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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塵語 -【難得糊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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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3 01:50:54
第十章 解燈謎

    這裡,還是這般熱鬧呢!

    與她記憶中的一樣,一樣美麗,一樣熱鬧,人人臉上都帶著笑臉,似乎什麼不開心都會忘記。

    看著那兩個興奮的少年,糊塗輕輕笑了起來,曾經她也像他們一樣,那般開心地在街上逛著,恨不得將所有的花燈都看過一遍,把所有的燈謎都猜過一遍,把所有的攤位都吃上一遍。

    隨手拿起身邊攤子上的小物件,她的目光有些出神。

    “這位先生,你喜歡這個啊?要不要買一個玩?”攤位的老闆看到糊塗拿著面具,熱情地招呼了起來。

    “啊?好,幫我拿一……不,五個吧。”被老闆叫得回過神兒來,糊塗習慣性地笑了笑,低下頭,看著長著長長耳朵,三片嘴兒微翹著,如同在笑的免子面具,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來,一人一個。不許不戴哦!”將面具發到每個人手裡,糊塗一臉壞笑地看著神情尷尬的幾人威脅道。

    “先生,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戴著面具四處走,好丟人啊。”看著手上的胖兔子,楚嵐軒不滿地叫了起來,又不是小孩子,戴什麼面具嘛。

    “戴著面具又看不到臉,有什麼丟人的?反正我已經買了,不許不戴。七兒,幫我給他戴上。”率先戴上面具,糊塗突然撲過去,抱住滿臉尷尬的少年,開心地笑叫著。

    “是,先生。”一直站在一邊看著的七兒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應了一聲,跑過去將面具套在少年臉上。

    “不要啦,啊……先生……”拉扯了一陣,楚嵐軒掙不過兩人的糾纏,終於被迫戴上了面具。

    “不許摘,你要是敢摘,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指著想要摘下面具的少年,糊塗聲音中雖是笑意滿滿,但其中的威脅意味還是讓少年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懊惱地放下了扶在面具上的手。

    “七兒,下一個。”擺平了楚嵐軒,糊塗突然轉過身,朝著七兒一使眼色,大笑著沖向已經被剛剛的景象驚呆了的童兒。

    “啊……公子,救命啊。”看到糊塗撲過來,童兒猛然清醒過來,尖叫一聲,拼命地向前跑了起來。他才不要戴,好丟臉啊!

    “哈哈,你不戴也得戴,小嵐兒,給我按住他。”糊塗看到童兒正好跑向楚嵐軒的方向,大笑著叫了一聲看似依舊在垂頭喪氣的人。

    “童兒,對不起,有我陪你,一起丟臉吧!”原本尚低著頭懊惱的楚嵐軒,聽到糊塗的叫聲,突然飛身抱住正要跑過身邊的童兒,幸災樂禍地笑叫了起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才不要一個人丟臉呢,要丟臉,大家一起丟吧。

    “啊……你這個叛徒……公子……”童兒被抱個正著,眼看著兩隻大胖兔子咧著嘴兒邪笑著,朝他步步緊逼,不由得轉頭看向自家公子想要求救,但卻發現公子雖然正含笑看著這個方向,表情輕鬆,但卻根本沒有看他正在被人“迫害”的可憐侍童。

    絕望地轉回頭,童兒瞪視將他團團圍住的三隻大胖兔,終於認命地低下頭,放棄了掙扎。

    放開童兒,糊塗猛地轉過頭,一臉壞笑地看著遠遠站在角落裡的嚴謹。看到他在看到自己回過身瞬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冷靜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怪異,心裡樂得夠嗆。這樣一個嚴肅的人,不知道戴上面具會有多麼好玩啊。腦中想著他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居然感到越來越興奮。

    不過,糊塗身後的三人可沒有她那麼樂觀,頭痛地看著躍躍欲試的糊塗,三人猶豫地對視了一眼,有些頭皮發麻,讓他們去逼那個不苟言笑的正經人去戴上面具,想起來就覺得很可怕啊。

    “小的們,給我上……”正準備招呼大家一起沖過去,卻發現嚴謹臉色變了幾變,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粲然一笑,竟然自己乖乖地戴上了面具。

    不知是被他出乎意料的舉動所嚇到,還是被他突然的笑容給驚到,眾人看著那個筆挺修長身影,卻戴著可笑的胖兔子,一時間全部僵在了原地。

    “算你識相……咳……美人笑果然是最好的刀,實在可怕……”直到看到嚴謹戴著面具走過來,尚沉浸在他笑容中的糊塗猛地回過神兒,有些不自在地轉過眼,失望地咋了下舌,低低咕噥了一聲。

    經過一番嬉鬧,亢奮過後,心情突然有些莫名的低落。

    糊塗輕輕籲了口氣,透過面具,首次真正凝神看著眼前陌生中依稀帶有幾分熟悉的街道。

    “先生……”站在糊塗身邊,感覺到她突然的安靜,七兒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七兒,我們去猜燈謎吧。”聽到七兒的呼喚,糊塗轉過頭,隔著面具,看不到表情,但她的聲音中依舊是滿滿的笑意。

    “好。”雖然知道她絕不可能如聲音中所表現出的那般愉快興奮,但看不到表情,又聽不出她有什麼不妥,七兒只得無奈一笑,乖順地點了點頭。

    她,又在心口不一了。

    嚴謹看著那個灰色的身影,心中有些氣悶。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四周也十分嘈雜,但她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卻並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聽她的聲音中滿滿的笑意,沒有一點破綻,聽起來,似乎真的十分開心。

    她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看著她看似漫無目的地四下閒逛著,嚴謹心中猛然產生了疑問,她來營縣到底有什麼目的?

    一開始,他並沒有多想,但是,如今突然發現,大過年的,一般人都會呆在家中,與家人團聚,她卻跑到了這裡。

    楚嵐軒說她救了他,又救了全村,但是,仔細想來,那只能算是偶然,卻並非她在營縣出現的真正原因。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情,促使她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裡呆在營縣?

    正月十五鬧花燈,月兒圓,吃湯元,月兒圓,人團圓……

    心不在焉地閃身避過幾個手拉著手兒唱著兒歌跑過的孩童,歌聲緩緩飄過耳邊,嚴謹突然心中微微一驚。

    元宵佳節,團團圓圓……

    胡先生,成名五年,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也不加入任何組織,說是江湖人,又不似江湖人,他的行事似乎一切全憑心情,沒有規律,沒有章法……

    出身若謎,行蹤若謎,行事若謎……

    難道,他竟然無意之中發現了“胡先生”的秘密不成?

    “先生,不要猜了,已經拿不了了。”幾人一路猜著燈謎,慢慢跟著人潮走著,兩個少年手上已經滿是造型各異的花燈,看糊塗還是興致高昂地看著燈謎,忍不住哀叫了起來。

    “好吧,最後一個。”聽到叫聲,糊塗回過頭,看到不光兩個少年,連七兒也是滿手的花燈,甚至嚴謹都拿了兩隻,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略一思考,終於點了點頭同意道。

    “還要?”聽到糊塗還要猜,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地大叫了起來。

    “最後一個,最後一個啦,大家快跟上啊。”糊塗哈哈大笑著,突然在前面跑了起來。

    “先生,不要跑啦,哎呀……”拎了滿手花燈的少年與七兒被糊塗突然一跑嚇了一跳,雖然想要跟上,但是滿手的花燈經不住激烈的動作,掉了一地。

    “先生……二公子,請二公子幫忙跟上先生。”擔心地叫了一聲,七兒看著滿手的花燈,只是一晃,那個人已經消失在人海中,忍不住咬了咬唇,七兒似是下了決心,突然對一邊的嚴謹請求道。

    “好。”聽到七兒的話,嚴謹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花燈,飛身追了過去。

    穿過一條漆黑的小巷後,面前出現一條熱鬧非凡的道路,路的兩邊沒有小販,但人卻並不少,一路所見到的寬大漂亮府門前均掛滿各式豪華花燈,照得附近亮如白晝。

    嚴謹無聲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輕車熟路地穿過漆黑的小巷,原本匆忙的腳步在走到巷口,突然定住不動。

    他眯起眼,仔細打量著她灰色的瘦小身影,雖然面具的阻礙使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與緊繃的身體卻可以看出,她在緊張出神地看著什麼。

    “好難啊,看來今年又沒有可以猜出胡府的燈謎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公子搖著頭,歎著氣走過糊塗身邊。

    “是啊,而且胡府已經好幾年沒有換燈謎了,居然還是沒人猜得出。”另一個文人模樣的人也一臉遺憾地歎息道。

    “又沒換?那該不會連燈都沒換吧?”一個剛剛走過來的書生聽到兩人的話突然插話問道。

    “是啊,還是當年那個。”

    “當年那個啊……”書生輕歎了口氣,停住腳步,打消了向前走的念頭,原本也只是抱著一線希望才想去看的,如果還是沒有換,他也不用去了。

    “自從蝴蝶兒小姐過世,胡府已經很久沒有換過燈了,也沒有人有能猜得出,真是可惜了,那麼聰慧美麗的女子……”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搖著頭,結伴轉身離開。

    掛了五年的花燈,猜了五年的燈謎,原來一切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久到他們已經不太記得那個聰慧美麗的小姐當年的模樣……

    “當年……嗎?”聽到幾人的對話,糊塗垂下眼,微笑歎息。

    “要去猜嗎?”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的嚴謹突然開口問道。

    “啊?哈哈……好,我們去猜燈謎。”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糊塗轉過頭,卻發現身後並不是嚴謹那張俊俏的臉孔,而是一隻胖胖的大兔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那似乎在咧嘴笑著的兔子實在讓她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原本有些鬱結的心情猛然開朗了起來。

    止不住笑意,糊塗拉住嚴謹的手臂,邊笑邊朝著不遠處被人圍得水泄不通的大門走去。

    突然被她拉住,嚴謹有一瞬間的僵硬,垂眸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雖然她似乎快樂得止不住笑聲,但抓著自己的手卻因為不自覺用力,手指都有些微微泛白,轉頭看著前面圍得滿滿的人潮,放棄了掙扎,乖乖任她抓著。

    身為武人,他並不習慣,也不喜歡有人近身,更何況正直守禮的性格讓他從來不會離女人這麼近,甚至讓人抓著自己。

    但是一旦面對這個人,一切似乎都失了控。

    被她這樣似乎依賴地抓著,一切似乎都變得理所當然。

    護著嬌小的人兒擠過人群,在走到最前排的時候,嚴謹感覺到看到府門時,她有一瞬間的僵硬。

    眼前是一扇漆黑的大門,大門緊閉,不若一路走來的府邸那般華麗的花燈,漆黑的大門前只掛著一隻小小的、白色的兔兒燈,大約是年代略久,已經漸漸泛黃。

    燈邊站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白衣丫頭,如果不是門前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增添了幾分熱鬧,恐怕看到的人還會以為這根本不是歡歡喜喜的花燈慶,而是辦喪事兒。

    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匾,嚴謹突然一愣,猛地低下頭,有些吃驚地看著身邊安靜的人。

    無名胡府,原來這裡是無名胡府。

    無名胡府是江湖上的一個隱派,平日並不行走,但卻沒有人敢小視。

    無名胡府擅長奇門玄術、修習巫醫,代代女子當家,行事隱晦,不輕易出江湖,被各派所忌。他也只是聽說,但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門派的人,所以一時根本沒有想到無名胡府便在營縣。

    胡府?

    糊塗?

    難道……

    近乎無意識地用力抓著身邊的人,糊塗用力眨了眨有些朦朧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語音有些不穩,但吐出的話依舊如願地帶著笑意。

    “這位漂亮的姐姐,在下要解謎。”

    “給,快一點,再過一刻便要收了。”看燈的丫頭看了一眼面前戴著面具語氣輕佻的人,並不發怒,只是冷著臉丟了一張紙過去。

    “請問這位姐姐,在下可以摸一下燈嗎?”拿起筆,她看著燈謎心中一痛,想要下筆寫下答案,但是手卻忍不住有些微抖,用力握住筆,她看著漆黑府門邊白白胖胖的兔兒燈突然道。

    “摸了又如何?好吧,只許輕輕摸一下,不要弄破了。”丫頭聽到糊塗的話,有些詫異,猶豫了一下,語氣凶凶地說道。

    “多謝姐姐,果然人漂亮心也好。”輕輕抱拳施了一禮,糊塗走上臺階,果然依言只是輕輕摸了一下兔兒燈的耳朵,然後快速收回手,退了回來。

    一直盯著她的動作,在她微顫的手摸上兔子耳朵的瞬間,嚴謹眼神突然一閃。

    “給,好啦。”深吸了一口氣,糊塗起筆寫下答案遞了過去。

    “哦……”丫頭懶懶地接過紙,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反正也沒有人解得出小姐的謎,實在浪費時間……

    “啊……對了。”看著紙上的答案,丫頭的臉色突然一變,忍不住尖叫了起來。怎麼可能?居然真的對了?!

    “啊?對了?有人解開胡府的燈謎了?”

    “什麼?胡府的燈謎被人破了?”

    “不會吧,已經五年沒有解開過了……”

    “你站住,站住……啊,燈……”丫頭愣了半晌,看到解謎的人轉身鑽入人群,突然叫了起來,就要去追,但是卻突然發現頭頂的燈莫名地燒了起來,丫頭連忙停下腳步,摘了已經燒起來的兔兒燈,咬了咬牙,不舍地丟在了地上。

    小小的兔兒燈瞬間化為灰燼,看著已經沒了蹤影的石板路,丫頭愣愣地抬起手,看著手中寫著答案的字條,突然臉色大變,顧不得身後喧鬧的人群,轉身跑進府中。

    能解開燈謎,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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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3 01:51:14
第十一章 事實的真相

    不知跑了多久,糊塗突然腳上一絆,跌了出去。

    一直無聲跟著她的嚴謹眼神一閃,飛快將她攬住,目光快速遊移,最後定在她的腳上,果然看到她的腳正微微抖著。

    忍著不自在的情緒,嚴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手臂微微用力,攬著她明顯有些脫力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呵呵,二公子,咱們回去吧,過了這麼久,七兒怕是要擔心了。”好香,好暖……靜靜呆了一會兒,糊塗突然低著頭,笑著開口道。

    無聲地注視著她完美的笑容,嚴謹感到胸中有些氣悶,她的聲音聽不出問題,但是,她的身體卻依舊可以感覺到僵硬。

    這個女人,明明很難過,卻依舊要笑。

    總是心口不一,總是這般不坦率,實在讓人忍不住要生氣,生氣到心口……微微發疼。

    他真的討厭她的笑。

    明明痛得直流冷汗,卻偏要笑……

    明明難過得要命,卻偏要笑……

    總是笑得這般若無其事,笑得輕浮無狀……

    “先生……”

    “公子……”

    “我們找了好久啊……你們怎麼抱在一起?”童兒走到近前,突然發現兩人的姿勢實在有些曖昧,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呵呵,童兒小哥兒放心,你家公子清白得很,只是剛剛我險些摔倒,二公子扶了我一下罷啦。”輕輕退出嚴謹的懷抱,糊塗大笑著拍了拍童兒的肩。

    “先生,沒事吧?”七兒走到近前,仔細打量糊塗的臉色,有些擔心地輕聲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我能有什麼事兒?咱們回山吧。”伸手攬住七兒的腰,糊塗輕輕笑著。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直盯著她的嚴謹,原本還有些陰鬱的眼神在看到嚴謹後微愣了下,唇邊漸漸浮起興味的笑容,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公子。”童兒瞪視著攬著七兒笑容怪怪的糊塗,敏感地感到這個胡先生笑得有些詭異。正在思索到底怎麼回事兒,餘光突然發現跟在後面的公子居然還戴著那個傻傻的兔子面具,再顧不得瞪糊塗,連忙追上去,掙扎著要怎麼說才不會太奇怪。

    “什麼事?”正懊惱地盯著前面神色如常的女人,聽到童兒的呼喚,嚴謹隨口問道。

    “……面具……要不要摘下來……”嘴唇動了動,童兒看著公子隔著面具有些不耐煩的眼神,實在要很用力忍耐才能不笑出來。用力咬著唇,童兒低下頭,輕輕開口。公子這個樣子,實在太奇怪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自家公子還有這麼脫線的一面呢?哎呀,怎麼辦,好想笑……

    “……”聽到童兒的話,嚴謹腳下頓住,沉默了好久,久到童兒以為他沒有聽到,抬起著正準備再說一遍的時候,就見嚴謹轉過了頭,摘下面具,無聲地仿佛逃命般快步向前走了起來。

    啊……

    公子,你走得太快了……

    童兒抱著滿懷的花燈,拼命忍下叫住公子的衝動。

    緊緊咬著唇,童兒低著頭,拼命地向前追。

    不過,他可不敢這個時候叫住他,他怕公子會一時羞憤滅了他的口啊。

    不過好可愛……

    哈哈……哈……

    好想笑啊……

    他從來不知道公子也會臉紅呢。

    “童兒,你怎麼了?”楚嵐軒看著低著頭肩頭狂抖的童兒,忍不住有些擔心地詢問道。見他只是擺擺手,依舊低著頭,不知在忍耐什麼。

    楚嵐軒一頭霧水地抬起頭,看著前面一臉賊笑的糊塗,一臉擔心的七兒,看不到表情但明顯全身僵硬的嚴謹,完全搞不清狀況。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看了回花燈,怎麼每個人都變得奇奇怪怪的呢?

    無論睡得多晚,嚴謹依舊會準時起床練功,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雖然昨天回來得很晚,但是他依舊準時起了床,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童兒,嚴謹決定還是不叫醒他。

    輕輕收拾好,嚴謹走出房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房門。

    他記得七兒每天會親手去為糊塗做早飯,所以起得比他還早,那個房中現在只有一個呼吸聲,所以只可能是那個人。

    她昨天的異樣讓他很在意,並不是因為在意“胡先生”的身世,而是,在意她這個人。

    這種情緒讓他十分的不習慣,家中只有大哥一個親人,他們兄弟雖長年天南海北,但他卻從來不會為大哥擔心。

    這種在意一個人,牽掛著一個人的感覺,很陌生……

    極好的耳力聽到對面房間裡的人翻身時衣料摩擦的聲音,眉頭忍不住微皺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連忙離開房間。

    因為邊走邊想著事情,今天的時間較往日練功時略晚了一些,嚴謹不由加快腳步,走向平日練功的小樹林。

    轉過一個彎兒,看到負責劈柴的李二哥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擔著兩個大筐走進小樹林,嚴謹頓住腳步,感到有些異常。

    快速運功探聽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他提氣縱身,悄悄跟上。

    隱在樹間,嚴謹無聲地跟在李二哥身後,看著他一反往日的憨厚模樣,挑著擔子,機警地不時回著頭。

    “福天。”走到一片小空地上,李二哥停下腳步放下擔子,仔細地四下觀望了起來。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喝:“福地。”

    聽到聲音,李二哥松了口氣,重新挑起擔子,低低地回了句,繼續朝前走了起來。

    仗著高超的功力,嚴謹順利躲過哨卡,看到李二哥停在一面山壁前,放下擔子,彎身在草叢裡翻找了一翻後,拿出一隻燈籠點燃,扒開山壁上的藤蔓挑著擔子鑽了進去。

    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嚴謹運功探聽了一下附近的情況後,輕輕躍下樹,也跟著鑽了進去。洞中四周漆黑,但是對於嚴謹並算不上困難,快速走了一會兒,便遠遠跟上了先行一步的李二哥。

    又行了一陣,前方越來越亮,隱隱傳來了鐵器敲擊的聲音。

    “李二哥,你來啦,沒有被發現吧?”嚴謹停下腳步,伏在洞壁上緩緩靠近,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除了鐵器相擊的聲音,還有男人們不時的大喝聲,他們在做什麼?

    “沒問題,昨兒個他們下山看花燈,除了七兒姑娘,大家都在睡呢。”

    悄悄靠近洞口,嚴謹小心地看著裡面的動靜,在看到裡面的景象後,忍不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正在震驚當中,身後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嚴謹下意識地揮掌迎敵。

    轉身的瞬間,熟悉的香氣飄過鼻間,他心中一驚,勉強消去已經發出的勁道,但依舊撤得有些晚了,轉瞬間,身後的那人已經被餘力震得跌坐在地上。

    連忙蹲下身,顧不得男女大防,嚴謹快速摸遍她的全身,檢查自己有沒有失手傷到她。

    “沒事兒……”糊塗慘白的臉上因為尷尬而染上一抹血色,不過因為洞中一片漆黑看不到,雖然她一向大大咧咧,但畢竟還是個女人,被個男人從頭摸到腳,實在有點……

    “還好,只是有些震傷,稍稍調養即可。”摸完骨頭,嚴謹伸手搭上她的脈,終於松了口氣,以氣音輕道。

    “呵呵,我就說沒事兒……”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手腕,糊塗不好意思提醒一臉若有所思的嚴二公子,他正抓著她的手不放。

    “你難道不知道不能隨便走到練武之人身後嗎?”確定她無事,嚴謹伸手抱起她,無聲躍出山洞,幾個起落進了梅林,尋到她常上的那棵樹,放下她在樹幹上坐穩後,也順便坐在她身邊,手上無意識地扶著她的腰,歎氣道。

    “一時忘記了……”不自在地摸了摸已經緊緊靠在身側的樹幹,她有些心不在焉,這個人今天怎麼了?怎麼感覺怪怪的呢。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奇怪啊?怎麼就覺得怪怪的呢?

    “你這個女人……”嚴謹看著她又亂飛的發,嗅著她的發香,有些無意識地低歎。

    “啊……你知道……我是……啊……”聽到他幾乎含在口中的歎息,糊塗愣了下,突然瞪大眼睛,轉過頭,完全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幸好嚴謹扶著她的腰,眼疾手快地將就要失足掉下樹的人撈了回來。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小心?”被她的行動搞得一驚,嚴謹用力抱著她有些失控地低吼了出來。

    “你……”呆呆地靠在嚴謹的懷裡,糊塗驚魂未定,只能傻傻地看著他。這回他吼得那麼大聲,不用問她也知道,他果然知道了……

    “對,我知道,你是女人,從第一面見到你時就知道了。”注視了她難得呆呆的表情半晌,嚴謹突然笑了出來,抱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望入她的眼中,一字一頓,讓她聽得清清楚楚,愉快地承認。

    是的,他知道她是女人,從來都知道她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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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3 01:51:37
第十二章 有你的相伴

    第一次見面,她便是這樣出其不意地落在了他懷裡。

    那麼輕、那麼小、那麼香、那麼軟,讓從不近女色,拘謹守禮的他下意識地扔了她。

    接下來,她一次又一次地擾亂他的心,離他那麼近,讓他困惑,讓他煩惱,漸漸習慣了她的接近,漸漸喜歡上她的接近。

    從小他便自律守禮,無論是親人,還是伺候他的童兒,都極少肢體接觸。

    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落入他的懷裡。

    看著她漫不經心的笑容下的真意,聽著她輕浮言語中隱藏的真誠,他漸漸由厭惡反感,變得欣賞,變得心動……

    是啊,他在為她心動啊。

    這個奇特的女子,這般堅強,又出乎意料的柔弱。

    一開始,他是因為欣賞胡先生大名,抱著尋求摯友的心態來此見她,如今卻被她完全與想像中不同的模樣吸引。

    行走江湖多年,溫柔的、堅強的、狠辣的、美麗的……各式各樣的女子也見過不少,也有讓他敬佩的,但是,守禮的天性卻讓他無意接近,也不想接近。

    這一個,卻在無意之間落入了他的懷中。

    讓他第一次開始想要瞭解,一直被他敬而遠之的女人這種生物。

    當然,只限于瞭解這個女人……

    “二公子,請放在下坐下吧。”愣了半晌,糊塗終於回過了神,歎了口氣。既然已經發現了,那她也沒有想要再瞞住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兩人這個姿勢實在有些……他不知她是女人也便罷了,現在彼此心知肚明,雖然他的大腿真的比樹幹舒服,但男女有別,基本的禮節她總要守一下吧。

    有些遺憾地看她這麼快恢復了冷靜,嚴謹放她在自己身側坐好,手卻如同不自覺一般,依舊輕輕扶著她的腰。

    “二公子,在下已經坐得很穩了,能不能……”感覺到他依舊放在自己身後的手,糊塗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聽到她的話,方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扶著她的腰,他有些訝然,一半是察覺自己無意識的保護親近,一半奇怪她居然會主動守禮。

    臉上微紅,有些羞惱,心中掙扎了下,他不語,故意又用了些力扶著她的腰,故意不順她的意,看她還會說出什麼來。

    “唉……”現在他明知她是女子,卻依舊故我,不顧男女之防也要扶著她,便知他是鐵了心,糊塗無奈輕歎,這種人她身邊太多了,與這些認真的人較力,實在太過傷神啊,而且他也是好心怕她跌下樹,算了,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盡力催眠自己那條手臂其實只是有溫度的靠枕,糊塗苦笑,自己其實並沒有表面那般冷靜。

    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福地村。

    “二公子,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裡,請問有什麼感想?”她之前沒有告訴他,不光是因為一直有人監視,也是想要看看僅僅憑著直覺,他到底能發現多少。

    本想看她到底會有如何反應,卻只等到她的一聲歎氣,似是放棄了。對於她出奇乖順的態度,嚴謹心中反而更惱,但是聽到她接下來的話,腦中不由回想起剛剛洞中的情景,略一沉吟,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村民們不急重建家園,不急生計活路,卻一直不斷地冶煉兵器?甚至進行操練……

    “難道他們想……”他的心中一驚,他們大量製造武器,難道想殺官造反?

    “想什麼?”糊塗看到他的表情,知他已經想到了,不過卻神秘地笑著,並不告訴他。

    “你明知……”正因為心中的想法而震驚,轉頭卻看到她唇邊輕浮的笑容,嚴謹心中又惱,不知是氣她在這種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笑出來,還是氣自己輕易被她所動。

    “明知什麼?”心中好樂地看著他眼中的惱火,糊塗唇邊的笑意更深。

    “你是想要試我?”盯著她帶著戲謔的笑眼,嚴謹惱道。猛然明白了之前她故意不告訴他這裡的情況,而且故意氣他,也是想要看他自己能發現多少。

    “如何?”故意在眼中加入幾分挑釁,她發現自己真的十分惡劣,不過,她天生就愛逗認真的人失控,看到他們氣得不再死板的模樣就覺得心情十分舒暢啊。

    “好。”多年不再出現的好勝的心被挑起,嚴謹微惱地盯著她,明知她是故意的,但一看到她的笑,他來是忍不住會生氣。

    果然很討厭,她的笑。

    “他們想要……”深吸了口氣,嚴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她的眼,低下頭,漸漸靠近她的臉,看到因為自己突然的接近,她的眼中出現幾分慌亂,心中莫名舒暢了起來。

    “殺官。”笑看著她的眼,在兩人的距離僅隔一指寬的時候,他用氣音輕輕吐出自己的結論。

    “如何?有沒有猜對?”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心情很好,唇邊浮起愉快的笑容。

    “嗯……對。”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糊塗愣了一下,有些狼狽地別開臉,心中有些懊悔,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有些奇怪啊,難道是她欺負得過頭,讓他受了刺激?

    居然笑得這麼……誘惑?越是極少笑的人一笑起來,威力就會格外的強啊,真是失算。

    看到她不再鎮定自若的笑,嚴謹感到十分愉快,看著她亂飛的髮絲,他收了收心神。

    雖然已經算不上是猜測,但這樣直接得到她的確定,依舊讓他有些小小的震動。

    他同情他們的遭遇,但並不認為他們能有這個本事。

    高官不同尋常人,無論是府中還是外出,身邊必然有眾多人保護,這一村除去老弱婦孺,可用之人並不很多,再加上便是身體強健的壯年男子,也是普通百姓,與訓練有素的官兵相比,自然也較弱勢,想要殺官,時機、運氣、膽量以及必死決心缺一不可。

    而且,便是僥倖達成,怕也會造成極大的犧牲,朝廷不會放過殺官之人,便是有再大的冤情也沒有用,私制武器,結黨營私,恐怕連村中的老弱婦儒也會跟著遭殃。

    他現在終於知道她到底在等什麼了,也終於明白了她說自己是“外人”是什麼意思。

    那些人僅僅是些平常百姓,會這般意氣用事,自然是被逼到了極點才會如此,而且看起來,他們並不想將她也牽扯進去,所以一直瞞著她行事。

    但是,他們即使全村出動又怎麼瞞得過堂堂“胡先生”呢。

    “他們會走上這條路,一是因為走投無路,另一個是因為,滅村之仇。此村以冶煉為生,當年陽臺之亂時,村中先祖是軍中的武器冶煉軍,本就原同屬一派師緣,戰爭結束後,他們的先祖一起隱退於此,經過百年,方終成一村。”冷靜了一會兒,糊塗轉過頭,看著他微蹙的眉頭,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麼頭痛。

    “所以他們才會冶煉武器?”當時他便感覺不對勁,百年太平盛世,冶匠多以打造農具和飾物為重,他們這般熟練的模樣確實有些蹊蹺。

    “是的,正因為建村不易,所以滅村時才格外仇恨。福地村民並非尋常草民,雖然已經過了百年,但恐怕當年軍中的習氣依舊殘存,才會使得他們格外團結,執念太深。我雖助他們躲過水患,但畢竟不是神人,想要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怨絕非易事。”軍旅出身,大多紀律嚴明,意志堅定,執念自然更深,他們的子孫雖並不是軍人,但先祖的行為多會影響到下一輩的行動,再加上滅村之仇,也怪不得他們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但是,為了什麼事而瘋狂,她不想,也不願。

    人為什麼不能輕鬆一些呢?

    那般執著又如何?報了仇又如何?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她唇邊的苦笑,嚴謹心中微微一緊。

    她的這個模樣與昨天有些相似……

    “你是無名胡府的人嗎?”

    “哎呀……果然知道了啊……”聽到嚴謹肯定的問話,糊塗輕輕笑歎起來,抬起頭,看著他明明尷尬但卻筆直無畏的目光,居然並不感到驚奇,她早就知道這個人有多麼敏感,經過昨晚,知肯定瞞不過他,但沒想到他會這樣明白地問出來。

    這個人啊,果然是正直得可愛。

    “是啊,我曾經是胡府的人。”垂下眼,糊塗微微懷念地笑了起來。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用“曾經”來形容這個讓她自豪的地方呢。

    “是嗎?”得到了她的答案,嚴謹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他只是確定自己的感覺罷了,並不想去探知她的心傷。尤其在昨天親眼看到了她的模樣後,他更不想去問。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嗎?這可是揭秘胡先生身世的大好機會哦!”他這樣隨口的一句“是嗎”……

    語氣淡然,似完全不關心,但卻讓她不由得失笑,以乎可以感覺到那冷然表情下的濃濃體貼,原本因為回憶起往事而有些沉重的心情漸漸釋懷,她抬起頭笑看入他清澈的眼中頑皮反問道。

    “你便是你。”筆直看入她的笑眼中,嚴謹語氣輕淡卻認真。

    被他清澈的眼神認真地注視著,實在讓人無法抗拒地感到心神微顫,糊塗原本尚帶有些輕鬆調笑的神情也跟著不自覺地溫柔了起來。

    這個人,可以告訴他吧?

    “呵呵,你果然很有趣,我是被逐出家門的,因為我背叛了自己家人的信任,放棄了自己的責任。”低笑過後,糊塗看著飄落的白梅,緩緩開口。

    “這條腿曾經斷過,當家人說,如果我走,就打斷我的腿。”下意識地輕撫著腿,她因為懷念輕輕笑了起來。

    總算知道了她是個多麼倔強的女人!

    便是經過不少江湖風浪的嚴謹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吃驚,她居然為了離開,甘願去打斷腿。

    “我的本名叫蝴蝶兒,就是那個已經去世的小姐,昨夜那個燈謎本是我幾年前捉弄府中丫頭的遊戲之作,除了胡家人,根本沒有人猜得出謎底,沒想到居然被她們掛了出去。看來她們是真心不想有人破謎啊!”想起當年親手做的兔兒燈,她溫柔地笑歎,感到有些心疼,她們是知道她向來喜歡元宵燈慶,所以才會將那盞燈掛出去吧?是為了讓不在府中的她也可以一起參加……

    “我離家前,當家說,離府便不許再回,所以我一離家,便對外宣稱蝴蝶兒已死。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來了……”當年,她走得狠絕,為了自己的私心離開她們,破壞了所有人的希望,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回來了,並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要近一些,近一些看看這裡罷了。

    “然後遇到了楚嵐軒與福地村的事兒?”嚴謹突然介面道,打斷她的話。也打斷她因為回憶起心愛的家園卻不能回而浮起的苦笑。

    “是啊,本來只是想看看便罷,沒想到居然遇上了小嵐兒,搞得我不得不留下來啦,真是讓人頭痛的孩子啊,哎呀,不行,一會兒再去欺負他一下。”被打亂了思緒,她回過神兒來,語帶抱怨戲謔道。

    “因為你不方便出面,所以才找了我來?”雖然她沒有講明,但嚴謹知道她的意思,因為她的過去,所以她無法在無名胡府的地盤上行事吧。

    “是啊,雖然我並不能插手,可是啊,胡先生善良仁心,總不能這樣放著他們去送死吧。”想要解除村民的怨恨,也保他們平安在陽光下生活,與官府的對抗必不可少,雖然對她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帶村民離開,但是,她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同意。

    “我知道了。”聽到她絲毫不臉紅地誇自己,嚴謹原本嚴肅的神情略略僵了一下,實在不知擺出什麼表情好,只得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

    “太好啦,這件事情可以換別人去頭痛的感覺真好啊,我可以好好去睡覺了,今天起得太早,好困啊。嗯,好香的梅花,不過在這裡睡的話,七兒一定會生氣的,真是可惜啊!”他的話雖然簡短,但她知道,事情交給他辦,她可以完全放心。放下心中的重擔,她長長歎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對著臉色嚴肅的嚴謹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聽到她的話,原本還有些沉重的心情被無奈佔據,嚴謹暫時放下思考福地村的事,看著她故作輕鬆的狡黠笑容,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個女人,實在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這樣的她,可恨又可愛。

    讓人如何不去為她動心?

    他生性認真,生活從來規律,但是,自從認識了她,他首次漫無目的地閒逛,什麼也不做地發呆……

    現在,明明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卻只想看著她的笑容。

    為了她生氣,為了她丟臉,為了她不知所措,為了她放棄原則……

    明明對於他來講,失去秩序與理智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他卻在起初的慌亂過後,漸漸享受起這種感覺來。

    如果在她身邊,必然會破壞他堅定確信、正直規律的未來。

    沒有了明確目標的未來,充滿出其不意的未來。

    明明應是讓他感到不安恐慌的。

    但是,他卻居然開始期待。

    那樣的未來,想到只要有她相伴,居然漸漸開始讓人覺得期待啊。

    自從說了不管福地村的事,糊塗便真的不再插手,每日只是好吃好睡,不時去逗逗村中的人,漸有越玩越瘋的架勢,讓一向對她頗有微詞的童兒更加不滿,不時地在嚴謹耳邊抱怨著胡先生今天又如何如何了,胡先生實在太過分了,居然去怎樣怎樣了。

    嚴謹則一反前幾日的閒散,開始每日早出晚歸,不知到山下去做什麼,連童兒都被他丟在了山上,搞得童兒只得無聊地天天纏著楚嵐軒,一個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有話可說,再一個是因為自打元宵夜共“患難”後,兩人均覺對方格外親切。

    連續忙了幾日後,今兒個,嚴謹早早回了山,居然一反往日非睡覺時間不進房的原則,徑直回了房間。

    走進房間,聽到房內只有一個平緩的呼吸聲,嚴謹微微一笑,抬步走到房門前,輕輕推門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幾縷春陽從窗外照進來,溫潤的光芒溫柔地照在女子微黑的臉上,點點金芒在又長又翹的睫毛上躍動,顏色粉紅的唇微微翹著,表情平和嫺靜,似乎好夢正甜。

    沒有了那戲謔氣人的眼睛,沒了那總是有些輕浮無賴的笑容,她的模樣秀雅,讓他心中一動,臉上神色越發溫柔。

    他的手不聽控制,自動撩開她頰上的亂髮,指尖輕觸她雖然微黑卻細嫩光滑的肌膚,感覺到心跳有些快,俊俏的臉上漸漸浮起紅雲,明知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無禮輕狂,但是手卻依舊無法控制地停在她的臉上。

    他一向自律,終有一日要娶一個女子為妻之事,也並非沒有想過,但是,以自己的性格,想必與妻子定然也僅是相敬如賓,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一個女子這般心動,情難自禁。

    這幾日他早出晚歸,為了早日解決福地村之事,與貪睡的她一直沒有碰面,雖然不時聽到童兒嘮叨著她又如何如何了,心中卻再沒有以前那般,為她的輕浮舉止感到不快,反而越發感到相思難抑,今日早早辦完了事情,他唯一的想法便是要見到她。

    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龐,突然頓住,他目光有些灼熱地注視著手指下微微含笑的粉紅唇瓣,一時心猿意馬起來。

    “先生醒……”門外突然響起七兒帶笑的聲音,看到房門開著,七兒只當糊塗已經午睡起來,笑著走進來詢問。

    床邊的俊美青年突然一僵,臉上有些羞惱,暗歎自己居然無狀到這個地步,連有人接近了都沒有發現。

    “你……”七兒走進門,看到從來不在白天出現在這裡的俊美男子,居然低著頭,站在糊塗的床前,險些驚呼出來。

    “二公子,請問找先生有事嗎?”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七兒快速掃視了一眼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的,依舊睡得香甜的糊塗,暗想他應沒有發現才對。

    “是。”尚在暗自調整慌亂的心情,嚴謹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二公子,先生還在睡,請問二公子能不能等先生醒了後再來?”揚起一個禮貌的笑容,七兒慢慢走到床邊輕道。

    “好。”依舊垂著頭,嚴謹點了點頭,快速離開了房間。

    若有所思地看著幾乎可謂落荒而逃的筆挺背影,七兒秀眉微皺,走到門前將門重新關好,坐在自己的床上,苦苦思索。

    她與先生幾乎形影不離,按說不會有什麼遺漏的事情才對,但看他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到底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蜷縮起來,似是不自覺地將頭埋入被中,陽光透過窗子灑入屋中,照在枕上,隱隱照出埋頭被中的人暈紅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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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3 01:52:03
第十三章 莫名的心安

    “先生,二公子吩咐,今天請先生起床後,與他一同下山一趟。”早上起了床,七兒服侍著糊塗穿好衣服,想起一早在廚房做飯時,童兒跑過來通知她的事情。

    “哦……”正在站在一邊梳發的糊塗聞言頓了一下,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先生……與二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嗎?”七兒正在埋頭整理床鋪,對於糊塗有些不自然的模樣並沒有注意到,不過,想起昨天見到的奇怪情景,突然問道。

    “啊?發生什麼?能發生什麼事啊?”糊塗聞言,突然笑了起來。是啊,她與他能發生什麼事啊。

    “是嗎?”瞪視著糊塗一如往日的笑容,七兒歎了口氣,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實在找不出破綻,只得作罷。

    “快去吃飯吧。”伸手拉過一臉無奈,定定看著自己的七兒,糊塗輕輕笑著,面上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不由長歎了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吧……

    吃過了早飯,糊塗一步三搖地帶著七兒出了房間,如同往日一樣一路調戲著村民,並沒有一點趕路的模樣。

    “先生,我家公子已經等了好久了。”童兒瞪著眼睛,看著一臉輕浮笑容的糊塗遠遠走過來,明明看到他們在等,卻偏又站住腳,與經過身邊的一個少女笑鬧了起來。不由得不滿地噘起嘴,伸手圍攏放在唇邊,高聲大叫了起來。

    “呵呵,童兒小哥兒,一早就這麼精神啊。”帶著淺淺的笑容,糊塗依舊維持著慢慢的步速晃了過來。

    看著糊塗的笑容,童兒氣呼呼地站在一邊閉口不言,雖然心中不滿,但是,公子有正事,他可是守規矩的侍童,自然公事為先。

    “胡先生,請隨嚴某下山一趟,那件事已經收尾了。”死死盯著面前依舊笑得慵懶的女人,嚴謹看了一會兒,終於稍稍滿足,輕輕開口。

    “好!”與嚴謹對視半晌,糊塗笑著點了點頭。

    “先生我也去。”

    “公子,我……”

    聽到他們的話,一邊的七兒與童兒不約而同地開口道。

    “不用,我們兩個去。”嚴謹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輕道。

    “可是……先生不會騎馬。”七兒頓了一下,見糊塗沒有反對,方才將一定要跟的理由說了出來。

    “不會吧……”童兒吃驚地低呼了一聲,實在無法相信。堂堂胡先生,居然連馬都不會騎?!他不是長年游走四方嗎?不會騎馬怎麼走啊?

    “……和我一起。”聽到七兒的話,嚴謹也有些吃驚,略一沉吟,決定道。

    “這……”七兒一聽要兩人共騎下意識地反對,但是在童兒與嚴謹的注視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

    “七兒,沒事兒。”一直沒有說話的糊塗看到三人僵持在那裡,突然輕輕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七兒的肩。

    被留在原地的兩人目送著嚴謹坐在馬上,居然俯身將糊塗抱起放到身前,雖然原因不同,但一齊黑了臉。

    老天!這是什麼姿勢啊?

    無聲地騎馬走了一程,到了半山腰,道路漸趨陡峭,嚴謹停住馬兒,攬住糊塗的腰,飛身下了馬。

    站在原地,嚴謹垂目看著懷中的女子,感覺到她的香氣飄過鼻間,心神不由一晃。

    “我……喜愛你。”幾日的相思猛然湧了出來,他忍不住攬緊懷中柔軟的身子,神情有些恍惚,原本思考了一夜,坐在馬上時也掙扎了半天,死活說不出口的話,如同無意識般低喃了出來。

    “請……不要愛我。”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她身子一僵,並沒有掙扎,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輕笑。

    這個情形她並不覺十分吃驚,實是因為已經預料到了,她一直不易睡沉,昨日他一進房她便醒了,只是習慣地先保持不動,觀察情形。沒想到無意中發現了他的情意,讓她十分無措。

    他不是一個輕狂之人,即使因為現實所迫,不得不與她們同住,平日為守禮節,也從來不在白日回房,會有這般舉動,想必是心中已經有了計量。她昨夜苦思一晚,本以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真正聽到他的表白時,心中依舊不可控制地感到震撼。

    “為什麼?”雖然無法掩飾眼中被拒絕時的沮喪神情,嚴謹依舊冷靜地反問。雖然被拒絕讓他確實有些受打擊,但一開始便並沒有想過她會如尋常女子那般反應,而且,她並不說討厭他,也不掙脫他的擁抱,卻怪怪地說一句不要愛她,就算他從來沒有愛過別的女子,也知這回答根本就是很奇怪。

    “因為啊……大約是因為,我最愛的人是自己吧。”聽到他的問話,她忍不住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他一直就是一個堅強又認真的人,認准了一個目標便會全力以赴,認真地面對成功,不驕不躁,同樣認真地面對失敗,認真地分析原因,積極的心態讓人羡慕到幾乎要嫉妒了。

    不像她……遇到事情,只想逃避……

    “因為我最愛自己……所以,無論如何,首先只會想到自己的感覺,即使傷了最愛的人也無所謂……”抬起頭,深深看著面前俊美男子認真的眼神,她感到十分好笑,面對這樣一個優秀男子的表白,她沒有絲毫為人所鍾愛的欣喜感,反而只覺得深深的恐懼。

    “我是個自私的女人,二公子,即使我現在確實有些喜歡你,但也只是喜歡罷了,便是將來再有一點點的愛,也只是一點罷了,但是,人的天性並不會改變。如果將來發生什麼事,我的本性肯定會以自己為重,不會忍耐自己為心愛的人犧牲,就像當初為了我的私欲,我甚至可以背離無名胡府,即使讓所有的人失望也無所謂……我這樣一個女人,並不值得,也不適合與人真心相愛,性子太閒散,又不愛長情,怕麻煩。世間情愛多事端,二公子為人認真,想必也非三心二意之人,你這樣的人會讓我感覺很沉重,有負擔,所以,請不要愛我,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一個會一心愛你的女子。”目光筆直地注視著他,她唇邊依舊輕笑,卻不再笑得輕浮,反而有些淡淡的自嘲。

    深深望入她的眼中,嚴謹心中有幾分懊惱,這次,他看不清她。

    她的眼神堅定,聲音平靜,笑容不變,沒有絲毫的破綻,但他卻直覺感到她又在心口不一。

    她是在說真的?

    他不信,她雖總是一副閒散模樣,總是語意輕浮,讓人感覺不到真意,但是,他一直看著她,知道她並非一個自私無情的人。

    她說她背離了胡府,她說她不愛認真,但是,在他的眼中,卻並不這樣認為。

    她的關心總是藏在輕浮的笑中,她的在意總是不輕易表露,她為了口中被她冷酷背叛的家而痛苦了這麼多年,他不信她是一個無心無愛之人。

    還是……她已經習慣了心口不一,習慣了欺騙別人,現在,連她自己也被騙過了呢?

    他看不清,但是卻直覺不對。

    被拒絕的衝擊被疑惑所取代,相對於她的拒絕,他更加在意她是不是又在強忍什麼,又在心口不一。

    如果真的如此……想到這裡,他心中微微痛了一下。

    既然,他們都不清楚,那便走走看。

    這樣一個特別的女子,讓他心動的女子,讓他心疼的女子,他終其一生也不會再碰到,讓他如何能夠放棄。

    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看著她唇邊的笑容,腦中不由想起她總是笑言喜歡美人兒笑,雖然一度總是讓他十分反感,但是也許……

    “我喜愛你。”他突然啟唇粲笑,看到她眼神瞬間閃了一下,他加深笑意,笑得有些甜蜜,有些誘惑。

    “我喜愛你,與你有什麼關係?”看到她唇微顫了一下,似是想要回話,他微勾惑人弧度的俊唇緩緩吐出低沉迷人卻驚人的字眼。

    這個女人,習慣將自己隱藏得太深,讓人搞不清她到底真正在想什麼,既然也許她連自己的心都搞不清楚,那便讓他來。

    “啊?”與她有什麼關係?怎麼會與她沒關係?他不是說喜……愛她嗎?

    “你只愛自己,與我喜愛你,又有什麼關係?我喜愛你,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他看著她呆愣的表情,愉快地笑著,如同繞口令一般念著。

    “與我……咳,與我沒關係?”糊塗有些眼花地看著他充滿誘惑的笑容,感到有些口幹,腦子裡有些打結,結結巴巴地說。

    他……耍賴?他突然轉變態度讓她有些跟不上,原本的正經表白她還可以輕鬆應對,但是居然這樣突然耍起賴,讓她實在有些不知所措。他又香又暖,現在還那麼誘人地笑,已經足夠混亂她的腦子了,現在還不遵循一貫的行事風格學她耍賴?

    “是啊,只是我喜愛你罷了,我只是告訴你,我喜愛你,與你沒、有、關、系。”他再加深笑容,看她每次聽到“我喜愛你”後,神色就會一變,原本淡然自若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尷尬,心中漸漸已經有了計量。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如果她想逃,那他便隨她逃吧。

    “喜……愛,咳……我,罷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喜愛……她,與她沒有關係,這是哪家的道理?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是啊,只是我喜愛你罷了,就這樣決定了,天色不早了,還有正事要辦,走吧。”看到她終於被他連環的愛語搞得臉上微微發紅,嚴謹微微笑著打斷她的話,轉過身,拉著她繼續向前走。

    “這……這……”難得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糊塗有些哭笑不得地被他自然地拉著手向前走著。這算怎麼回事兒?

    過了十五,年便算正式過完了,再次來到街上,原本熱鬧的景象已經不見,四周的生活均已經回復到了正常的軌道。

    無聲地跟在他的身邊,糊塗低著頭看著他端正優美的步子,一路上被他搞得心神大亂,也忘記了要問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聽他之前的話,似乎已經有了不錯的解決辦法,因為不願插手營縣有關的事物,所以她一直沒有過問他到底在做什麼。不過,她雖然之前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傳聞總是聽過一些,雲清會的二公子,做事光明磊落,正直果敢,就不知這種骯髒事兒他會怎麼解決呢?

    不過,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光明正大地告狀吧。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再怎麼正直,身處江湖這種大染缸中,他也不會死板到那個地步的啦。

    “到了。”聽到身邊的人低沉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抬起頭,腦子一時有些空白,衙門?

    “你來做什麼?”怎麼會到衙門來了?難不成他還真想光明正大地來啊?

    “申請礦權。”看著她有些錯愕的表情,他緩緩勾起唇,滿意地看到她聽到自己的話後完全呆若木雞。

    “什麼?”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尖叫,糊塗一向自若的笑臉抽搐了一下,不會吧?不會吧?他難道真的有那麼死板嗎?

    居然想要光明正大地來衙門申請礦權,他不是江湖人嗎?不是不入朝廷管制嗎?光明正大地跑來那個貪官面前申請礦權,與他奪到嘴的肥肉,他難道瘋了不成?

    呆呆地看著那個俊俏的青年唇角含著笑,伸手拿過鼓垂,用力敲向大鼓。

    糊塗的笑容,終於徹底垮掉了。

    “威武……”聞鼓升堂,在訓練有素的衙役們的高喝聲中,嚴謹拉著垂頭喪氣的糊塗,神態自若地走上堂來。

    “來者何人,有何冤情?”師爺高聲問著話。縣官老爺端坐在上方,懶懶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忍不住伸手掩口打了哈欠。真是煩人,這一大早的告什麼狀?

    “回老爺,在下並無冤情。”嚴謹的話讓堂上的人俱是一愣,連一直垂著頭的糊塗都詫異地抬起了頭。

    “混帳,沒有冤情你擊什麼鼓?來人給我……”老爺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嚴謹的話給噎了回去,看著堂下俊俏的青年,老爺瞪著眼大罵了起來。

    “老爺,在下是來申請礦權的,江湖人不懂規矩,真是抱歉。”恭敬地施了一禮,嚴謹神態自若地打斷他的話。

    “什麼……退堂,退堂。”縣太爺愣了一下,突然發現堂下的眾人都好奇地看著嚴謹,心中猛然一驚,連忙起身揮退眾人。他說的……該不會是“那個”礦權吧?

    “你說的是什麼礦權?”待堂上只剩下他與師爺,縣太爺瞪著眼睛緊張地問道。

    “福地村以北,一座……銀礦。”笑看著縣太爺緊張得流下汗水的肥臉,嚴謹輕輕地笑道。

    “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裡有銀礦?”抽搐了一下嘴角,縣太爺與師爺對視了一眼,雖然儘量隱藏但依舊掩不住眼中的凶光。

    難道是福地村的餘孽……

    他在做什麼?糊塗無言地站在嚴謹的身邊,看著他鎮定自若的表情,一時間摸出不他到底想做什麼。

    “在下探查到的。”無視縣太爺陰狠的表情,嚴謹依舊恭敬道。

    “探查?你如何探查到?有何證據?你知道申請礦權都需要什麼手續嗎?”給師爺使了一個眼色,縣太爺突然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在下是江湖草莽,不懂規矩,還望老爺賜教。”

    “好好,這個手續可繁雜了,咱們先到後廳慢慢說吧。”笑著走下臺階,他指著後方的偏廳道。

    “多謝老爺,不過……”看著縣太爺的偽善的笑臉,嚴謹也跟著輕輕一笑,那簾後呼吸聲雜亂,殺氣騰騰,這麼低下的手段也許對付普通百姓尚算狠毒,但在久經風浪的江湖人眼中,實在不堪入目,看來,他倒是高估了這個貪官的智慧。

    “什麼?快走啊,咱們後面細說。”緊張地笑看著嚴謹,催促著他快走,縣太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廳,拼命擦著肥臉上流下的油亮汗水。

    “巡撫大人到。”

    聽到外面響亮的通報聲,一直觀察著嚴謹表情的糊塗見他眼光一閃,心中馬上明白了大半,唇邊緩緩浮起一個了然的笑容。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但他看來還是挺有些手段的嘛。

    聽到通報聲,縣太爺臉色一白,心頭有些慌亂,這麼亂的時候,巡撫大人來做什麼?這件事要是走漏了風聲……

    “巡撫大人,有失遠迎,大人今日怎麼有空過來?請隨卑職到內堂就坐吧。師爺,快將這兩個人帶下去。”正在猶豫中,便見巡撫大人帶著一干隨侍大步走了進來。縣太爺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施禮攔住巡撫的步子,欲將他引到內堂。

    “王大人,今天確實有些事情……啊,嚴二公子,你來得好快啊。”不理縣太爺的引導,巡撫抬眼一看,正見嚴謹筆挺的身影立在堂中,大笑著招呼道。

    “巡撫大人好。”嚴謹沖著巡撫恭敬地施了一禮,親熱地笑著問候。

    “二公子,手續都辦妥了嗎?”巡撫也親熱地走過來,這個人可是不能怠慢啊,堂堂雲清會的二公子,有權又有勢,難得求他來辦事,自然不能出什麼差錯。

    “尚未辦妥。縣太爺說手續繁雜,正準備細談。”原本一臉淡然的嚴謹見到巡撫,臉上突然有些為難地笑了起來。

    “什麼?那怎麼行,這事情要儘快辦好啊。二公子,放心,王大人,這事我已知悉,也已經批准了,二公子只不過到你這裡通報一聲,有什麼手續繁雜的?”聽聞還沒辦妥,巡撫瞪著面前的縣太爺不悅道。

    前幾日,嚴二公子去找他申請礦權,銀礦多富貴,這事兒對朝廷、對礦主、對他這個巡撫都是一等一的好事兒,更何況雲清會有權有勢還有錢,若是在他所屬地開礦,那將來的好處實在多得數不清,畢竟光是見面禮就那麼豐厚……他巴不得馬上開採呢,偏這二公子還說今天要到營縣再通報一聲,想到福地村總算也屬營縣之內,倒也無可非議,但他畢竟還是不放心,自然要親自前來及早定下才行。

    “是……是,卑職馬上審批。”冷汗從額角不停地流下,縣太爺結結巴巴地躬身點著頭,連忙跑過去拿起自己的印信蓋在申請權狀上。

    “大人……好了。”捧著一式兩份的權狀,縣太爺諂媚地笑著走過來交給嚴謹,另一份交給自己的師爺留存。

    “多謝大人。”接過權狀,嚴謹交給一直在一邊看戲的糊塗,露出感激的笑容,恭敬地施禮道謝。

    “不客氣,不客氣,巡撫大人,請在卑職這裡用膳吧,卑職這就讓人去準備一下……”

    “在下已經在滿香樓備好了酒菜,還請兩位大人賞光。”帶著別有深意的輕笑,打斷縣太爺的話,嚴謹看似恭敬地垂下目光,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正在不停用頭撞著他後背,肩頭狂抖的人。

    “好,好……多謝二公子款待。”看到手續辦完,巡撫大人高興得已經合不攏嘴,這個二公子,可還真是會辦事兒的人,守著雲清會,守著銀礦,將來的好日子他已經可以看到了。

    “哪裡,以後還要仰仗大人。”嚴謹意味深長地笑道。

    “啊……多謝……多謝二公子美意,卑職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不打擾大人了。”原本愣在一邊看著他們寒暄,卻不想師爺突然拉住他,臉色蒼白地伸手指著權狀上的內容給他的,看到內容,縣太爺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抖著唇,帶著虛弱的笑,向被打斷後滿臉不悅的巡撫說道。

    “好吧,那你去忙吧。二公子,咱們走吧。”瞪了一眼縣太爺,巡撫轉念一想,他不去也好,沒有他,他們說起話來更方便嘛。

    “是,大人先請。”伸手牽住身後已經笑得有些腿軟的人,嚴謹垂下眼掩去其中的不屑冷意,唇邊依舊是有些恭敬的真誠笑容。

    看著他們皆大歡喜離開的背影,縣太爺終於不再折磨已經打顫了半天的腿,全身無力地軟倒下來,坐在地上,與一邊同樣軟倒的師爺一起,臉色死白地盯著從手上滑落到地上攤平的權狀。

    礦名:福地礦

    礦主:雲清會

    代管人:福地村村長楚嵐軒

    營縣所屬福地村以北五裡,經由雲清會所屬營縣分部福地村堪查,確認為銀礦,經上報審核,現……

    他們還沒有死,他們果然還沒有死……

    從日正當空,吃到日偏西山,歡聲笑語的滿香樓終於開了大門。

    恭敬地送走了吃飽喝足的巡撫,嚴謹直起身,唇邊的笑意終於收了起來。

    “二公子,你終於不笑啦?”看到他收起笑容,糊塗松了口氣,從來不知道美人笑也會讓人全身發麻啊……

    他今天一反正經的表情,活脫脫一個精明市儈的商人,笑得她好難受啊。

    “嗯?”俊眸微側,他看著她莫名地撫了撫手臂打了個寒戰,有些不解地笑著。

    “美人笑,美人刀,真是可怕啊……”瞪著他唇邊終於回復正常的暖暖笑容,糊塗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口中無聲地抱怨著。

    他今天的表現出乎了她的意料,雖然知他身在江湖不可能那般死板,但是今天他所表現出來的圓滑手段還是嚇了她一大跳。

    這個人原來也會耍賴,也會耍詐……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莫名的安心……

    她一開始以為他與母親是一樣的人,認真負責,一本正經地活著。

    但是,他與母親還有些不同,他比母親更變通一些,雖然堅守著自己的認真,但是卻尚可以妥協處事,這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似母親那麼執著……

    這樣很好。

    “咱們回村裡去吧。”不解她突然冒出來的話,不過,身後的存在感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什麼,伸手托起她的臉,他輕輕說著。

    “好……好的,我們回村。”被他的舉動搞得一愣,她看到他眼中的神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狡黠地笑了起來。原來還有後招?!看來今天實在豐富得讓人很累啊,他用不著這麼狠吧,拉她出來一天,就要一天把事情都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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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3 01:52:39
第十四章 相守一生

    與來時一樣共乘一匹馬,她被他擁在身前,雖然知道後邊還有事情要做,但是卻依舊被他又香又暖的身體誘得昏昏欲睡,沒辦法,昨晚苦思如何對付他,今天又跑了一天,她真的好累啊。

    “想睡了嗎?天氣太冷,會傷風的。”感覺到她打起盹,他輕輕笑了笑,伸手搖醒她,天色漸晚,如果真的睡覺的話肯定會著涼的。

    “嗯……我沒有睡。”悶悶地回著話,她動了動身子。

    “忍一忍,快到了。”擁緊她的身子,他冷眸微抬,看著夜色下遠遠的一片廢墟,又確認了一下身後的人確實沒錯,動了動腿,馬兒立刻飛奔起來。

    感覺到他突然加速,她睜開半閉著的眼睛,她的目力不及他,但是依舊可以看出面前的地方。

    今晚月色昏暗,卻依稀可以看出面前的廢墟。

    這裡,正是福地村。

    大水過後,完全消失了的福地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到處殘破,雖然看不清,但卻格外淒涼,糊塗忍不住將頭埋入嚴謹的懷裡,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新的氣味。

    儘管知道,但真正看到時,依舊感到格外悲傷,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感到如此難過,不難想像村民們看到曾經心愛的家園成了這個樣子,會是如何的悲痛,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們想要報仇的心情。

    但是,他們畢竟只是平民百姓。

    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雪白的馬兒在夜色中格外顯眼,雖然載了兩個成人,但依舊腳步輕快地奔入廢墟中。

    “大人,他們果然藏在這裡啊。”隱在夜色中,師爺看著不遠處的白色影子,低低地道。

    “還敢說,你這個廢物,上次明明過來找過,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現。”瞪了一眼身邊的師爺,縣太爺生氣地低喝著,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笨蛋,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不光銀礦沒了,還要勞動他親自前來解決。

    累死了,真是要命哦,為了隱藏行跡,他們沒敢騎馬,一路從城裡走到這個小破地方,累死他了。

    “是……”被瞪得一哆嗦,師爺有些委屈地小聲應著。他也不想啊,而且他當時真的從頭翻到尾,根本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藏一百多口人的地方嘛。而且要不是你起了貪心,又怎麼會惹下這個禍根,而且,一百多口人命呢,他上次來這裡時,簡直怕得要死了。

    空氣中傳來越來越濃的腐爛氣味,抬起頭,師爺看著不遠處的黑影,腦中不由回想起上次白天來時看到的悲涼情景,寂靜無聲,死氣沉沉,如入鬼域,白天來時已經讓人心頭忍不住發麻了,現在看來,更覺恐怖。

    眼前快速晃過一道白影,如同一道閃電穿過,師爺瞪大眼睛,突然感覺全身如墜冰窖,不遠處的黑影似乎越來越大,仿佛就要將他吞沒。

    翌日大清早,城裡異常熱鬧,擠滿了人潮。

    楚嵐軒拿著一早被塞到門邊的紙條看了一眼,滿臉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地朝著某個攤位走過去。

    這個任性的人啊,非要他今天一早就要立刻來給他買東西,真是夠嗆,不過,他雖然無奈,但是卻不得不聽,畢竟沒有人可以抵抗得了胡先生的命令啊,真希望有人可以管管他,不過,他真懷疑這樣一個人,得什麼樣的人才可以管得了他。

    “聽說啊,他是被福地村的怨魂給害死的啊……”低頭選著東西的手突然一頓,楚嵐軒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地豎起耳朵。

    “噓……小聲點,你想找死嗎?”

    “沒事吧,反正縣太爺已經死掉啦。”

    “也是,這就叫惡有惡報吧,誰讓他沒事跑到那個死村去啊,聽說洪水過後,那裡被沖了個乾乾淨淨,一村的人都消失了,簡直像是鬧鬼一樣。”說起來真是嚇死人啊,哎呀,寒毛都豎起來了。

    “是啊,誰知道他被什麼鬼給迷了心竅啊?不過確實,他之前可真是辦了不少壞事兒,聽說是被毒蛇給咬死的,沒准真的是報應哦。”

    死了?他死了嗎?

    楚嵐軒下意識地握住手中的東西,甚至聯手被劃破了也不知道。

    他真的死了嗎?那個害死他的爹爹,毀了他的家園,讓他恨之入骨的人,真的死了嗎?

    “小哥兒?小哥兒?你怎麼啦?”攤子的老闆看到面前的少年半天動也不動,有些好奇地叫了兩聲。

    “啊……你的手怎麼流血了?哎呀,我的東西……”本想走出來想要叫醒這位站著發呆的小哥兒,卻居然看到他的手不知為何用力地握著他的貨物,緊到手都被紮破了也沒感覺一樣。老闆有些驚慌地叫了幾聲,卻不曾想他居然發瘋一樣跑了起來,他的貨物……還好是個便宜的小物件,算了,就送給他吧。

    難得躲過七兒的盯人,糊塗偷偷走到梅林,看著已經有些凋謝的白梅,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想歎氣。

    是啊,她現在只想歎氣啊。

    雖然她之前叫雲清會來,就是想讓他們解決這裡的事兒,但是,她居然沒想到嚴謹居然幹得這麼漂亮。

    漂亮得讓她有些不適應,完全不適合他那樣的人。

    那樣一個正直認真的男人,居然會那樣圓滑地與官糾纏,活像個大奸商,讓她好不適應啊。

    “找到了,你又跑來這裡來睡覺,七兒姑娘看到又要罵人了。”無聲無息地身邊就多了一個人,糊塗雖然沒有尖叫,卻還是險些被嚇到了樹下,幸好被早有準備的青年輕輕鬆松地抱到了懷中。

    有些無奈地看著笑得有些得意又愉快的俊美青年,糊塗心中一沉,又想要歎氣了。

    這個人,完全地變了。

    這兩天,她看到了他圓滑地與官府周旋,看到了他冷酷地引了縣官赴死,看他放棄正經的形象,對著她耍無賴。

    讓她無法招架,感覺有些喜,又有些憂。

    “看到我的另一面,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理解?”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嚴謹突然輕輕一笑,手似舊無賴地纏在她的腰上。

    “是啊,你……”有些懊惱他圈在腰上的手臂,但是卻不知如何拒絕。

    這個人自從變了模樣,逗他也不生氣了,激他也不上當了,讓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嚴謹。

    “我啊,雖然一直認真又死板,但是,卻並不那麼執著於表面,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似乎在思考著怎麼說,他下意識地動著手指,但是卻忘了今天手指頭下並不是習慣的桌子。

    “不知道。”被他有節奏的手指敲得有些癢,她不自在地動了動,看向他的臉,卻見他似乎真的只是無意識的動作,唇微動了動,實在不知如何開口,不由感到有些喪氣。

    “少年時候的我總的說起來,就是正經,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大哥總是說我是一本會走動的規矩手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規矩得很。不過,身處江湖,這樣的人不光無法生存,而且很討人厭。”

    聽到他帶著笑音的話,她忍不住開始想像少年時候的嚴謹,想到一個俊美的少年成天板著臉,唇邊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容。

    “大哥拿我沒辦法,那時我也並不去幫會中的事務,因為覺得江湖人太不成體統了,這裡也不好,那裡也不好,只要看不過眼,必然會被我引經據點地教訓一番,搞得所有人都躲著我,我也每天關在屋子裡面看書,一點也不想去接觸外面的人。大哥那時很忙,有一天,他強拉我去玩,我們在茶館裡面聽了一段書。”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懷念地一笑,低下頭,笑看著她好奇的眼神。

    “什麼書?”到底是什麼偉大的人物居然能改變這個人從小到大的觀念啊?她太好奇了。

    “仁義胡先生,兵不血刃降路霸。”笑看著她聽到自己的話,突然呆了一下,眼睛越睜越大,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

    “是啊,那是我第一次對江湖產生興趣,第一次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樣的人。說書人說,胡先生有言,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只要是好事,用什麼方法又如何?只要不害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如何?”那句話對少年的他如雷轟頂,他從小守著規矩,凡事依禮,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又為別人做過什麼。他的父母早亡,大哥忙著會中的事務,卻還要費心照顧他。

    “那時起,我開始想,我到底在堅持什麼?先人的話,說得再對,那也是先人。大哥在外的事務,我曾經有聽說過,江湖上,總有些亂七八糟,一直我都是十分不屑一顧,但是,聽著說書人的話,我開始想,我到底在做什麼?”他開始跟著大哥,看著大哥,看著會中的兄弟,漸漸地,雖然還是有些放不開,但是卻開始不再執著,不再堅持,自己喜歡規矩,但並不一定要別人遵守,自己討厭血腥,但並不能無視江湖的法則。

    “我學習著做好自己,學習著不那麼死板,學習著圓滑的手段,雖然多半並不需要我去親自前去解決,也真的很少像這次一樣去與他們糾纏,但是,我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死板正經的少年了,我守著自己的認真自律,但是,開始漸漸不再堅持,開始漸漸與嘗試外界融合。不是妥協,而是學會變通。

    “胡先生在我心裡,應當是個有大智慧的賢人,我本想此次前來,會交到一個好朋友,便是沒想到居然見到的人是你。雖然一開始並不能接受你是個女人,也無法接受你的行事態度,但是,漸漸地,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他滿眼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再次表白。

    “我……不會愛人。”無法控制心中的震驚,她轉過頭,不敢讓他看到她的表情。聽了他這番話,讓她比之前聽到他表白時更加震動。

    “為什麼?”他不能接受,明明她看起來並不討厭他,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接受他?忍不住捧住她的臉,他望入她的眼中,被她眼中的痛苦神色嚇了一跳,她到底出過什麼事?她的眼神為什麼這麼痛苦?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啊……”她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表情變得好震驚。忍不住有些想笑,然後便真的笑了出來。

    她啊,到底為了什麼啊……

    告訴他吧,告訴了他,那麼,事情便可以解決了吧?

    藿香芳香化濁,開胃止嘔,發表解暑……連翹主治熱病初起,咽喉腫痛……還有……黃芩主攻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甘草補脾益氣,清熱解毒,祛痰止咳……

    努力告訴自己集中精神去看手中的檔,但是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去分辨著空氣中的藥味。

    懊惱地搖了搖頭,趕走腦中紛亂的思緒,她深吸了口氣,但卻依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思飄向藥味的方向。

    她如今最應該做的,是學習好手中的事務,成為獨當一面的人,減輕母親的負擔,而不是想要去幫忙煎藥服侍床前。她知道,所有人都對她寄予著希望,希望她能像母親那般,成為一個完美的當家。

    但是……

    “小姐……七兒回來啦,受了傷,很重很重……”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小丫頭春雪滿臉驚色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什麼?在哪?快帶我去。”蝴蝶兒聞言大驚,連忙跳起來,拉著小丫頭跑了起來。

    “已經送回房間了……夏櫻去……去叫醫者,我來通知小姐。”春雪邊跑邊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回著話。

    “我先走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蝴蝶兒放開已經跑得腿軟的春雪,拎起裙擺兒,再顧不得上位者應有的儀態,逕自跑了起來。

    七兒從小陪她長大,跟她一起學習,如同她的手足,一年前,七兒學有所成,被母親派出去歷練,短短一年便名聲大震,被江湖人稱天醫七姑娘。

    前段時間得到七兒的消息時,她還十分羡慕,因為她的責任,她不能及閘中的人們一樣隨意外出,長到這麼大,也只能在城中偶爾閒逛一下。這才幾個月的工夫,怎麼就受了重傷呢?

    胡思亂想中,她已經沖到了七兒的門前,敏感地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她臉色微變,腳下沒有停頓,一路沖了進去。

    “醫者,七兒怎麼樣了?”一路不停地跑到床前,蝴蝶兒扶著床,微微喘著氣,目光定定地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七兒。

    “很重,不過算不上太致命,但是……”醫者已經處理完七兒的傷正在收拾手中的工具,聽到問話,冷聲回道。

    “怎麼了?”聽出醫者話中的不對勁,蝴蝶兒轉過頭,看著醫者一貫的冷臉中居然帶有薄怒?!醫者一向冷臉,七兒是她的親徒,若是她露出擔憂也算正常,但是怒?

    “好與不好,要看她自己。”醫者看了一眼床上昏厥中依舊不安皺眉的七兒,心中惱怒。她是她教出來的,所以更能輕易看出,她的心思,身為一個醫者,即使受了重傷,也不應該會是這般狼狽的模樣,或者說,正是身為醫者,才更應處理得更好,但是,她的身上,沒有半分自救過的應急措施,依她的傷情,也不可能重到無暇自救,除非……她是無心自救。

    “什麼意思?”要看自己?這是什麼意思?

    “醫者只能治身,但是,自古身心難分,若是她不想好,再好的藥也無用。”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有些忡愣的蝴蝶兒,醫者拎起藥箱轉身離開。

    蝴蝶兒呆呆地看著醫者冷怒離去的身影,心下有些模糊的思緒隱隱翻騰,但卻一時尋不到準確的方向,無法分辨,唯一確定的就是,醫者的話,讓她的心中無法控制地飄過一股惡寒。

    兩人情同手足,這次七兒受傷,讓蝴蝶兒非常擔心,不用處理公務的時間,全部陪在七兒身邊。

    但是,醫者口中這原本並不致命的傷,卻一直反復無常,七兒時而清醒,時而迷亂,幾度病情莫名地突然危急,幾度瀕死,幸得醫者醫術高強才能救回。

    七兒從來不會與她有秘密,在七兒偶爾清醒時,蝴蝶兒得知,七兒在外結識了一個男人,兩人相愛至深,但卻因為男人的身世,兩人被人追殺,男人為了保護七兒被殺,七兒也在重傷後跌落河中,費盡周折才回到了家。

    蝴蝶兒看著七兒述說時的目光,心中充滿恐懼。

    她看到了那個目光,那個與母親不經意露出來的目光十分相似的目光。

    她從小便喜歡在後方注視著她美麗的母親。

    母親是個堅強美麗的人,永遠姿態端莊威嚴,總是堅強地屹立在前方。

    母親的目光總是堅定又自信,筆直注視著前方,雖然偶爾不經意間會有些難懂,卻是母親卻她一直所嚮往的。

    她一直一直,認真地以母親為驕傲,為目標。

    所以,她一直想要做一個母親那樣的女人。

    她追在母親身後,一步步地長大,一步步地接近,她長得越來越高,與母親長得越來越像,所有人都說,她肯定可以同母親一樣,成為一個好當家。

    她很高興,以為事情將會這樣順利地發展下去,所有人也都以為會這樣地發展下去的時候,母親開始生病了。

    母親很少生病,至少在她小的時候,幾乎都沒有看到過母親生病。

    奶娘告訴她,因為母親太累,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生病。

    但是,在離繼承無名胡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時,母親開始生病,只是小小的傷風,但是卻經常生病。

    她以為是因為母親太累了,所以更加努力學習,想要早日繼承母親的責任,讓她好好休息。

    母親聽到她的話時,總是微微笑著,有些欣慰,有些開心。

    但是,當她不注意時,就會越來越多地露出那從小讓她看不懂的眼神。

    她終於知道了,那個目光,是為愛瘋狂的女人,思及所愛時所露出來的目光。

    她終於明白了醫者的話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醫者為什麼生氣,所以感到更加恐懼。

    傷,一直不好,是因為七兒並不想求生。

    為愛瘋狂的七兒,想要為那個男人而死。

    她想到母親近來常常流露出來的目光,心中如冰寒冷。

    原來,母親並不是太累才會生病,母親同七兒一樣,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儘管,可能母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因為她已經長大,即將接任門派,母親再無牽掛,生無可戀。

    對於父親,她知道的不多,那個人在她記事前就已經去世了,聽說當年母親傷心欲絕大病一場幾乎同去了。為了不讓母親難過,府中的人一直視此話題為禁忌,所以,對於那個名為她父的男人,她幾乎沒有任何記憶,也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關於他的事情,所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母親很愛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人,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所以她不能問。

    母親從來都是個認真負責的人,所以,漸漸長大後,她也曾經想過,母親之所以活了下來,想必就是因為責任,因為她,所以母親才留了下來吧?

    認真地愛著父親,認真地愛著她,甚至認真地愛著她的責任。

    所以,母親沒有隨父親而去,選擇了留下來,選擇了為責任而活著。

    她沒有經歷過生死相許的愛情,所以不知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們寧願放棄生命。

    但是,看著七兒與母親,她心驚膽戰,只覺得那件曾經以為無限美好的事情其實非常可怕,讓人恐懼到渾身發抖。

    雖然,她們並沒有求死,但是,她們的眼中也全無生氣……

    只要有那個可能性,她也不能讓其發生。

    她要留下母親,留下七兒。

    所以她選擇離開。

    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放棄了自己的姓名,放棄了自己一直的信念。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能碰觸,不能說話……

    雖然母親很少抱她,但是,她知道母親的懷抱是多麼溫暖,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母親看到。

    七兒從小陪她長大,幾乎就是她的手足,是另一個自己,因為責任而守在家中的她,正是因為七兒代她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會覺得守在這裡沒有那麼痛苦。

    不管她們活著有多麼的痛苦,為了一個她並不相識的死人,即使那個人是她的生身之父,即使那個人是肯為七兒捨命的摯愛之人,她也不允許他們奪走她們。

    她不允許,她們去離她而去。

    蝴蝶兒看著七兒蒼白的睡臉,因為下了決心,原本驚懼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而堅定。

    “七兒,你聽得到嗎?七兒?我知道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雖然還是很重,但是其實已經可以起床了是吧?七兒,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要走了,我要離開胡府,從此浪跡天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靠在七兒耳邊,蝴蝶兒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輕輕說著自己的秘密。

    “七兒啊,你還記得嗎?你出府時,我也鬧著要出去,母親笑著說,你要是敢出去,就打斷你的腿,逐出家門,永遠不許再回來。雖然那是當時的玩笑話,但是,七兒啊,如果我是真心想走,估計真的會被打斷腿,真的被逐出家門哦,七兒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七兒,快醒醒吧,我先去了,你如果不想我死在大門口,就來救我好不好?”看到睡夢中的七兒痛苦地呻吟了起來,蝴蝶兒愉快地笑了,她知道,七兒聽到了她的話,就快醒來了,她知道,她已經賭贏了一個,現在,她就要去賭另一個。

    對不起,這樣逼你!

    因為我不要你死,為了我的自私,我不要你死!

    溫柔地輕撫了撫七兒的頭,蝴蝶兒輕輕地、溫柔地笑了,緩緩站起身,脫下喜愛的白緞羅裙,卸了心愛的蝴蝶兒花釵,換上灰衫,散下長髮,帶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神情離開……

    為了自己的私心,永遠地,離開了。

    “如果我沒有發現那個秘密的話,那麼,一切都會平靜地發展下去吧?她們也許會如我想的那般死去,也可能不會。我並不能理解她們的痛苦,在我心中,她們所謂為愛瘋狂是多麼的可笑,沒了生命,一切便都消失了,雖然我從未跟人提過,但我氣極了,氣她們輕賤自己性命。”也氣她們忘記了還有她在,如果她們為愛而死,那她怎麼辦,有時,夜深人靜時,她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她沒有發現那個秘密,那麼,她將會如眾人所願地接任無名胡府,成為下一任當家,繼續以母親為目標,努力做一個母親那樣的人。

    但是,她發現了那個眼神的秘密,那個讓她恐懼的秘密。

    她想,也許她天生不會愛人,她無法如同母親與七兒那般,與人生死相許,為愛瘋狂。

    “所以,我並不需要愛情,也不想要愛情。”她害怕那樣的情感,她膽小又自私,為保自己不傷心,寧願勉強她們為她的任性而活著痛苦。

    她想,她並不適合與人相愛。

    “相愛,本就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你愛我,我愛他,他卻愛著她,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真正得償所願?而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難道還有什麼比這更要的事情嗎?”他聽完她的話,略一沉吟,突然開口。

    被他的話說得一愣,她抬起頭,看著他清澈的眼睛,一時語塞。

    “二公子,我可以坦言告訴你,見過我娘與七兒的事,我害怕那種炙熱瘋狂的感情。人生在世,即使愛得再深,沒有了生命,什麼也不用多說,所以,我其實很嚮往平淡如水的感情,最好相敬如賓,不要生死相許,不要刻骨銘心,淡淡的一輩子就很好。”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她暗暗吸了口氣,突然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如果你一定要愛我,能不能只要淺淺地愛一點就好?即使我死了也不要為我傷心殉情?”

    她說得如同戲言,想要說服他放棄,但是嚴謹心中一沉,看著她眼中難掩的恐懼,突然明白了她為何總是這般閒散地得過且過。

    她被嚇到了,真的被嚇到了。

    因為愛得太深,太猛,所以會為愛瘋狂。

    她口中嚮往淡淡的感情,但是其實正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感到害怕。

    “你最愛自己,那又如何,我喜歡之人,是你便足夠了。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會娶一個普通的溫柔女子,然後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現在幸運地遇到你。雖然喜歡你,我也並不需要你愛我超愛你自己,我喜歡你的隨性灑脫,自由自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情,並不需要你為我改變自己。我想,我是一個足夠理智的男人,如果我的伴侶並非尋常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就滿足的女子,我想,我會要她與我攜手前行,有獨立的思想,甚至可以與我相互扶持。我並不想要一個愛我超過自己生命的女子,只把愛我當作生命中唯一可做的事,這樣的女子,我並不想要,從來也不想要,更不會要你去做。”嚴謹伸手捧著她的臉,心中悶悶地疼著。

    她自己並不知道,她的眼中有多麼恐懼,他想,她並非不會愛人,並不是無法愛人,只是,被嚇到了。她一直在逼自己,不要去愛,不要去在意,一切如果不執著,那麼,便不會那麼心痛。

    這樣一個堅強又柔軟的女子,讓他怎能不愛她啊。

    “喜愛你,無論是自私也好,淺情也罷。只要你肯愛我就好,我發誓,我不會為你去死。”她只是被嚇到了,她那樣愛她們,所以無法忍受。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

    瞭解了她的心魔,他不想再逼她,只要她肯承認愛他,她口中說什麼又有什麼重要,反正自從認識了她,她便一直口是心非,明明很痛卻說不痛,明明在意卻說無關,那麼,她說對他淺情,他也可以理解為,其實她已經愛他很深了吧。

    “即使我只能淺淺地愛你一輩子?”她無奈地閉上眼睛,害怕透露自己眼中無法控制的驚動。這個人,這個人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無賴?她不信會有人不希望濃濃真心的愛戀,尤其是他這樣認真的人,她的話幾乎可謂是輕浮戲言,他怎麼可以接受?原本只是想要打擊他,但他這樣說,讓她心疼,又心動。

    “是,只要淺淺地愛,情淺緣深,我們淺淺地愛上整整一輩子,吾願足矣。”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擁她入懷,歎息道。

    淚水終於被他溫柔的言語激出,她緊緊閉著眼睛,用力點了點頭,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這個男人,為她做到這個分上,讓她怎麼捨得再拒絕下去?一輩子,她的母親和七兒都沒有得到的奢求,他許諾給她。

    如是他們一生不說生死相許,如果他們一生不說……

    如果她只淺淺地愛他一點,也許他們就不會被上天嫉妒,平平淡淡地相守一輩子了吧?

    上天啊!我不敢奢求……

    我們淺淺地愛,只淺淺地愛一點點……

    是否,讓他們相守一生?

    緊緊擁著她柔軟的身子,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漸漸放下,更因為她難得軟弱的模樣化成水,充滿疼惜的情緒。

    他低下頭,尋到她因為淚水而微有些苦澀的唇,放肆地、狠狠地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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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尚帶寒意的春風吹過樹梢,白梅花瓣伴著殘雪緩緩飄飛在空中。

    她緊緊咬著唇,不停地伸手用力擦著不停流下的淚水。自從五年前的那天開始,她便沒有再哭過,或許是那次流的淚太多,從此,眼睛便如同乾枯的井,無論如何也再無法流下淚。

    “還說什麼淺淺地愛……”淚眼過虻乜醋虐酌肥饗攏那兩個吻得火花四濺的人,她不停抹著眼睛又哭又笑地抱怨著,不讓自己錯過一絲一毫情節。

    她的小姐,終於不再寂寞。

    她的小姐,終於放下了心結。

    即使還有那可笑的謊言在,但她終於不再堅持將自己困在其中,終於可以開始放下了。

    這些年,她看著她漫不經心地笑,心如刀絞。

    雖然她對小姐突然決定離府一直心存疑問,但她不敢問,一直不敢問。

    她知道小姐有多愛那個地方,有多愛府中的人,有多愛夫人,所以她不敢問,即使小姐改了姓名,變了性格,行為舉止如同換了一個人。

    她從小與她一起長大,早就隱隱感覺到了什麼。

    但是,她依舊不敢問。

    因為,她是小姐的七兒,從來都是小姐的七兒,小姐想要如何,她都會真心陪伴。

    做一個完美的當家也好,做一個江湖浪人也罷,她都會陪著她,沒有任何疑問,一直會陪著她。

    陪她……

    耳尖地聽到不遠處漸漸無法壓抑的細弱哭聲,俊美的青年懊惱地皺了皺眉,忍下被人偷窺的不自在,耳根微微發紅,雖然一時忘情,忘記了一邊有人他自己也有責任,但是畢竟不習慣在人前表現親密。

    垂下眼,溫柔地看著懷裡滿臉紅暈,如孩子般抽泣著的女子,他的心中一軟,勾起一個動人的微笑,輕輕抱起她,飛身離開。

    淺情深情,並不是嘴上說說便算數的,不是嗎?

    她願意這樣說,那又如何?

    她要情淺,那就情淺,她要情深,那便情深。

    嘴上說說,絲毫不會影響他對她的喜愛,他也相信,並不會影響她對他的用心。

    不是有人說過嗎?

    人生嘛!從來就是糊塗最難得!

    只要她願意陪在他的身邊,他的糊塗。

    世人都道聰明好,對他來說難得糊塗方為真。

    糊塗啊!雖然與他的為人不附,雖然與他的行事不同。

    只要得到他的糊塗。糊塗又如何,何樂而不為?

    只要他的糊塗願意相伴,於願,足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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