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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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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臧白 -【重回一九八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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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3:15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王嬸子終究去給梁奶奶致了歉,還拿了兩個雞蛋過來。梁奶奶看她誠懇,又親自承認造了梁欣的謠,還了梁欣清白,她才收下那兩個雞蛋,算是翻過這篇兒去了。

  鄰里間吵架打架的事常有,結仇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有。但人都登門舔臉地道歉,這仇就不能這邊兒結著了,該解的還得解。這事兒讓梁欣覺得可心的,就是許青蓮的態度。在關鍵問題上,她還是護短的。可心也不過就一陣,平日裡她出去散播自己不好的地方,那還是不能一筆勾銷的。不過就是,自家的孩子,自個兒能說,別人不能瞎造謠。

  破了謠言後,梁欣還是原來的生活狀態。當天下午逼著王嬸子致了歉,晚上把她給的兩個雞蛋煮了,和梁奶奶一人一個。到了第二天,仍舊往鎮上賣水果去,再到舒家做家務。

  從這時候算起,到年上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王嬸子的事情也讓梁欣思考了,覺得賣水果這營生不好再幹下去。不出岔子還好,萬一出了岔子,又是一番波折。於是她決定好了,賣了這一周,往後便不賣了。總之她有保姆的工資,夠吃夠喝夠攢下的。

  第二天梁欣賣了半天的水果,把餘下的都搬進了舒家的屋子,跟舒清華說:「不要錢,你留著,跟叔叔一起吃。」

  「你還是問他要錢吧,沒有白給東西的道理。」舒清華坐在沙發上,並不知道起身幫她搬兩趟。嬌慣出來的孩子,那就是跟窮人家的不一樣,不曉得做事!

  梁欣不管他說什麼,把水果搬完了,心頭一陣松勁。她又問舒清華想吃什麼,得的結果永遠都是一樣兒的:「隨便。」

  隨便就好,於是梁欣就按著自己的意思做去。每天變著花樣兒做飯,也有自己的樂趣。或者是自己嘴饞想吃的,做得也開心。但如果他要是天天要求多多,還挑刺兒,這活就不好幹了。

  吃了午飯,兩人仍是在家裡看書做作業。梁欣現在問舒清華的問題變少了,總歸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學習法子,遇到問題多也能巧妙地找到解決方法。實在解決不了,才會拿過來問舒清華。

  舒清華當她老師當習慣了,解答的時候也越來越能說得清楚。三言兩語一個問題,說得梁欣豁然開朗。

  展眼到了期末考試,梁欣有了一個學期的底子,再也不是期中那會兒怕考試的姑娘。她拿著筆的手也不抖了,也不需要考前一個勁跑廁所。要不是期中的時候跑廁所,還不認識莊敬言呢。認識了莊敬言之後,經歷過一些風波,最後結果倒好,兩個村裡來的娃,真成了朋友了。

  跟莊敬言在一起時候的梁欣跟舒清華或跟別人在一起時候都是不一樣的,她覺得自在,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不需拘束什麼。心裡頭被前一世壓制的東西,都被他一點點引了出來。她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潑辣不沉穩的一面。五十歲的女人,也能想事簡單得跟個十三歲女孩子一樣。

  梁欣有點喜歡莊敬言身上那不拘一格的小痞子氣質,讓她拍她的背就想教訓他。教訓得多了,他也聽,是好事。期末考考完的時候,莊敬言顛顛兒地跑到梁欣教室門前,招了招手叫她出去。到了外頭,他得意洋洋跟梁欣說:「我煙戒了!」

  梁欣白了他一眼:「我當什麼大事呢。」

  「這事兒還不大?」莊敬言看她:「你不知道多難,我好容易忍下來的。你不誇我嗎?我這麼聽話!」

  梁欣瞇眼看他,總覺得他在自己面前過孩子氣了,真想像摸小狗摸摸他,最後耐著渾身起雞皮疙瘩說了句:「你真棒!」

  莊敬言得意,一甩頭就走了,又是一枚小痞子樣兒。

  從教室前面走進去,到半道上被周曉霞拉了胳膊,問:「你跟他怎麼回事啊?瞧著不對啊。」

  梁欣怕了拍她的手:「沒你想的什麼事。」然後拉下她的手,回到座位上。

  卻是剛坐下一會兒,舒清華又冷不丁出聲問:「你最近跟他走得很近吧?」

  「嗯……」梁欣拖著尾音兒:「還好。」

  「我看到了,每週週五放學,你都是坐他自行車回家的。」舒清華說。

  梁欣沒想到舒清華還會注意到這些事,又不知道他特意說出來幹嘛。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梁欣就點了頭說:「之前回去的路上遇到過一次危險,是他救了我,然後每週就一起走了。要不然……不安全……」

  舒清華看向她:「什麼危險?」

  梁欣覺得那事兒沒法說,只好說:「過去了,沒什麼。」

  管自己家保姆的私事顯然是管太寬了,舒清華沒有再問,回過頭去收拾自己的書本課桌。待會兒班主任來開個小班會,就該放假了。過兩天來拿成績單,徹底開始寒假生活。

  莊敬言家裡不算窮,說起來還算是富裕的。他爸爸也每天各個集市的跑做生意,每月賺的錢不少,至少家裡吃得起雞蛋,偶爾還能吃上頓五花肉。他開始放學跟蹤梁欣那會兒,跟她一樣是步行,後來梁欣同意跟他一起放學,就把自己的自行車又騎上了。

  梁欣收拾了課桌書本,把多餘的東西往宿舍裡抱。在宿舍又收拾了一番,捲起鋪蓋枕頭,和周曉霞王婷打了招呼就走。周曉霞還有話要跟她說的,怎奈自己東西太多,收拾不及梁欣就先走了。

  梁欣出了學校大門,莊敬言還是跟每次週五一樣在門外等著她。她走過去,落落大方,「回家吧,放假真好。」

  「好是好,你考試考怎麼樣?」莊敬言讓梁欣先上自行車,自己才踩了踏板騎動起來。

  梁欣覺得問成績這種話從莊敬言嘴裡說出來簡直稀奇,她笑了笑,反問他:「你考得怎麼樣?」

  莊敬言一邊騎車一邊道:「我無所謂的,好不好都一樣。我看你挺下功夫的,考不好豈不是傷心嘛?你要是傷心,我得安慰你啊。」

  梁欣又覺得,莊敬言在自己面前簡直是個話嘮。哪怕她不說話,都不怕冷清了。真的是和舒清華完全相反的性子,所以人和人之間的差異還真是大。

  看梁欣坐在車後座不出聲,莊敬言又自顧說:「你是不是嫌我話多啊?我在別人面前話不多的,就在你面前多。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一輩子都說不完哪!」

  梁欣看他說說又要扯到喜歡的事情上去,忙抬手打了下他的背,打斷他的話道:「快跑!」

  「你把我當馬趕啊!」莊敬言說著從車子上空站起來,踩得車子飛一般往前。

  梁欣頭髮被風吹了一臉,很是喜歡這種感覺,笑著回莊敬言的話:「你才不是馬,頂多就是個騾子!」

  莊敬言不樂意了,一邊騎得飛快一邊說:「那肯定不是,我知道的,騾子不能生!」

  梁欣:汗……

  三天後來學校拿成績單,成績考得不錯,梁欣很是開心。拿了成績單之後,她又順道去舒家,把今年最後的工錢結了。舒慶年不在,舒清華手裡沒那麼多錢,便告訴她舒慶年的廠在哪裡,讓梁欣自己過去。之所以讓梁欣自己過去,是因為他知道莊敬言推著自行車在外頭等她。他不知道兩人是怎麼好上的,這會兒看來,是比自己還親近了。他送也不送,讓梁欣自己出了門。

  梁欣哪裡就喜歡什麼事都要莊敬言跟著了?但莊敬言出現的時候就像狗皮膏藥,怎麼甩都甩不掉,只能讓他貼著。離開舒家,莊敬言問了舒家廠的位置,便載著梁欣往廠裡去。

  梁欣爬上車子後座,嘀咕了一句:「原來他家開酒廠的。」

  「酒廠賺錢,工人工資可高了。」莊敬言說。

  「咱們又進不去,管他高不高呢。」梁欣不搭這話茬。

  到了酒廠,找到舒慶年,梁欣說明來意。舒慶年一向好說話,帶她去他辦公室,親點了錢給她,又問:「還有別的事沒有,有需要我幫助的也行。」

  梁欣搖頭說沒有,「拿了錢我就回家了,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麻煩?」舒慶年起身:「你是我家做得時間最長的保姆,我跟你也說得來話,難得。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叔叔說,叔叔都幫你。」

  梁欣笑得客氣,自然又是謝了一回。

  這邊拿了錢,小心翼翼揣在挎包裡,到那邊跳到莊敬言的車子上回家,歡歡喜喜的。

  到家後,梁奶奶串門去了。梁欣自己拿鑰匙開了房屋的門,進屋放下挎包,又關起門來挖出自己的存款來數錢。想著數好了,還得分點出來,置辦年貨。吃的喝的要買,最要緊的,她想給梁奶奶做身新棉襖。她自己是無所謂了,穿得暖了就好,但想讓梁奶奶穿好的。

  數罷了錢,分出來要用的一部分揣挎包。梁欣又從存款裡多拿出三十來,拿草紙包了,一樣揣到挎包裡。每次數錢的時候,她都對之前少掉的兩塊錢耿耿於懷,畢竟兩塊錢不是小數目。但到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賬了,憑著記憶是沒法算回頭賬的,只好每次想過也就不想了。

  到了年根下,梁欣帶梁奶奶往鎮上去趕集。梁奶奶年歲大,梁欣就去梁依萍接來板車,用板車拉她去。到了鎮上,採買一陣,豬肉也買了兩斤。梁奶奶看她花錢心疼,直拍她的背,說:「哪裡吃得下這麼多,你白糟蹋錢!稍微買一點,嘗點葷腥就成啦!」

  「這哪成啊。」梁欣不依,「一年攢到頭的,誰家不是年上這幾天花錢?平常一點葷腥不沾的,年上也要吃好的。人家都做新衣裳,我也帶奶奶去做新衣裳。」

  梁奶奶哪裡就依了她了,死也不回那裁縫鋪裡去。進去了就得花錢,棉衣不比單衣,花的錢更多,她才不做!她大孫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省下來給她吃喝,也是好的。

  但再不依,那也擋不住梁欣的幾面攻勢。最後硬是拖進鋪子,挑了布匹面料,把身形尺寸給量了。出了鋪子,梁奶奶就一口氣接著一口氣地歎,說:「我們哪裡能興這些啊!欣兒啊,你不該花這些錢!」

  「奶奶,我有錢,你放心吧。」梁欣道。

  梁奶奶搖頭,不時還看那裁縫鋪子。心裡衝動著呢,總想跳車子下去說她不做了。她一個老婆子,還要什麼好看不成?那衣服做了,也不能讓給她孫女穿。她又不能逼著孫女再做一件,那都是要花錢的!

  一直到那裁縫鋪看不見了,梁奶奶才收了心裡的這股悔勁兒。

  集市逛完,回到家中,已是累癱了兩個人。梁欣只稍歇了口氣,就起身去做晌飯。這會兒有了豬肉,足足兩斤,也不必非得等到年夜飯的時候再吃,梁欣便割了一點下來,燉了豬肉粉條。做了小半鍋,香味飄了半個莊子。梁奶奶吃得滿嘴油,感慨得眼淚花子都下來了,說:「自打你爸去了以後啊,我就沒過過什麼像樣的日子。你小姑雖照看我一點,但畢竟不在一個門裡過日子……」

  梁奶奶喉嚨間打哽咽,梁欣伸手上去給她擦了擦眼淚,說:「奶奶哭什麼?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您瞧著吧。國家好了,老百姓日子富裕,遲早的事。」

  「我怕等不到那時候啊。」梁奶奶聲音打顫,覺得這話不對,又說:「要什麼那時候,我這時候便是最好的了。大孫女對我好,給我買豬肉吃,給我做新棉襖,還能有更好的時候麼?」

  梁欣笑:「有!讓您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到了過年的前一天,梁欣還是往東邊兒去了一趟。到門口喊了門,許青蓮從灶房裡伸出頭來,見是她,忙迎了出來道:「進來吧,外面那麼冷,站著幹什麼?」

  跟自己家人生分,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梁欣尷尬客氣著,跟許青蓮進了灶房,見梁悅正跪在灶後悶聲哭。不知道什麼事,梁欣便問了句:「怎麼了?」

  「出去吧!」許青蓮沒好氣道:「該死哪死哪去。」

  梁悅知道是在說她,起身就出了灶房,擦了眼淚出門去了。出去後想想也沒別的地方能去,自然還是往西邊去找梁奶奶。終究是自己的親奶奶,怎麼都壞不了的。

  梁悅一走,許青蓮就敲了敲桌子,說:「你看看,這麼多錢,問她哪裡來的,死活不說。這要不是偷的,我許青蓮把頭剁給她!打了一頓,還不說實話,氣死我了。」

  梁欣看著桌子上零散的書包和擱在一旁的錢,一分二分五分、一毛二毛五毛都有,拿眼瞧一陣,足有一塊五毛多。她眼皮子直跳,愣神地問了句:「在梁悅書包裡翻出來的?」

  「可不是麼?」許青蓮還氣哼哼的,「老早之前,她就當這書包跟命似的,裡面的書一本不讓人碰。她大哥二哥要翻,都跟要她命似的。我以為是我那次撕了她的書,她害怕呢。哪知道,居然在書本裡藏了這麼多年,不是要氣死我嗎?問她從哪裡偷來的,還死活不說!」

  梁欣回了神,看向許青蓮:「這麼多錢,可得好好管管了。要是不管,以後不知還要做出什麼事來。悅兒是個愛要好的,總想什麼都要好的……叫別人羨慕她……虛榮心重……」

  梁欣話沒說下去,心已經沉到底了。這些,都是她重生了之後才看清的。作證太多,樣樣都現出了這個家裡每個人的嘴臉。她之前一直糾結那兩塊錢是不是自己花了,或者忘了某一筆錢,或者記錯了,卻從來沒想過會有別人進那屋子偷錢去,更沒想到梁悅身上。前一世的梁悅,沒幹過這樣的事情。

  好在梁悅膽子沒肥到嚇人的地步,只拿了兩塊。但就是兩塊,又哪裡是少的?她一個小學生,整天揣這麼多錢在身上,也真安心?

  「她沒你一半懂事。」許青蓮接著梁欣的話說:「我還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來。被我罰跪大半天了,你不來我都不讓她起來。等會兒回來,繼續得讓她跪,叫她跪一夜,反正鍋後暖和,凍不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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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3:28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梁欣又附和了幾句,叫許青蓮管好梁悅,便也沒再多說別的。她從身上掏出早先就準備好的三十塊錢,草紙裡包著。拿出來打開草紙,往許青蓮面前一送,「媽,這裡是三十塊錢,我孝敬您的,您數一下。」

  許青蓮看著她手裡的錢一愣,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閨女會來給自己送錢,還一下子送這麼多。她又怕梁欣一轉臉反悔了,忙一把接下來,捏在手裡數了一遍。剛剛好的三十塊錢,不多不少。這錢一到自己手上,忽就覺得有點少了,她把錢往兜裡揣,看著梁欣,「我就知道你不是沒良心的,心地好著呢!你賺的不少,肯定不止這些。往後媽要是困難了,你多幫襯幫襯。你大哥和二哥正是用錢的時候,你是知道的。我也不阻止你讀書了,你想讀就讀。你奶奶那裡住著不好,就回來住。」

  梁欣出了口氣,直了直身子把手插進舊棉衣的口袋裡,「您把我養這麼大,這是我欠您的,每年都會給您這些錢,也是應該的。再多,就沒有了。其他的,之前都說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再重複了,惱人。」

  原本熱起來的心,被梁欣的一句話又澆涼了。許青蓮心底的氣不自覺往上頂,又有些氣不過起來,她吸了口氣,盯著梁欣說:「你也知道我十月懷胎生的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這麼大,有多不容易!你怎麼就能這麼沒良心?哦,這一家子,就我是活該的,我該死!是不是?我養你這麼大,白養了是不是?你但凡有點心肝的,就不能對我對你兩個哥哥這樣!」

  話聽到這裡,梁欣就知道許青蓮又要喋喋不休吵起來了。車軲轆話來回說,總之都是那麼些。閨女對家裡的付出永遠得不到認可,倒是有一點不到的,就是十惡不赦沒良心。梁欣懶得跟她分辨,也知道有些思想根深蒂固是旁人改變不了的,只好聳了下肩站起來說:「媽,我該回去了。」

  許青蓮被她打斷了話,氣惱還在臉上。但看梁欣沒有一絲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更是氣得慌,再要叨叨時,梁欣已經手插棉衣口袋出門大步走了,根本不讓她再多說一句話。她卻嚥不下那口氣,跟將出去,指著梁欣的背影吼了一句:「你這個白眼狼!白養了你這麼個閨女!」

  梁欣回到梁奶奶的草木屋時梁悅還趴在梁奶奶懷裡哭,紅紅的臉蛋上沒有了眼淚,但抽抽得一刻也不停下。因為天氣寒冷,梁悅兩頰還長了不少的凍瘡,看起來十分可憐。梁奶奶趴著她的背疏落許青蓮,大概是不知道梁悅因為什麼被罰跪了。

  梁欣並不多看她兩眼,自己去拿了白瓷茶缸子倒了白開水,抱在懷裡暖手。梁奶奶一邊安慰梁悅,一邊看向梁欣,「你媽又發什麼瘋?好好的叫悅兒跪著做什麼?」

  梁欣轉了轉手裡的白瓷缸子,直剌剌道:「她偷錢了。」

  「我沒偷!」梁悅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一樣,突然吼了一聲,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完又大哭起來,直要喘不上氣,卻還強著說:「你們沒有證據,都冤枉我!那錢是我撿到的,不是我偷的!憑什麼都賴我偷的!」

  梁欣看了她一眼,低頭吹了吹白瓷缸子裡的熱水,「偷沒偷你自己知道,別人冤枉不了你。俗話說,從小偷針長大偷金,這不是什麼好品德。」

  梁悅抬手使勁抹了一下眼淚,委屈滿滿地往梁奶奶懷裡鑽,哽咽道:「奶奶我沒偷,那錢真的是我撿到的。媽媽和姐姐都冤枉我,我真的沒偷!」

  老人家心軟,見梁悅又委屈成那樣,自然心疼,說:「偷東西是使不得的,悅兒沒偷最好了。」

  梁欣喝了兩口白開水,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看向梁奶奶說:「奶奶您別護短,這是害她。偷就是偷,沒偷沒人會賴她。地上一撿就撿到兩塊錢,這錢還真是好撿。」

  梁奶奶一聽兩塊錢,覺得這事兒就不得了了。原本心裡估摸著也就是幾分錢的事,沒想到會這麼多。她也疑心起來,扒拉了懷裡的梁悅出來,盯著她問:「悅兒你說,錢到底是哪裡來的?」

  梁悅看梁奶奶也不護她了,面上一氣,起身扭頭就跑了。梁奶奶追在身後叫了兩聲她也沒理,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梁奶奶回到屋裡,坐在板凳上,想了一下才問梁欣:「梁悅真偷了兩塊錢?偷了誰的?你媽的?」

  梁欣把熱水往梁奶奶手裡送,讓她喝點暖身子,「偷了我的,我一直以為是我記錯賬了,誰知道是被她偷偷拿了去。看現在的樣子,她是不會承認的。錢倒是小事,她要是意識不到自己有錯,那才是大事呢!」

  梁奶奶喝了一口熱水,「她怎麼知道你錢收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家賊難防,誰知道她怎麼知道的。」梁欣吐了口氣,「往後她來這邊,奶奶你多盯著她一點。要是再見她亂翻東西,一定要罵她。」

  梁奶奶點頭應了,心裡只覺得梁悅這丫頭跟梁欣比起來差遠了。真是龍生九子,什麼德行的都有啊。

  梁悅回家去後沒能避免被許青蓮罰跪了一夜,跪到後半夜實在扛不住,倒在稻草上睡著了。她也是個強的,硬是沒認了偷錢的事情。家裡的錢又沒少,許青蓮沒有實在的證據,到第二天也就不追究了。心裡想著,不管是不是偷的,跪了一夜也該長記性了。

  而第二天就是除夕,正是辭舊迎新的日子,許青蓮更是不拉著臉跟梁悅計較了。但也沒心疼梁悅一夜都窩在灶後睡的,拉了她起來就是各種忙活。挨家挨戶的,家家這一日要忙的也都一樣。熬了面漿糊貼春聯,把家裡內外全部打掃一番,去蛛網灰塵,用最乾淨的樣子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至於過年要吃的東西,早在除夕之前各家都按著力所能及的置辦好了。

  梁欣也買了兩副對聯,剪得花樣好看的門楣紅批。清早熬了漿糊把紅對聯貼起來,草屋門上一對,籬笆院門上一對,到底費不了什麼功夫。至於收拾,就更是簡單了。因為房子就那麼大點地兒,幾下也就打掃了個乾淨,餘下便是等著年夜飯的時候。

  往年過年的時候,梁依萍都會送些饅頭花卷肉星兒過來,梁欣暗下裡也會從家裡摳點吃的送來,這一年梁奶奶這裡卻不需要人接濟。午飯後梁依萍空著手來串門,端了小板凳往屋前一坐,說:「我就知道欣兒有本事,不需要別人家東西了。來跟小姑說說,家裡都買了什麼好吃的。」

  梁欣也搬了個小板凳在她旁邊坐下,「能有什麼好吃的,買了點雞蛋,買了兩斤豬肉,其他肉也吃不起了。」

  「喲!」梁依萍抬手打了她一下,「有豬肉吃了還不知足,還想吃什麼?看我能不能幫你弄來。」

  梁欣笑笑,「本來還想買半斤羊肉的,家裡不是醃著酸菜嘛,羊肉燒酸菜,燒得辣辣的,好吃著呢。可惜啊,奶奶不讓買。」

  梁依萍把手一伸,「好說啊,給錢,我回家給你拎點羊肉過來。家裡養的羊宰了,肉多著呢。」本來她也就是來瞧瞧,這裡需不需要點東西。大過年的,親娘再不需要,作為親閨女她也要送點過來。

  「真假的啊?」梁欣說著就去兜裡掏錢,皺巴巴的紙票子和硬幣全部放她手裡,「夠不夠?」

  梁依萍也不數,不過是逗她玩,把錢又塞回她口袋裡,「得了吧,你自個兒在賬頭上記著吧,等發達了再孝敬你小姑。等著啊,我回去給你弄點來。」

  梁欣也不推辭了,自然應下。

  晚上天色漸暗,梁欣和梁奶奶兩個人在家裡琢磨著做些什麼菜。年夜飯是一年裡吃得最好的,不能不講究一點。往年的年夜飯梁奶奶都是到東邊兒一塊兒吃的,今年她和梁欣兩個,也就不大想過去。本來是湊起來熱鬧的,但每回都話裡夾槍帶棒地不是叫人很舒心。許青蓮是個怨婦性子,又好強,稍有捧不好,或是哪一句話不對她心意,分分鐘就炸了。

  她們不過去,但許青蓮這種面子還是要的。等天黑得差不多了,叫梁俊過來喊梁奶奶和梁欣一塊兒過去吃飯。梁欣正在砧板上切羊肉,頭也不回道:「二哥,你們吃吧,我和奶奶單獨在這裡吃就行了,不用麻煩。」

  梁俊嗅了嗅鼻子,鑽進屋裡來,看到梁欣在切羊肉,就有些不高興了,說:「你不是怕麻煩我們,是怕我們吃了你的羊肉吧。媽天天罵你沒良心的,你怎麼就一點覺悟沒有?快點的吧,東西拿拿回家去,一起做了一家一起吃。大過年的,哪有一家不在一起的?」

  「不去!」梁欣把切好的羊肉放進白瓷碗裡,用不留餘地的語氣道:「隨你們怎麼想,總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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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梁俊氣結,也懶得再「教化」梁欣這個榆木疙瘩。他空出鼻孔中的羊肉腥香,收了口氣,矮身出了草木屋。

  外面寒氣颼颼,風蹭過臉頰像刀子。這清寒的氣候裡,村莊各處的氣氛卻異常火熱。年三十兒守歲,多是各家各戶在外頭,聚成一堆,說話互耍。這種年三十兒的景象,與幾十年後梁欣所經歷的除夕,大是不同的。所謂的年味兒,一年淡若一年,年是什麼也就不那麼重要了。之於團圓,也總有幾家幾戶團不了的,被錢絆住了腳腕子。

  過完年三十兒,初一一至便有各家孩童挨門挨戶要炒花生爆豆子。梁欣原也是幹這事兒的年紀,這會兒卻半步也不多走出去。因由也實在簡單,如今她在北仁村甚至臨近的幾個村子裡都是出名的不孝逆子。像她這樣的姑娘,在幾個村子裡都絕無僅有。這大節量上上別家門,自然是舔著臉兒找別人不待見。倒是那些要東西的孩童不計較這些,誰又跟吃的過不去呢?仍是到梁奶奶家門上要花生豆子。

  梁欣來一個給一些,也不小氣。等過了凌晨十二點,實在捱不住,就拉著梁奶奶一塊兒補了一覺。及至初一,仍是各家串門嘮嗑,沒有什麼大事。梁奶奶有梁欣陪著,也懶得出去,便窩在家裡烤火盆。她家窮,又有梁欣這顆煞星,也沒人來串門,只有梁依萍上午回來玩了一陣。

  到了下午,又有梁悅過來。她是目的明確的,到了這邊兒就往梁奶奶身上膩,沒骨頭一般。膩了一會就說了來意,問梁奶奶,「奶奶,今年的壓歲錢是多少啊?」

  梁奶奶雖然手頭緊,但壓歲錢每年都還是會準備的。給不了多,但對梁悅這樣的小孩來說,也不少,每人五毛。她笑著掏錢,翻開新做的藍錦棉襖口袋,從裡面掏出一個包起來的格子手帕,打開來給梁悅拿了五毛。

  梁悅接了錢,甜甜地在梁奶奶臉上親了一下,目光卻仍在她還沒包起來的手帕上。她忸怩,又黏噠噠問:「奶奶,大哥和二哥的也給我吧,我拿回去給他們。」

  梁奶奶想也是,叫梁悅遞過去得了,省得再麻煩。正要拿錢,手帕卻被梁欣過來一把抓了去。梁奶奶和梁悅同時抬頭,看到梁欣把手帕包了包,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梁悅直起腰桿,語氣試探,「姐姐,你幹什麼?」

  「沒什麼。」梁欣在炭盆邊坐下,「大哥二哥要是要壓歲錢,自己過來拿。連年都不來給奶奶拜一個,就想白拿壓歲錢,沒有這樣便宜的事兒。」

  梁悅動了動眼珠子,「我先給大哥二哥帶回去,叫他們來給奶奶拜年不就得了?」

  「不給!」梁欣語氣淡淡,「要錢自己來,誰帶都不行。」

  梁悅突然有些失望,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再者就是委屈。她轉臉向梁奶奶,泫然欲泣,「奶奶,姐姐現在怎麼這樣?昨天冤枉我偷錢,今天又不給大哥二哥壓歲錢。奶奶那是你的錢,她不能這樣。」

  梁奶奶大概也猜到了梁欣是不想把錢給梁悅,這時候自然也就幫著梁欣說話,對梁悅道:「你姐姐沒有不給你大哥二哥壓歲錢,就算她不給,我也要給的。但你姐姐說的對,這錢啊,得你大哥二哥來拜年,我才能給他們。」

  梁悅噘嘴,轉頭挖了梁欣一眼,起身就走了。這嬌膩任性的性子,倒一點不像窮人家養出來的。

  梁悅一走,梁奶奶就問梁欣:「你是故意不想把錢給梁悅的吧?」

  「給她幹什麼?」梁欣把手帕從口袋裡拿出來,塞回梁奶奶手裡,「大哥那裡先不說,二哥肯定是不會要這錢的。他不要,到時梁悅肯定就自己收下了,還能回來還給您?她心眼越來越足了,什麼點子都想。」

  梁奶奶把手帕塞回口袋裡,「你這樣啊,你妹妹會怪你的。親姐妹關係也不好了,將來不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來往的了?」

  梁欣忽又想到前世,淡淡說了句:「這樣的親戚,要比不要好吧。」

  梁奶奶不認這理兒,還要跟梁欣說道。梁欣敷衍了她幾句,把話帶過去,也就不提了。過了一陣,梁明和梁俊來拜年。梁明是任事不管的,給錢就接,梁俊卻十分瞧不起。在他心裡,梁奶奶也不容易,他自詡最是懂事的人,性子要強,所以並不要她的錢。梁奶奶也不生派,不要也就算了。

  過冬過年最是輕鬆閒意的日子,而過了正月開了春,各家各戶又都要忙活起來了。梁奶奶只有家前園子裡的一塊地,梁欣幫她栽種些東西,其他便沒什麼可忙活的。寒假時短,再要做什麼的時候已經臨近開學。

  到了開學的日子,梁欣收拾了衣裳包裹要往學校去。本來梁依萍要來送她,卻被莊敬言截了胡。他騎車直接闖到梁奶奶家,蹲在院子裡等梁欣。梁欣叫他先走,自己有人送,他硬是不走,說:「反正順路,我載你不是省了你家裡人的事?」

  梁奶奶笑笑,「這孩子真熱心。」

  梁欣也沒扭得過莊敬言,到底是坐他的車子一起去學校了。總之也結伴習慣了,沒什麼可生分的。後來莊敬言也沒再神經兮兮地說過喜歡不喜歡這一茬,權當是朋友處了。他們年紀都還小,喜歡不喜歡的自己也不是很懂,瞎鬧鬧罷了。

  新學期開學,梁欣已經全然沒有了上學期來學校時的生澀感。她瞭解這座學校,知道該幹什麼。要說唯一有些不大對心意的,仍是胡英這個班主任。忒趾高氣昂了些,沒有她心裡一直認為的老師該有的親和和公正。後來想想,老師也是人,有七情六慾厭惡喜好,自然是做不成聖人的。

  梁欣在學校忙活一天,把鋪蓋抱出去曬了半天,交了學費拿了新書,擦了課桌,一切妥當。到晚上和周曉霞湊到一塊兒去食堂吃飯,餘下便是休息了。這剛開學第一天,也沒有晚自習可上。梁欣窩在宿舍被窩裡,拿了新書在手裡看。

  周曉霞也在被窩待著,玩了一陣沒勁,便跑過來鑽進梁欣的被窩裡。她捋了捋辮子,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王婷怎麼沒來呢?明天都上課了,難道她明天再來?」

  梁欣把書本合起來,擱到枕頭邊,「不知道,又沒有手機打了去問問。」

  「手機?」周曉霞看向梁欣,「什麼東西?」

  梁欣覺得這解釋不了,索性笑笑敷衍,「沒什麼,我瞎說的。」

  「那你還真厲害,都會創造新名詞了。」周曉霞往梁欣懷裡鑽,低著聲音,「她別是家裡不給錢,不來了吧。」

  梁欣愣了愣,突然覺得周曉霞這說法也不無可能。以蓮花村那裡的情況來說,家裡兄弟姐妹多的,女孩子想唸書是十分難的。

  到了第二天,王婷仍然沒有出現。梁欣和周曉霞倒還沉得住氣,又等了兩天。三天一過,便再也沉不住氣了。王婷是班裡數一數二的尖子生,說不念就不念了?

  周曉霞跑去問班主任胡英,回來跟梁欣說:「是不念了,家裡說沒錢,不打算給念了。她弟弟還要花錢,沒有多餘的錢給她。」

  梁欣對這種事有怨念,那麼好的學習成績,就因為是女孩子,說不給念就不念了?可是怨念歸怨念,她和周曉霞又能有什麼辦法。她們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

  到了週末,周曉霞想去看看王婷。雖說她不是特別喜歡王婷的性格,但三個人在一起相處過,現在面臨大是大非,那點小事情也就想不起來了。梁欣應和她,跟她約好了週六去蓮花村王婷家一探究竟。

  週六一到,梁欣就先去舒清華家請了一天的假,讓舒慶年月尾結工資時直接減掉就好了。舒清華聽說她想去蓮花村,心血來潮一般,突然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在家沒事。」

  他是最不愛管閒事的,梁欣只能認為他是在家無聊,想跟著人出去透透氣。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帶他一個也沒關係,索性就帶著了。

  周曉霞和舒清華都有自行車,梁欣坐周曉霞的車子,一行出發去蓮花村。蓮花村離鎮上有大約十五里的路程,不緊不慢騎車子要四十分鐘的樣子。途中周曉霞騎得累了,就換梁欣載她。舒清華和莊敬言不一樣,他一般看不出別人有什麼難處,向來主動幫忙之類更是不會。兩個女生換了幾遍,他也沒有一點表示。

  梁欣不覺得有什麼,向來也是不喜歡求人的人,倒是周曉霞有微詞,小聲跟梁欣嘀咕:「他怎麼只顧自己啊?怎麼說也是男孩子,比我們有力氣得多吧?跟來不是分擔的嗎?」

  梁欣看了騎在前頭一段距離的舒清華,回頭跟周曉霞說:「算啦,指望別人幹什麼。我們又不是不行,累一點嘛,那就騎慢點。他跟王婷沒交情,估計就是出來透透氣。他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長大的,你指望他照顧我們啊?」

  周曉霞想想也是,撇了撇嘴,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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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7-7-28 10:33:5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這會兒天氣已微微轉暖,正是種蓮藕的季節。梁欣和周曉霞舒清華到了蓮花村,沿路打聽找到王婷家,問了才知道她也跟著下地種藕去了。一家七個孩子,養起來確實不容易,不過都糊弄糊弄拉拔到大就是了,還指望怎麼樣?對女孩子的指望,都是希望對家裡貼補到死,對男孩子的指望就是娶媳婦給生孫子。

  梁欣三人又去到田地裡,問著路找到王婷家的土地。地裡到處灌滿了水,除了小道兒和田埂上能走人。梁欣和周曉霞舒清華在王婷家田前小道兒上停下自行車,瞧見王婷正在地裡插秧苗似地躬身種田藕。光著腿肚子,直立在泥水裡。

  「王婷。」梁欣和舒清華沒出聲,周曉霞是個直性子,揮手就喊。

  王婷在田地裡抬起頭,瞧見岸上的三個人,頓時覺得窘迫不已。她們來也就算了,怎麼把舒清華也帶來了。說起來心裡彆扭,她是最最不願意叫舒清華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但人都來了,又不能拒而不見,只好上岸趕緊擦乾淨腿腳,穿上鞋去梁欣她們面前。

  「你們怎麼來了啊?」王婷仍舊把頭髮順得整齊,攏去耳後,偷偷看了舒清華一眼。

  舒清華對梁欣要來做的事沒有半分興趣,自個兒往旁邊一蹲,瞭眼望著大片大片的水田。梁欣和周曉霞抓了王婷的手,都問她:「你真不唸書啦?」

  王婷抿了下唇,到底是不想別人看出自己的可憐,豁達般道:「家裡沒錢,我弟弟還要讀書。我們可以不讀,我弟弟不能不讀。」

  周曉霞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邏輯,張合了兩下嘴說:「你弟弟是人,你不是人啊?」

  「女孩子和男孩子怎麼能一樣呢?」王婷看她一眼,小聲嘀咕:「我也想念,可是沒錢,能有什麼辦法。」她又不想再說下去,怎麼說都是表示她不如人來的,便換了更小聲問梁欣:「你怎麼把他也帶來了?什麼意思啊?看我多可憐?」

  梁欣瞬即反應過來,王婷的自尊心又作祟了,忙說:「沒有啊,他就是跟來玩玩,你別多想。」

  王婷又偷偷看了一眼舒清華的背影,撂開她們的手,「你們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

  「你就這麼認啦?」周曉霞還有些不死心,一把抓了她的衣袖子。

  王婷看向她,「我是自願的,你們不用覺得我可憐。能為我爸媽減輕負擔,為我弟弟攢點媳婦本,說起來不念就不念了吧。反正女孩子唸書也沒用,還是要嫁人生孩子伺候人家的。就是我成績好,有點可惜吧。但這麼想想,也就不可惜了。」

  梁欣看著她不說話,前世她多少都是這種思想。一世也沒想明白,後來重生了才幡然醒悟。農村的許多女孩子,多是像王婷這樣的,為父母對哥哥弟弟付出,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她們從小就被灌輸了這種思想,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有任何不妥。但王婷這話裡可能又有些要面子的成分,不想梁欣和周曉霞覺得她命運悲慘,而是無私精神。

  周曉霞卻覺得這樣太不公平,又不死心地勸了一陣。但勸也是白勸,命運捏在父母手裡,王婷根本無力反抗。梁欣想了一陣,跟她說:「要不我們想辦法給你湊一學期的學費,你自己再想想辦法賺錢,以後靠自己。」要是一直靠別人肯定是不行的,所謂救急不救窮。但王婷還是果斷拒絕了,這種下臉面的事她不做,還不如直接不念了拉倒。接受別人的施捨,在學校裡被人看低,自己心裡過不去那個坎。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梁欣和周曉霞都沒轍。那邊舒清華呆的乏膩了,突然起來到這邊說:「我們回去吧。」

  周曉霞有些愣愣,真搞不懂舒清華是來做什麼的,還有這種性格是怎麼養成的。她對他頗有成見起來,到底沒說什麼。反正王婷這邊也是她和梁欣瞎操心,再說什麼都沒用,索性回去就算了。作為朋友,她們能做的都做了。這是王婷自己的人生,還是她自己負責去吧。

  回去的路上舒清華還是自己一個人騎車,和來時一樣。周曉霞遠遠看著他,還是忍不住吐槽,「果真是不食人間煙火,這以後怎麼過日子啊?算了,人家有錢。哪怕一輩子什麼都不幹,也餓不死的。」

  梁欣笑笑,「操心那麼多幹什麼?」

  「對!白操心,對王婷也是!」周曉霞覺得自己的一腔好心白費了,自然不是很高興。

  騎車到了鎮上,周曉霞獨自回家,梁欣到舒家收拾了一陣,等到太陽偏西才回。舒清華這回倒是有了點人情味,把自行車借給她,淡淡說:「你明天騎著過來吧。」

  梁欣有些沒想到,愣了一下,也沒假客氣推辭。像舒清華這樣的,假客氣也就是真不需要了。她直接接下車子,謝了他兩句,騎著車子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想王婷的事情,滿心滿肺覺得可惜。但可惜也沒辦法,她不是觀音菩薩救世主。自己已經活得這麼遭人嫌棄且艱難了,對別人自然幫不上什麼大忙。然後,索性就不去想了。

  到了家裡,發現梁悅趴在小桌上一邊做作業一邊陪梁奶奶說話。看到梁欣回來,她抬頭說:「姐姐,我媽找你有事,叫你回去一下。」

  許青蓮是不願意過來的,梁欣知道,所以叫梁悅過來傳話。也不知是什麼事,梁欣隨口問了句:「說是有什麼事沒?」

  梁悅搖頭,有點不想再和梁欣說話的意思。自從年上梁欣說她偷錢,又把梁奶奶的壓歲錢短了下來,她就在心裡記恨了梁欣。梁欣倒也無所謂,直接出去往東邊兒去了。

  許青蓮正在家裡燒晚飯,看見梁欣過來,招呼了一聲,「你來啦,你妹妹呢?」

  「她在奶奶那裡做作業呢,媽你找我有什麼事?」梁欣往灶房裡站站。

  許青蓮起身攪稀飯,說:「你先坐吧,你妹那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叫她傳個話她就能躥了不回來。」

  梁欣往桌邊小板凳上坐了,等著許青蓮把飯燒好,過來她這邊。在她對面坐下,許青蓮擦乾了手,有些吞吐。梁欣看著她這樣,覺得大概是沒什麼好事了。

  許青蓮也沒多吞吐,就說了事情。倒也簡單,要錢的。

  梁欣也不是完全沒想到,倒也不是很意外。但這事兒是沒門的,她年上給許青蓮錢的時候就說過了,每年都會給那麼多,再多沒有的。

  梁欣知道強硬拒絕會再一次激怒許青蓮,少不得又要跟她撒潑罵街。她笑了笑,對許青蓮說:「媽你當我是神仙呢,身上有那麼多錢?我年上就給了你三十,又給奶奶做了新棉襖,置辦了年貨過年。之前開學,又交了學費伙食費,哪裡還有錢啊?」

  許青蓮不信,抓了她的手,「你別哄我了,你看你花了這麼多錢,還是有錢,沒錢能這麼花嗎?你年上給我的三十,給你大哥二哥和梁悅交了學費已經不剩什麼了,你再幫襯幫襯媽,好吧?」

  「媽,我真沒有。」梁欣推開她的手,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您就是扒了我的皮,沒有就是沒有。」

  許青蓮也站起來,「欣兒,我都不跟你繞彎彎了。梁悅承認了之前是拿了你的錢,沒敢拿多,就拿了兩塊錢。你那裡藏的,可不是一點兩點小錢啊。你說你沒錢,怎麼可能呢?」

  梁欣無語,但也不想跟許青蓮正面衝突,還是堅持沒錢,「你算算我花了多少錢呢?接受了小姑那麼多好,難道不回報人家嗎?」

  「你給你小姑錢了?」許青蓮聽了這話眼睛一瞪。

  梁欣知道她又要發作了,忙往灶房外去,「媽,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我叫梁悅回來吃飯。」

  「你怎麼能給你小姑錢?她是你什麼人?我是你什麼人?你胳膊肘往外拐,不幫襯家裡,倒要去倒貼別人,你個沒良心的……」

  梁欣逃也似地跑出院子,把開始咆哮的許青蓮甩在後頭,大呼了口氣。簡直一家子的吸血鬼,怎麼就這麼倒霉輪到這樣的一家子……

  但是……現在好像這樣的人家才算正常似的……

  梁欣回去也沒給梁悅什麼好臉色,冷冷說了句「你回去吧,媽等你吃飯呢。」就開始忙自己的。

  梁悅也不愛跟她講話,收拾了書本鼓著氣走了。走出草木屋又回來,氣哼哼說了句:「這是奶奶家,你沒資格攆我。」

  「那你待這兒,看回去挨不挨打。」梁欣並不看她。

  梁悅氣鼓著臉,只好轉身走了。

  梁奶奶問梁欣許青蓮找她什麼事,梁欣把事情一說,梁奶奶倒是理解她,但也沒說什麼。她和梁欣日子才將將好過,已經不想再拿父母恩的話來說教她。在她心裡,作為家庭一份子,理該為家庭出力,把家打理好才是。但放在自己和梁欣身上,她可沒那麼大的肚量。

  許青蓮不會找來梁奶奶這邊,也算是好事一樁。梁欣不管她,更不往心裡去,日子便過得輕鬆自在些。

  自在不過一周,梁欣除了學習和到舒家做家務也不管別的事,也沒再想王婷的事情。但過了一周後,在又一個新的一周的週一,王婷突然又出現在了教室。仍舊坐在前排,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桌子上擺著成摞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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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7-7-28 10:34:05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回來了,王婷也沒有跟梁欣和周曉霞打聲招呼,到底說也是沒這義務。倒是周曉霞招呼了梁欣,把她拉到教室外頭,問她:「怎麼回事啊?」

  王婷把被冷風吹到了臉上的頭髮攏到耳後,看了看梁欣,然後看著周曉霞說:「是胡老師,她去我們家找我爸媽了。說我成績很好,就這麼不念可惜了。」

  「你爸媽就准了?又有錢了?」周曉霞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拿眼看向梁欣。

  梁欣不出聲,半晌聽王婷小聲說:「胡老師幫我找了人給贊助,資助我上學。」

  對這事兒梁欣和周曉霞是有點咋舌了,那個一直嘴裡念叨著鄉下人城裡人蹬著小皮鞋的胡英,居然是這麼有責任心和愛心的老師?梁欣和周曉霞對視,又看向王婷,「找的誰啊?」

  王婷對於被人幫助這事兒有點不願啟齒的意思,但也沒十分強烈。她目光往教室裡飄了飄,還是小聲,「跟你們說了,你們別出去說。是舒清華的爸爸舒叔叔,胡老師找的他。胡老師說他家有錢,一年也不差這四五十塊錢。」

  梁欣眨巴眨巴了眼睛,「那胡英還真是一個不錯的老師了,這麼幫班裡的同學。本來看她刻薄,以為她不會管這些事呢。」

  王婷低了低頭,「胡老師還是有熱心的時候的,也不知道舒……他有沒有在中間說什麼,他那天不是也跟你們去找我了麼?」

  「哦,你想多了。」周曉霞和梁欣都知道王婷沒說出來的名字是舒清華,周曉霞毫不猶豫接話,「他才不是這麼愛多管閒事的人,那天他就是出去遛彎的。說起來就氣死了,不說了不說了。」

  梁欣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事兒應該全是胡老師的功勞,舒清華跟他爸爸基本不說話。」

  王婷看了看兩人,嘴角掛了些尷尬,攏著頭髮應了聲,「哦。」

  總歸王婷能來上學是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平時除了上課和去舒家的時間,剩下的梁欣還是和周曉霞、王婷一起。王婷還是悶葫蘆,帶著自卑且自尊的心理和人相處。唯有不同的,就是王婷會不時從梁欣那裡打聽舒家的事情。說來也實屬正常,舒慶年資助她上學,她總不能不講任何恩情不問人家的事情。她手裡沒什麼多餘的錢,要是有也早買點東西去舒家探望了。

  梁欣和周曉霞都看出她有這意思,便兩個人湊了一點錢,買了一些水果給她讓她去舒家。在去之前,梁欣先和舒慶年約好時間,在他在的一個週末,讓王婷過來。周曉霞愛湊熱鬧,但想到舒清華那張死人臉又有些不舒服。但想到能和王婷、梁欣在一起,還是早早吃了午飯趕了過來。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梁欣從舒家跑去街頭等王婷和周曉霞。三人聚了頭,便一起往舒家去。到了舒家,周曉霞倒是很興奮,各處都瞧瞧,笑著跟舒慶年說:「叔叔你家真是有錢。」

  舒慶年笑意滿面,「喜歡以後就常來玩,沙發上坐。」

  「我不坐,我再看看。」周曉霞一點也客氣不來。

  後面王婷提拉著水果到舒慶年面前,穩穩當當的一臉禮貌笑意,「叔叔,這是我給您帶的一點水果,一直沒能來感謝您。」

  作為資助人,舒慶年自然是認識王婷的。來之前梁欣又有介紹,他也就很輕鬆地知道紮著辮子的是周曉霞。看王婷這麼有心,他也高興,接下水果往茶几上放,「下次來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坐下玩吧。這些水果你們自己洗了吃,我在怕你們不自在,待會我去廠裡,讓梁欣招呼你們玩。」

  「舒清華呢?」王婷猶猶豫豫地問了這話,站在沙發前也沒坐下。梁欣跟著周曉霞去了,陪她在舒家到處看看,放她一個人亂逛總歸不好。

  舒慶年往樓上指了指,「他在樓上,估計看書呢。」

  「哦。」王婷應了聲就有些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舒慶年也沒那興致陪著一幫初中生亂耍,又和梁欣招呼了兩句,自己便去廠裡了。

  舒慶年一走,周曉霞就過來往沙發上一靠,大爺一般,說:「梁欣,洗個水果吃嘛。」

  「懶鬼。」梁欣白了她一眼,摸了幾個水果去廚房。

  王婷規規矩矩地在沙發上坐下,狀似無意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後看向周曉霞,「主人不在,就我們在這裡,好嗎?」

  「有什麼?」周曉霞動了動身子,「舒叔叔那麼信任梁欣,你沒看見啊?有她在就好了啊。」

  「我的意思是……」王婷挪了挪屁股,「要不要把舒清華叫下來,畢竟這是他家。」

  「可別。」周曉霞噌地直起身子,「他下來一聲不吭的,我們說話都不自在。」

  王婷還要再說話,梁欣洗好水果切在盤子裡端了出來。她往茶几上一放,周曉霞就打趣她,「行啊梁欣,這麼講究體貼,我還是頭一次見呢。像我們這種土包子,就該直接抱了啃的。你搞成這樣,都不好意思吃了。」

  「拉倒吧。」梁欣上去戳了一下她的腦門,擠在她旁邊坐下來。自己先上手拿了一塊水果吃,周曉霞也就不客氣了。王婷還是穩穩當當的,慢吃著水果,慢和兩人說話,不時又往樓梯上瞧一眼。

  說話說了一陣,梁欣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把剩下的一小半水果送她手裡,「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你給舒清華送上去吧。舒叔叔在家的時候,他基本都是在樓上不下來的。」

  「好的。」王婷也沒多話,接了盤子就起身往樓上去了。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周曉霞直砸吧嘴,又靠上沙發靠背上,「她還真是一個勁兒惦記那個舒清華。」

  「什麼惦記不惦記的。」梁欣也靠到沙發上,「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要心存感激啊。難道都跟你似的,到人家也不客氣,跟誰都自來熟啊?」

  周曉霞轉頭看向梁欣,「你在說我沒禮貌嗎?」

  梁欣笑,「你倒還能聽出話音兒?」

  周曉霞佯作生氣,一把掐上梁欣的腰窩。兩人鬧了沒一會,就見王婷從樓上下來了。雖然沒把舒清華叫下來,手裡的盤子卻是留下去了。周曉霞伸著脖子看她,小聲問:「他在上面幹什麼呢?」

  「看書呢。」王婷過來坐下,「他做事好像都很認真,我說話也沒聽見。我把水果留給他,就下來了。」

  周曉霞笑了一下,「他不是認真,他就是不想理人。」

  「周曉霞你幹嘛老說他啊?他得罪你了嗎?」王婷突然有點嚴肅地看著周曉霞,倒把她看愣了。氣氛有些尷尬起來,梁欣忙笑著攪氣氛,說:「就是,來人家玩耍吃人家水果還要擠兌人家,他得罪你啦?」

  「我擠兌你啦?擠兌你啦?你護著他幹什麼?」周曉霞轉過身去和梁欣鬧,放過了王婷的話茬。

  三人在舒家玩到傍晚,梁欣給舒清華燒好了飯,叫他下來吃飯,跟他打聲招呼要走人。舒清華還是讓她騎家裡的自行車回去,其他的便一句話也沒有。周曉霞順話接了一句,「王婷也沒騎車,你家還有不?借用一下吧,來了還你。」

  「沒有。」舒清華坐在餐桌邊乾脆地回,頭也沒抬一下。

  周曉霞聳肩,看向王婷,「你還是自己走回去吧。」

  「嗯,我沒事的。」王婷應了聲,硬是禮貌地和舒清華打了聲招呼才走,雖然知道他並不會回自己。

  王婷自此對舒家有了些特殊的感情,一方面受人恩惠,覺得自己和舒家有了解不開的關係,一方面她欣賞舒清華。在她眼裡,舒清華是驕傲得不得了的人,他生得好成績優秀滿身金貴氣,讓她覺得光彩奪目,即便他連一句話也懶得與自己說。也正是這樣,更顯得他和別的人不一樣。

  而自從梁欣第一回帶她去過舒家,往後隔三差五她總會去一下,去探望舒慶年,以表示自己對他的感激。梁欣也樂得帶她,覺得有個人陪自己一起,還熱鬧一點。天天和舒清華那話蹦不出幾句的,實在悶得很。之後在舒慶年開口說了她可以在舒家吃飯以後,她去的就更勤快了些。本來她是不願受人恩惠的人,現在卻是一旦接受了,就自然而然受得更多了。她跟梁欣說,她在心底裡記著,這些恩情要用一輩子來還。

  梁欣點頭,「滴水之恩該當湧泉相報,舒叔叔確實是個好人。還有胡英老師,你也不能忘了她。」

  「嗯。」王婷使勁點頭,表示自己的心意。

  一直到學期末,王婷對舒家來說便成了常客。梁欣是打工的保姆角色,而她是更接近客人的角色多一些。舒慶年資助她,在關係上就好比女兒,比梁欣是更近一點的。舒清華也不再像起初那樣不接她的任何話,倒是能正常與她說話了,這讓她變得更為開朗自信了起來。舒慶年對她沒有太多的關心,基本的客氣和對小孩的和藹態度,他平常回來還是和梁欣說話多,因為兩個人總能說到一塊去,十分投機。梁欣把舒清華當孩子看,對舒慶年卻有同齡人般的契合,也喜愛和他聊天。

  快到學期末的時候先有高考,然後有中考。梁俊是這一屆的,自然也就到了命運的分水嶺上。初三的學生在中考前有一天假期,可以在家休息,放鬆放鬆身心。剛好也是週末,大家都放假在家。

  對於梁俊要考試的事情,梁欣不大放在心上,還是照常地去舒家做家務,到點回家。有了舒清華給她自行車用,來回也方便了許多。

  週日晚上回來,梁俊已經收拾東西去學校了。倒是梁悅吃了飯過來,跟梁欣說:「奶奶都去家裡給二哥打氣了,姐姐你怎麼不回去?」

  「我忙著呢,沒有時間。」梁欣隨便敷衍她兩句,自從年上姐妹間有了過結,如今也不是真的那麼好了。她總是看梁悅就有些不大順眼,也不太想和她多接觸。偏梁悅粘著她,說:「二哥說姐姐你沒良心。」

  梁欣定定看她一眼,「關你什麼事?」

  梁悅回看著她,突然又轉了話題,「那是二哥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對了,姐姐我沒有鉛筆了,你能給我一支嗎?」沒等梁欣說話,她已經自己去拿了梁欣的文具袋子,在裡面找了一會,拿出一支寸把來長的鉛筆頭。

  梁欣看她也沒拿什麼好東西,便沒出聲,自己忙自己的,叫她把文具袋整理好放回書包裡。梁悅拿了鉛筆揣進兜裡,不再在這邊賴著,顛著顛著回家去了。

  中考考場設在縣城裡,次日初一初二的學生正常上學。梁欣仍舊早起,騎著自行車摸黑去學校。和之前每週一樣,在出村的路口上會遇上等著她的莊敬言,兩人一起騎車往學校去,一路說些閒話。梁欣覺得莊敬言這個小男生要比舒清華有意思得多,至少在一起讓她覺得開心。

  到了學校,在車庫停好車,兩人便跑去教室。梁欣初一,莊敬言初二,各回各年級區,各回各教室。

  梁欣到教室的時候舒清華還沒來,這是他的一貫作風,遲到早退什麼的別人早都習慣了。胡英縱容他,別的哪還有什麼人管他呢。梁欣拿出書本出來早讀,放開了嗓子,字字句句都讀得認真。早讀下課,跑去上個廁所,回來拿出課本準備上課。這時候舒清華已經到了,一樣地掏出了課本擺在桌面上。

  「今天很準時啊。」梁欣隨便找話說,聽著上課鈴聲把文具袋打開,在裡面找筆出來。找著找著看到一支新筆,藍色的筆身,一點都沒用過,這顯然不是她的。她拿出筆給舒清華看,問他:「這是你的嗎?」

  舒清華瞧了一眼,「不是。」

  他說不是就一定不是了,梁欣把筆又放回去,打算下課了找周曉霞和王婷問問。結果課間問了兩人,也都不是她們的。

  梁欣坐在座位上,拿著那支筆仔仔細細地看,試圖想起些什麼。這筆肯定不是她的,又不是舒清華、周曉霞和王婷的,那會是誰的呢?

  想著想著,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便漫上了梁欣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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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這種隱隱的預感持續了兩天,在中考結束的第二天得到了應證。考完試的梁俊滿面陰沉地出現在梁欣的教室外面,咬牙搓齒地把她叫到操場上。梁欣心想他必是考砸了,心裡拉著道防備線,在梁俊二話不說伸手就往她臉上抽的時候,往後退了兩步。卻還是不太及時,臉頰被梁俊的指尖掃了過去,現出紅色。

  梁俊祖宗十八代地罵她,又要伸手去打,梁欣轉身就跑,還不忘回一句:「我祖宗不是你祖宗嗎?」

  梁俊跟在梁欣後面追,一心想把她給打死了。這樣的妹妹不要也罷,原本就已經和家裡劃開界限了,索性現在直接打死了乾淨。在快要追上的時候,旁邊閃過一道身影,一個人直接熊抱把他撲倒在地,兩人在操場上打作一團。

  梁欣停下回身才發現是莊敬言把梁俊撲住了,她又跑回來,看莊敬言把梁俊騎在身下心裡放心,喘氣看著梁俊說:「我不知道你抽的什麼風,你再這樣,我告訴老師去,讓他們把你攆出去。」

  梁俊氣哼哼地盯著梁欣,又沉聲咒了句:「梁欣你不得好死!」咒完許也是冷靜了,把莊敬言掀下去,黑著臉往學校外頭去了。此番波折,他是再也沒法比梁明好的了。他打心底裡恨梁欣,半句解釋也不會聽的。

  梁欣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也是氣得壓根發癢。週末回到家,從梁奶奶嘴裡一問,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梁俊在考試的前一天把所有東西準備好,查看了好幾遍,放下心才收起來的。結果第二天到了考場上,打開文具袋,裡面卻沒有了圓珠筆。家裡經濟條件拮據,哪有給他再買一支備用的閒錢,因而他只有一支。

  筆沒了,自然慌了手腳。眼看著就要考試,他沒辦法只好問別的同學借,結果一圈下來也沒借到。最後已經開考發下試卷,他鼓著勇氣百般央求了監考老師,才得了一支筆。而這時候,他已經穩不下心神來考試了。他好勝心強,第一場考砸,便影響接下來每一場考試,結果場場發揮欠佳。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他已經知道這次自己是沒希望了。

  梁欣氣得胸膛翻鼓,最後還是沒忍住去了東邊。她叫出梁悅,不由分說地一巴掌呼在她臉上,瞪眼字字鏗鏘,「以後再碰我東西,我剁了你的手!」說罷不等她反應,逕直又回去了梁奶奶家。

  梁悅被打得怔了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捂著通紅的臉,眼淚汪汪地進家門,跑到梁俊面前哭訴,「二哥,姐姐打我。」

  梁俊一聽這話哪有不炸的,起身就要再去找梁欣算賬。梁悅唯恐事不夠大,在梁俊身後跟著,要他為自己撐腰。說起來讓外人笑話,一家子兄弟姐妹,竟然鬧到這個樣子。

  梁欣在家裡幫著梁奶奶燒飯,但看梁俊氣哼哼地帶著梁欣過來,自己倒也沒怕。她也黑著一張臉,頭都不抬,直接呲噠梁俊,「怎麼?要過來替你的好妹妹出頭,打死我是嗎?」

  「不該打死你嗎?」梁俊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忤逆不孝,臉皮死厚,心腸狠毒,壞事做盡的妹妹。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想來只能是被梁依萍帶的。既然她已經這樣了,那就沒有兄妹情分好顧了。

  「虧你也是讀書人,還長腦子。」梁欣仍是呲噠他,「你放假在家那天我根本不在家,我去鎮上打工了你不知道?我有時間去拿你的筆?是你小妹妹告訴你是我拿的罷?你應該問問她到底是誰拿的!」

  「就是你拿的,我星期天晚上問你要支鉛筆用用,就看見一支新的圓珠筆在你筆袋裡。就是你!誰知道你在哪裡,有沒有摸進我們家過!」梁悅這會兒說話倒不忸怩了,乾脆利落。

  梁俊是信梁悅的,要不然也不會聽了梁悅的隻言片語就直接衝去學校打梁欣。這會兒他也是幫和,「不是你還有誰?整個家裡就你最毒,沒良心!孬種!」

  「梁俊你要死了!」梁奶奶聽他罵這話頗不樂意,「她的種不是你的種?你罵她不是罵你自己?」

  「我跟她才不是一個種!」梁俊大聲強調,「我今天就是來打死她的,為家門除害。」

  聽他這麼說,梁奶奶噌地從小板凳上起來,手裡拿著燒火棍,站到梁俊面前,「你要打死誰?你先打死我!」

  梁俊氣結,半天使勁跺了下腳,「奶奶,你幹嘛老護著她!」

  「因為欣兒對我好!」梁奶奶努力把腰挺起來,昂起頭,「你們兄妹要這樣,以後也別往我這邊來了。」

  有梁奶奶在前面擋著,梁俊怎麼也是下不去手的。他若不小心推了梁奶奶,碰了骨頭閃了腰的,自己也就成了不孝之人。他攢了攢氣,到底沒再對梁欣怎樣,轉身拉著梁悅就走了。

  梁悅還氣不過,尖聲說:「二哥,你不幫我報仇啦?!」

  「還能打奶奶不成?」梁俊鬆開她,「算了吧,咱們兄妹好就是了,別管她們了。」

  「那你考試的事情也不管了?」梁悅仰頭看他。

  「算了,總之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麼辦?」梁俊歎氣,「等成績出來再說吧,說服說服媽媽,讓他給我留級再讀一年。」

  梁悅不大樂意,應了聲:「好吧。」

  中考成績出來以後,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之喜,梁俊理所當然地沒考好,也不能上縣裡高中。他央求許青蓮讓自己留級一年,再考一次。許青蓮考慮了一天就回絕了他,對他說:「俊兒啊,考不上就不讀了吧,家裡實在沒錢。你大哥成績好,開學就高二了,需要的錢也多,咱們齊心協力供你大哥吧。」

  梁俊不樂意,心裡懊糟,卻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再求了許青蓮幾次無果後,也就認了。

  他在家裡的田地頭坐著,拿草帽扇風,滿眼的傷愁之色。原本他的人生不該這樣的,現在卻也要葬送給這片黃土地。心裡有多少恨,說得出來,卻沒處使力發洩。有時候想撕了梁欣,可撕了也沒用,只能這麼恨著。

  梁悅從田里到田頭上坐下,樹大有樹蔭有風,她喝了口水,跟梁俊說話:「二哥,你別難過了,我一定替你好好讀書,將來對你好。」

  這話說到了梁俊的心窩裡,他抬手撫了撫梁悅的頭,吸了口氣說:「好,二哥供你,你好好讀,以後二哥就靠你出息了。」

  「嗯!」梁悅使勁點頭,「把姐姐比下去!」

  梁俊手在她頭上輕撫,感受親人間才有的溫暖,眼睛瞇瞇地看著地里許青蓮的身影。心裡想,雖然她偏心,但她也不容易,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走運遭了小人算計吧,恨不得許青蓮。

  窮地方的小孩輟學是尋常事,然梁奶奶還是替梁俊可惜了幾回。這孩子成績不差,要念也是個有出息的,可誰知會壞在一支筆上。她歎了幾回氣,問梁欣,「欣兒,那筆真不是你拿的啊?」

  「奶奶你也不相信我?」梁欣一邊剔油燈一邊說:「那是梁悅拿的,也是她放在我筆袋裡的。但其實放不放無所謂,只要她指認是我,梁俊就會信。他都沒要求看我筆袋,就認準了是我害他的。」

  「她二哥對她不差,她害梁俊做什麼呀?」梁奶奶十分想不通這事兒。

  梁欣剔好了燈芯,到桌邊坐下,「幾種可能,一是想讓我倒霉,她看我不順眼。這可能還是其次的,第二就是她也想讀書。家裡多一個勞動力少一個人花錢,她就多一份機會。假如梁俊考上了高中,繼續讀下去,她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孩子,讀完小學肯定要被媽媽拉下來幹活的。梁俊又沒什麼是非分辨力,她哄一哄梁俊,以梁俊那腦子熱好勝的性格,肯定會供她的。」

  梁奶奶以前不會覺得梁悅有這麼多心眼,現在卻在心底默默認可這種可能。

  也誠如梁欣所說,梁俊退了學之後就開始去磚廠打工,賺了錢一部分給許青蓮,自己留一小部分,為梁悅做打算。這也是梁悅有意無意暗示過的,讓他自己留一點,不能全部給了許青蓮,急用的時候卻沒有了。雖然說梁俊不讀了,但許青蓮會不會讓梁悅讀下去也是未知數,自然要早做打算。他現在在家裡跟梁悅最親,所以要多為她想想。

  然梁悅是如何利用梁俊,如何在上學的時候虛榮鋪張,這又是後來的事情了。

  +++

  梁欣一個暑假都在舒家做保姆工作,藉著舒清華溫習功課。初一一年結束,她不再是剛回到校園時什麼都手足無措的樣子。她的成績算是趕了上來,擠進了班級前十,但還需要努力,再兩年後的高中不是那麼好考的。看到梁俊失意,她多少也有些警覺和壓力。

  暑假裡,王婷也還會隔三差五來舒家,好像是怕遠了和舒家的關係。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往來,王婷確實也變了,不再像之前那麼瞧著畏畏縮縮。在學校裡她和周曉霞梁欣自然地分享食物,愉快地聊天聊地,和開始大不一樣。她開朗起來,身上隱隱開始有些外露的驕傲,頗有些討人不喜。

  周曉霞也感覺了出來,開學見她換了嶄新的枕頭被褥,衣服也是新的,滿臉閃著珍珠般的光澤,自己也覺得眼前一亮。她心裡竟有些發酸,拉了梁欣說:「這有錢人家就是養人哈。」

  「你羨慕嫉妒恨啊?」梁欣笑她。

  「才不。」周曉霞轉了一圈,收拾了東西,拉梁欣往教室去。

  到教室擦桌子擦板凳,擺好書本。眼見著天色暗下來,梁欣要去找周曉霞吃飯,一抬頭去發現莊敬言杵在自己眼前。她嚇了一跳,半天反應過來,「你在這裡幹嘛?」

  「以後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莊敬言笑。

  梁欣愣了愣,「你留級了?」

  「嗯哼。」

  留級的事不稀奇,但莊敬言留級的事被一些人七傳八傳的總是與梁欣有關。事實也證明,這莊敬言平時總愛和梁欣、周曉霞和王婷湊一起,整個四人組。當然一段時間後沒瞧出有什麼不正常,大夥兒也就不說了。同學之間處得遠近的事,誰還瞎摻和不成?

  周曉霞與莊敬言十分處得來,一言不合玩鬧著大打出手的也有,當然多是莊敬言任周曉霞打。而王婷卻沒那麼自在,她多是吝嗇與莊敬言多講一句話。她眼裡言辭裡都帶著些排斥和瞧不起,終在一周後的體育課上跟梁欣說:「以後我不跟你們一起吃飯了,我跟清華回家吃。」

  在她走開後,莊敬言冷笑,「裝什麼裝!」

  「就是!真當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公主呢!那是她家嗎?」周曉霞附和。

  梁欣拔身邊的草,「那不一起不是隨了你們的願了?」

  「以前我真不討厭她。」周曉霞站起來,「誰知道她越來越有……那什麼……優越感?是吧?整個一目下無塵眼高於頂,當自己是林妹妹呢。」

  梁欣笑了一下,仰頭看周曉霞,「你讀書還真不少,她怎麼樣隨她唄,不礙著我們就是了。能處就處,不能處也不強求。」

  「誰強求她啊,她是有錢人,咱們高攀不起!」周曉霞話裡話外還是酸。

  梁欣笑著拿拔下來的草扔她,「別說了,待會讓人聽見再鬧起來。」

  周曉霞扁扁嘴,也懶得說她了,自和梁欣莊敬言瞎侃起別的來。

  對於王婷的改變,梁欣是最深有體會的。因為暑假在舒家,多有時間在一起,她的每一點轉變都在她眼裡看著。她確實有了優越感,原本是假清高,現在卻是真優越。她現在滿眼裡只有舒清華配得起她,不惜得和她們在一起玩,那就分開互不相干好了。

  傍晚放學,梁欣仍舊和舒清華一起回去,她要給他做飯吃。王婷果然也不再和周曉霞、莊敬言去食堂,而是跟他們一起。她和舒清華都話少,看起來很是和諧。

  梁欣也是習慣了,只走路並不多話。她走在旁邊,心裡想著一道數學大題,忽聽得舒清華出了聲說:「你別和周曉霞、莊敬言一起不行麼?」

  梁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又聽王婷說:「是啊梁欣,你幹嘛非要和她們玩啊?舒叔叔那麼大方,是不會介意家裡多你一個人的,你也跟我和清華一起嘛。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難道不比跟他們在一起好?跟他們一起,你不覺得沒意思嗎?說的話都沒什麼營養。」

  梁欣這會兒就知道是在說自己了,她抿了下唇道:「不用了,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做保姆的,不想太多佔人家的便宜。舒叔叔資助你,讓你住他家也沒什麼。我嘛,就算了。還有曉霞和莊敬言是我的朋友,雖然他們不是有錢人,成績也都一般般,但跟他們在一起很有意思,你別這麼說他們。」

  王婷也抿了抿唇,「好吧。」

  舒清華轉頭看了梁欣一眼,便是沒話了。

  回去舒家吃了晚飯,舒清華隨心情,不來學校上晚自習。王婷卻是不能,和梁欣一道回學校。走在路上,她也是沒話找話一般,對梁欣說:「清華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這個別人也包括她自己。

  「哦。」梁欣道:「聽舒叔叔說,我有點像他媽媽,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聽到這話,王婷噗一笑,「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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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舒清華和莊敬言打架了。

  這是梁欣在發現兩人臉上有淤青,並前後逼問之後才知道的。她也懶得去揣測這倆孩子胡鬧般的心思,送了莊敬言倆字——幼稚!

  「就是!」莊敬言卻使勁附和,抬手輕按著自己臉上的淤青,一邊說:「好好的來找我打架,不是幼稚是什麼?我看他不止幼稚,還吃飽了撐的!」

  梁欣白他一眼,不多問下去。

  而在舒清華面前,她就小心翼翼多了,只坐在座位上,微微朝他傾身,質問了句:「你這是幹嘛呀?」這孩子敏感,言辭上總要有些把握。

  舒清華並不抬頭,簡單撂一句:「三次了。」

  「什麼三次?」梁欣思索了一下沒能明白這話意指的什麼。

  舒清華偏頭看向她,臉上浮著些惱怒,「我跟你說了三次了,讓你離他遠一點。」

  梁欣結舌,醞釀了片刻,才緩慢出聲,「我想你可能……就是我只是你家的保姆,然後……我有交自己的朋友的權利,你……明白麼?」

  舒清華顯然很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說辭,但也不做糾纏。微惱也浮了去,他把臉轉回去,冰冰冷冷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梁欣不知道他知道什麼了,但後來從他的行為裡看出了意思。他放學不再等著自己一起回去,而是拎了書包直接走掉,像最初沒有任何一個朋友那樣。王婷會在他後面跟上去,也並不會來叫上梁欣。大致她也瞧出來了,舒清華這是在與梁欣劃清界限。

  梁欣聳肩,有些無可奈何。對於舒清華,梁欣是有感情的,但這感情裡絕對沒有不該摻雜的東西。再多一點的,她把他視為兒子般一類人的存在。兩個人相處了那麼久,一起做題一起回一起吃飯家,她對他的照顧是用心的,對於他對自己學習上的幫助也是十分感激的。但所有的這些,都不能夠成為束縛她完全以這個小孩為中心,而沒有自己的生活。

  但事情從第二天就出現了質的變化,舒清華把座位搬去了頭排自己一個人坐,他又回復到了沒認識梁欣之前的樣子。而這種行為也表明,他是打算徹底和梁欣劃清所有界限了。

  梁欣有些怏怏,為這小孩的極端,也為接下來自己保姆的工作是不是能夠順利做下去。沒有了保姆這份工作,她就沒有了收入。手裡的存款再是不少的,也總要有花完的一天。她托腮想著,大概又要過回週末賣水果的日子了。她也想過要不要去和舒清華言和,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因為她知道,在舒清華那裡的講和,只能是她妥協放棄周曉霞和莊敬言這兩個朋友,和他與王婷在一起。這件事情,是違背她本意的,她不願意。於是,她、周曉霞、莊敬言和舒清華、王婷成了兩個陣營。

  舒清華倒沒有把梁欣趕出自己家,只是把徹底她當做空氣。梁欣覺得有這份工作在就是好的,其餘的便也在心裡掖下了。舒清華沒有給她臉色看,只是把她當成一般人,想起之前的交情來有些傷感,但至少不是壞事。她一如之前一樣,做各式各樣的飯菜,把舒家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是識趣地不再和舒清華說話,她自己倒也自在。

  王婷也最是識時務的,看舒清華和梁欣遠了關係,自己也自然拉開了自己和梁欣的距離。這原本也是遲早的事,不過借由舒清華這件事,加快了進程而已。梁欣也適應得很,並不與她多做交流。只是時日一長,王婷竟然自然地就把梁欣當成了保姆看待。那種態度上的轉變,以及與舒清華和舒慶年對自己態度上的對比,是極為明顯的。

  梁欣難免不快,吃早飯的時候對周曉霞和莊敬言吐槽,「什麼玩意兒,真當那是她自己家了。」

  周曉霞幸災樂禍,「之前咱們說她的時候,您不是還讓我們別說嘛。喲,這會兒您忍不了啦?」

  「那是她沒犯著我,我懶得費心思在她身上。」梁欣看向周曉霞,「這會兒是真沒法兒忍,舒叔叔對我那樣客氣,舒清華也只是把我當成普通人一樣。只有她,明顯帶著主子身份跟我說話,讓我幹這個幹那個,好像我該她的。」

  「你是拿了舒家的錢,該舒家的。舒清華不幫你,王婷的行為就是他默許的好吧?要不然她能越來越把自己當主人?真正的主人不給這臉皮,那不是自己找難看嗎?」莊敬言接話,「要不然,你不做不就成了。」

  梁欣吃飽了放下筷子,「不做我哪來的錢吃飯上學?」

  「我給你。」莊敬言抬頭看向她,十分認真。

  梁欣定定看了他半晌,他又把頭扭回去,有些訕訕,「好像……我是……也沒那麼多錢哈。」

  「就是啊,我們沒個舒慶年那樣的爹。」周曉霞也放下筷子,有些怏怏起來。

  梁欣看兩人沒了士氣,自己清清嗓子,說:「得了,還為我操心呢?我沒事的,橫豎餓不死,也不會上不起學。我先幹著,實在不行我就辭掉,干回自己的老本行。」

  「你老本行是什麼?」莊敬言和周曉霞齊聲問。

  梁欣打哈哈,「到時候你們不就知道了。」

  +++

  上課的時候總覺得度秒如年,然而校園生活又是真的過得極快。第一學期稀里糊塗地臨了尾,又到了年。年與年一樣,長的只是年紀和閱歷。梁欣把舒家的工作堅持到了年尾,在最後一餐時直接和王婷撕破了臉,成了敵人。

  王婷挑剔的毛病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頓飯她在舒清華和舒慶年面前嘀咕她做的飯難吃,已經吃得十分膩味了,想吐。興許就是莊敬言說的那樣,舒慶年的長時間缺席和舒清華的任事不管導致了王婷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舒家的主人,架子也就越擺越大起來。

  梁欣平時也沒少無視她,冷臉相對,然而並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指派自己做事名不正言不順。那頓飯她抱怨得極為自然,像一個挑剔的當家小姐。在她心裡,舒慶年和舒清華都是她的擁護者。梁欣也是發揮了一貫作風,端起她的碗就扣進了垃圾桶裡,冷冷說了句:「難吃就別吃了。」

  王婷雙眉倒豎,半天擺出委屈的樣子,「梁欣你怎麼這樣?」

  「我怎麼樣?」梁欣坐下扒飯,「我平時不就這樣嘛,我們有好的時候?你自己搞清楚,你不是這家的主人,請擺正自己的位置,這話我說了不下一百遍了。像你這種,頂多就是狗仗人勢。」

  王婷氣結,向舒慶年求救,「舒叔叔你看她。」

  舒慶年嘴角掛著笑意,自然只是當這是兩個孩子間的胡鬧。他對王婷沒什麼感情,只是資助人。因為覺得舒清華多個朋友對於他的性格改變有好處,所以不反對她住自己家。對梁欣卻不同,他與梁欣十分投緣,兩人之間的心意相通說起來微妙得他自己都覺得有趣。

  他瞭解梁欣的性子,不會無故讓人下不來台,這會兒只能是嘴角掛笑與她換了個眼神,然後看向王婷說:「我一直沒把梁欣當外人,只是她一直不願意白拿我的錢,白住家裡。在我和清華眼裡,她不是保姆。你年紀小,但有些道理得懂。梁欣比你對這個家貢獻大,值得我去尊重。你白享受了那麼多好處,應該感恩,而不是理所當然,知道麼?如果我資助你只是增添了你的優越感,最後可能還會成為白眼狼,你想我會願意麼?」

  舒慶年說話柔和,但這話卻是十分刻薄的,到底是插了把刀子在王婷心裡。她的自尊敏感是在骨子裡的,這會兒只覺得胸口陣痛無地自容。她又看向舒清華,舒清華卻放下筷子徑直上樓去了,並不參與這些是是非非。擱以前他會幫梁欣,現在他直接不管。

  王婷坐在桌邊低下了頭,悶聲說了句:「對不起,叔叔。」

  「你不尊重的是梁欣的勞動成果,對他說。」舒慶年夾了菜往嘴裡送,並不去在意這小姑娘的心思,說實在的也體會不了。有些話說得直接,說起來並不是害她的。但王婷是不是能領會,他就管不了了。

  這事以王婷向梁欣道歉為終,面兒上是和氣下來,實則是真正地撕破了臉皮結下了樑子。梁欣在心裡有自己的打算,做好了新學期開學和她各種撕胯的準備,然而她卻被舒慶年攆出了舒家。說攆可能不太好聽,然而就是她又回到了學校住的情況。

  舒慶年說:「白養的沒關係的人和家裡離不開的喜歡的人,要選哪一個,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瞧著兩個小姑娘是對頭,他不在的時候還不知道斗了多少口水,再放在一處,這不能。

  梁欣感謝他的英明,至少自己不用戴著涼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了。保姆這事兒輕鬆,賺的錢也比賣水果多,是美差。

  王婷雖然離開了舒家,但和舒清華的關係卻沒有疏淡到不熟前的樣子。兩人座位都在前排,倒是還保持著朋友關係。當然,和舒清華做朋友與和其他人做朋友是極其不一樣的。除了問問題,其他話說得少,鬧騰的時候更是沒有。

  梁欣偶爾在後排與周曉霞、莊敬言混鬧的時候會與舒清華目光碰個正著,總有種他在盯著她看的感覺。然而一瞬舒清華就錯開了,繼續埋頭跟王婷討論題目。只一恍惚,梁欣只當自己是錯覺罷了。

  1982年的暑假,梁欣初二結束,與莊敬言和舒清華幾個人之間的關係成了穩固狀態。她與舒慶年成了忘年好友,他會帶她去廠裡玩。那漫天的酒糟味熏鼻子,卻是養活了不少家庭的存在。

  1983年,梁欣中考,發揮穩定,成績優異。同時大哥梁明參加高考,與前世一樣,名落孫山。許青蓮毫無二話掏了錢給他復讀,同時要求梁悅退學下來供梁明讀書,再度刺激了在磚廠打工的梁俊。他拿出自己攢的私房錢,第一次和許青蓮唱了反調,讓梁悅上了初中。

  上高中面臨擇校,梁欣惦記梁奶奶無人看顧,想盡可能多地勻出時間來陪她,選擇了縣裡高中。周曉霞和莊敬言因為成績高低不就,剛好夠縣裡高中的分數,遂和梁欣一道。而舒清華和王婷則以十分優異的成績去了市裡讀書,與梁欣徹底成了兩路人。

  1984年,高一臨近結尾,發生了一件大喜事,一直被人稱為「不會下蛋的母雞」的梁依萍有了身孕,懷上了孩子。公婆大喜,對其百般照顧捧供,然而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王建山卻變了性情一般,對她不冷不熱起來。

  梁欣的一整個高二都是在見證梁依萍的變化,肚子一月圓上一個度。老天爺在樣貌上對她實在是厚愛,她神奇地只長肚子不長肉,臉上也沒有討人嫌的妊娠黃褐斑,肚子上也沒有撐出可怕的妊娠紋。一直到臨盆,遮起肚子來還是美人一個。

  興許是有了孩子心懷感恩,梁依萍孕期的脾氣性格倒比平時好上許多,一點點滲出些母愛的氣息。對於王建山的冷淡,她都能稍稍忍下。要擱以往,早就暴脾氣掀翻了屋頂。而現在她是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只要肚子裡的孩子好,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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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4:46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梁依萍生產那一天梁欣恰好週末在家,與以往每次回來一樣,一早吃了飯便拎了一袋子水果去王家看她。這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十分渾圓,看起來像要撐爆的皮球。這會兒是三月份,暖而癢的春季,梁依萍坐在堂屋前曬太陽。

  梁欣進門的時候剛好見著王婆子在勸她,說:「還有半月就到生產期啦,起來多走走,到時不受罪。」

  「累啊。」梁依萍嘟囔,瞧見梁欣進了院子,卻又撐著腰站了起來,招呼她,「欣兒來啦。」

  梁欣把手裡的水果給王婆子,伸手去扶她,「是要多走走,你這平常一點事不做,運動也沒有,生的時候可艱難呢。」

  梁依萍把手給她,「一個人走來走去傻不傻?今兒你來了,你陪我出去逛逛。」

  對於梁欣對生產諸事上的通熟,梁依萍早見怪不怪了。起初的時候還會質疑她,笑她:「你跟生過一樣?你一個姑娘家你懂什麼?」

  梁欣也不藏掖,「我懂得可多呢,你聽我的準沒錯。」

  她前世什麼事沒經歷過?生孩子這點子事,自然知道得清楚。況且後來日子變好了,講究科學育兒,她也是學了不少。她前世生孩子早,重生之前已經抱上大孫女了。

  她說得話多少都有道理,梁依萍後來再不質疑她了。

  梁依萍喜歡她陪自己出去逛逛,一個人逛著累,多個人多個伴,說說話身心都得到些緩解。梁欣跟她說些學校的事情,每每這時候總覺得自己真個青春得不得了,這是她前世渴望還沒經歷過的生活。而梁依萍呢,自然跟她說些村裡村外的家長裡短。

  她對王建山頗有怨言,「心寒啊,總覺得這樣就沒過頭了。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就只好忍了。」

  「你跟姑父溝通過沒有啊?他到底怎麼回事?這有了孩子,不是應該高興嘛?」梁欣一直搭手虛扶著梁依萍,「懷孕時候這樣,不應該啊。平常當皇后捧著,這會兒更應該捧著啊。」

  梁依萍搖頭,「他回家的時候少,又聽他媽的話,跟我分了地方睡,哪有什麼時間講話?他也不來看我,都是他媽伺候的我。」

  「早勸了了許多遍,這樣不利於夫妻感情,幹嘛分床睡呢?」梁欣慢踩著步子,「你這樣啊,可能得不償失呢。他不知道你辛苦,怎麼會心疼你?」

  梁依萍出了口氣看向她,「家婆說得有道理,我這不也是怕睡一起有個萬一,傷了孩子嘛?這好不容易懷上的,是不是?」

  總歸都快生了,梁欣再說有的沒的那話也是沒用,索性不說了。梁依萍也岔了話題,問她,「那個小男生還給你寫信呢?」

  「寫。」梁欣笑笑,「一個星期一封,寫了快兩年了,真是難為他了。」

  「這是何苦,當時怎麼不跟你在一個學校讀?」梁依萍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覺得心裡想嘛,照著做就是了。

  梁欣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他成績好,去市裡更有前途。小姑你也別瞎琢磨,誰知道他是什麼心思。總之我沒多想,我就當他是個孩子,再多沒有的。現在不在他家打工了,不能每月都賺錢。還好舒叔叔幫我,寒暑假讓我去他廠裡打工,給我不少的工錢,我知道是多給了的。我是感念舒叔叔的好,順帶對他寬容些。他那性子,實在不能過日子。」

  梁依萍笑,「你想得可真遠,這就過日子了?」

  梁欣見她打趣自己,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瞎說什麼呢,虧你還是長輩。」

  梁依萍又笑了一陣,方才收了。對於自己這侄女兒,她現今算是十分瞭解的。較真起來,在許多事情上,她比自己還老成,想得也更為實際通透,沒有絲毫小女兒家有的幻想和不接地氣兒。有時候會有錯覺,這是個經歷過人生百態的人物。但瞧她那能掐出水的粉嫩臉龐,和那股子對生活的熱情,又實在不像。梁依萍搖頭,大覺得自己這侄女兒今後一定是只金鳳凰。

  聊罷了舒清華,梁欣又例行公事地問了問自己家裡的情況。雖然來往已經變得極少,但總不能一點情況都不做把握。她高一結束的時候梁明第二次參加高考,又光榮地落了榜,但許青蓮還是堅持又讓他復讀了一年。她一直是最偏心梁明的,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會兒梁欣高二,他又再一次面臨高考。

  梁欣跟梁依萍說梁明在學校的情況,不過是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很穩定,分數漂亮。梁依萍嗤笑一下,說:「他沒用,你瞧著吧,今年准還考不上。」

  梁欣笑笑,「你怎麼知道?」

  「我就知道。」梁依萍嘴巴硬,但其實不過是她不喜歡梁明罷了。

  梁欣不多說什麼,照前世來說,他這第三次的高考,確實也沒考上。但這一世會不會和前世相同,就不知道了。

  梁依萍又跟梁欣說了些許青蓮的情況,她平日裡還是種著一畝三分地,養雞養豬,沒別的。倒是梁俊和梁悅變得越發親近,與這個親媽都生分得旁人也能瞧出來。但孝道還是守的,這是這兩個孩子與親媽不貼心。每每想到她對梁明那般,比較下來,怎麼貼心得了?

  梁依萍說:「梁俊真是傻得冒泡傻得不透氣,怎麼有這麼沒腦子的人呢?」

  「你還替他著急呢?」梁欣自己都懶得替他們著什麼急了。

  「看著不生氣啊?」梁依萍道:「你奶奶早都跟他說了,那支筆是梁悅拿的,他偏是不信,對梁悅那叫一個疼,真個是親妹妹。是不是叫梁悅餵了什麼藥了?自己賺下的錢也不想著留著娶媳婦,大頭給你媽了,小頭都給梁悅了。梁悅那妮子,遲早遭報應。那麼大點人,心思重。拿著梁俊的揮霍,偷摸著買了不少新衣服。每次週末回來,都在村外路邊那個廁所裡,把衣服換下來才回家,怕你媽和梁俊看到。之前你姑父從去鎮上,回來的時候剛好瞧見了,要不是誰知道?」

  梁欣抿抿唇,「二哥好強,又總愛跟大哥比,他心裡有怨氣,梁悅知道他的性子,叫她給哄住了。」

  「你沒事找他說說去,別叫他被梁悅蒙騙一輩子,到時候媳婦都娶不成,可就傻眼了。」梁依萍這會兒對梁俊又熱心起來了。

  梁欣一笑,「我說?不到門邊兒上就得把我攆出來,待會扛個鋤頭打我,我不是白送命了?他自己不識人,還不聽別人說,能怎麼辦?」

  「唉……」梁依萍歎口氣,「你這家都叫你媽毀了。」

  梁欣抬頭看了一下天,不再搭話。

  在莊子外繞了一圈,梁依萍覺得累,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她肚子大,蹲也不好蹲,只能找些高的石頭塊。要坐也是扶著梁欣,慢慢曲下身子。

  生產是個沒定數的事情,雖說還有半個月才到算準了的生產期,然而梁依萍肚子裡的孩子就這麼早早要出來了。她坐下剛沒多會兒,就覺得小便失禁一樣,下頭熱熱淌下一股水。她面上一驚,羞赧道:「真是越來越不成了,欣兒你快扶我回去,我尿褲子裡了。」

  梁欣聽這話也沒多想,孕後期小便失禁也不是沒有。想著那就扶著她回去換衣服,便拉了她起來。卻是走了沒多少步,又一股水流了下來。梁依萍夾著腿,不好意思看向她,「又尿了……」

  梁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驚道:「不是破水了吧?」

  「破水?什麼破水?」畢竟沒經歷過,乍說起一些名詞來,梁依萍一時還與事情對不上號。

  梁欣著急,「羊水破了,快要生了啊!」

  聽得這話,梁依萍還不信,「不會吧?」

  「有什麼不會?」梁欣忙扶了她到一堆草垛邊,「早半個月正常的。你委屈一下躺這裡等著我,別再讓它流了,流多了孩子缺氧可是大麻煩。我回去弄車來,拉你回去。」

  看梁欣這麼著急忙慌的,梁依萍沒甚感覺,還覺得她瞎咋呼,笑她:「沒這麼嚇人吧?」

  「待會疼起來你就知道了。」梁欣態度強硬地讓她躺下,自己趕忙跑回了王家,告訴王婆子知道。王婆子一聽,忙抱了床被子拉上家裡的驢車出來。梁欣跟在後頭,跑去把梁依萍小心接回家。

  回去後就讓她躺著,在屁股下墊一床被子,怕羊水再流出來。梁依萍還是沒什麼感覺,躺著在那笑梁欣,「瞧你緊張的,興許真是沒憋住呢?」

  「不能夠。」梁欣在她床邊坐下,「你描述那樣子,就該是羊水破了。剛才你換那褲子,瞧著也像。」

  梁依萍動動身子,「好吧,那我等著。待會不生,可不是我咋咋呼呼的,得怪你。」

  「怪我就怪我。」梁欣瞪她,「你趕緊躺好,肚子疼了就說。」

  梁依萍一直不相信自己這就要生了,還吃了一個蘋果,悠閒地躺在床上。一直和梁欣閒閒散散地聊天,到中午的時候,肚子裡的孩子突然猛踢了她一下,她還笑說:「來勁了嘿。」結果中午一過沒多會兒,她肚子就疼了起來。

  梁依萍疼得咬牙,王婆子早燒好了一大鍋熱水,跑去請接生婆。梁欣問梁依萍王建山在哪,好叫他回來,結果梁依萍不知道,梁欣只好回家叫了梁奶奶過來。

  接生婆過來的時候梁依萍已經疼得開始喊叫了,要不是肚子不便,指不定就在床上打起滾來了。她雖喊叫,卻不罵人。到底是心裡在意這個孩子,能忍下不少事情來。

  梁欣把王婆子拉出屋去,問她:「姑父呢?小姑都要生了,他怎麼能不回來?」

  「他回來做什麼?他能替她疼不是?」王婆子說了就要往屋裡去。

  梁欣拉住她,「小姑這麼痛苦生個孩子,他不在合適嗎?他在哪裡,我去找他回來。」

  王婆子嫌煩,撩開梁欣的手,「小祖宗誒,你可別添亂了。女人生孩子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關男人什麼事?」

  梁欣不認這理兒,但也沒能改變什麼。梁依萍拚死拚活把孩子生下來時,王建山也沒有出現。接生婆把孩子抱給王婆子,讓她包起來,說:「是個女娃。」

  王婆子臉上略有些失望,到底沒說什麼,只道:「女娃就女娃吧,咱再生就是了。」

  梁依萍生了孩子一身輕,除了下身疼沒別的症候。但與之前的陣痛比起來,已經不算什麼了。她要了孩子過去,攬在懷裡看,眼神寵溺得不得了,嘴裡說:「女娃好,我就喜歡女娃。」

  那女娃隨了梁依萍,一生下來就睜著一對大眼睛各處望。這會兒盯著梁依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呆呆的小肉團。梁欣過來看,笑著說:「這眼睛,忒神氣。」

  梁依萍笑裡摻蜜,「隨我啊,大美女。」

  梁欣笑得更開,「可不是麼?」

  王婆子忙活完了,把屋裡收拾了乾淨,也過來瞧。雖是女娃,但到底是她老王家的第一個孫輩兒的,還是喜歡。她抱了在懷裡,瞧了又瞧,逗了又逗,然而這會兒的小孩是沒有反應的,還不能感知這個世界。

  梁欣和梁依萍都高興,梁欣又開始絮叨,囑咐梁依萍,「月子好好坐,這會兒天不冷不熱的,剛好。」接下來便是坐月子需要注意的種種。女人月子最為重要,做不好可能就要留病根。梁奶奶在一旁附和,不時轉頭對王婆子說,王婆子卻只是看孫女,不做理會。

  梁依萍從過了中午一會開始陣痛,痛了不過兩個小時就生了,生產用了也就三十分鐘,算是極為順利的。梁欣和梁奶奶又陪了她一會兒,見著時間差不多了,梁欣便與梁依萍說了一聲,回家收拾東西往學校去。

  去學校要先走鎮上坐車,平常梁欣都是和周曉霞、莊敬言碰了頭,一道兒走的,今天也不例外。見著兩人,梁欣歡喜地把梁依萍生了個女娃的事情說了,又極盡言辭描述那孩子多漂亮啥啥。

  周曉霞笑她,「你是瞧著自家孩子順眼嘛,我怎麼聽我媽她們聊天,都說小孩剛生下來時候忒丑,像小老頭。」

  「那是別人家孩子,我小姑生的,當然不一樣。」

  周曉霞看她,「說來說去,還是心理作用。」

  三個人一路上胡吹亂侃地到學校,梁欣和周曉霞去女生宿舍放下東西,然後一道去教室。在去教室之前,又繞到傳達室看了一下,果然有一封信在那裡。

  梁欣拿了信往書包裡塞,周曉霞瞧她,說:「他還真是有毅力啊,一週一封信,也不嫌煩。真是搞不懂他,當時是他自己那個樣子,現在又這樣。」

  梁欣聳聳肩,沒話可說。

  她的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高中的課程比起初中來難了不是一個層級。高二過了馬上就是高三,高考的壓力也是中考所不能比擬的。像梁明成績那麼好,平時分數都在年級名列前茅,到考試的時候還不是一樣不能考過。除了學業,她還要掛心梁奶奶,這會兒又多了兩個,一個梁依萍,一個小妹妹。

  平時梁欣都比別人一個月多回家一次,也是她自己樂意來回跑。別人一個月才回家,而她半個月就往家裡跑。周曉霞一個人在學校呆不住,也隨著她回家。莊敬言就更不用說了,有機會肯定跟在梁欣屁股後面。

  兩周過去,梁欣滿心歡喜地回家,心裡惦記著梁依萍和她家的娃。晚上到家,梁奶奶連話也不及說,就被她拽著去了王家。孩子是跟梁依萍睡的,也是她自己帶的,王建山仍舊不跟她一起睡。王婆子在孕期的時候還十分照顧梁依萍,現在顯然已經不是了。

  梁欣看著她略顯憔悴的臉龐,皺眉問她:「怎麼回事啊?月子裡這副樣子?」

  梁依萍笑笑,「沒什麼,吃得不多。」

  梁奶奶在一邊歎氣,梁欣這下就肯定了梁依萍受了委屈。她在床沿上坐下,拉著梁依萍的手問:「怎麼回事,小姑你跟我說。」

  梁依萍又說:「帶孩子累,睡不好。」

  梁欣知道這話有假,但看梁依萍這樣子,也就不窮追著問了。她岔開話題,看了看孩子與梁依萍說說話,就拉了梁奶奶回家。到家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宰了梁奶奶養的一隻公雞,打算給梁依萍煲湯。

  她一邊給雞薅毛,一邊問梁奶奶,「奶奶,小姑那裡到底怎麼回事?」

  梁奶奶歎氣,「大山對她不好了,我也沒法子。到現今,都沒進那屋看過一眼孩子。王老婆子不愛服侍她,也不幫帶孩子,一口熱飯也懶得給。先頭是大山疼她,王婆子礙著兒子面子不敢對她怎樣,這會兒是沒人護她了。我這把老骨頭了,能做的有限,平常把孩子的尿布衣裳拿回來洗洗,再做飯送過去。她心裡憋屈呢,鬧過幾回,沒用。你小姑除了漂亮沒其他本事,人家不愛捧她了,可不得自個兒受罪。從來都是靠大山養著的,一下子這樣,她吃不消……」

  「這王建山這是腦子有毛病不是?」梁欣氣惱,抬頭看向梁奶奶,「要不把小姑接回來算了,我請半個月照顧她,月子裡怎麼能受這麼些委屈?出了月子一身毛病,怎麼受?」

  「我也說這話。」梁奶奶聲音慢沉沉的,「那王家不讓走,說是他家的人,憑什麼帶著孩子回娘家。也怪我沒用,但凡依萍有個可靠的娘家,他家也不敢這樣。」

  梁欣氣得手上使力,拿雞殺氣,說:「明天我燉了雞湯過去,我去說。真是人不可貌相,那王建山是不是看小姑給他生了孩子,不怕我小姑跑了,膽子大了?」

  「誰知道呢。」梁奶奶也是沒想到王建山會這樣。

  第二天梁欣早早起來就燉起了雞湯,打算燉好了給梁依萍送去。卻是還沒燉好,梁奶奶就在外頭聽莊子上有人議論,鬧哄哄的。聽下事情,驚得汗毛立起,回來找梁欣,「欣兒,別燒了!趕緊跟我去王家!」

  梁欣看梁奶奶慌的樣子,只覺事情不好,忙起身來,「怎麼了?」

  「莊子上的人說你小姑和你姑父打起來了,在家打架呢!」梁奶奶說著就往外跑。

  日他祖宗!梁欣心裡暗罵一句,拔腿就往前頭跑去。到了王家,果見得一片狼藉。梁依萍披頭散髮抱著孩子坐在院子裡的地上,臉上有淤青。那頭髮一看就是被拽過的,挨了打。她也不哭,只是抱著孩子哄,那孩子在她懷裡嚎得不成樣子。

  家裡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大夥兒平常討厭梁依萍,見她也有今日,多是暢快的,根本沒人上手拉架。王家兩個老的更是不管,只說,「媳婦兒就得管,不管還爬天上去了!」

  梁欣心頭陣痛,手指打顫,抄起地上的一個小板凳就砸在了王建山後背後腦上。她力道下得極重,板凳被摔得折了腿兒。王建山吃痛,回過身來一陣罵罵咧咧。

  梁欣往後退了一步,盯著他,「王建山,你月子裡打女人,你不得好死!」

  王建山到底還有理智,摸著腦袋沒上來打梁欣。他也是懾於那姑娘眼裡的震怒,一時被嚇住了。梁欣沒有理他,也沒有理任何人,上去拉坐在地上的梁依萍,「小姑,我們回家。」

  梁依萍在這時,眼淚唰地流了一臉。這小半輩子,誰也沒見她梁依萍哭過,這還是頭一次。她又抬手抹了抹臉,說:「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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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5:0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梁欣去學校請了兩周的假,回家專門伺候梁依萍月子。

  梁依萍變得話少,也不願提關於王家的一個字兒。這回是失大了臉面,受大了委屈,心都死透了,還提他做什麼?梁欣有心多問些情況,她也是不說,也只好不問了。

  然王家卻不大願放過她,瞧著她三日沒回去,王婆子親自上了門。倒也不是來接她的,而是來要孫女的。

  她說:「你愛在娘家待著咱管不著,但那大孫女是咱家的,你不能帶著跟著你娘家姓去。」

  月子裡情緒難定,梁依萍瞧見王婆子臉就心頭上生恨。心裡委屈往上翻,開了腔罵她,「一家狗娘養的,趕緊了滾吧。我倒沒說她不姓王,偏你那兒子想得多。他不是個男人,他沒用處,回家你問他去吧!我梁依萍這輩子沒幹什麼缺德的事兒,替他背這麼些年黑鍋,好容易得了個孩子,竟受你家這些委屈!完事兒叫那□□的跟我去鎮上把婚離了,閨女是我的!」

  王婆子捻著那吵架的話,只當梁依萍在罵他家,倒也沒多想。她要上去搶孩子,嘴裡也說,「你跟我老王家搶孩子,門兒都沒有!」

  梁欣在旁邊聽出了門道,但見著王婆子要奪孩子,上去一把把她掀開了去。她一個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然後瞪眼朝梁欣,「你是個村裡村外沒人瞧得上的逆子,你們老梁家白養你這個白眼狼。可別礙我的事,上回你打了我家大山沒找你算賬,這會兒趕緊給我起開。」

  梁欣擋在王婆子面前,「你也別著急,先回去問問你兒子去。問准了信再掂量要不要孩子,你兒子八成不認這孩子,自然姓不了王去。他沒能耐,生不出孩子來,怕您還不知道吧!」

  梁欣說的話不像梁依萍帶著恨毒攢勁的語氣,便讓王婆子冷靜了些許掂量了一番。她看著梁欣想了想,覺得他家王建山卻是古怪。心裡覺得對味兒,索性也不鬧了,也不要孩子了,忙地顛回了家去。

  到家等了一陣,方等到王建山回來。她拉了王建山往屋裡去,貓低了聲兒說:「媽有話問你,你不去接那姑子回來了,那孩子呢?我大孫女呢?」

  王建山看了看王婆子,半晌開了腔,「您甭忙活了,那不是我閨女也不是你大孫女。今兒我給您亮個底吧,我不能生,不是梁依萍不能生。從前都是她替我背的黑鍋,所以我才對她好呢,叫她爬我頭上來。誰知她那孩子是誰的,我戴綠帽子還不中,還要替她養別人的種不成?」

  王婆子一聽王建山這話,眼都瞪直了,跺腳道:「這怎麼可能呢?我家沒這毛病啊!從來都說女人家不能生的,哪有男人不能生的啊!你跟媽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王建山抿唇,「媽我真沒騙您。我也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總覺得那不可能是我的。」

  「那你說是什麼毛病?」王婆子著急。

  王建山吸了口氣,「弱精症,醫生說了,生孩子的可能性非常低,幾乎為零。」

  聽得這話不像假話了,王婆子拍大腿就嚎,「我的親兒子啊,怎麼這樣啊!梁依萍那姑子,也不得好死啊!幹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不要臉啊!」

  「算了吧。」王建山轉身出房間,在客堂裡坐下,「她愛在娘家過就在那過,要離婚就離,誰稀罕。媽您也別出去說去,叫別人知道了,丟人。」

  男人不能生養確實丟人,王婆子自然不會這麼給自己兒子拉麵子,她怕梁依萍那邊說出去,王建山卻放心,說:「她也不能,說出去不就承認了自己在外找了野男人?這事稀里糊塗就這樣吧,鬧都鬧了,再叫人看笑話做什麼?回頭等她來找我,我跟她離了得了。」

  「這離了怎麼辦?」王婆子擔心,「再找一個,哪裡好找呢?」

  「這個再說吧,也不急這一時。咱家日子好過,大有人願意嫁過來的。離了她梁依萍,我王建山日子還是紅火。她梁依萍離了我,不出去賣都過不成日子!」

  王婆子聽他這麼說放心,也就不揪著這事兒不放了。她又懊悔怎麼沒早把梁依萍攆出去,還辛苦伺候了她九個月呢!

  王建山說:「先時我是忍著,想嚥下去得了,一家子歡欣。後來就忍不了了,那孩子生下來我就想掐死她。這沒辦法,過不下去了。」

  王婆子點頭,「這會兒也不晚,罷了罷了。」

  那邊梁欣也已經把話從梁依萍嘴裡全問出來了,她知道梁依萍是什麼人,那孩子不可能是別人的。雖說醫生說了王建山生孩子可能性極低,但到底不是沒可能。還有鎮上的醫療條件又不是很好,也不能說醫生的話就是准的。他們命好,就得了這麼一個。誰知王建山是個沒良心的,破了這樁好事,全成禍事了。

  梁欣擔心地瞧梁依萍,問她:「決定好離婚了嗎?」

  「決定好了。」梁依萍已經非常冷靜,「我梁依萍不是忍氣吞聲的人,不可能再踏進他王家半步的。這孩子她們不會要,我自個兒養。就算她們要,我也不會給。」

  梁欣抿了抿,到底沒說那些過實際的話來打擊她信心,只說:「那我跟小姑一起養。」

  然而鼓舞士氣的話說起來容易,真正落實的時候,又是千辛萬苦了。但不管怎麼辛苦,總要努力活下去的。

  梁欣一直精心地把梁依萍伺候出了月子,見她身下還是有血,又帶她去鎮上看醫生。在醫院的時候好巧不巧地又遇到了舒慶年,他跟梁欣打了招呼,知道梁欣帶著親戚來看病,便幫著找了自己認識的醫生,然後跑前跑後忙活。看了病拿了藥,梁欣十分不好意思地感謝他。

  舒慶年摸她頭,「跟我還客氣,用得著嗎?」

  「一直麻煩您……」梁欣不知道再怎麼說下去,彷彿再說就真矯情了一下,索性「唉……」了一聲。

  舒慶年笑,「以後出息了別忘了我,就帶我多去大城市瞧瞧就成,別的不用多說了。」

  「那是一定的。」梁欣笑,這輩子這麼些朋友,也就跟舒慶年關係最近了。誰叫他們閱歷相仿,可以說得上話呢。她對舒慶年還有些不一樣的依賴,當然這些是不容她去多想的。畢竟,在年齡上她叫他一聲叔叔。

  舒慶年對梁欣的事也從來都是非一般的上心,盡量不讓她有一絲難處。梁欣這麼多年過得輕鬆,說起來也都虧了他。從保姆的工作開始,到如今每有假期就去他廠裡打工,都是舒慶年的功勞。這一次仍是這樣,舒慶年知道梁依萍的情況後,硬是要梁欣把她留在自己家,說:「養幾天再去醫院看看,回去了來回跑不是折騰嘛?我家也不是別人家。」

  梁依萍跟舒家不熟,只知道這是梁欣以前打工的人家。她不想太麻煩人家,自然拒絕。舒慶年卻叫她放心,說:「你是梁欣的親人,我就不能不管。家裡什麼都有,就是沒人,你自己照顧自己成不成?不成的話,我給你請幾天的保姆,都是小事。」

  梁欣也說不好,這樣太麻煩了,最後卻都是沒有拗過舒慶年。梁依萍答應留下,但不需要保姆。她已經出了月子,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梁欣卻擔心,「你真行嗎?不是什麼都不會做嗎?」

  梁依萍尷尬地笑笑,「我行的,你放心吧。」

  既然決定下來,舒慶年自然就把梁依萍帶去了家裡。孩子也是隨著來鎮上的,擱家裡沒奶沒法哄。到了舒家,舒慶年給她安排樓下的一個房間,讓她把孩子抱進去。至於別的東西,他和梁欣再回去取。

  安排好梁依萍,梁欣和舒慶年出房間,剛好碰上背了包正從樓上下來的舒清華和王婷。自從上了高中後,梁欣就沒有再來過舒家,和舒慶年見面也全是在廠裡。這是高一開始後到現在,她第一次見舒清華和王婷。兩人都變了樣子,長得更開了些,郎才女貌的樣子。

  舒清華盯著她看,站在樓梯上問了句:「這兩周怎麼沒回信?」

  「哦……」梁欣有些愣神,「我沒去學校,我請假了。」

  舒清華沒了別的話,背著書包徑直出了家門。王婷跟在他後頭,跟舒慶年招呼了一聲,也就走了。

  到了門外,王婷便問了句:「什麼信啊?」

  舒清華不看她,「沒什麼。」

  「哦……」王婷應著聲,回頭瞧了兩眼屋裡。

  舒清華一走,屋裡的氣氛就恢復了。梁欣和舒慶年瞧著略歡喜,兩人見面說話多半都是這樣的狀態。舒慶年出去推車子,拍了拍座兒,「小丫頭,上來,叔載你。」

  梁欣爬上車去,「走吧,叔。」

  舒慶年騎著車,與她一路上閒聊,梁欣便跟他說了梁依萍的全部情況。舒慶年也是支持梁依萍離婚,覺得月子裡打女人的男人根本算不得男人。這種事要是都能容忍,那一輩子就甭想有好日子過了。

  說罷了梁依萍,又說到舒清華。舒清華是兩人間必會說的話題,像是需要兩人操心的孩子。舒清華從來不與舒慶年說什麼話,對他有很深的恨意。舒慶年便只好從梁欣這裡,對他進行瞭解和關心。梁欣樂意幫他,這都是她和舒慶年之間的事。

  舒慶年帶梁欣去到家裡,才知道她住的地方是多麼窄小不堪。他看向梁欣,目光裡透出許多心疼。但看梁欣並不在意的樣子,他也就沒說什麼。等梁欣收拾好了東西,和梁奶奶打了招呼,又帶著她回去鎮上。

  梁欣把東西給了梁依萍,自己便去趕最後一班車去學校。請假了半個月,這會兒必須要回去了。把梁依萍留在舒家她放心,去學校學習也就十分用心,落下的內容補得也快。

  她走後梁依萍也沒在舒家多呆多少日子,畢竟麻煩人家不好意思。她過了一星期去了醫院,還是舒慶年帶著她。因為梁欣,舒慶年對她也是不馬虎,十分周到。如此,梁依萍就越發不好意思,查了身體沒了大礙,就麻煩他把自己送了回去。

  等到梁欣從學校放週末回來,她躊躇良久,還是拉了她問:「你跟那舒慶年到底什麼關係啊?」

  「沒什麼關係啊,就是認識,然後投緣。」梁欣自然地說。

  梁依萍盯著她,「你小心一點,知不知道?」

  「小心什麼?」梁欣不明白她的意思。

  梁依萍抿了抿唇,「他無緣無故對你這麼好,為什麼?因為你,他對我都跟親人似的。我不是傻子,什麼事都看得出來,那人看你目光有問題。」

  梁欣微冷,然後乾笑了兩聲,「小姑你說什麼呢?他兒子跟我同歲,你想哪去了?」

  「我沒想哪去,我看的真真的。」梁依萍篤定,「他對你的心思絕對不一般。」

  梁欣清了清嗓子推她,「小姑你別胡說了,說得人家跟衣冠禽獸似的。」

  梁依萍卻還說,「我也不知道你什麼心思,瞧你就不是尋常小姑娘。人家小姑娘這年紀,喜歡的那都是秀氣俊朗的同齡小伙兒。你不是,你瞧那些人都是孩子,就喜歡舒慶年那樣的是不是?你可別糊塗,那人太老,比我還大,會被人罵的。」

  梁欣略說些心虛,道:「小姑你越說越離譜了,你想多了。我一門心思只想學習,考上大學才是最要緊的。別的事情,我沒時間想。你說我跟舒叔叔,那更不可能了。我們差了這麼多歲,就是我樂意,他也不能做這事兒,腰都得被人罵彎。」

  「你瞧,你還是樂意。」梁依萍聽話抓重點。

  梁欣被她弄得口齒打結,最後跺腳道:「我心裡有譜,你別瞎說啦!」

  「我是關心你提醒你,別傻糊塗。」梁依萍說得誠懇,梁欣發誓答應,才算被放過了。

  要說梁欣真對誰有過一點別的心思,那還真的只能是舒慶年。他成熟穩重,看事看物都與她合得來。他能給她依靠感,也能給她解決很多問題。但梁欣也知道,心裡的感覺有時候控制不了,但行為還是控制得了的。她這輩子,注定不可能和舒慶年這樣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會。緣分這回事,還是讓時間給答案吧。

  +++

  在梁依萍和王建山離完婚擠到梁奶奶小屋裡以後,梁欣以為日子就這麼艱難且無波地過下去了。她在學校省吃儉用好好學習,從自己的積蓄裡拿出點錢給梁依萍,家裡便留給梁依萍照顧。梁依萍也沒有再像在王家那樣拿自己當女王,在家裡跟梁奶奶學著種蔬菜養雞養豬,賣點錢貼補家用。她知道自己和閨女現在算是累贅,自然要減輕家裡的負擔。然而到了高三,事情又不順遂起來。

  高三的不順遂與班主任殷建國有關,說起這個殷建國,就不得不提一下初一的老師胡英。兩人自然是沒有什麼關係,然而性子卻有幾分像,同樣的刻薄冷面,讓人不喜。然而兩人間又有不同,那就是在人品上。胡英雖然性格不大討喜,但卻是真的負責。要不是她,王婷早就沒了讀書的機會。而殷建國,卻生生毀了一個人讀書的機會。

  人有喜好偏差,殷建國從高三開學就特別不喜莊敬言。在他眼裡,那莊敬言就是不學無術的人,忒差勁。他是眼不見莊敬言不討厭,巴不得攆他滾出自己的班級。莊敬言確實不是老實的學生,但要說真的多麼可惡也沒有。但殷建國就是容不下他,對他時常就是各種挖苦。

  莊敬言如果在課上接他一句話,會被他聽課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罵十分鐘。他警告班裡的其他同學不准與莊敬言走得近,否則沒好果子吃,弄得莊敬言成了毒瘤一般,人人都避著他。如果他考得差,試卷基本就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直接撕掉,然後讓他站到教室後頭聽課。如果考得好,更是少不了一頓挖苦痛罵,因為殷建國給他扣的帽子就是作弊。

  莊敬言原本是個簡單快樂的人,結果大半學期下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變得陰沉易怒。他坐在教室一角,不抬頭不說話,週遭滿滿都是負氣場。就連梁欣來跟他說話,他都是不理,或者頭也不抬丟一句:「怕帶壞您,趕緊走吧。」

  他也不再和梁欣、周曉霞一起回家,時常就是獨來獨往一個人。梁欣和周曉霞擔心他,找過殷建國溝通,得到的也是再替他說話滾出班級的回答。梁欣不明白,衝他吼,「我不明白莊敬言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需要你這樣對他。你這樣生生毀了一個人,你心裡安心嗎?你這樣不配做老師,你就是惡魔!」

  殷建國自然不吃這一套,大覺得丟了面子,便罰梁欣在教室外站了半天。與此同時,莊敬言也沒好日子過,同樣在外面罰站。他從教室前走過,莊敬言黑著臉說了句:「我的事你衝我來,不要連累別人。」

  殷建國震怒,直接攆他滾蛋,不准在教室前出現。莊敬言氣不過,但也沒反抗,遂他的意走了。他一個人去到操場上,坐到單槓上發呆。他不是沒想過要殺了這個老男人,但理智尚且還控制得住自己。

  在莊敬言去操場後,年級主任過來查班,問少了誰,又問怎麼怎麼回事。梁欣仍在教室外罰站,便目睹著殷建國跟年級主任說:「哦,叫莊敬言,一個差生。逃課去了,一天都沒來上課。您給他記過吧,我是管不了的。開除我也沒法管,實在是無能為力。」

  年級主任點頭,便記了下來。梁欣在一旁氣得牙齒打顫,跑去拉著年級主任說:「主任你不能記莊敬言的過,他是被殷老師攆走的,不是逃課。」

  年級主任拉下她的手,問她:「殷老師攆他做什麼?」

  「他就是看莊敬言不順眼。」梁欣直剌剌道。

  殷建國在一旁有恃無恐的樣子,年級主任有些不耐煩了,說:「殷老師是我們學校最好的老師,每年他們班上考上的人都是最多的,同學你說這話就是污蔑殷老師的為人啦。我看你也是被罰站的,就好好站著,不要瞎說話,好吧?小小年紀,這樣可不成。」

  說完再也不理會梁欣,安撫了一下殷建國,人就走了。

  梁欣死盯了殷建國一眼,看他進了教室,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被污蔑記過的這件事情徹底激怒了莊敬言,他事後拿一把鉛筆刀衝到辦公室,要捅殷建國被別人攔下後,就收到了學校的開除通知書。他在1985年的年尾結束了自己的學習生涯,在這即將高考的時候。他一樣東西也沒帶走,走的悄無聲息,甚至梁欣和周曉霞都不知道。

  寒假的時候梁欣去他家找過他,得到的是被拒之門外,並沒有見到莊敬言。過了年再去找,還是一樣的結果。一直到第二學期開學,她也沒有再見過莊敬言。她收了收心到學習上,熬過了高考,再去找莊敬言時,他已經不在家裡了。

  1986年政府頒布新政策,允許農民進城務工經商。

  莊敬言再一次悄沒聲息地走了,去了哪裡梁欣都不知道。在之後的幾年間,她都再也沒有見過莊敬言。

  高考後等成績的日子裡,梁俊突然來找了梁欣。他猶猶豫豫地給梁欣鞠了一躬,道了一個誠意滿滿的歉。紙是包不住火的,梁悅還是把當年的事情說漏了嘴,讓梁俊知道了真相。他倒也沒多後悔這幾年對梁悅的付出,只是下了決定今後不會了。他說他要走了,要去黑龍江,隨便去哪裡,出去打工賺錢去。這個家待著沒什麼滋味兒,不如出去闖闖得好。

  梁欣送他到車站,看著他上了火車,火車消失在視線盡頭。她不知道莊敬言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一定是非常落寞的。

  梁俊走了,梁悅的學費就沒了著落。雖然梁明參加了三次高考都失敗後最終放棄了,許青蓮還是不讓梁悅讀書。碰上這樣的親媽,確實也沒什麼辦法。之前她讓梁悅退學供梁明讀書,現在則是要求梁悅退學賺錢給梁明娶媳婦。梁悅不願意,最後還是找到了梁欣這裡。

  梁欣不看她,只說:「你走吧,找我也沒用的,我沒有錢。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我也還沒著落呢。」這話說得不真,然而梁欣確實沒有什麼多餘的錢。

  梁悅不死心,又打舒家的主意,說:「姐姐你不是在酒廠打工嘛,你讓我也去吧,我干一個暑假,賺個學費。」

  對於這個走哪都是禍害的人,梁欣不願意幫。如果把舒家再給搭進去,她豈不是罪人?所以還是一口咬死推了。梁悅不高興了懟她一句,她一巴掌打上去,告訴她,「你是自己作的。」

  等到成績下來,梁欣直接拿了成績單在酒廠找了舒慶年,跟他商量報志願的事情。與別人商量,還是不如與他商量來得有用。兩人商量下來,定的學校是本省城的大學,分數專業合適,離家也近。

  商量好了這事兒,她又與舒慶年商量了一件事情,就是讓梁依萍來他廠裡做工人。現在娃也不小了,梁奶奶在家看著可以,梁依萍剛好出來賺點錢。自己買東西也好,貼補家用也罷,日子總是能過得舒心點。

  梁欣說:「不用特殊照顧,正常就好了。」

  舒慶年笑她,「你當誰我都特殊照顧呢?」

  梁欣拉拉嘴角,沒說話。

  安排好家裡的一切,收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心裡便生出些留戀來。省城離家裡更遠了,別說一個月,便是兩個月怕是也不方便回來一下。她怕梁奶奶辛苦,又怕梁依萍照顧不好自己和家裡。梁依萍瞧得出來她的心思,讓她放心,「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梁依萍了,別瞎操心,好好上你的大學。趕明兒賺大錢,帶我和你奶奶過好日子。我現在也有工作了,在學校沒錢花,來信給我,我給你寄去。」

  梁欣欣慰,捏她的手,「你好好照顧自己、奶奶和妹妹。」

  「嗯。」梁依萍再次認真點頭。

  梁欣走的時候還是毒熱的天氣,她頂著一圈明晃晃的日頭,去鎮上轉車到縣裡坐火車。上火車坐下的時候好死不死對面坐的竟是舒清華和王婷兩人,兩邊互看,都有些詫異,然後是尷尬。

  梁欣清了下嗓子和兩人打招呼,又沒話找話似地和王婷說了些話。聊下來才發現,王婷和舒清華竟然和她一個大學,連專業都是一樣的。但為什麼這樣,她就不知道了,只能笑著說:「好巧。」

  「一點都不巧……」王婷嘀咕得話裡有話,卻也沒說下去,她又問周曉霞和莊敬言。

  梁欣吸了口氣,簡單道:「曉霞去了外省的學校,她說想出去看看世界。至於莊敬言嘛……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們高中不是一直在一起玩嗎,怎麼不知道?」王婷追問。

  梁欣笑笑,面上露出不想聊更多的表情。王婷識趣,索性也便不再問。話題停在這裡,一路上儘是聽著車輪「況且況且」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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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8 10:35:1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梁欣和舒清華與王婷之間的巧合除了同校同專業,還有和王婷同宿舍。雖然兩個人在距離上又變成了初一時的臨床同班,但也並沒有恢復一點兒與之前相似的友誼情感。倒也不是梁欣故意避著她,而是她每天都幾乎和舒清華膩在一起。她和舒清華一起上課,一起自習,回到宿舍時不時帶了舒清華的衣服鞋子回來洗,總之忙個沒完。

  宿舍是個人多的地方,七嘴八舌誰都有自己的想法,也就免不了在背後議論人。大家都說王婷這戀愛談得十分沒氣性,忒卑微,倒不像是做人家的女朋友,而是一個免費的老媽子。舒清華雖說不錯,樣貌好氣質好,但絕不值得人這樣。入了大學世界廣闊起來,原本極為優秀的這會兒瞧起來自然也就是過得去。

  梁欣對舒清華不感興趣,對王婷更是沒有半分興趣,兩個人到底在一起沒在一起她也沒興趣知道。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還是在學習上,並沒有跟著身邊其他同學一樣,到大學就野了性子。除了學習,她便是琢磨著怎麼找點零工賺錢。她不比別人,人家都是有父母的,有些城裡的姑娘花銷都是她們看了要咋舌的。她不靠自己,日子就過不下去。

  除了學習打工,她也積極參加學校的各種組織和活動,混經驗混臉熟。拿獎學金,一方面減輕自己的負擔,一方面也能給自己找工作提供許多實力。如此這般,大學的四年過得其實是一點兒不慢的。滿滿當當,沒有閒餘時間用來談情說愛傷春悲秋。

  梁欣長得俊俏,追的人自然有,不過都叫她拒之門外了。甚有一次,舒清華突然來找她,十分不正常地提起了以往許許,那晚的話多得很,比認識這麼多年跟她說過的話還多,最後還問了一句:「你明白我的心意麼?」

  梁欣低頭抿唇,要說不知道顯然是瞎扯。這麼些年,她全當是他小孩子心思罷了,沒當回事。這會兒他難得鼓起勇氣提起來,梁欣卻也不會接受。她也不問他跟王婷的事,只說:「明白也明白了,只是不能接受。我要中意你,早前那會兒也不會因為莊敬言和曉梅跟你鬧得不愉快。」

  「果然是這樣。」舒清華手指蜷了蜷,轉身去了。此番表下心意,往後兩人怕是更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梁欣不往心上擱,瞧著王婷還是如往前那般伺候他,便是徹底放下心來。原以為他鼓足了十萬分的勇氣,被拒了要不好的,之後瞧著顯然是沒有。

  跟舒清華和王婷沒有再多交集,梁欣的大學就簡單純粹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說起來也是最舒坦的四年。她和周曉霞偶用書信聯繫,寒暑假相見,但就是一直不得莊敬言的消息。

  周曉霞吸氣歎氣,看天拉長聲線,「哪一日看到他了,一定錘死他!」

  「嗯,我跟你一起。」梁欣附和。

  梁欣那廂歲月靜好的樣子,家裡卻還是慢慢發生著變化。

  自改革開放以來,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村里拉了電線,裝了燈泡。或有些富裕的,還買了小尺寸的黑白電視,信號不好就是一屏幕的雪花。大氣些的把電視擺到院裡去,前後幾個莊子的人都湊熱鬧在一處,比看露天電影還熱鬧百倍。

  大一結束,梁欣坐火車回家,與舒清華和王婷分的兩撥。到家裡她還是先去找了舒慶年,坐下跟他笑談生活。與他兒子處不來,影響不了他們之間的情誼。

  梁欣一整個暑假還是在他的酒廠裡打工,和梁依萍在一塊,擠的是梁依萍的床鋪。到了週末,兩人一起回家,和梁奶奶以及梁依萍的閨女梁采采一家團聚,吃喝笑鬧,其樂融融。

  這會兒采采兩週歲多,頭毛稀疏,紮著兩個戳天羊角辮,會跟在梁欣身邊叫姐姐。這丫頭遺傳了梁依萍的基因,生得俊,眉眼部分卻仍是逃不掉有王建山的影子。

  梁依萍這會兒也不再是兩年前什麼都不會的人,做什麼都像模像樣,只是手糙了人不那麼辣氣了。

  初回來那晚,是梁依萍做的晚飯,擺了一桌子的菜,坐下跟梁欣閒嘮嗑。說的是莊裡莊外的事情,都是梁欣在外這一年間發生的。通訊不發達,每次回來家裡都有些事情,家鄉也都會變變樣子。

  別人家的事梁欣也不大關心,每涉及自家的,就會多用些心思去聽。她大哥沒有像前世那樣考上大學,這會兒就成了廢物人兒,沒什麼本事,農活也是幹不來,只能在家靠許青蓮慣著養著。梁俊自打出去打工後,就沒怎麼回來,年上回來一次,給些錢過了年就走。而梁悅,就倒霉得多。還沒到成年,就被許青蓮逼著說人家,要把她嫁了。緣由也簡單,梁明沒錢娶媳婦,只能從她身上想法子。

  許青蓮托人說了許多人家,倒不是真看人材去的,全是奔著彩禮。最後相下一家,能給的彩禮很多,她就做主應下了。那男人比梁悅大許多,這些都不及顧。人品如何,更是打聽也不打聽。結果結婚沒多久就開始打梁悅,沒個好日子給她過。

  每回梁悅受了欺負要回娘家,許青蓮都是門外就堵了,巴巴兒給送回去,還給梁悅婆家賠個禮。幾番下來,梁悅便明白自己沒了靠頭,娘家不是家了。後來她懷上身子,叫男人打掉了,許青蓮也是一句話,「怕什麼?再懷一個就是了。」

  眼瞧著自己的親娘不管不顧自己,儘是張羅著給梁明說媳婦,她也心寒了。總之沒有什麼結婚手續,派出所沒有她成了婚的證據。梁悅心一橫,打了包裹,連夜偷跑出了北仁村,再也沒回來。

  梁欣對這事見怪不怪,是她親娘能做出來的。聽了也就罷了,自己也不能跑出去尋梁悅不是。她有尋梁悅那功夫,還不如找莊敬言去。這幾年,唯一在心上記掛不能忘的,就是莊敬言,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怎麼樣了。

  此後又有梁明的婚事,梁欣請假回家,盡自己能力包了個紅包,參加完婚禮就回了學校。踏踏實實讀到大三,結束回家過在大學裡的最後一個暑假。大四她也沒打算實習,還是想著在學校跟著老師學習到結束,穩穩當當的,到時候出去找份工作,再闖一番天地,不必急在前頭。

  這一次她回家,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梁依萍拉她出院子,到僻靜無人處,吞吞吐吐跟她說了一件事——她要和舒慶年結婚了。

  聽了這話時梁欣有些愣神,沒反應過來,半晌方才幹笑了一下,又問:「小姑你說什麼?」

  「我要跟你舒叔叔結婚了。」梁依萍像是橫下心一樣,口齒清晰道。

  梁欣腦子嗡地一聲,一時未能接受,脫口而問:「什麼跟什麼啊?」說罷又覺得自己不該有微詞,這是她小姑和舒慶年之間的事,她實在管不上。她和舒慶年之間一沒有誓言二沒有盟約,他和誰結婚都不必經過她同意。想來,舒慶年也是理性為大,從沒想過要與她怎麼樣。原生的曖昧好感,都生生壓下去了。

  梁依萍從前知道梁悅的心思,這會兒有些溫吞的樣子,跟梁欣解釋:「你瞧采采,越來越像王建山了,王家回魂了,認定了采采是他家的人,要搶回去。你不在的時候,不知鬧了多少回,要不是你舒叔叔,采采早不姓梁了。」

  梁欣抬手摀住額頭,迫使自己冷靜,半晌深吐了口氣,才算醒了神。她又不太想說話了,轉身回了家中,臥到床上迷迷濛濛的。梁依萍和梁奶奶與她說話她都聽得不清,也不做理會。便是采采躺在她旁邊盯著她眼睛看,她也只是眨巴眨巴眼而已。

  她沒有再和梁依萍提起過這個話題,也不讓梁依萍再有提的機會,自然也沒有去找舒慶年問什麼。認真說起來,梁依萍嫁給舒慶年是好事,至少這輩子就不愁了。她去找周曉霞,買了瓶二鍋頭,配一碟花生米,兩人邊喝邊吹牛。

  梁欣說:「真他媽想莊敬言啊!」

  周曉霞捏花生,「想他做什麼,當沒他這人就好了。這麼多年,什麼消息都沒有,死了不是?」

  梁欣喝酒,「死了拉倒,鳥人。」

  在梁依萍和舒慶年婚禮的前夕,梁欣終於問了梁依萍一句,「你知道他的過去嗎?」

  梁依萍點頭,「嗯,他都跟我說了。清華的媽媽有些偏執,在日子好起來以後總是心神不寧,覺得你舒叔叔在廠子裡瞎胡搞。就這樣,一個勁把自己折騰沒了。」

  「嗯。」梁欣也點頭,其實她並不想知道這些。舒慶年沒有跟她說過,她也沒有問過。現在都告訴了梁依萍,大約心思已經定了,她也不必擔心梁依萍了。

  她又說:「小姑你的婚禮我不參加了,我學校有事兒。」

  這次走了後,到大四畢業她也沒有回來。梁奶奶老問:「欣兒呢?」梁依萍安撫她,「快工作了,忙呢!」

  「忙也不能不回來過年吧?」

  「下次回來你錘她!」

  下次回來,卻也沒捨得錘。梁欣又恢復了往前的模樣,沉穩踏實的,開朗有熱情的。她見到舒慶年自然地叫叔叔,舒慶年隨梁依萍叫她「欣兒」,明顯跟梁依萍是真心實意的,一點兒也不摻假。

  梁欣欣慰,拉了兩人商量畢業去向的問題。

  舒慶年說:「要不回來吧,家裡踏實,我們都在。」

  梁依萍附和,「是這話,在外頭一個女孩子,受了委屈都沒人護著。」

  梁欣想了想,「我還是想出去闖闖,好容易讀了大學,就這麼回來了,不可惜麼?現在正是國家大發展的時候,錯過豈不可惜了?」

  舒慶年瞧出她是自己有主意了,不過是來尋支持的,再和梁依萍勸了兩句就沒勸了。

  最終,周曉霞回了老家,梁欣打了打包裹去了深圳。

  走前王婷來找她,一臉倦色,開腔就是:「清華跟我分手了。」

  「哦。」梁欣應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王婷抬頭看她,「與其說分手,不如應該說沒有談過。」

  「哦?」梁欣又出聲。

  王婷絮絮叨叨講起自己大學的四年,表面上是過著成雙入對撒狗糧的日子,其實苦只有自己知道。舒清華不會關心人不懂照顧人更不會哄人,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什麼都要她照顧。而他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

  梁欣答話,「其實沒人羨慕你,大家都說你傻,還有……賤……」

  王婷笑笑,「我是賤,但我也不後悔。對他付出再多,我都不後悔。哪怕他心裡的人一直不是我,我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就行了。可是,他還是跟我分手了。他說,他要去深圳。」說罷目光盯向梁欣。

  梁欣渾身起了毛疙瘩,聳了聳肩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問:「你不去?」

  王婷搖頭,「我在老家,等他回來。」

  「哦。」梁欣又這麼應聲。

  王婷起身,說了句:「和你說話真沒意思。」就走了。

  梁欣並沒有把王婷說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她知道舒清華自己在深圳活不下去。他回老家,找份不需費心的安穩工作,找個全保姆式照顧他的媳婦,才是正道。

  而事實也正如她預測的那樣,舒清華到深圳不過兩個月,就收了包裹回了老家。舒慶年托關係在縣城給他找了份工作,給王婷也安排了工作,兩人就此共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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