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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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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雙面嬌妻(她和她的秘密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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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19:01: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怪怪的。

  深夜,安書雅獨自倚著陽臺圍欄,在月下獨酌,一面喝著紅酒,一面想著他的妻。

  從下午她突如其來地現身機場,他便覺得奇怪了,當然,她親自來接機他很高興,但為何不是開車來接,而是選擇搭計程車呢?

  她說她有些頭痛,不想開車,既然如此,何不在家裡等他就好?

  回到家後,她的一舉一動更詭異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觸,當他發現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晚餐,驚喜地讚歎,她卻是冷冷淡淡的,彷佛很不自在。

  他們共進晚餐,她異常地沉默,他體諒她身體不舒服,要她早些去床上躺著歇息,她竟似如蒙大赦,立即轉身回自己房間。

  他不免有些失望,今天他生日,又是夫妻倆小別重逢,原本想和她多聊聊的,喝喝小酒、一起看DVD之類的,但見她意興闌珊,他也不好相強。

  等到打開冰箱,發現她親手做的蛋糕,他情緒驀地亢奮起來,自從母親過世後,這還是初次有人想到替他過生日。

  他感激她的蕙質蘭心,可興沖沖地去敲她房門時,她卻說自己很累想睡了,門鎖亦緊緊扣住,顯然不歡迎他的闖入。

  這是他的妻嗎?在他出差前,兩人的關係明明很融洽很親密的,每晚都同床共枕,只是短短七日,她又變回從前那個冷漠疏離的沈愛薇了嗎?

  前陣子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生活,難道只是他的一場春夢?

  安書雅啜著酒,也不知是酒精令他頭腦昏沈,還是回憶真的太不可信,他忽然感覺恍--心神游走於半夢半醒之間。

  他想起前往美國出差的前幾天,接到的那通來自徽信社的電話。

  他們說,他的妻經常出入宜蘭某間安養院。

  那間老人安養院,顧名思義,收留的就是各種年邁病患,據說他的妻前去探望的便是一個失智的婦人,年約五十多歲。

  根據安養院的資料,送她前來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趙晴!

  這個名字又出現了,愛薇說趙晴是她的高中同學,但有必要一再去探望一個同學的母親嗎?兩人的友誼有那麼親嗎?

  而最令他震驚的,院方的工作人員居然指認愛薇本人就是趙晴!

  這太玄了,簡直不可思議。

  他理該熟悉的女人,最親近的枕邊人,莫非擁有雙重身分?

  得知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實後,他不時有意無意地暗示妻子,鼓勵她對自己吐露秘密,但她像緊閉的蚌殼,就是不願坦白。

  如今她的舉止越發怪異了,令他腦海不由得浮現某種陰暗的猜想……

  不會的!不會是那樣,不可能!

  安書雅猛然甩頭,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他喝乾杯中酒,大踏步回到室內,來到餐桌前。

  桌上,她為他做的蛋糕退了冰,邊緣的奶油開始融化,刻在巧克力版上的LOVE也逐漸變得模糊。

  他盯著那慢慢淡去的英文字母,就好似那本來熱烈的愛也於一夕之間消逸,他不明所以,胸臆橫梗著一股難言的憂鬱。

  他用指尖拈了口奶油,送進嘴裡,該是甜甜的味道,為何嘗起來會有些苦?

  安書雅凝立原地,神情木然如雕塑。

  為何他會有種哀傷的預感,他愛的那個她,已經不見了?

  他,失去了她。

  ****

  他什麼時候才要跟她攤牌?

  沈愛薇坐在副駕駛座,車窗降下,迎進涼爽的清風,她望著窗外風景,指尖有些不耐地輕敲著。

  今天週末,安書雅說要帶她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兩人先到家裡附近的咖啡館吃過早午餐,接著他便開車載她經過海岸線,來到一所綜合醫院。

  「大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在這裡實習。」他解釋。

  她不明白他為何帶她來這種地方,她也不關心,她只覺得奇怪,這幾天安書雅看她的眼神明明就像是察覺到某些不對勁,怎麼遲遲不戳破呢?

  他在算計些什麼?

  對於男人,沈愛薇一向是抱持著謹慎懷疑的態度,即便是她心裡斷不了牽掛的那一個,她也難以坦然敞開心房。

  何況是安書雅。

  與他結婚近三年,她深知他不是個能輕易打發的人物,他太聰明,也有野心,很清楚如何抓住她的弱點。

  她所能做的,只是儘量與他保持平和的關係,不管私下兩人怎麼相敬如「冰」,表面上都要裝出模範夫妻的假像。

  他想得到醫院,想在社交界擁有一定的地位,她便配合他,這不僅是身為他妻子,也是沈家千金的本分。

  她很小的時候便明白,她的人生不能由她自己來決定,婚姻大事更可能被當成穩固家業的籌碼。

  就這麼認命了嗎?

  內心曾千百次地交戰.善與惡,乖巧或叛逆,在一次次地受傷後,她終於有了結論。

  她不要再傻傻當個受害者了,從今以後,只能由她來傷人。

  安書雅、趙晴,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每個人都是……

  沈愛薇無聲地冷笑。

  安書雅也不知是否警覺到她惡意的心思,瞥望她一眼,雙手俐落地旋動方向盤,轉個半圈,倒車卡進停車格。

  「我們進去吧!」

  他開門下車,領著她來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其中一間專供病童玩耍的遊戲室,此刻正有個義工阿姨親切地對孩子們說繪本故事。

  「你記得這裡嗎?」他問。

  她顰眉,疑惑不解。

  「角落那台鋼琴,你看到了嗎?」他指指室內。

  透過玻璃窗,她的確看到一架廉價的鋼琴,黑色的外表擦得晶亮。

  他望向她,眼神意味深刻。「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是在這裡。」

  她愣了愣。

  「當時你應該還在就讀高中吧?我在這裡實習,有一天偶然經過,看見你彈琴給病童聽,我還記得你彈的是莫劄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她彈莫劄特?沈愛薇訝異地挑眉。

  「不記得了嗎?」他澀澀地苦笑。「我可是印象深刻呢!那天我心情很糟,很厭倦,是你的琴音撫慰了我,說也奇怪,後來我精神就振作許多了。」

  沈愛薇心念一動。「你說我在這裡彈琴?」

  「嗯。」

  「彈(小星星變奏曲)?」

  他點頭。

  她驀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書雅瞬間變臉,眸光黯下。「怎麼了?你為什麼這樣笑?」

  「我笑你傻啊!書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擰眉。

  「我不彈莫劄特的。」她收住笑聲,直直盯著他,明眸清冽凝冰。「莫劄特的風格我不喜歡,太輕快了,我喜歡感情更深沉更內斂的,比如晚年的蕭邦和布拉姆斯,他們的曲目才適合我。而且我幹麼沒事來這間醫院彈琴給病童聽?我不是那麼有愛心有閒情逸致的人。」

  安書雅眉峰更聚攏了。「你的意思是,那天彈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錯!」

  她聳聳肩。「我沒說你看錯。」

  他沉鬱地瞪她。

  「你還不懂嗎?」她冷酷地勾唇。

  怪石嶙峋的海邊,浪濤拍岸,潮聲滾滾,天色是那種晦澀的灰,卷著濃雲,彷佛隨時會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這樣的場景,很適合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進行談判。

  想著,沈愛薇不禁譏諷地揚唇,可安書雅卻沒她自嘲的好心情,沉著臉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蘭一間老人安養院。」他單刀直入。

  她幾乎想為他鼓掌。

  不愧是她必須全神戒備的男人,她早料到他會採取行動。

  「他們說你去探望一個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人癡呆症。為什麼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說那是你的母親,不可能吧?」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問。「說不定她真的是我媽媽。」

  他眯眯眸,沒表現出不合宜的驚駭。「你媽媽應該是院長夫人吧。還有,他們說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她靜默。

  「為什麼你會用這個假名?」他犀利地質問。「這是你另一個身分嗎?難道你有……雙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聲,看著他,唇畔噙著冷笑。

  這宛若輕蔑的神態激怒了安書雅,他壓抑情緒,理智飛快地運轉。「如果不是雙重人格,那麼還有一種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趙晴不是同一個人!」

  她面無表情,不見絲毫動搖,就好像這一切早在她預料當中。

  是她早早安排好的戲碼嗎?一直以來,她等待的就是攤牌的這一刻嗎?

  安書雅不覺咬牙,抬起手,撥去她耳際的發絡,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殼。

  他輕輕地撫摸著、感受著,忽地,胸口如遭雷擊。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雙耳朵,他所迷戀的耳朵,形狀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還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記憶的那般豐潤,顯得稍薄一些。

  更仔細地端詳她的臉後,他陸陸續續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雖然並不明顯,但確實不一樣。

  這個女人,不是他鍾愛的那個她!

  為何他會到現在才發覺?她的眼神、她說話的口氣,的的確確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逼問,墨眸斂去了所有的溫情,如極地凍結。

  「這還需要問嗎?」她嘲謔。「我當然是沈愛薇。」

  他震懾。「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趙晴?上次你離家出走後,回來我身邊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你總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歎息。

  安書雅勃然大怒,有股衝動想掐死面前這女人。「她上哪兒去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她悠然直視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氣,心海波濤洶湧。「我不可能見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確定嗎?」她冷冷地打擊他。「臺灣雖小,但這個世界很大,而且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她只是當我一陣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還有,愛情。」

  「你說什麼?」他不自覺地提高聲調。

  「我說,她有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她淡淡聲稱,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書雅悄然握緊雙拳。「你胡說,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就算她把處女之身給了你,不代表心也給了你。她只是在演戲,我給了她一張支票,兩百萬,她只是盡自己的義務。」

  「你……撒謊!」

  「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愛你,一切都是金錢交易。」

  這女人每一句話都是在挑釁他,安書雅明白,但一顆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傷,血肉模糊。

  「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嘶聲撂話,只想親自問明真相。

  「我說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無情的言語猶如喪鐘,在安書雅耳畔沉沉敲響。

  他咬緊牙關,忍住嘶吼咆哮的衝動。

  安書雅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像只無頭蒼蠅一般,那樣心急如焚地尋覓著某個人。

  之前愛薇離家出走,他也只是請徵信社代尋下落,可對趙晴的行蹤不明,他整個慌了,方寸大亂。

  他親身去拜訪宜蘭那間安養院,院方說林春晚幾天前便辦理轉院了,她的女兒領她離開的。

  他詢問趙晴的聯絡方式,院方給的是她從前的住址跟電話,而房東告訴他,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搬家了。

  沒有人知道她帶著母親搬去哪兒了,她就似人間蒸發一樣,芳蹤杏杏。

  難道愛薇說的是真的,他再也見不到她?

  安書雅不相信,在宜蘭大街小巷開車亂繞,只盼著能偶然瞥見她倩影。

  他將手機全天候開機,就連進開刀房時也請護士幫忙代接電話,就怕漏接了她的來電,她或許會主動聯繫他,他抱著一線希望。

  但這希望,隨著時日過去,逐漸渺茫。

  她毫無音信,沒有一通電話,不傳隻字片語。

  她就這麼離開他了嗎?真這麼狠心?愛薇說她只是為了金錢交易盡義務,才跟他演那一場濃情密意的戲,所以他這是上當了嗎?

  他被兩個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們要得團團轉!

  安書雅恨恨地磨牙,站在辦公室窗前,想著自己曾經呆望著趙晴將新買的熊寶寶送給一個生病的小女孩,憶及當時的感動,他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會讓一個言不由衷的女人給騙了,曾經百般憐愛的那張唇,吐露的盡是謊言!

  他恨她說謊,更恨自己為她心神不寧,差點連工作都耽誤了。

  這陣子,他經常走神,只有進開刀房為病人動手術時,方能全心專注。

  因為他知曉,當他握著手術刀的時候,主宰的,是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生死一瞬間,是容不得任何閃失的,就像父親曾告誡過他的,身為醫生,該當以拯救病人為己任。

  「如果你在開刀的時候,接到你家人情況危急的消息,你會怎麼做?繼續開刀,或者放棄自己的責任?」

  父親問過他這樣的問題,這也是父親曾面臨過的抉擇。

  「我當然選擇去看媽!」當時,他桀騖不馴地嗆聲。「我才不會為了一個外人,來不及見自己心愛的人最後一面!」

  因為母親臨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後的關愛,為此,他一直對父親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親悵然感歎。「有一天,當你無法回答這麼艱難的選擇題,那時候,你才真正成為一個醫生。」

  這句話,也是父親臨終前最後給他的叮嚀,那次爭吵過後,父親便因心臟病發,意外死在手術房裡。

  父親救活了那個開刀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為何父子間的最後一次見面,會是那麼劍拔弩張?他沒對爸爸說過一句好聽話,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時光。

  再多的焦灼,也喚不回狠心離去的她。

  安書雅咬緊牙,雙手藏在褲袋裡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牆洩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來握手術刀的。

  他是醫生,即便面對病人的生死,也必須冷靜,更何況只是個人的情愛?

  他沒有資格發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發洩怒氣,他是安書雅,立志成為最優秀的心臟外科醫生……

  有人敲辦公室門扉,跟著,一個護士開門探進頭來提醒他。「安醫生,手術的時間到了,該進開刀房嘍。」

  「知道了。」他揮甩白袍衣袖,毫不遲疑地轉身。

  ****

  他過得好嗎?

  趙晴提著菜籃經過一間麵包坊時,不禁停下腳步,望著冷藏櫃裡各樣造型的蛋糕。

  她親手做給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沒有吃?沈愛薇應該會假裝是自己做的請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記得對他說聲生日快樂。

  生日的時候,沒人送上一聲祝福是很孤單寂寥的,希望他不至於嘗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趙晴惆悵地尋思,過了好片刻才收回流連的視線,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離開後,才知道沈愛薇自作主張替她退了原來的租屋,將她母親轉到遠在台南的另一間安養院。

  她收到簡訊趕到台南,很明白這是沈愛薇在警告她,以後不准在安書雅面前出現了,那不是屬於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台南重新租了間小套房,在某間義式餐館找到工作,主要是負責外場服務,偶爾也幫大廚採買食材。

  她過回了從前那種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個平凡無奇的趙晴。

  與安書雅短暫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若不是前兩天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點都要以為自己真的在作夢了。

  電視新聞報導,他率領一個醫療小組成功進行一場心臟移植手術,移植的物件是個幼童,手術難度很高,因而在醫界備受矚目。

  而他的成功,無疑令他自身及醫院的聲望更加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記者盛讚他是臺灣最有前途的年輕外科醫生。

  難怪他會想得到沈家的醫院,這樣的他,不該埋沒自己的才華,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個更高更華麗的舞臺,大放異彩。

  只是,當他在醫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終於能呼風喚雨,他會不會忽然想到,他曾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會懷疑嗎?那個曾熱情說愛他的女人並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個女人。

  他會發現,她,不是「她」嗎?

  趙晴心弦揪緊,每當腦海浮現這樣的念頭,她便覺得好痛苦,像是連呼吸也斷了,喘不過氣。

  希望他認得真正的她,卻又不敢主動對他坦承真相,她也很恨自己啊!恨自己如此怯懦。

  旁人見她大刺刺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她很膽小的,呵護著嬌弱的自尊,很怕一碰就碎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她和母親一直過得很艱辛,一個單親媽媽含辛茹地撫養女兒長大,而等她能夠自力更生的時候,母親竟罹患了老人癡呆症。

  為了照顧母親,她備受責難,給鄰居、同事都添了不少麻煩,到後來眼見母親的病情日漸加重,不得已只好送進安養院。

  她就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所以當有機會假扮沈愛薇,享受截然不同的榮華富貴,她很興奮,帶著冒險的心情探索新生活,然後,愛上了冷靜自持的他。

  這會是她此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嗎?

  她會因此保有一段最珍貴的回憶,或者遺憾終生?

  這問題,趙晴至今不願深思。

  回到餐館,她幫忙大廚洗菜切菜,午餐時間一到,便換上制服,來到外場端茶送水、服務客人。

  這間小巧的餐館外有個木頭搭起的平臺,露天擺著幾張餐桌,襯著周遭的綠草如茵,格外宜人。

  附近有個著名的風景區,遊客如織,前來用餐的客人也很多,她在場內外頻頻來往,忙碌得像只勤勞的蜜蜂。

  忽地,有人揚聲喚她。「愛薇!」

  她凍住,握著水壺的手微微發顫,好半晌,才忐忑地轉身。

  瞳底映入一個男人的身影,長得很俊,很帥氣,發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著耳釘。

  是宋其風!

  趙晴眼前微眩,怎麼偏偏在這種地方,過上不該遇到的人?

  「愛薇,是愛薇吧?」宋其風跟坐在餐桌對面的友人比個手勢,逕自起身朝她走過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你。」

  是啊,她也想不到。

  趙晴瑟縮著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怎麼可能!」宋其風愕然挑眉,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愛薇啊!」

  「我……不認識你。」

  語落,她急急旋身想逃開,他卻不客氣地箝握她臂膀,將她拖向角落僻靜處,湛眸銳利地打量她。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還穿著服務生的制服?你離家出走嗎?你老公呢?他不來找你?」

  「我說,你認錯人了,先生。」她試圖掙脫他,他緊抓著不放。

  「該不會是跟安書雅吵架了吧?」說著,他嘴角一挑,笑得好邪。「我早知道你們夫妻感情不好……沒地方可去嗎?要不要來投靠我這個表哥?」

  他用另一隻手捏握她下巴,低下頭,靠她好近好近。「我明天就回香港了,怎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親愛的薇薇『表妹』。」

  他刻意強調「表妹」兩個字,用那麼充滿暗示意味的口氣,她不由得感到厭惡。

  「先生,請你放開……」

  她話語未落,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她,她措手不及,只能緊閉著唇,跟著,一記狠硬的拳頭從另一側飛來。

  他霎時被擊倒在地,痛得呻吟。

  趙晴駭然捂唇,望向來人,那人猙獰著眉宇,眼神如野獸般冷酷而暴戾。

  「書……雅?」她震驚得不知所措。

  安書雅不看她,只是狠戾地瞪著倒在地上的宋其風,一字一句,由齒縫間迸落。「她不是你想像的那個女人,以後不准你再接近她!」

  「你在說什麼?」宋其風惱羞成怒,忍不住嗆聲。「我跟自己表妹說話,你管得著嗎?」

  「不、准、碰、她!」

  他只有這四個字,接著,那雷電般的目光驟然掃射她,她不覺一陣心驚膽顫。

  「書雅……」她顫聲喚。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地牽握她的手,也不管她正在工作,拉著她離開餐廳,來到數十公尺之外一座池畔。

  兩人于池畔相對而立,她心亂如麻,惶傈地睇著他,好一會兒,才凝聚說話的勇氣。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驀地揚掌,甩她一記清脆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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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這麼生氣嗎?」

  趙晴手撫著吃痛的臉,怔忡地望著面前臉色鐵青的男人,他明顯處於暴怒的狀態,看她的眼神很不溫柔。

  但這是她自找的,活該,無從埋怨。

  他打她的這巴掌,比之前沈玉峰無情地掐她還痛,比從小到大遭受的所有奚落冷遇都更委屈,但她不敢哭,不能哭。

  她很用力、很用力地咬唇。「你……討厭我嗎?」

  話語方落,她便後悔了,萬一他說是呢?萬一他絲毫不留餘地給她呢?那她可就無路可退了,即便再怎麼強裝勇敢,怕也忍不住淚。

  不要,不要回答她,她不想聽,沒勇氣聽……

  可他如雷吼般的聲嗓,仍是震動了她耳膜。

  「你以為我是聖人嗎?被一個女人這樣耍弄了,還能保持心平氣和?」

  安書雅嚴厲地撂話,語鋒如刃,咄咄逼人。

  他是真的很生氣,怎能不生氣?

  她騙了他,玩弄他的感情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卻是親眼目睹她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

  她要他冷靜看待這一切,要他笑笑地跟她說,他不在乎?

  他憤慨地瞪她,如火焚燒的眸光若能灼傷一個人,她早已體無完膚。「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跟愛薇串通來耍我?」

  她搖頭,拚命搖著,彷佛她才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彷佛她是最可憐的那個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一開始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你,可我……是真心愛你的,那不是謊言,我真的愛你……」

  撒謊!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兩百萬,這錢很好賺吧?把一個男人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吧?」

  「不是的,不是那樣……」她的辯解,聽來好微弱,好不真誠。

  他更加憤怒難抑,為免自己當場掐死她,他只能咬牙切齒地轉身,大踏步離開。

  她在他身後追逐。「書雅,你別走,你聽我說……」

  他不理她,步履如旋風,她努力跟上,可草地裡石礫太多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令她跑得很辛苦。

  忽地,她一個分神,往前重重撲倒在地。

  他明明聽見那沉重的聲響,卻只是稍稍凝步,跟著又繼續往前,她狼狽地撐地起身,眼眸已酸楚地刺痛。

  書雅,書雅!

  她在心底呼喚著他、渴求著他,可那聲音,已經出不來了,她太歉疚,太傷痛,失去了喊他留步的自信。

  他不會理她了,他討厭她,恨透了她。

  她失去他了,永遠失去了,或者該說,從來沒得到過。

  以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吧?兩人從此永不相見了吧?她會後悔的,她知道自己即將一輩子悔恨。

  書雅。

  她顫著唇,無助地喊不出聲,芳心痛楚地糾結。

  可他卻似聽見了她的祈求,突如其來地轉回身子,像是很不情願地回到她身邊,彎身扶攬她腰際。

  「你這笨蛋,走路就不能小心點嗎?一定要弄得自己滿身是傷才甘心?」

  他嘴上不耐地叨念,她卻聽出那話裡藏著真正的擔憂,淚水霎時盈滿,搖搖欲墜。

  她驀地抓緊他衣襟,孩子氣地求饒。「我喜歡你,書雅,我對你是真心的,你不要生氣啦,不要丟下我,聽我解釋好不好?拜託讓我解釋……」

  安書雅歎氣,天大的怒火經她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也只能很沒男子氣概地消滅,他坐上草地,換個姿勢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審視她受傷的膝頭。

  「很痛嗎?」

  她愣了楞,這才發現自己膝蓋磨破了,透著血絲,傷口隱隱抽痛。「不痛啊。」

  她勉力揚唇,傻傻地微笑。

  「都破皮了,還說不痛?」他蹙眉,大掌輕撫她微紅的臉。「還有,我剛打你耳光,很疼吧?」

  「不會,不疼……」趙晴一再否認,她向來不習慣於人前落淚的,原本只是細聲哽咽著,強忍心酸,可不知為何,一聽他憐惜的言語,反倒變得脆弱了,淚水撲簌簌地滾落。

  是啊!她好希望有人疼的,盼著在傷心的時候、疼痛的時候,有個寵愛她的人,溫柔地安慰她。

  她伏在他胸膛,忍不住嗚咽。「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對……我不應該對你說謊的,我一直想坦白告訴你真相,可又沒有勇氣,我怕你恨我,不原諒我,我是膽小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說了。」他低聲道,右手輕拍她顫抖的背脊。

  「可是你很氣我……」她揚眸,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他搖搖頭,翻個白眼,好半晌,很無奈似地伸出兩根手指夾她紅透的鼻頭。「你以為你哭成這樣,我還氣得下去嗎?」

  她一怔,看著他溫暖的眼神,登時哭得更厲害了,哇哇啜泣,像個耍賴的孩子,一面哭,還一面伸手揉眼睛,擦眼淚。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啦,你會讓我……不知道怎麼辦的,看我這樣,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可我也沒辦法,就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喔!」

  他用雙手勾攬她纖腰,讓她能更依偎著自己。「因為以前不曾這樣哭過嗎?沒有人讓你放心大哭嗎?」

  他竟能一語道破她藏得最深的心事。

  她震顫不已,猛然緊緊抱住他,似要將他揉進骨子裡。「你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不管,拜託。」

  他聞言,胸膛一震,神情變得更加柔和,低下唇,輕輕吻她的發,在她耳畔溫聲細語。「我不會丟下你的,不會離開你,好了,別哭了,你才哭得我心慌意亂的。唉,本來想好好發你一頓脾氣的,結果你居然來這套,搞得我好像一隻壞壞的大野狼,專門欺負可愛的小紅帽,嘖。」

  她知道他有意逗樂她,也很配合地噗哧一笑,雙眸淚光閃閃,顯得分外瑩亮。「對不起嘛,我不哭了。」

  又哭又笑的,他真拿她沒轍。

  他拍拍她的背,然後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對不起,打痛了你。」他滿懷歉意地望她。

  她笑咪咪地搖頭。「沒關係,不痛的。」

  這傻乎乎的模樣令他更心疼了,從懷裡掏出一小盒紫草霜,旋開蓋子,用指尖沾上一點,塗抹她傷口。

  「你怎麼會有這個?」她驚訝地問。

  「我去美國前那陣子你不是老弄傷自己嗎?」他解釋。「我想想不對,就隨身買了一盒帶在身上,可以隨時幫你搽藥。」

  原來是為她買的。

  趙晴感動得手足無措,只能吶吶地低語。「你對我真好。」她深吸口氣,差點又要掉眼淚了。

  「所以以後不准再這樣耍我了。」他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你讓一個男人的尊嚴很受傷,你知道嗎?」

  「你也讓我很受傷啊。」她嘟嘴,細聲細氣地抗議。「居然沒有認出我跟沈愛薇不是同一個人,人家才覺得心碎呢!」

  「好吧,是我神經太大條了。」話說開後,他不再憤怒,開始懂得自嘲。「其實說真的,我也有隱約察覺到你們不一樣,只是一開始誰能想到這種事?我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又或者是你撞到頭了導致性情丕變,誰知你們居然玩起交換身分的遊戲?我又不曉得愛薇有個雙生姊妹。」

  「我們不是姊妹!」她反駁。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可是你們長得那麼像,幾乎一摸一樣,肯定有血緣關係吧?」

  「這個我就不確定了。」她有些鬱悶地抿抿唇。「愛薇暗示過沈院長可能是我親生父親,可我……不相信。」

  「你不喜歡他?」他再度看穿她心思。

  「嗯。」她點點頭。「我不喜歡沈家人。」

  「那你還能演得下去沈愛薇?」他冷哼。

  「因為……人家喜歡你嘛!」怕他又要生氣,她急著輸誠,睜著小鹿般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勾引他同情心。「只有扮演沈愛薇,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你身邊。」

  「咳!」他諷嗤。「說得那麼好聽,是為了我嗎?是為了錢才對吧!」

  「別這樣嘛。」她搖晃他臂膀,不依地撒嬌。「我都說是我不對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人家嘛。」

  「算了,不逗你了。」他不再捉弄她,但轉念一想,還是有件他很在意的事情必須得問清楚。「愛薇跟我說,有個很愛你的男人,那是誰?」

  「嗄?」她完全愣住。「沒有這個人啊。」

  裝傻嗎?他狐疑地瞪她。「她說有!」

  她眨眨眼,好片刻,方迸出一句。「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安書雅嗆到,氣息紛亂。

  對啦,他是吃醋了,吃醋到發狂。

  他瞠視趙晴,臉色很難看,她見情況不妙,很識相地高舉雙手,表示無罪。

  「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啊,她騙你的。」

  「是嗎?」

  「是真的,我發誓!」

  他眯了眯眸,算是接受她的自白,她籲息,大大松了口氣。

  看她這副樣子,安書雅禁不住莞爾,咧嘴笑開了,笑容清爽,蘊著迷人的陽光氣息。

  見他笑了,她似乎很訝異,不知所措地凝睇他。

  「幹麼這麼驚訝的樣子?」他笑問。

  她沒說話,只是嬌羞地暈紅著臉,支吾了半天,方小小聲地說道:「你不生氣就好了,你笑起來很好看的,應該常常笑。」

  他頓時心動,胸口緊窒。

  這個癡傻的女孩啊!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倏地收斂笑意,憂鬱地攏眉。

  「才說你笑起來好看,你又皺起眉頭了,為什麼老愛這樣皺眉呢?」趙晴幽幽歎息,正想伸手撫平他眉宇,他驀地握住她的手。

  「你知道我怎麼有辦法找到你的嗎?」他意有所指地問。

  她怔了怔。「是沈愛薇嗎?她告訴你我在台南?」

  「是。」

  「為什麼她會主動告訴你?」

  「因為我向她提出離婚。」

  「你……什麼?」她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跟她提出離婚。」他慎重地重複。

  她這才信了,心韻迷亂地狂跳,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她怎麼說?」

  ****

  「我不答應!」

  「為什麼?你搞這齣戲,不就是為了想逼我離婚嗎?那就離婚吧!我不在乎醫院了,我們離婚!」

  「你真的甘心為她放棄醫院?」

  「對!」

  「可是我不想離婚。」

  「為什麼不?」

  「你以為我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你們雙宿雙飛,做一對幸福鴛鴦嗎?別傻了,安書雅,我是什麼樣的女人,你還不明白嗎?」

  沈愛薇撂下的狠話,言猶在耳,安書雅一句不漏地轉述給趙晴聽。

  趙晴大惑不解,首先,她以為沈愛薇一直想離婚,以便重獲自由,再者,安書雅不是一心一意想繼承沈家的醫院嗎?他怎能輕易決定放棄?

  「那醫院怎麼辦?」她直率地問。「你不想要了嗎?」

  他沒立刻回答,目光調向遠方,拾起一顆小石子,揚臂拋入池塘,在水面激起圈圈漣漪。

  良久,他方啞聲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一間屬於自己的醫院嗎?」

  她凝視他端俊的側面,直覺那會是一個哀傷的故事。「是因為……你爸嗎?」

  他震了震,驚訝地轉頭。

  她微微笑。「你妹告訴過我一些關於你爸的事,她認為你之所以選擇從醫,或許是為了報復你爸,證明你跟他不一樣。」

  他深深地望她。「你也這麼認為嗎?」

  她搖搖頭,抬手輕輕撫摸他臉頰,眼波盈盈,柔情似水。「我不認為是這樣,其實說到底,你跟你爸是一樣的,你們都會為了病人,做出某些必要的犧牲,即使家人因此不諒解。」

  安書雅倏地深吸口氣,胸膛震盪,不能自己。「你果然是瞭解我的。」他感動地握住她的手。「或許一開始,我是帶著些對我爸的怨氣,但隨著時間過去,我愈來愈發現自己跟他很像。我一直很後悔,在他心臟病發去世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

  他幽幽地將兩父子的爭執過程告訴她,也坦言自己悔不當初,恨自己在父親去世前,來不及表達孺慕之情。

  「其實我是……愛他的,雖然我也很氣他,但小時候,我便悄悄立志要成為一個像他一樣的醫生,我覺得他很酷,解救病人的時候像個英雄。真希望他臨死前我不是跟他吵架,不是跟他說那些沒血沒淚的狠話,我好後悔。」

  說著,安書雅一頓,眼眶隱約泛紅。

  趙晴感受到他內心的激動,愛憐地輕吻他臉頰。「他會瞭解的,我相信你爸在九泉之下,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希望如此。」他澀澀地苦笑,強抑胸臆之間的酸楚。「我之所以想成為最優秀的外科醫生,想擁有一間醫院,想在醫界爬到最高點,是因為我希望實現自己的理想,建立一個更溫暖的醫療環境,讓病人安心接受治療,醫生也能安心工作,最好讓他們也能兼顧家庭,不用因為長時間的工作犧牲親情。」

  「你很了不起。」她毫不保留地稱讚,眼底滿蘊對他的仰慕之情。

  能被自己心愛的女人如此仰慕,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最值得炫耀的勳章。

  安書雅心動地收下了,也輕柔地回吻她的唇。「不過如果得到醫院的代價是失去你,那我寧可不要了。」

  他說著令她意亂情迷的話,她想相信,又不禁有些驚疑。

  就憑她,值得他犧牲自己的夢想來換嗎?

  他彷佛看出她的不安,淡淡一笑。「之前我不肯跟愛薇離婚,除了醫院,還有另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之前,我心裡一直記著一個彈鋼琴的少女,很久很久以前,我偶然見到她彈琴的身影,就此一見傾心,因為不想對她放手,所以才堅持不肯離婚。」

  「啊。」她聽了,芳心沉落,喉間噙著一股酸澀。「我就知道,你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暗戀沈愛薇了。」

  「怎麼?吃醋啦?」他調侃。

  「哼!」她撇過頭,很不悅地鼓著頰。

  見她嬌嗔的摸樣,他又愛又想逗她,伸手捏捏那鼓起的頰肉。「傻瓜,我本來也以為我暗戀的是她,最近才發現自己搞錯了。」

  「什麼?」她愣住,明眸轉回,訝然凝定他。

  「你念高中的時候,大約十八歲那年,有在醫院裡彈過鋼琴給病童們聽嗎?彈那首(小星星變奏曲)?」

  「咦?」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仔細回想,腦海浮現模糊的情景。「好像……有耶。那時候我媽已經有一些老人癡呆症的初期徵兆,我帶我媽去學校附近一間醫院看病,偶爾會留下來彈琴幫忙哄那些小朋友。」

  「那時候我看到的少女,其實是你,只是後來過到愛薇的時候,我誤認為是她。」安書雅解釋。

  有這麼陰錯陽差的事?趙晴好驚訝。「這麼說,讓你一見傾心的少女,是我?你暗戀的人,是我?」

  「沒錯。」他含笑頷首。

  「怎麼可能?」她不敢相信,嬌羞地用雙手捧頰,臉泛紅暈。

  「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的。」他撥弄她美麗的耳朵。「你知道嗎?那時候你等於是拯救了我。」

  「我拯救你?」

  「那天,我心情很糟,我爸在前幾天去世了,當天跟教授進開刀房,病人也在手術臺上不治,我忽然懷疑,我究竟為什麼要成為一個醫生呢?我什麼也做不成!我很無力,也很厭倦,就在那時候,我聽見你的琴聲,那麼快樂,那麼爽朗,我看見那群小朋友圍著你玩耍,個個都笑得好開心。」

  聽他描述當時他是如何為她心動,她的心弦,也跟著震顫了,沒想到兩人原來早在多年以前便牽起了情緣,而在她漫不經心的時候,她已進入他眼底,甚至心裡。

  「我應該早點認出你的。」他感慨地歎息。「如果能早點與你相遇,陪在你身邊,就不會讓你一個人那麼孤單地照顧你媽了。」

  「我想這都是老天的安排吧!」她恬淡地笑。「老天讓你先跟愛薇結婚以後才遇見我,一定有它的用意。」

  「咳,什麼見鬼的用意?」他很不以為然。

  她嚇到了,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別這樣說話,很不敬耶!」

  他笑笑,拉下她的手,突兀地襲擊她的唇,纏綿地啄吻。

  她細細嚶嚀,在吻與吻之間問他。「你真的原諒我了嗎?書雅。」

  他聞言,稍稍與她分開,墨眸直視她的眼,情深款款。「老實說,一開始我真的很生氣,但就像你說的,老天爺選擇了這種方式把你帶來我身邊,所以我還是很感激的。」

  天哪!

  淚水又在趙晴眼裡凝霧,幾欲氾濫。她好幸福啊!為何會如此幸福?

  「總之,我們一起回臺北跟愛薇談判吧!無論如何,一定要說服她跟我離婚。」他為他們的未來,許下了慎重的承諾。

  「嗯。」她點點頭,甜蜜地擁抱他。

  他埋下唇,正想再度輕薄她時,遠方傳來聲聲叫喚。

  趙晴一震,忙推開他。「他們在叫我了!我都忘了現在還是工作時間,抱歉,書雅,我得先回去了。」

  「喂,你……」

  「我們晚點再見喔!等我下班。」她安撫地拍拍他臉頰,旋即便起身匆匆離去。

  留下他目送她翩然飛奔的倩影,懊惱地張著唇,像個欲求不滿的傻瓜。

  ****

  當天晚上,兩人原本意欲趕回臺北跟沈愛薇攤牌,可她搶先一步,傳了一則告別簡訊給趙晴。

  我走了。如果你想跟書雅在一起,就勸他不要來找我。

  「她這是什麼意思?」安書雅看到簡訊,氣得跳腳。

  「我想,她是堅持跟我交換身分。」趙晴憶起在宜蘭安養院跟沈愛薇之間的對話。「她曾經跟我說過,只有用我的身分,才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什麼?」

  「我也不曉得。」

  到底什麼樣的東西需要用她的身分來得到?趙晴不懂。

  「你的身分證件都還在她那邊嗎?」安書雅問。

  「嗯,她的身分證也還在我這邊。」

  「看樣子不等到她回來,很難厘清真相了。」

  「是啊。」趙晴悵惘,想了想,望向心愛的男人。「不過沒關係,只要能待存你身邊就好了,就算暫時要我頂替沈愛薇的身分,我也不在乎。」

  「你真的不委屈?」安書雅擔憂地望她。

  她甜甜一笑,主動投入他懷裡。「我愛你嘛。」

  「我也愛你。」

  兩人濃情密意,整夜說著情話,隔天,安書雅陪同趙晴來到安養院,替趙母辦理轉院手續。

  「媽,這是安書雅。」趙晴有些羞怯地向母親介紹。「我打算搬回臺北跟他一起住,也要把你帶回原來的地方。」

  「伯母你好。」安書雅很有禮貌地對趙母打招呼。「我是書雅,是你的女婿。」

  「什麼女婿啊?」趙晴嬌嗔地橫他一眼。「我們只是談戀愛而已,我有說一定會嫁給你嗎?」

  「你現在不就已經是安夫人的身分了嗎?」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展臂佔有地將她攬進懷裡。「要不要告訴你媽,我們早就是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所有夫妻之間該做的事全做遍了!」

  「吼,你別鬧了啦!」趙晴羞得頰染霞霜,彎肘用力推他。

  「喔。」安書雅假裝疼痛地皺眉。「我不是鬧啊!我說的是真話。」

  「閉嘴啦!誰准你亂說話的?」

  「哇,好凶的女人!」

  「對啦對啦,我很凶!怎樣?」

  兩人打打鬧鬧,趙母在一旁呆呆看著,忽地,嗤聲一笑。

  聽見這笑聲,趙晴頓時怔住,望向母親,老人家仍傻乎乎地咧著嘴。

  「書雅,你看見了嗎?你剛有聽到嗎?我媽在笑耶,她居然笑了!」她抓著他臂膀,興奮地又喊又跳。

  他凝視她,愛意滿滿。「是啊,她笑了。」

  「所以她聽懂我們說的話了嗎?她是在為我高興?」她渴切地望著他,尋求他的認同。

  「沒錯,她是在為她的女兒高興。」他擁緊她,下巴抵著她額頭。「她內心一定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是嗎?是這樣嗎?」她淚光瑩瑩。

  「嗯,一定是的。」他溫柔地撫慰她。

  她嫣然笑了,笑得那麼甜,那麼美,眉眼彎彎,勾勒的是幸福。

  這一刻,這個瞬間,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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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19:01:5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一星期後,趙晴來到畫廊,經理見到她,立即殷勤地迎上。

  「愛薇小姐,好久不見了。」

  她淺淺一笑,跟經理寒喧幾句後切入正題。「之前我請你幫忙調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有有有,我正想打電話通知你呢,沒想到你剛好就來了。」經理笑道。「畫家的本名我們查到了,就叫紀翔。」

  聽聞這名字,趙晴一震。「你說紀翔?」

  「對,世紀的紀,飛翔的翔,聽說他這幾年人都在國外,已經很久沒拿起畫筆作畫了。」

  說著,經理遞上整理好的相關資料,裡面還附了幾張紀翔的生活照。

  趙晴審視照片,確定那男人與她認識的是同一個。

  原來紀翔就是J.Wing,竟然是他!

  這消息實在太令她震驚了,她難以置信,眼前驀地一陣暈眩,頭也隱隱抽痛起來。

  她找了張靠落地窗的椅子坐下,慢慢地翻閱資料,腦海思緒紛紛。

  那個在沈愛薇心裡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令她戀戀不捨的男人,會是紀翔嗎?

  那傢伙很可怕的,說難聽一點,簡直就是個瘋子、神經病,她居然愛他?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們倆可真算是棋逢敵手了……

  頭更痛了,一幕幕破碎的畫面在趙晴腦海模糊地浮現,曾經遺落的記憶終於回到了正確的位置。

  她想起來了!想起為何自己會跌下百貨公司的樓梯,然後被送去沈家的醫院。

  當時,她正在購物,哪知一個轉頭,竟在重重人群中瞥見紀翔的身影,她害怕他發現自己,太緊張了,轉身就逃,慌不擇路之下,才會發生那場意外。

  她全都想起來了。

  為了躲避那男人,她倒楣到連頭都撞傷了,某個女人卻義無反顧地決心將自己送入虎口……

  「沈愛薇,我服了你,真服了你!」

  趙晴啞然失笑,怔忡地出神,直到安書雅傳來一則簡訊喚醒了她。

  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她甜蜜地彎唇,指尖在手機螢幕上滑動,回送一顆紅色的愛心,答應了這個甜蜜約會。

  窗外藍天白雲,和風微微,她閉眸,沐浴著溫暖的日光,享受這個慵懶的午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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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19:02:2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季可薔

  一個人的生活過久了,也得自己找點樂趣。

  淡水多雨,所以每當天氣晴朗,天空特別藍的時候,我的心就會想飛,想離開書桌,不對著電腦,不寫稿。

  所以會到家裡附近走走,發掘以前很少去的餐廳,嘗嘗各式料理,最近我散步的範圍逐漸擴大,經常走到半小時以外的地方去。

  散步,聽iPod享受沐浴在陽光裡的感覺。

  當然,有更多時候,雖然心想閑,預定的工作進度卻不由得我耍任性,這時就會背著筆記型電腦,找一家安靜的咖啡館,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一邊寫稿,一邊親近窗外的藍天。

  常去的那間咖啡館有一道培根奶蛋義大利面,超好吃!幾乎每次去都點那一道,點到服務生都認識我了,呵呵。

  還有,我愛喝他們的香橙肉桂茶,喜歡喝茶時那撲鼻的淡淡清香。

  對了,我家附近有一間市立圖書館,那也是我的休閒聖地。

  喜歡去那邊看書、借書,每個月新書架上都會進好多新書,我這人最愛看別人沒摸過的新書了,絕對要去淘寶的啊!

  偶爾,我也會重看舊書。

  前陣子又重溫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以前我看她的作品,喜歡看那個有顆蛋形頭顱、帶點自戀癖的比利時偵探白羅,現在也不知是否年紀大了,反倒更愛看另一個住在鄉下小村落的老太太,瑪波小姐的探案系列。

  別看瑪波小姐住鄉下,整天就是種花、蒔草、織毛線,要不就是跟三姑六婆們嘴碎聊八卦,日子好像挺無趣,其實才不是呢!

  人家的生活可精彩了,就算是最平靜的鄉間也隱藏著最陰暗的罪惡--真是太迷人了!

  哪天我老了,能過像她那種悠哉寧靜卻又不失冒險刺激的生活,那該有多幸福!

  現在正閱讀這本書的各位讀友們,你們也是幸福的,在一個人的午後或深夜,捧一本小說,喝一杯茶,這滋味也挺浪漫,對吧?

  盼本人的拙作能帶給大家一段甯馨時光。

  看完書後,若是有什麼話想跟可薔說的,歡迎加入我的Facebook,記得申請好友時要寫幾句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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