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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昕]敗金金釵(十二金釵套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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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5 00:11: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唐昕 - 敗金金釵【十二金釵套書】

呵,許久沒遇到如此有趣的女子了!
賈府壽筵上,她注意的只是滿桌珍肴,
再見面時,她居然掛在樹上!
其實娶她進門的確是個不錯的點子,
明朝是流行閃電成親嗎?
而她也就這麼輕易地嫁了?!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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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5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想吃冰棒!

柳元春坐在山徑邊的石亭裡,正不停地以衣袖當扇猛往臉上揮汗。

該死的天氣!

該死的山頭!

她想念從前吃冰吹冷氣的日子。

自從飛機失事,莫名其妙地來到古代之後,她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回二十一世紀的家。

上山進香的香客們愈來愈多,每一個經過石亭的人總會多瞧上柳元春幾眼,為她脫俗的絕色之貌,。以及不雅的肢體動作所驚愕。

試問,有哪一家黃花閨女會大刺刺地坐在路旁。搖袖揮汗?

柳元春早習慣旁人投來的異樣眼光,逕自放肆,—點也不想收斂這種「正常」的動作。

委屈自己可不是她這種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可以容忍的事!

該死!

她低咒出聲.仍陷於懊熱的苦惱之中。

「小姐,快,喝點涼茶消消暑。」丫鬟綠袖端著一碗茶水疾步進人石亭。

柳元春當即接過,捧著那一大碗的茶水,咕嚕咕嚕地喝了個碗底朝天「藹—爽!」她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雖然不是冰品.但水質甘洌,飲來倒還暢快。

「小姐可還要再添一碗茶水?」綠袖笑盈盈地問。

服侍元春小姐不過是近半年的事,但小姐性情開朗又善良,與大觀園裡其他夫人的小姐們迥然不同,容易親近多了。

「不了,咱們還是卜山吧!」語罷,柳元春率先走出石亭。

開玩笑!茶水喝多了是要匕茅房的。

想起上一回在金陵城的廣興客棧如廁,那茅房……喔呵呵!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救人喔!

經此一次,柳元春益發想念現代化的文明生活住在大觀園的日子裡,她沒有一天不想著回家。

唉,回家……

*********

好不容易,兩人終於來到半山腰上的妙真寺。

寺裡香客約莫二十來人,以年輕男女居多,大多是來此問姻緣。

「小姐要不要順便問問姻緣?」綠袖開口問道。

柳元春吐了吐舌,「我不嫁!」

「除了出家之外,女人都得要嫁的!」綠袖笑答。

「啐!我可不當尼姑,不出家,不出家!」柳元春邊搖頭邊往廟堂內走。

「不出家就得嫁啊!」

「誰說的?」柳元春停下腳步,挑眉注視著綠袖。

「女人不成婚也可以活得很好。」

「真的?」綠袖滿臉懷疑。

小姐什麼都好,就是怪點子特多。

柳元春忽地歎了口氣。

「不說了,反正我是不會嫁的。」她是T大才女,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怎麼可能與古人成親?真是笑話!

人了廟堂,柳元春為賈老夫人祈福上香,保佑賈老夫人身子硬朗,好讓她可以一直待在大觀園裡白吃白喝白住,直到她想出回家的辦法。

唉,回家……

**********

妙真寺裡古木參天,林陰稠密,與山道上的懊熱有天壤之別。柳元春在寺裡遊走,幾乎不想離開。

須臾,她瞧見後苑的樹下有一橫木。當下,她毫不遲疑地便往橫木上躺。

哇——真舒服!大熱天裡在樹下睡個午覺,山風拂面,實為人生一大享受也。

「小姐!」綠袖低喊一聲,立即將柳元春拉了起來。

「別拉,我先打個盹,你去逛逛吧!」語畢,柳元春又要躺下。

「不、可、以!」這回綠袖說什麼也不讓她躺下。

「小姐,女孩子家不能這樣沒規矩。」

「真的不行?」柳元春懶懶地脫向綠袖。

「不准!」綠袖斬釘截鐵地回答。

「唉!好吧!不躺就不躺。」柳元春緩緩地站直了身,隨即伸了伸懶腰,舒服地打了個呵欠。

唉,白白浪費了這麼個睡午覺的好地方。

「小姐,要捂嘴。」綠袖不忘糾正柳元春不雅的舉動。

「什麼烏賊?我聽不懂。」柳元春朝綠袖吐了吐舌,一溜煙地跑開。

「小姐——」綠袖一跺腳,直追了過去。

主僕二人直到暮色將盡,才離開妙真寺。

**********

回程中,路上的人煙漸少,兩人加快腳步來到山下。

「喂、喂,兩位姑娘慢點兒。」山道旁迎面而來了兩位衣著華貴、滿臉輕佻的年輕公子。

早在妙真寺之時,兩人見著了柳元春便驚為天人,只是當時廟裡人多,不方便對她下手,這才先走一步在山下守候。

「什麼事?」綠袖冷冷地應了聲。

哼!兩個登徒子!

「別這麼凶巴巴的嘛!咱們倆只是想邀請你家小姐到府中一敘,順道一塊兒聽個曲,不知你家小姐賞不賞光?」其中一人開口,說著便走上前來。

「幹什麼?別過來擾了我家小姐!」綠袖鄙夷地斥道。她一向最看不慣這些當街調戲女人的紈褲子弟。

兩人卻不退反進,一步步地接近柳元春主僕二人。

綠袖瞧瞧天色,心底發起急來c賈尚怎麼還未派轎子來接小姐?偏偏這節骨眼又冒出兩個登徒子想輕薄小姐,真是急死人了!萬一小姐出了岔,她可怎麼跟老夫人交代才好?

「想邀本姑娘一敘也成。」柳元春瞧住兩人,閒閒地開了口。

耳裡聽著美人兒嬌脆的嗓音,兩人不禁喜出望外。

「姑娘真的肯賞面子?」

說實話,他們兩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標緻的女人,當真是飛來艷福!

柳元春不置可否,冷笑在心。「肯不肯賞面子就看你們有沒有決心羅!」

「什麼決心?」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一雙眼直盯住她粉嫩誘人的小嘴。

「你們先比試一下吧!誰打贏了,我就跟誰走。」

柳元春笑咪咪地道。

下一刻,兩人毫不遲疑地打了起來……

綠袖愣在原地,瞧傻了眼。

「走人了啦,小傻瓜!」柳元春拉著綠袖,立即向前跑。

兩個打架的公子哥兒這才醒悟中計,一起追了過去。

「不要跑!」兩人大喊。

柳元春回首瞄了眼,吐了吐舌,哼!不跑的是小狗。

就在柳元春主僕快被追上的時候,前頭出現了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

書生先是被柳元春驚人的美貌所懾,停下腳步。

緊接著,他瞧見了追在她身後的兩名輕浮公子;當下,他抽出背上背的油傘,阻擋了兩名男子的去路。

「滾開!」兩人氣急敗壞地朝書生大吼。

書生似笑非笑地,不為所動。

「找死!」兩人怒氣騰騰地揮拳擊向書生。

不料書生看似溫雅,行動卻十分敏捷,危急間一個閃身躲開夾擊。

柳元春在一旁見了,忍不住叫好。

書生回頭瞧她一眼,再度失神……

「啊!小心哪!」柳元春與綠袖同時喊道。

但警告聲發出得太晚,書生腹背皆受重擊。

兩名公子哥兒正欲再度下手,耳邊登時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

「少爺!」綠油驚喜地看著由馬車中走出的當家主子賈寶玉。

隨著賈寶玉而躍下馬車的是侍從賈仁和賈義。

「住手!」

賈寶玉喝了聲,一雙清亮的眼直落在兩名衣著俗華的公子哥兒身上,微微掠過嫌惡之意。

上等的衣料,俗不可耐的品味……

而在金陵城裡,誰不認得賈寶玉?得罪了賈府,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兩名公子哥兒認出了人,立時收手,溜之大吉。

賈寶玉對賈仁、賈義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即上前扶起了書生。

「多謝公子搭救!」柳元春來到書生面前。

書生從未見過如此絕色佳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柳元春問道。

「小姐……」綠油扯了扯柳元春的衣袖,哪有女人家問男人之名?

柳元春不理會綠袖,仍是直盯住面前這個相貌堂堂、書卷味濃的男人。

「在下姓薄名心仁。」他有禮地回道。

薄心仁?乖乖!這書生的爹娘還真是會起名兒,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叫作薄心人!

「元春妹妹,天色不早,該回府了。」賈寶玉朝她喊著。

柳元春見簿心仁為自己而受傷,心底十分過意不去,於是隨手摘下手腕上的玉鐲塞到薄心仁手裡。

「一點意思,謝謝你。」語罷,她們主僕二人奔向賈寶玉。

須臾,賈府一行人駕著馬車匆匆離去c薄心仁手裡握著溫潤的玉鐲,腦海中只有兩個字——

元春!

今日一別佳人,何時復見?

歎了口氣,薄心仁收攝心神,暗笑自己的奢望。

賈府之人,個個如天上的雲,與他這地上的泥永遠是不會有交集。

撿起地上的油傘,他搖了搖頭,準備上妙真寺借宿。

**********

天色未暗,賈府門前已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

今日是賈夫人生辰,幾乎金陵城裡所有的貴族富商、文人雅士全聚集在賈府賀壽。

賈寶玉一身紅衣,穿梭在賓客之間——

「禮部尚書姚大人到!」門憧高喊。

賈寶玉立即迎了上去。

「姚大人,快請、快清!」金陵城裡,除了賈府之外,尚書府更是一般官商亟欲攀結的目標。

「姚福。」

「是!」侍從姚福立即向賈寶玉獻上一幅卷軸。

由於卷軸不小,因此賈寶玉命賈仁、賈義合力將其攤開。

一時間,眾賓客目光全落在卷軸上。

「是千鶴圖!」賈寶玉發出一聲讚歎。

很快的,眾人瞧見了圖上的落款競是姚大人。

「姚大人真是真人不露相,畫功非凡。」賈寶玉衷心地讚道。

那千鶴圖足足畫了千隻鶴,每一隻皆神態不同、栩栩如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咱家大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完成此圖。」姚福在一旁與有榮焉地表示。

「讓姚大人如此費心,賈寶玉當真過意不去。」

「哪兒的話,一點心意,不足掛齒。」含笑的眼神,精芒內斂,十足的世故。

賈寶玉當即令人將千鶴圖掛在廳堂裡。

賈夫人一見,歡喜自不在話下。

壽筵上,賈老夫人讓十二位新收的養孫女兒一起在眾賓客前露面。

立即地,十二位眉目如畫的絕色麗人引起了眾人不小的騷動。

賈老夫人不禁得意非凡,笑開了嘴。

其實,今日她尚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希望可以替這十二個孫女兒尋得好歸宿。

眼望壽筵之中,人才輩出,賈老夫人打從心底快活了起來。

對眾人投來的驚艷目光,柳元春一點也不在乎,反正身上的皮相雖屬上等,卻不是她原來的模樣,她至今仍沒有踏實的感受。

不過,望著壽筵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柳元春忍不住要流下口水。對她來說,能夠飽嘗珍饈美味,才是最真實的一大享受。

綠袖見柳元春直盯著桌上的一道香酥紫芋鴨猛瞧,知她饞意又起;於是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地開口:「小姐,這兒人多,別直盯著吃食,會讓人笑話的。」長這麼大以來,在服侍了小姐之後才知道,原來女孩子家吃起東西來也可以用狼吞虎嚥四個字來形容,活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柳元春微側首,回道:「放心啦!我一定會節制。」說著,她一雙美目仍忍不住往桌上瞧。

就在柳元春遊目四移、尋找待會兒要進攻的美食時,忽地對上了一雙側笑非笑的黑沉眼眸。

柳元春定睛一瞧,發覺那一雙精眸裡的笑意加深了。

這……這傢伙是在笑她?

不會吧?在場的男士們一個個把她當美食般來瞧,像是巴不得把她吃掉似的,何獨他例外?

柳元春開始審視起這個離她約莫十步開外的高大男人。

他很高,幾乎比在場的官爺們還高出半個頭以上,一身深藍色的官袍上刺著繡工精緻絕倫的麒麟,這代表他官階極高。

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臉龐。

這一瞬,她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也在審視她!

下一刻,她微揚起下巴,半露出挑釁的神情。

她可不怕他,管他是什麼貴族還是皇帝,她只在意面前那一道道的珍饈美味。

雖說她無所懼,但隨著兩人相視的時間加長,她竟莫名地被他瞧得發慌。

兩人對視半晌,趁著有人與他攀談之際,柳元春鬆了口氣,溜得遠遠的。

「啊!姚大人哪,您也來拜壽,真是給足了賈府面子啊!」開口的是開平王侯常文謙。

「侯爺不也一樣。」他說著,含笑的眼角瞥見那一抹溜開的紅色身影,不由得加深了笑意。

******************

席間,賈老夫人追尋不著柳元春,遂命賈寶玉尋之。

不多時,賈寶玉走出廳外,繞到了園子裡。

正發呆時,耳畔忽傳一陣衣裙窸窣聲。

賈寶玉稍一回神,瞧見了石屏後露出一截紅衫。

他勾起一抹笑,躡手躡腳地來到石屏邊大喝一聲——

柳元春正啃著一隻大雞腿,被賈寶玉一嚇,差點噎祝

「死寶玉!」她迅速起身便往賈寶玉打去,賈寶玉早有準備,立時開溜。

兩人在園子裡一陣嬉鬧逗逐……

驀地,賈寶玉停下腳步,回身道:「好元春,你便饒了寶玉吧!」他討饒。

柳元春瞅住賈寶玉,不由得歎了口氣。

月映下,他一身大紅衣衫,外罩石青起花緞排穗褂,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眉目如墨畫,神情似笑似嗔、又似視而有情,直教人不忍再出言斥責。

虧得她柳元春不愛這般粉雕玉琢的俊美男子,否則只怕自找苦吃。

「也罷,就饒你這一回。」她笑了起來。

「那好,咱們快回鳳儀廳吧,奶奶等著你呢!」賈寶玉急道。

而待兩人回壽筵上時,眾人正在聽歌姬獻壽曲兒,氣氛好不熱鬧。

賈寶玉引著柳元春來到自己桌邊坐下,目光教獻曲兒的好嗓音所吸引。

柳元春卻在人座之後,對上一張眼熟的臉龐——

是他!她怎麼這樣倒霉?

男人盯住她,臉上依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柳元春索性掉過頭,不去睬他。

一曲唱罷,賈老夫人提議讓十二位孫女兒各做一首詩為壽星祝賀。

柳元春聞言,不由得大為緊張。

怎麼辦?她雖是T大歷史系的才女,不過,對詩詞她向來是少根筋。

就在她心慌意亂之際,賈老夫人已經點到她的名。

「元春,該你。」老臉上滿是期待。

「呃……」柳元春一時腦筋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如以鶴為題,你看如何?」賈寶玉開口。

鶴?柳元春拚命在腦海裡搜尋有關於鶴的詞句……

啊!有了。

「駕鶴歸西——」話剛出口,她便硬生生地打祝

該死!她居然謅出這句,還是在壽筵上。這下子她大概要被趕出賈府喝西北風去了,嗚嗚……她不要啊,她不能離開賈府的美食呀!

賈寶玉聞言,一口合在嘴裡的酒噴回玉杯裡。

就在眾人驚愕間,一道低醇的嗓音徐徐地接道:「駕鶴歸西,王母令,恩澤綿長。」

眾人循聲望去,發覺開口解圍之人竟是禮部尚書姚玄燁!

賈寶玉心頭喝了聲彩,開口對上一句:「乘龍東去,瑤池宴,金玉滿堂。」

話聲甫落,眾人一致拍手叫好。

賈老夫人的面色總算由怔愕中回復了笑顏。

柳元春在回神之後,立時朝為她解圍之人望去——

只見他含笑的雙眸裡掠過一絲嘲謔之色。

可惡的傢伙!居然偷笑她。下一刻,她微傾過身,對他開口說:「大人,偷笑是會內傷的,您可得保重。」

聞言,姚玄燁不怒反笑,徐徐地回道:「多謝柳一姑娘提點,不過我內力深厚,應不致有大礙。」

是嗎?走著瞧。柳元春對著他灼灼目光,不知怎地,又是一陣心慌。

不過,這種感覺在廚房端出一道道美食之後立即消失殆盡,起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饞意。

她一定不能辜負這些珍饈美味。

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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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5 00:1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陣暖風吹進了絳雲軒,捲起了繡著彩蝶兒的青紗帳。

隱約地,可以瞧見床榻上沉睡的絕色佳人,睡夢中,佳人面上帶著一抹淺笑,顯然是做了美夢。

驀地,紗帳教人給利落地捲起,一名美貌的少女輕輕地俯身喚了聲:「小姐,時候不早,該起身了。」

佳人仍是一動不動。

少女忽地起了童心,悄悄地由床頭的木櫃裡取出一把小羽扇,並以羽扇的尖端輕輕地搔著佳人鼻端。

哈瞅!柳元春打了個噴嚏,立時睜開眼。

「小姐,你可醒啦,快起床梳洗吧!」綠袖笑盈盈地道。

柳元春好夢正甜,豈肯輕易起身。翻了個身後,她再度合上眼。

綠袖搖搖頭,索性在主子身上呵起癢——這是叫她起床的不二秘招。

果然,柳元春咯咯直笑,坐了起來。

「好綠袖……你、你快快住手……」柳元春邊說邊笑邊問躲著。

主僕二人一陣嬉鬧之後,柳元春才下床更衣梳洗。

她簡直快被寵壞了。

柳元春瞧著鏡中那面如芙蓉的絕色美人,想起在不久之前,她還是個T大的學生,不料命運捉弄下,如今竟住在大觀園裡,成了被人服侍的大小姐。

乍到的時候,她日日急著想回到自己的時代,但賈府的日子就像在做夢一般,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到底現下的一切是她在做夢,還是賈府的人夢見她呢?

柳元春十分迷惘。

「這樣可好?」綠袖的嗓音傳人柳元春耳裡。

柳元春回過神來,瞧著鏡中人,仍不免發怔。

到現在,她還真有點不習慣這樣的絕世容貌竟是她自己!

見她半晌不語,綠袖取過一根鑲著紅榴石的銀簪子插上她發裡。「這樣呢?喜不喜歡?」

見綠袖這般盡心盡力地為自己梳頭,柳元春忽然莫名的感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綠袖一怔,很快地回道:「因為你是小姐呀!」

「倘若有一天,你發覺我不是我,還會對我這般好嗎?」

綠袖滿臉困惑。「綠袖不懂小姐的意思。」

柳元春思索片刻,續道:「倘若,我說我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你可信?」

「什麼是二十一世紀?」小姐今兒個好怪,淨說一些她不懂的。

「就是很久很久以後的將來。」柳元春期待地瞧住綠袖,這是她頭一回對人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世。

「有多久?」綠油懵懂地問。

「六百多年之後。」柳元春認真地回答。

驀地,綠袖笑了起來。

「你不信?」

「不是不信,小姐倒是說說您如何由六百多年之後來到這裡。」

「我、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柳元春微擰起眉。

兩人的眸光在鏡對視著。

「你不信這些,我不怪你,畢竟連我自己都很難接受這一切。」柳元春頓了下,接口道:「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明朝終有一日要教韃子覆滅,這一切全要怪一個叫吳三桂的人,他……」

話未竟,柳元春便讓綠袖給摀住了口。

「小姐!」綠袖滿面驚色,「平日您愛怎麼胡謅都無妨,不過這等叛逆之詞千萬別再說了;否則著傳到皇上耳裡,只怕要招來滅門之禍。」

柳元春拉開綠袖的手。「我說得句句屬實,吳三桂為了陳圓圓引清兵人關,滅了大明江山,後來洋人還……」

「小姐——」綠袖直搖頭,神色十分惶恐迷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柳元春歎了口氣,轉身拉過綠袖的手輕言安撫道:「別怕,綠袖,將來的事上天早有定數,非你我可以改變。現下最要緊的便是好好過日子,咱們可以操控的,也只有自己的將來,你可明白?」

綠袖似懂非懂,反問了句:「咱們的將來,真的可以不靠老天爺,只靠自個兒?」

「當然,相信我,人定勝天,只要你有足夠的信心和毅力,不論做什麼事都成!」柳元春堅定地道。

「真的?做皇后娘娘也成嗎?」綠袖天真地問。

柳元春盯住她,忽然賊賊地笑了起來。「怎麼?我倒不知你想當皇后娘娘哩!」

綠袖臉上一紅,忙道:「小姐,人家只是問著好玩罷了。」

柳元春挑起眉,笑意加深。「可以,要當皇后娘娘不難,只要你有心理準備和三千位美人一同爭取一個男人的寵愛,只要你願意日日費盡心思與嬪妃們勾心鬥角,耗盡一生的青春也許見不了皇上幾次,只要你願意過那種日子,當個娘娘應是不難。」

綠袖聽完,吐了吐舌。「這麼可怕,不如不要。」

柳元春見她小臉皺得可愛,忍不住笑出聲。

她並非有意嚇綠袖,她只不過是以另一個角度來闡明事實而已。

「什麼事這樣高興?」賈寶玉出現在房門口。

柳元春的目光挪至朝她而來的賈寶玉,發覺他真是個好看的人,尤其今日他一身銀紅大箭袖配松綠撒花綾褲,足蹬厚底大紅靴,益顯得他面如撲粉、唇若施脂,俊美無儔。

「綠袖說要當皇后娘娘呢!」柳元春笑道。

「是嗎?」賈寶玉目光落向綠袖。

隨在賈寶玉身後的侍從賈仁、賈義則暗笑在心。

「沒的事!」綠袖瞪了賈仁、賈義一眼,「綠抽不過是同小姐說笑。」

柳元春立即附和道:「是呀!當個皇后娘娘有什麼好?依我看,還不如待在賈府來得自在愜意。」

「說得好。」賈寶玉上前執起柳元春的手,「那元春妹子可願一輩子留在賈府與我為伴?」

「啐!那可不行,總有一天我要回故里。」

「當賈家的媳婦兒難道不好?」一雙墨眼如有萬種情思。

「呸!我可不當你媳婦兒。」

見她潑辣的樣子甚媚,賈寶玉一時起了念,撤去下人,討好地盯住柳元春。

「不當我媳婦兒也成,不過你唇上的胭脂必須讓我嘗嘗。」

哈!來這套。

「休想!」柳元春想也不想便回絕。

「別忘了壽筵那一日,我做詩為你解圍。」賈寶玉邀功道。

「咦?我記得先開口的人並不是你喲!」柳元春雙手環胸,挑眉斜睨賈寶玉。

「真的不行嗎?」賈寶玉滿臉失望地直盯著柳元春水嫩的粉唇瞧。

「不行、不行、不行——」柳元春邊說邊將賈寶玉推出房門外。

「好妹子……」

話未完,柳元春『啪」的一聲合上房門。

賈寶玉在門外喊了一陣後,才離去。

柳元春鬆了口氣,腦海中卻忽地浮上「西江月」

一詞——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譭謗!

這詞確是賈寶玉的寫照!

柳元春忍不住歎息……

*****************

午後。

柳元春鎮日無聊,十分憊懶,有些兒昏昏欲睡。

丫頭們見了,只得想法子逗她開心。於是綠袖來到她跟前開口道:「小姐,今兒個天氣甚好,咱們到園子裡放紙鳶吧。」

一聽見有得玩,柳元春精神一振,立即著手與丫鬟們做紙鳶。

「小姐,上頭該畫什麼好呢?」綠袖問道。

柳元春想了一會兒,提筆在紙上畫了兩隻花蝴蝶。

儘管繪畫不是她的專長,但當兩隻色彩豐富的紙鳶飛上天時,立時換來了所有丫鬟們的讚賞。

柳元春手裡拿著線軸,邊向後退邊放著線。「綠袖,咱們來比比誰放得高。」記憶中,十歲過後就未曾放過風箏了。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在公園裡放風箏的情景……

「啊!小姐,紙鳶飛了。」綠袖懊惱地喊著。

眾人眼巴巴地望著紙鳶隨風飄遠,最後被園子裡的一棵大樹給勾住,纏在枝頭上。

「怎麼辦?」一行人來到大樹底下。

「沒關係,我上去把它取下。」柳元春說著就要往樹上爬。

「不成呀!」綠袖忙阻止她。「太危險了,小姐千萬不能上去。」

「別擔心,以前我常常爬樹,技術一流。」語罷,柳元春撩起裙擺,在膝頭處打了個結,然後利落地攀上大樹。

「小姐,不要啊!」綠袖滿臉驚怕。

柳元春朝她擺擺手,繼續往樹上爬。

丫鬟們見她越爬越高,不由得為她擔心起來。

而柳元春好不容易爬到大樹頂端,眼見紙鳶就在枝椏的彼端,她伸長了手往前頭夠——

唉!還差一點。

念頭一轉,她抱住了樹幹,慢慢地往枝椏末端移動。

只是,枝椏承受不了她的重量,慢慢地向下彎——

說時遲那時快,「啪」的一響,樹幹在瞬間折斷!

伴隨著丫鬟們的尖叫聲,柳元春已經往下墜。

死了、死了!這下要摔死了,柳元春緊閉雙眸。

然而,她並未著地,反倒落人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驀地,她睜開雙眸,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精銳黑眸。

是他!

「女孩子家不應該爬到樹上。」姚玄燁開口,一雙黑沉的眼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柳元春白裡透紅的小臉。

柳元春被瞧得有些不自在,這才發覺他還抱住自己,似乎無意放她下來。

「大人,您可以放我下來了,男女授受不親。」

阮春挑釁地道。

姚玄燁微揚起眉,緩緩地道:「那麼,姑娘你可否先鬆開在我頸子上的雙手?」說著,他的眼底閃爍著戲謔的光彩。

這下子柳元春雙頰飛紅,急急鬆開了雙手。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她居然緊抱住他的頸項不放,一定是嚇昏頭了。

「多有冒犯了。」姚玄燁這才慢慢地放下她。

柳元春注意到他的眸光落向她露在裙擺外的白皙小腿上,不知怎地,她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急忙解開膝上的結頭,讓裙子重新遮住雙腿。

怪了!在T大的時候短裙也不知穿過了幾回,從不怕旁人看,如今身在古代,反倒在意起來,莫非她轉性了?

會嗎?感覺上她還是從前的柳元春,一點也沒有改變呀!

「多謝姚大人解救了我家小姐!」綠袖上前恭敬地道。

「下回我一定不會摔下來。」柳元春像個沒事人般,淡淡地說了句。

「還有下一次?」姚玄燁挑起眉。

柳元春朝他甜甜一笑,「事實上,我還要再爬一回,就是現在!」語罷,她轉身就要上樹。

「小姐,不可以廣綠袖忙上前拉住她。

「別阻擋……」

話未完,柳元春便瞧見一身官服的姚玄燁,身形向上一拔,一個利落的翻身之後又輕巧落地,一起一落間不過是一眨眼工夫的事。

姚玄燁走近柳元春,將紙鳶遞向她。

柳元春瞧住他,伸手接過紙鳶。

「不道聲謝?」轉身之前,他徐徐地問。

「我可以自己去拿的,不需勞駕大人。」柳元春微抬起下巴,沒有道謝。

聞言,一旁的丫鬟們全都變了臉色。

金陵城裡,誰不知道姚大人官高勢大,得罪不起,元春小姐居然敢頂撞他!

姚玄燁盯住柳元春倔強的小臉,深沉的黑眸底忽地透出奇特的光彩。

片刻之後,他笑了起來,轉身離開。

幾步之後.他忽然回首。「不知道柳姑娘明日可否撥冗到醉仙樓一趟?」

綠袖忙湊至柳元春耳畔低言提點。

哈!原來明天在醉仙樓有對弈大賽。

「我一定到。」有機會湊熱鬧,她豈有缺席之理!

「那麼,姚某恭候姑娘大駕。」語畢,姚玄燁大步離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樹叢之後。

「他常到府裡嗎?」柳元春問道。

綠袖點點頭,「姚大人與老爺是生意上往來的朋友。」

「他除了當官還從商?」柳元春微感訝異。

「小姐不知道嗎?金陵城幾乎有一半以上的酒肆與銀樓是姚大人的產業。」

原來他不只當官,還經營酒家和高利貸。

柳元春微擰起眉,對丫鬟們道:「咱們放紙鳶去吧!」

反正他是何身份對她而言並無利害關係,她只需賴在賈府裡白吃白喝,天塌下來她都不管。

然而,一整個下午,柳元春的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她想家,想爸媽和朋友!

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在想她?唉!

**********

醉仙樓是金陵城裡最大的酒肆。

一大早起,醉仙樓擠滿了參加棋賽以及圍觀的百姓。

禮部尚書姚玄燁是過去三年來棋賽得勝者,因此今日有數名遠道而來者,準備挑戰他的棋技。

參賽者必須經過繁複的初賽以及晉級賽以淘汰弱者,最後選出一位與姚大人比試。

柳元春一早便與綠袖來到醉仙樓,她的出現在酒樓裡引起不小的騷動,多數人一見到她便怔在當場,久久方回神,有不少人因此而輸了棋。

然而,輸棋者卻無人因此而怪罪柳元春,相反地還認為能見到這樣的人間絕色是一種機緣,求之不得。

「小姐,你瞧,這兒的人有九成全瞧著你。」綠袖小聲地說。

「隨他們瞧去。」柳元春毫不在意,注意力全放在剩下那一成不瞧她、專注下棋的人身上。

須臾,她抬起頭,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會兒,然後來到姚玄燁面前。

「姚大人。」她福了個身。

「柳姑娘果然賞臉,敝店真是感到蓬蓽生輝。」

姚玄燁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眸底閃過一抹奪人的光芒。

柳元春迎視他的目光,好半晌說不話來,這是她頭一回仔細地打量他。無論她喜不喜歡這個男人,她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吸引人目光的人。

他的臉帶著三分不羈,與賈寶玉的粉雕玉琢南轅北轍,尤其是兩道濃眉底下的那一雙黑沉的眼帶著戲謔卻精芒內斂.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見她無言,姚玄燁輕喚了聲:「柳姑娘。」

柳元春稍稍回神,忙道:「女人也可以加人棋賽嗎?」

他盯住她,臉上的神情高深莫測。「你想加人棋局?」

聽不出他的嗓音裡有著什麼樣的感覺,也許有一絲絲的訝異。

柳元春微抬起下巴,「不行嗎?」

忽然,姚玄燁笑了,「姚福,給小姐端張椅子。」

「柳姑娘,這邊請。」姚福笑瞇瞇地瞧著這個有如仙女般的姑娘。

「小姐真要加人棋賽?」綠袖並未覺得太意外.小姐向來鬼點子特多。

「瞧見牆上了沒?得勝者可以得到五十兩銀子呢!」

「小姐又不缺銀子花用。」

「啊,錯!」柳元春回首,「銀子永不嫌多,況且我可以順道找點刺激玩玩,不是一舉兩得嗎?」她興奮地道。

綠袖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反正說了也阻止不了小姐,只是浪費口水罷了。

一開始,柳元春的舉動引來不少非議,多數人並不贊同女子參加棋賽。

很快的,柳元春逐一勝過在場男子之後,開始得到女性觀賽者的支持,她們從來沒見過女人也可以用這種方法修理男子,真是大快人心!

「累了嗎?」姚玄燁在她面前坐下。

若說這近年來還有什麼事可以讓他驚訝的,就只有她!

柳元春搖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姚玄燁臉上的笑意在剎那間加深。「姚福,上菜。」停了停,他又道:「今日的參賽者全由醉仙樓免費招待。」

「是!」

*********

片刻之後,膳房端出了一道道美味佳餚。柳元春歡呼一聲,立即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小姐、小姐,吃慢點……」綠袖羞紅了臉,在一旁提醒著。

「別擔心,我嚼得細,不會噎著。」柳元春說著,而後奇怪地盯著姚玄燁瞧。

「你怎麼不吃咧?」光笑就會飽嗎?

「我不餓。」他含笑的眼直落在她臉上。

柳元春挑起眉。「你在食物裡下毒啊?」她隨口問。

他的笑意更深了。「我不是那種卑鄙的人。」他頓了下,黑眸掠過一抹狡猾。

「不過,為了贏你,也許我會考慮下毒也不一定。」

什麼?這人……

望著滿桌美食,柳元春嚥了口口水。

「死就死,誰怕誰!」語畢,她益發大吃大喝起來。「佛跳牆下死,做鬼也甘心。」她邊吃邊喃道。

「小姐……」綠袖難為情地又低喊了聲。

一旁的姚福則輕咳幾聲,掩飾笑聲。

「真不吃?」柳元春又瞧住姚玄燁。

「你儘管吃吧!膳房裡還有很多。」徐淡的語調裡幾乎含著寵溺。

柳元春不再遲疑,在最短的時間裡將桌上的美食一掃而光。

「飽了?」一姚玄燁談笑地瞅著她。

「嗯。」

那咱們可以開始比試了嗎?」

「放馬過來吧!」

姚玄燁臉上再次露出一種近乎狡猾的神情。

「開始吧!」柳元春迎向他的眸光.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種像要被吃掉的感覺。

哈!她可不怕他!

等著瞧,她一定要贏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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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姐,小姐……甭再走了,地都要磨破了。」

綠袖開口勸著。

「破了就叫姚大人賠!」柳元春忿忿地道。

「小姐就別生氣了,氣壞身子多划不來呀!」

打從兩天前小姐輸了棋之後便一直氣到今日,絳雲軒裡的丫鬟們為了逗她開心,無不絞盡腦汁。

「小姐,點心來了,是膳房裡的師傅特別為小姐做的。」丫鬟甜兒端著一隻精美的填漆匣走人房裡。

絳雲軒裡,誰不知道柳元春最愛吃點心,縱有再大的不快,只要端上點心,保證她一定一掃不快,眉開眼笑。

「不吃!」柳元春瞧也不瞧填漆匣一眼,她深吸了口氣,對著丫鬟們道:「我不吃,不吃!」

「為什麼?」綠袖問道。

一就是因為吃,才讓我輸了那盤棋廣柳元春仍忿忿的說。

「怎麼會呢?」

「告訴你們吧!」柳元春終於停下腳步,在椅子上坐下。「知道嗎?當人吃飽的時候,全身的血液都會到胃部,幫助胃腸消化,所以腦子裡的血液量減少,思緒自然遲緩。」她一古腦兒地說著。

然而,丫鬟們臉上卻出現了迷惑的神情。

「唉!就簡單來說,便是吃飽了想睡覺。」

「小姐那天是因為困了才輸棋?」綠袖反問一句。

「呃,大抵上可以這麼說,不過,真正的原因是被奸人所害。」姚玄燁那隻狐狸一定是早算準了一切,真是可惡!

「奸人?是誰呀?」甜兒愣愣地問。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姚大人!」綠袖回答。

「啐!死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罵姚大人是奸人。」賈寶玉站在房門口輕斥。

「難道他不是?」柳元春冷冷地應了聲,為綠袖解圍。

「咦?妹子不喜歡姚大人?」賈寶玉來到柳元春身邊。

「幹嗎喜歡他?」柳元春瞪了賈寶玉一眼。

「這倒奇了!妹子可知現下我到絳雲軒來有什麼事要同你說嗎?」賈寶玉笑道,眉眼間似乎帶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柳元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回道:「不、知、道。」

「我是來報喜的。」賈寶玉的笑意更深。

柳元春睨他一眼,「你有何喜可報?」

「方纔王嬤嬤到府裡來說親事。」王氏可是金陵城裡最可怕的媒婆,由她出馬,沒有談不成的親事。

「那又怎樣?」柳元春氣也消了大半,精神反倒委靡了。折騰了兩天,她也累了。

「妹子不想知道她為誰說媒來著?」

「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柳元春不知不覺地伸手取過填漆匣裡的小酥餅放人口中。

綠袖和甜兒見了,相視而笑,總算放下了心。

「錯了,妹子,王嬤嬤是為尚書府前來提親。」

賈寶玉刻意頓了頓,欣賞著柳元春臉上那一抹像是警覺到危險而改變的神情。「姚大人看上了妹子你,想娶你做他的尚書夫人。」

柳元春有三秒鐘腦子一片空白。

「不要!我不要成親!」回神後,她突然大叫出聲。「你、你這傢伙答應了沒?快說!」她一把揪住賈寶玉的衣襟.氣急敗壞地問。

丫鬟們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全都嚇愣祝

「好、好妹子……哥……我還沒答應王嬤嬤。」

賈寶玉呼吸困難地道,但臉上仍帶著笑。

柳元春總算鬆了口氣,放了賈寶玉。

「可王嬤嬤不是那麼簡單就會放棄的人,我相信明兒個一早她定往府裡來。」賈寶玉說道。

「不許你答應地!」柳元春凶巴巴地瞪住賈寶玉。

賈寶玉賠著笑,「好元春,我也捨不得你嫁,不過這事兒得由奶奶做主。」

柳元春二話不說,掉頭就奔出絳雲軒。

綠袖見狀,立即追了上去。

***********

不多時,柳元春主僕二人來到賈老夫人面前。

「元春給奶奶請安。」

賈老夫人一見柳元春,立即拉過她的手,眉開眼笑地說:「恭喜你呀!乖孫女兒,王嬤嬤的事兒我已經聽說了,趕明兒她再人府,奶奶便給你做主,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人尚書府。」

「奶奶,元春不嫁!」柳元春急道。

「嗄?這可是為什麼?」

「元春……元春想多陪奶奶幾年。」她捨不得離開賈府的廚子,唉!

「乖孫女兒,奶奶知道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尚書姚大人生得一表人才,又家財萬貫,與賈府可算門當戶對,是樁不可多得的良緣,咱們可得好好把握才是。」

「可是,元春真的不能嫁。」她可不打算長留在古代。

「難不成你已有意中人?」

柳元春搖搖頭,以往在T大的時候,追她的人不在少數.可她總以學業為重,從來不曾與人交往。

「既然沒有意中人,倒不如嫁人尚書府。」

「可……

「聽奶奶說。」賈老夫人想藹地看著她,「無論早與晚、女孩子家終歸是要嫁人的,現下有此良緣,切莫錯過!否則將來後悔可就來不及,奶奶還等著抱曾孫兒呢!別教我失望,嗯?」

柳元春在心裡深深歎息了聲。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逃避這一樁婚事呢?

煩!煩!煩!

驀地,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閃過。下一瞬,柳元春毫無預警地兩眼一翻,在眾人面前昏厥過去。

霎時,丫鬟們的叫聲四起,賈老夫人忙喚人將她扶起。

眾人頓時忙成一團。

柳元春透過眼縫瞧見一切,放心地在心底笑著。

**********************

「快一點,快點!」柳元春低聲催促。

綠袖悄悄地關上房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床畔。

「快!」

綠袖連忙由懷中掏出兩個芝麻餅。

柳元春二話不說立即搶過餅張口便咬。

「吃慢點,小心噎著!」綠袖倒了杯茶遞到她唇邊。

柳元春鼓著一張小嘴,直到喝下茶水之後才順了氣。

「噎死我了!」她直拍著胸口。

打從三天前裝病倒下之後,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可以吃東西,賈府人多,單是其他十一位姐妹及以太爺、夫人們輪番來探病,就費去了絕大多數時間。

柳元春真擔心自己再裝病下去,會真的生病呢!

思及此,門外突地傳來腳步聲。

「小姐,快躺下!」綠袖忙替她蓋上被子。

柳元春順手將芝麻酥餅塞在枕下。

須臾,甜兒推開了房門,領著賈老夫人一行人進房。

「綠袖,小姐可曾醒過來?」賈老夫人憂心地問。

「回老夫人,小姐方才醒了,現下又睡了。」明知不該騙老夫人,但如今元春小姐是她的正主兒,她必須盡心盡力,並且忠貞不二。

「她可吃了東西?」賈寶玉問道,眼睛直盯著床頭的瓷杯。

「回少爺,小姐只喝了茶便又睡了。」綠袖解釋。

她服侍過寶玉少爺兩年,心知少爺心性聰穎,心裡有點擔心被他識破小姐的把戲。

小姐裝病拒婚固然有不當之處,但這招確實奏效,王嬤嬤這兩日未曾再出現在賈府。

「大夫來過了沒?」賈老夫人又問。

「一早就來了一趟。」

「他怎麼說?」

「大夫說小姐的病雖不重,但三五日要好是不可能,需要好好調養身子。」

「她平日吃喝的還不夠多嗎?」賈寶玉在一旁自言自語。

賈老夫人對綠袖說道:「你到膳房吩咐廚於熬點雞湯煲著,待元春醒時餵她喝點湯補元氣。」

「是。」綠袖恭敬地答道,轉身走到房門口,便瞧見了姚玄燁。「綠袖見過大人。」

「免禮。」姚玄燁走人房中。

賈老夫人忙迎了過去。

「老夫人不必多禮。」姚玄燁率先開口。

「大人今日來,是……」

「我聽王嬤嬤說柳姑娘病了,所以想來探望她,這只長白參您且收下。」姚玄燁遞上一隻緞盒。

賈寶玉在他們對話時不經意地瞄向柳元春,卻迎上一雙晶亮的瞳眸。

再定睛一瞧,卻見她雙眸緊閉。

咦?怪了,是他眼花了嗎?賈寶玉愈瞧愈是懷疑。

「大人還真是有心。」賈老夫人笑著收下長白參。

「綠袖,這長白參一併拿去讓廚子熬湯吧!」

「是!」綠袖接過緞盒便往外頭走。

「我可以瞧瞧柳姑娘嗎?」姚玄燁問。

原本未出嫁的閨女是不許讓男人進房的,不過話說回來,寶玉天天往這裡走,今兒個人又多,因此賈老夫人回道:「元春真是好福氣,大人請!」她示意僕婢引領。

穿過一道荷花織錦,姚玄燁來到柳元春床畔。

「這孩子三天來睡睡醒醒,一也不知道生了什麼病,真教人心急。」賈老夫人開口。

「老夫人別擔心,依我瞧,柳姑娘氣色尚紅潤,應不致有大礙。」黑沉的眸直盯著柳元春那張巴掌大的臉蛋。

驀地,他瞧見柳元春唇畔的芝麻渣,一抹笑意緩緩地爬上他的臉。

「難為姚大人在百忙中還來看元春。」賈老夫人心中仍存著撮合兩人的希望。

「哪裡,既有心迎她過門,豈能坐視她這麼病下去!」姚玄燁頓了下,黑眸精芒一閃,唇畔掠過一抹狐狸般的笑。「趕明兒個我請皇上讓張太醫來為她看診,聽說張太醫針灸術無人能及,下針之精準可媲美神醫華佗。」

媽呀!要扎針……不玩了!不玩了!

瞧見柳元春小臉微微抽搐著,姚玄燁眸底的笑不由得加深。

賈寶玉生性聰穎,這下子也瞧出了端倪,臉上露出同情的笑。唉!傻元春,同老狐狸鬥,准輸無疑!

「老身在此先謝謝大人。」

「老夫人毋須客氣。」

「姚大人,那婚事……」

「不急!」姚玄燁盯住柳元春的臉,「等她身子好了之後再談。」

「姚大人真是體貼,元春將來嫁人尚書府真是她的福氣。」賈老夫人欣喜地表示。

她不要嫁!不嫁這隻狐狸!柳元春在心裡尖叫。

「能娶到柳姑娘才是本官的福氣。」姚玄燁笑道。

他不是沒見過美人兒,但柳元春除卻美貌之外,坦率又不忸怩作態,是惟一敢挑釁他的女子。

他相信娶她進門,日子肯定過得精彩!

耳邊聽著旁人一句句計劃著她的終身大事,柳元春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除了姚玄燁和賈寶玉之外,所有的人皆被柳元春嚇了一跳。

「乖孫女兒,你總算醒過來了,我可擔心死了。」

賈老夫人忙在床沿坐下。

見賈老夫人臉上驚喜交加的模樣,柳元春倒不好出口嚷嚷不嫁了,怕又令她傷心。

「奶奶,讓您操心了,都是元春不好。」她抱住賈老夫人,卻迎上賈寶玉促狹的眼神。

「這倒好,妹子能醒過來,全托了姚大人的福。」賈寶玉笑嘻嘻地道。

柳元春的目光越過老夫人的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呀!全托了姚大人的福。」賈老夫人贊同地點頭。

」不敢當!柳姑娘雖醒了,但明兒個最好還是讓張太醫瞧瞧,免得日後留了病根就不好。」姚玄燁徐徐地道。

什麼?醒了還逃不過針灸?

「我不要!奶奶,元春最怕扎針了。」她半是恐懼,半是撒嬌地說。

「不怕、不怕,扎針兒奶奶有經驗,一點也不疼,倒是有點癢,不礙事的。」賈老夫人心疼地安慰她。

「老夫人說的不錯,本官這就先告辭進官去,說不準皇上會立即派太醫至賈府也不一定。」姚玄燁附和道。

聞言,柳元春對上姚玄燁那似笑非笑的洞悉眸光,當下明白一事——他看穿了她裝病的戲碼了!

可惡!這隻老狐狸居然將計就計,利用太醫來反整她!

真是該死!

」寶玉,送姚大人!」賈老夫人開口道。

」大人,請。」賈寶玉忍住笑,送姚玄燁出了絳雲軒。

他相信元春妹子倘若真嫁人尚書府,肯定會鬧個雞飛狗跳。

呵呵!他拭目以待!

*********

果然,當天午後,皇帝便派了張太醫隨姚玄燁人賈府為柳元春看診。

張太醫約莫四十出頭,醫術精湛,在為柳元春把過脈之後,突然進出話——

「柳姑娘氣血順暢,身子骨十分康泰,何病之有?」

這下子賈寶玉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寶玉你笑啥?」賈老夫人不解地看著孫子。

「我想,賈公子是為柳姑娘沒病痛而高興,是吧!」姚玄燁徐徐地插人話,眸底精芒轉黯。

「姚大人說的極是。」賈寶玉忍住笑。

柳元春瞪了兩人一眼,心底只關心一件事——

「那……還扎不扎針呀?」地緊張地瞧住大醫。

「既然柳姑娘身子康泰.自然毋需下針治玻」張太醫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賈老夫人直向太醫道謝。

直至這一刻,柳元春總算放下心中大石。

***********

翌日.姚玄燁再探柳元春,直接來到絳雲軒外的園子。

柳元春原本高興地喝著酸梅湯,一見著他.立時斂起了笑。「民女參見大人!」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柳姑娘毋需客氣,本官今日未著官服就是不想令姑娘拘謹。」姚玄燁微笑地表示。

「官便是官,不穿官服還是個官,與民不同!」

柳元春讀的是歷史,深明自古至今,官字總離不了貪,清官的下場多是淒慘,像他這樣財權並重的大官,想必貪的段數極高吧!

柳元春實在不願與這等人有了牽扯。

姚玄燁瞧著她.對她的淡淡譏諷並未顯怒,俊顏上反倒添上一抹莫測高深的淡笑。

「柳姑娘,請收下本官的一點心意。」他由袍袖中取出一隻小錦盒遞上。

柳元春微訝,打開錦盒,只見裡頭躺著一隻拇指大小的白玉臥佛,佛身通透瑩潤,頭頂微有抹紅.雕工極精巧,一眼便知此物價值不菲。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柳元春台上錦盒,將其遞回。

「這是本官的一點補償,姑娘必定要收下,否則我於心難安。」

「補償什麼?」柳元春不解。

「那日本官貿然叫王嬤嬤上府提親,不料驚擾了姑娘,險些讓姑娘犯病,所幸托天之幸,姑娘風體康泰,這只『鴻運當頭』贈予姑娘,聊表歉意。」他並不伸手接回錦盒。

「小姐就收下吧!甭辜負了姚大人的一番心意。」

綠袖忍不住插口。

連綠袖也幫他!

柳元春瞪了綠袖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反正不收自不收。

頓了下,她續道:「有件事,我想同大人說清楚……」

「是婚事嗎?」他盯住她。

柳元春一怔,回道:「多謝大人抬愛,但元春並不想成婚。」

姚玄燁微揚眉頭,「女子終究是要成婚的。」

柳元春心裡暗忖,她該如何告訴他,她並非明朝人呢?只怕說了他也不信。

「在我的故鄉,女子終生不嫁是平常的事,不足為怪。」

「哦?府上何處?」

「說了大人也不知道,不如不說。」

姚玄燁不以為忤,又道:「要什麼條件柳姑娘才願成親呢?」他絲毫不放棄。

這人……

柳元春心頭忽地掠過一計。「條件是有,但不知大人辦不辦得到?」她微微一笑。

「柳姑娘請說。」姚玄燁不以為意地說。

「聽清楚了,條件有三:一是明珠十斛,二是黃金十車,三是貢茶百斤。」柳元春面不改色地一口氣說完。

嘿嘿!這下他該知難而退了吧!她深信任何男人都不想娶個敗家女當老婆。

姚玄燁聞言,淡道:「就這樣?」

「那當然!」柳元春挑釁地瞪視他。

「好,咱們一言為定,十日之後我必迎你人府。」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十天?

「姚大人不必太勉強。」

「柳姑娘放心,十日之後你必成尚書夫人,」語畢,姚玄燁勾起一抹笑,轉身離去。

柳元春再一次覺得,他的笑像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他真辦得到嗎?她可不信!

柳元春聳聳肩,端起酸梅湯一口喝完。

「小姐,我覺得你會輸。」綠袖忽然開口。

「噗」的一聲,柳元春嘴裡的湯汁噴了一地。

「呸呸呸!別觸我霉頭。」柳元春不悅地睨她一眼。

綠袖卻勾起笑,「小姐一定會是金陵城最美的新嫁娘。」說完,她立即躲得遠遠的。

「你討打!」說著,柳元春立時起身追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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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上當了!

柳元春撥開垂在臉蛋前的珠簾,目光直落向床畔前的長桌。

虧她是T大的才女,竟聰明反被聰明誤,教一個明朝的古人給耍了。

姚玄燁確實在十天之內奉上了十斛明珠以及百斤貢茶……當然,還有那十車黃金。

該死的十車黃金!

柳元春一雙水靈的明眸直凝視著桌上那排列整齊。一個個不及她巴掌大小的黃金馬車。

那只該死的老狐狸!

她要的可是滿滿十車,貨真價實的黃金塊;然而,他給的卻是桌上那些縮小版的玩意兒!

而那十輛黃金鑄造的馬車,每一輛造型都不同,製造的功夫極高明精巧,連馬匹以及車伕都做得栩栩如生,實為難得一見的絕妙佳作。

可是,柳元春的一張小臉佈滿不服輸的火氣,蓄勢待發。

她的未來就這麼給毀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不多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柳元春忙放下臉上的垂簾。

姚玄燁推開房門之後復又合上,緊接著他來到了桌邊,斟了杯熱茶,緩緩地呷了一口。

「這十車黃金,你可滿意?」他打破沉默。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柳元春心火更盛,索性一把扯下鳳冠。「你喜歡嗎?」她反問。

「這是我請金陵城最高明的師傅打造的,自然無可挑剔。」他的神情是一貫的平靜。

然而,柳元春卻清楚地瞧見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狡猾光芒。可惡!

「好,你喜歡,我就把它送還給你,本姑娘不嫁了!」話甫落,她起身便朝門外走。

「哪裡都不許去!」姚玄燁長手一伸,以極快的速度攫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

「你、你放開我!」柳元春發現自己被鎖在他如鐵鉗的雙臂之中,動也動不了。

「我不放。」他對上她的眼,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你、你不放手,我就放聲尖叫!」柳元春發潑地道。

她的話反倒令他笑了起來。

「你想叫就儘管放聲叫,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你叫出聲也屬正常,沒有人會過問,更逞論進房來幫你。」他說著,俊顏上的笑逐漸斂起,一雙黑沉的眼直盯住她的臉,似要將她吞沒。

而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視下,柳元春的心跳像是漏了幾拍,而後她吸了口氣,回道:「你卑鄙!」

「我如何卑鄙?」他的俊顏似笑非笑,未顯怒色。

柳元春的目光落向桌上的那十輛金鑄馬車。

「我要的不是桌上那些玩意兒!」

「哦?那麼你要的是什麼?」

「我要什麼?」柳元春半瞇起眼,「我要的是真正的馬車.十馬車的金塊,而不是桌上那些玩物。」

聞言,姚玄燁揚起了眉。「我怎麼不記得你有要求十車黃金的形貌以及大小?」他面不改色地反問。

該死的!這隻老狐狸居然把一切責任推到她身上!

「你是說,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能嫁給我是你的福氣。」姚玄燁自信滿滿地盯著她瞧。

可惡的自大狂!

「你未免太——」話未完,柳元春的嘴便教他給封祝

霎時,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這一吻雖來得快,卻極溫柔。當兩人的唇觸碰時,他乘隙撬開她的嘴,一點一滴地深入她的唇內.以靈滑的舌引導她.企圖讓她臣眼在他的引誘之中。

柳元春的臉莫名地燙了起來.身軀也在他的恣意撫摸下如火焚燒般。

他的手彷彿帶有魔力,所到之處無不燃起簇簇火苗。

柳元春的意識在剎那間有片刻的清醒。

天!

「別、別這樣……」她開始扭動身軀,躲避他過分親密的勾挑。

「別忘了,咱們已經拜過堂,結成了夫妻。」姚玄燁按捺下滿腔熱烈的情慾,輕聲卻堅定地闡明這一項事實。

柳元春一雙小手仍推擔著他的胸膛。「拜過堂便可以不顧另一半的感受,任意而為了嗎?」

「你以為呢?」慵懶的語調下隱含著質詢的犀利。

糟!柳元春知道古代並沒有保障婦女權益的法令。

「你……你不能逼迫我。」她硬著頭皮說。

「逼迫?我以為你該用喜悅來形容適才所經歷的一切。」姚玄燁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住口!」柳元春臉上一熱,忍不住地低喊。

剛才那令她迷惑的吻,是她的初吻,而且,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與她如此親呢。

「我倒認為咱們該繼續。」他徐徐地表示,並低頭在她額心落下一吻。

「不行,做那……那件事倘若沒有感情,無異於動物的交合。」

「感情?什麼樣的感情?」他目不轉睛地盯住她。

「呃……」她沒有體驗過,不敢妄下定論。「先別談感情,我們總共見不到十次面便成親,你不覺得可笑?」

「一點也不。」他灼灼的眸光梭巡著她紅暈未褪的美顏。

柳元春又道:「我甚至不認識你,不知道你的喜惡,不知道你祖籍何處,更沒見過你爹娘。」

「那些事,往後你會慢慢知道。」他答得輕描淡寫。

「那麼,咱們可不可以也先慢慢互相瞭解,才、才……」柳元春紅著臉,說不下去。

一直以來,她並不是個怕羞的人,可是在他的注視下,她彷彿連呼吸都不能順暢。

半晌,姚玄燁笑了起來,同時撤身離開床榻。

「我想,我可以同意你的提議。」

「真、真的?」柳元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我從不打誑語。」頓了下,他的黑眸裡仍燃著余焰。「不過,這承諾是有期限的。」

「多久?」

「半年。」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柳元春聽了,打從心底笑了開來。「咱們一言為定。」

姚玄燁點點頭。「一定。」

這一夜,他在新房的臥椅上和衣人睡。

柳元春知道,在未來的半年之內,她一定要想辦法結束這荒謬的婚姻關係。




*********



「大人!」姚福出現在書房裡。

姚玄燁頭也不抬,仍埋首處理著書院裡的講學資料,開口道:「放著,待會兒我核對之後再命人通知你來取回。」

姚福走上前,將手裡那一本厚厚的流水賬冊擱在大桌上。

隔了好一會兒工夫,他仍在桌畔磨蹭著,並未離去。

「還有什麼事嗎?」姚玄燁這才抬起頭,目光落在姚福身上。

「呃……大人,有件事小的不知當不當說?」姚福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他淡道,同時擱下手上的羊毫筆。

姚福這才下了決定,說:「大人,府裡這個月的開支比以往要多出三倍。」

「哦?花在哪些枝節上?」姚玄燁面不改色地問。

「呃……這、這……」

「快說!」姚玄燁直盯住姚福,眸光威嚴而銳利。

姚福的眼皮跳了下,忙回道:「是、是夫人花的。」

她?姚玄燁神情頓時柔和下來。

「她都是怎麼花府裡的錢?」他問道,眼神甚至泛起了笑意。

「光是膳房買菜的錢便花了、花了……」

「多少?」他微顯不耐。

「花了三萬多兩銀子。」姚福愈說愈小聲,連目光也緊盯住桌角,逃避與主子相對。

若換是他娶了這等敗家的女子,肯定會大發雷霆。

可是,大人曾囑咐過,府裡的大小事都由夫人管理,所以他也只能由著夫人揮霍。

然而,才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夫人花錢的速度簡直讓人驚歎。

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十天前夫人一口氣便讓做鞋的師傅做了一百雙鞋,並且限定在五天之內交齊。

當時他在心中冷笑,認定做鞋的師傅肯定交不出貨。然而,在第四天下午,他們便派人將一百雙繡功精美絕倫的鞋送到尚書府邸,夫人當即付了一千兩銀子。

瞧著瞧著,他差點收不回下巴。

從此,夫人便成了金陵城裡最受歡迎的官家奶奶,幾乎所有的官眷們都想結交這位擲千金時面不改色的傳奇女子。

「她平素愛吃,就由著她去吧!」姚玄燁輕描淡寫地回了句。

這一次,姚福大膽地對上了主子的眼。

看樣子,大人一點也不生氣。話說回來,夫人那樣的天香國色,如天上仙女下凡,莫怪大人寵她。

「你先下去吧!賬目我會逐一審對。」說著,姚玄燁再次提筆疾書,不再理睬姚福。

姚福跟了大人近十年,他鼓足勇氣問道:「大人不怪姚福嗎?」

「怪你何事?」黑沉的眸迅速掃了他一眼。

「姚福並未阻止夫人一切過分的花用,亦未稟報大人。」

姚玄燁取過賬冊,逐一翻閱。

「為下人們添置新衣,花了三百兩;重新鋪砌後花園的琉璃石磚花了一千兩;請如意繡莊為她量身訂做五十套新衣裳,外加兩件紫貂皮裘,共花了七百兩;還有府裡的椅搭、桌圍、床裙、枕套全換了新,花了五百兩。」他合上賬本。

「還有呢,夫人還在後花園裡讓工匠們種了梨花、闊葉巴蕉共五十幾株,花了大人六百五十兩銀子哩廣姚福說得口沫橫飛。

「還有嗎?」黑眸流光暗轉,深不可測。

「嗯……啊!還有,夫人昨兒個還由賬房撥了一千兩,說是要請人將城東的百越橋重新修耷一番。」

「你覺得有哪些花費是過分的,不必要的呢?」

姚玄燁盯住姚福。

「呃……多著呢!」

「是下人們不該添新衣?還是夫人不能添新鞋?

抑或是尚書府不該造橋修路?」一番看似徐淡的話語,實則暗含凌厲。

被這麼一問,姚福反倒像是一個愛告狀的小人,頓時啞口難言。

終於,他搖搖頭。「回大人,沒有地方是不合理的花費。」

「那麼,你先下去吧!」

「是。」姚福無精打采地退出了書房,來到花廳。

這一看之下,他勾起了笑,急急返回書房。

**********

「夫人,您瞧這翡翠簪子如何?」

說話的是福玉樓的當家王福蘭,她是金陵城裡最大的珠寶古玩商家。

柳元春取過簪子,心裡嫌這翡翠簪子太過老氣,正想開口回拒,卻見姚玄燁正來到花廳。

「好,這簪子我要了,還有那一對翡翠鐲子也要,正好與簪子配成一套。」她故意大聲說著,存心在他面前敗家。

「民女見過尚書大人!」王福蘭一見禮部尚書大人親臨,當即屈膝行禮。

「平身。」姚玄燁目光落在滿桌的珍奇古玩與令人眼花繚亂的珠寶上。

姚福跟在姚玄燁身側,滿面得色。

這下子可逮到夫人又亂花錢了吧!

姚玄燁瞧住妻子,徐徐地開口問:「買齊了嗎?」

柳元春挑釁地搖搖頭,「沒呢!」想必他已瞧過賬目,知道這一個月來她可觀的花費了吧!

最好是大怒一場,再把她給休了,這樣她就可以擺脫這隻狐狸。

「那麼,這桌上的東西我全替你買下。」姚玄燁面不改色地道。

這麼一說,非但姚福合不攏嘴,就連柳元春也怔住了。

倒是王福蘭不失生意人的精明幹練,當即撥動手邊一隻精巧的金算盤。

好半晌,人人耳邊只聽得算盤叮叮噹噹的。

「大人,一共是三萬六千七百兩。」

柳元春直覺地冒出一句:「沒打折呀?」

王福蘭笑咪咪地道:「衝著大人與夫人的面,就去掉尾數七百兩吧!」

姚玄燁爽快地說:「姚福,領著老闆娘到賬房取銀票吧!」

「是。」唉!事到如今,他姚福也只有認輸的份了。

送走了王福蘭,柳元春來到姚玄燁身前。

「花了你這麼多銀子,不生氣?」她不信。

姚玄燁盯住她,迅速摟住她,出其不意地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

「只要你高興就好。」語罷,他仍沒放開她,再次低頭吻住她的小嘴。

良久,當他放開她以後,柳元春仍覺天旋地轉。

怎麼辦?他居然一點也不介意她敗家,還幫了她一把。

看來,她得另外想法子離開這裡了。

唉……

**********************

清懷書院位在金陵城外,是一所由官民合辦的學院。

書院中比照國子監,為最高學府,學生的來源極廣,多為秀才轉來的貢生,亦有舉人出身的舉監,或父輩為官的蔭監。

身為學院的讀書人有兩種特權:一是參加科舉考試不必先考秀才,直接參加鄉試;其二為成績優異者,可以有機會到各官府衙門去實習吏事,稱為歷事監生,倘若表現出色,常能直接任授官職。

因此,清懷書院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並不是人人可以輕易進人。

正因為柳元春讀的是歷史系,對這事一清二楚。

因此這一日特別起了個早,跟著姚玄燁出城直往書院而去。

由於書院是為男兒之地,起初姚玄燁並不答應讓她同去。

但柳元春並不死心,立即回房改扮男裝。

就在姚玄燁臨上轎前,柳元春笑盈盈地來到他跟前。

「這樣總可以和你一起出門了吧!」她拉著同是喬扮男裝的綠袖,興奮地注視著姚玄燁。

這是兩人成親以來,她首度拋開敵視之態,對他露出笑顏。

一時間,姚玄燁竟微微地失神了。

不待他回答,柳元春便鑽進了轎子裡。

姚玄燁勾起笑,不再阻攔。其實,無論她是女裝或男裝,同樣吸引人,教人移不開視線。

「在轎外那個青衣男子是誰?怎麼以往沒見過此人?」柳元春好奇地問。

「他叫恩生,是我的貼身侍衛。」姚玄燁答道。

「你怕人來刺殺你呀?」哼!怕是他平素貪贓枉法,所以需要一個貼身保鏢。

「你不怕嗎?」他注視她的眼神裡帶著三分興味。

「不怕!」

「為什麼?」

「因為我不做壞事,所以不會有人想刺殺我。」

柳元春意有所指地道。

「依你之言,彷彿我幹盡了壞事,是一個惡人。」

他的劍眉微微揚起。

「你是嗎?」她無懼地迎視他精睿的眼眸。

「你都聽說了什麼?」

「和你聽說的應該一樣。」她一雙清亮的黑眸仍是無懼地直視他。

成親之後,她開始驚於尚書府過人的財力。

僅憑一個一品大官,年俸也不過兩千兩白銀,如何支付府中龐大的開支?即使靠酒肆與銀樓收益也不成。

外頭人人傳他與商界勾結,舉凡私鹽、放糧、治水、修堤等等,皆一手獨攬,中飽私囊。

聞言,姚玄燁笑了。「那麼,你信那些傳言嗎?」

炯炯眸光鎖住她的小臉,彷彿要看穿她的心思。

柳元春迎視他那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忽然脫口道:「我信不信並不重要,可我希望傳言是假的。」

「這麼說來,你倒有九成是信了。」他笑意未減。

柳元春卻沉默了。

憑良心說,相處這一個月以來,他待她極好,甚至有點寵過頭了。她並非鐵石心腸,所以,她竟開始替他擔心起來。

歷史上的貪官下場多數不好,他呢?他的將來又該是如何?

「在想什麼?」姚玄燁柔聲問。

「我。我頭暈。」在轎子一段時間的晃蕩後,她開始有點暈了。

唉!古人難為,她又想念起騎機車壓馬路的日子,嗚……有點想吐了。

終於,太早起床再加上暈轎的結果,柳元春忍不住倚靠在姚玄燁肩頭,閉上眼,忍耐著胃部的不適。

見狀,姚玄燁憐惜地輕撫著她似水一般的臉頰。

「不如咱們下轎,改為步行可好?」

柳元春立即抬起頭,睜開雙眸回道:「再好不過了。」她需要新鮮空氣以及腳踏實地的感覺。

「停轎!」他開口。

隨後,他打發轎夫回府,僅帶著隨侍的思生以及綠袖,一行四人前往書院。

下轎之後的柳元春總算恢復了精神,一路上笑語不斷,彷彿出籠的小鳥般雀躍不已。

一行人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總算來到了書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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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5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清懷書院位在楓樹林之後,當微風吹過樹林,枝葉便發出沙沙之聲,別有一番閒逸的氣息。

柳元春望著褐色的木門,左右兩旁立著一對石獅子,頗有古樸之意,尤其大門邊還提了副對聯,上頭寫著——

書中歲月自消長,筆下山川且縱橫。

「這字寫得真好,蒼勁有力,必是出自名家。」

柳元春開口。

「多謝夫人謬讚。」姚玄燁接口,眼底閃著笑意。

柳元春並不意外,早在賈府壽筵上已見過他親手所繪的千鶴圖。

「那清懷二字也是你所題嗎?」她瞧見大門上掛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木匾,匾上寫著四個極大的「清懷書院」。

事實上,她十分懷疑,像他這樣的人與清懷二字能扯上什麼關係。

不過,儘管心中存疑,柳元春並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他是個大貪官。

姚玄燁今日到書院是為講學而來,因此柳元春三人則在講堂之後的地方坐下,以不打擾講學為優先。

貢生們魚貫而人,幾乎所有人在見到柳元春的一剎那都有錯愕感,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女子。

恩生不愛與貢生們打交道,索性走出學堂外等候。

在眾多貢生之中,柳元春忽然瞧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綠袖,你瞧瞧前面那個穿白衣的公子,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綠袖循著她的指示望去,亦有面熟的感覺。

半晌,她低叫道:「小姐,我想起來了!」

「他是誰?」

「小姐還記得上一回咱們到妙真寺去上香嗎?」

「記得,還遇上色狼咧!」柳元春沒好氣地嗤哼。

「什麼是色狼?」綠袖迷惑地道。

「呢,就是那兩個想輕薄咱們的豬頭,明白嗎?」

「嗯。」綠袖笑了笑。

豬頭?真是絕妙的形容詞!

「啊!他叫薄心仁,我記起來了。」柳元春想起他便是那一日救了她與綠袖的書生。

「那一日薄公子救了小姐。」綠袖接口道。

「嗯,那日走得匆忙,今天總算有機會報答他。」

柳元春微微一笑。

由於書院采各抒己見的作風,因此講學的氣氛十分熱烈,每一個人都勇於表達,原因無它,只為博得尚書大人的賞識,成為尚書府的監生,並且到尚書府去實習吏事。

畢竟十年苦讀並不一定可以金榜題名,若能到府衙去實習,反而有更大的成功機會。

柳元春亦深明八股取上這種教育的敗壞之處,不但有可能使劣者幸進而英雄失志,更可能導致學術衰敗,心術因求速成而轉劣。因此,她決定要幫助薄心仁,她深信一個肯幫助陌生人的人,將來為官也會是個好官。

思及此,柳元春的目光落在姚玄燁身上。

在這一刻,她眼裡所見的,是一個熱誠而出色的男人,一貫的官腔虛應與狡猾世故不復見。

而察覺到她的凝眸注視,姚玄燁的眼底湧現了深切的情意,坦率而濃烈。

柳元春的呼吸為之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是她看錯了嗎?她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兩人初識不久,他就對她有這麼深切的感情,她不信!

她不信這只狡猾的狐狸會有失控而浪漫的特質存在,她不信!

那一日,柳元春礙於身份,並未與薄心仁相認。

*********

第二天夜裡,柳元春主動來到姚玄燁批閱公文的書房裡。

「現在來,會不會打擾你?」推開門後,她開口問。

姚玄燁原本嚴峻的面孔,因她而柔和下來。

「坐。」他起身倒了杯茶遞向她。

柳元春呷了口茶,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姚玄燁彷彿看穿她心思似的,說道:「夫人不請自來,必有所求,對嗎?」黑眸炯炯,閃爍著洞悉的精芒。

果然是隻老狐狸!

「不知道你決定人府實習吏事的貢生人選了沒?」

她直接地問。

「正在審核之中。」他據實以答。朝中因他而拔擢為官者,不在少數。

「可否讓我知道他們是誰?」

姚玄燁毫不遲疑地道:「有三個人,分別是李守、王進和薄心仁。」

「你意屬何人?」

「你有何建議?」

「你願意接納女人的意見?」她十分訝異。

一般而言,古代女子地位較低,說話的份量輕微。

姚玄燁眸光閃了下,「我選擇接納聰明的意見。」

「我希望你可以考慮薄心仁這個人。」柳元春盯住這個像狐狸般聰明的男人,終於說出了口。

「哦?有什麼理由讓我選擇他?」姚玄燁注視她的眼神轉變成一種近乎冷酷的深思。

「因為我不希望欠他恩情。」柳元春對於他眸底那轉瞬間的變化而微微起了戒慎。

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是聰明世故的朝廷重臣,還是狡猾冷酷的貪官?

柳元春猜不透這個深沉的男人。

「你欠他什麼樣的恩情?」醇柔的嗓音中幾乎讓人聽不出隱於其後的某種敵意。

「有一回我和綠袖到妙真寺上香,遇上兩個想輕薄我的傢伙,幸虧薄公子路過,救了我和綠袖。」其實她倒不認為那是救她一命,不過既然身在古代,有關女人名節的事,應該是十分重大的事;而且那薄心仁是個好人,所以她才升起幫他一把的念頭。

「看樣子,薄心仁倒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了,對吧!」姚玄燁說著,低頭湊近她無瑕的美顏,卻未碰觸到她。

而他突如其來的接近,讓柳元春的心驀地震了下。

「呃,大……大概是吧!」她訥訥地道。

黑眸閃過一抹掠奪的光彩,毫無預警地,姚玄燁伸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封住了她粉嫩的唇瓣。

柳元春心頭有著奇怪的感覺湧上,卻沒有反抗。

半晌,他終於抬起頭,對上了她水一般的晶瑩瞳眸。

「我答應你。」低醇的嗓音揉人一絲粗啞。

「什麼?」柳元春一時還回不了神,不自覺地盯住他好看的唇。

姚玄燁低笑起來,再度輕啄了下她的唇。「我答應你,讓薄心仁人尚書府實習吏事。」

「真的?」柳元春的心神漸漸回復,察覺到他又朝她露出那種狐狸般的笑。

該死!她居然又被他給拐了一個——不,是一個半的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君子?他是嗎?

迎視他灼灼目光,柳元春覺得他就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下意識地,她舔了舔唇,感覺口乾舌燥。

「再喝杯茶?」他似笑非笑地問。

「不了,我、我要走了。」柳元春急急起身要走。

「不多謝我一次嗎?」姚玄燁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你——」話未完,她的唇再一次被他結結實實地封祝

柳元春又被拐走了一個吻!

她覺得生氣,氣自己居然愈來愈由著他放肆。

這下子麻煩了,她不能喜歡這個古代人啊!嗄?喜歡?什麼時候她對這隻老狐狸扯上這兩個字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

打從薄心仁到尚書府實習吏事之後,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對他溫文上進的態度深具好感,就連一向待人挑剔的總管姚福也對薄心仁讚譽有加,時時在姚玄燁面前誇讚他。

只是,姚玄燁心裡想什麼,沒有人知道;惟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薄心仁的前程,全掌握在他手裡。

由於倭寇燒殺擄掠,海上劫商不斷,因此太祖特地組建神機營,專御火器用以對抗倭寇。

而姚玄燁正是掌管神機營的朝廷命臣,專司採買火炮。

這一日清早,姚玄燁帶著薄心仁欲往神機營去,柳元春拉著綠袖,女扮男裝地出現。

「我也要去。」

「不行,神機營與書院不同,全是長刀與火炮,女孩子家不可以去。」姚玄燁首度拒絕她的請求。

「我會小心,不會給你添麻煩。」柳元春仰著期待的小臉。

姚玄燁微擰起眉,薄怒地開口:「我怕的不是麻煩。」她還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那你怕什麼?」柳元春不解地盯住他。

「大人是怕夫人受傷。」薄心仁在一旁討好地說著。

「不會啦!我一定加倍小心,好不好嘛?」柳元春忽地拉起姚玄燁的手,祈求他的首肯。

薄心仁看在眼底,忽地說了句:「大人若不放心,學生亦會幫忙照看夫人。」

聞言,姚玄燁無語,惟那一雙黑沉的眼眸在剎那間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凌厲。

就在柳元春以為希望要落空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一句——

「只許一次,下不為例。」語罷,姚玄燁率先上了轎。

柳元春感激地朝薄心仁笑了笑,轉身人轎。

薄心仁再度為這一抹笑而失神了。

而轎子才出了金陵城不久,柳元春的臉色又白了起來。

天哪!她又暈轎了。惡……好、好想吐……

「來,張口。」姚玄燁忽然湊近了她的臉。

柳元春微有遲疑。

「張開嘴。」姚玄燁再次催促。

對著他關切的眼眸,柳元春乖乖地張了嘴。

姚玄燁很快地送了顆藥丸到她嘴裡。「吃了這個會讓你舒服些。」語罷,他順勢將她擁祝

果然,清涼的藥丸人口後不久,柳元春的頭不再暈了,噁心感也一併消失。

「謝謝你。」她把頭枕上他的肩,舒服地打起了盹。

姚玄燁的眸光頓時柔和起來。

由第一回見到她起,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對他有著難以言喻的影響力,如今他更確信這個感覺。


**********


不久之後,一行人抵達了神機營。

柳元春興奮地跟在姚玄燁身邊東瞧酉看。

讀了這麼久的歷史,好不容易可以親眼見到抗倭的戚家軍所使用的「狼筅」。

柳元春駐足良久,瞧著狼筅,心中頗有感慨。

歷史上的戰役,一次比一次可怕,武器一年比一年更具毀滅性,殺人的武器往往比任何醫學或科學新知還發展得更快。

緊接著,她還看見了梨花槍。

那是一種在長矛之首縛以噴花火藥,擊敵時點燃藥引,先亂敵而後刺,是中國傳統兵器與火藥的結合。

柳元春一路走來,瞧見了各式由安南傳人的神機槍、神機炮。

之後她獨自來到長刀之前——

亮晃晃的刀光映著她的眼,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取過其中一柄鋼刀,並且以指腹輕輕地滑過刀鋒。

薄心仁一見,立即上前道:「不可以——」

然而,隨著這句警告同時而來的,是鮮紅的血!

柳元春並不覺得痛。

下一刻,薄心仁已拉過她的指頭輕輕將血拭去,並撕下自己衣角作長條,將她的手指小心裹祝

「謝謝你。」柳元春並不避諱,反倒朝他露出淺笑。

「夫人毋需生分。」薄心仁歡喜地道。

這一幕讓回頭前來尋找柳元春的姚玄燁瞧見。

「不是叫你別亂動刀槍嗎?」嗓音裡倒聽不出怒意,惟有那一雙黑沉的眼閃動著陰晴不定的危險光芒。

「我……」

「大人請息怒!」薄心仁立即接口道,「都是學生不好,沒能及時警告夫人。」他把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姚玄燁冷冷地瞥他一眼。「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語罷,他對恩生及綠袖開口:「送夫人上轎。」

「不要!」柳元春不依。

「由不得你。」話起時,姚玄燁一把抄起柳元春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恩生從沒見過主子對女人發脾氣,可知夫人在主子心中必佔了極奇特的份量。

「夫人……」綠袖跟在恩生之後快步追了上去。

大人究竟是為什麼事而生夫人的氣呢?綠袖仍是一頭霧水。

薄心仁仍佇立於長刀之旁,並不急著追上他們,而他那張一貫溫文的俊朗面孔上一片漠然。

終於,他邁步上前。

當他來到思生與綠袖身旁時,臉上已掛回了慣常的平和之色。

「起轎。」低沉的嗓音自轎內緩緩傳出。

一行人離開了神機營,結束例常的巡視。

***********

柳元春泡在木桶裡,舒服得幾乎要打起盹。

在古代,泡個熱水澡可不是簡單的事,光是提水。燒水,便要花去許多時間,十分麻煩。

不過,柳元春認為等待絕對是值得的。再一次的,她舒服地歎了口氣,仰頭合上了眼。

當姚玄燁回到房裡,來到木桶邊時,柳元春依然毫無所覺。

注視著她的深沉眼眸很快地燃起兩簇火焰,他情難自禁地傾下身,吻住她泛著粉光的柔滑唇瓣。

柳元春倏地睜開眼,立即對上一雙熾烈的眸。

「不!」她震驚地推開他,雙手掩住仍浸泡在水裡的裸露身軀。

姚玄燁居高臨下,一動也不動地將誘人的體態盡收眼底。

「你快退開!」柳元春仰著小臉,半是警戒。半是驚恐地喊著。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有權利欣賞屬於我的一切。」姚玄燁恣肆地盯住她,臉上露出以往未曾有過的獨佔霸氣。

柳元春尚不及回話,又教他封住了唇。

姚玄燁不僅吻住她,一雙大手還伸到水底將她拉了起來。

「我要你!」他抵住她的唇輕哺道,一雙大手鎖住她纖薄的肩,將她壓向自己。

柳元春閃躲著他索求的吻。「不、不要,你答應過不逼我的……」她的語氣裡夾雜著一絲顫抖。

姚玄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答應不逼你與我因房,並不表示也答應你可以勾引別的男人。」壓抑了一整天的妒怒,在這一瞬間盡數爆發。

不可否認的,當他瞧見她和薄心仁那旁若無人的親密模樣時,他幾乎想殺了那小子。

從來沒有人可以影響他波瀾不興的心緒,她卻輕易辦到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用情比所想像的還深。

勾引男人?她什麼時候這麼做了?

瞧他萬分認真的眼眸,柳元春小聲而試探地問:「請問,我勾引了誰?」

「你心裡最清楚。」姚玄燁微擰起眉。

拷!老狐狸!他這分明是設了陷阱教她往裡面跳嘛!

萬一她隨便說了個男人的名字,他豈不自行對號人座,搞不好還治她個通姦罪?

嘿!她可不是白癡,由不得他唬弄!

「我什麼都不清楚!」她仰著小臉,滿臉無辜狀。

他的黑眸閃了閃。

「無妨,我只要你成為我的人。」他說著,同時收緊雙臂,將她抱出木桶,走向床榻。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柳元春低喊。

「我愛怎麼做,沒有人可以管。」他朝她露出霸道的眼神。

糟糕!

「你發過誓的!」她提醒他,半年之約如今也不過才過了月餘,她還有五個月可以想法子離開他。

「我可以不當君子一次!」姚玄燁勾起一抹邪氣的笑,灼灼目光梭巡著她橫陳的玉體。

「你、你無賴!」柳元春又羞又怒,卻無法阻止他。

怎麼辦?再由著他這麼放肆下去,她可能真的會死在這個古代人手裡。

驀地,一計掠過她腦海。

不知道在一分鐘之內流淚是否可行?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幾次,嘿嘿!她不妨試試。

正當他親吻她頸子的時候,柳元春腦中正努力地想著令她傷心的往事。

開頭很難,可是當柳元春想起去世的外婆時,忽然感到一陣心痛,緊接著就真的哭了出來。

「你……」姚玄燁訝異地抬起頭,他自問待她並不粗暴啊!

柳元春愈哭愈激烈,到最後竟欲罷不能,真的哭得極傷心。

是因為回不了家吧!她又觸動心底最不敢想的這件事。

見她如此傷心,姚玄燁輕輕擁住她,讓她偎在他胸膛上。「別哭,是我不好,不該反侮。」強摘的瓜不甜,他無意迫她。

一切都是讓嫉妒沖昏了頭。

柳元春搖搖頭,沒有說話,有太多的事情,她無人可以傾訴,反正說了也沒人信。

這一夜,姚玄燁擁著她人睡,僅此而已。

然而,也是由這一夜開始,他夜夜擁著她人睡。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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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夫人、夫人……」

一道遙遠的嗓音打破了柳元春的好夢。

她揉了揉眼,打了個呵欠,懶懶地睜開眼。

其實不用瞧也知道是綠袖擾了她午睡,只有她敢。

剛才在夢裡,她夢見正回家翻冰箱找東西吃呢!

唉……

「有什麼事?」柳元春坐了起來,恰北北地開口。

綠袖卻一把將她拖到梳妝鏡前,著手為她梳理一頭長髮。

「幹嗎?把我挖起床就為了梳頭?瞧我不掐死你才怪!」話甫落,柳元春作勢翻身要鬧綠袖。

「呀——」綠袖跳了開來。「您饒了綠袖吧!叫夫人起來是有件好玩的事兒。」

「哦?快說,是什麼好玩的事?」

「俯裡來了客人。」

「那有什麼稀奇?尚書府從早到晚都有人來拜訪,有什麼好玩的?」莫說是金陵城裡的百姓和朝臣,就連遠在北地的官吏也照常遣人給尚書府送禮,官僚間少不了利益輸送。

前些天,廣都府的夫人還親自來拜訪柳元春,說盡了好話還送了一對翡翠鐲子,只為替她的獨子謀個一官半職。

柳元春一打聽之下,得知廣都府的公子非但不學無術,還常常仗勢欺民;當天,她便原封不動地退了那對翡翠鐲子。

之後廣都府夫人又來了幾回,但柳元春總不肯再見,打發她走。

柳元春不是不愛美玉,但她深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真讓那惡公子當上官,豈不苦了百姓?

這種缺德事她可做不來。

「夫人哪,這回不同喲!」綠袖神秘地回答。

「難不成是皇上駕到?」柳元春挑起眉。

「不,是紅毛人來了。」

「紅毛人?」柳元春一頭霧水,是猩猩還是……

「姚福說那紅毛人是由什麼、什麼葡萄長牙的地方來的。」綠袖說著,一臉奇怪之色。從小到大,她還沒聽過葡萄會長牙的怪事兒。

柳元春一聽,不由得笑了起來。「好綠袖,那不是葡萄長牙啦!」

「我就說嘛!世上哪有會長牙的葡萄,定是姚總管不懂還胡謅。」

柳元春止住了笑。「正確的念法是Portugal,那是歐洲西南部的一個國家。」她解釋。

「夫人會說紅毛人的話?」綠袖滿臉驚奇。

「學過兩年。」從小她便有語言上的天賦,至今可說寫四國語言。「來,快為我梳頭更衣,我要上前廳會客。」她重坐回了梳妝鏡前。

想不到來了古代還可以見到外國人,真好玩!

*******************

不多時,主僕兩人來到了前廳。

明朝是個海上貿易發達的時代,與海外的交流貿易可說是十分興盛。

姚玄燁乃禮部尚書,並且兼任兵器採買,因此決定向數日前人港的葡萄牙商船購人火炮,以添軍備。

然而,語言上的溝通是一大難題,翻譯官懂的葡萄牙語少得可憐。

姚玄燁眉間的凹壑不由得漸漸加深。

正當雙方陷人溝通膠著狀態時,柳元春走人廳中。

葡萄牙人一行共五人,除了主人荷裡哥夫婦之外,還有三名隨從。

「各位,請原諒我的來遲。」柳元春一開口便是流利的葡萄牙語。

除了綠袖之外,廳裡的人全怔住了。

首先回復的是姚玄燁。他走向柳元春,對船商夫婦開口道:「這位是我的夫人。」

柳元春趕忙自我介紹。

一旁的姚福與翻譯官聽了,不由得深深佩服起來,特別是姚福。

他本以為夫人不過是個貌美的大草包,鎮日除了玩就是吃,一點也不像其他大戶人家小姐除了精通詩書還懂彈琴做畫。

沒想到她今日的表現居然如此令人讚賞,連他這個下人也感到驕傲。

荷裡哥夫婦想不到這個東方國度居然有人懂得葡萄牙語,並且如此年輕貌美,一時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相談甚歡。

「你要向他們購買火炮?」柳元春在對話間忽地將目光落向姚玄燁。

「我曾見過這種紅夷大炮,威力確實十分巨大。」

姚玄燁握住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柳元春朝他嫣然一笑。「你放心吧!待會兒我一定幫你殺價,包在我身上。」就算是回報她之前的刻意揮霍吧!

反正他對她那麼好,回報他一次不算什麼。

姚玄燁只是微笑,一雙眼直落在她朝氣蓬勃的小臉上,久久移不開視線。

之後,荷裡哥夫婦一行人受到柳元春的邀請,留在尚書府用晚膳。

席間,荷裡哥夫婦將遊歷諸國的冒險奇聞告訴柳元春,並由她為眾人翻譯。

其中最精彩的一段,是多年前他們在日本海域被海盜船追逐……

荷裡哥回憶道:「當年佛朗機——紅夷大炮——

尚未研究成功,海盜又十分驍勇善戰,在經過兩個時辰的追逐後終於登上商船,將船上的財物洗劫一空。」

「海盜可有傷人?」柳元春問道。

荷裡哥搖搖頭。「一般被洗劫的商船多數不會留下活口,但那個海盜頭子不同,除了搬光船上的貨物及金幣之外,一個人也沒有殺害。」鮮明的回憶令他們夫婦仍心有餘悸。

「這麼說,那海盜是好人?」柳元春一臉嚮往,海盜似乎只有在電影上才會出現,與現實生活扯不上關係。

「即可不一定。」姚玄燁徐徐地插入一句。

「你是官,當然覺得海盜全是壞人。」柳元春不以為然地對他皺了皺鼻子。

姚玄燁瞧住她,深沉的黑眸裡閃爍著詭譎的笑意。

「夫人哪,就算是劫財不傷人,也屬匪類,算不得好人。」姚福在一旁忍不住插嘴。

「多嘴!」柳元春脫了他一眼,心頭升起一抹惡念。「罰你喝三杯酒!」她聽說姚福酒量奇差,乘機修理他一下,當作三不五時找她碴的處罰。

姚福瞧了大人一眼,只見他嘴角含笑,並不攔阻。

唉!他這是平時不燒香,現在被佛腳給踢了。

當下,他端起綠袖注滿的酒杯,一口氣連著喝下三杯。很快的,他滿面通紅,咚地一聲倒下。

「他怎麼樣了?」荷裡哥驚問。

「請放心,他只是醉了。」柳元春鎮定地解釋。

「恩生,扶他回房。」姚玄燁開口。

「是。」恩生立即扶起姚福退出門外。

綠袖及其他丫鬟們拚命地忍住笑。

一頓飯吃下來,賓主盡歡,有著意猶未盡之感。

在他們臨去前,柳元春還送了荷裡哥夫人一對白玉獅子,作為促進兩國交誼的見面禮。

荷裡哥夫人對白玉獅愛不釋手,佛朗機的售價自然有所調節,不過那已是後話。


***************


午後,天晴氣朗,柳元春命丫鬟們將桌椅移至前廊,還讓廚子做了許多精緻的茶點。

「夫人為什麼不在屋裡吃呢?」綠袖問著,將點心一擱上鋪了金絲撒花的桌套上。

「啊,這你就不懂了,天氣這麼好,當解要在屋外享受一下露天下午茶!」

露天下午茶?這詞兒還真新鮮。綠袖不由得笑了。

「來,把茶葉取過來,今兒個換我泡給你們喝。」

綠袖忙取過一隻精緻的小鐵盒,這是荷裡哥夫人送的,是他們夫婦由不列顛國帶來的紅茶。

丫鬟們瞧著夫人將泡開的茶水瀝至杯中之後,又是加糖又是添奶的,十分有趣,個個瞧得目不轉睛。

「好香的味道!」一道嗓音徐徐地傳來。

眾女回首,只見薄心仁站在廊外,笑容可掬。

「啊!你來得正好,快來嘗嘗這個伯爵奶茶。」

柳元春朝他招手。

「恭敬不如從命!」話甫落,薄心仁走人廊下,接過丫鬟手中的瓷杯。

「怎麼樣?還喝得慣嗎?」柳元春問道,在茶裡頭添加牛奶是外國茶的作風,她真怕他們不能接受。

薄心仁抬起頭。「好是好,只不過……」

「不過什麼?」眾丫鬟們齊聲問道。

人人都對這茶的味道極好奇。

「可不可以再來一杯呀?」薄心仁笑問。

聞言,丫鬟們都笑了,人人端過一杯嘗了起來。

「好喝吧?」柳元春忙為大家添茶。

茶餘,薄心仁緩緩開口:「夫人那一日接待荷裡哥夫婦,表現實在出色極了,令學生十分佩服。」

「哪裡,不過略植皮毛而已,算不得什麼。」柳元春謙虛地道。

「不知夫人在何處習得洋人之語?」薄心仁好奇地問。

「呃……在我的故鄉。」柳元春回答得有些不自然。

「是什麼地方可以教出夫人這樣的人才?學生實在十分好奇夫人的故鄉在何地。」

「噢,小地方、小地方,不值一提。」柳元春實不願再向人透露自己的來歷,畢竟連自己都幾乎懷疑身在夢境,又如何要旁人相信她所說的呢?

薄心仁微微一笑,不再追問。他轉移話題,誇讚道:「其實除了學問之外,夫人還很會做生意。」

「是嗎?」好聽話人人都愛聽,柳元春忍不住有點高興。

「當然,就以這回和葡萄牙人做買賣,夫人單憑一頓飯的工夫便為大人賺人大筆白花花的銀子,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他表面上似是不經意地說著,其實黑眸裡隱斂著另一種不為人知的深思。

「什麼白花花的銀子?我不是已經把火炮的價錢壓下嗎?」柳元春神情疑惑。

「夫人,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薄心仁瞧了瞧左右,欲言又止。

「你們先把東西收拾收拾吧!」柳元春對丫鬟們說道。

片刻之後,丫鬟們陸續地離去。

「你說吧!」

「夫人難道不懂浮報二字之意?」薄心仁保守地道。

柳元春一怔,思路在剎那間清明起來。

「你是說……」

「學生什麼都沒有說。」薄心仁很快地接上話。

柳元春瞧住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她心頭竟對薄心仁影射姚玄燁浮報軍備而介懷,為什麼?

瞧著她沉思不語的模樣,薄心仁唇角隱約露出了笑。

誰也不知道,在廊外的樹叢後,靜靜地佇立著一向行蹤不定的一個人——恩生。

直到薄心仁離開之後,恩生才不動聲色地退開。

**********

考慮了一天一夜之後,柳元春發現自己無法再漠視丈夫被指為貪官一事。

雖然她很想離開這裡,回賈府混日子去,但好歹她還是堂堂的尚書夫人,是姚玄燁名義上的髮妻,她可不願旁人以為她柳元春也是貪婦一個。

趁著下人們打掃過後,柳元春獨自一人溜進書房裡,想要查出姚玄燁到底是不是大貪官的證據。

首先,她來到那一張姚玄燁批閱公文的大書桌前。

桌上擺了一疊紙與墨,除此之外,只有一隻玉麒麟紙鎮,別無長物。

她的目光隨之落向桌子後的黑色木櫃。

櫃子十分精緻,描著金銀交錯萬壽邊,柳元春拉開其中一個抽屜,只見其中放著許多印章。全是由貴重的玉石所篆刻。

她心想,任何一隻玉印若到了現代,肯定價值不菲,而他竟有一整個抽屜之多;她忍不住輕輕合上抽屜,像是怕弄壞了似的。

接著,她又—一拉開抽屜與拉門,卻找不到她想找的賬冊。

最後,她拉開最底下的抽屜,眼前赫然出現一本厚厚的冊子。

她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取出冊子擺在桌上。

「你在做什麼?」

這一道嗓音來得突然,柳元春當場像被逮住的小偷似的,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該死!

他不是一早就去上早朝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府?

姚玄燁筆直地朝她走近,最後停在桌前,目光落向桌上的賬冊。

「你想查賬?」他黑沉的眼眸裡瞧不出陰晴喜怒。

可柳元春卻覺得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具威脅。

「我是你的妻子,難道不能看賬本?」她鼓足勇氣回話。

「當然可以。」姚玄燁毫不考慮地答覆了她。「請過目,夫人。」他把賬冊推到她面前,同時翻開首頁。

柳元春很快地瞧了他一眼,不客氣地一頁頁翻閱。

這是一本流水賬,記載的全是平日的花費。她要看的不是這一本。

「我看完了。」柳元春無趣地合上賬冊。

「這麼快?你才看不到十頁。」黑眸裡閃爍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沒我想看的!」才說完,柳元春便發覺自己說錯話了。

「是嗎?你想看什麼樣的賬冊?」「呃……我、我是說這些數字瞧得我頭暈,不想再繼續頭疼下去了。」柳元春賠笑道,額上的筋彷彿在跳動。

「我有解決你頭疼的方法。」,姚玄燁不疾不徐地開口,黑眸在下一瞬躍上掠奪的光彩。

柳元春還來不及反應,便教他給結實地封住了唇。

儘管每一夜都是在他的擁抱中睡著,可是他卻從來不曾再有其他親呢的舉動。

而這一吻卻很快地勾動了她蟄伏的熾烈情慾,吻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一顆心像是要蹦出胸。

般。

一聲輕吟模糊地自她的喉間逸出,柳元春下意識地微微掙動著。

「不要抗拒我。」姚玄燁抬起頭,低沉的嗓音充滿了平日未有的深情。「我絕不會傷害你。」

他無比認真地注視著她水般的眼眸。

柳元春迷惑於他似是無限情深的眸光裡。

很快的,火般的熾熱唇瓣再度覆上她的,熱烈而教人無法抗拒。

而書房外,姚福正匆匆而至。

「站住!」守在書房門外的恩生面無表情地開口。

「我有事要稟告大人。」姚福頸子上一陣冰涼,刀光已映上他的臉。「……別、別這樣嘛!」他討好地咧開嘴。

「大人囑咐,不許人打擾。」恩生依舊面無表情。

「一點也不能通融?」姚福仍涎著笑臉。

恩生收起長劍。「若惹得夫人不高興,只怕你得回鄉吃老米。」

「夫人也在裡頭?」咦?她向來不到書房的呀!

恩生瞧著姚福,未置一語。

死木頭!

姚福看了緊掩的門扉一眼。

莫非大人和夫人……

大白天的,才剛下了朝就……

唉!姚福聳了聳肩,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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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陵城十里寺

一頂綠呢大轎停在十里亭旁。

「人來了沒?」一道蒼老而略帶粗啞的嗓音自轎中傳出。

守在轎外的侍從連忙挨近轎邊,恭敬地道:「回爺的話,人還沒來。」語罷,一雙銳眸再度落向前方。

此時近晚,週遭正迅速暗下來,天邊偶傳來歸鳥的叫聲,除此之外,十分沉寂。

正因如此,當遠遠地有人接近時,未見身影聲先至。

「爺,人來了!」「嗯。」

不多久,官道上出現一人一馬,旋即來到十里亭前。

馬上躍下一人,匆匆來到轎邊。

「你可來了,爺等久了。」侍從微微不滿地輕責。

「對不起,學生有事不好出來,耽擱了,請先生原諒。」

「無妨。」停了停,蒼老嗓音又由轎中傳出。「交代的事情辦得如何?」

「尚無進展。」

「嗯?」輕淡的語氣裡除了質疑外,還夾雜了不滿。「算算時日,已經有四個月了不是嗎?」語調明顯地凌厲起來。

「對方隱藏得太好,請再給學生一些時日,相信學生必能有斬獲。」

這一次,轎中沒有回答。

「請再給學生一次機會。」他跪了下來。

「瞧在你如此有心的分上,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嗓音再度傳出。

「謝謝大人。」

「隔些時日,我會派人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大人……」

「放心,你我之間的約定仍舊不變,你儘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但不知先生所派何人?」

「屆時,你一定會知道。」

「是!」

「好好做,千萬別教我失望。」

「學生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厚愛。」

「你去吧!」

「是。」話甫落,他迅速翻身上馬,很快地消失在官道彼端。

天色到此時已完全暗下。

「起轎吧!」「是。」僕役手一揚,四名轎夫立即動身,行進間,天空卻開始飄起了雪花。

「咳咳咳……」

「爺,您要緊嗎?」侍從示意轎子停下。

「不礙事的,快走吧!」「是。」

待入城之後,景物已經全覆上一層皚皚細雪,綠呢大轎過了幾條街,在一幢府邸前停了下來。

*********

大雪紛飛,天氣的驟冷教人抵受不住,即使是金陵城這樣富戶眾多的地方,也不免野有餓殍,路有凍屍。

這一日清早,尚書府外起了一陣騷動。

「夫人、夫人——」

「別吵了,我還想睡。」柳元春賴在床上。

這幾日大雪不停下著,天冷得讓人幾乎抓狂,柳元春鎮日躲在床炕上,連用膳也讓丫鬟們在床炕擺上矮几,裹著棉被吃東西。

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冷的天,實在是吃不消。

「不行哪,夫人,要出人命了!」綠袖忙拉起柳元春。

「什麼人命呀?瞧你說得嚴重。」柳元春坐了起來,稍稍清醒了些。

「大門外躺了個女人,凍暈了,正奄奄一息。」

「那還不快救人府裡?」柳元春熱心地指示。

「姚總管不肯。」

「為什麼?」

「總管說尚書府是有頭有臉的門第,豈能讓個來歷不明、莫名其妙的女人死在府裡,不吉利!」綠袖原原本本地說出所有事。

「這姚福真沒有同情心,見死不救。」話甫落,柳元春已下床著衣,急急往外頭而去。

「等等,夫人尚未梳頭呀!」綠袖急喚道。

「還梳?人都快沒命了,快去救人要緊。」她說著,同時打開房門疾步而去。

綠袖勾起笑,追了上去。

夫人一向古道熱腸,平易而心慈,她總算沒有跟錯主子。

不多時,主僕二人來到院落,姚福正命人關上大門。

「快抬開!待會兒大人下了朝若瞧見死人,肯定不高興,快!動作快!」他邊指揮下人抬走路旁昏厥的女子,邊往屋裡走,冷不防地,他撞上一物。

「哎喲,是哪個沒長眼……」話未完他倏地打祝「礙…是、是夫人哪!」他立即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怪異,近乎批判。

想不到她大清早出房門也不梳妝打扮,甚至連鞋子也未穿,露出兩隻腳丫子。

對上姚福的審視目光,柳元春這才察覺自己居然光著腳站在雪地裡。

霎時,一陣寒氣直逼上心口,她忍不住打著哆嗦。「綠袖說門外有人凍暈了,在哪裡?」她忍下寒冷刺骨的感覺,顫聲問著。

「夫人問這做啥?」

「當然是救人!」柳元春理所當然地道。

「夫人放心,小的已經處理妥當,不勞夫人費心。」姚福呵了口氣,搓搓雙手,縮著肩往屋裡走。

柳元春不信,當下疾步來到門口。「開門!」她對門僮下令。

「夫人哪,您何必……」姚福又走了回來。

「開門!」柳元春對門僮板起面孔。

畢竟她是堂堂尚書夫人,門僮不敢得罪,當即打開尚書府大門。」

柳元春與綠袖跨出門檻,只見十來步外的雪地上躺著一個人,主僕二人立即奔了出去。

柳元春伸手探向女子鼻息。

「怎麼樣?」綠袖直盯著女子蒼白的面孔,緊張地問。

「還有氣。」

「夫人哪,您怎能擅自離府呢?」姚福追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料理妥當?」柳元春盯住姚福,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厲。

她原以為古時候的人應該心思較單純,樂於助人,可是在姚福身上,她看不見這種美德。

姚福 被她這麼一瞧,愣住了,他從不知道她這麼凶。

「反正她快死了。」忽地,他進出一句話。

「還沒呢!」綠袖插了句。

「那是遲早的事。」姚福滿不在乎地道。

「她仍有救。」柳元春開口,並指示綠袖合力扶起人。

「夫人哪,全金陵城裡有那麼多人凍死、餓死,難不成您每一個都要救?」

「至少我見到這一個,見一個救一個。」柳元春說著就要扶人進府。

「夫人,要、要是大人回來怪罪可怎麼好?」姚福跟在後頭,有些擔心地說著。

「你怕?」柳元春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

「當然。」

「難道你不怕見死不救,將來死後到地府讓小鬼給下油鍋?」柳元春恐嚇道。

「呃……這…」

「哼!」綠袖朝姚福做了個鬼臉,跟著夫人繼續府往裡走去。

「怎麼你愈來愈像我了?」柳元春瞄了瞄綠袖。

這一次接口的人是姚福:「當然嘍,近朱者赤,近墨者當然黑了。」他刻意強調後一句。

柳元春笑了笑,回道:「總管鎮日跟著大人,這見死不救的性情莫非是有樣學樣來的?回頭我得問問大人去。」

「夫人饒命!」姚福討饒。

「可以饒你一命,不過有條件。」

「莫說是一個條件,就算十個、八個……」

「夠了!別那麼羅裡巴唆的,快幫忙抬人進府吧!」柳元春的赤腳已經凍得快抵受不住了。

三人剛來到大門口時,姚玄燁的轎子正好也在門前停下。

「夫人,大人下朝了。」綠袖開口。

姚玄燁走出轎外,一眼便直盯住柳元春,當兩道目光掃過她裸露在外的雙腳時,頓時轉為凌厲。

「綠袖,夫人因何未穿鞋便出房?」

面對大人突如其來的冷厲,綠袖急忙跪了下來。

「綠袖該死,大人恕罪!」

「什麼該不該死、恕不恕罪的?不過是忘了穿鞋罷了,何必弄得這麼嚴重?」柳元春對上姚玄燁那雙陰晴難測的眼,並無畏懼。

下一刻,姚玄燁眉一擰,冷不防地上前將柳元春攔腰抱起,大步走人府郟

此舉令姚福與綠袖都瞧傻了眼。

「等一等。」柳元春開口。

姚玄燁停下腳步。

「那個凍暈的女人我想讓她人府暫歇,可以嗎?」

柳元春盯住他薄怒的眼,仍提起勇氣開口。

說不怕他,其實又好像有點兒怕,尤其是他眼底躥起火焰的時候,常常讓她不知道他是想親手掐死她,還是一口吞了她。

「姚福,帶人到客房歇下;綠袖,燒盆熱水到房裡,快!」話甫歇,姚玄燁再度邁步而去。

柳元春並不抵抗,樂得由他抱著走,免去腳丫子觸地的刺寒。

***********

回房之後,姚玄燁讓柳元春坐在床炕上,然後蹲在她身前拉起她赤裸的纖足,以掌心輕輕地搓揉著。

「為了救個不相干的人,把腳凍成這樣,值得嗎?」薄怒的語氣下淨是心疼的關懷。

柳元春的心,忽然暖了起來。這陣子她想家想得厲害,心情時有低落,他的呵護與日加深,讓她亟欲掙脫這樣的柔情束縛,卻發現那是件困難的事;她似乎愈來愈離不開他,離不開這裡……

想著想著,她忽然落下了淚。

「你為那女人哭?」姚玄燁感到不可置信。

笨蛋!她是想家啦,可又苦於不能說。柳元春暗道。

「我為全天下所有餓死、凍死的人哭。」

「想不到你居然這樣憂國憂民。」怒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似笑非笑神情。

「倘若我為官,必是青天再世。」柳元春抹抹淚,抬起下巴看著他。

聞言,姚玄燁居然笑了出來。「青天再世?也許歸天轉世還來得快些。」官場裡的黑暗腐敗,豈是她所能瞭解?

「你敢取笑清官?」柳元春不服氣地瞪他。

「清官難為,你不知道嗎?」他半是玩笑一半是認真地回答。

「你是清官嗎?」柳元春忽然問道。

霎時,他的笑意更深了。「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容易歸天轉世的人嗎?」黑沉的眸對著她,有種難言的迫人風采。

柳元春卻有些怔忡了,他這是告訴她,他不是清官嗎?

歷史上的貪官個個那麼可惡,他也是嗎?

不知怎地,她心底有些難受。

「大人,熱水來了。」綠袖在此時端著一隻盆子走了進來,在床前擱下。

「來,把腳放進去。」姚玄燁柔聲道。

柳元春凍傷的腳剛剛碰到熱水,又馬上縮了回去。「好燙!」

「慢慢來,我幫你。」他抓住她的纖足包在掌心裡,然後緩緩地放人水裡。

綠袖在一旁見大人竟為夫人洗腳,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想過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也可以這麼溫柔體貼。

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呀!

半晌,她記起一事,忙開口:「大人,方纔那凍暈的女人已經醒來了。」

姚玄燁頭也不回地道:「讓姚福由賬房取十兩銀子給她,然後送她出府。」

「是。」綠袖匆匆而去。

豈料,不一會兒工夫,綠袖又回到房裡。

姚玄燁不悅地問:「還有什麼事?」

「大人,那女人不肯走。」

姚玄燁微瞇起眼。「什麼叫不肯走?」他太清楚人性中得寸進尺的貪婪。

「她、她說自己已無處可去,希望可以留在府裡當下人。」

「尚書府不收留來路不明之人,打發她走。」

「是。」綠袖轉身就走。

「慢!」柳元春出聲輕喚。「我想去見見她。」

「夫人……」

「也許她真的有困難,需要人幫忙。」

「你打算如何幫她?」姚玄燁開口,神情十分冷漠。

「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柳元春輕蹙起眉。

姚玄燁卻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小心,你的憐憫別用錯了地方。」

柳元春迎視他深沉難測的黑眸,不由得脫口問:「難道你從來都沒想過當個幫助百姓的好官?」

姚玄燁挑起眉,很快地反問:「你覺得我不是好官?」

「我希望你是。」柳元春深凝視他一眼,穿上鞋子隨著綠袖離開。

姚玄燁盯著她長髮技在身後的纖美身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

來到客房之後,柳元春開始審視起這個女子。

她的年紀很輕,與自已相仿。

一張白淨的臉雖稱不上傾國傾城,卻十分秀麗,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一雙半月形的眼總似帶著笑,妍色媚人。

「你叫什麼名字?」柳元春問道。

「民女紀小芸。」她目不轉睛地直盯住眼前的絕色佳人。

「我頭上長角了是嗎?」柳元春笑了笑。

「夫人是小芸見過最美的女子!」她答。

柳元春笑得更深了。「為何凍暈在路旁?」

「回夫人,小芸原本上金陵城投靠親戚,可是他們卻已經搬至別處。這幾日天降大雪,小芸盤纏用盡,已經有兩天未曾吃東西,所以……」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就暫且留在府裡工作吧!」

「真的嗎?夫人真的肯收留我?」紀小芸臉上掛了抹虛弱的微笑。

「當然。」頓了頓,柳元春望向一旁的姚福。「姚總管,麻煩你吩咐膳房煮碗麵來,小芸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難怪凍暈了。」

姚福瞧了瞧姓紀的姑娘。又瞧了瞧夫人,半晌,他二話不說地轉身走出房門外。既然大人不反對收留此女子,那麼他也無話可說。

「謝謝夫人。」

***********************

吃過麵之後,柳元春吩咐綠袖帶著紀小芸到府中逛逛,順便告訴她一些府裡的規矩。

尚書府雖不及賈府的地大深廣,但較之金陵城裡的其他一品大官府邸,卻稱得上屬一屬二的華美。

「這裡真是美!」紀小芸讚道,一雙眼直在花園中校巡著。

過了花園之後,兩人來到了書房外。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咱們不進去?」紀小芸問道,目光直往裡面探。

「這兒是書房,大人規定除了打掃的僕人之外,其餘的人未經傳喚不得進人。」綠袖說道。

紀小芸點點頭。「我知道了。」含笑的眸底溜過一抹深思的精芒。

自此之後,她便在尚書府留下。


*********************


這一日打掃書房的劉媽,照例地在大人上朝時來到書房裡灑掃,不意前腳才剛跨進書房,腳底便傳來劇痛。

「哎喲!疼死我啦!劉媽忙縮回腳,一瞧之下,竟發現腳底讓釘子給紮了。

忍著痛楚,她拔下釘子,脫鞋一瞧,鮮血流個不停。當下,她連忙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打算先回房上藥。

「哎呀,劉媽,你怎麼啦?」隨聲出現的人是紀小芸。

劉媽一見是她,立即抱怨道:「不知道是哪個免崽子,竟在書房裡落下釘子,害得我腳底紮了個老大的窟窿,血流個不停,這會兒要趕著回房上藥去,否則大人回來前沒灑掃是不行的。」

「這樣吧,劉媽,今早你就在房裡歇著,由小芸幫你打掃書房吧!」

「這……」

「你放心,大人回來之前我會收拾乾淨的。」

「那好吧!手腳可得利落些,別砸壞書房裡的花、瓶玉器。」劉媽囑咐著。

「你放心吧!」語罷,紀小芸直往書房裡走。

當她打開書房門扉時,同時蹲下了身,面無表情地撿起鋪灑在門檻邊的釘子,—一收在準備好的小袋子裡;然後打開書房後的窗子,將裝有釘子的小袋子拋入後面的一個小池塘裡。

之後,她掩上房門,開始細細地搜索起書房裡所有的櫃子……

時光很快地流逝,她仍是毫無斬獲。

當她正打開書桌邊的一個小木櫃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冷的嗓音——

「你在找什麼?」姚玄燁站在房門口。

該死!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竟一點聲音也沒聽見。

「大人!」紀小芸連忙站起身,「小芸正在打掃。」

姚玄燁眸光閃了閃,走近她。「這裡的打掃一向由劉媽負責,不是你。」

紀小芸勾起一抹鎮定的笑,回道:「劉媽人不舒服,所以請小芸來幫忙打掃。」

「真的嗎?」姚玄燁直盯住她,並來到書桌旁。

「既然是打掃,為何翻箱倒櫃,說!你到底想找什麼?」話起時,他逼近她。

「小芸……沒想找什麼,大人、大人誤會了。」她辯解道。

姚玄燁半瞇起眼,一把抄起她的手。「說!你有什麼目的?」

「大人……」紀小芸在危急中忽地心生一計,說:「因為我喜歡大人。」話起的同時,她踮起腳尖,一手攀上他的頸子,將自己壓向他頎長的身軀,同時獻上自己的唇瓣。

在這一刻,柳元春卻正巧來到書房門口,手中端著一盅親手泡的參茶。

「匡啷」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同時驚動了三個人。

柳元春渾然不覺茶盅已墜地,腦中只有眼前那一男一女親密的一幕。

「夫人!」紀小芸微微一笑,放開姚玄燁的頸項。

下一刻,柳元春轉身就跑。

「別走!」姚玄燁忿忿地甩開紀小芸的手,追了上去。

紀小芸本欲再繼續搜查書房,姚福卻已來到書房門口。「由今兒個起,你不必再到廚房工作,只須負責洗衣、挑水便可。」

「大人的意思?還是總管的意思?」

姚福笑了笑,朝門外一攤手。

紀小芸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書房,不意瞧見了薄心仁。

當兩人擦身而過的那一刻,紀小芸低語說:「老爺子要我問候你。」

薄心仁當下一怔,再回頭時,紀小芸身影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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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5 00:1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絳雲軒裡擺著兩盆炭火。

柳元春怔怔地坐在窗邊,離火盆有段距離。

她這是在懲罰自己。

她千不該萬不該收留一個狐狸精在府裡,教她不能置信的是,她居然為他而食不知味、夜夜失眠,滿腦子全是他和那隻狐狸精相擁的一幕。

該死!她真對姚玄燁動了情嗎?

儘管兩人至今未有夫妻之實,可她卻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妻子這個角色。

她不能的,不是嗎?有朝一日,她還是要想法子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啊!怎能戀上一個古代男子呢?

「夫人,快過來烤烤火吧,外面下雪呢!」綠袖在柳元春身後喚道,同時斟了杯熱茶候著。

柳元春卻置若罔聞,逕自陷入沉思之中。

綠袖歎了口氣,緩緩來到主子身後。

「喝杯熱茶,暖暖身吧!夫人。」瞧著一向活潑開朗、滿腦子鬼主意的主子竟落落寡歡,她心裡十分難受。

柳元春這才回首,瞧住綠袖。「你說,我是不是太愚蠢,好心遭雷劈?」

回到賈府已有一天一夜,這是她首度開口有了反應。

綠袖當下回道:「夫人心地善良並沒有錯,是紀小芸忘恩負義,良心被狗啃了。」提起她,綠袖滿腹憤怒。

柳元春慘淡一笑,未再多言。

由小到大,她的日子一向平順,少有風浪,如今這一下打擊狠狠地敲碎了她的一顆赤誠之心,讓她重新看待世間的事物。

好心必有好報?

未必!過分的熱忱只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天真的蠢蛋。

「誰的心讓狗給啃了來著?」伴著話聲出現在絳雲軒門口的是賈寶玉。

他拍拍肩上的雪花,然後走人房中。

「少爺!」綠袖恭敬地喚道。

「聽奶奶說妹子你心頭不痛快,不知是為了哪一樁呀?」賈寶玉明知故問。

柳元春瞥他一眼,發覺他依舊面如冠玉、玩心不減,存著一份捉弄人的心態。當下她臉一轉,結結實實地給了賈寶玉一記閉門羹。

「哇!果然是惱著了,想不到姚玄燁這麼厲害,居然惹得妹子真動怒了。」賈寶玉逕自說著。

「不許提他的名字!」柳元春忿忿地回首,瞪著賈寶玉。

「啊!我說好妹子,你就甭生悶氣了,男人風流快活、三妻四妾原屬平常,你又何須著惱呢?」

柳元春怒意更甚,一古腦兒地發洩出來。「誰說男人風流快活才屬正常?為什麼女人非得三從四德,由著男人三妻四妾,還得表現出容忍寬宏,是誰規定女人必須忍受這一些王八羔子氣?你說!」她直逼近了賈寶玉。

賈寶玉呆了呆。「呢,這個……女人自遠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錯了!人皆有心,無論是男是女,都不希望自己的真心教人給負了。」話甫落,柳元春心頭大震。

她說的不正是自己的心嗎?

原來,她真的是付出了一片真心。

頓時,柳元春心頭滿是陌生的苦澀。

她的末日到了,天!

「也許……呢,姚尚書並未辜負妹子你的一片真心,他、他只是多接受了另一個人的心意而已。」賈寶玉面色不自然地說著。他到底在胡謅些什麼呀?

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唉!

「我並沒有接受旁人的心意,賈當家請不要胡亂猜測。」姚玄燁突然出現在房門口。

嗄?他怎麼來了?

「啊!失言了、失言了,你們夫妻慢慢聊,我還有事走先。」語裡,賈寶玉朝綠袖使了個眼色,兩人越過姚玄燁離開絳雲軒。

賈寶玉這才鬆了口氣,幸虧逃得快,否則被姚玄燁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給凍死就冤枉了。

柳元春一見姚玄燁,心頭竟無端地刺痛起來。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聲音出奇地冷靜。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怒氣,因為那表示她在乎。

姚玄燁並未依言而行,反倒筆直地朝她走近。

「不要過來!這裡不是姚府。」柳元春盯住他。

「無論是什麼地方,你仍是我的妻子。」姚玄燁在她面前站定,一雙黑沉的眸直鎖住她的臉,沒有半絲愧疚之色。

「也許我該休了你這個丈夫。」儘管不願意,語氣中仍透出怨怒。說到底她是個人,無法做到情緒完全自制。

姚玄燁卻低笑了起來。「於理於法,你都不能這麼做。」

「是嗎?」柳元春不眼輸地仰起臉,眸光充滿挑釁。

「於理,我自問並未曾做出苟且之事;於法,女子無權決定丈夫的去留。」停了停,他突然俯下身,湊近她的美顏。「所以,你永遠是我的人,明白嗎?」

俊顏回復慣常的三分邪氣淡笑。

他真是狂妄自大!

「也許我永遠不回尚書府。」柳元春一副看你奈我何的神情。

這一回,姚玄燁臉上的笑意擴大。「你以為賈府敢公然與我作對嗎?」事實上,全金陵城裡敢與他為敵者,屈指可數,賈府並不在其中。

他一向知道敵人在何處。

「你、你這算威脅嗎?」柳元春總算沉不住氣,透出怒色。

「我是請求你和我一塊兒回尚書府。」姚玄燁朝她伸出手。

「我、不、要!你聽見了嗎?尚書大人。」柳元春當即回絕。

沉默了半晌,姚玄燁再次勾起淡笑。

「也罷!就由你吧。」停了停,他眸光驟變,轉淡為濃。「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話甫落,他冷不防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然後轉身走出絳雲軒。

一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目及之處,柳元春才回過神來,輕輕歎息。

**********

三更天——

薄心仁的房門悄悄地打開了一道縫,然後推門門人一抹纖細身影。

他的頭抬了下,淡瞥一眼,復又埋首案前,提筆疾書。

在地上棄有七八個紙團,紀小芸隨手抬起其一,攤開一瞧,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薄心仁蹙眉,微微不悅地開口。

紀小芸將紙攤平於桌面上,「你自己瞧瞧,這裡頭的字,像是有九成像,惟獨簽名落了岔子,一點也不像。」語氣裡明顯的嘲諷和見死不救的意味,表露無遺。

薄心仁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不如由你來寫。」他將筆擱下。

「唷!怎麼著,這樣就惱啦?虧得老爺子如此倚重你,看來他老人家怕是要失望!」紀小芸閒閒地在椅子上坐下,半月形的眸裡透著嘲謔。

薄心仁糾結著眉宇,怒意更盛,他起身來到門邊。「我不想見到你,請你回房去。」他拉開門扉。

紀小芸卻是動也不動,緩緩地道:「趕我走很容易,但事情若是辦不成,老爺子怪罪下來,可別將我扯下水。」含笑的眼直瞅住他,有點兒狡猾。

「你倒說說看自己幫了什麼忙?」薄心仁挑眉問道。

「起碼我趕走了姚夫人。」

「除此之外,你別無長處。」他很快地接口。

「是嗎?」紀小芸仍笑著,並由口袋中取出一枚精美絕倫的玉櫻

「你這……」

「有了這枚玉印,即使你的字有些微之差,也容易讓人信服,不是嗎?」這枚玉印是上回她在書房搜索時順手帶出的,由於印不大,因此一時間遺失也不易立時察覺。

薄心仁瞧著她好一會兒,終於將門重新合上。

「我還是幫上忙了,對不?」紀小芸笑意更甚,眸底頗有得色。

起碼她到過他無法接近的地方。

薄心仁無言地回到桌前提筆書寫。

不多時,他把紙張拿起,吹了吹氣,待字跡完全干了之後,再蓋上玉櫻

紀小芸來到他身邊,瞥了眼,徐徐地道:「總算像樣多了。」

薄心仁仍舊無言,將信紙折好放人信封之中。

驀地,一雙纖纖玉手由他身後勾上他的頸項,耳畔立時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

「你做什麼?」薄心仁語氣僵硬地問。

紀小芸並不答話,一雙蔥白的柔荑直探人他襟口裡,徐徐地摩挲著,眼底含著狡黠的輕笑。

「請你自制!」薄心仁斥喝。

紀小芸不退反進,纖盈的身子直繞到他身前,貼近他的胸膛,「今夜,我可以留下來。」她盯著他瞧,充滿誘惑地哺語。

老爺子曾說過,事成之後要給他謀個官職,她可得乘機攀上他,說不準日後還可以圖個官夫人來做做哩!

「不必了。」薄心仁拉開她勾纏的雙手,將她推離自己。

「你……」驚愕佈滿紀小芸的臉,以她的經驗,從沒遇上拒絕嘴邊肉的男人。

該死!不識抬舉的男人。惱火很快地染上她雙頰。

「你可以走了。」薄心仁無動於衷地下逐客令。

紀小芸瞇了瞇眼,轉身離開。

受此折辱,他日必報!她暗暗起誓,惟臉上仍掛著淺笑,心緒的變化僅在一瞬間,讓人無從察覺。

「想不到今日讓我見著了柳下惠,當真稀罕。」

語罷,她理理衣裙,取回玉印之後離開。

薄心仁的腦海裡卻在同時出現了另一張絕美的容顏,久久揮之不去。



************************


山海 關為天下第一關,乃長城上的重要關隘。

這一日,傳令兵自邊關快馬直人金陵,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駐守山海 關的范將軍以及副參軍皆在試射紅夷大炮的時候膛炸而亡。

皇上知悉,震怒交加。

「皇上請先息怒!」開口的是一品大官——弘文閣的大學士盧文光。

「平白折損兩名大將,教朕如何不怒?」

「皇上。」盧文光由懷中掏出一物。「臣有另一事啟奏,或可讓皇上明白范將軍折損的真正原因。」他恭敬地遞上一封信。

隨侍皇上的公公隨即取過信呈上。

皇上打開信紙,一看之下不由得加深了眉宇間的皺折。

「此信愛卿如何取得?」皇上看完,心情顯得沉重。

「不瞞皇上,臣早已懷疑姚大人利用職權謀取私利。因而派人暗中調查。不意臣近二日發現姚大人除了中飽私囊之外,竟私通韃子,罪無可逭!」

「朕不明白,姚大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可能通敵?」語氣間有明顯的遲疑。

「皇上,人心難測,更何況那信上的字跡確實是姚大人所寫。」

「這……」皇上眸光落在硃砂印上,這的確是姚玄燁之印與字跡。

「皇上,姚大人勾結葡萄牙商人購人次等紅夷炮再浮報軍備,謀取暴利,如此亦等於間接害死了范將軍與副參軍等人,望皇上明察!」

半晌之後,皇上有了決定。

「盧卿家聽旨,朕命你即刻率御林軍至尚書府捉拿姚玄燁,送人刑部大牢候審。」

「臣遵旨!」盧文光一張老臉浮上了勝利的微笑。

不願與他處同一陣線上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他深信再過不了多久,他的眼中釘便可拔除。

***********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綠袖急沖沖奔進絳雲軒,一身都是細細的雪花。

瞧著她低喘不已,柳元春開口道:「慢慢說,別急。」

「夫人哪,怎能不急?方才老爺告訴我,說盧大人正率兵前往尚書府去捉拿大人啊!」

「什麼?」柳元春倏地由椅子上彈起。「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是因為浮報軍備一事,結果次等紅夷大炮發生了膛炸,炸死了邊關的范將軍。」

霎時,柳元春只覺得心頭一陣翻攪。

他終究還是被查抄了!

她竟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這一切皆是她曾預設過的事,但真的發生時,仍是令她有措手不及之感。

「夫人,咱們是不是該回府去瞧瞧?」綠袖問道。

柳元春二話不說,立即取過斗篷往外頭疾行。



***********


風雪不大,僅飄著細細的雪花,轎子剛停下,柳元春便疾奔進尚書府。

「什麼人?」守在大門的御林軍阻止她的去路。

柳元春盯住侍衛,面不改色地道:「我是皇上的小姨子。」

小姨子?那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御林軍瞧她生得國色天香、氣韻不凡,當下躬身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哈!想不到這招這麼好用哪!根本沒人敢懷疑她。

柳元春的心情在短暫的冷卻之後,疾奔大廳。

剛跨進門檻,柳元春便教眼前的景象給驚呆。

這些人、這些人居然……居然在抄她家!

一股怒氣忽地自她心底爆開,說什麼這裡也是她被八人大轎迎人門、住過好幾個月的家啊!

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原來已在不知不覺中把尚書府當成家了。

此時,四名侍衛正搬著大廳裡的紫檀供桌經過柳元春身邊。

柳元春把手一伸,按住了紫檀供桌,大喊一聲:「統統給我住手!」

此語一出,眾人紛紛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位差爺,請問你們可有搜索票?」柳春元盯著其中一名搬供桌的侍衛瞧。

搜索票?那是什麼玩意兒?

柳元春見他一臉茫然,當下改口問:「主事者在何處?」

「本官在此。」盧文光適巧由左側之門走人大廳。

柳元春一眼便瞧見他手中正捧著原先擺在供桌上的玉麒麟。

據她所知,那對玉麒麟乃元朝時期之物,十分珍貴。當下她怒火攻心,正欲斥罵耍潑,眸光卻與隨之而來的姚玄燁對上。

儘管他沒有手銬腳鐐,但身旁卻圍了數名侍衛。

兩人眸光交會,姚玄燁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柳元春心口微微一揪,怒火漸漸平息。

她何嘗不明白他傳遞之意,然而,真要眼睜睜地由著旁人擷掠自己的家產,實非易事。

當下,她深吸了口氣,沉緩地開口:「盧大人今日所為何來?」她的態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盧文光眸光閃了下,心知她定是姚玄燁之妻。

「姚尚書貪贓枉法,通敵叛國,皇上特命本官前來拘捕。」

「可有憑據?」柳元春又問,面上毫無懼色。

盧文光素聞姚玄燁之妻容貌傾城,今日一見更覺她除了美貌,膽識亦不差。若換作尋常婦人,早為丈夫所犯下的罪行而哭倒在地。

「本官是傳皇上口諭。」盧文光簡短地道。

柳元春聞言,不由得冷笑一聲。「既是口諭,盧大人只管抓人,何以搬動我府裡的物品?依大明例律,抄家需在人犯定罪之後,由皇上下旨方能抄清財物、封我府邸,難道大人不知道這一點?」

該死的丫頭,牙尖嘴利!

「夫人誤會了。」盧文光賠起笑臉。「本官並非率兵抄家,而是在收集此案之證物。」

聞言,柳元春不由得再次冷笑出聲。「敢問盧大人,此案與我府邸的紫檀供桌有何干係?」

「噢,誤會、誤會,侍衛們搬錯了、搬錯了。」盧文光立即朝搬桌者使了個眼色。

當下,供桌又回歸原位。

「那麼,大人手上的玉麒麟呢?對此案有何助益?」柳元春絲毫不肯放過他。

「呃,本官只是拿來欣賞……欣賞而已。」語罷,他忍痛將玉麒麟擺回供桌。

可惡的死丫頭!

跪在一旁的尚書府下人們瞧在眼底,不由得會心一笑,尤其是姚福,更對夫人佩服起來。

「那麼,那些花瓶、古玩呢?」柳元春目光半是含笑、半是凌厲地—一射向廳中正在搜刮財物的侍衛們。

「全放回去!」盧文光咬牙下令。

這可惡的丫頭片子,若非瞧在賈老夫人與太后的交情匪淺,他大可不顧一切,抄光尚書府而無人敢問。

都是她!該死!

「把人帶走!」盧文光緊接著下令。

柳元春對此無力阻攔,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姚玄燁被捉走。

因為,在她心底對他是否真正貪贓枉法、是否通敵叛國,全然沒有把握。

她心底十分地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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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奶奶,求您救救玄燁。」柳元春忍不住落下淚。

她沒想到,對他的感情竟要到危急的一刻才願坦然面對。

兩天兩夜沒有半點他的消息之後,柳元春意識到一個事實——也許兩人今後再無見面的機會。

賈老夫人拉起跪在地上的柳元春,憂心地道:「事到如今,要救他並非易事,你可明白?」

「元春明白。」

「無論是貪污抑或是通敵,皆屬於死罪,尤其是通敵叛國,罪可誅連九族,不單是他,連你也要處以極刑,你知道嗎?」賈老夫人憂心之情溢於言表。

柳元春點點頭。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可是除了害怕之外,她更需要提起勇氣自救和救人,她必須這麼做。

「告訴奶奶,你的丈夫真的浮報軍備,並且與敵營互通信息了嗎?」

「奶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柳元春彷徨地道。

她柳元春活到這麼大以來,除了那次飛機失事以外,就屬此刻最害怕;怕的不是丈夫下獄,而是他真的犯下罪行。倘若他無事,那麼或可想法子救人;怕就怕他罪無可逭,連她都不知該如何面對。

「你去看過他了沒?」賈老夫人問。

柳元春搖搖頭。「刑部說未判案之前禁見。」

賈老夫人歎了口氣,隔了一會兒才開口:「不怕,奶奶給你想想法子,讓你們夫妻見上一面,有什麼話也好說個明白。」

「謝謝奶奶。」柳元春一時心緒激動,再一次落下淚來。長這麼大以來,她還是今日流的淚最多,總像流不完似的。

「你別傷心了,事情也許會有轉機,皇上十分英明,只要姚大人是無辜的,事情一定會有一個圓滿的交代,不會讓他蒙冤。」賈老夫人安慰著柳元春,並抹去她的淚水,心頭十分不捨。

打從收了這丫頭當孫女兒之後,就發覺她除了嘴甜之外,心地更是善良。但願老天開開眼,救救她的小命。

柳元春點點頭,心裡那片陰霾卻更沉了。

他可是無辜?

她的心,一陣緊過一陣。

********************

由於賈府的特殊關係,太后特地下了一道懿旨,讓柳元春得以到刑部大牢探視姚玄燁。

行前,姚福特地提著一個竹籃來到柳元春跟前。

「夫人,這是內人所做的一些吃食,全是大人平素最喜歡吃的,請夫人帶到大牢裡給大人吃吧!」話到最後,他忍不住紅了眼眶,將提籃交予綠袖。

「謝謝!」柳元春說道,心情頗為沉重。

人門已有數月,從不曾見姚福如此傷懷,她心緒一轉,脫口問:「你跟了大人多久?」

姚福立即回答:「整整十年。」

「當時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柳元春發現自己對枕邊人竟一無所知,甚至不知他祖籍何處。

姚福側頭想了下,回道:「當時大人剛剛考中狀元,皇上欽點為一品大員,冊封為湖廣巡撫,三年之後大人受到弘文閣大學士盧大人的舉薦而被皇上調回京,這才當上禮部尚書。」

「什麼?是盧文光那傢伙舉薦他回京?」柳元春不敢置信地道,「那一日他率御林軍來抄家,我還以為那老傢伙與咱們有仇呢!」

「大人原本與盧大人走得很近,兩府時時往來,不知怎地,後來就漸漸少有往來。」

柳元春微蹩起眉,沉思片刻,仍想不透其中緣由。

「夫人可相信大人?」姚福忽地問了句。

「我信不信有何妨?」

姚福搖搖頭。「夫人難道不知在大人心中,您是何等重要?」

這……想起往日甜蜜種種,柳元春心頭掠過淡淡的痛。

「你信他嗎?」她反問。

姚福肯定地回答:「我相信大人絕對不會通敵叛國,更不可能貪贓枉法。」

「難道你有證據?」

「有一回盧大人到府裡,我親耳聽見大人回絕盧大人一項提議。」

「什麼提議?」

「買官的提議。」

柳元春一怔,隨即想起明代科舉制度的腐敗,權臣可以干預考選成績。

「他真的回絕?」柳元春問,心頭有一絲模糊的喜悅。

「當然。」姚福驕傲地回答。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語罷,柳元春偕綠袖走出大廳。

才跨出大門,恩生已站在門外。

「我送你們去。」他簡短地表示。

********

由於姚玄燁下獄,府裡大多數僕婢皆已遣回家鄉,因此三人是步行來到刑部大牢外。

此處是全金陵城最黑暗的地方,有不少人冤死在裡頭,是權臣奸宦耍弄陰狠手段之地。

柳元春獨自一人跟隨獄卒,穿過重重大門,最後來到姚玄燁牢房之外。

「麻煩差爺行個方便,讓我進去瞧瞧他。」柳元春討好地勾起一抹笑。

獄卒從沒見過如此天香國色,一時迷眩,怔怔地取過鑰匙打開牢門。

「謝謝差爺!」柳元春回眸一笑,迅速踏人牢裡。

姚玄燁坐在地上,一身白色囚衣,雙眸緊閉地斜倚在牆邊。

柳元春直來到他跟前,久久沒有開口。

鼻端傳來的熟悉淡淡花香味,促使姚玄燁睜開眼。

兩人眸光交會半晌,姚玄燁突地伸手將她拉下,讓她跌進他懷裡。

「你——」話未完,柳元春便教他封住了唇,以一種極熾烈的方式,有別於以往的溫柔,全然不顧一切地狂野。

柳元春的記憶,回到了那一次在書房裡……

當時,他並沒有要了她,因為他要她先愛上他;此刻,他的吻如火,比那一回更熾烈、更獨佔,吻得她一顆心都燙了起來。

她愛他!這一瞬她終於真正明白了愛人的感受,那並非全然的愉悅。

一旦愛了人之後,整顆心隨著他而喜而悲,自我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良久,他終於放開她,黑沉的眸底情焰未滅。

「為什麼來?」語氣一如以往。然而,在慣常的語調下翻攪著洶湧如海的心緒。

「姚福要我送點心來。」柳元春打開提籃,逃避他過於熾烈的眼神,那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姚玄燁連瞧也不瞧提籃一眼,逕自勾過她的臉。

「你呢?」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對著他貼近的俊顏,柳元春連呼吸都痛了。

「回答我。」深沉的黑眸顯露渴望。

柳元春的心在輕顫著。對她而言,承認愛他是一項艱難的抉擇,那彷彿表示永遠不能回頭,離她記憶中的生長之地愈來愈遠。

終於,她輕輕地開口:「因為我想見你。」停了停,她續道:「因為我再也離不開你。」破碎的珠淚自她頰畔不停地滑落。

下一刻,她撲進他懷中,把臉埋進他結實而寬闊的胸膛,她知道自己永遠回不了家了,她深深知道。

姚玄燁閉上雙眼,輕輕地抱住她,粗糙的大手輕撫著她頰畔的青絲。

「你相信我嗎?」他問。

柳元春沒有抬頭,輕輕應了聲。

姚玄燁猛地睜開眼,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難道你一點也不懷疑?」

「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柳元春毫不猶豫地表示,一張小臉充滿了信任。既已成夫妻,就該由此刻開始相信他。

姚玄燁眼光一變,黑沉的眼如罩上一層光彩。

隨即,他拉著她站起身,開口道:「由此刻起,我休了你,咱們不再是夫妻。」光彩自他眼底隱去。

柳元春怔了怔,半晌不語。

她不是傻瓜0你趕不走我的。」她輕言,心底隱隱生疼。

他的心,她何嘗不知?休了她,是怕一旦判決不利時,會殃及她。

姚玄燁盯住她固執的小臉。

這小東西臉上的淚還沒干呢!他腦中立時浮上兩人初見時,她滿臉的饞意。

「你最好趁著還能逃時,遠遠地逃離金陵,別再回來。」他說著,同時轉過身,不讓自己洩露太多的情感。

「我不要!你以為我是哪一種人?」柳元春猛地由後頭環抱住他,把臉貼上他的背。

他怎能視她為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擔憂的女人呢?他真該死!

「夫妻本是同林烏,大難來時各自飛。」

「倘若今日是我在牢裡,你可會見死不救?」她的眼底再次蓄起淚水。

「會。」姚玄燁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騙人、騙人、騙人……」柳元春的熱淚滾滾而下。『你怎能用這種謊言來趕我走?怎能……」她低喊,雙手漸漸鬆開,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良久,一雙溫暖的大手拉開她掩面的小手。

「我求你,求你好好地活下去,別為了我白白賠上性命。」

在這毫無防備的瞬間,她看見了他隱於眼底的情意。

深吸了口氣,她站起身。

「誰說你一定會死?只要是無辜,就有轉機。」

「天下事並不一定非黑即白,你懂嗎?」姚玄燁盯住她,眉心微微地糾結。

柳元春輕輕地點頭。

「你走吧!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最好今夜便讓思生送你離城。」

「不,我絕不走!」柳元春拉起他的手。「相信我,咱們夫妻一定可以重聚。」語罷,她朝他露出一個勇敢的笑,然後離去。

天!她一定要突破困境,一定要做到。

姚玄燁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心底輕輕地歎息……



**********


柳元春坐在擺設華美的大堂中,心情頗為忐忑。

這一次審案的,是會試榜首的會元,據聞皇上有意讓會元接替姚玄燁,成為新一任的禮部尚書。

這一項傳言得自賈府,無疑地,是一項十分不利的消息,那幾乎已經認定姚玄燁有罪。

柳元春為此忿忿不平,索性來到會元府邸,先掂掂這個人的份量,瞧瞧他是熊還是虎。

不多時,婢女端來一杯香茗,柳元春尚未人口便覺氣味十分清香,待她輕呷了一口之後,立時明白這是上等茶。

這一段時日,她的一張嘴早被賈、姚二府的窗子給慣刁了,什麼是好是壞,一人口便分曉。

看來,這個新科會元的排頭倒是不校

許久之後,人仍未出現。

正當柳元春感到不耐之際,一名身著藍色官袍的男人徐徐地走人大堂。

柳元春掉頭一瞧,嘴裡的一口茶差點給噴了出來。

「薄心仁廣她脫口喚道,整個人由椅子彈起。

打從尚書府出事那天起,他與紀小芸便離奇失蹤,未留下隻字片語。想不到今日一見,他竟搖身一變成為會試榜首……尚書府未來的主人!

「好久不見,柳姑娘。」薄心仁緩緩地開口,一雙眼直在柳元春身上梭巡。

即使遭逢巨變,她的美依然未曾稍減,令人心折。

「你……你……」

「我的改變令你驚訝,還是你認為我永遠只能屈居人下?」他的眼在笑,嘴也在笑,惟獨心不笑。

「不!」柳元春搖搖頭,「這些日子你不告而別,我很擔心,如今見你過得好,該由衷為你高興。」

「你真的為我擔心?」黑眸掠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當然,除了你,我也為小芸擔……」心字未出口,柳元春腦海裡便浮現那一回在書房撞見的一幕。

薄心仁立時瞧透她的心思,當下微微一笑。「別為那種女人擔心,不值。」

他知道?怎麼會呢?除了綠袖之外,只有玄燁與她知情。

她不信玄燁會向薄心仁提這等事,那麼他是如何得知?

除非是小芸……

柳元春盯住薄心仁,思緒飛轉,對面前的男人有了重新的估量。

「現下小芸人在何處?」她問。

「我不知道。」薄心仁滿不在乎地回答。

柳元春沉默半晌,突然說:「聽說三日後,玄燁的案子由你主審,可是真?」

薄心仁淡淡一笑,面上掠過陰沉之色。「確然屬實。」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他是無辜的。」柳元春忙表示。

薄心仁卻笑了起來。「柳姑娘,倘若每一個人都說自己無辜,刑部大牢又何來那麼多人犯?片面之詞不可信。」他的笑容裡添了一抹冷酷。

「不,我相信他不會通敵判國。」

「給敵營的信白紙黑字,還蓋上了印,難道有假?」他沉下臉。

「我不信他會這麼做。」

「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一個人永遠不會知道另一個人的真正心思。」薄心仁冷冷地道。

「看在以往的分上,我請求你放過他一馬。」

「求我放他?這豈不是要本官徇私枉法?」薄心仁逼近她絕美的小臉。

柳元春立即向旁退開一步,閃避他突如其來的接近。

對她此舉,薄心仁更加生氣;當下,他袍袖一揮,轉身背對著她。「你可以走了。」

柳元春怔了怔,邁步朝大堂外走。

「有一個法子可以保命。」他忽然在她身後說道。

柳元春停下腳步,回首望著他。

「離開他,嫁我為妻,如此我可以保你一命,絕不受此案拖累。」薄心仁凝視著她,眼底染上有別以往的異彩。

打從見到柳元春的頭一回,他便深深地傾慕她,至今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能得到她。

聞言,柳元春笑了起來。「多謝大人厚愛,只是元春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語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該死!

薄心仁面色遽變,一手掃落茶几上的茶碗。霎時,碎片滿地,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他絕不放過姚玄燁,絕不!

***********

柳元春走出會元府邸,迎上來的是綠袖與恩生,「夫人.那會元是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輕判咱們大人?」綠袖急忙問道。

柳元春搖搖頭。」知道嗎?你們一定想不到此人竟是你我熟識之人。」

「誰?」「薄心仁!」

聽到她的話,綠袖張大了口,久久說不出話來。

柳元春瞧向恩生。「你不訝異嗎?」

思生露出極淡、極難測的一抹笑,沒有回答。

「他一定肯救大人?」綠袖又問。

柳元春搖搖頭。

「哼!忘思負義的人,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提拔了他的。」綠袖忿忿不平。

「我認為,真正提拔他的不是玄燁。」

「是誰?」

「盧大人!」這只是柳元春的臆測。

恩生臉上卻勾起淡淡的讚賞。

「你認同?」柳元春注意到恩生臉上的神情。

「一切要有證據。」思生淡淡地道。

證據?上哪兒找?

正當三人一路前行時,柳元春忽地瞧見布攤上一道眼熟的身影。

「咦?那不是……」她正要喚出那女子之名,卻讓恩生摀住口。

他朝她搖搖頭,示意不能出聲。

柳元春點點頭,表示明白。

女子買了幾塊布之後迅速離去,緊接著消失在街角。

「她不見了。」

「我去追。」當下,恩生亦消失在街角。

「夫人,咱們先回去吧!」「嗯。」柳元春點點頭,主僕二人相偕而去。

但願一切會有轉機!她在心底暗暗祈求著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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