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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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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 -【家有總鋪師(食來運轉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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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隔了兩天,簡維政下了班之後,在餐桌上告訴她——人是找到了,對方的料理風格也在初試水溫的時候,得到了廠商的青睞,只不過丁割瑞雖然是個年輕又優秀的蔚師,卻心高氣傲,不願意讓自己的料理成了紅酒的配角。

    聞言,余曼青苦笑,這的確是那個男人會說的話。

    「我去談談看吧。」她輕輕吐出了這句話,若無其事地端起瓷碗,啜了一口熱湯。

    「你?你要去談?」彷佛當她說了什麼笑話,簡維政笑出聲,低頭繼續吃他的飯,「我怎麼可能讓你去談這種事。」

    「你覺得我沒能力?怕我搞砸?」她淺笑反問。

    「不是那個意思。」他搖搖頭,「公司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沒道理讓你去承擔這些——」

    「那不是承擔,」余曼青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那叫做分擔,如果我覺得我可以辦到,為什麼不讓我去做?我們不是夫妻嗎?」

    一席話讓簡維政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當然很清楚談生意是怎麼一回事,審視、質疑,看輕,這些都只是家常便飯,甚至被惡意眨低都是很常見的事,他真的不願讓她經歷這些。

    見他為難,她放下碗,伸手覆上他的手臂,「讓我去吧,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你又沒有損失。」

    「我不是在乎什麼損不損失,我怕你……」他噤聲。

    「怕我什麼?」她不禁警戒了些。

    他該不會是怕她愛上丁割瑞吧?這未免太夸張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男人的第六感」

    一會兒過後,簡維政才開口,「丁割瑞那個人很高傲,講話有點刻薄,你又沒什麼經驗,我怎麼敢讓你去和他交鋒?」

    原來是擔心這個。余曼青松了口氣,展露笑顏。「你放一百個心吧,我臉皮厚,不怕的。」

    「你臉皮厚?」他听了皺起眉頭,大笑三聲,「你臉皮厚的話,我臉上不就長繭了?」

    「好嘛,讓我去?」她帶點撒嬌般求他。

    再三考慮了之後,簡維政終于點頭。

    余曼青嘆了口氣,搖頭苦笑。

    她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來到了另一條時間軸上,卻還是必須來面對這家餐廳、那個男人。

    她想,這就叫做考驗吧。

    做好心理建設後,她鼓起勇氣,抬頭挺胸,故作泰然地踏進了那間叫作LeJardin的法式餐廳。

    告知了來意,外場女經理領著她坐到了餐廳的角落,要她靜候幾分鐘。

    她低著頭,這一等就是四十分鐘之久。

    好不容易,主角終于甘願現身。「余小姐嗎?前幾天我已經拒絕得很明白了,請你們公司不要再——」

    聲音自前方傳來,她回過神,連忙抬起頭,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兩個人都頓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余曼青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她曾經瘋狂迷戀這個男人,曾經為了他放棄婚姻、拋棄女兒,可現在再見卻什麼感受也沒有,內心平平靜靜,不見漣漪。

    而丁割瑞在看見她的那一刻起,便深深被她那雙美眸吸引住了。

    他立刻坐了下來,雙手交握擱在桌上,微眯著眼,徹頭徹尾地打量著這位送上門來的美人。

    不妙。余曼青認得那樣子的眼神,那是獵人盯上獵物時所流露出的表情。

    「咳,是這樣的,」她輕咳了聲,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前幾天敝公司的紀小姐應該已經大略跟您提過了,我們希望您能——」

    「我知道,」他打斷了她的話,「我都記得。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余曼青。」

    「曼青嗎?」

    男人像是在品嘗佳肴般咀嚼著她的名,不知怎麼的,那讓她有種被人在腦中意yin的惡心感。

    她勉強維持著唇角上的微笑,繼續道︰「如果丁先生還記得合作提案的話,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再重新考慮一次?」

    「好說。」他微微往後靠在舒服的椅背上,「我記得好像是要我設計一道創意料理,讓一支法國來的紅酒發揮百分之百的魅力?」

    「是。」她頷首。

    丁割瑞靜了一會兒。

    余曼青猜不透他腦袋里正在想些什麼,只能配合著他沉默。

    半晌,他開口了。「酒呢?」

    她愣了下,在意識到這是一個肯定的答案之後,她喜出望外,連忙從包包里拿出一支紅酒。

    丁割瑞接過酒,表情冷漠,嘴角卻掛著笑意。

    他轉轉酒瓶,看了看標簽,說︰「你知道我的身價嗎?」

    她不確定對方在暗示什麼……或甚至是明示。

    「您的意思是,紀小姐報給您的酬勞,您不滿意?」她略帶試探地問。

    「不。」他卻否定了。

    「那……」她朱唇微啟,等待對方主動開口。

    「我要看見的是誠意。」

    她沒接話,隱約明白對方那近乎曖昧的暗示,但她不願承認,只能裝傻。

    「沒關系,丁先生有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盡量做到。」她再次開口,臉上仍保持微笑。

    「下星期三你帶著合約過來,我們再細談。」

    余曼青眉頭一皺,合約?已經直接談到合約了?

    「可是這酒您不先試喝看看嗎?」

    「我知道這支酒,你以為我真的在狀況外?」他眉一挑,故意露出不悅的表情,彷佛不滿被她低估似的。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總之先這樣吧。」他單方面結束這段交涉,「客人很多,我沒太多時間陪你聊。下星期三,早上十一點,別遲到了。」語畢,他椅子向後挪了幾寸,就要起身離座。

    「那到時候我就請我們公司的——」

    「我不要其它人,」丁割瑞立刻打消了她的盤算,「就你,我只跟你談。如果是其它人來,抱歉,我不簽。」

    余曼青無奈,這男人果然不管在哪個時空里都是一個樣。

    「我知道了。」她深呼吸,忍耐。

    「很好。」他滿意地勾起唇角,「希望到時候合作愉快。」

    撂下一句話之後,他旋身走了,留下余曼青杵在那兒,腦中一片空白,宛如已經上賊船……

    從那天開始,妻子就開始心神不寧。

    簡維政不是木頭,他當然有知覺,只是他不太確定真正的原因,但對方指定要她去簽約已經讓他覺得夠怪異了,再加上余曼青打從那天開始就心事重重,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

    之後,公司里開始出現一些低俗的耳語。當然,不是在他面前說,但很不幸的他還是听見了。

    有人說,丁大廚被年輕美麗的董娘給深深吸引,于是老板娘便順水推舟,以美色誘惑對方成就這樁合作;也有人說,老板娘一出手便是美人計,丁大蔚年輕氣盛,受不了少婦的引誘……總之,很難听。

    他听見的時候幾乎氣炸,卻還是沉住性子,充耳不聞。

    他信得過妻子,可信不過那個姓丁的男人。

    同為男性,他一眼就明白對方是個愛好美色的人,而他也很清楚,在男人的眼里,余曼青具有什麼樣的吸引力。

    所以在簽約日的那天,他雖然一副好像出門上班的樣子,事實上卻是尾隨著妻子前往LeJardin.

    他的車子就停在餐听對面,透過落地窗,看見她被領到二樓。

    他在心里低咒一聲——半個月前,他親自來交涉過兩次,兩次都直接在一樓的餐廳里淺談,然後草草被打發,她卻來第二次就被「請」到二樓?若說那姓丁的沒別的企圖,那還真是見鬼了。

    思及此,他熄了引擎,下車走向餐廳。

    一踏進門,女服務生立刻靠了過來,客氣問道︰「先生請問有訂位嗎?」

    服務生看起來很年輕,像是來打工的大學生。

    「真的很抱歉,」他咳了聲,從懷中的暗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敝公司今天和丁先生約了時間談合作,但是剛才發現公司的同仁拿錯合約了,我特地送了正確的合約過來。」

    服務生不疑有他,尤其是看了名片的頭餃之後。

    「啊、簡先生嗎?您的同仁才剛到,請跟我來,我帶您上二樓。」語畢,對方轉身往樓梯走。

    簡維政始終保持著體面的微笑,卻在抵達樓梯口的時候溫和道︰「這邊上去就是了嗎?」

    服務生愣了愣,有些困惑,「呃……是的。」

    「那我自己上去就好。」

    「可是——」

    他故作抬手看了看手表,岔開了話題,「快中午了,這附近又是商業區,每天都很忙吧?」

    女服務生頓了下,露出尷尬的微笑。

    「真是辛苦,我們還選在這時候來打擾,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語畢,他還刻意擠出了一絲可以迷死小女生的溫雅微笑。

    那樣的笑容,加上他原本俊逸斯文的形象,服務生的防御心驟減,她考慮了下,聳聳肩。「好吧……直走上樓右轉,門上有寫著office.」

    「好的,謝謝你。」

    慎重地道謝之後,他看著服務生轉身回到工作崗位,他提步上樓,很快就找到了那扇標示為「office」的木門。

    他停佇在門前,無聲無息地站在那兒,可以清楚听見里頭的動靜。

    「是這樣的,廠商是希望您專為那支紅酒設計出一道特別的料理,而不是直接就從現有的Menu里去挑選。」

    那是曼青的聲音。

    「我很早以前就聲明過了,我不想讓我的料理變成配角。」

    接著,他听見丁割瑞那傲慢的嗓音。

    「丁先生,我相信在那場發表會里,以您的才華和風範,您絕對不會成為配角,這一點,我絕對可以向您保證。」

    听著妻子的答辯,簡維政感到小小的訝異。

    沒想到她天天在家帶孩子,談生意的技巧居然還有模有樣的?這女人到底還要給他多少驚喜才甘心?

    「如果我不願意呢?」丁割瑞再次刁難。

    余曼青沉默了一會兒,「條件我們都可以再談,如果是酬勞的部分,我可以再回去和公司交涉,看看能不能夠——」

    「我看起來像是缺錢的人嗎?」丁割瑞打斷了她的話。

    然後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簡維政無法得知里頭的人正在做什麼,令他有些焦躁。好半晌,他听見椅子被挪動的聲音,他幾乎可以想象,丁割瑞站了起來,以一個掠奪者的姿態,緩緩靠近他的妻子……

    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伸手握住門把,毫無預警地打開了那扇門。

    果然,不出所料,丁割瑞正單手撐在桌面上,整個人彎身就要往她身上湊過去。

    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讓里頭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維政?!你怎麼會……」余曼青張大嘴,眼神雖是驚愕,卻也夾雜著一絲獲救的狂喜。

    「你怎麼上來的?」丁割瑞皺起眉頭,很是不悅。

    「用我的雙腳走上來的。」簡維政勾了勾唇,大剌剌地拖來一張椅子,就坐在妻子旁邊。

    這樣的回答並不在任何人的預期之內。

    余曼青心一驚,訝異他竟會如此冒犯對方,忍不住以手肘撞了他一下。

    丁割瑞則是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搓搓下巴,扭頭又坐回了他的座位上。

    「所以現在呢?」

    丁割瑞揚起一抹慵懶的微笑,態度傲慢,「看樣子簡先生應該是不打算繼續談合作了吧?我說過我只想跟余小姐談。」

    簡維政直瞅著對方,不怒反笑。

    這該死的男人明知曼青是他的妻子,卻光明正大調戲她,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居心?是想挑戰他嗎?還是想看看他會不會為了五個八千萬而賣了自己的老婆?

    須臾,他拿起余曼青先前攤放在桌上的合約,毫不猶豫撕成兩半。

    「維政!你干什麼?!」余曼青嚇得從椅子上跳起。

    丁割瑞亦是錯愕當場,完全反應不過來。

    「就是這樣,不必談了。」

    他站了起來,一把抓起余曼青的手,轉身踩著平穩灑脫的步伐離開了LeJardin,每踩一步都巴不得能以他胸口里的盛怒來鏟平這個鬼地方。

    「維政?你瘋了嗎?你干麼把合約撕掉?」被他強勢地牽著走,她看著他冷漠的側臉,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解釋,「維政,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跟他沒有什麼不正當的關系……呃,好吧,可能他對我說話是輕浮了點,但是那只是單方面,我真的沒有——」

    「我瘋了?」他突然停下腳步,放開了她的手,「是你才瘋了!為什麼要忍氣吞聲?我寧願當場撕爛合約的人是你!」

    余曼青被他突然爆發的怒火給震住。

    「有必要這麼犧牲嗎?瞎子都知道他在調戲你,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以為你這樣忍下來,我就會高興?」

    她又呆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我忍一時,搞不好就可以幫你接到這個大案子,我沒道理不忍……」

    「余曼青,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突然抬手緊緊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又氣又惱地直望進她的眼,「全世界不是只有這個案子可以接,你為什麼要忍耐這種事?我有允許你這麼做嗎?就算接到了又如何?你真的覺得我會高興?」

    「維政……」

    「以後你再這麼亂來的話,我就真的把你關在家里。」他嘆了口氣,松開了她的小臉,再次牽起她的手。

    她任他牽著往街道的另一側走去,看著兩人緊緊相扣的十指,心里驀地泛起一陣甜,卻又伴隨著一股酸楚。

    她真的不明白,過去的自己怎麼能夠舍下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這一世就算剁了她的手,她也絕對不會再放開他了。

    絕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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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知維政如此在乎她,余曼青固然高興,然而一想到沒幫他簽下這一筆合約,她就不怎麼開心了,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根本就是幫了個倒忙。

    坐在梳妝台前,涂抹著日常基礎梗養品,她狀似平靜,心里其實很不甘。

    丁割瑞雖然在品格上面有很大的問題,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料理實力。

    他擁有老將的技術,也擁有年輕人的大膽前衛,所以,單純就創意料理的話,他的確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選,無奈事與願違。

    唉,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那瓶你剛才已經抹過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入耳中,余曼青驟然回神,這才發現簡維政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床上。

    「嗯?你剛才說什麼?」她有些倉惶地干笑兩聲。

    他露出淺笑道︰「我說,你手上那瓶乳液,剛才已經涂過一次了。你確定還要再涂一次?」

    「欸?真的嗎?我涂過了?」她微微吃驚,看了看手上的圓瓶,怎麼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

    簡維政覺得好笑,卻也覺得心疼,他離開床鋪來到她身後,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

    「公司的事情我來解決,好嗎?你別再想那件事了。」

    「可是——」

    「沒有可是。」他柔聲打斷了她的話,「公司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輪到你來煩惱,你這樣豈不是存心要讓我內疚?j

    「可是……」雖然他擺明了沒有可是,但她就是想再努力一下,「明明還有機會的,不是嗎?」

    「你該不會又想回去找那個姓丁的吧?」如果她敢點頭,他一定馬上找來繩索把她綁在床上。

    「不是啦,怎麼可能?」她哧笑了聲,道︰「我只是在思考,或許我可以再想出幾個有名的大廚,然後親自去拜托他——」

    「都試過了。」簡維政搖搖頭,掛著一絲苦笑,輕嘆,「能找的我幾乎都找過了,不是大廚本身不方便簽這種約,不然就是出來的料理被酒商打回票。再說,下禮拜一就是最後期限,我們還能榨出什麼名單來?」

    對方要的可是正規藍帶廚師,不是路邊的海鮮快炒師傅,哪來那麼多的大廚可以找?再加上每每被酒商否決,他就必須向那些自尊心甚高的大廚們鞠躬賠罪,如此地獄般的循環,他真的受夠了。

    余曼青頹喪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原以為走過一世之後,她終于可以替維政分擔些什麼,豈料到頭來仍舊無能為力。

    「別露出那種表情。」

    他俯下身,在她的頭頂上落下一記輕吻,溫和低語,「我說過了,就算沒談成那筆合約,我的公司也不會就此倒閉,你別煩惱那麼多。」

    「我知道。」她低下頭。

    她當然知道,只是她暗忖著,若是簽下那筆五年的合約,那麼維政的業績壓力勢必就能減少許多,也就不必經常加班到深夜,甚至還得為了業績四處去應酬……

    思及此,突然一道靈光閃過。

    是呀!她怎麼會沒想到呢?既然希望如此渺茫,何不干脆死馬當活馬醫?

    她一擊掌,興奮地站起身來,轉過身來直直望著丈夫,眼神十分堅定。

    「維政,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嗎?」

    她的態度讓簡維政有些警戒,他決定先發制人,「我先說清楚,這次不管你要去找誰洽談,我都不會同意讓你出去充當業務……」

    「吼,不是啦,」她笑出聲,制止了他的神經質,「這次我誰也不找,是你要來找我。」

    「啊?」簡維政眉一蹙,「你在說什麼?」

    「這次的菜色,」她露出了微笑,「我來做。」

    「你?」這回他嚇呆了。

    「干麼這樣?」她笑出聲,輕槌了他的胸膛,「這麼瞧不起我?」

    托丁割瑞的福,她在上一段人生里可是習得了一手不得了的好蔚藝。

    她想,既然她的手藝是從他那兒學來,那麼要做出與之風格相似的料理,或許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簡維政抹抹臉,這局面變化得太快,他一時之間很難消化。

    他承認,最近家里三餐確實是變得精致豪華,可若要比上那些五星級的法式料理,似乎好像還是少了一點什麼。

    「而且,酒商要求的是有身分的蔚師,」他又補述道︰「就算你真的做出讓他們滿意的菜色,我擔心——」

    「反正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那菜是什麼人做出來的?他們一向是先試味道再問人名的,不是嗎?」余曼青打斷了他的話,鬼靈精似的眨了眨眼。

    「話是這樣沒錯……」

    當初為了讓品酒師能夠完全公正客觀、不受廚師本身的名氣所影響,在提供料理的當下並不會告知該料理是出自哪一位大廚之手。

    「所以嘍,你擔心什麼?」余曼青順水推舟,繼續勸進,「如果他們不滿意我做的料理就算了,萬一正好讓我蒙到大獎,他們肯不肯用我的菜,到時候再讓他們決定也不遲吧?」

    她說得句句有理,听在簡維政的耳里卻是字字驚心,感覺就像是要把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婦推上國際料理賽事,怎麼想都不保險。

    「好吧。」可他還是莫名其妙答應了。

    「真的?!」她興奮得幾乎尖叫,一把抱住他。

    突來的擁抱讓他身體一震,渾身僵直,長時間的冷戰讓他幾乎已經淡忘了夫妻之間的親昵行為。

    他倏地醒神,笨拙地回擁住她。「傻瓜,那是很大的壓力,你還那麼高興?」

    她沒答話,只是笑容更開心。

    其實,她高興的是丈夫對她的信任,就只是這樣子而已,不為其它。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嗯?你說什麼?」

    「沒有,沒事。」她笑盈盈地抬起頭來,「對了,你要吃宵夜嗎?」

    聞言,他忍不住仰頭,閉眼嘆息。

    「余曼青小姐,我已經胖了兩公斤,你就別再問這句話了吧……」

    接下來連續五天,余曼青每天都會買一只全鴨回來。

    簡維政完全不知道她會變出什麼花樣,只知道她整個人像是走火如魔般,白天陪喬喬,晚上便熬夜在蔚房里測試各種不同的烹調手法。

    他心疼她勞累,但是瞧她那麼認真,卻也不忍心中途要她放棄。

    那是一種傾力全心付出、不論輸贏成敗,單純只是為了挑戰自己而產生的快樂與雀躍。

    他明白,是因為他也曾經擁有相同的熱情。

    這事情讓他想得出神,直到有人粗魯地撞開他辦公室的門——

    「簡維政,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說清楚!」

    「砰」的一聲,紀恩近乎暴力的推開門,氣急敗壞地走到他的辦公桌前。

    「什麼東西說清楚?」他看著眼前的女人,有點摸不著頭緒。

    「你還裝傻?!」她一掌重重拍在他那張實心木制的辦公桌上,吼道︰「如果不是我在樓下听到小楊他們在聊,我還真不知道你居然把那麼重要的合約交給你老婆!」

    「啊?」簡維政皺了皺眉頭,「交給她?那算是「交給她」嗎?」

    「怎麼不算?那張合約的成敗全綁在一道菜上面,而你居然讓她去做那道菜?」說到激動之處,她發出一聲惱怒的低吼,「天哪,我的媽!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

    簡維政淡定地看著她在眼前焦躁來回踱步,忍不住失笑,「你冷靜點,到底在氣什麼呀?反正我們也拿不出什麼辦法了,就算失敗了也無所謂吧?」

    「老兄,怎麼會拿不出辦法?我每天都在想辦法呀!」紀恩抬手爬過那頭俏麗短發,仍是激動不已,「要不是你明明白白跟我說你放棄了,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這案子放下,可是現在呢?我跑了那麼久的業務,好不容易把門坎條件談回來,卻被你老婆整盤端走,這要我怎麼想?功勞全算她的嗎?」

    聞言,簡維政頓了幾秒,今天的紀恩有些反常,他從來沒見過她發那麼大的脾氣,更不用說是為了爭奪功勞這種事。

    「你到底怎麼了?」他總算斂起笑容,正經看待,「我從來沒說過功勞會算在曼青頭上,我當然很清楚這案子是你談回來的,你跟著我這麼久,還不了解我的個性?」

    「我就是太了解你了!」她猛一回身,雙手再次往桌上一拍,「白紙黑字上也許我是最大功臣,可是在你心里,功勞最大的永遠都是她!」

    事實上,她根本不在乎那功勞算誰的,她在乎的是這對夫妻在一夕之間又重修舊好了。

    她從十年前就暗戀著這個男人,可就在她打算表白的前夕,他竟說自己在米蘭遇見了真命天女,甚至很快步入禮堂。

    誰知婚後,那女人不顧他自己出來創業的辛苦,還以冷漠來凌遲他、虐待他,這一、兩年間,她默默地守著這個男人,為他在事業上打拚,為他那近乎破碎的靈魂打氣,沒想到在她好不容易看見曙光的時候,那女人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地又把他給搶回去了。

    她怎麼能原諒?她怎麼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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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紀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但我——」簡維政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被桌上的分機鈴聲給打斷。

    兩個人都頓了頓,鈴響三聲之後,他吁口氣伸手就要接听,紀恩卻搶先一步伸出手切斷了那通電話。

    「你……」簡維政愣了下,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我受夠了,我今天就要攤開來講清楚。」

    雖然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他決定洗耳恭听,「OK,什麼事情都好談,你說吧。」

    他很珍惜紀恩這個老朋友,也感謝在事業上有這麼樣一個伙伴。所以,不論她對他有什麼不滿,他都願意誠心聆听,並且反省。

    不過很可惜,對方似乎不是這麼看待他們兩個人的關系。

    下一瞬,紀恩邁步走向他,狠狠揪起他的領口,抬頭就是一吻。

    簡維政沒料到她竟會做出如此舉動,震驚得全身僵直。

    「別這樣!」他瞬間掙脫她,激動怒道︰「你瘋了嗎?我結婚了!我有老婆、還有一個女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麼?」

    「我怎麼會不清楚?」紀恩像是在哭,也像是嘲笑自己,她擰緊眉頭,撝著自己的胸口,「簡維政,我愛你十年了,從高中就一直愛你,你怎麼會笨到完全看不出來?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麼?」

    這樣的告白來得太突然、太震撼,讓簡維政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這時分機再次響起。

    兩個人只是沉默地看著彼此,辦公室中除了一聲又一聲的刺耳鈴音,便是彼此的呼吸聲。

    好一會兒,簡維政回過神來,一把抓起話筒,說他打算分散注意力也好,總之,他是暫時處理不了紀恩這件事。

    「喂,我維政。」

    「老大,你老婆剛才來找你,我讓她自己上去了。」

    這話一入耳,簡維政的心髒彷佛突然被扔進了冰冷的河里。

    「什麼時候的事?」他閉了眼。

    「可能是七、八分鐘前吧?我沒看欸,我剛好接了一通客戶的電話——」他沒把話給听完。

    完了,他想。

    紀恩進門之後,並沒有將門給帶上,所以,如果曼青上來過,肯定全程目睹了剛才那一幕。

    他話筒一扔,直覺拿了車鑰匙就要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紀恩不明白他這舉動從何而來。

    「曼青上來過。」

    冷漠地留下一句話,他幾乎已經踏出了辦公室。

    「別去!」紀恩大喊,追了出去,不在乎左右的部門是否會听見什麼,「你忘了她是怎麼對待你的嗎?」

    可他沒听入耳,頭也不回地跑了,直往電梯奔去。

    「簡維政!」

    紀恩氣得用力抬腳一踱,竟踱斷了鞋跟,她重心頓失,狼狽地跌坐在地,隔壁部門的同事似乎听見了騷動,有人好奇地探出頭來。

    「……紀恩姊?你怎麼會坐在地上?」

    她沒理會對方,只是忿忿地瞪著簡維政離去的方向。

    余曼青認出了那個女人。

    雖然對方看起來年輕了許多,而且僅僅只有一面之緣,不過她還是認出了那個女人——那個簡維政後來再娶的第二任妻子。

    所以,在她看見兩人唇對唇吻上的那一瞬間,她本該生氣的,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掉頭離開。

    胸口像是被塊巨石給壓得無法呼吸,她痛、她恨,卻無法說出口。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在那一瞬間,有太多的想法涌進她的腦海里。

    她終于深切體認到,當初自己與丁割瑞的那段婚外情,究竟帶給維政多大的傷害,話又說回來,既然這兩個人老早就相識了,是否有一種可能性,是她連想都不敢去想象的?例如他們的感情,其實早在她簽下離婚協議書之前就已經萌芽滋長了?

    不,不可能。

    余曼青斷然甩去如此丑陋的想法,快步走向電梯,像是被什麼妖怪追趕般瘋狂按著下樓鍵。

    好不容易電梯來了,她提步踏進那獨立而封閉的空間里,眼淚立刻落下。

    她旋身按下一樓鍵,卻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抹高大的身影也跟著鑽了進來。

    是簡維政。

    她錯愕了下,趕緊低頭抹去臉頰上的淚。

    電梯門緩緩關上,電梯開始移動,密閉的窄小空間瑞安安靜靜的,兩個人各站一側,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該怎麼打破這難熬的氣氛。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抵達一樓。

    簡維政明白他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就這樣走出去,于是在電梯門開啟的瞬間,他擋住她,傾身連續按下兩個鍵,分別是「RF」與「Close」。

    「你……」余曼青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你看見了吧?」他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問。

    這兩年來,他已經受夠了冷處理。

    從前,他總相信「冷處理」是化解沖突的最佳方式,可是時間證明他錯得離譜,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冷處理只會造就彼此之間那道敲也敲不破的冰牆,並不會為彼此的感情保鮮。

    所以這次他不會再選擇如此愚蠢的方式了。

    他直截了當的質問讓余曼青一時啞口無言,她靜了幾秒,點點頭,然後將手中的保溫袋遞上前。

    「我只是想快點讓你嘗嘗這個……」

    她抿抿唇,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在背誦台詞般說明,「我早上試出來酒商要求的創意料理,是以鴨肉為主,佐柑橘類的醬汁,我想鴨肉來搭配勃根地的紅酒是最適合的了;後來,我又覺得菜色有點單調,所以加入了東方風格的翠玉白菜……」

    她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轉移話題,但簡維政沒讓她得逞。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打斷了她的話,「你都看見了,是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知道這回肯定躲不過,于是她低下頭,輕輕頷首。

    「既然看到了,為什麼你不生氣?」他不能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好歹也該說些什麼吧?

    今日換作是他看見任何一個男人吻了自己的妻子,他肯定先沖上去揮一拳再說。

    「因為我……」余曼青緩緩啟唇,想起自己也曾讓他承受過不相上下的痛楚。

    雖然她很清楚那是上輩子的事,可她就是止不住愧疚。

    「我沒資格對你生這種氣。」她垂眸,像個落敗者般脆弱。

    「你沒資格?!」听了,簡維政擰起眉心,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你沒資格的話,那請問誰有資格?」

    余曼青沉默不語。

    她的沉默讓他心浮氣躁,半晌,他惱怒地抬手爬過發絲,「好歹你也問一下我和她的關系吧?你都不問,我怎麼澄清?」

    聞言,余曼青抬眸看了看他,心里浮現的卻是上輩子那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畫面她的心頓時狠狠抽痛,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硬是把手上的保溫袋塞到他懷中。

    「我知道你們沒什麼。」她別開了視線,「我不只是看到了什麼,也听到了不少,所以,我知道你們沒什麼。」

    可她那小媳婦的樣子卻讓簡維政大為光火。

    「曼青,看著我。」他伸手輕勾她的下巴,使她正視自己的雙眼,「我只愛你一個,好嗎?只要你還愛我,我就會只看著你一個人。這樣,你了解嗎?」

    她被他灼燙的目光給盯得不知所措,紅著耳根低下頭,柔聲道︰「我了解了……」

    「既然了解就別一副我虐待你的表情。」

    「我只是……」她勉強干笑,伸出微顫的手將發絲勾至耳後,「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消化剛才那一幕過于震撼的畫面。

    親眼目睹心愛的丈夫與別的女人接吻,世上有幾個人能夠真正無動于衷?

    她的心思,簡維政又怎麼會不懂?

    「你需要的不是消化,」他突然道。

    「嗯?」她抬眸。

    「你需要的是這個。」

    他只手攬過她的腰際,力道略施,輕易將她帶進懷里,然後毫不猶豫地俯首吻住她的粉唇。

    她嚇了一跳,瞠大雙眼,整個人呆立當場。

    這般生澀的反應讓他莫名覺得不爽快,這代表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還有待加強。

    念頭至此,他吻得更深,毫不在意電梯內還有監視錄像器的存在。

    這時,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樓。

    余曼青忍不住緊張,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稍作掙扎,卻毫無作用,幸好頂樓通常沒什麼人,電梯門再度關上,他吻得更是放肆。

    他撬開她的貝齒,吸吮著她綿軟的舌尖,像是在沙漠里終于遇上甘霖般渴切,他真想伸出雙手緊緊地把她給擁在懷中,可惜右手還提著她送來的愛心料理,實在是挪不出兩只手。

    好一會兒,他結束了這個吻。兩人額抵著額,氣息淺喘,卻還是忍不住為這宛如熱戀情侶才會做的事情發笑。

    「我送你回去吧。」他道。

    「可是公司這邊沒關系嗎?」

    「你忘了我是老板?」

    當天下午,簡維政沒再回公司。

    余曼青則是重新做了一份那沒有名字的料理,而且為了保持最佳的口感,她再三要求簡維政一定得盡快送到酒商手上。

    兩個小時之後,他興奮地打電話回家,說對方的品酒師相當滿意那道菜,可惜由于她並非正規廚師出身,因此必須另外開會決議采用與否。

    但是不管怎麼說,那總是一個希望。

    掛上電話,余曼青除了高興到想尖叫之外,沒有第二種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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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要我在發表會上當眾下廚?!」

    站在流理台前,余曼青驚愕地看著簡維政,彷佛听見了什麼天大的惡耗,兩秒後,她幾乎不假思索就當場拒絕。

    「不行,這太夸張了。他們怎麼可能會想讓一個家庭主婦上台表演廚藝?」

    簡維政笑了笑,拉開椅子,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這點我們也開會討論過了,不過,我們一致認為,這樣反而可以提高話題性,雜志社甚至連大標都下好了。」

    當然,紀恩還是從頭反對到底,她甚至氣得當眾甩門離開會議室,不過這一點他並不打算讓曼青知道。

    「等等,雜志社?」她愣了愣。

    「嗯哼,」他頷首,表情是一臉的理所當然,「這次配合宣傳的就是「美食與美酒」那本雜志,我們跟對方簽了十六頁的大篇幅來呈現這一次的發表會。」

    「什麼……」她張大嘴,突然說不出話來。

    命運到底有多奇妙?在上一段人生里,她在那家雜志社掙到了總編輯的位置,總是在尋找報導的對象,而這一次,她竟然陰錯陽差地從采訪者變成了受訪者?

    見她茫然失措的呆樣,簡維政忍不住笑出聲。

    「你就答應吧,畢竟你都努力那麼多天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神情慌張,「可是我……萬一我搞砸了怎麼辦?或是我不小心在發表會上出糗了呢?」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這不也是賣點之一嗎?試著想象一下,一個沒有經過正統餐飲訓練的家庭主婦,竟能做出一道完美的法式創意料理,你說說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炒熱話題?再加上大部分的人都認為——」他突然打住。

    「都認為什麼?」她追問下文。

    他突然顯得有些害臊,有些靦腆,「再加上他們都認為你長得很漂亮、形象也很清新,可以提高消費者的好感度。」

    說完,他尷尬地摸了摸頸後。怪怪,僅是贊美自己的妻子罷了,為什麼會這麼難為情?

    余曼青听了臉一熱,同樣尷尬。

    「大致上就是這樣,」他趕忙導回了話題,「你擔心的事情我們都替你想過了,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拿著你的本事上戰場。」

    余曼青卻沒他的胸有成竹,只是呆站在那兒躊躇、掙扎。

    事實上,站在眾人面前的經驗她不是沒有,然而那些經驗都是以一個總編輯的身分發表一場逗趣幽默的演說,而不是站在台上煮菜給所有人看啊!

    簡維政靜靜地看著她略蹙的眉心。

    他思忖著是自己太過自私了嗎?不顧她的意願、未曾經過她的允諾,一群人就這麼擅自把她推上台……

    「好吧,我知道了。」他吁了口氣,已經做好了切腹賠罪的心理準備。

    「啊?」余曼青回過神來,「知道什麼?」

    「我明天就去推掉吧。」

    「欸?!」她驚呼出聲,「不行!怎麼可以推掉?這樣合約怎麼辦?好不容易才弄出一道讓酒商滿意的菜不是嗎?」

    「但是你並不高興。」他替她臉上的表情做了批注。

    「我……」她一頓,眉低眸垂,「我不是不高興,只是很緊張,很怕自己會把事情搞砸。」

    聞言,簡維政沉默了幾秒,然後他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旁,忍不住伸手觸了觸她的臉頰。

    「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完美。」

    她輕笑了聲,眉宇間仍是顧慮,「你又不是算命的。」

    是,他不是算命仙,無法預知什麼未來,可至少他親眼目睹過她那認真專注的模樣。

    他很難忘懷當下的震撼——當他半夜醒來,發現妻子不在身邊的時候,竟看見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忙著悶烤鴨肉、烹煮醬汁,每天從深夜到清晨,只為了試出最完美的比例與組合。

    她甚至沒發現他就站在那兒看著她。

    思及此,他輕嘆了口氣,「記得我說過吧?我不是很在乎合約能不能簽下來。

    我只是在想,既然你已經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真的甘願在最後一刻不戰而敗嗎?」

    听了這話,她不禁一愣,是呀,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差這一步就能夠進門,她為什麼要臨陣脫逃,掉頭離去?

    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初次在全體員工面前演說的情景。

    當時,她亦是緊張得幾乎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每天下班後就站在全身鏡前拚命練習。最後,她辦到了,那場演說讓她贏得了滿堂彩,也搏得了頂頭上司的關注,成了她爬上總編位置的一大關鍵。

    都是歷練而已不是嗎?她怎麼會忘了那樣子的過程?

    想到這里,她不自覺露出了苦笑。

    「萬一我做得不好,讓你沒面子怎麼辦?」她其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倒是很擔心自己會成了他的累贅。

    「讓我沒面子?原來你還有余力擔心到我這里來?」

    「總是會擔心嘛……」她低下頭。

    他捧起她的小臉,慎重地說︰「放心,你要是亂了陣腳,我就沖上台去扮小丑救你。」

    「小丑?怎麼不是王子?」

    「王子還要自備一匹白馬,我怕場地可能容不下牠。」他故作失落。

    「貧嘴。」她忍不住槌了下他的胸膛,被他逗笑開來。

    雖說這些日子已經做了十足的練習,可在發表會的前一晚,余曼青還是失眠了。

    上輩子她是一個人,所以就算失敗了,也頂多是一個人去酒吧喝個幾杯,然後花幾天的時間振作自己,沒什麼其它的東西可以失去。

    但是這一次她搞砸的話,不只有自己一個人失敗,她會壞了公司的名聲,她會害他失去一張合約,會害他在公司里的形象受損……

    一想到這些,她便無法安心入眠。

    「還是睡不著嗎?」簡維政的聲音突然傳入耳里。

    她嚇了一跳,側頭看了看枕邊人,「你還沒睡?」

    由于臥房里一片漆黑,所以她沒發現對方從未闔眼。

    「你不也還沒睡?」他道。

    她靜了幾秒,「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真巧,我也在想一些事。」

    他的回答讓她笑了。

    接著是一陣沉默,兩個人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各懷心思。

    半晌,簡維政率先出聲。「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

    「嗯?」她大概猜得出來他想問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去學了這些驚人的手藝?」認識她的時候,她連炒飯都不會,一個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從只會泡面的等級一躍變成美食大師?

    果然。這問題並沒有讓余曼青太過驚嚇。

    她靜了幾秒才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沒什麼事可以做,偶爾就翻翻食譜、隨便做些什麼吃的——」

    「我沒看見任何食譜出現在家里。」他打斷了她的話,說出自己的質疑。

    她一愣,干笑兩聲。

    「因為你忙嘛。」她幾乎可以感受到掌心滲出了冷汗。

    然而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簡維政想起了自己曾經如何冷落她,愧疚感頓時涌上。

    「對不起。」除了這話,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她愣了愣,側頭望著黑暗中的枕邊人,「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我一直以來都在忙公司的事,連你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的意味。

    聞言,她有些心虛,甚至是過意不去。

    「別這樣,你又不是故意的。」她連忙道。

    雖然是上輩子的事,可她後來自己在事業上也闖出一番成就,她當然明白那當中必須付出多少的時間與心力,更遑論她當初並沒有在他身後當個偉大的女人,反而還處心積慮想讓他沒好日子過。

    思及此,她突然翻身一撐,就這麼大膽地跨坐在他身上。

    簡維政完全愣住。「你——」

    她隱約可以看見他錯愕的表情,不知怎麼搞的,竟莫名有些得意,她俯下身,讓自己幾乎是完全貼在他的胸膛上,細聲道︰「你想再生個孩子嗎?」

    簡單一句話听在他的耳里卻是如此挑逗。

    他伸手圈住了她的腰,唇角揚起,「小孩之後再說,我現在對生孩子的‘步驟’倒是很有興趣。」

    語畢,他側身一轉,反將她壓在身下。

    欲望像是擋不住的洪流,一舉沖破兩人之間的心牆,他們渴切地吮吻彼此,兩副灼燙的身軀緊緊糾纏著對方。

    他焦急得想脫去她的睡衣,情|欲卻讓他的十指變得笨拙遲鈍,一串扣子怎麼樣都無法順利解開,直到他的紳士風度消逝殆盡,他揪住她身上的純棉睡衣,雙手使力一扯,扣子應聲彈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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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8: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酒商的新品發表會很順利的結束了。

    正如大家所預期的,比起了無新意的正規廚師,余曼青那典雅清新的形象反而輕易獲得眾人青睞。

    媒體甚至以「法式料理界最親民的一顆新星」來報導她的絕佳表現。

    這樣的大成功讓酒商高高興興簽下合約,將五年的廣告預算全都簽給了簡維政的公司。

    大伙兒開心地訂了炸雞、Pizza,在公司舉杯慶功,簡維政也不忘承諾,將這案子的最大功勞歸給了紀恩。

    然而這位大功臣似乎不太領情,干了一杯紅酒之後就忿忿地瞪了簡維政一眼,當著公司眾多同仁的面放下空杯,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現場頓時一片尷尬,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紀恩是怎麼了,通常慶功宴時她都是最High的人,怎麼今天好像吃了炸藥一樣?

    「欸,老大,」助理湊到了簡維政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說︰「你又惹到紀姊嘍?不然她怎麼火氣這麼大?」

    「對吼,紀姊這幾天好像心情都很差。」

    「可能是大姨媽來吧……」

    「噓!夠她听到你就死定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胡亂猜測著紀恩情緒暴躁的原因。

    簡維政只是苦笑,看著杯中的紅酒卻毫無慶祝的興致。

    自從上次那驚天動地的告白之後,他倆便未再坐下來好好談過這段荒腔走板的發展。

    他的確喜歡紀恩,但從來就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也因此在那之後,兩個人就一直持續著這種尷尬的關系——表面上是老板與員工,私底下卻再也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定位。

    想想,他跟著放下了酒杯,交代道︰「你們先吃吧,沒事的可以提早回家休息,我去找紀恩聊聊。」

    「好吧,老大你小心點,要活著回來呀!」

    「是啊是啊,紀姊這幾天攻擊力超強,連眼神都可以殺人了。」

    「哪需要呀?她根本不必用到眼神好嗎?她只要哼一聲就可以把小郭嚇到挫屎了。」

    「喂喂喂,我哪有那麼孬啊?」

    又是一陣胡言亂語。

    簡維政陪笑一陣就離開了會議室,搭了電梯直往頂樓。

    果然不出所料,紀恩一個人站在那兒,靠著欄桿、指上夾了根煙,抬頭靜靜望著有些陰的天空。

    他靜靜地走了過去,並肩站在她身旁。

    「我以為你戒煙了。」

    她慵懶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不再擁有過往的活力。

    她冷漠地開口,「我是戒了沒錯,但是不能因為失戀所以暫時墮落一下嗎?」

    聞言,簡維政無言以對。

    她因他而受傷,但他卻無法給她任何的撫慰,他不能給,也給不出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遲鈍到什麼程度。

    紀恩靜了幾秒,別過頭去,再次抬頭望著天空。

    「高中吧。詳細的時間我不記得了,而且現在問這些有什麼意義?」

    也許真的沒有意義,可他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摯友、失去一個事業上的好伙伴,然而,強迫對方收下「好友卡」亦不是他的風格。

    「你希望我怎麼處理?」他直截了當地問。

    她頓了下,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指什麼?」

    「你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他側頭迎上她的目光,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所以,我想知道你是願意維持我們先前的友誼,還是你寧願一刀兩斷、從此當作不認識我?」

    听了他的話,紀恩先是僵了幾秒,而後自嘲似的笑了,「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放棄過,我真的放棄過。」

    她掛著淺淺的微笑,別過頭,視線像是落到了很遠的地方,淡然地說︰「你知道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喝你的喜酒嗎?我本來是想離職的,可是後來當我知道你們夫妻關系嚴重失和的時候,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留下來了,我選擇留下來陪你度過這一切。」說到這里,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簡維政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響應她,在他心里有著濃厚的愧疚感、罪惡感,倘若早知她是抱持著這樣子的情愫,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留在身邊,甚至成了朝夕相處的事業伙伴。

    「紀恩,」他嘆口氣,低下頭道︰「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但是就像我說的,我和你只能夠是「朋友」,再也不可能更多了,所以,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把話講開,讓我知道以後我該把你擺在什麼樣的位置。」

    紀恩回過頭來,嘲諷似的勾起唇角,「喔?是嗎?那如果我說我只想當你的情婦呢?」

    他有些錯愕,但那也只是一瞬間。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她夠了解他,所以也一定能夠明白,他從來就沒有那種腳踏多條船的能力。

    「人可以改變。」她轉過身來面對他,愈發激動,「我不懂,為什麼我比不上她?我很生氣,我氣你當初為什麼出個差回來,就多了一個女朋友,完全沒讓我有掙扎的機會;我也氣你讓我知道你們夫妻失和,好像給了我一個把你贏回來的機會,可是實際上呢?沒有,我還是永遠的配角,就像個傻瓜一樣,一心一意守在你身邊,就等你們兩個簽字離婚,但你看看我等到了什麼?」

    說完,她哈哈假笑兩聲,撇過頭去。

    看著這樣的她,簡維政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只能沉默不語。

    好半晌,紀恩吸吸鼻子,「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你不放,你不必露出那種苦惱的表情。」

    「紀恩,我沒有那個意思……」他仰頭,閉上眼吁了口氣。

    「夠了!簡維政,」她突然大吼出聲,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惡狠狠地道︰「如果你對我沒有興趣,那就不要再關心我、不要再說這些安慰人的話。你為什麼不干脆讓我一個人在頂樓哭死算了?」

    他不吭聲,任她揪著怒罵。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哪里比不上那個女人?好吧,我也許沒有她那麼漂亮,但是我比她聰明吧?我比她能干吧?是誰幫你撐起這家公司,是我!簡維政,在你失意的時候,是我在你身邊吶!」她像是發酒瘋般歇斯底里。

    簡維政沒打算制止她,反正把一切說明白本來就是他上樓的目的。

    「紀恩,」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細瘦的手腕,輕輕拿開,「也許整體來說你比她更好,但我就是只愛她,這種事情從來就不能混為一談。」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的感情!」她忿恨地給了一個毫無理性的指控。

    任誰都知道他從來就沒有逼過她什麼,她只是氣不過罷了。

    他靜了幾秒,「明天,」當他再次開口,語氣里幾乎不帶感情,「我會把你該得到的利潤給你。之後你想怎麼做,我不會再干涉。」

    語畢,他旋身就要離去。

    「你當我只是想要錢?我根本就不要你的錢!」對著他決絕的背影,紀恩猛地哭了出來。

    十年的友誼徹底走樣,他心里同樣不好過,卻克制著不回頭,他明白同情是此刻最糟糕的態度。

    她看著他無情地走出了她的視線,心像是碎了一地,指間的煙早已燃燼、熄滅。

    她怨恨、她不甘,自己明明付出得比誰都還多,卻三番兩次讓那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奪走了她的最愛。

    憑什麼她要當那個識相退出的人?憑什麼?

    她不自覺地緊握拳頭,瞪著簡維政離去的方向,淚水撲簌簌地掉,卻等不到他像往常那樣的安慰,會遞面紙給她、會輕拍她的肩、會試著逗她笑……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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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個月後,紀恩辦妥交接,毅然決然的離職。

    也因為如此,原先該由她負責的工作,在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暫時全都落到了簡維政的身上。

    他又回到了過去那種幾乎天天加班的生活。

    「還沒找到人嗎?」端上一碗雞湯,余曼青忍不住關心的問了一句。

    簡維政只是搖搖頭。

    「那……」她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要不要考慮再把紀恩請回來上班?」

    聞言,簡維政頓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可能,你在發什麼神經?」她可是當著你的面強吻你老公耶!他真想這麼對著她喊。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既然你們兩個在公事上配合得那麼好,如果你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她也找不到其它比較好的工作,那我想——」

    「你就別再想了。」他斷然制止她那不必要的煩憂,「我說過很多次了,公司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再怎麼爛的攤子我都收過,所以你別過度在意。」

    「喔……」她垂眸,復雜與矛盾的感覺再度涌上。

    其實,當她得知紀恩提出辭呈的時候,她雖然松了一口氣,可卻也感到同情,她想起她上一世目睹他們一家人和樂的畫面時,那樣的心痛幾乎能撕碎一個人。

    紀恩是否也像她一樣,獨自一人承擔著那樣子的痛苦?

    只要一想到這里,她便忍不住想伸出手拉對方一把。

    當然,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奇怪、也很造作,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因為她總會將上輩子的自己投射到紀恩身上……

    簡維政看著她悵然若失的表情,彷佛可以猜到她的心思。

    「你在同情你的情敵嗎?」他苦笑。

    余曼青猛然回神,「啊,不是這樣的,那應該不算同情吧?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應該還有更好的處理方法,畢竟你們也認識那麼久了,說斷就斷好像很可惜,再說——」

    她自顧自的解釋了一大串,簡維政卻連一半都沒听進去。

    妻子的「大方」讓他頗不是滋味,但是抱怨妻子吃醋吃太少又有點幼稚。

    「如果我找她回來上班,」他突然道︰「她大概會誤以為我默認了她的感情,並且有意接受。這樣你也不在意嗎?」

    她一愣,被問倒了。

    見她呆呆的表情,他微勾唇角,「看吧?也許旁人看來會覺得我很殘忍,十幾年的交情就這樣把她踢開,但是現實就是如此,為了一時的同情,我可能會付出更高的代價。」

    例如,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婚姻又會因此而失去。

    憶起先前那段深陷谷底的夫妻關系,他寧死都不想再經歷一回。

    言盡于此,他低頭舀了一瓢湯,吹涼之後嘗了一口,「這雞湯不錯喝,你自己不吃點嗎?」

    余曼青回過神,「喔,我有別的可以喝。」

    她站起身,從另一個電飯鍋里端出一碗黑黑濁濁的湯,聞起來像是中藥之類的東西。

    「這什麼?」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媽今天下午拿來的。」

    「啊?」

    「她說……」她輕咳了聲,繼續道︰「她說這是催孕秘方……」

    「嗯?什麼運?」他完全搞錯方向。

    「就是提高受孕的機率啦!」她羞紅了臉大叫。

    簡維政愣了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喝下去之後有春藥的效果嗎?」這也算是另一種提高機率的方法吧?

    她白了他一眼,哼道︰「要是別的女人知道你在家里這麼不正經,我看還有幾個人會崇拜你。」

    他直直地瞅著她泛紅的臉蛋,如果不是中間隔著一張餐桌,他肯定已經壓上去吻住她。

    「那也只對你不正經而已,別人永遠都不會看到的。」

    喝過了妻子的愛心雞湯,簡維政回到臥房,拿了衣服打算洗澡。

    他本來還在想著公司的雜事,卻在無意間瞥見浴室的垃圾捅里躺著三支用過的驗孕棒時頓住,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驗孕棒上所呈現的結果全是一條線,也就是沒有懷孕。

    他在馬桶蓋上坐了下來,若有所思,他幾乎可以想象曼青在驗了第一次之後,不願相信自己受孕失敗,于是驗了一次又一次。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懷上第二胎這件事情她雖然看似輕松以待,但實際上卻帶給她這麼大的壓力。

    他思考著這件事該怎麼處理,直到余曼青走進臥房,發現他反常地坐在馬桶蓋上發愣。

    「你在干麼?」她一臉好笑地看著他。

    「啊、」他如夢方醒,于此同時,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她愣了愣,不太明白他所的是什麼。「你是指……」

    「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們當初連蜜月都沒去,剛好,趁現在我還擠得出一些空檔,喬喬也可以暫時拜托媽照顧一下,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我來安排,就我們兩個人。」

    听見他想帶自己出游,余曼青雙眼大睜,內心又驚又喜。

    「干麼那種表情?」她夸張的反應讓簡維政笑出聲。

    她回過神,甩甩頭,試著讓情緒跟上,「想是想,但是怎麼突然想去度假?而且公司的事情不是很多嗎?」

    他聳聳肩,眉一挑,不以為然,「反正時間就像ru溝,硬擠還是會有。」

    「啊?」話題挑太快,她跟不上。

    「喔,我不是指你的,你的ru溝我很滿意,我是說我。」

    「你——」

    虧她剛才還覺得他變浪漫了,沒想到最後仍是自己的幻覺!

    原本以為他們去的只是一般的度假村,卻沒想到簡維政訂的居然是大到幾乎可以開Party的獨棟Villa.

    「這地方也太大了吧?!」

    四房兩廳,有前庭、陽台、蔚房,還有私人泳池,以及超大的時尚浴室。余曼青前前後後繞了一圈,最後回到臥房,內心雀躍不已。

    簡維政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翻閱著一本大小像是雜志的書籍。

    「我們只有兩個人,住這里不會很浪費嗎?」她在床緣坐了下來,看著對方認真專注的神情。她打賭,他肯定又是在忙工作的事。

    「怎麼會?」他的視線總算自書頁上移開,抬起頭來道︰「我本來以為你會想出國去走一走,誰知道你竟然說在國內散散心就好,這樣算一算,你還幫我省了將近八成的預算,哪里浪費了?」

    「那是兩碼子的事好不好?哪能這樣算呀?」她睨了他一眼,爬上床挨到他身邊,湊了過去,「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認——」

    看清楚書上的內容後,余曼青整個人呆愣住,嘴邊的聲音也硬是吞了回去。

    原來他看的不是雜志,也不是什麼工作相關事物,而是……五花八門的xing愛姿勢圖!

    她的耳根幾乎是立刻燒了起來。

    「這、這個……這個是、這個是……」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些令人臉紅心驚的插圖。

    他被她那倉皇失措的模樣逗得失笑,「你現在的表情,好像是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被逮到。」

    「我?!」她推了他一把,「是你才不可告人好嗎?干麼突然看這種東西……對了,你去哪里生出這種……這種……」

    是雜志嗎?好像也不是,可說它是「教材」似乎也很詭異。

    「同事借我的。」

    「同事?!同事為什麼會借你這種東西?」

    他闔上書本,「我公司里有個男員工,今年三十五歲,已經有四個小孩了,前幾天我們聊到小孩的事,我坦白告訴他最近有生第二胎的打算,不過好像不太順利,隔天他就交給我這本書。」

    听完,余曼青還是無法了解他看這本書的原因。

    見她愣愣地毫無反應,簡維政又翻開書本至其中一頁,指著某張煽情羞人的插圖,「老實說寫得還滿仔細的。你看,上頭還會附注解釋哪些姿勢比較容易受孕。」

    「……那看起來像是兩只章魚在打架。」她湊過去看了一眼,敬謝不敏。

    「會嗎?」他眉心一蹙。

    「會。」

    「那這個呢?」他又翻到了另一頁。

    她認真地看了看,想象了幾秒,「不好,我的腳應該會抽筋。」

    「好吧,」換下一個,「這個如何?」

    「嗯……」她側著頭,手托在頰邊,彷佛在挑剔型錄上的商品,「好像還不錯,只是你應該會很累吧?」

    「我體力好得很,你擔心什麼?」

    「吼,我又不是那個意思。」她突然覺得有些滕熱,有些悶。

    看著她略微羞澀的模樣,他唇一勾,頓時興起想要欺負她的欲望,而且是立刻、馬上。

    原本擬定好的「星光浪漫計劃」已經完全被他拋諸腦後。

    「既然你都不滿意的話……」闔上書,他極具戲劇性地將書本扔下床,翻身往她身上一撲,「那我自由發揮好了!」

    「呀——」她大笑,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像是拒絕也像是邀請,「現在是大白天耶!而且窗簾、窗簾……」

    他啃咬著她的耳根,濕熱的氣息輕吐在她的頸上,一陣酥麻自腹部竄至全身,讓余曼青幾乎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些什麼。

    「外面的人會看到啦……」

    「放心,我檢查過了。」他的吻順著頸側漸漸往下游移,啞聲道︰「這是反射玻璃,從外面看起來就像是整片鏡子而已。」

    她听了直感到不可思議。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度假村?

    可腦袋還來不及裝下太多的想法,他有著粗繭的大掌已經探至她的衣服底下。

    她輕喘,熱烈回應著他的每一個觸踫。

    什麼五花八門的奇異怪招早就想不起來了,此刻他只剩下本能、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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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9: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在三天兩夜的假期里,夫妻倆根本不曾走出門。

    房里的每個角落,從泳池、沙發、餐桌,一直到玄關、落地窗邊、浴缸,都有他們恩愛的身影。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余曼青覺得自己整副骨頭都快散了,他卻老神在在,像是沒事人一般。

    沒想到她竟在結婚兩年後才深刻明白什麼叫做「蜜月癥候群」……好吧,如果硬是要加上前輩子的話,其實是十二年。

    回家後,她開始期待半個月後的「開獎日」。

    為了這個假期,她甚至刻意將日期選在自己的危險期。她想,這次應該沒有問題了吧?畢竟兩個人都那麼努力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里仍是被一抹若有似無的焦慮給籠罩。

    太急躁了嗎?她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受孕與否,她也告訴自己「現在」的她還依然年輕;然而,那件事情就像是瓖嵌在她腦海里一樣,連睡著了也會夢見自己驗出了兩條線。

    上輩子那段拿掉孩子的記憶再次侵蝕著余曼青,讓她的心口隱隱抽痛。

    懷孕的挫折讓余曼青莫名想念母親溫柔的聲音。

    由于父母居住在東部,交通不是那麼便利,一直以來她都鮮少回去,結婚之後更是將頻率拉長。

    打從喬喬出生後,她也只回去那麼一次——而且是為了讓父母看看自己的外孫女。

    于是趁著女兒午睡,她拿起話筒,做足了心理建設之後,才按下那組熟悉到幾乎變成本能的號碼。

    听著耳邊的鈴響,她不停地深呼吸。

    「喂?」

    突然,彼端有人接听了。

    那是母親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當下竟莫名地將話筒 嚓一聲掛了回去。

    坦白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子的反應,她按著胸口,心髒怦然鼓動不止。

    那感覺很奇特……她說不上來,就好像是她突然能夠通靈、能夠和靈界的親人溝通一樣。

    不過,她那詭異的想法很快地就被打斷了。

    電話響起,余曼青瞧了眼來電顯示,是母親回撥過來。

    她再次深深吸了口氣,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才伸手拿起話筒。

    「……喂?」她忍不住咳了聲。

    「曼青嗎?」

    「嗯。」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趾。

    「你剛才有打電話過來?」

    她沉默了幾秒,內心激動不已,「……對。」

    或許是听出了她反常的語氣,余母忍不住流露出關心的口吻,「怎麼了嗎?發生了什麼事?」

    「喔,沒有啦……」她的聲音開始發顫,「只是想跟你說……最近事情比較多、比較雜,可能會比較少回去……」

    說到這里,她鼻一酸,眼眶熱了。

    「吼,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咧!」余母松了口氣,「唉,反正你平常就很少回來了,干麼還特地交代,害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你是存心想嚇壞我這老婆子嗎?」

    聞言,余曼青忍不住笑出聲。「沒有啦,怕你以為我失蹤了嘛。」

    她故作開玩笑地應道,可心里卻疼得幾乎淌血。

    從前年輕在外玩樂,父母打電話關心她、問她最近好不好,她總是嫌煩,口氣極度不悅地要他們沒事不要打給她。

    漸漸的,他們也不再主動聯絡了。

    現在她終于深刻明白,那只是父母思念兒女的表現,而她竟連簡單的「接起電話」都吝于給予。

    「最近維政的公司還好嗎?」余母照例關心一下自己的女婿。

    「還可以,最近有接到大案子,不過因為有干部離職了,所以暫時他還是要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喬喬呢?會走路了沒?」

    「早就會啦!」她不自覺露出了微笑。

    「那你呢?跟婆婆還是一樣處得不好嗎?」

    聞言,余曼青耳根一熱,想起以前偶爾會向母親抱怨婆婆有多惡劣。

    「最近有比較好一點……」

    「嘖,你吼,都結婚生小孩了,個性不要那麼嗆啦!會吃躬的。」余母又開始碎碎念。

    「我知道啦。」

    听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她卻不再覺得厭煩了,反而有股令人想哭的熟悉感。

    當結果仍然還是一條線的時候,余曼青的情緒終于忍不住潰堤了。

    躲在浴室里,她捂著嘴,壓抑著不敢哭出聲。

    她不懂,為什麼會這麼難?這一年多來,不管是偏方、食補、還是什麼閨房秘辛,她都很努力的在嘗試,甚至婆婆還帶著她到廟里去求子,可是為何老天爺就是不肯賞她一個孩子?

    難道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嗎?既然讓她重生一回、臝回了丈夫,便代表著她必須付出某種代價,是這樣子嗎?

    抑或其實這一切都只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就在她幾乎忘了自己上一世的惡行、過得愜意的時候,降下了一個如此沉重的考驗給她?

    想到這里,一股淒楚的情緒再次涌上,她捏緊手中的驗孕棒,頹喪地跌坐在浴缸旁,低聲啜泣。

    那隱隱約約的低泣聲,讓簡維政從睡夢里驚醒。

    他先是發現妻子不在床上,而後注意到那哭聲並非來自女兒,原本混沌的腦袋瞬間清醒。

    他撐起身,看見浴室的門縫底下透出微光。

    是曼青在哭?

    意識到這個事實,他立刻翻身下床,果然在推開門的同時,看見妻子縮在浴缸邊,手里握著一支驗孕棒,滿臉淚痕。

    那模樣讓他胸口一窒,眉頭不自覺蹙起。

    「啊!」像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沖進來,余曼青先是錯愕,而後立刻回過神來拚命抹掉眼淚。

    「那個……我吵到你了嗎?」她吸吸鼻子,撐起身,硬是堆起笑顏。

    突然一個外力直接把她拉起,擁入結實溫暖的胸膛。

    「傻瓜,你何必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他不停地拍著她的背、撫摸她的發絲,輕聲哄道︰「我們都還年輕,你在急什麼呢?」

    「可是我……」委屈感泛起,她扁起嘴,覺得自己真沒用,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噓,我都知道。」他吻了吻她的頭頂,鼻尖就這麼埋在她的發間,「我知道媽給你很大的壓力,一直催你要趕快生個兒子,可是你也知道,老人家就是愛念,你其實不必那麼在意她的話。」

    聞言,她咬唇低泣出聲,忍不住將頭靠在他的胸口上。

    「而且坦白說,」簡維政繼續安慰她,「我沒有非要兒子不可,或是一定要你生幾個孩子,就算只有喬喬一個女兒,我也已經很滿足了。」

    她倏地抬起頭來,擦了擦眼淚。「可是這不完全是媽給我的壓力,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再替你生一個小孩……」

    她真的、真的想把上輩子那個孩子給生回來。

    上一世,老天給了她,她不想要,甚至瞞著所有人偷偷去墮了胎;這一世她誠心渴求,老天爺卻再也不想賜給她。

    一定是的,這一定是報應……

    思及此,她又哭了出來。

    簡維政嘆了口氣,稍稍退開了些,俯視著她哭喪的臉,伸出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你是真的很想再生一個?」

    她用力點頭。

    「不是因為我媽給你的壓力?」

    她搖頭。

    「那好吧。」

    「……好?好什麼?」她止住了哭泣,困惑地看著丈夫。

    「既然你是真的想生,那就別再把它當成你自己的事。」他伸出手,將她頰邊的發絲勾至耳後,「明天我休假一天,我們一起去醫院檢查,嗯?」

    余曼青怔怔地站在原地,張著嘴沒反應。

    「兩個人一起努力總好過你一個人在浴室里煩惱吧?」他突然捏了捏她哭紅的鼻尖。

    「呀——」她吃疼,卻破涕為笑。

    一周之後,檢查報告出爐。

    那時候余曼青才明白,原來老天爺給她的真正懲罰,根本就不是懷孕困難這件事。

    夫妻倆被召回了醫院,一同聆听檢查結果。

    胃癌,確診。

    但是這回病魔找上的人卻不是她,而是她的至愛。

    「不過幸好發現的時間算早,」醫生似乎永遠都是冷靜的,就像是在進行平常的會診一般,他平靜地說出殘酷的事實,「目前是第二期,如果治療過程順利,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可以完全治愈。」

    主治醫生又交代了一些入院治療的相關細節,余曼青卻連一個字也沒听進耳里。

    她太過震驚,震驚到彷佛自己的靈魂已經被抽離了軀體,然後在半空中看著這群人演出這場鬧劇。

    為什麼?她腦海里只剩下這個疑問。

    老天爺究竟是為了什麼讓她重新活這一回?她曾經懷疑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又長又幸福的美夢,然而如果美夢成真的代價竟是維政的生命,那麼她寧可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寧可現在立刻夢醒、睜開雙眼,慶幸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而維政仍然健健康康、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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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9: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曼青?」

    突然,一聲輕柔的呼喚傳入耳里。

    她倏地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攙至診間外。

    「你還好吧?」簡維政看著她茫然的神情,不自覺露出了一絲擔憂。

    說來也真是諷刺,當初會提議來醫院檢查,其實是想減輕她在懷孕上面的壓力,豈料反倒檢查出他罹患胃癌第二期。

    余曼青見他一臉沒事樣,忍不住生氣。「你怎麼能這麼冷靜?!你當它是胃潰瘍嗎?」

    簡維政聳聳肩,牽著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握著她的手,微笑道︰「反正醫生也說了,現在還在第二期,只要立刻接受治療、小心照顧,痊愈的機率很高。」

    「可是……」她咬著下唇、輕顫著,腦海里全是悲觀的想法。

    「別想那麼多,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很奇怪,此刻他倒不是非常擔心自己的病情,他絕對相信現代的醫療技術,反而比較擔心曼青。

    當他得知自己患了胃癌的那一刻,就像是電視上演的那樣,一生經歷過的光景在腦中瞬間跑過一回。

    而曼青佔了那些畫面的絕大部分。

    他想起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是一個非常愛笑的女孩,總是開懷地笑出清朗的聲音,而且笑點很低,不管是多爛的笑話她都會捧場到底。

    他也想起了她的直率坦白,喜怒哀樂她總是藏不住,心情好就大笑,心情不好就大哭,不滿的事情她不會放心里,生氣的時候她也不會往腹里吞,這就是他愛上的余曼青。

    從小,他就生長在一個教導他要懂規矩的家庭,壓抑已經成了他的生存本能,他甚至漸漸忘了要怎麼表達自己的聲音,等他長大出了社會,踏進了一個充滿心機與斗爭的行業,他學會了就算喜歡也要面無表情、就算討厭也要面帶微笑。

    總之,行事作風直白的余曼青,讓他幾乎看見自己最原本的模樣。

    所以他愛上了她,想與她共度一輩子。

    然而就在十分鐘之前,當他的記憶迅速在腦海里跑過一回之後,他才猛然發現,曼青開開心心嫁給他,婚後的笑容卻是一天比一天少。

    驀地,他驚覺或許這段婚姻並沒有帶給她幸福,反而剝奪了她的快樂。

    「曼青,」思及此,他再次開口,「我一定會痊愈,好嗎?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什麼——」

    「你在說什麼傻話?!」她終于忍不住吼了他,「你到底當我是誰?我是你老婆,不是路人!我怎麼能不擔心?」

    他捧起她的臉,正色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我老婆,我只是不希望這件事情帶給你更多的壓力,你懂嗎?你的壓力大,我也輕松不到哪里去。」

    她靜了下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你看,你又要哭了。」他嘆了口氣,額頭抵上她的額,「我知道懷孕的事已經讓你煩惱很久,現在我又生了病,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過得更輕松一些。」

    「……你已經給了我很好的生活。」她猛吸著鼻子,不讓眼淚奪出。

    「我指的不是物質。」

    「我知道。」

    「除了物質之外,其它的我都不及格。」

    「你想太多了。」她閉上眼,冷哼了聲。

    「我?我怎麼可能想太多,我還怕你想太多咧。」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下巴,想逗她開心點。

    可她卻完全沒有那樣的心情,她撥開他的手,拭去眼角的淚,「醫生有說什麼時候要住院嗎?我剛才沒听清楚。」

    他愣了下,才答︰「他希望是一星期之內,等我確定入院了,再來安排切除手術。」

    她點點頭,垂眸看著自己膝上的雙手。

    「切除之後,還要再進行化療嗎?」對于治療過程她略知一二,因為那些她都在上輩子經歷過了。

    「嗯,要。」

    她不再說話,想著接受化療的記憶,彷佛只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她還記得梳子上纏著大量的落發、記得吐出來的東西比吃進去的多、記得口腔一度潰爛到無法進食……想到維政必須經歷這些,她便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當天晚上,姚美玉知道消息後便氣急敗壞地沖到家里來,把所有的悲憤發泄在余曼青的頭上。

    「你這個老婆是怎麼當的?好好的兒子托給你照顧,你看看你顧成什麼樣子?胃癌?胃癌?!你平常到底給他吃什麼東西?」她暴跳如雷,只差沒抬手槌打媳婦。

    「媽,夠了。」簡維政抱著女兒坐在沙發上,不耐煩地出聲制止。

    「什麼夠了?你以為你只是感冒而已嗎?胃癌耶!你們結婚才幾年,她就害你得胃癌,那十年之後呢?十年之後命不就早沒了3」

    「我的病跟她無關,你別胡說。」他閉上眼,深呼吸。

    「怎麼會無關?你在家里二十幾年生過什麼病嗎?我讓你生過什麼大病嗎?」姚美玉手叉著腰,憤怒的程度是余曼青從沒見過的。

    但是她完全可以理解婆婆的想法,所以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承受所有的指責,毫無辯駁的意思。

    或許真如同婆婆說的,她才是罪魁禍首,不管是她沒把維政照顧好,還是命運之神為了懲罰她而找上了維政,都是她的錯。

    她開始相信,如果沒有她,維政的生活肯定不會過得如此波折,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她心痛如絞,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姚美玉後來又罵了幾句難听的話,她听進耳里,卻只是茫然地盯著前方,目光找不到焦距。

    「夠了沒有?!」簡維政將女兒放到一旁,震怒吼道︰「把事情怪到曼青的頭上,我的病就會好嗎?還是你覺得事情發生了就一定要有人來扛罪責?」

    他向來孝順,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對母親發脾氣。

    姚美玉一時錯愕,張著嘴巴啞口無言。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好好面對它、把它處理掉。這樣很難嗎?」他繼續說︰「為什麼要特地跑過來指著曼青罵?你說了那麼多對事情有什麼幫助?只是讓氣氛更糟、讓曼青更內疚、讓我更難受而已。」

    語畢,他氣惱地起身走回臥房,砰的一聲甩上門,留下三個人在客廳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最後,姚美玉帶著憂心與盛怒回去了,喬喬則是窩到母親身邊撒嬌,一臉困惓的模樣。

    余曼青揚起苦澀的笑,摸了摸女兒的臉頰。「走吧,媽咪陪你睡覺。」

    此刻她真想知道,是否不論她重生了幾回,自己所鐘愛的一切勢必注定要碎裂在她的手中?

    如果這是命運的真諦,那麼她寧願什麼都不要。

    真的,她什麼都不要了……

    「媽咪?」喬喬突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媽咪,不要哭哭。媽咪不要哭哭,秀秀、秀秀喔……」

    為了打理好公司的大小雜事,簡維政遲了兩天才辦理住院,並決定在入院當天接受手術。

    對于自己的病情,他沒有坦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的消化系統出了毛病,必須動點小手術。

    員工不疑有他,甚至還調侃他說︰「神秘兮兮,一定是見不得人的手術!」

    簡維政听了也僅是一笑置之,跟著附和,「是啊是啊,趁那個地方還沒曝露出來,要趕快割掉。」

    他表現得就像是平常那位愛開玩笑的老板一樣。

    雖然隱瞞實情令他有些內疚、不安,總覺得好像顯得不太信任自己的員工,但是轉念想想,自己罹癌已經夠糟糕了,何必將那些負面影響帶進公司?

    入院前一晚,他們將喬喬送到姚美玉那兒,回來後,余曼青坐在床邊,細心替他打點住院期間的日常用品。

    簡維政手托著額、側身躺臥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優雅縴柔的背影,頓時有種與現實剝離的詭異感。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想法,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經驗。

    有人說,歷經一場重大的傷病,將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他無法想象當他再次回到這個家的時候,他還會是此刻的自己嗎?甚至……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回家的機會。

    「你知道我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他突然開口說。

    「嗯?」她稍微側頭,瞥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就是……」他擺了擺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些無意義的手勢,「當醫生宣布我是癌癥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里的念頭。」

    「是生氣嗎?」她低下頭,繼續將衣物井然有序地擺進行李中。

    「不是。」

    「忿忿不平?」她胡亂猜測,卻心不在焉,「還是害怕?」

    「也不是。」他仍然搖頭。

    「那我猜不到了。」

    「那一瞬間,我腦海里冒出來的念頭是跟你離婚。」

    余曼青愣住,身體明顯僵了兩秒,隨即她故作听不懂他話里的真正意思,開玩笑般地回應道︰「真過分,你才生場病就想把我休了,改天要是輪到我病倒了還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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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9: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我只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他自顧自的說︰「你嫁給我之後,不但連蜜月都沒有,還得立刻適應當媽媽的生活,婆媳問題也讓你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現在日子好轉了,生第二胎的事情再次讓你煩心,偏偏我的身體又在這個時候——」

    「別說了。」

    話未說完,余曼青制止了他。

    淚水無聲落下,她抬手抹去,繼續收拾,再滑落,她又抬手抹去,專注整理他的衣物。

    那畫面看得簡維政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他寧願她大聲哭出來,也不願看她靜靜淹沒在悲傷的情緒里。

    「上來,躺我這兒。」他溫柔地發號施令。

    「可是東西還沒整理好……」

    「那種事情待會兒我也可以幫忙一起做。」

    她抿抿唇,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乖乖爬上床,在他的身邊躺下來,整個人偎進他懷中,他自她的背後將她緊擁著。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為什麼想離婚?」她問,卻已經略懂一二。

    聞言,簡維政露出一抹苦笑,以鼻尖蹭了蹭她的發絲,心里的百轉千回突然變得難以說出口。

    他苦思了半晌,最後只是淺淺地吐出一句話,「大概就是覺得對不起你吧。」

    余曼青不語,等待著下文。

    「一直以來,婚姻生活就沒讓你過得多開心。」他像是想起了那段彼此折磨的新婚生活,「如今,我們之間平穩了、你也漸漸開朗起來,我卻在這種時候出了一個這麼大的亂子,簡直就像是存心要整你一樣……」

    「你想太多了。」她輕笑出聲,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難道今天換我生病了,你會希望我以同樣的說法來勸你離婚嗎?」

    「不可能。」斬釘截鐵。

    「看吧。」

    「我當然不可能真的簽下去,我只是說我有了那樣的念頭而已。」他雙手收攏,將她抱得更緊。

    余曼青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不禁在腦海里想象著,當她上輩子很干脆地簽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簡維政的感受究竟是痛苦?還是解脫?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改變這麼多嗎?」她啟唇,輕緩問道。

    他微怔,意外她居然會主動提起。「為什麼?」

    「因為——」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回擁住他的雙臂,「因為我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很長、很長,我夢到我離開你了,自己一個人到外頭去生活,然後過了好多年,喬喬長大了、你也娶了別人,我卻還是孤單一個……直到在醫院里死去。」

    那股被黑暗吞噬的恐懼感,至今她仍然揮之不去。

    「傻瓜,那只是夢。」他笑了笑,傾前吻了她的後腦杓。

    「是嗎……」她輕揚唇角,垂下眼睫。

    她自嘲,也許這一切看在他眼里只是朝夕之間的改變,可對她而言,她可是花了余生的時間去懺悔,轉念想想,或許重生之後才是她贖罪的開端。

    「維政,」她突然轉過去面對著他,「答應我,你一定要好起來,知道嗎?」

    他一笑,理所當然地說︰「這種事情不需要你交代吧?」

    可她卻笑不出來。「我是說真的,我還有很多很棒的菜要煮給你吃,我還有好多地方想跟你去,」眼淚不爭氣地由眼角滲出,「我們要一起看著喬喬長大……而且,我們還要一起再生個孩子。」

    簡維政靜靜地替她抹去淚水,「是,老婆大人。」他微微一笑,在她的耳邊低語,「那麼,我們現在可以實行再生一個孩子的必要流程嗎?」

    「可是你的身體……」

    「噓。」

    他吻住了她的唇,幾乎把她的整個小嘴含住,不讓她再說話。

    入睡後沒多久,余曼青便被陣陣的電話鈴響給吵醒。

    這麼晚了,誰還會打來?

    她睜開惺忪雙眼,翻身下床,摸黑走到客廳里去接起電話。

    「喂?」

    另一端卻是一陣靜默。

    「……喂?」該不會是惡作劇吧?

    她皺眉,低頭瞧了眼話機上的來電顯示,頓時一驚,徹底清醒,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姚美玉的手機號碼。

    「媽?」

    呼喚才剛脫口而出,話筒彼端立刻傳來女人的啜泣。

    「媽?!」余曼青頓時手足無措。接著念頭一閃,猜想或許對方是想找兒子,便道︰「呃……要我去叫醒維政嗎?」

    姚美玉卻抽抽噎噎地拒絕了。「不、不用……讓維政休息吧……」

    余曼青听見了擤鼻涕的聲音,她握著話筒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听見姚美玉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這麼晚打過來只是想跟你說……」她又吸了吸鼻子,「那天,我不是真的要罵你那些話,我只是、只是很難接受自己的……自己的兒子……年紀這麼輕就得了癌癥……」

    語畢,姚美玉再度痛哭失聲。

    那樣的嚎啕哭泣讓余曼青听了也糾結,同樣身為一個母親,她完全可以感受姚美玉的悲痛與無助。

    「媽……」連她都不自覺地哽咽了,「媽,您別再哭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維政,您不要擔心。」

    「是癌癥吶!我怎麼能不擔心?我好怕明天手術之後他會回不來……」

    「不會的,媽。」她不自覺地揚起微笑,哪怕對方根本看不見,「醫生也說了,幸好發現得早,痊愈的機率很高,您別胡思亂想。」

    雖然這種事情她也沒有全然的把握,只要不是百分之百,她的心里就永遠會有個隱憂懸在那兒,讓她睡不安穩、食不知味,但除了強作鎮定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媽,您听我說,」她竭盡所能地安慰,「現在您先回床上去好好休息,明天帶著喬喬出去走走、散散心,手術只要一結束,我就馬上打電話給您,好不好?」

    「可是……維政都在手術房里了,我怎麼能放得下心?」

    「當然,我知道那很難,」余曼青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就要跟著一起大哭,但她還是忍住了,她的下巴輕顫,艱難開口,「只是如果維政發現您都沒有好好休息,整個晚上都在掉淚,他也沒辦法專心對抗他的病,不是嗎?」

    或許情緒被成功安撫,姚美玉久久沒有說話。

    「……好吧。」半晌,她的聲音再次傳入余曼青耳里,「那就拜托你了,曼青。」

    「您快別這麼說。」

    「不,你不了解,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他生了這麼重的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嗯……我了解,我真的了解……」

    她又何嘗不是只有這麼一個丈夫?

    掛上電話,她杵在原地,沉澱了好長一段時間,卻在轉身打算回房的時候,被走廊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是簡維政,他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了。

    一時之間,兩人互相凝望著彼此,默默無言。

    半晌,他走了過去,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里。

    當醫生宣布手術相當成功的那一刻,余曼青松了口氣,彷佛終于有人將她胸前那塊巨石給移開。

    然而醫生卻沒讓她高興太久。

    「不過還是不能太大意,接下來就看化療的效果怎麼樣了。」醫生的口吻仍然不帶什麼情感。

    「那……請問大概要進行幾次的化療?」

    即使曾經有過經驗,可她當初已經是末期,醫生只差沒有明白說要她躺在床上等死而已,所以對于化療的進度與療效,她其實不甚了解。

    「不一定。」醫生聳聳肩,語帶保留,「我現在沒辦法跟你保證需要幾次,那必須看他在治療的過程中順不順利。」

    她茫茫然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多問什麼。

    見她不再言語、一臉慘淡,醫生拍了拍她的肩,「樂觀點,事情沒那麼糟,我見過許多更嚴重的病人,他們最後也都撐過來了。」

    「嗯……」她抿抿唇,揚起一抹苦笑,「謝謝你,我們會一起加油。」

    「那我先去忙了,有疑問盡管來找我。」

    「好,我知道,真的很謝謝你。」

    語畢,兩人客客氣氣地互相行了個禮之後,醫生轉身離去,余曼青則是回到了病房,守在床邊。

    她靜靜凝視著簡維政的睡顏,忍不住伸手輕觸他蒼白的臉頰。

    她突然想起剛結婚那時,為了替公司打下穩固的根基,他幾乎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

    除了自己本身的工作之外,他必須開會、招人、找案子,甚至有時候還得親自維修硬設備,連下班後也沒得休息,因為他必須為了業績而不停應酬、喝酒、陪笑、陪聊天。

    但她卻從來沒關心過他。

    她不在乎他又喝進了多少酒精,不在乎他的三餐吃得好不好,不在乎他的睡眠夠不夠,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思及此,她鼻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

    她不禁猜想,上一世她就那樣將他拋下,那麼他在離婚之後是否也有罹癌?發現了之後,是不是由紀恩來照顧他?

    腦海里千頭萬緒,亂得毫無章法。

    她甚至無法不去阻止自己想象是否因為她當年故意懷了孩子,才逼得維政得一肩扛下重擔,導致他過度疲勞,造成今日的後果?

    想到這里,眼眶不自覺的熱了,她趕緊甩甩頭,甩去那些悲傷消極的思緒。

    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維政需要她的堅強,喬喬也需要一個能干的母親,她斷然收起淚意,振作起來,開始思考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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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19: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簡維政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母親以及女兒,獨獨不見妻子。

    「你醒啦?」姚美玉露出笑容,抱起在一旁玩耍的孫女,「喬喬你看,爸比睡醒了,你要不要跟爸比打招呼?」

    「爸比——」女兒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他揚起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伸手逗了逗女兒,發現窗外一片漆黑,「現在幾點了?」

    「大概晚上七點多吧。」

    「曼青呢?」

    「我叫她回去休息了。」邊說著,姚美玉將在腿上不停扭動的調皮孫女放了下來,才繼續道︰「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樣子,就叫她先出去吃個飯、回去洗個澡,順便要她小睡一下再回來醫院。」

    聞言,簡維政點點頭。

    「對了,我听說醫生把你半個胃切掉了,這樣你可以吃東西嗎?」姚美玉忍不住擔憂地問。

    他笑了笑,彷佛听見了什麼傻話。「當然可以啊,不然我怎麼活?只是食量會變小而已,以後大概要改變一些吃飯的習慣吧?不管是吃什麼、還是吃多少……」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你老婆現在手藝可厲害了!不管是什麼食材她都可以變出五星級料理。」說完,她順勢轉向對在病房里蹦蹦跳跳的簡若喬說︰「對不對?喬喬,媽咪做的飯好好吃,對吧?」

    簡維政在內心嘆了口氣,實在听不出來這是真心的贊美,還是母親又在說反話酸媳婦。

    「媽……」他啟唇,輕喚了聲。

    「嗯?」

    「你別再拿這件事情責怪曼青了。」他側頭,直視著母親,「我會生病真的不是她的錯,是我當初應酬沒節制,把自己身體搞爛了。」

    一听,姚美玉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唉,我知道啦,反正兒子長大了就是老婆的,我這個媽媽老了、沒用了,連個兒子都沒有權利干涉——」

    「媽!」他正色出言制止。

    姚美玉卻反而大笑。「我說說而已,你別那麼認真啦!」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表情漸漸黯淡下來。她低聲道︰「其實,你說的那些我都懂,只是一听到你得了癌癥,我真的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莫名其妙全怪在曼青頭上……」

    母親的表情讓簡維政說不出話來。

    當年父母離異的時候他才一歲大,母親一肩扛起養育他的責任,因此在現實生活的磨練下,性格漸漸變得強悍、自我,他幾乎不曾看見母親露出如此失落的眼神。

    突然,他反握住母親曾經受過無數苦難的手,道︰「曼青這陣子變了很多,你也看見了,她是真的很努力在討好你、經營這個家,所以……」

    他沒把話說完,只是由衷祈盼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不再對立。

    姚美玉靜了幾秒,露出別扭的笑容。「好啦,知道了,剛好最近我也發現……她好像沒有那麼壞。」

    听了這話,簡維政也笑了出來。

    他怎麼可能會不明白?這已經是母親最大的讓步,也是倔強的母親表達善意的笨拙方式。

    術後第三天,簡維政總算可以進食,然而送來的食物卻盡是一些流質的湯湯水水。

    「天……我終于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了。」他像是個大孩子似的玩弄著湯匙,意興闌珊的瞪著眼前的東西。

    那模樣逗得余曼青輕笑出聲。「當然呀,你才剛動了胃部手術,是想吃多豪華?」

    「那我干脆喝水算了。」

    「水又沒有營養。」她將椅子拉近病床,一把奪走他的餐具,「喏,不要任性,我喂你吃總行了吧?」

    「……等一下被人看到,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大丈夫敢做敢當,做了就不要怕別人看。」

    「敢做敢當不是用在這種地方吧?」他忍不住古出笑聲。

    「唆,快給我喝!」她佯裝出栗悍的模樣,將湯匙挪到他的嘴邊,「不然我等一下就叫那個很凶的護理師來幫你插胃管。」

    「嘖嘖,我都沒有人權了。」他雖然嘴上抱怨,卻還是欣然張開嘴,享受愛妻的親昵喂食。

    豈料才吃不到兩口,浪漫的兩人世界便闖入了不速之客——

    「Surprise!」

    一大群人突然擠了進病房,讓簡維政夫妻倆頓時僵住。

    「哎呀??原來兩個人在甜蜜蜜呢,咱們到底是太早來了、還是太慢來呀?」男企劃助理夸張的搧了搧臉頰,故作好害羞的欠揍樣。

    簡維政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面前這群自家員工。

    「你們……怎麼會……」

    請假之前,他並沒有告知他要住哪家醫院,為什麼他們會出現?

    「吼,老大,你很不夠意思欸!」個性有些男人婆的特助率先走向病床,滿臉狠勁似地嗆聲,「胃癌就胃癌嘛,什麼「消化器官出了點毛病」?龜龜毛毛的,一點也不像你!」

    一听,簡維政更是震驚。

    他們知道了?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咳……」余曼青突然尷尬地假咳了聲,怯懦地抬眼看了看他,坦承犯行,「那個……是我不小心說溜了嘴啦。」

    「你?」他怔忡了下,感覺更莫名其妙了,「為什麼你會告訴他們這種事?」

    「因為昨天小劉打電話到家里,說想探病,但是不知道在哪家醫院;然後又問了病情,我回答他還不確定,要再化療什麼的,我沒想到你沒告訴公司的人……」

    「欸欸欸,老大,」美術設計小劉突然擠了上來,「化療之後你就會剃光頭吧?我們都沒看過你光頭耶!好期待!」

    「對耶!老大要是光頭的話,應該會更像「老大」吧?」

    「一定會很性格吧?」

    大伙兒像是發了瘋似的瞎起哄,壓根兒不是簡維政原本所想象的那種氣氛——悲傷、消極、負面。

    「喂,你們這群人有沒有良心啊?居然只關心我會不會剃光頭!」他故作不悅的開玩笑。

    「反正你的胃有醫生照顧,其它的地方有大嫂照顧,至于我們嘛……當然只好關心你的光頭嘍。」

    「 ,你們完蛋了,等我回公司之後你們就知道。」

    輕松的氣氛感染了余曼青,她笑了笑,起身拿了錢包道︰「你們慢慢聊,我去樓下買個東西。」

    「OK,大嫂你慢慢逛,我們會好好「照顧」老大的,你放心。」

    她很感激丈夫的員工們,只是這樣的開心卻在步出病房之後沒多久消失,表情一僵,笑容淡去。

    因為她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叫作「紀恩」的女人。她正站在護理站前,似乎在詢問著什麼。

    然後,紀恩突然抬起頭,兩個女人四目相交的瞬間,空氣頓時凝結,時間彷佛暫停了。

    她們來到醫院的中庭,一路上各懷心思,沒人打破沉默,直到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最近過得還好嗎?」余曼青隨口問起,「新的工作順不順利?」

    「我還在休假。」紀恩吁了口氣,跟著在一旁坐下,仰望著天空,「維政很大方,分了我好大一筆錢,夠我逍遙很久。」

    余曼青听了只是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適當。

    好一會兒,紀恩繼續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恨你,恨你就這樣輕輕松松把他搶走,搶走了之後卻又不好好珍惜他。」

    「我沒有不珍惜他——」

    「有,你有。」紀恩打斷了她的話,冷笑一聲,「當年,他去米蘭出差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打算在他回來後正式向他表白。誰知道會出現你這個程咬金,是你打亂了我整個人生。」

    余曼青不發一語,低著頭任她傾訴發泄。

    「後來我想想也認了,反正只要他快樂就好。」紀恩繼續滿懷不平地指控,「但是你做了什麼?你讓他一天比一天痛苦,只能靠著不斷工作來麻痹自己!」

    對方的字字句句宛若利刃,一刀刀割在余曼青的心口上,她卻無法反駁,因為那些都是不爭的事實,是她曾經抹不去的錯誤。

    「當初,我毫無掙扎便拱手把他讓給你,但是看看你,結婚之後是怎麼對待他的?坦白說,你們重修舊好時我非常反對。今天如果不是你,維政不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個樣子,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得了癌癥。」

    相同的指控再次出現,余曼青心一緊,疼得發酸。

    她黯然思忖,果然真是如此吧?是她的錯,是她害慘了維政,任誰只要有眼楮,肯定都會這麼想吧?

    可她也不是每一句指控都必須照單全收,她抬起頭來,迎向紀恩的目光,靜了幾秒之後才道︰「是,我犯過錯,我以前確實是對他不好,但是我不是很努力在彌補嗎?」

    事實上,她本是想說︰你拱手讓我?你讓我什麼了?

    然而她瞬間轉念,想起她上輩子已經樹立太多敵人,她累了,不願再體驗那樣戰戰兢兢的人生。

    爭得一時的勝利,往往只會讓自己輸掉更多。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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