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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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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妮 -【總裁好不固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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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7:5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她和紀靖遠戀愛著。

    偷偷的、甜蜜的戀愛著。

    經過那麼多年,她終於不再躲避他的感情,遲疑的為他將心門慢慢打開;而紀靖遠也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生怕相隔那麼遠,她又會再度退縮。

    他在她學校附近的高級住宅租了一間套房,小套房雅致漂亮,各種設備一應俱全,他儼然把這裡當成第二個家了。

    他做起了臺北、高雄兩地跑的空中飛人,只要有空幾乎都賴在她身邊。

    她斜睨著他。“紀靖遠,我看你怎麼像姓賴的。”

    他笑得一臉燦爛。“我姓賴,你姓皮,賴皮賴皮,夫唱婦隨。”

    她強忍住笑,白了他一眼。“我看你還叫不要臉不害臊,誰和你夫唱婦隨了。”

    他探頭在她臉上啵了一口,她躲過他的下一波攻擊,他乾脆摟著她,一手按在她的腰間搔癢,她忍不住又笑又叫,卻怎麼也掙不脫。

    他大笑,頭埋在她的頸際,低低的笑聲像貓爪子撓得她耳際發癢,她作勢掙扎,他越箍越緊,巡得她貼在他懷裡。

    開始是試探的,她摟著他回應,而後他越來越熱情,手傾著她的曲線往下滑,親吻她的唇辦、頸項、耳垂、鎖骨,接著大手探進她的T恤,觸手的肌膚滑膩她臉大紅。“靖遠,不要那樣。”

    他頭埋在她的頸間,吸著她馨香的氣息,等待呼吸慢慢平穩,心頭的躁動也平靜了,拉好她的衣服,把她抱在懷裡。

    “真難受。”仍帶情欲的低啞聲音喃喃抱怨著。

    她想白他一眼,又因剛剛的親密接觸而不好意思看他,只好警告的掐了掐他。

    他低聲笑了。“算了,再等等吧!我能捱得住。”

    “你說什麼啊?”

    “你遲早是我的,再等一會兒也沒有關係,反正,我會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你會是我的第一個女人……哇!好痛,你做什麼?”

    蘇以綿把他撲向沙發,掄起拳頭重重的打他。“你真不要臉,誰說我遲早是你的,有像你這麼說話的嗎……”

    她羞怒得兩頰暴紅,打人全無形象可言,他剛開始笑著,但看她沒有停手的意思,他開始痛得大叫:“蘇以綿,你再打,我現在就讓它成真。”

    “我打死你這淫賊,也算為民除害了。”

    兩人打打鬧鬧後又是一番纏綿,嘻嘻笑笑的他們,恣意揮霍最美好的青春歲月,沉浸在愛情釀成的美酒裡。

    夜晚,他們相偕在愛河邊散步,沿著美麗的河岸逛著,有時漫步在偌大的校園裡,在那條長長的生態步道,他們走過花開燦爛時,也走過秋雨紛飛時。

    她所喜歡的高雄,喜歡的S大,有他陪伴著她,走過笑過,一切如此美好,恍如夢境。

    說起紀靖遠,他因一堂課而成名,話說他在週五下午趕到S大時,蘇以綿正在上微積分的課,他坐她身邊旁聽,見她認認真真的聽課做筆記,像一個乖巧的小學生,他看了忍俊不住的笑了,她給了他一個白眼,他更是抑不住笑。

    “那位男同學,這一題你來算算看。”老教授似笑非笑的。

    全班的眼光都往這裡掃,蘇以綿頓時羞紅了臉。

    這位老教授以嚴格著稱,他教的微積分掃蕩管理學院、學生們補考重修的多不勝數,人人談之色變,歎為大學四年最艱苦的一戰。

    在眾目睽睽之下,紀靖遠拿了蘇以綿的課本略一思索就在黑板上算了起來,三兩下工夫就算出了答案,原要複雜計算、有冗長算式的答案被他幾行算出,教授頗有興味的看著他。

    紀靖遠的數學可是強項,理工背景的他,對付商科數學筒直是小意思。

    “你是哪一系的?”

    他笑了笑。“我是別校的,來旁聽老師的課。”

    教授也笑了。“旁聽是假,追女朋友是真吧!”

    厚臉皮如紀靖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教授轉向蘇以綿。“你男朋友數學很優秀啊!”

    蘇以綿臉頰爆紅,頭低到不能再低。

    “老師,我優秀的不只數學。”紀靖遠一本正經道。

    “哦?那還有什麼優秀的?”教授感興趣問。

    “我當男朋友也很優秀。”

    全班噗嘯而笑,蘇以綿羞得快昏厥了。

    自此之後,財管系都知道系上的模範資優生有一個超強的男朋友,一堆人搶著跟她同組,微積分、統計學課上的習題、作業,都讓她那個數學強人男朋友包了。

    更有一次,投資學老師隨堂要他回答股票風險係數時,見他答不出來,灰白鬢髮的張教授不滿道:“這位同學看來很陌生啊!難怪對風險係數也陌生。”

    全班一陣哄堂大笑。“老師,人家是T大電機的高材生,入贅到我們財管系。”

    老教授愣了愣後,打量他。“看來你對戀愛風險係數很熟悉。”

    經過這幾次,紀靖遠在S大大為轟動,學弟妹見他出現在系上還以為是系上學長,使得蘇以綿有些尷尬,不過紀靖遠倒是開心,因為有一票人做他的眼線了。

    在他們二十歲生日時,兩人早早就約好要一起過。

    他倆的生日只差十天,紀靖遠的生日一向都跟家人過,二十歲了,家族慎重地為他辦了場慶生會,而在蘇以綿生日那天,他倆再一起慶祝一次。

    “好香,想不到你手藝這麼好。”他多次掀起鍋蓋偷吃菜。

    “還沒好,不准偷吃。”看紀靖遠怕燙又垂涎的樣子,她忍不住笑。

    自小就要分擔家事,她從小就學會做菜,做菜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此時飯菜香飄散在每個角落,燭光裡,紀靖遠臉上笑意盎然,情意燦燦。

    一首老情歌“只想遇到一個人”在此時慢悠悠的播放著,男歌手滄桑的歌聲帶著幾許憂傷。

    她若有所感地道:“以後啊!我要開-家店,店名就叫‘只想遇到一個人’。”

    “什麼樣的店?”他大為驚異。

    “咖啡店或餐廳,店裡有好咖啡、好音樂、好吃的食物,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在店裡相遇,喝一杯咖啡,說幾句話,聽一首曲子,不管是不是能一起走下去,總算是遇到了,是千年難得一求的緣分。”

    “真想不到你會想開店,我還以為你想走學術當個學者。”

    “嗯,當老師是興趣,開店是個夢想,在咖啡香中看著人們相遇分離,你不覺得很浪漫嗎?”

    “我還以為你冷靜理智,是個鐵石心腸,原來也懂得浪漫。”他笑道。“以後我們就開一家叫‘只想遇到一個人’的咖啡店,你可以讀書、教書,也可以煮咖啡。”

    “只想遇到一個人,這是多少人的希望,在這一輩子隻等著一個人,只為了遇到那個人,誰不希望有這樣一個人等著你“我遇到了。”他眉眼含笑,握著她的手,堅定而溫暖。“不過,別讓我等。”看她抿唇輕笑,他再強調一次。“蘇以綿,別讓我等,我的耐心有限,不會一直等下去。”

    “紀靖遠,我的耐心也很有限,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也不會一直等下去。”

    見他皺起了眉,她忙軟聲道:“生日不要吵架,不然要吵一輩子。”

    看他似笑非笑的,她嗔他一眼。“快點蠟燭切蛋糕。”

    許完了願,在對方眼裡看到同樣的光彩,彼此相視一笑。

    “以綿,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他鄭重的語氣讓她感到奇怪,他常在她包包、口袋裡塞錢給她,也給她一張信用卡,但她從未花過、使用過,他便找各種名目送她東西。

    “這個你不能拒絕,一定要收。”他抓住她的手。“我把我自己送給你。”

    輕輕柔柔的音樂聲包圍著他們,燭光搖晃中,他年輕的臉龐一臉堅定,漂亮的眉目有不容錯認的深情,她突然有想哭的衝動。

    “我也把我自己送給你,靖遠,生日快樂。”

    如黑曜石的眼裡閃著寶石似的光芒,他擁著她,再難克制的深吻著她;她的手圈著他的頸項,將自己交給他。

    年輕的身體迸發著再難抑制的激情,在他們二十歲生日這天,他們將自己當成禮物送給對方,是接受也是給予。

    第一次的親密關係,他們彼此只顧著將那分情愛向對方展現,亳無保留,亳不扭捏,生澀而急躁,辨擷了伊甸園的禁果,初識了另一個世界。

    他們在自己最美好、最年輕的時候,把自己給了對方,這分愛情也圓滿了。

    第一次的經驗不完美,但是很真實,她和他,有了牽扯,她的身體記住了今天的疼痛和快樂,鐫刻了這個和她糾纏半生的男生。

    紀靖遠最終強迫她半同居的和他住在一起,在他來茼雄時,兩人就一起住在租來的小套房裡,他不在的時候,她還是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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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8:15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週末的晚上,在市區看完一部電影后,兩人手牽手走在散場的人群裡,見前方人潮湧來,他把她拉到身後,她笑著環住他的腰,慢慢的走著。

    “無尾熊。”他嘀咕一聲。

    她在他背後無言的做了個鬼臉。

    人群中一個男人吸引住她的視線,那男人略微上挑的眉、似笑非笑的眼正瞅著她,原來是有一面之緣的楊明澈。她曾多次聽到楊浩堂提到他這個堂哥,他也實在令人印象深刻,讓人想忘掉他都難,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還記得她。

    她從紀靖遠身後走出來,對著迎面而來的楊明澈點點頭。

    “楊大哥。”

    楊明澈笑了笑,“和男朋友逛街?”

    她臉微紅,偷看紀靖遠一眼,他也在看她,眉眼都是笑,捏緊了她的手。

    楊明澈笑了笑,轉身和他的朋友說些什麼,她這才發現那男人面目英俊,非常好看,那男人擺了擺手,繼續說他的電話“有空跟你同學和浩堂一起來玩。”

    楊明澈道。

    目送楊明澈和朋友離開後,紀靖遠牽著蘇以綿的手,漫步在街頭。

    “以綿。”

    “嗯?”

    “我喜歡那樣。”

    “什麼?”

    “喜歡你在別人面前大大方方承認我是你男朋友,不管是在高雄還是臺北。”

    她腳步頓了頓,他捏著她的手更緊了。下年寒假的時候你回家吧!不要再待在高雄了。”

    這兩年她很少回去,大多只和奶奶通通電話,自她搬出去後,淑美占了她的床位,高興的將它改為書房,阿志也用她的房間放些東西,她若回去只能勉強跟奶奶擠,那個家幾乎沒有她的空間了,她更自然的不回家了。

    “過年你總得回家吧!我和我爸媽說。”敏銳察覺到她的戰傈,他握住她的手。

    “以綿,我們不能瞞一輩子。”

    她沉默著。

    他略略提高聲音,“你到底要怎樣,我們就那麼見不得人?”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非常的糟糕,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讓他很沒安全感,蘇以綿看似柔弱,實則堅韌,而且非常的固執。

    “等我們畢業好嗎?”她祈求道。

    “不行。”他強硬道。“畢業後我們一起出國念書,在這之前一定要先告訴他們。”

    出國?她茫然看他,心裡頓覺空空蕩蕩。

    “找今天回去就說。”

    “不要!”她急迫的捉住他的手。“太快了……等過年吧!我們過年時說好不好?真的,我不拖了,就過年吧!”

    “這一年來我常往高雄跑,為此說了無數個謊言,說到我都煩了,我爸媽他們未必不知道,也只是隱忍不說而已。”

    “他們……知道了?”

    他略帶譏誚道:“他們又不傻,怎會什麼都不知道,我爸為什麼讓我在這裡實習,他說這公司離S大近,我也該辦點事。”

    蘇以綿一臉震驚。

    “我爸從來都不愛管我,我看他就挺喜歡你的,最起碼他不會阻止我們。”

    那儒雅斯文的紀伯伯,記憶裡那張親切的面容安撫了她緊繃的心。“你媽呢?”

    他沉吟一下,緊緊握著她的手。“放心,她會聽我的。”

    他希望母親乾脆的問他,把這事攤開來說,但母親只是沉默,忍耐的緘默著。

    蘇以綿低著頭,輕聲說:“過年的時候我回家,我們再跟他們說好嗎?”

    他臉色稍緩。“好,不能再拖了。”

    這結果讓他不滿意,但也只能勉強同意。

    九月份,紀靖遠出國參加一個人工智慧大賽,她知道他為了這個研究費盡心力,而她私心裡一直覺得他很適合科學研究,他很有科學天賦,而且對鈷研有興趣的事情非常刻苦努力,很難想像他飛揚跳脫的性格,可以苦心鈷研一個電路設計達數天不出實驗室。

    紀靖遠離開三天后,蘇以綿接到叔叔的電話。

    她奶奶年紀大了,在家裡突然昏迷不醒,送醫才知是腦血管阻塞,好在及時發現,但要動手術才可以徹底脫離危險,她這個年紀發生這種情形很普遍,但也很危險,輕則中風癱瘓,重則喪命。

    蘇以綿趕到醫院看奶奶,她倉惶的坐在病房門口,空寂的走道傳來一點點的聲響都教她心驚,她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真是好人,一聽到你奶奶的情形,就讓我們送到這家醫院來,還讓她住這麼好的病房,開刀的是外科的主任,技術很好……先生要我們別擔心醫藥費,只要把人救回來就好。”叔叔歎氣和她說著。

    “醫藥費得花多少錢啊?我們怎麼還得起……老天啊!我們怎麼那麼倒楣。”

    嬸嬸一聲聲的哀叫教蘇以綿的心陣陣抽痛著。

    看奶奶身上插著好幾條管子,各種儀器記錄著她現在的狀況,一頭的白發令她鼻酸;這兩年她太疏忽奶奶了,千般萬般的懊悔都已來不及,現在奶奶病成這樣,她卻無能為力。

    “小綿。”叔叔喊她一聲。“來,我有話跟你說。”

    叔叔抽完一根煙,又摸索著打火機再點一根。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薄唇緊抿著,蒼白的臉上顯得那麼平靜,平靜得令人心疼。

    叔叔歎了一聲,細看著她的眉目,勾起多年來的往事。“你長大了啊!記得當年那麼小,瘦得像一個小布偶,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漂亮的大女孩了。”

    無奈和傷感一絲絲漫上來,叔叔的鬢邊冒出許多白頭發,英挺的眉目在歲月的淬礪下有條條深刻的紋路,還不到五十歲,佝僂的身影看來竟像六十歲了。

    “都是叔叔和嬸嬸照顧的,如果沒有你們,就沒有以綿了。”

    他畢竟是她的血親,是他這二十年來的照顧,她才能衣食無虞的長大。

    “小綿。”一輩子艱難困苦,面對大哥的骨血,他又是感慨又是憐惜。“在我的心世面,你跟淑美、阿志一樣都是我的孩子,沒有分別。”

    眼眶微樣著淚光,她咽下哽咽。“叔叔,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在我心裡你不只是我叔叔,也是我父親。”

    這孩子的懂事擊中他心裡柔軟的一角。“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受委屈了,你嬸姊……她不識大體,處處虧待你,幸好你聰明用功,事事獨立,不讓人操心……小綿,在這三個孩子裡,你最委屈,我對不起大哥和大嫂……”

    淚水忍不住泛了出來,她輕聲道:“叔叔,我不委屈,是嬸嬸委屈了,這一大家子都靠她,她很不容易,她對我很好,你們沒有虧欠我什麼,是我欠你們太多了。”

    叔叔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紅,低下頭振作了一下才抬起頭來。“還好這些年來先生和太大一直對你很好,都是靠他們資助你的學費,你才能念那麼好的學校。”

    她低頭沉默不語。

    “小綿……”他歎了一聲。“少爺很好,但是……我們配不上人家,他們家的門那麼高,我們攀不上,你懂嗎?”

    她的頭慢慢地低下去,看著自己的鞋尖,這雙駝色皮鞋是他送的,很低調的顏色,樣式也很筒單,他說一雙好鞋可以穿很久,也可以走路走得很舒服,可以不穿好衣服,但一定要有雙好鞋,而這鞋真的很舒服,又柔軟又暖和,走再久的路也不會痛。

    “當我的女朋友好處多著呢!蘇以綿,你就偷笑吧!”他飛揚得意的說著。

    掙扎了那麼久,最終還是只能走到這裡了嗎?

    她可以掩耳不聽,可以閉眼不看,妄想著世界跟她一起裝聾作傻,才發現世界變化得比她還快。

    她捏緊了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叔叔,我知道。”

    “小綿,做人要認清自己的身份,盡自己的本分,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妄想。”他歎了一聲,語意悲涼。“太太有問過我,說要讓我到台南的工廠去,讓我們全家都搬到那裡去,你奶奶年紀大了,這裡都住慣了,去那裡人生地不熟的;還有淑美明年要考大學了,這一搬要全部轉學,而你嬸嬸娘家在這裡,她是說什麼都不去台南。

    “這次你奶奶住院,醫生脫手術費很貴,先生和太太說了,手術費和醫療費他們會幫忙,要我們別擔心,你——你是一個懂事的……”

    “對不起,叔叔,對不起……”

    為什麼要讓自己心軟迷惑,淪陷在靖遠的專情執著中,幾乎要溺斃,原來醉的只有他們倆、只有她,卻在她最快樂的時候,狠狠的一棒被敲醒。

    頭頂亮晃晃的陽光讓她眩目,她四肢冰涼,抱緊了手臂,仍敵不住打從心底泛起的冷意。

    該醒了,真的該醒了。

    “叔叔,你放心,我不會再傻了,我會和夫人說清楚,我不會拖累你們。”

    她低著頭,再也不敢看叔叔那眼底松一口氣,又悲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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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8:3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蘇以綿走進紀家,佟迎梅看到她來,淡淡的點頭。

    “以綿,坐吧!”

    佟夫人像是知道她的來意,卻不急著開口,只是靜靜的打量她。

    蘇以綿坐在白色真皮沙發上,有些局促不安。

    夫人美麗雍容,出身大家的她,舉止高貴嫻雅無可挑剔,四十多歲的人看來像三十出頭。蘇以綿一直有點怕她,每次回到這裡,進到這幢別墅裡,十幾年來含在她血液裡的自卑就漫了出來,她無法克制心底對夫人的抗拒。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你來的時候也才只有兩三歲。”佟迎梅啜著茶,優雅的開口。“你是早產兒,先天不良,後天又缺乏調養,瘦小得像個洋娃娃,怎麼看也不像和靖遠同年同月生的,沒爹媽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疼,而你乖巧又孝順,我一直很喜歡你,也因為你,紀家對蘇家一向照顧,你知道嗎?”

    蘇以綿的奶奶、叔叔和嬸嬸都在紀家工作,他們還資助她國中、高中的學費,紀家名下的公司、基金會等,也多次發給她獎學金,奶奶這次動心臟病的大手術,也是紀家張羅打點的。

    若沒有紀家兩代人多年來的幫助,蘇家不知淪落到什麼地步了,蘇以綿心裡很感激,紀夫人雖然比較淡漠,但對他們確是諸多照顧。

    “我知道……我們很感激。”

    佟迎梅沉吟了會兒。“你和靖遠從小一起長大,有感情也是很自然的,我知道靖遠喜歡你,但是……你們實在不能在一起。”

    夫人語氣和緩,說的話卻令她發寒。

    “靖遠生在紀家,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以後的人生你是知道的,他是紀家的繼承人,他不只是得到家族的庇蔭,也要為家族盡到義務,他的責任會很重,而他的妻子也必須是家族同意的人,不然他會很累,你懂嗎?”

    “我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原該理直氣壯的一句話,在夫人的目光下,她竟氣虛了。

    “你們還是太年輕了。”佟迎梅優雅的放下骨甕杯,笑意輕淺。“年輕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什麼都能辦到,等大了才發現那是莽撞,以綿,我是喜歡你,但不喜歡你是我的兒媳婦。”

    屋裡的空調舒適宜人,她卻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握緊雙手,卻仍覺寒意迫人。

    “我的兒子是什麼樣子我知道,靖遠適合一個溫柔的女孩子,你雖然安靜乖巧,但獨立自主,你們兩人一樣倔強,認定的事就改不了,這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硬碰硬遲早遍體鱗傷,你懂嗎?在談戀愛的當頭是什麼都管不了的,等新鮮感過了,就覺得一切難以忍受,如果這邊的家族親人不能接受你,婚姻就像一道剩菜,再也沒什麼可以忍耐的了。”

    面對蘇以綿的沉默,她平和的娓娓說道:“希望你好好的考慮一下,你奶奶剛動完手術,日後複健治療都要花不少錢,不過這些你都不用煩惱,我會負責她全部的醫藥費,你叔叔、嬸嬸的工作我也會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裡,換一個環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裡,換一個環境更好,各方面都不會委屈他們的。

    “你一向很優秀,如果不能出國留學我都替你覺得可惜,你如果要留學,留學的學費你也不用擔心,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在逼你,你若願意離開靖遠,我會很感激,而這是酬謝,這世上沒有白受的恩情,是吧?”

    眼看那年輕女孩越來越白的臉,黑眸裡是徹骨的傷心,佟迎梅歎了一聲。

    “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個上進有骨氣的女孩子,我並不想扮演這樣的角色,但我是個母親,我得在孩子做錯事的時候阻止他,你若要恨就恨我吧!”

    蘇以綿顫著唇,仍是說不出話。

    佟迎梅又道:“我說了那麼多,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希望你今天能給我一個答覆。”

    那樣一對清亮靈透的眼睛,卻有種東西黯淡了,一點一點的滅了,在那一刻,佟迎梅竟不忍卒睹,眼睜睜看著年輕的熱情在熄滅。

    “我會和靖遠分開。”蘇以綿話說得很輕,卻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得到這答案是在意料之中,佟迎梅凝視著她,“你是個明白的孩子,希望你能主動讓他離開你,讓他死心,他從小性子就倔,我之所以不在他面前反對你,實在是知道他聽不進去,只會和我作對……以綿,你就當是一個做母親的私心,你和他只是男女間短暫的情分,而我和他是一輩子的母子,我不想他恨我,你懂嗎?”

    “我懂……夫人,請你幫我照顧好奶奶。”

    “放心吧!她在紀家那麼多年,我怎樣也不會虧待她。”

    “別讓我叔叔他們搬到台南,他們已經習慣住這裡了。”蘇以綿苦澀的說:“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我不會再回來,我會一直待在高雄。”

    佟迎梅蹙眉,點頭。

    “我不想出國留學,我想留在國內念研究所,所以,不用費心安排我的事。”

    她不能自私的罔顧家人的利益,面對奶奶臥病在床,和叔叔一家的生計,在她點頭後都能解決,她不能假裝清高的拖累他們,但是,她的感情是不能賣的,她不接受交換條件。

    佟迎梅深深的看她一眼。

    “靖遠,他很固執,請給我多一點時間……大學畢業前,我們一定會分手。”

    蘇以綿道。

    “好,我相信你。”

    自那次談話後,奶奶的病情已經明朗,手術也很成功,醫生說會恢復得很好,但仍需要專人照科,在出院後會被安排住進很好的療養院,為此叔叔嬸嬸都松了一口氣,省得長期照顧病人。

    蘇以綿回到高雄,卻把自己冬眠起來,她將自己緊緊的縮成一團,外頭豔陽高照,她卻像坐臥千年寒冰,凍得瑟瑟發抖。

    “以綿,你怎麼了?”半夜,上鋪的小嵐壓低聲音問。

    “沒、沒有。”聲音難掩哽咽,帶著濃厚的鼻音。

    小嵐摸黑從上鋪爬下來,遞來面紙。

    “怎麼哭了,你是怎麼了?”

    蘇以綿埋頭在被子裡默默流淚不出聲,小嵐和她縮在一起,擔憂的看她,已是半夜時分,另兩個室友都不在,小嵐扭亮了檯燈,看著蘇以綿淚痕斑斑的小臉。

    “是不是和紀靖遠吵架了?”

    蘇以綿搖搖頭。“小嵐我害怕。

    她看到那天的結局了,害怕要再回到自己一人。

    她淌著淚慢慢的說著,小嵐只是沉默,最終歎了一聲。“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對他很不公平,你應該把這一切告訴他,他媽的事讓他去解決。”

    蘇以綿搖頭,長髮可憐兮兮的淩亂著。“我不能。”

    在別人的愛情裡,自己能理智冷靜的旁觀這一切,但不是當事人,不能理解他們糾纏難分的愛恨嶼怒,連在愛情裡遊戲散漫的小嵐也不免感到悲哀。

    “這是一部很爛的戲,很爛的過程,很爛的結局,很老套……戲如人——原來不假……”

    “以綿……別哭了,我都想哭了……”小嵐紅了眼眶。

    這一夜,蘇以綿只是哭著,使盡了全部的力氣。

    這學期開始得很平靜,即將要升大四,要修的學分少了很多,蘇以綿的大四比別人更輕鬆,已決定申請推薦甄試的她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其餘時間照樣上家教。

    紀靖遠在美國參加完大賽後,又在美國停留了一段時間,他打電話來說會再晚幾天回去,要她安心地等他。

    那夜,蘇以綿把小套房收拾乾淨,這房間被兩人佈置得很漂亮,雅致溫馨,有他們很多很多的回憶。

    累透了,她就睡著了,夢境裡混亂極了,她像被困在一個迷宮裡,怎麼也走不出去。她一直在走,好多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從她身邊經過,還有個不知名的怪物追逐著她,幾乎將她吞吃入肚。

    救救我……

    “以綿、以綿……”

    一個聲音畫破迷霧而來,她驚喘地醒來,只見紀靖遠擔憂的看著她。“怎麼?你作惡夢了?”

    頭頂是亮晃晃的燈光,熟悉的一切讓她狂跳的心慢慢的平復,紀靖遠用手探了探她的額,已是冷汗涔涔,她翻開她的棉被,原來汗也濕了前胸。

    還是夏天,她卻用薄被緊緊的將自己裹成一團。

    倒了杯冰開水給她,只見她咕嚕咕嚕喝個乾淨,紀靖遠皺著眉看她臉色蒼白、眼底仍有血絲,他拂了拂她頰邊的發。

    “什麼夢?讓你嚇成這樣。”

    情緒終於平復下來,她抬頭看下眼牆上的鐘,已是晚上十二點多,窗外一片漆黑,她長籲了口氣。

    “怎麼來了?不是說週五才回臺北嗎?”

    深夜時分,卻見他難掩疲憊的出現在她床前。

    “想你啊!”他露齒而笑。“我提早回來,直接奔來高雄,連家都還沒回。”

    她愣愣看他,英挺的劍眉揚著,恣意飛揚,漂亮的眼睛有不容錯認的深情,想到夢裡的一幕,她的鼻子不由發酸。

    看她一言不發,他皺了皺眉。“怎麼,你不高興看到我?”

    “高興。”她緊緊摟著他,一張小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從他胸膛傳出。

    “靖遠,我很想你。”

    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蘇以綿感情一向內斂,偶爾被他逼急了才會說出幾句溫存的話,此刻她難得的柔情讓他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你作了什麼夢?”

    “忘了。”

    忘了?他要再問時,她柔軟的唇辦貼著他的頸邊往上滑動,最後咬著他的耳垂舔咬著,柔軟的身體貼著他,誘惑的移動著,惹得他呼吸越發沉重。

    她長髮披散著,半遮著她的臉,露出的臉頰染著幾分嫣紅,一對水眸情波瀲濫,異於平常的嫵媚風情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把他推倒,半欺過來,細柔的髮絲拂著他的胸膛,癢癢的、麻麻的。

    今晚的她主動而熱情,她吻遍他全身,用讓他發狂的方式。她笑得像個妖精,微挑的眼角斜睨著他,讓他發狠的一次次壓倒她,在她尖叫和啜泣的高潮中,兩人終於滿足。

    夜更深了,筋疲力盡的兩人相擁而眠,惡夢暫時被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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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8:4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紀靖遠去美國的比賽取得很好的成績,有外國的知名大學和廠商找上他,提供各種優越的條件爭取他入學或工作,人生的一切在此時似乎都很圓滿,心愛的女孩與他心心相印,未來美好的一切觸手可及。

    大四了,在他忙碌之時,他漸漸的覺得蘇以綿變了,剛開始很細微,讓他沒有感覺,後來越來越明顯,讓他覺得不對勁她似乎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打電話給她時,她總是沒耐心和他多說幾句話,他說要去見她,她總有這樣或那樣的事不希望他來。

    “你在忙什麼?打電話給你你都沒接。”

    “剛剛在上家教課,家長跟我說話,不好意思接你電話。”

    電話那端明顯的聽到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親昵的問她要吃什麼,紀靖遠頓時有些不悅,可她已經掛斷電話。

    幾次下來,他能感覺到她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存在,不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是聽到他的事情。

    “我和朋友等會要去吃飯……嗯,和朋友去吃飯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人很好,很照顧我……哈,你也想太多了吧!”

    “我想睡了,浩堂說十點前入睡最好……”

    “浩堂介紹這部電影很好看,是啊!他送的電影票。”

    她對他出國留學的計畫保持沉默,他勾勒的兩人未來,她更是漠不關心,只是平淡的說:“以後的事還很難講,你先申請學校吧!”

    再堅定的感情也禁不起這樣一點一滴的懷疑,他忍不住沖到高雄,她卻說和朋友有約,沒空去見他,等第二天勉強來到小套房時,也沒有多做解釋,只要他早點回去,因她正在準備推薦甄試的考試,抽不出時間陪他。

    “推薦甄試?你不跟我出國?”他大驚失色。

    “靖遠,我從來就沒說過要跟你出國,我只想留在國內念書。”

    他沉下臉。“你是什麼意思?”

    她歎口氣。“我奶奶那樣,我怎麼能放心出國,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出國,那環境根本不適合我,留在國內也很好,系上的老師也說了,我準備推甄系上的研究所絕對沒問題,我不想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紀靖遠幾次去看蘇奶奶,知她確實安好,但也實在是需要有人照顧,每次蘇以綿看完奶奶回來總會消沉幾天。

    “那我們怎麼辦?”

    見他負氣、錯愕的樣子,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反正我們那麼年輕,正好可以考驗考驗我們的感情,分開兩三年又有什麼開系,如果我們有心,就一定會在一起他額上有青筋在跳,她無意安撫他,只是轉身要他早點回去。

    他從背後抱住她,繃得死緊的肌肉都在叫器著憤怒,她只是別過臉拍了拍他。

    “靖遠,放手,我還有資料沒準備好。”

    他強壓著滿腔激憤,將頭埋在她的脖子。“以綿,你到底怎麼了?”

    這話讓她心為之一酸,眼眶都要紅了,強忍著情緒,感覺他擁她更緊,手探索著她的身子,狂熱的吻著她的脖頸。

    “不要。”她奮力掙脫,見他咬著牙,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光令她戰慄。

    “我不舒服,我回宿舍了。”

    她轉身就走,走得又急又快,不敢回頭,就怕忍不住會心軟。

    她拒絕他的擁抱,拒絕他的親吻,拒絕他的求歡,拒絕他要給她的一切,這些都會讓他心如刀割吧!

    快點,再快一點,讓她的理智永遠跑在情感之前吧!

    慢慢的,兩人處在一個像冷戰又像大吵的邊緣,她總是不冷不熱,總是輕易澆滅他一腔的熱情;她的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出現,她不想和他說話,不想見到他,在不斷猜忌和痛苦中,紀靖遠被逼得瀕臨崩潰。

    寒假來臨,大學最後一個學期,在兩人這樣緊張惡劣的氣氛中,蘇以綿拒絕回到臺北,在過年時正式向他父母公開戀情的約定也無法履行。

    他找尋她的下落,她只是輕輕的丟下一句“和小嵐在一起”便不再多說,接著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聯絡不到她。

    這是紀靖遠記憶裡最寒冷的冬天,臺北寒流來襲,南臺灣也陷入十年來的最低以綿變了,她對他越加冷淡,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他不懂她,只知道她離他越來越遠。

    “以綿,我下午四點到高雄,我想見你,我們得談一談。”

    她沉默片刻。“我下午和別人有約,這兩天也要打工。”

    “我下午四點到,家裡見。”電話已經掛斷。

    蘇以綿木然的掛斷電話,半晌,她打電話給小嵐,說明了情形。

    小嵐道:“今天浩堂約我們去玩,晚上讓他送你回去吧!”

    這半年來,小嵐和她演這些戲,而楊浩堂一直是配合著的,兩人常一起讀書準備考試,他和小嵐確定不能做男女朋友後,倒是好風度的和小嵐成為不錯的朋友,和蘇以綿也相處愉快。

    蘇以綿知道楊浩堂對她好無關男女情事,只是脾性相合罷了,而她很感激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下午四點,她並沒有去見紀靖遠,刻意開掉手機,和小嵐、楊浩堂在外面待到晚上十點才回宿舍。

    楊浩堂一路陪她走著,試著逗她笑,她卻滿腹心事沉默著。

    “喂,你也配合十點好不好,我一個人說相聲實在是唱不起來。”他抱怨。

    蘇以綿勉強扯了扯嘴角。“你單口相聲也一樣說得好聽。”

    “去,就我一人唱大戲,眾將官!”

    “在!”蘇以綿配合吆喝。

    兩人相視而笑,直到宿舍的雨豆樹前,見到一個人靜立著,冰寒的眸子冷冷的注視著他們,渾身籠罩著尖銳的憤怒和肅殺。

    感到蘇以綿瑟縮了下,楊浩堂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她勉強的對他一笑。

    這一幕刺激了紀靖遠,他跨過來狠狠的拉過蘇以綿,令她疼得皺起眉。

    “你做什麼?”楊浩堂喝道。

    他的保護模樣令紀靖遠的脾氣瞬間爆發,他揮手一拳狠狠的擊向楊浩堂的下巴,楊浩堂向後踉蹌,幾乎跌倒。

    “靖遠,你做什麼!”蘇以綿尖叫地沖向楊浩堂,見他痛得齜牙咧嘴,嘴角有血絲。“你要不要緊?真對不起。”

    她忙著擦拭他嘴角的血,惱怒的瞪著紀靖遠,“你太過分了,蠻不講理,見人就打。”

    紀靖遠冷笑。“我過分?到底是誰過分。”

    “浩堂,對不起,還疼不疼?”她滿心愧疚,不住的道歉。

    楊浩堂搖了搖頭,被打得火氣也上來了。

    蘇以綿拉著他,滿心滿眼的歉意,哀求的看著他。“對不起,請你原諒他,不要跟他計較,好嗎?”

    他遲疑一下。“需要我陪你嗎?”

    她搖頭。“我會跟他說清楚。”

    他點點頭後離開了,留下他們兩人相對。

    “紀靖遠,你到底想怎樣?”

    紀靖遠的話一字一字的從齒縫間迸出,“我在家裡等不到你,就過來在你宿舍外等你,從四點等到現在,六個小時了,等到的卻是你和一個男的嘻嘻哈哈的回來,你希望我怎樣?蘇以綿,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快要氣瘋了,長久以來的猜忌和壓抑在這一刻都爆發了。

    月光幽幽的照著她,一張小臉顯得蒼白冷漠,烏黑的眸子有一種絕望的、孤絕得令他寒冷的東西。

    “靖遠,我們分手吧!”

    她說得那麼輕,卻又像千斤重的重量壓在他心上,他低喘一聲,不敢相信她真的開口了。

    “你是開玩笑還是故意氣我的?”

    她的雙手因壓抑而用力,蓄積的冷漠絕情快要崩潰,月夜下,她面白如紙。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平靜道:“我們兩個個性不和,這麼多年來也只是勉強在一起,你想出國念書,我一點都不想去,你的個性暴躁猛烈,我一點都受不了,可我沒法拒絕你,才勉強想要試試看,這麼多年我累了,不想再繼續了。”

    他粗喘著氣,高大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這半年來被彼此的爭吵折磨寸寸淩遲著,但和她這段話比起來,那些居然都只是溫柔的傷害。

    “這麼多年來,我們之間……你就只有……只有這些話?”

    她別過頭,不敢看他。“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但感情不能勉強,我試過了,努力過了,但還是不行,我沒法子再和你耗下去了,靖遠……放了我吧!”

    咬得死緊的牙迸出一句話,“和剛剛那個男的有沒有關係?”

    她沉默了,知道自己此時的沉默是最殘忍的,久久,久到她幾乎能聽到他心碎的聲音,她苦笑道:“有些事又何必要說得那麼白。”

    “我要明確、要乾脆、要最絕對的答案,我不喜歡拖拖拉拉、含糊噯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要愛就是絕對沒有保留,要決裂就不要有退路嗎?“是,我喜歡浩堂,我和他相處很快樂,沒有一點的勉強。”

    這句話才是最最致命的一擊,紀靖遠只覺眼前一黑,再不能相信眼前那個他愛到骨子裡的女孩竟是傷他最深的人。

    “你說的都是真的?”

    “句句屬實。”

    他咬著牙,額上有青筋微微跳著,怒火在漆黑如墨的眼裡陰鬱的燒著。“好,蘇以綿,我算認清你了,你這麼狠心絕情,我也沒必要死皮賴臉的纏著你,你……你要一刀兩斷,那我們就散了。”

    “再也不相見?”她平淡輕問。

    “再也不相見。”他咬牙重覆。

    “好,很好。”她幾乎要哭了,他卻沒聽出來。他轉頭就走。

    路燈將他的身影拖得長長的,他的背挺得筆直,走得那麼決然,一步又一步,再也沒有回頭。

    她捂著嘴,再也忍不住地無聲哭泣。

    靖遠……回頭看我,再看我一眼,不要走。

    他越走越遠,就這樣走出了她的生命,從此以後和她成為陌路,再無相關的陌生人。

    靖遠,他濃彩重筆的寫滿她二十年的歲月,她的生命裡I都是他的痕跡,而他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此蕭郎是陌路,頓時她嚎啕大哭,哭得那樣傷心,撕心裂肺的疼。

    “靖遠……”怕他聽到,她只是低低的喊著,遠處只能看到一抹孤絕的身影,再一瞬就要消失了,她拔足狂奔。

    “靖遠靖遠……”她驚恐大喊,越喊越大聲,像被拋棄的孩子,她泣不成聲,也不管路人奇怪的眼神,只是哭著。

    她痛得剮心刮骨,痛欲生,他們的愛情被她一手扼殺了。

    她失去他了,永遠永遠的失去了。

    風中送來一個女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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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9:00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自那天分手後,她和紀靖遠沒有任何聯繫,輾轉得知他已經出國留學,走得匆忙,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

    畢業後,小嵐也留在高雄,做過各種工作,而蘇以綿的生活則是規律單調,只在學校、工作、宿舍三個點移動。

    這兩年,德馨回臺北工作,楊浩堂出國念書,昔日的朋友已很少聯繫,日子單調得毫無波瀾,若要說還有什麼色彩的話,就是楊明澈偶爾會找她玩。

    一次她被小嵐拉去參加一個聚會,據說與會的都是青年才俊,一屋子俊男美女,當一個男人對她揚起手中的酒杯時,那姿態神情似曾相識。

    她遲疑地開口:“楊……楊大哥。”

    他揚起微微一笑。“楊明澈,蘇小姐念研一吧!”

    驚訝於他的好記性,她卻對他一無所知,記憶裡模糊記得他是楊浩堂很厲害的堂哥。

    一整個晚上,小嵐照例吸引了全部的目光,而蘇以綿只是安安靜靜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香檳,醉得有些迷糊了。

    隔天,她擔心自己失態,小嵐直說她安靜的坐著,乖巧得像小寶寶,她原還等著她再爆發,看還有沒有熱鬧可以看。

    蘇以綿聽了直翻白眼。

    從蘇以綿研究所畢業再到念博士班,幾年的時間裡,楊明澈有時和她吃飯,有時和他那些朋友喝酒玩牌,邀請人很隨意,也不特別看重她,她答不答應都無所謂,她也自然的參與了。

    楊明澈是一個奇怪的人,隨性又有點任性,他氣質尊華矜貴,一副現代都會金領氣息,他講究吃穿,注重品味享受,喜歡美女、好車、好酒,有時像精明的商人,有時又像個浪蕩的花花公子。

    她也不懂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願意和她一起玩,在他的眼裡她應該就像個小妹妹吧!

    蘇以綿明白,她和楊明澈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和紀靖遠一樣是所謂上流社會的人,而她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她問過他這個問題,而他揚眉笑道:“美女看久了也會膩,聰明的女人相處起來又太累,還是你好,不醜也不聰明。”

    蘇以綿忍不住賞他一個大白眼。

    他哈哈大笑。“說你傻還不服氣,拿一手好牌就眼睛發光,心裡想什麼都反應在臉上,你要是真和我賭,十個蘇以綿都得傾家蕩產。”

    她想想也是,再不服氣也只能作罷。

    有一次,她有事找楊明澈,電話響了許久後他才接,困倦的嗓音讓她頓生愧疚。

    快速說完事情後,她想掛斷電話了。

    “沒什麼事了,等你有空我請你吃飯吧!拜“我很閑,什麼時候都有空。”他起身摸索著床頭的打火機。“就不知道蘇大忙人什麼時候有空。”

    聽他懶懶的,略帶調侃的語氣,蘇以綿失笑。“大人,冤枉啊!你要是閑,我哪敢說忙。”

    “你幾個月沒空理我了,還說不忙。

    蘇以綿早已習慣他似真似假的語氣,也沒當真。“你忙著約會,都見不到人,還說我忙。”

    話筒那端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開蓋關蓋的聲音,她正覺得納悶時,他懶懶的說道:“早分了,沒意思。”

    不知道什麼話能安慰情場老手,但她又不能沒有表示,支吾老半天才呐呐的說:“唔,楊大少爺風流倜儻、英俊多金,名媛淑女、各國佳麗,哪有不為你傾心的,小小的愛情夫意又算什麼……”

    連她自己都覺得說得空泛時,他嗤笑一聲,“你這是在安慰人嗎?”

    “我放棄了,反正你看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過。”

    “我是不難過,這個時代專情已經不是美德了,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她沉默。

    “蘇以綿,世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男人。”他語意淡然,玩世不恭。

    她一時語噎,又莫名地惱火,“看來楊大少爺沒什麼事,我也不羅唆了。”

    剛掛完電話,氣還沒平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

    楊明澈在電話那端慢吞吞道:“喂,大小姐、姑奶奶,下次再有人說我脾氣大,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才叫作脾氣大。”

    又聽到熟悉的戲謔、漫不經心的語調,她才沒好氣道:“楊少爺發脾氣是真性情,我發脾氣是撒潑不講理,哪能混為一談。”

    他笑了笑,不再糾纏在這個話題。“你最近在忙什麼?”

    “我想教書,最近在忙著投履歷。”

    她已是博二學生,一心想走學術路線,但投往大專院校、技術學院等諸多履歷都石沉大海。

    話筒那端的他捺熄香煙。“你不早說,我認識××技術學院的陳校長,你拿履歷給我,我帶你去見他。”

    ××技術學院是所知名的大專院校,有不少教授和歸國學人擠破頭想進去教書。

    “這個……有可能嗎?競爭很激烈,我怕輪不到我。”

    他笑了笑。“跟我一起去就有可能。”

    第二天,兩人從××技術學院校門口走出來時,蘇以綿仍以為自己在作夢。

    事情超乎想像的順利,陳校長笑著接下她的履歷,談幾句後就和她敲定下學期的課,沒想到她奔波煩惱幾個月的事情,楊明澈只說幾句話就搞定了。

    他輕敲她一記。“別那樣看我,是你自己成績優秀,和我沒什麼關係,你再這麼看我,我都要自作多情了。”

    她噗嘯一笑,眼波流轉間晶光璀燦。

    “謝謝。”

    察覺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她有些不自在。“下次我請你吃飯吧!就當謝謝你。”

    “我一天有四五頓的飯局,吃都吃煩了,以後再說吧!”

    就這樣,她當了該所學院的講師,因為這個資歷,又接了一些技術學院的課。

    一次從別人的耳語中,她才知道大家都在猜測她有什麼後臺,才能擠掉其他系主任力薦的人選,進入學校教書。

    楊明澈實在是幫她太多,受人之恩無以為報,讓她惴揣不安。

    有一次和小嵐吃飯,她看到楊明澈和一個女孩也在那裡,他笑著和她們打招呼;那女孩五官精緻美麗,和他在一起就像對金童五女,吸引了餐廳裡大多數人的目光。

    小嵐斜挑著眉,壓低聲音道:“怎麼,你動作太慢了吧!早告訴你,這種男人下手要快。”

    蘇以綿為之失笑。“我和他什麼事都沒有。”

    因為他對她的好,她總不安,眼見他另有女朋友,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小嵐看著她許久後歎氣。“以綿,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嗎?女人最珍貴的青春就被你這樣消耗掉了,你這樣跟個半死人一樣有什麼意思。”

    聽著小嵐語重心長的話,她只是沉默,“你別管我了,就讓我一人腐朽吧!”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過完暑假就是寒假,一年又一年,時間飛快的流逝。

    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她一直是一個人,一人讀書、做報告、寫論文、上課,她將時間排得滿滿的,而她的努力也換來耀眼的成績。她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住在租來的小套房裡,獨立自主,她很享受這樣的空間和生活。

    前兩年她常在夢囈中喊:“靖遠,我渴……”

    起來喝點水吧!”杯水遞到了唇邊。

    “靖遠,我餓……”

    讓你多吃點,非得說不餓,現在才喊餓……三更半夜,我去哪裡找吃的給你。

    “靖遠,我好難受”

    遲遲等不到那個聲音來回應她,當她睜眼看到一室的冷清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這才痛徹心扉的想到,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了,她蒙頭蓋著臉嗚嗚咽咽的哭了那個人走了,徹徹底底的走出她的生命,這世界,她只剩一個人了。

    她放聲痛哭,為自己曾經得到最後又失去的。

    “你知道紀靖遠的消息嗎?”看蘇以綿怔忡,小嵐點了點她的頭。

    “真奇怪,以前以為我們會一輩子牽扯不斷,但從分手那天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聯繫,也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到他。”

    蘇以綿苦澀一笑。“有時候我還真希望有人和我說說他,就算知道他結婚了都好。”

    她仿佛在一個黑洞裡等了好久好久,洞外的世界繁華如錦,而她寂寞如斯,卻沒有一點力氣走出去,只是蜷縮著身子,緊緊的。

    小嵐輕哼一聲。“要是真知道他結婚了,是好幾個孩子的爸了,你受得了嗎?”

    “你知道犯人被判刑的感覺嗎?不是害怕刑期重,而是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蘇以綿自嘲。

    “紀靖遠條件不錯,又怎會甘於寂寞?這世間男女來來去去,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你要知道世上只有一個蘇以綿,也不會再有第二個紀靖遠。”

    蘇以綿微微一笑。“從我決定分手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他再無可能,從此以後我們就會從對方的生命裡消失,就算情感上接受不了這事實,但理智上遲早也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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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19:1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你想再看到他嗎?”

    蘇以綿沉默片刻。“還是不要見面得好,遙遠祝福好過相對無言。”

    小嵐笑道:“說不定是舊情複燃,再續前緣。”

    “又不是童話故事,哪有那麼多賺人熱淚的情節發生,這是成人版的真實世界,故事結局不會改變。”

    “那楊明澈呢?”

    蘇以綿失笑,視線朝餐廳角落的那對掃了過去。“你也太抬舉我了吧!你看人家的眼光可高呢!哪裡看得上我。”

    小嵐那對精緻的眉微微揚起,見當事人淡然,她咽下了差點出口的話。“你什麼都看得通透,什麼都想得那麼清楚,實在是很沒意思的一個人。”

    “你看得比我還清楚,小嵐,你是那個最聰明的女人。”

    小嵐抿唇笑了,一綹髮絲垂落在白晰細嫩的脖頸上,美得攝魂奪魄,令人屏息。

    蘇以綿歎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你動心?”

    小嵐又笑了。“我常動心啊!只是沒有專心過,深情很好,專情也很好,只是不適合我。”

    那麼多年了,小嵐優遊情海裡,她是遊戲人間的妖精,妖精是來迷惑人的,不是被迷惑的。

    “你呀!至少也該跟幾個男人交往看看,不然就這樣一個人慢慢腐朽,不寂寞嗎?”

    蘇以綿玩弄著餐盤上的蛋糕,歎了一聲,“有一天晚上十點多,我突然想到那天是我生日,於是就買了個蛋糕,做了幾樣菜,喝了一瓶葡萄酒睡著了,隔天早上隔壁的老太太跟我說,很少聽到我家那麼熱鬧,沒想到我竟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夜見小嵐半晌說不出話,蘇以綿慢吞吞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只是我做不到。”

    清醒的人向來痛苦,但她不願意將就,不願意糊塗,只能這麼下去。

    “明天下午有空嗎?幾個朋友聚聚,找你去玩。”電話那頭,楊明澈找著打火機在點煙。

    週五晚上聽到週末假日的邀約,她歎氣了。

    “怎麼?”

    “你怎麼知道我無聊得想啃指甲了。”

    他低聲笑了。“你交個男朋友消遺消遺,就不會無聊了。”

    “嗯。”

    不同以往的應聲讓他頓時愣住,好一會兒後他才語帶古怪的問:“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

    “兩點見,我去接你。”

    他們聚會的地點仍是那個俱樂部,俱樂部是楊明澈和幾個朋友合開的,他們常在這裡聚會,等他倆到時,裡面還是那幾張熟面孔,包括楊明澈的好哥兒們歐陽逸。

    楊明澈和歐陽逸從穿開襠褲的年紀就一起廝混,歐陽逸英俊漂亮得令人咋舌,是浪蕩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身邊的女伴從不曾重覆過,最不缺的就是對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快點,就等你們兩個了。”歐陽逸在牌桌上招呼著。

    這幾年下來,蘇以綿學會了各種脾類和麻將的玩法,這方面實在是需要天分,她在學業和工作上刻苦努力,也成就斐然,但一玩牌總被楊明澈敲腦袋罵笨。這幾年在“名師”的指導下,她的牌藝不能說變得多出色,但當他們練習的對象就沒問題,總在他們缺人或休息時上陣。

    牌局進行中,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

    鈴……蘇以綿接起手機。

    “嗯,喔,是……蔣先生嗎?嗯,你客氣了……現在?現在不行,我和朋友有約了……好,那就週三晚上吧!嗯,不要接我,好……七點,木船餐廳見。”

    “以綿,約會啊?”對面的歐陽逸漫不經心的問。

    “嗯,是啊!”

    牌桌上有幾秒針的沉默,正在抽煙的他們一致停下動作。

    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她抬頭看到他們正一臉古怪的看著她和楊明澈。

    “怎麼?”

    一向沉默寡言的丁奕叼著嘴裡的煙,慢吞吞地問:“他是混哪的?”

    蘇以綿愕然冒汗,這位大哥有黑道的背景,她看過他的刺青,一條狂龍張揚的盤踞在他胸前和後背,配上他冷峻的老大氣質,是非常剽焊的人物。

    “他是我指導教授介紹的,是X大的物理教授。”她拒絕不了熱心老師的介紹前面三個帥哥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笑容意味不明,讓她更覺怪異,在她右邊的霍峻也開口了。“看來小妹妹思春了。”

    她嬌小纖柔,天生就一張娃娃臉,看來比實際年齡小,和他們相識多年,他們都把她當成小妹妹看待。

    她無奈道:“我二十八歲,一點都不小了。”

    她身邊的楊明澈傾身將煙捺熄,她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

    “梭了!”他推倒前面的籌碼。

    這一下來得突然,不只蘇以綿錯愕,眼前三個帥哥都表情一致的挑高了眉。

    歐陽逸詭異的笑了。“我跟。”

    丁奕萬年寒冰似的面容也滲出一抹笑意。“我也跟。”

    霍峻低低的笑了。“我賭明澈一手爛牌,當然要跟。”

    沒等看結果,楊明澈冷哼一聲,站起身就走了。

    果然是一手爛牌,牌桌上響起高高低低的笑聲,她只是很無辜的被牽連。

    楊明澈幫她叫了兩道菜,等她吃完後,在他們的哄笑和調侃聲中,他又重新上了牌桌,這次,他們似乎在分享著她所不知道的笑話。

    她覺得有些累,靠窗看著外面的景色沿著愛河的河岸,一對高中模樣的男女手挽著手,嬌小的女孩頭靠在男孩肩上,兩人言笑晏晏,發散出來的青春氣息讓人不禁羡慕,走沒幾步路,兩人不知為什麼開始吵起來,女孩負氣哭了,男孩先是倔強的不理會,見她哭得越發厲害,不禁心軟,想盡辦法的討她歡心。

    直到女孩破涕為笑,男孩蹲下來背著她走,她圈著男孩的脖子,親昵的和他說話,沿著河岸越走越遠,夕陽照著他們的身影,恬靜而美好。

    一滴淚滴到手上,她這才發現自己哭了,任自己默默流淚,只見霓虹燈映射在河面上,清冷孤寂。

    她抹掉一臉的淚,回過身時差點驚呼出聲。

    楊明澈斜靠著門,靜靜的抽著煙,透過煙霧看著她,深湛的眼瞳比黑夜還黑,幽幽的閃著光,辨不清是歎息還是憐惜。

    她大驚,沒想到會被他撞見這麼狼狽的一面,胡亂的抹了抹臉,在他了然的眸光裡只覺得難堪。

    他忽然笑了,瞬間打破那異樣的氣氛。“晚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時夜已經深了,她喝了一點點酒,只覺得困,車內空氣暖和,她迷迷糊糊的閉上眼,幾乎要睡著。

    “到了。”

    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謝謝,你開車回去小心點。”

    她正要下車,卻被他一把抓住,又跌回了座椅。

    瞌睡蟲一下子飛走了,她愕然的看著楊明澈。

    “我追你,好不好?”

    她想從他淡定的眸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戲謔,他卻收斂起全部的笑意,黑眸深邃專注,原來,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懂過他。

    “你在開玩笑。”

    “我很認真,沒有開玩笑。”

    她沉默的別過頭,窗外的霓虹閃爍,映照在她半側的臉龐,垂下的眼睫不勝傷悲。

    他黑如點墨的眼裡漫著暖意,堅定而溫和。“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從今以後我們一起走。”

    天邊一輪上弦月幽幽的照著,她難掩心中愴然。

    “千萬別哭,我會心疼。”

    她勉強一笑。“真噁心,虧你說得出來。”

    他一臉哀怨。“一片真心被你糟蹋。”

    “你的名聲不好,對照你的歷史紀錄,也不算冤枉你。”

    他苦笑。“我爭取重新做人的機會。

    “你這話八成也講了幾百遍了。”她避重就輕。

    “我這次最認真,看在我可憐的分上,別判我死刑,給我個緩死刑吧!如果我表現良好,再給我減刑。”

    她只是沉默,令人難過的沉默。

    他的笑意慢慢隱逸,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晰,“你等的那個人不會出現了,如果你死心了,如果別人都可以的話,為什麼不能是我?”

    她咬住唇,淚睫盈眶。

    他又說道:“你只要點個頭,從此以後就是重生了,很容易的,你試試看。”

    “明澈,我沒辦法。”她的話雖輕,卻像千斤萬噸的重量砸在他身上。

    “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你不是那個人。”她輕聲道:“他是不會回來了,但我不能因為這樣就隨隨便便找個人來填補,這樣對你不公平。”

    她也不能在忘不了一個人時,勉強自己去接受另一個男人,她的情感和理智都接受不了。

    他點燃一根煙,在煙霧繚繞間沉默著,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了,慢吞吞道:“蘇以綿,你也太欺負人了吧!我居然成了那個隨隨便便的人。”

    他笑意淡淡,她辨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他揮揮手,“進去吧!夜深了,早點休息。”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她房間的燈亮起,他抬起頭靜靜的看著,一直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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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7-27 08:19:2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加州。

    如果你順著市中心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在街角的地方,你會看到一家美麗的餐廳,餐廳有個美麗的名字“只想遇到一個人”,店裡有最美味的料理,有最好喝的茶,有最香的咖啡,還有一個美得像仙女的女店主。

    她有一頭飄逸的黑髮,白晰如瓷的肌膚,她的聲音又柔又好聽,她說她的故鄉來自神秘中國的南方水鄉。

    幾年前這家餐廳幾乎倒閉,但又神奇的存活下來了,這個近乎傳奇的故事在員工間口耳相傳。

    “湯姆,把靠窗的桌子空下來,等會兒紀先生要來。”女店主卿卿吩咐著。

    聽到這話,眾人心中一振。紀先生,餐廳幕後的神秘老闆,他很少來,但只要一來總是讓全餐廳上上下下既緊張又興奮。

    卿卿再一次檢視著,牛肉已經醃好、菜色已配好、涼菜已做好冰鎮著,雖然知道紀先生用餐的習慣可以很西化,但只要來店裡還是喜歡吃中國菜,口味偏辣偏鹹,而她的手藝雖比不上餐廳的大廚,但她還是堅持親自做幾道菜給他吃。

    她永遠記得六年前一個下著雨的午後,紀先生走進了咖啡廳,他的外表俊朗,冷淡有禮、器宇不凡,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好,請問你要喝什麼?”她用英語問。

    “有鐵觀音嗎?”

    久違的中文讓她如遇知音,她不禁微笑。“在咖啡店裡喝鐵觀音?”

    她的笑容是有感染力的,他冷峻的面容有一絲柔軟。“給我一杯黑咖啡。”

    “我沒有鐵觀音,但有家鄉的龍井茶,不招待客人,只給朋友品嘗。”

    慵懶的藍調伴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看著這個男人喝著茶,銳利的鋒芒都隱去了,漂亮的眉宇有一抹淡淡的寂寥。

    “你的店名很不錯。”

    “我朋友說我是無可救藥的浪漫。”

    他發怔的看著手上那杯茶,再也沒有說話,她識趣的走開了。

    或許,他也有一個故事吧?

    或許,他也想遇到那個人。

    之後,她為了這個奇怪的男人兼賣中國茶,西方的咖啡和東方的茶一起賣,在這塊商業區也成了特色,他偶爾會到店裡,聽著那首中文老歌“只想遇到一個人”,點一杯鐵觀音靜靜的喝,抽兩根煙就走人。

    他並不愛說話,但一年下來,她約略知道他是剛畢業的留學生,在這附近工作,工作並不順利。他常深鎖著眉頭,煙灰缸裡是滿滿的煙蒂,茶喝不到幾口就走了,她會在心裡惋惜,他竟沒有嘗出這是剛到的新茶。

    他也曾失蹤兩三個月,再現身時已是滿身疲憊,眼底眉梢已見風霜,還沒等他開口,她已端上新沏的鐵觀音。

    “好久沒看到你來,我以為你離開這裡了。”她溫言微笑。“店下個月要關了,還好來得及和老顧客打聲招呼。”

    他愣了愣,劍眉微微攏起。“為什麼?”

    在這種黃金地段,租金一漲再漲,面對知名餐館的競爭,店裡口碑雖好,但沒有資金作後盾,這兩三個月已是勉力支撐,而她也心生疲倦,夢想最終要妥協,在這個她曾決意要奮鬥的地方結束營業。

    她忍不住越說越多,這幾年一人在異地的寂寞、維持咖啡店的辛苦、夢想不能實現的無奈……她不斷的傾訴著,直到店裡的客人和服務生都走了,外面的天色也越來越暗了,而他只是安靜的聽著,面色如水,看不出情緒。

    “店要繼續維持下去要多少錢?”他問。

    “店面要重新裝潢,還要調整商品,有些設備也要更換了……大概要十萬美金。”

    沉思一會後,他掏出皮夾,簽下一張支票給她。

    “這是十五萬美金,你去付房租和裝潢吧!”

    她瞠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這個店很好,店名很好,有我愛聽的歌、我愛喝的鐵觀音,我不希望在我出差回來後店莫名其妙的關了。”

    恍如作夢,這個幾乎算是陌生的男人居然出資救了她的店,這個消息來得這麼突然,讓她消化不了。

    “你……你為什麼?”

    “我剛簽了一個很重要的合約,十五萬美金是我現在大半的財產。”他沉思片刻,環視著這個小小的空間。“就讓這家店跟我一起再開始吧!”

    看她疑實滿腹,他只是點起一根煙,在煙霧中,他的臉龐看來有些模糊。

    “以前,我女朋友說想要開這樣一家店。”

    這是他第一次說自己的事,漂亮的眉眼有掩不住的蕭素,她忍不住問:“她現在呢?”

    “我們分手了。”他捺熄了煙蒂,表情漠然,無意再說什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出資,我們合夥。”

    這麼好的條件,她沒有拒絕的道理,當場簽好合約,他出資,而她是經營者那個夜晚他話說得很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直到夜色闌珊,他醉趴在桌上他的酒品很好,安靜不吵人,只是睡著,她不去叫醒他,只是調高暖氣,為他蓋好衣服。

    她捧著茶杯,餘溫暖和著自己的手,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略帶冷峻的五官線條也柔和了,睡得像個大男孩。

    她靜靜的看著他,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只是看著就覺得幸福。

    他像被什麼夢境所擾,劍眉微微攏起他夢囈著,含糊的吐出幾個字,她聽了幾次才聽清。

    一面?依棉?伊緬?易勉?

    在醉後情最難禁之時,那個人在這時候浮上心頭了嗎?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打在她的心上竟有幾分疼。

    茶涼了,她又換了杯熱茶,在雨聲中、燈光下靜靜的看著他。

    在這之後,她再沒看他醉過,或許他喝醉時再沒有找過她,她也沒再聽過他念那個名字。

    那晚,仿佛是場夢。

    再之後,幾年的時間裡,他開的車越來越名貴,他辦公的地點一直在變,從加州、華盛頓到紐約,以前他事業的重心在這裡,兩三個星期裡總會看到他一次,後來他越來越忙,幾個月沒看到他是常事,偶爾的現身成了最大的驚喜。

    今天,她已透過他的秘書第三次留言了,在失望之時,他來電話了,說晚上九點會到餐廳,當他準時出現時,背後繁華的夜景襯出他滿身的疲憊。

    “你找我?”

    “你不關心這餐廳賠了還是賺了?”

    他揚了揚眉,霎時眉目生輝,她不禁暗歎,這男人真是好看。

    “看滿屋的客人,應該還不錯。”他道。

    雖然他越來越忙,無暇顧及餐廳的財務,但餐廳的財務報表都會送去給他的會計師、財務師查核。他對她非常信任,從來沒過問她的經營,這讓她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他根本不在乎這家餐廳有沒有盈利,只要它不關門就可以了。

    “何止不錯,泰祥和湘情都開門了。”

    這兩間餐廳是附近知名的中式餐館,雄霸當地市場。

    他微微一笑。“好吧!很不錯。”

    笑意酡紅她的臉。“我想再開一間分店。”

    他很乾脆,“可以,你寫一份計畫書給我。”

    盤旋心中已久的事定下來了,她也松了一口氣,借著燈光打量眼前這個男人。

    他並不愛說自己的事,她對他所知甚少,當年,他驕傲昂揚,像一把出世的名劍,鋒芒畢露,年少輕狂的自信寫在那張漂亮的臉上。她眼見他這幾年的奮鬥,摸打跌爬,鋒利漸漸收斂,轉而成熟內斂,眉目也染上風霜,他爬得那麼快,也是受了不少挫折換來的,風光的背後可以想見是怎樣的心力交癢啊!

    他很習慣別人的注視吧!她都害怕自己的眼光洩漏了心事,他卻一再的疏遠,無視於她的熱切,她自嘲的想,他甚至沒給她幻想的可能。

    她喜歡看著他,在這餐廳裡,在他喜歡的位子上,在他吃飽飯後,聽著舒緩的藍調,他的眉眼是平和的,也幾乎是溫柔的,她就像回到童年的江南水鄉,枕著床,耳邊都是潺潺水聲,還有親切的船歌“我想回家了。”他突然道。

    啊?

    “八月份我要回臺灣了,開分店的事有什麼問題你和琳達他們說。”他又喝了口茶。

    “回臺灣?”

    他應了一聲。“我家人一直催我回去,我也想家了,有些事……有些人應該去處理一下。”

    “你會去很久嗎?”

    “不一定,也可能把重心都慢慢移回去。”

    好像有一種東西慢慢的裂開,很輕,她沒聽到聲音,卻感到了疼痛。

    她以前所未有的堅定輕聲問:“你覺得在臺灣能不能也開一家分店?”

    他沉吟半晌。

    她字字謹慎地道:“只想遇到一個人,這願望不應該只在美國。”

    他眸間閃過一抹傷痛,那麼快,幾乎讓她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好,開一家分店……在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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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7-27 08:19:4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奔日科技,一般人對這名字還很陌生,但它在這幾年以很快的速度成功,奔日的故事幾乎可說是個傳奇,而當它將總部從美國移回臺灣時,更在業界引起莫大的轟動。

    在一場記者發表會上,記者見識到了奔日年輕的創辦人,驚訝於他的年輕,二十八歲啊!這麼年輕就造就令人豔羨的成績,而他俊朗迷人的外型更教人驚訝,不是明星卻有明星的氣質,是個不折不扣的發光體。

    酒會上賓主盡歡,鎂光燈和人們的視線總追逐著他。

    一個雙鬢灰白的老教授在酒會裡看到那年輕人向他走來,含笑向他打招呼握手。“張教授,您好,好久不見,您看來跟當年一樣,沒有改變。”

    張教授皺眉苦思著,終於從他的眉目想起當年那個曾教他印象深刻的學生,這樣出色的人物是他學生,他與有榮焉。

    紀靖遠和旁邊人笑道:“我大學時上過張教授的投資學,當年太混了,還被教授點名回答答不出來。”

    張教授笑道:“現在你的投資可比老師優秀了,你哪天來給S大的學弟妹說說你的經歷。”

    紀靖遠難得的輕鬆,讓身邊人能放鬆開開玩笑。

    “紀總裁不是T大的嗎?怎麼上S大的課?”

    “張教授的課遠近馳名啊!T大在臺北,紀總裁都跑到高雄來聽課。”

    老教授愣了愣後道:“啊!對……你那時是來旁聽的,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商學院的學生。”

    老教授還在考慮今日的紀總裁可還願意提及當年情事時,紀靖遠一笑而過,“我女朋友是S大的,那時候為了追她,財管系的投資學、微積分、統計學、會汁學,我都陪她旁聽過,她的幾份報告都是我寫的。”

    當下一片譁然,公司的資深同事還能按捺得住,可年輕的女職員已經忍不住嚷嚷。

    “總裁也追過女孩子?”

    紀靖遠揚起眉,“追過,追得快吐血了。”

    “你的女朋友漂不漂亮?”

    “漂亮,當然漂亮。”

    “嘩,張教授,總裁的女朋友一定又漂亮又優秀吧!”

    老教授點了點頭。“現在還有很多人追她,我上個月在亞經論壇上看到以綿,她又升職等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紀靖遠一震,隨即掩飾一笑,“她一直都很努力。”

    他在眾人間周旋著,記者、學界、商界、政界、親朋故友……直見到父母親來了,他抽空過來打一聲招呼,又被拉走。

    “令郎年輕有為,真是了不起,紀家有子如此真是令人羡慕。”海大集團的佟老先生歎道。

    紀父紀揚廷忙道:“哪裡哪裡,他年輕氣盛,只是走運而已,哪裡承得了您這麼大的稱讚。”

    佟老先生又看了紀靖遠一眼。“聽說他是麻省理工畢業的,我那個小孫女今年也要去那念研究所,這樣算來還是他的學妹,可得請他有空幫忙照顧照顧啊!”

    見紀揚廷和佟迎梅笑應著,佟老先生又旁敲側擊了一些話,但見他們兩人只是禮貌客氣地笑,沒有過多的熱切,他也就收住話題走了。

    紀揚廷笑看妻子。“你這次怎麼不說什麼了?”

    佟迎梅斜睨丈夫一眼。“這種自討沒趣的事我沒興趣做了,靖遠不急,我急死也沒用。”

    紀揚廷贊許道。“不錯,你悟道了。

    佟迎梅氣結,但也無可奈何。

    紀揚廷對紀靖遠一向開明不干涉,他總說“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他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紀靖遠一向和父親特別好,而他和母親在多年前有過爭執,直到這一兩年才和好。

    “你若早幾年前不管他,說不定他現在都結婚有孩子了,而你非得盯著他不可,結果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她愣了愣,不太確定地道:“如果當年順著他,讓他一帆風順,就不會有今天的他。”

    紀揚廷不以為然。“為什麼一定要讓孩子在風雨中長大,他就不能平平安安的得到他的幸福嗎?經過打擊、摧殘來讓孩子長大,未免有點殘忍。”

    到底值不值得,這並沒有一個天秤來讓人衡量,誰又能說值不值得?

    記得多年前的某一天,她走進兒子的房間,只見在他狂暴的發洩後,房裡完整的東西已經不多了,遍地狼藉。

    他坐在地板上捂著臉,高大的身體微微顫抖,聽到有人進房的聲音,他抬起頭,雙眼通紅,臉上仍有淚痕,一見是她隨即別過頭。

    做母親的心都絞痛了,她道:“你已經一天沒踏出房間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該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顯得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低垂著頭仍是沉默。

    “靖遠,不過是一個蘇以綿,天底下好女孩多得是,不過是失戀,又不是世界末日,你也該振作了。”

    他慢慢抬頭,眼裡有了懷疑。“你怎麼知道?”

    “這兩年你淨往高雄跑,我又怎會不知道?你談你的戀愛,我又何曾說過你,可你現在像什麼樣子。”見他沉默,她又道:“靖遠,你還年輕,談戀愛、失戀都是很正常的經歷,如果她不喜歡你,不珍惜你,你又何必為她傷心?一點都不值得。”

    “媽,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瞥見兒子銳利的眸光,佟迎梅心一震,隨即冷笑,“我何必做什麼,以綿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何曾說過她不好,我知道你喜歡她,你和她在一起,我又反對過什麼?今天她離開你,你倒懷疑我了。”

    見他黯然,她緩了緩語氣。“靖遠,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你可以難過幾天,但沒必要消沉那麼久,以後你就會知道,以綿只是你生命中一個很小很小的點綴而已,她並不值得你為她死心塌地,她若是變心,就更不值得你對她癡心……”

    “媽,她是我愛的女孩,她再不好,她都住在我心裡的這塊地方。”他指了指心窩。“不要硬生生的逼我把她從這裡挖走!”

    佟迎梅張了嘴又閉上。

    過兩天,他振作了,收拾行李,一人奔赴異國。

    佟迎梅看不慣兒子的自我放逐,試圖讓他接受別的女孩,或許,在他心中還是懷疑著母親做了什麼,自此,母子間有了隔閡。

    他從此埋首在事業上,沒日沒夜的拼命,可在感情上卻是一片荒蕪,原以為是年少輕狂不值一哂的愛戀,他竟狂擲了半生的力氣,弄得渾身傷痕累累。

    而後紀靖遠遠走美國,再也沒有回來痛了好久好久後,他終於不痛了,心卻是空洞的,走遍世界只有他一人踽踽獨行,感覺世界一片蒼涼,再無讓他感到快樂之事。直到母親突然大病一場,他才趕回來。

    病床邊,佟迎梅看著幾年不見的兒子,他身上有著掩不去的疲憊,眉宇間已見成熟歷練,曾是神辨飛揚的兒子,如今是滿身風霜。

    “靖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我了?”佟迎梅歎了一聲。“當年生你時我難產,醫生說母子都有危險,只能留一個,我說一定要留你,幸好我們母子命大都活了下來。你小時候身體不好,今天感冒明天發燒,一年不知病了幾次,直到上小學時你才健康起來。從小你脾氣就硬,認定的東西就不會改變,我就想以後你一定少吃不了苦頭……”她喟歎。“有時候想一想,生個孩子真不值,怎麼做都被埋怨,像你爸那樣都不管你,你倒跟他親他握她的手又是一緊,低聲道:“媽,對不起。”

    “靖遠,全天下的女孩子那麼多,難道你就找不到一個比以綿更好的?”

    他臉一沉。“我不想說這個。”

    “那你要什麼時候說?她已經成了你心頭的一根刺,你不把她拔出來,就等著長瘡化膿?”

    她厲聲喊完,病房裡一片沉靜,他額上隱隱有青筋跳動,呼吸顯得沉重,漂亮的黑眸有壓抑的痛楚。

    “我不能……”

    “沒有什麼不能的,人的一輩子總會因為愛情受過幾次傷,痛過一次就好了,再過幾年想到現在的自己,還會覺得可笑。”

    誰的一輩子不是這麼走過來的,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每一代都在重覆。

    “我和你爸都年輕過,我和你爸也都各有一段感情,但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過去也就都過去了,愛情就那麼回事,你就忘了她,好嗎?”

    “我知道……她其實沒有什麼好的,她對我還比不上我對她的,我也想不透……媽,我就是沒有辦法……”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靖遠,還有那麼多好女孩,漂亮的、聰明的、可愛的……你要什麼樣有什麼樣的,你就試試接受別的女孩吧!”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他抿緊唇她的兒子那樣優秀,偏在愛情上栽了一個大跟頭,吃了一個最苦澀的果子。

    佟迎梅歎了一聲。“算了,我不管你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母子經過這回談話之後,關係慢慢修復,而她也只能任憑他去了。

    一年又過一年,他像老僧似的不動,專注等著那季繁花,誰道男子薄幸寡情,紀靖遠認定了一個蘇以綿,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

    “蘇小姐,你來啦!”安養中心的護士不待蘇以綿開口就道:“蘇奶奶這幾天精神很好,胃口也很好,她正在外面曬太陽呢!”

    蘇以綿在紫藤花架下看到奶奶,她正打著盹,甜甜的沉入夢鄉,她靜靜的坐在奶奶旁邊,為她收好打到一半的圍巾。

    “啊……以綿,你來啦!”她的動靜仍驚醒了奶奶,她揉了揉眼,戴好眼鏡。

    “我想奶奶啊!奶奶想我嗎?”她膩在奶奶肩上撒嬌。

    “那麼大的人了還那麼孩子氣,快讓我看看你。”她打量著孫女的臉,喃喃道:“怎麼又瘦了,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減肥,少爺不喜歡女孩子太瘦。”

    鼻間是她自小就熟悉的氣息,她閉著眼睛沉溺在奶奶的懷裡。“我沒有減肥,只是一直都吃不胖。”

    “你從小就這樣,跟個小布娃娃似的。”奶奶摸了摸她的頭髮,笑眯眯的。

    “少爺怎麼沒有跟你一起來?”

    “你忘記啦?上次他才跟我來而已,今天他忙,就不來看你了,他要我帶一些吃的給你。”知道奶奶又糊塗了,她平靜的笑答。

    “是啊!瞧我這記性,上禮拜他才來看我,還說下次跟你一起來,我以為這次你們會一起來。”

    “他忙嘛!”住安養院的這幾年,奶奶雖然被照顧得很好,但是記性越來越差,發生在最近的事都不記得,卻總絮叨著多年前的往事,醫生說她上了年紀,又曾經腦血管阻塞,這些後遺症都是難免的。

    她總順著奶奶,不戳破她的說詞,在奶奶的記憶裡,她還停留在小小的年紀,那個不知離別悲傷的年紀,這樣或許她自己也能留在那個溫情的時候吧!

    在那有著紀靖遠的記憶裡,她寂寞了那麼久,連想回憶一個人都覺得單薄。

    “少爺都跟我告狀了,他說你欺負他不理他。”奶奶微歎。“我知道,你從小就有主見,雖然不愛說話,但脾氣倔著呢!別看少爺脾氣大,就是他也得讓著你。”

    蘇以綿抿唇笑了。“奶奶胡說,從小到大明明都是他欺負我,哪有我欺負他的分,而且他愛面子,才不會跟你告狀。”

    “是他自己跟我說的,他說你們吵架了,要我替他說好話,下次他會跟你一起來看我。”

    “嗯,好,下次我和他一起來。”

    奶奶笑得更開心了。“好,好。”

    蘇以綿將帶來的蘋果切開,削皮後祖孫倆慢慢的吃著,難得的悠閒時光,和奶奶閒話家常或說著瑣碎往事。

    “以綿,你那個朋友……那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叫……叫什麼?”

    “她是小嵐,是我大學室友。”

    “她長得那麼漂亮,怎麼還沒有結婚?”

    蘇以綿忍不住笑。“她說還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死心塌地進墳墓,她要是結婚的話,不是腦袋壞了就是生病了。”

    “呸呸呸,什麼墳墓。”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嘛!她說沒結婚要分手就分手多乾脆,非得進墳墓死了再分手太費事了。”

    “這是什麼話?女孩子終究要嫁人,要有一個歸宿……”

    “奶奶,時代不一樣了,現在好多女孩都不結婚,小嵐有她的主見,誰也勸不了。”

    初夏的陽光暖暖的照著,夾帶著絲絲涼風,在綠葉掩映間透著沁涼,奶奶喃哺的說著,眼睛已困乏的半閉著。

    “少爺家咱們是配不上,但他是真的對你好……你們啊!要好好在一起,一個人一輩子要找個伴真是不容易,少爺對你怎樣你自己心裡有數,你們倆要好好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細不可聞,接著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蘇以綿為奶奶蓋好薄被,身體依著她,曬著暖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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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奔日科技新進員工培訓課程剛開始,蘇以綿還沒走進教室,就已感受到那愉悅的氣氛。

    張教授推薦她來這裡上課,說這家公司網羅不少人才,說不定她會在這裡遇到熟人。

    當她往臺上一站,白晰清雅的面容立即引起台下男士的注意。

    “嗨,你是哪一科室的?”離講臺最近的一個男人先開口了。

    蘇以綿聞言笑了笑。“我是今天為你們上課的講師。”

    盈盈笑容平添三分俏皮,此言令台下眾人不免吃了一驚。“嘩,這麼年輕的講師。”

    “原來你們比較欣賞白頭發的老師,希望我沒有讓你們太失望。”

    “老師,如果你拒絕我邀約的話,我就真的會失望。”台下男人笑道。

    面對這麼直接的示好,蘇以綿笑了笑“那你只能失望了。”

    男人誇張的歎了一聲,臉上咀顯有著遺憾。

    課程順暢的進行著,這群菁英分子反應快,也表現出強烈的企圖心,而蘇以綿也能應付自如。

    課程進行到一半時,台下開始傳來竊竊私語聲,空氣中浮動著躁動,眾人的視線往門口瞟去。

    “嘩!快看快看,就是他。”

    “他就是紀靖遠,奔日的創辦人。”

    “好年輕喔!聽說才二十八歲,還單身“他是MIG集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執行長,也是唯——個華人,自己創立的公司股票在美國上市……”

    不僅女員工興奮的雙頰微紅,連男員工也按捺不住好奇和激動,熱切的望過去。

    蘇以綿在講臺上腦袋一片空白,那個刺動她每根神經的名字真真實實的被提起,以為那麼遠,現在又近在咫尺,近得她幾乎沒有勇氣轉頭去證實,她曾以為最終要被埋葬的過往,在她最沒有設防的時候尖銳的出現了。

    “紀總裁好。”大大小小的聲音喊著。

    低沉的男聲悠然響起,“今天是新進員工的培訓,我來看看大家。”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氣勢驚人。

    她慢慢的回頭,轉得這麼慢,像回顧悠悠數年的慢鏡頭,記憶裡那對黝黑的雙眸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飛揚的眉目,男人味十足的劍眉、直挺的鼻樑,炯炯目光和記憶裡重疊了,既熟悉又陌生,蘇以綿只覺恍然如夢。

    她曾想過他們分手後,可能一生再也不會相見,也曾私心裡偷偷的想像過,或許他們還會再見面。

    會相遇在下一個街角,在一個異國的街道,在一個熙來攘往的人潮裡,他倆可能正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可能彼此會尷尬,會相視一笑,會當作沒看到,也或者會互相怨恨。

    在最隱蔽的夢裡,她想像過幾千次幾萬次,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年一年流逝,那些夢早已漸漸失去了顏色。

    六年後,再見到他的瞬間,她只是呆立著,完全不知所措。

    “蘇老師,這是我們奔日科技的紀總裁,總裁,這位是今天負責為我們上課的蘇老師。”人力資源部的葉經理為兩人介紹。

    他們竟是用一種再世俗不過的方式重逢,在一間跨國公司裡,他,西裝筆挺,滿目肅然;她,一身套裝,專業認真;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蘇以綿還以為自己在作夢,直到他和她握手時,那厚實溫暖的感覺告訴她不是在作夢。

    “蘇老師看來真年輕,我還以為是學生。”磁性的嗓音比記憶裡多了一分低沉。

    她乾澀的一笑。“紀總裁才是年輕有為,這麼年輕就經營一家公司,你要是說我年輕,我才要慚愧。”

    自始至終,他都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聞言,他淡淡一笑,“我也是付出了代價才有今天。”

    蘇以綿僵了僵,勉強道:“成功都要付出代價,看來你得到的很值得。”

    “或許。”他的話意不明。

    現場氣氛委實古怪,倒讓身邊的人尷尬了,這兩個人好像認識啊!但又沒有熟人間的熱絡。

    “各位同事,我們歡迎紀總裁為大家說幾句話。”葉經理對台下道。

    紀靖遠笑了笑。“以前我很不喜歡別人說我年輕,現在發現年輕也不錯,不然就被年輕的蘇老師比下去了。”

    台下是一片笑聲。

    “今天這裡都是新進入員,我就只講一句話,在奔日,不在乎你的年紀、你的學歷經歷,只要你有能力,你可以坐上任何一個位置,歡迎你們加入奔日。”他話語簡潔乾脆。

    “紀總裁,包括你的位置嗎?”話聲響亮,只見台下一片屏息。

    紀靖遠揚眉笑了。“當然,在四年前我就這麼問我的頂頭上司,他升我當研發部的總負責人時,我跟他說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我想當的是MIG集團的總裁,一年後,我就坐上那個位置了……嗯,看來我也要努力了,你是哪個部門的?”

    台下一陣笑聲,又一個清脆的女聲揚起。“紀總裁身旁的位置有沒有空下來,我想爭取。”

    說話的女子嬌妍明豔,美眸流轉,舉手投足間淨是自信,微彎的嘴角噙著笑,她有足夠驕傲自信的條件。

    紀靖遠道:“我已經有一個很優秀的秘書了,你要打敗她可不容易。”

    女子笑得更甜。“我爭取的是另一個位置,能站在紀總裁的旁邊。”

    紀靖遠點了點頭。“你們這批新進人員都企圖心旺盛啊!一個要當總裁,一個要當副總裁,看來我真是偷懶不得。”

    女子的臉有些掛不住,見紀靖遠仍是四兩撥千斤,旁人瞟來的譏笑嘲弄令她沉不住氣,又道:“紀總裁,你有女朋友嗎?我努力的話,有沒有可能站在你旁邊?”

    紀靖遠淡然一笑。“如果讓我女朋友聽到這句話,就要氣跑了,這位同仁可不要害我,追一個女人比開一家公司還要難,讓一個女人留在身邊不跑又更難了。”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紀總裁怎麼追女朋友的?”台下嘰嘰喳喳吵成一片,這話題激起眾人的熱情。

    這麼優的男人還需要追女孩子嗎?那一般凡夫俗子怎麼辦。結伴喝酒醉死算了紀靖遠啞然失笑。“追女朋友我很失敗,只會死纏爛打,追她就追了十幾年。

    “哇……追一個女孩追那麼久,那能追幾個?”

    紀靖遠揚眉道:“追一個女孩就花了我一輩子的時間,怎麼還有力氣再追別人。”

    台下又是一片驚異。

    紀靖遠回頭問蘇以綿,“蘇老師,我這樣的男人是不是笨得很可笑?”

    蘇以綿默了默,他灼熱的視線幾乎令她不敢直視,她勉強清了清喉嚨道:“紀總裁做自己想做的,別人想他的,又與你何干。”

    他的眸光深邃晶亮,直盯得她不自在,怕他又要說些奇怪的話,她又清了清喉嚨,“今天可是難得的機會,大家有問題可以直接問老闆,還有沒有人要知道老闆的情史、發跡史,或是公司薪資福利的,要把握住機會。”

    紀靖遠低聲笑了。“蘇老師是不是在趕我了?我要開會了,先走一步,大家繼續上課吧!”

    話畢,他轉身走了。

    蘇以綿按捺下全部的情緒,上完兩個小時的課,收拾東西正準備要走,葉經理卻過來留她。

    “蘇老師,我們正等你下課,我們到公司附近的餐廳用餐吧!”

    “不用了,我還有事,實在是不行。

    “蘇老師,我們總裁已經放話了,今天你要是不去,就扣我這個月的績效獎金,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吧!”

    不理會她臉色又青又白,葉經理半勉強半哀求的把她拉了出去。

    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一位秘書、一位法律顧問和一位研發部的技術總監,一行六人往樓下走。

    直走到公司大樓的轉角處,看見一家餐廳的名字“只想遇到一個人”,她呆立不動,久久,她轉過頭去,遇到一對黝黑發亮的眼,他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她,他佇立的姿態讓她想到臺北老家中的那棵格樹,屹立不倒。永遠不變。

    她的眼有些酸澀,他只是淡淡道,“進去看看吧!”

    餐廳外有個水簾,剛一進門就聽到潺潺水聲,小橋流水、古意的木造建築,隨著風吹揚起紗簾,乎添幾許慵懶情調,非常的別致,引人入勝。

    一位女子款款走來,烏黑長髮、雪白肌膚、精緻美麗的五官,幾乎讓人以為是古代的佳人走出來,美麗的女子很多,美得像她那樣靈秀的可不多見。

    “靖遠,食材都準備好了,等你們來就可以下鍋了。”

    看來是餐廳的主人,她和他們都很熟悉,笑著招呼他們,但她顯然是特別照顧紀靖遠,獨獨為他泡了一杯茶。

    “蘇老師,你等會兒嘗嘗這裡的揚州菜,真是一絕,清燉蟹粉獅子頭是這裡的招牌菜,要是沒預定還吃不到。”葉經理笑道。

    蘇以綿忙道:“別那麼客氣,以後叫我以綿就可以了。”

    “以綿……”紀靖遠念著這名字,在齒間輾轉,最後輕輕吐出:“你是S大博士班畢業的?”

    聽到低喃似的熟悉聲音,她無法克制的輕顫,勉強鎮定住,“是,我一直都念S大。”

    同樣愣住的還有端菜走來的卿卿,她並不熟悉那兩個字,卻記得他說那兩個字時帶著的情感,她看著紀靖遠,第一次發現他眼底燒灼的東西,只一眼就讓她心慌。

    隨著菜上桌,在座的幾人隨意的聊著,說的多半和工作相關,葉經理和秘書招呼著蘇以綿,讓她不至於被冷落,但蘇以綿的情緒很低落,並不怎麼參與他們,而她的對面是紀靖遠,在他的目光下,她食不知味。

    她會來到他公司只是個意外嗎?

    他初見她時並沒有如她一樣震驚,這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嗎?事隔那麼多年,為什麼他又要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新請廚子做的拆燴鰱魚頭,做得非常道地,保證各位吃到的和在揚州吃的是一樣的味道。”卿卿介紹著菜,含笑的為他們張羅。

    “這味道當然是沒話說,你的餐廳才開一個月就天天爆滿,顧客的舌頭是最誠實的。”

    “菜固然好吃,但我看老闆才是最好的廣告,一個最出色的蘇杭美女。”

    卿卿笑道:“老闆是臺灣人,可不是蘇杭人。”

    眾人都小吃一驚,想不到餐廳老闆另有其人,隨著卿卿的視線瞟向紀靖遠,紀靖遠略清了清喉嚨。“我只是出點錢坐享其成罷了,沒有出什麼力,還是Vicky自己能幹,我再厚臉皮也不敢居功。”

    原來自家總裁是餐廳的幕後老闆,看這對璧人是金童玉女,就算她不是老闆也有可能即將是老闆娘,眾人心思一轉,望向美女的眼光多了幾分探究。

    “卿卿,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姓卿的人很少,你姓卿名卿,是卿卿也是親親,任誰看到你都可叫卿卿。”同為女性的林秘書笑道。

    “我父親為我取名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或許是因為這名字太過親昵,紀靖遠向來只叫她的英文名字,這男人步步設限,明明離得很近,卻又遙不可及。

    “這店名真有意思,是卿卿自己想的?”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幸福的,在不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一個遺憾,但是,遇到了總比沒有遇到好。”清雅的笑容蘊含淡淡的喜悅和傷感。“這店最早在加州開的,遇到了靖遠,就將分店開到高雄,也算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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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08:20:1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菜色精緻、音樂動聽,用餐氣氛很好,蘇以綿低頭靜靜的吃著,直到對面的紀靖遠慢吞吞的喊著她的名。“蘇老師她慢慢咽下口中的菜,掛上禮貌的笑容迎上他。“紀總裁。”

    “蘇老師年輕但經驗豐富,聽葉經理說員工對課程的反應很好,以後我們公司的培訓課還要多麻煩蘇老師了。”

    “謝謝紀總裁賞識,如果課安排得過來,我很榮幸來任課。”

    英挺劍眉微微挑起。“蘇老師的課是不是有可能安排不了,所以不會來上?”

    蘇以綿頓了頓。“這要看課程表才知道,目前我也不確定。”

    葉經理已經從三言兩語間明顯感受到頂頭上司的指示,忙道:“蘇老師一定一定要來上課,就挑你沒有課的時候來,不管什麼時間都行,請你務必要幫忙,你的課講得真好,不來上課是我們的損失。”

    “這樣吧!我回去查查系上給我排的課,我們再約時間。”

    “蘇老師啊!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強將手下無弱兵,聽不懂她的推託之意嗎?蘇以綿還在猶疑之時,一個熟悉的人映入眼簾。

    楊明澈從另一端走過來,一看到蘇以綿很詫異,帶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如繃緊的弦略松了松,她舒了口氣,“張教授介紹我來這做企業培訓。”

    他笑了笑,隨即過來和她同桌的人打招呼,當他看到紀靖遠時,蘇以綿敏感的感覺到他們握手的時間久了點,而他注視紀靖遠的時間也長了點。

    “奔日科技名揚國際,想不到紀總裁這麼年輕,英雄出少年啊!”

    紀靖遠盯著他也笑了。“和楊氏集團比起來,奔日又算什麼,你這不是笑話我嗎?”

    楊明澈揚了揚眉,不以為意的笑了。

    “紀總裁真客氣,奔日背後的紀家又有誰不知道,你又何必客氣。”

    兩人看著對方同時一頓,然後各自笑了笑。

    楊明澈轉身對蘇以綿道:“我和歐陽他們在二樓吃飯,你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她頓時感到對面灼熱的視線,但楊明澈似乎毫無所覺,笑了笑後就走了。

    晚餐很快的結束,眾人在道別時,楊明澈已從二樓下來,和她往停車場走去。

    背後的怒意像針紮得她畏縮了下,楊明澈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會冷嗎?”

    冷?她打了個哆嗦。

    車子一路開著,直到她家樓下,她道了聲謝就要下車。

    “你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他埋怨道。

    “喝完咖啡會睡不著,早點回去吧!”

    路燈的照映下,她雙眸閃亮,風姿娉婷,在那瞬間,他有種近乎疼痛的渴求,要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今夜月光明亮,月夜下她一身光華,近得一探手就能觸及,又似在水中央,只能遙望。

    他曾在幾年前看過紀靖遠一眼,今天再看到他時,看到蘇以綿發白的臉,還有那男人看他的眼神,他就確定了自己沒有認錯人。

    那麼多年了,他回來了,以為不會回來的那個人回來了,他希望這世上癡心的只有一個蘇以綿。

    “明澈?”見他異於平常的沉默,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先走了。”

    他伸手拉住要開車門的她,她重心不穩往後倒在座椅上,他手撐在座椅上,欺上前去,唇重重的壓在她的唇上,霸道的、狠狠的掠奪著,吞下她抗議的聲音,壓住她的身子,壓制住她全部的掙扎,帶著絕望的氣息撬開她的嘴,任意肆虐,直聽到她絕望的嗚咽,目光中滿是驚恐,他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放開了她。

    啪!

    清脆的耳光聲震動了兩人,她沒想到他躲也沒躲,只是那樣靜靜的看著她,近乎哀傷和絕望。她從沒看過那樣的他,他總是雍容隨意,而現在臉上清晰的紅指印,狼狽得令人心酸。

    她知道,但不知如何回應,她打開車門落荒而逃,走了很遠還是不能逃離那道視線。

    已是夜晚時分,住宅區一片安靜,進了電梯,她才緩下激烈的心跳,當到了租屋前她要打開房門時,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嚇得她幾乎尖叫。

    紀靖遠!

    “你……你嚇死我了。”她驚魂未定。

    他沉默的瞅著她,在陰暗的光影間壓抑而忍耐。

    招架不了他探究的目光,她澀聲道“很晚了,你有什麼事?”

    “等你。”他道:“你開門,讓我們談談。”

    “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如果你堅持在外面談,我也不反對。”

    聞言,她開門讓他進屋,打開燈,霎時房間一亮。

    明亮溫馨的色調,維持蘇以綿一貫的風格,依稀可以看到當年他們共同佈置的那間小窩的味道,她總是將房間打掃得很乾淨,一進屋就能聞到花香,伴著她炒菜的香味,這味道纏繞他很多年,多少個夜裡在異鄉醒來,那味道仍縈繞鼻端……

    他總在半夢半醒間夢囈著,“以綿,我要喝酸辣湯。”

    “你還點菜啊!有得吃就不錯了,快起來吃早餐……”

    當他醒來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間時,總有幾秒鐘的恍惚,最後才悵然的想到他已經離高雄很遠了。

    電視上面擺著時鐘,因為她說要隨時提醒自己娛樂時間有限,窗臺上養著一盆茉莉花,她說那花好養又便宜,味道清新,俗擱大碗,他為此曾大笑她不解風情。

    他的眼睛掃過鞋櫃,除了女鞋之外,還有兩雙男鞋刺眼的擺在那兒,一雙男性大號的拖鞋和她的拖鞋並放著,情人鞋亮晃晃的招搖著,讓他的心直直往下沉。

    玄關處掛著一件男性外套,和她的衣服並掛著,在在顯示這間溫馨的房間共屬於一對男女所有。

    “你有什麼事?”

    她轉身問他,只見他眼神一黯,兇狠的瞪著她的唇,她摸著唇才發現它腫脹疼痛,頓時臉大紅,一把捂住了嘴,見他咬著牙,黑眸隱隱有火光跳動,她的手捂得更緊,莫名的心虛。

    他一把拉開她的手,見她的唇分明是被人態意愛憐徹底品嘗過,他心裡的火瘋狂燒著。

    那是他的!他的!雄性生物天生的強霸觀念,眼見自己的領地被侵佔,他惱恨的要把另一個男人的記號抹掉。

    “靖遠,你……”她驚恐的掙脫,話語被他吞吃下去,他狠狠的吻著她,她的掙扎被他重重的壓制,她吃痛的哀叫,他仍一遍遍啃咬著她的唇。

    “好疼……紀靖遠,你放手。”

    懷裡的軟玉溫香不再是夢裡才能擁抱的了,他的唇在她頸項間移動,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曾親吻撫摸過、每一個柔軟的起伏他都曾膜拜過、每一處他都佔有並為之瘋狂過,她是他的,是為他而生的,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分開那麼久,他心裡還是相信她會在原地等著他,他只有她,只渴望她,她又怎能讓另一個男人來撫慰她?那麼久的寂寞他都熬過來了,她又怎麼能輕易放棄。

    他褪掉她的上衣,手順著她的曲線往下滑,唇隨後跟上,她嬌喘一聲,久違的情欲澎湃洶湧,殘餘的理智仍在掙扎。

    “靖遠,不行……”

    他覆在她身上,下半身的欲望緊緊貼著她,她扭動著身體推拒他,卻刺激得他沉身壓坐在她身上,俐落地脫掉上衣和她肌膚相親。兩人同樣渴求和滿足的歎息,他低頭親吻著她,用力的吸吮著,像個孩子似的饑渴,她腦裡如有火花激射,理智徹底瓦解了。

    他們分別了那麼久,身體叫囂著要親近,這一瞬間,過往的種種全都浮現腦海難怪舊情人最難忘,舊情易複燃,他們幾乎認識了一輩子,這世上最熟悉彼此的就是對方了,身體心靈都寂寞了那麼久,急迫的想要尋求慰藉。

    黑夜的羽翼覆蓋了這座城市,所有聲音都靜下來了,平添這夜的溫馨靜謐。

    在暈黃燈光下,他側著身,撥了撥她微濕的髮絲;她閉著眼,已是累極,他就這麼一手摟著她,靜靜的看著她,好似要補償所有失去的時光。

    她變成熟了,以前像個清純的學生,今天見到她一襲黑色套裝,長髮挽成髻,像個專業的職業女性,他們彼此錯過了太多。

    她終於懶洋洋的睜開眼睛,見他好笑的盯著她,她往被窩裡縮了縮。“幹嘛這樣看我?”

    “蘇老師,嗯?”

    “怎麼,紀總裁?”

    他笑了笑,一把攬住她,把臉埋在她的肩窩,靜靜的,一動也不動,竟像個委屈的孩子。

    “以綿,我想你。”

    聞言,她一陣愴然,默然片刻,她幽幽地道:“靖遠,我們分開六年了。”

    “可怕的六年,這會是我們這輩子分開最久的時間。”

    她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身邊有別人了,可能你在我心裡跟以前不樣了……”

    “你以為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打發我嗎,嗯?”

    “你的房子有男人的東西,但你的床、你的身體沒有男人的味道。”他在她的項間嗅了嗅,大手佔有似的逡巡著她的身體,霸佔的讓她貼緊他的胸膛,帶著男性的獨佔和自得道:“這些都是我的,一點都沒變。”

    她氣笑了,這就是野獸系男人的直覺吧!她推了推他,他正不老實的摸索著她的身體。

    “明天一大早我還要上你公司的課。”她提醒。

    他吻著她,今晚,他特別喜歡啃咬她的唇。“今晚老闆和你一起加班,你沒有怠工的理由。”

    她又推他。

    他不滿的咕噥一聲。“我六年沒有碰你了。”

    “……你剛剛碰了。”

    “不夠,永遠不夠……”他語帶沙啞。“我想把你一口吞進肚子裡,吃得連渣都不剩。”

    他的欲望赤裸裸而直接,她將臉埋在枕頭咕噥,“野蠻人……”

    “我也想當文明人,但你逼得我只能當野蠻人。”親吻著她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啃咬,強硬的力道讓她有些疼。

    她回咬他,兩人像是要借著疼痛來確認彼此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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