為她隻是忘了，誰知道——連我們講好不能

動的錢她都用光了，我問了你大嫂兩句，她脾氣硬，不認錯還回嘴，再加上我看她在你以前住的房間擺了一堆

新買的嬰兒用品，就越看越生氣，她怎麼能這樣？我什麼都依她，結果她把我妹妹趕出去……所以我就跟她吵，

她打我，我擋了一下，她沒站好就……」
　　「哥……」舒家妮不願聽哥哥說這些，尤其在小孩面前，她握住哥哥的手，阻止他說下去。
　　她很清楚兄嫂的性格，嫂嫂強勢，哥哥軟弱。
　　與他們生活五年，舒家妮不是沒有見過他們夫妻吵架，每一次都是哥哥低頭被罵，每一次都是哥哥率先妥

協，乖乖聽話。
　　看來這次哥哥是真的氣到了，才會對嫂嫂凶，他不是故意要害嫂嫂跌跤，隻是現在還有幾個大問題，哥哥

的貨款、家裡的開銷……舒家妮眉頭緊了一下。
　　「那現在還可以嗎？嫂嫂接下來要坐月子，女人月子要好好做，哥，現在家裡……還過得去嗎？」她問得小

心翼翼。
　　聞言，舒家杰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經濟大權不在手中，他完全不知道家中到底還剩下多少積蓄，養不養得起小孩？夠不夠付車貸？那張跳了

的票有沒有余錢軋進去？
　　就在兩兄妹相對無語時，手術中的燈熄了，一個穿著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
　　「林心怡小姐的家屬？」
　　舒家杰立刻站起，急急上前。
　　「母女平安。」醫生簡單告知。
　　得知這個消息的舒家杰不禁鬆了口氣，立刻追著醫生問妻女的狀況。
　　「沒事了。」阿鬼始終待在一旁沒有出聲，直到醫生宣布母女平安，他才出聲對舒家妮說，「你先去買一

瓶水來喝，冷靜一下，你嫂嫂沒事，心情平靜一點。」
　　舒家妮聽話的拿了硬幣去買了一瓶礦泉水，找了個角落，默默的喝了起來，平復自己太過激動的心情。
　　嫂嫂和小侄女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舒家妮？」
　　就在舒家妮鬆了一口氣癱坐在長椅上，姿勢非常不淑女的時候，一個耳熟的男人聲音吸引了一人一鬼的注

意，她回頭，驚訝的看見許智鈞。
　　「班長，你怎麼會來？我以為你回去了。」
　　許智鈞對著她微笑，然后秀出他藏在身后的鵝黃色高跟鞋。
　　舒家妮看著班長手上的那雙鞋，好眼熟啊，不就是她今天穿去同學會的那一雙嗎？！
　　她立刻低頭，發現自己竟然光著腳！天哪，她下車的時候太心急，把鞋子忘在許智鈞車上了。
　　「啊，那個……」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舒家妮臉紅局促的模樣讓許智鈞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加大。
　　以男性的直覺，舒家妮對他有好感，這是可以肯定的，可她的反應卻讓他摸不著頭緒，她像變了一個人，

變得清秀羞澀，與高中時期的她完全不一樣。
　　就在他以為她變成了一般女孩時，她又脫軌演出，那時的舒家妮跟他記憶中的非常相似。
　　他深深覺得這個老同學十分有趣，喜歡他，想吸引他的注意，結果有了機會卻不會利用，真是個傻蛋。
　　所以看見她下了車，赤著腳拔腿狂奔的景象，他才會狂笑，等在車上笑夠了，他長長吁了口氣，把車子開

向醫院的地下停車場——雖然舒家妮完全沒有邀他下車陪同的意思，可他拋下參加同學會的眾人，可不隻是為了

當司機送她來而已。
　　「隻有灰姑娘才會忘記她的高跟鞋。」許智鈞微笑著走向她，笑得溫和，在她面前單膝點地，為臉紅無措

的她穿上高跟鞋。
　　「啊，那個……對不起。」
　　「嗯？」他疑惑為什麼不是謝謝。
　　舒家妮羞憤欲死。「我的腳很臟……」
　　聞言，許智鈞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出聲。
　　「沒關系，我不介意。你嫂嫂還好嗎？」笑聲漸歇，他找了個話題跟她聊了起來。
　　「還好，正在休息，我哥陪著她。你想去看寶寶嗎？」
　　因為想給哥哥一家子獨處時間，於是她帶著許智鈞來到新生兒室看小侄女。
　　「她真的好可愛喔，妹妹乖，快快長大，小姑姑做你喜歡的甜點給你吃，要不要巧克力？要不要蛋糕？」
　　一開始，舒家妮是想好好跟許智鈞說話的，以落實阿鬼教她跟男人的應對方式，可她一看見剛出生的小侄

女心都化了，忍不住隔著玻璃對著新生兒說話，把許智鈞丟在一邊。
　　被冷落的許智鈞先是一怔，隨即笑了，他帶笑的眼睛閃閃發亮，盯著那貼著玻璃，笑容加大，眼睛笑得瞇

瞇的舒家妮，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阿鬼看著這一幕，雙手環胸，冷眼旁觀。
　　看樣子，那女人得到了她心儀男人的注意，接下來肯定會有一連串的追求，可他為什麼覺得這麼不舒服呢

？
　　以男人的直覺，這人應該不會讓舒家妮吃虧，但他卻沒有辦法開心起來。
　　看著這兩人愉快談天的背影，阿鬼表情陰郁……
　　第二天，舒家妮在下班之后便立刻到醫院去探望嫂嫂和小侄女。
　　她帶著切好的水果、借用公司廚房燉了一天的雞湯來到醫院，卻在病房門口聽見兄嫂的爭執。
　　生產后的林心怡尚未恢復元氣，躺在病床上休息，睜開眼看見自家老公就怒目而視。
　　舒家杰上前，關心地問：「阿心……有沒有好一點？」
　　「你、你走開……」
　　「阿心……」
　　「反正你就認定我是壞女人，你走，我要你干麼，你走！小孩有我就夠了，你算什麼東西！這點苦都沒法

一起吃，你沒用！反正你就會怪我，一點都不為我想！」
　　舒家妮聽了不禁嘆息。嫂嫂都這麼虛弱了，還要爭一口氣，吵到贏為止，還真好強啊。
　　是因為經濟上的困難才讓她這麼焦慮吧？
　　「嫂嫂，你好好休息。」舒家妮踏進病房，上前握住嫂嫂的手。「好好坐月子，其它的事情都不用擔心。

」
　　「你、你來干麼？」林心怡拔尖嗓音。「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是來看我小侄女，哥沒跟你說嗎？你們沒那麼容易擺脫我的，你要好好照顧我的小侄女，錢的事情……

」提起錢的時候，她看見嫂嫂的表情僵硬，眼神閃爍，努力隱藏心虛的樣子。
　　她明白，嫂嫂也不想把哥哥辛苦賺來的錢賠光。
　　「我來想辦法。」舒家妮承諾道，要兄嫂不要擔心。
　　「真的？你這麼好心？」林心怡防備心大起。
　　「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應該的。」不在意嫂嫂的防備，她溫和地道。
　　也許是她許諾了要幫忙，嫂嫂的情緒平靜下來，沒多久便睡著了。

大頭寶珠

第十三章

兩個侄兒看見母親睡去，也都乖乖趴在病床旁休息不再吵鬧，舒家杰一臉擔心的看著熟睡的妻子。
　　舒家妮見狀不禁莞爾，哥哥對嫂嫂還是有感情的，她還是不要待在這裡當電燈泡好了，反正東西都送到了

，就去看看她昨天剛出生的小绖女吧！
　　看看時間，是新生兒室開放探視的時間了。
　　「哥，你陪嫂嫂，我去看寶寶！」她想哥哥現在應該沒心情去看女兒，她也就離開了病房，前去看剛出生

的小侄女。
　　來到新生兒室，隔著透明玻璃窗，舒家妮尋找著哥哥的小女兒……找到了，紅通通的小臉蛋皺得像猴子，小

鬆小柏剛出生的時候也像這樣，好可愛。
　　雖然昨天情況一度危急，但幸好嫂嫂意志堅定，加上已經足月的小孩，出生時體重兩千八百克，是非常健

康的女寶寶。
　　看見小侄女，舒家妮便笑了。
　　「笨蛋。」
　　這個罵她的聲音，是始終站在她身邊，冷眼旁觀的阿鬼。
　　「干麼罵我？」
　　「因為你是笨蛋。」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很不開心。


　　阿鬼說不出心裡的感覺，隻是生氣她的愚蠢。
　　早在她剛搬到那棟大樓時，他就在暗處看著她，知道她搬出來的原因，而且他事后也不是沒有詢問過，當

初，她明明那麼害怕，卻不肯搬家，連到親人家裡窩一晚都沒有考慮過。
　　「我不想讓我哥哥為難。」當時她笑著說，那笑容帶著心酸難過。
　　強勢自私的大嫂，就算再怎麼安慰自己對方沒有惡意，她還是受到了傷害。
　　「阿鬼，你看，我侄女很可愛吧？」舒家妮心裡開心，完全不把阿鬼的責備放在心上，看著閉眼熟睡的小

小嬰兒，她臉上帶笑。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開心？」阿鬼不能理解，她為什麼……總是能開心的微笑？
　　「家裡多了新成員，當然開心啊。」她看著嬰兒獨自傻笑。「這樣子家裡就會很熱鬧，就算以后哥哥、嫂

嫂出去工作不在，家裡也不會安靜的可怕了……三兄妹在一起，就算是吵架也是熱鬧的吧？」
　　聽見她的自言自語，阿鬼想到閑聊的時候，她曾提起一件事。
　　國中時便失去雙親，與唯一的兄長生活，她哥哥常因為工作不在家，留她一個人面對空無一人、毫無人氣

的家……
　　那畫面讓他非常難受。
　　「可是你是被你嫂嫂趕出來的吧，就算他們家再熱鬧也和你沒關系。再說你也剛買房子，自己有貸款要背

，有多余的錢幫你哥嗎？」他就事論事。
　　「嗯……其實我還有一點點私房錢，讓嫂嫂做個好點的月子，再幫大哥周轉沒有太大的問題。」舒家妮想想

自己的積蓄，盤算道。
　　「那你自己呢？」他知道她積蓄其實不多。
　　「我？我很好啊。」她覺得自己過得非常好。
　　阿鬼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女人怎麼都不先想想自己呢？別人對她並沒有很好，她卻一古腦的把能給的都

給人。
　　「你干麼對別人這麼好啦！」他不想也不要她這樣委屈自己。「你同學會上那些人也是，有幾個是真心跟

你當朋友的，你還把別人當好人！」
　　多少人背地裡笑她、嘲諷她，等著看她的笑話，可別人要請她幫忙，她卻來者不拒。
　　「嗯……你也許覺得我這樣很笨，可是，我媽媽曾跟我說過，我對別人好十次、一百次，總有一天，人家也

會感動，看見我的好，想跟我交朋友。」
　　阿鬼皺眉，覺得她用這麼笨的方式交朋友實在太單純，也太令人心疼了。
　　「笨蛋。」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知道我是啊，你能不能想點別的詞？」她還笑他沒創意。
　　他翻了個白眼，「大笨蛋。」
　　家中添了一個新成員，舒家妮的生活變得更為忙碌。
　　現在下班她不是立刻回家，而是沖到兩個侄子所在的幼稚園接他們下課。
　　「小鬆、小柏，今天晚餐想吃什麼？」一手牽著一個侄兒，她溫柔地詢問。
　　「麥當勞！」小家伙們異口同聲。
　　「昨天已經吃了，今天不可以再吃垃圾食物。」舒家妮嘆息，低頭苦勸。
　　「我要麥當勞‘我要麥當勞！」兩個小孩吵鬧，硬是要吃垃圾食物當晚餐。
　　「吵死了，揍到他們叫不敢！小孩子吃什麼麥當勞！」生氣的是看見小孩哭鬧就火大的阿鬼。「喂，女人

，你太寵小孩了，要凶他們，你樣樣順著，兩個小鬼都爬到你頭上了！」
　　他恨自己不能揍小孩，否則這兩個小鬼的屁股肯定會被他打爛。
　　他在她身邊看很多天了，這兩個小鬼根本就把舒家妮當軟柿子，而舒家妮自己也笨，任憑這兩個小鬼有求

必應。
　　「他們還小不懂事，有話好好說。」舒家妮主張愛的教育。「回家好不好？小姑姑下水餃給你們吃。」
　　「喂，卷毛妮，很明顯這兩個小鬼就不怕你啊，你要不要用用我的方法來讓他們聽話？」阿鬼觀察了很多

天，實在看不下去這兩個柿子挑軟的吃的臭小孩，對他來說，這樣的小孩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怕。
　　「不要水餃，要麥當勞！」小家伙們很堅持。
　　舒家妮頭痛，不知該拿這兩個小孩如何是好。
　　嫂嫂和小侄女住進了月子中心，大哥平時顧店、跑客戶，但晚餐時間定會去陪嫂嫂，兩個小孩沒人接，舒

家妮便自告奮勇，幫忙大哥大嫂同度難關。
　　舒家妮向來疼小孩，不曾打罵過他們，因此兩個侄子根本不怕她。
　　「你們不要這樣，好好說話，不可以吃垃圾食物。」她還在好言好語的跟小朋友說道理。
　　阿鬼越看越火大，尤其那個三歲的竟然哭著伸手打舒家妮，他更火了！
　　他飄到小鬼身旁，散發出涼颼颼的氣息，連大人都能感覺到的涼意，小孩子更不用說。
　　「姑姑好冷——」小朋友縮了一下。
　　「阿鬼你——」舒家妮瞪他。
　　「告訴他們，鬼最喜歡吃不聽話的小孩！」阿鬼採用恐嚇方式，沒辦法，現在的他隻能這樣做。「快點講

，你不講我就不離開他們。」他始終夾在兩個小的中間，讓他們冷得臉色發白。
　　舒家妮沒轍，隻好說了。「小鬆、小柏，農歷七月快到了，那些好兄弟最討厭愛哭愛鬧的小孩了，你們要

乖一點，知道嗎？」
　　「知道……」小朋友似乎被鬼的傳說嚇到了，都乖乖點頭。
　　最神奇的是，他們一點頭說要乖，那股冷意就消失了，更加深了他們心中的恐懼。
　　看著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不再活潑的兩個小侄子，舒家妮對阿鬼的行徑完全說不出話來。「你喔……」
　　「我在幫你耶！」阿鬼為自己辯白。
　　「我知道才沒說什麼……謝謝你。」隻是方式可以不要這麼嚇人嗎？
　　「家妮。」
　　就在舒家妮跟阿鬼溝通的時候，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班長？」舒家妮沒想到會在路上與許智鈞不期而遇。
　　「叔叔！智鈞叔叔！」兩個小鬼看見許智鈞，莫不開心的上前喊人。
　　「乖。」許智鈞摸摸兩個小男生的頭，奇怪他們今天怎麼這麼乖，沒有吱吱喳喳的搶著跟他說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舒家妮遇見熟人，自然開心。
　　「拜托，小姐，這幾天我不是接你下班，就是送你去你哥那裡，我會不知道這個時間你會在哪裡？」許智

鈞深覺她神經很大條。
　　「對喔。」她理解的點頭。「那你來找我有事嗎？」
　　看來她的神經不隻很大條，應該比電線杆還要粗。
　　「……他在追你，你是笨蛋嗎？哪個男人這麼閑，每天溫馨接送！」阿鬼旁觀一段時日，把許智鈞對待舒家

妮的方式看在眼底，心中明了，卻都不點破，直到今天被她的無知激得火大了，這才脫口而出，語氣泛酸。
　　「真的假的？！」舒家妮驚訝地喊出聲。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為太習慣隻有她跟阿鬼的生活，一時之間忘了眼前有別人。
　　「啊……我……剛剛在自言自語。」她尷尬的看著許智鈞，懊惱剛才的舉動是不是太怪異了，他會不會用異樣

的眼光看她？
　　許智鈞一點也不覺得她怪，反而覺得她很有趣，笑笑回答：「小時候，我有個好朋友叫阿丹，去哪裡都在

一起，我們什麼都能聊，而且全世界隻有我看得見他。」
　　「那現在呢？」舒家妮聽得入迷了。「你們現在也是好朋友嗎？」
　　許智鈞笑出來。「永遠都是。」

大頭寶珠

第十四章

那是寂寞的幼年時期幻想出來的朋友，不自覺跟想象中的朋友對話、說心事，想象自己不是一個人。
　　他曾有過這樣的時期，而他看著相處這段日子以來，不時與空氣對話的舒家妮，想著她應該很寂寞吧。
　　許智鈞腦中浮現高中時期，舒家妮一個人坐在教室位置上，默默的拿筆寫東西的情景……
　　「我也有一個隻有我看得見的朋友。」舒家妮覺得他很親切，也不管阿鬼在一旁阻止叫囂，叫她不要講，

她還是說了。「你不覺得我很怪嗎？」
　　「怎麼會？我可以認識你那位看不見的朋友嗎？」
　　「我才不要。」阿鬼立刻拒絕。
　　「你怎麼這樣講話。」她小聲啐了他一聲。
　　許智鈞笑笑說：「看來你的朋友不想認識我，交朋友不能勉強，現在先吃飯如何？今天去吃自助餐。」
　　「好！」
　　許智鈞一聲令下，原本不合作的小朋友立刻舉手贊成，沒有異議。
　　「你真是太厲害了。」舒家妮崇拜的看著三言兩語收服小鬼的許智鈞。


　　「還好，表弟妹比較多，從小當孩子王的關系。你也可以的，你很溫柔，但態度要再堅定一點——東西太重

了。」許智鈞看她肩上背著小朋友們的書包、水壺，不動聲色的幫她拿了下來。
　　但他不是自己拎在手上，而是把那兩個小家伙叫來，叫他們自己背著。
　　「自己的東西自己拿。」他用著不容人拒絕的態度，讓他們乖乖拎著自己的東西，甚至不敢求救的看向舒

家妮。
　　解決完小鬼之后，他回頭對舒家妮微笑。「吃你哥家附近那家自助餐？把他們喂飽你哥也回來了，我再送

你回家。」
　　「好啊，謝謝班長。」
　　「還叫我班長，我們已經不是學生了，跟大家一樣叫我智鈞吧。」
　　「智……」舒家妮喊不出口，深覺別扭。
　　「智鈞叔叔，你快來看，這裡有小小貓！」兄弟兩人突然蹲下來，探看躲在小巷雜物堆旁防備人類的野貓

。
　　「有嗎？我看看。」許智鈞因為小孩的呼喚，不得已隻能放過舒家妮前去。
　　他蹲下來，看見了母貓帶領著四隻巴掌大的幼貓，小鬆好動愛玩直接趴下來，伸手抓貓。
　　「不可以。」他連忙制止，教導小朋友尊重生命，要溫柔對待動物。
　　舒家妮歪著頭看著這一幕，見許智鈞輕柔的抓過小鬆掐在掌心的幼貓，輕輕的放回原地，聲音溫柔堅定地

對小朋友們說話。
　　「憑良心說，」阿鬼看了很久很久，心不甘情不願地贊美道：「這家伙還不錯。」
　　舒家妮聞言回頭看他，對他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阿鬼從來沒有看過她笑得這麼開心。
　　「真的？你覺得他可以？」
　　「嗯，OK呀……奇怪，我覺得他可不可以很重要嗎？」
　　「很重要啊。」舒家妮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的意見對我來說當然很重要。」
　　聽見她的話，阿鬼一愣，心裡有些感動。
　　對她而言，他不是鬼魂，不是什麼未知的東西，而是她的朋友，既然如此，他也要為她得到一份好姻緣而

開心吧？
　　「快去吧。」阿鬼催促她，朝別的男人走去。
　　「嗯。」舒家妮對他微笑，踩著輕鬆的腳步走向許智鈞。
　　阿鬼拉開最遠的距離，緩緩的跟在他們身后。
　　因為這樣他才聽不見他們開心的談論，看不見舒家妮面對心儀的男人時燦爛的笑容。
　　他也可以任憑自己的心情沮喪沉默。
　　阿鬼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喜歡舒家妮那個笨蛋。
　　但他不能告白，像他這個樣子……他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不禁苦笑。
　　連牽手擁抱都沒有辦法，這樣的他，怎麼有資格喜歡她？
　　他能做的，隻有遠遠佇足，看著她幸福……
　　夏天，天氣悶熱難當。
　　揉了一整天面團，不時站在烤爐前盯著面包、蛋糕進烤爐的時間，這樣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
　　但舒家妮甘之如飴，她喜歡這份工作。
　　暑假期間，除了父親節的檔期蛋糕訂單會暴增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公司行號、團體要聚會慶祝，算是

淡季。
　　每當這個季節，她就會開始研發新口味的蛋糕或甜點。
　　她先在筆記本上畫出成品，再細細分析步驟，最后才是成分、比例，稍微抓到一些要領之后，便動手試做

。
　　「泡芙、泡芙，清爽的泡芙？」舒家妮卷起衣袖，開始動手制作。
　　她將奶油、鹽、水調整好實驗比例放進鍋中加熱至沸騰后熄火，加入低筋面粉后用攪拌器快速攪拌均勻，

將面糊拌成不沾鍋的面團，放涼后再加入生雞蛋……
　　每當舒家妮制作甜點時，阿鬼就會站在一邊觀看，過程是有趣的，賞心悅目的，但成果卻讓人生氣。
　　因為他看得見吃不到！
　　當一顆顆渾圓飽滿的泡芙出爐，擺在工作台上放涼，舒家妮開始調整她前一晚就調好的卡士達醬，裡面還

加入了當季的芒果。
　　「太過分了……」這加進泡芙裡一定好吃的啊！
　　他很想吃，非常想吃……阿鬼不禁流露出垂涎表情。
　　在放涼的泡芙中灌入冰涼的卡士達醬后，舒家妮先行試吃，她張大嘴咬了一口。
　　「卡滋——」酥脆的聲音，加上殘留在她嘴角的卡士達醬，阿鬼垂涎的表情變成了痛苦扭曲。
　　「嗯……還有進步空間，皮有點太硬，要從哪裡改變比例會比較好呢？」她把泡芙放下，面對筆記思考得很

認真。
　　阿鬼則看著工作台上那顆被咬了一口的泡芙，臉色陰郁。
　　舒家妮看著筆記，突然覺得有點太安靜了。那隻鬼呢？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抬頭，看見阿鬼瞪著那顆泡芙，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她歪了歪頭，好奇地問：「你討厭甜食？」他明

明說過他很喜歡啊。
　　「不，我想，我應該非常喜歡甜食。」狠瞪著泡芙的阿鬼口氣像土匪。
　　那是喜歡的表情嗎？太有創意了！「可你的表情像是深惡痛絕。」舒家妮嘴角上揚，眼睛笑得瞇了起來。
　　「深惡痛絕的是我看得到、吃不到——你不會懂我有多痛苦！」他超痛恨自己沒法吃東西。
　　她深感同情，但又覺得很得意。「看你這麼想吃的模樣，我可以臭屁的認為我做的泡芙賣相好，令人食指

大動？」
　　「你美吧你，哼！」阿鬼不想看她得意的嘴臉。
　　兩人一如既往的斗嘴，說也奇怪，舒家妮隻有在面對阿鬼的時候說話很流利，不會扭捏，想到什麼就說什

麼，一點也不怕說出來的話會讓人覺得很奇怪。
　　跟阿鬼生活的日子很開心，她這輩子沒什麼朋友，真正可以說內心話的隻有阿鬼。
　　正跟阿鬼玩鬧得開心，舒家妮突然聽見宋福氣的聲音。
　　「阿妮、阿妮！阿妮在忙嗎？出來一下！」
　　「我來了。」她朝阿鬼使了個眼色，表示他們還沒完，便洗淨雙手離開工作室。
　　舒家妮來到員工休息室，隻看見師傅，還有一個笑容親切，舉手投足十分優雅的中年男子。
　　「阿妮，這位是山海大師，我請他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不對；阿山，這就是我的小徒弟，她這笨蛋，搬家

那天諸事不宜，她連日子都沒看就給我搬了，你看看她有沒有招惹到什麼不該招惹的。」宋福氣請來好友幫忙

。
　　「師傅……」舒家妮驚訝，她以為時間過了這麼久，師傅忘記了。
　　「我平時很忙，沒什麼時間，但你師傅一直打電話給我，要我來看看你，小丫頭，你師傅很疼你。」山海

大師看著舒家妮微笑，睿智的雙眼飽含深意，視線移向她身后的某個點，看了很久很久之后才道：「原本我以

為是他大驚小怪，所以一直拖著，今天看到你我才明白你師傅的擔心是對的。
　　「我去過你住的那棟大樓，那裡風水好，你的房子所在位置是這附近靈氣最足的地方，對事業非常好。」

他贊美她買下了不錯的房產。「但是有個靈跟著你，應該是男的，就在你右后方。」
　　舒家妮聞言大驚，往右后方看過去——阿鬼真的在那裡！
　　阿鬼先是驚訝，但立刻冷靜了下來。「江湖術士，唬爛的吧！」
　　「其實我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能隱隱約約看見有個東西跟著你。」
　　「阿山，那東西對我徒弟有沒有影響？會不會怎樣？她出入要不要帶個護身符？」宋福氣十分緊張。
　　「不會，那是沒有惡意的生靈。」山海大師笑笑。
　　「生靈？」舒家妮和宋福氣看著山海大師，露出不解的神情。

大頭寶珠

第十五章

「生靈指的是靈魂脫離身體，但肉體仍然活著的情況，我想跟著你的生靈應該還活著，隻是為什麼跟著你我就

不清楚了，但他得盡快找到他的身體回去，否則對他非常不好。」
　　「那個靈真的對阿妮沒有影響？」提問的是緊張的宋福氣。「跟久了也不好吧？要不要帶什麼護身符在身

上，或者解一下？」
　　山海大師搖搖頭。「他對小丫頭沒有什麼惡意，就順其自然吧，我沒能幫上忙，抱歉了。」
　　他說完這些話后便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宋福氣皺眉，明顯不甘心，正所謂關心則亂吧，事關愛徒，他不能就這樣算了，便追在好友身后，纏著他

想辦法。
　　舒家妮站在原地，回頭看著阿鬼，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干麼這樣看我？江湖術士說的話你該不會認真了吧？」阿鬼說這話的時候，半透明的身體一瞬間變得

更透明，幾乎淡近光線裡。「我好的很。」
　　可舒家妮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仍是滿臉的擔憂。
　　他得盡快找到他的身體回去，否則對他非常不好……
　　山海大師的話一直在她耳邊響起，她什麼話都沒有說，走到自己的櫃子找出手機，撥了電話給許智鈞。
　　「班長，抱歉，我這陣子比較忙，就不用麻煩你接我下班……不用擔心，我很好，我可以自己處理……是很重

要的事情，好，我會再跟你聯絡。」


　　她第一次跟許智鈞說話不是囁嚅結巴，或者臉紅嬌羞的說不出話來，而是堅定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你在干麼？」阿鬼眼睛瞪大。「你瘋啦！干麼叫他不要來接你，是你自己想出來欲擒故縱的把戲？」
　　「什麼欲擒故縱？」舒家妮聽不懂阿鬼在說什麼，可那不是重點，她不在意。
　　「我隻是覺得，跟許智鈞在一起沒有比找到你的身體更重要。」
　　阿鬼呆掉。「啥？」他太過震驚，隻能發出這個單音節。
　　「我發現你越來越透明，越來越看不清，剛才山海大師說你是生靈，你得趕快找到你自己才行，阿鬼……我

很怕你突然消失了，你是我的朋友。」她看著他，眼眶泛紅，語氣真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阿鬼會離開。
　　這真是很奇妙的感覺，一開始她還被阿鬼嚇個半死，巴不得他離開她的房子，但時間久了，打打鬧鬧慣了

，她竟不想失去他，快樂的時間太令人留戀了。
　　舒家妮希望阿鬼永遠都是她的好朋友。
　　「剛才山海大師說過，你是生靈，所以你應該還活著，我想不管怎樣，就先相信吧，阿鬼，我想找到你，

我希望可以看見活生生的你，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幫忙，但你比較聰明，想想我們該從哪裡開始好嗎？」
　　聽她這番話，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阿鬼很開心，非常開心他在舒家妮的心中比許智鈞那個完美的男人還要重要。
　　重要到她願意放棄約會，不跟夢中情人聯絡，也要幫他找到身體。
　　可惡，這個女人……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阿鬼聲音干澀哽咽。「你是想找到我之后，可以好好痛揍我一頓，告訴你，沒有

這麼容易！」
　　「沒關系，我會努力，總有一天，一定揍到你！」舒家妮揉了揉了拳頭，對他笑。
　　她對他笑了，老實說，這個女人還是不怎麼漂亮，她屢勸不聽，隱形眼鏡還是不戴，偏要戴那副丑死的黑

框眼鏡。
　　可這個絕對不會被他歸類在美女那一區的女人，卻讓他覺得，可愛得要命……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幫助阿鬼找到自己，舒家妮隻能用笨方法從頭開始。
　　「首先，我看見你，是在這個房子。」
　　下班回到舒適的小窩，她拿了一張紙攤在桌上，支著下巴，看著眼前半透明的阿鬼。
　　「我的線索隻有這個，所以得先從這個地方下手，我想知道在我之前買下這房子的歷任屋主，可這件事情

要請誰來幫忙呢？」舒家妮清楚自己的人脈，根本查不到這個。
　　阿鬼很不想承認，也很不想制造她跟別的男人獨處的時間，但他還是得說。
　　「你那個班長看起來家境不差，應該有辦法。」
　　「對耶！」她立刻跳起來，回房間去拿手機，撥了電話給許智鈞，請他幫忙。
　　挂了電話，舒家妮一臉開心的跑回來告訴阿鬼，「班長說可以幫我查看看，后天下午約在天悅酒店的咖啡

廳告訴我結果，正好你也很喜歡那裡的精品街，談完后我們去晃一下，讓你這個騷包鬼開心一下。」
　　「那我要說謝謝嘍——唉，是真的，謝謝你。」阿鬼感動地說道。
　　到了約定日，舒家妮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來到了天悅酒店。
　　一個身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油亮，五官俊秀好看的男人見到她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便上前

詢問她。「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地方嗎？」
　　天悅酒店的服務周到是出了名的，因此舒家妮忍不住多看了這男人兩眼，他年紀很輕，胸口的名牌別著「

經理」字樣。
　　他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不知為何讓她產生一種熟悉感，說話時便自然許多。
　　「不用了，謝謝我跟人有約，提早到了，想逛一下。」
　　「好的，您慢慢參觀。」經理微笑。「需要什麼服務請不要客氣，我姓董，是今天的值班經理。」說完便

離開了。
　　阿鬼看著眼前的男人，總覺得有種厭惡感，卻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舒家妮走向天悅酒店的精品街，小聲對他說：「其實我不太敢來這裡逛，給人感覺壓迫感十足，一點也不

親切，無論是裝潢還是這裡的品牌，連踏進去參觀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
　　「為什麼要鼓起勇氣？」望著那個經理消失在視線外，阿鬼回過頭問。
　　「因為我買不起啊！」舒家妮回答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天悅酒店明亮大器的精品街有許多歐洲品牌設立櫃點，一些在亞洲鮮為人知，但在歐美卻很有名氣的名店

一覽無遺。
　　瀏覽玻璃櫥窗，看見一個個人體模特兒穿著當季的衣物，舒家妮不懂時尚，不懂怎麼挑選衣物，看著都覺

得還不錯。
　　「這件好好看喔。」她看著一件黑色洋裝贊美。
　　「難看死了。」阿鬼卻持反對意見，把這件洋裝批評得沒一處好。
　　才說呢，這家意大利品牌的大門就走出一個穿著這件洋裝的女人，足踩三寸高跟鞋，戴著墨鏡，驕傲地踏

了出來。
　　「還不錯啊。」舒家妮朝女郎方向努了努。
　　「……沒氣質。」阿鬼很直率地評論那女郎給人的觀感。
　　過短的裙擺、太低胸的設計，除非是平胸的女人，否則穿不出這件衣服的優雅，隻會顯得肉感，尤其那女

人還故意擠出乳溝，他看了大搖其頭。
　　舒家妮看著女郎，羨慕她走路的模樣好看，不知為何，她覺得那女人好眼熟。
　　阿鬼也看著那女人，卻是因為對方糟糕的時尚品味搖頭嘆息，而原本冷傲的女郎在看見那個西裝筆挺、胸

口挂著飯店名牌的男人時拿下墨鏡，笑容滿面地迎上前。
　　「邵勤！」女郎雙手拎著大包小包的精品店提袋，給走向自己的男人一個大大的擁抱，以及熱情的吻。
　　「哇——」舒家妮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非禮勿視，立刻回頭，心想著真是熱情大膽的情侶啊！
　　「寶貝，你買了什麼？」那位被熱情擁吻的男人也不急著擦掉嘴上的唇蜜，笑問女郎買了些什麼。
　　「衣服，好看嗎？還有包包和鞋子。」女郎在男人面前轉了一圈，撒嬌地說：「我還看見一條鑽石手煉好

喜歡，可是有點貴。」
　　「我們芯彤穿什麼都好看！手煉？哪一櫃？我去說一聲，你直接拿走。」男人大方地道。
　　「真的？邵勤，你最好了！」女郎大樂，捧著男人的臉又是一個甜蜜熱辣的吻。
　　接著那對男女親密地手勾著手，轉進了一家珠寶店。
　　直到他們消失在眼前，舒家妮才想起來——
　　「對耶，那是名模姜芯彤，上次來有看過她，那男的不就是剛才那個值班經理嗎？一個值班經理的職權大

到可以拿鑽石手煉送人？」她有點疑惑，但隨即又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后。
　　阿鬼也明顯對這件事情沒有興趣，而且還一臉厭惡。
　　舒家妮想著離約定時間還早，就開始閑晃起來。
　　她遠遠的看見了自己喜歡的品牌，頓時眼睛一亮。

大頭寶珠

第十六章

「啊，是perfect！」她立刻走向玻璃櫥窗，看著裡頭的白金飾品。「我好喜歡這牌子的東西，都好好看。」
　　阿鬼湊近一看，總算笑了。
　　「我放心了，你總算還懂得美丑。」他贊美道。
　　難得阿鬼說了好話，舒家妮便走了進去，閑晃起來。
　　「您好，歡迎光臨，有需要都可以為您介紹哦。」櫃姐親切地招呼，沒有過分接近推銷，這就是Perfect的

風格。
　　「謝謝，我隨便看看。」
　　阿鬼看得很專注，舒家妮亦同，看著玻璃櫥窗內樣式簡單大方的飾品，她想起一件事。
　　「去年我跟師傅參加面包比賽，我有得名喔，我拿了獎后就直接來這裡，買了一個戒指。其實三萬的預算

根本就不買起這裡的任何一樣東西，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一樣這個牌子的飾品，什麼都好，也算我運氣好，那時

店裡正好有一個對戒中的女戒，櫃姐隻算我兩萬八。」
　　「對戒中的女戒？男戒咧？為什麼隻有女戒？」阿鬼覺得奇怪。
　　「聽說被一個奧客買走了。」當時櫃姐是這麼說的。
　　不知為何，阿鬼覺得「奧客」這兩個字讓他有點怒。


　　「所以你跟不認識的男人戴對戒？！」他深深覺得這專櫃的店員是智障，怎麼會有這種事。「這樣對嗎？

」
　　「當然不對，所以她送了我一條鏈子，讓我當項鏈戴，可惜鏈子斷了，再買一條要五千塊，我覺得太貴了

，隻好先收起來，我回去拿我買的戒指給你看，我很喜歡。」
　　「直接看這邊有沒有相同款式就好啦。」阿鬼翻白眼。
　　「對耶，你好聰明！」她隨即向櫃姐詢問。
　　「小姐您說的是單純一圈白金，上面有草寫的Perfect字樣？那是我們的紀念款，紀念我們Perfect的創辦

人藍女士，草寫的Perfect字體是藍女士的字跡，不過因為是去年的限量款，已經賣光了，小姐您喜歡？」
　　「對，我有一個女戒——我去年來的時候正好隻剩下女戒，男戒被買走了，我以為還可以找到，謝謝喔。」

舒家妮笑著朝櫃姐道謝，轉身離開。
　　才剛踏出店家門口，許智鈞的電話就來了，她立刻匆匆趕到約定的咖啡廳，隻見許智鈞一臉凝重，給了她

一份資料。
　　「我家是做房地產的，多少可以查到一點數據，家妮，你買的房子轉了好幾手，最后查到原始的屋主姓藍

，叫藍邵杰。」
　　舒家妮一臉茫然。「這個人……怎麼了嗎？你一臉怪怪的表情。」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天悅酒店啊。」
　　「天悅酒店的總裁就姓藍，藍邵杰是董事長董建華的長子，他的母親是藍家長女，父親入贅，因此他從母

姓，現在這間飯店，之后會是他的——可他在去年車禍昏迷，目前還沒有醒來。」
　　「是喔，可是班長，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有什麼用意？」舒家妮覺得這些事情都跟她沒有關系。
　　「我的意思是，你的房子在買賣上有很大的問題，因為那房子是藍邵杰的生母留下來的，照常理來說，依

藍邵杰的財力，他不大可能賣掉自己母親留給他的遺產，他根本就不缺錢，這中間有蹊蹺，你要小心點。」
　　舒家妮帶著沉甸甸的心情回到住處，思索著今天聽到的消息，總覺得好像哪裡有問題？
　　「喂，別查了吧。」阿鬼看她苦惱躺在床上的模樣，忍不住出聲。「如果有問題，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隻是查房子的原始屋主就查出了一尾大魚，他不希望單純的她卷進什麼復雜的事裡。
　　看出阿鬼的擔心，舒家妮不想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順勢轉移話題。
　　「我不是跟你說我去年買了一個Perfect的戒指嗎？我拿給你看，你一定會贊美我的品味，超好看的！」
　　她在房間翻箱倒櫃，找了好一陣子之后總算找到了。
　　「啊，找到了！」她在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戒指，喜滋滋地走向阿鬼，向他現寶。「你看你看，很好看吧

？我好喜歡……」
　　阿鬼湊近一看，眉頭又皺了起來。
　　「你是笨蛋嗎？我看你眼睛真的有很大的問題耶！」
　　沒得到預料中的贊美，竟然是責罵，舒家妮一頭霧水。
　　「你干麼罵我？這明明就很好看！」誰都不能詆毀她心目中最愛的品牌，就算是他。
　　「戒指很好看，但是你的眼睛實在有問題——這是男戒。」
　　「什麼？！」舒家妮大驚。「怎麼可能！」
　　「你沒試戴過嗎？不覺得戒圍太大、戒指的寬度也粗的不像女戒？」
　　「我把它當成項鏈后就沒再當戒指戴過了，哪知道這是男戒。」舒家妮這才恍然大悟，可想想不對。「不

對啊，我一開始買的時候確實是女戒，是我的戒圍，到底是什麼時候被調包變成了男戒啊？我的戒指咧？」
　　「你想想什麼時候把項鏈拿下來的？大概就那時候吧。」阿鬼鄙視的看著她。
　　「項鏈斷掉是因為去年接一份工作的時候跟一個酒醉的人撞到，我們兩個都戴項鏈，結果纏在一起就斷了

，巧的是我們的戒指是同款式的，我撿起來追出去，就看到他被車撞了。」她想起了那件塵封已久的往事，皺

眉想，「該不會……我的戒指在對方手上，這個才是那位先生的戒指吧？我搞錯了？」
　　當時光線昏暗，她根本看不清楚，舒家妮懊惱自己的粗心。
　　「車禍？」阿鬼卻聽見了關鍵詞，冒出怪異的熟悉感。「同款的戒指？」
　　「不行，我得去找回我的戒指才行！」舒家妮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戒指，想要把自己的東西換回來。
　　阿鬼腦中閃過什麼，快速的消失不見，他看著舒家妮著急的神情，心中卻有種微妙的感覺……
　　提拉米蘇、千層蛋糕、重奶酪起司蛋糕、奶凍卷、焦糖布丁……各種外觀漂亮，引人食指大動的切片蛋糕就

放在八寸的方型外帶盒裡。
　　現在是下午三點，工作了一整天，Perfect的櫃姐們看見這些甜食，眼睛都直了。
　　「我打算要開一家店，專賣蛋糕。」舒家妮的臉從紙盒后方探出來，對她們露出笑容。「我來過幾次，覺

得你們都好親切喔，不介意這些是試作品的話，幫我試吃一下好嗎？」
　　「這麼客氣做什麼！」櫃姐笑瞇了眼，立刻把蛋糕都收下來。「以后常來走走，大家都很喜歡你。」……的

蛋糕。
　　舒家妮笑得眼睛瞇起，送完點心后隨意在Perfect專櫃裡四處瀏覽，她很仔細的看著忙碌做著櫃務的專櫃小

姐們，鎖定了其中一個——
　　「你的眼神會不會太恐怖？干麼這樣盯著人家？」阿鬼在一旁看她鬼鬼祟祟的行動，實在不能理解她要干

麼。
　　「那個櫃姐，就是去年賣我女戒的兩個櫃姐之一。」舒家妮說。
　　她想過了，認為可以來問問專櫃小姐，但要從她們口中探出蛛絲馬跡實在有困難，於是就想出了這一招——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趁著其它櫃姐在招呼客人，舒家妮朝那位落單的櫃姐走去，她笑咪咪的，臉上又挂著那副黑框眼鏡，很容

易便讓人對她卸下心防。
　　「姊姊。」她嘴甜地喊。
　　「嗯？怎麼啦？」
　　Perfect的櫃姐大多年過三十，在珠寶界有一定的資歷，舒家妮年輕稚氣，喊姊姊也不為過。
　　「我去年跟你買了一個女戒，我好喜歡。」舒家妮笑笑道。
　　「我們家的東西都很棒，你當然會喜歡嘍。」櫃姐對自家的東西十分有自信。
　　「對呀對呀，不知道你們這邊還有沒有相同款式，我想再買一個送人。」
　　「我幫你找找。」櫃姐笑咪咪地問：「你東西有沒有帶來？借我看一下。」
　　「有。」舒家妮回答，將項鏈和戒指遞了過去。
　　櫃姐微笑接過，一看見戒指就疑惑的問：「這是男戒啊，而且這組是我們去年的限量對戒，你卻說你隻買

了女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姊姊，其實這不是我的戒指，去年我親眼目睹一場車禍，還幫忙叫了救護車，因為一些原因，我的戒指

跟發生車禍的人交換了，因此我想要找到這個人，把戒指換回來。」
　　這段話似乎讓櫃姐想到了什麼，開口詢問：「你說是去年買的？」
　　舒家妮點頭。「對！」
　　櫃姐皺著眉頭，嘆了好大一口氣。「我想起來了，男戒是被我們少爺買走的，那時我們正苦惱落單的女戒

賣不掉，你就出現了，沒想到你們居然碰到了……對了，少爺確實出車禍住院，到現在還沒醒呢？」櫃姐深覺緣

分還真是奇妙。

大頭寶珠

第十七章

「那個少爺是誰啊？」舒家妮好奇地問。
　　「就是這間天悅酒店董事長的兒子，藍邵杰啊！Perfect是他母親和友人共同創立的品牌。」櫃姐解釋。
　　藍邵杰？那不就是她房子的原始屋主嗎？
　　「請問你有藍邵杰的照片嗎？我想確認一下。」她急忙又問。
　　「你等等喔，我找找……有了，這就是我們少爺，不過你都不看新聞雜志的嗎？居然不知道我們少爺長什麼

樣子？」櫃姐翻出一本雜志，指著裡頭其中一頁。
　　舒家妮不好意思的笑笑，看著藍邵杰的相片。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去年車禍那位先生的長相，可看見了藍邵杰的相片，她背脊一涼，連阿鬼看到照片也是

一愣。
　　那不正是阿鬼嗎！
　　阿鬼就是藍邵杰，跟她買同一對對戒的人、她房子的原始屋主？這是什麼樣的安排呀？！
　　醫院裡，令人肅穆的安靜沉默。
　　舒家妮手上拎著水果籃來到了醫院的獨立病房區，她站在1412病房門口，用力深呼吸。「阿鬼，你准備好

了沒有？」


　　「什麼准備好了沒有？你在緊張什麼？」阿鬼笑出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說不定我隻是巧合跟藍邵杰

長得一模一樣，畢竟人有相似嘛……你啊，想太多了啦，還特地請許智鈞幫忙，欠他人情。」阿鬼最不想要的就

是她去欠那家伙人情。
　　誰都知道那個姓許的想干麼！
　　「不，你一定是！隻要看到自己，你就可以醒了！」舒家妮的想法很單純，也很執拗。
　　她希望阿鬼活著，不要他消失或出事。
　　「我進去了，希望是好消息。」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病房門。
　　「你要做什麼？」
　　門板才剛推開小縫，就立刻聽見低沉的喝斥聲。
　　舒家妮回頭，看見一個五十多歲、面容嚴肅的婦人站在她身后。
　　「您好，我想來探病……」她被婦人嚴肅的神情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說。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記者？」
　　「不是不是，我不是記者，我隻是想來探望藍先生。」舒家妮連忙搖手，否認自己是記者。
　　「不是記者你是誰？想干麼？」婦人咄咄逼人，眼神銳利地上下打量，防備之情一覽無疑。
　　「我……」她緊張的說不出話來，使得形跡更是可疑。
　　阿鬼站在舒家妮身后看著婦人，很奇怪的，這個婦人給他一股親切感。
　　「告訴她吧。」他向來順從自己的直覺，覺得這個看起來嚴肅，講話咄咄逼人的婦人可以信任。
　　「啊？」舒家妮不解地看向阿鬼。
　　「把戒指拿給她看，告訴她我的事情。」阿鬼一字一句，堅定地道。
　　舒家妮看他認真篤定的神情，心裡的聲音也告訴她要相信阿鬼的話。
　　「我姓舒，叫舒家妮，這個東西是藍先生的。」她掏出那隻戒指，「我有一個一樣的戒指，搭配相同的鏈

子，去年我意外跟藍先生擦撞，陰錯陽差拿錯了對方的東西，藍先生車禍的時候，是我叫的救護車，我那時不

小心把我自己的戒指交給醫護人員了。」舒家妮邊說邊把東西交到婦人手上。
　　顧媽聽見她就是那個在少爺車禍時叫了救護車的女孩，臉色好看很多，她接過戒指，眼眶微紅，但仍維持

著嚴肅的表情。
　　「你今天來是想換回你的東西？等一等。」
　　「不是！」舒家妮攔住要進病房的顧媽，硬著頭皮把這種荒謬的事情告訴她。
　　「我看見一個男人的鬼魂……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隻有我看得見他……我查了一段時間

，發現他跟藍先生長得一模一樣，他剛才告訴我，可以相信你。」
　　她沒頭沒腦、語無倫次的話，讓顧媽的眼神又變得防備，見狀，舒家妮急了。
　　「我沒有騙人！他個子高高的，身材還不錯，非常有時尚品味，我如果不照著他的品味穿衣服，他就會擺

出嫌惡的表情，還有還有，他看電視會碎碎念，脾氣不好，嘴巴壞，沒耐性……」
　　「……舒家妮，你是在講我壞話吧！」阿鬼越聽越覺得不對，開口表達不滿。
　　「啊，還喜歡吃甜食，可惜他隻能看不能吃，他右手臂內側有一個黑色的胎記，形狀看起來很像台灣。」

她盯著阿鬼，眼尖發現他難得裸露出的手臂上有個胎記。
　　「看屁！」他立刻把襯衫撥下來。
　　「他似乎討厭別人看他的胎記……」舒家妮挑了挑眉，嘴角上揚。
　　原本顧媽已經打算要把這女人趕走，可一聽見她這麼說，銳利的眼睛立刻牢牢盯著她，凝視她良久。
　　那種像要看穿人的眼神讓舒家妮冷汗直冒，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是顧媽，我跟少爺的母親從小一起長大，他媽媽走之后，少爺就是我看著長大的，少爺是有胎記，可

他很討厭別人看，也從來不對任何人提——你說那個隻有你才看得見的朋友現在在你身邊？那你來看看。」她推

開門，將舒家妮迎進病房。「你那個朋友跟躺在床上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舒家妮走進寬敞明亮、聞不到半點消毒水味的病房，看見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阿鬼，真的是你耶！」床上的男人是活生生、會呼吸，但閉上眼睛熟睡的阿鬼，他有著清晰俊朗的五官

而不是半透明的魂體，這讓她激動不已，因為阿鬼真的活著。
　　阿鬼也默默打量床上的人，不知為何他有種感覺，這人就是他沒錯。
　　看著床上的人，舒家妮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個真真實實的他——
　　「你是誰？」一個中氣十足的吼聲阻止了她伸手觸碰躺在床上的人。
　　舒家妮回頭，看見一個中年男子目光含怒的瞪著自己。
　　「看護怎麼做事的？居然讓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進來！看護跑去哪裡了？」他大聲呼喊。
　　舒家妮立刻縮回手，轉頭看阿鬼，他正彎腰探視著與自己有相同五官的男人。
　　此時他透明的身影像壞掉的電視蛋幕，時隱時現。
　　舒家妮心漏跳一拍，想起山海大師告訴她的話——阿鬼是生靈，為了他好，得盡快找到他的身體才行。
　　「有一位大師告訴我，跟著我的是生靈，大師說得快點找到他自己的身體，否則會非常不好……」她著急的

說。「剛才阿鬼他……他的身體幾乎消失了！」
　　顧媽認真的聽她說話，但一旁的男人則不滿地喝斥。
　　「顧梅，這女人哪來的？她在阿杰病房做什麼？講這些有的沒有的話，她想騙錢嗎？」
　　「我沒有要騙錢，我隻是想找人——」
　　「我兒子昏迷一年，多少記者想要進醫院偷拍，你別以為你能騙得了我！」中年男子眼睛瞪大，舒家妮說

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原來這人是藍邵杰的父親，跟阿鬼長得不太像，阿鬼的五官要漂亮一點，應該是遺傳到媽媽吧？慢著，現

在不是贊美別人長相的時候！
　　「我真的沒有要偷拍，我隻是想幫忙！」舒家妮解釋再解釋，求救的眼神看向顧媽。
　　可顧媽聽了董建華的話，眉頭攏起，眼神再次流露出懷疑與猜忌，「少爺昏迷近一年，器官近來開始有衰

竭跡象，難保院方沒有將消息泄露出去……」
　　原來他昏迷了快一年，而且狀況越來越差，難怪山海大師會說阿鬼最好趕快找到他的身體。
　　舒家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怪罪誤會，她看向阿鬼，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阿鬼，

你躺回你自己身體看看。」
　　「這是山海大師告訴你的？有這麼容易？」雖然是這樣抱怨，他還是聽了她的話，坐上病床，透明的身體

與真實的肉體重迭。
　　突然，他看向舒家妮，眼神中似乎有著千言萬語。「喂，卷毛妮。」
　　「啥？」
　　「我感覺到自己快消失了，無論如何，我都很開心認識你。」
　　「你才不會消失！」她才不要聽這種話。
　　「我喜歡你。」
　　什麼？！阿鬼剛說啥？喜歡她？
　　是哪一種喜歡？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嗎？
　　她感覺心熱熱的，像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一般……
　　「阿鬼，我……」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阿鬼躺下，靈魂與肉身重迭，合而為一。
　　阿鬼，消失了。
　　「阿鬼——」舒家妮沒有想到他丟下一個震撼彈之后就不見了。
　　「你不要在這裡妖言惑眾，給我滾——」董建華受夠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氣得要出去找人來帶走她。

大頭寶珠

第十八章

長子的身體機能日漸衰退，多少次主治醫生提議拔管放棄急救，這樣的要求讓董建華內心煎熬痛苦。
　　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去？怎麼能下這個決定？已被這些事情煩到瀕臨崩潰邊緣的董建華，哪會有耐

心聽個外來者說一些沒有科學根據的胡話。
　　「我……」舒家妮看著阿鬼消失，看著躺在病床上睡著似的藍邵杰，舍不得離去，卻被董建華叫進來的人強

行帶走。
　　「啊！」始終看著昏迷的藍邵杰的顧媽忽然驚呼一聲，走向病床旁，聲音顫抖。「少爺……少爺？」
　　她看見了，近一年來動也不動的藍邵杰，方才手指動了動，緊閉的眼睫跟著顫動，好一會后終於睜開了雙

眼。
　　眾人都驚訝萬分，而看見昏迷一年的兒子奇跡般清醒，董建華頓時老淚縱橫。
　　「阿杰……」他靠著病床，撫著兒子的手痛哭失聲。
　　藍邵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腦袋一片昏沉，頭又重又痛，看著哭泣的父親，還有拉拔他長大的顧媽，不

能理解他們在哭什麼。
　　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沙啞難聽，而且體力竟然虛弱到連把手抬起來都沒有辦法。
　　他究竟怎麼了？喝茫了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醫生、醫生！快叫醫生，我兒子醒了！」董建華激動的大吼大叫，原本架著舒家妮要將她丟出去的人立

刻改去喊醫生。


　　偌大的單人病房頓時圍了一群人，舒家妮站在最遠的地方，焦急的等待著。
　　原來阿鬼就是藍邵杰，好在來得及，好在阿鬼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太好了。」舒家妮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還活著。」
　　經過了一堆檢查，確定了藍邵杰的清醒，而他昏迷期間造成的器官衰竭竟然奇跡似的好轉很多，讓主治醫

生嘖嘖稱奇。
　　「少爺，你現在還很虛弱，隻能吃流質的東西，等過幾天再熬你愛吃的鮑魚粥。」顧媽開心得喜極而泣，

拿著准備很久，就等著藍邵杰醒來后給他食用的營養牛奶，插了吸管之后讓他緩緩的吞咽。
　　好幾次舒家妮都想靠近病床，問問看阿鬼……不對，是藍邵杰記不記得她。
　　記不記得過去一個月，他們成為最好的朋友？
　　她好想跟他說說話……
　　「我醒了。」清醒之后接受一大堆的檢查，喝一點補充營養品，藍邵杰恢復一點體力，腦子也漸漸清晰了

。
　　他記得自己喝了太多，結果被車撞了，沒想到卻昏迷了一年。
　　這一年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他看著頭發花白、老淚縱橫的父親，以及喜極而泣的顧媽。
　　他應該要先關心一下自己的家人，可他鼻間卻一直聞到好好聞的味道。
　　那是香草和著的香氣，淡淡的、溫暖的，令人舒服的氣息。
　　他一清醒就聞到了，是哪裡來的呢？
　　藍邵杰目光在病房內掃了一圈，看見了縮在門口，露出一顆頭，臉上挂著黑框眼鏡的女孩。
　　不知為何，那個打扮得像卡通人物的女孩給他很親切的感覺，他明明向來討厭這種不懂得打扮的女孩子，

卻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顧媽，那位小姐是誰？」他轉頭問顧媽，好奇那個女孩為什麼一直站在門口看他，為什麼不走進來呢？
　　此時眾人的注意力才投射到還沒走的舒家妮身上。
　　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舒家妮手足無措，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她看著阿鬼……
　　藍邵杰，想聽他說些什麼，無論是那些她已經聽得很習慣的冷言冷語，或者惹她生氣的機車笑話都好。
　　可這個不再透明的阿鬼，卻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用陌生的語調問她是誰？
　　舒家妮覺得自己的心碎了，她最好的朋友消失了，那個喜歡她的男生不見了。
　　眼前的人不是阿鬼，是藍邵杰。
　　「一個陌生人。」她苦笑回答，轉身離開。「我隻是路過。」
　　那女孩走了，那股好聞的淡淡香草味也跟著消散。
　　藍邵杰不禁用力呼吸，想要將那些味道吸進鼻腔，可惜，聞不到了。
　　沒來由的，他竟感到惆悵不舍……
　　一周后。
　　散發出清雅香氣的鮑魚粥在室溫下放涼后，一雙滿是皺紋的手捧著碗來到病床前，給那位身材清瘦不少，

需要好好進補一下的病人補身。
　　「少爺，來，吃點粥。」
　　「顧媽，謝謝。」藍邵杰放下看了一半的書，抬頭對顧媽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碗，緩緩的吃了起來。
　　聽見他這一聲謝謝，顧媽愣了一下，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自己帶大的孩子。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為他拉拉被子，把藍邵杰當小孩子一樣照顧——一生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小孩的

顧媽，的確把藍邵杰當成自己的孩子。
　　顧媽名叫顧梅，父母是在藍家幫佣工作，她從小就跟藍邵杰的母親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姊妹，好朋友年紀

輕輕就香消玉殞，留下三歲的稚子，顧梅受托看顧藍邵杰長大。
　　藍邵杰是藍家聰明優秀的長女藍玫兒唯一的孩子，因此從小就被過度寵溺，養成了目中無人的大少爺性格

，一出生就有基金等著他十八歲時動用，更不用說指定天悅酒店由藍邵杰繼承的藍老爺子了，那更是個護短的

外公，無論藍邵杰在外面捅了什麼樓子，藍老爺子絕對會幫他把屁股擦干淨。
　　藍邵杰可以說從小就是個小霸王，可這個小霸王昏迷了一年之后醒來，卻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此時藍邵杰正緩緩吞咽他的粥，長期未進食的腸胃太過虛弱，他現在隻能吃些煮得軟爛的粥，流質食物消

化快，加上需要食物的營養來補充體力，因此他過著一天吃五餐的生活。
　　正當他在吃飯的時候，擺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放下碗和湯匙，拿起手機接聽。
　　「阿杰，今天怎麼樣？」是董建華的聲音。
　　「很好，我正在吃飯，今天顧媽熬了我最愛的鮑魚粥。」藍邵杰語氣和緩，一字一字交代自己正在做什麼

，讓電話那頭的父親放心。
　　「胃口呢？還好嗎？」
　　「還不錯，但很想痛快的咬東西，雖然我知道不能操之過急……」
　　跟父親通話良久，他一直用和緩平穩、有禮貌的語調說明自己的狀況，再三保証自己沒事之后才挂上電話

。
　　藍邵杰收了線，放好手機，又繼續進攻他今天的第三餐。
　　顧媽看著藍邵杰，深深覺得他變了很多。
　　「少爺，我想不是我的錯覺，你像變了一個人，連你外公前幾天來，回去也跟我說你不像以前的你了。」
　　「那我是變好還是變壞？」藍邵杰覺得有趣。
　　「變得穩重、坦率。」顧媽說：「你想想，如果是車禍前的你，你爸打電話問你吃飽了沒，你會怎麼回答

？」
　　「唔——」藍邵杰想，他肯定會說：我的死活不用你管！然后甩上電話，好幾天讓父親找不到人。
　　這樣的行為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父親的關懷，反而正是因為太過在乎才會反應這麼激烈。深深覺得自己行

為偏差的藍邵杰，開始檢討過去的自己。
　　「我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改變，可你明明車禍昏迷了一年……說到那場車禍，你也喝得太多了，怎麼會

跑去給車撞呢？」說到這，顧媽就要念他兩句了，因為目擊者的供詞以及行車紀錄器的影像，都証明是藍邵杰

自己走出去給車撞的。
　　「因為我……看見了媽媽。」藍邵杰回答，對他來說，這些年陪伴在他身邊的顧媽，就等於是第二個母親。

「我一定是醉瘋了，被車撞之后我什麼都不記得，隻覺得我睡了很久很久，作了一個很長的夢，那個夢……讓我

很舒服。」
　　「夢？」顧媽聞言眉毛一挑。
　　「夢的內容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個夢非常舒服，一開始很痛苦，非常的生氣，但是后來很溫暖，很溫馨，

我現在還記得那種溫馨的感覺，大概是因為這樣吧，脾氣就變好了，不會隨便生氣。」
　　顧媽看著說著那個夢境的藍邵杰露出了溫柔的表情，不禁心中一動。
　　難道那個女孩說的都是真的？
　　她越想越覺得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女孩可是藍家的大恩人呢！
　　她深覺有必要去見見那個女孩，對了，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舒家妮……找個時間去拜訪她吧！
　　下午七點，舒家妮換下穿了一天的制服，離開面包店。
　　她走出大門，頭低低的，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踢著一顆小石子緩緩往捷運站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