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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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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井上青 -【借死神一滴淚(聖誕夜奇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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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提著在附近買的午餐,侯芳儀匆匆來到趙家路住的社區,這是她第一一次造訪,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帶她從地下停車場直接搭電梯上樓,大樓守衛自是不認得她,但今日守衛似乎事先被交代,一聽她報上姓名便幫她刷卡進入電梯,讓她能順利到達趙家路住的十二樓。

    她神色凝重,憂心忡忡,一個鐘頭前她還在花店工作,突然接到家路打來的電話,他在電話那端痛苦低沉的說:“芳儀,我現在很需要你,你可以過來陪我嗎?”

    他消沉的語調令她憂心,掛上電話,她馬上放下手邊所有工作,急匆匆趕過來。

    連一向提及他,總免不了冷嘲熱諷幾句的荷芯,也催促她快點過來看他,原因是,她怕家路想不開!

    昨天,吳教授病危,家路和其它兩位學長盡全力搶救仍是失敗,吳教授撒手歸去,回到辦公室的家路,眼眶含淚,一語不發。

    日前,家路便連絡吳教授另兩位得意門生,跨院相助一同討論吳教授的病情,無奈抵抗力已顯弱的吳教授偏又染上流感,雖然三位名醫聯手搶救,可惜藥石罔效,吳教授還是撒手人寰。

    一星期前,她最後一次去探望吳教授時,家路就察覺教授神情虛弱,他要她暫時別去探望,讓吳教授能好好休息,未料,當時還高興說著她和家路婚事的教授,才短短幾天就……

    走到家路的門前,伸手欲按門鈴,卻發現大門半掩,她想一定是家路特地開著門等她來。

    “家路。”

    推開門的同時,她語帶擔心的喊他的名字,見客廳無人,她下意識往房間走去,聽見廚房傳來烤箱“叮”的一聲,怔了下,焦急的腳步轉往向廚房。

    家路一個人住,一年前投效恩慶醫院時,在離醫院約二十分鐘車程處,買下這間三十多坪的公寓,他忙得沒時間下廚,廚房沒基本設備,烤箱和微波爐都是同學和好友送他遷新居的禮物。

    來到廚房門口,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鼻,桌上擺著喝得剩半瓶的威士卡,見他滿臉通紅,呆看著她,似乎醉了。

    “家路。”

    “你來了。”見她一臉擔憂,他突低啞笑起,“我嚇到你了?是不是以為我會想不開?”

    “我……”

    他從椅子上站起,往放烤箱的另一張桌子走去。“我不但不會,我還會好好活下去。”

    “家路,小心燙!”她走上前,見他打開烤箱徒手欲取烤盤,想他定是醉了,一時忘了烤盤的高溫會燙手。

    她阻止他,輕推他回座,“你坐著,我來弄。”他是外科醫生,他的手猶如鋼琴家的手那般寶貴,傷不得。

    她記得吳教授和她提過,他對家路下過禁酒令,重要節日偶爾淺酌無傷大雅,但絕不能狂飲,她想,吳教授去世對家路的打擊一定很大,他才會借酒澆愁。

    找到烤盤夾子,將烤盤取出,放至餐桌上,“我忘了先跟你說,我會買午餐來。”他烤了兩隻雞腿,今明兩日他休假,想必是昨天回家前去生鮮超市買的食材。

    “不管你有沒有買,我都會煮。”他目光呆滯,盯著烤盤內的金黃雞腿,喃喃自語著:“我媽去世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獨活,人生沒意義,不上課、不吃飯,每天像行屍走肉,自我放逐。當時,老師天天抓著我回他家,他不讓我和他們一起吃飯,逼我自己下廚,他要我自己煮飯,喂飽自己,還嚴厲訓斥我,學醫不是只為了家人,而且我也不是只為我媽而活,從踏上學醫的這條路開始,我趙家路就是為了日後幾十萬個病患而活。”

    “老師帶我去他家小住幾天,是要盯著我自己煮飯、洗碗、洗衣服,如此,我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似要印證自己的話,他打開她買來的便當,狠扒了幾口飯,證明自己有努力吃飯,努力活著。

    侯芳儀看著聽著,沒有阻止,淚水卻止不住的流。她知道他很難過,可是他沒有失望沮喪的權力,他謹記教授的話,他的人生,是為幾十萬個需要他的病患而活。

    幹扒飯又吃得太急,他似噎到,她趕忙倒水給他喝,還來不及喝水,作嘔的他馬上沖到垃圾桶旁,把吃下的飯全數吐出,最後吐的是黃湯和滿腹壓抑的傷悲。

    狂吐過後,他跌坐在地,像跑了一趟馬拉松般,臉色蒼白的虛喘著。

    她抽了幾張面紙,幫他擦拭嘴角的穢物,不想讓她髒了手,他接過面紙自己擦。

    “你的衣服弄髒了。”她又取了幾張面紙來,但沾到的面積不小,擦不乾淨,“我再去拿面紙過來。”

    “不用,我直接去浴室換洗……”他手支地想起身,但有幾分醉意的他,手滑了一下,見狀,她馬上扶他,往房內的浴室走去。

    他進浴室,她在房內衣櫃幫他找換穿的乾淨衣服,不一會,她聽見浴室傳來蓮蓬頭的出水聲,好半晌都未停。取好衣服,她遲疑地走向浴室,浴室門沒關,水流聲久未歇,他應是在洗澡,可是怎麼只聽見水聲,沒其它聲響……

    擔心他醉倒在浴室,她緩步湊近探頭一瞧,浴室內沒有浴缸,只見光裸上身的他,坐在浴室地板上,頭低垂,任由蓮蓬頭的水不斷澆淋……

    以為他醉到睡著,她心頭一驚,忙不迭地奔入,蹲在他面前搖晃著他的肩膀。

    “家路,家路……”

    他重喟一聲,緩緩張開眼睛,對上她焦急的水眸,低喃道:“我沒事,我只是想淋水,讓身體感覺還活著。”

    她心疼的看他,想伸手關水,卻被他擋住。

    “你一直淋水,會感冒的。”他全身濕透,她在他身邊也難逃被水淋濕的命運。

    她試著再度伸手欲關水,他陡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向懷中,濕潤的唇倏地湊向她,激烈狂吻起來。

    她跌坐在他的雙腿間,招架不住他強烈攻勢,雙手緊抓著他的肩膀,頭枕在他的臂彎中,渾身濕透。

    她知道他想盡辦法要讓自己“感覺”活著,才不負恩師生前的諄諄告誡,如果吻她可以讓他感覺有生息,那她願意一直被他吻下去,因為這樣她也才能感覺他不僅僅是“趙醫師”,他還是她的男友,並且愛著她。

    她以為激烈狂吻會無止境延續,但他突然中斷,拉她坐直身子。

    被水淋濕的黑髮不斷滑下水珠,他深邃的黑眸卻眨都未眨,眼神堅定的瞅著她,以破釜沉舟的決心宣佈……

    “芳儀,我們結婚吧,在老師出殯前,我想完成他的遺願。”握著她的手,帶著侵略的眼神凝定她,他以堅定的口吻再度重申,“我們,結婚吧!”

    她看著他,腦內嗡嗡作響,驚詫的說不出話,彎翹的睫毛上盤踞著晶透水珠,久久,未落。

    “依我看,你們兩個一定也都得了流感,才會莫名其妙“婚”了頭。”姚荷芯垮著一張臉,坐在花店的裝飾桌前,拿筆敲著桌面,語音含糊的說。

    吳教授辭世的原因是流感併發其它病症,她知道這個時間點拿“流感”戲謔實在不妥,但她還是忍不住這麼說。

    才說完,侯芳儀還真打了個噴嚏。

    “看吧,我說的還真不假。”

    “我、我只是小小的著涼。”侯芳儀辯解著。昨天在家路房內的浴室淋了半個鐘頭的水,全身濕透,才會不小心著涼了。

    “欸,我看你就算人好好的,一遇到趙家路就會被弄得暈頭轉向。”姚荷芯忍不住消遣她。“就像學長遇到你,一樣也是被你迷得理智全失,朦朧恍惚。”

    “學長真的答應佈置我和家路的婚禮?”侯芳儀眼中透著感激和愧疚。

    家路之所以想儘快結婚,是為了完成吳教授的遺願,吳教授生前曾和家路提及,他結婚時可以請她學長幫忙佈置婚禮……吳教授的話,家路自然全謹記在心,既然這婚禮是為了圓吳教授遺願,那他當然希望遵照吳教授所言,請學長來佈置他們的婚禮。

    而沈建彬是她學長,自然是由她來聯絡,只是她知道學長對她有情意,這事她開不了口,何況他原本希望她跟他去法國當他的助手,她非但不去,還要跟家路結婚……

    她縱使自認對學長沒半點男女之情,可也得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他喜歡她,她卻要嫁別人,而他還得幫忙佈置她的婚禮……這件事對一個男人而言,太難堪了點!

    家路的意思非常堅定,一定要學長為他們佈置婚禮,所以她只好請她的“經紀人”幫忙連絡。

    荷芯處理事情真的很明快,早上她才告訴她,她要和家路結婚的事,她一度震驚得破口大駡,不想接受這個事實,稍微冷靜後,雖仍叨念不休,可還是幫她連絡學長。

    “只要是你的事,學長怎會不答應,只是他聽到你要結婚,嚇到昏倒還兼吐血,不知在你們結婚之前,能不能醒得過來。”

    這一聽便知是玩笑話,可這玩笑開得太過,侯芳儀攢眉,“荷芯,不要亂說話!”

    姚荷芯撇撇嘴,換上一副正經的表情。

    “為了你的婚事,學長甚至得延後出國,他原本連機票都買好了。”姚荷芯狠狠的說:“學長叫我別說,但這怎麼可能,這事不說我會憋死!”

    “學長他……”侯芳儀一臉愧疚。

    “侯芳儀,很愧疚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天底下沒有比學長對你還要好的男人!”姚荷芯還是為沈建彬抱不平,“唉,現在跟你說,你也聽不進去,一個被愛沖昏頭的女人,嘖嘖,你認識趙家路才多久,一個月不到耶,你就傻傻的要嫁他……昨天我還擔心趙家路一個人在家會想不開,沒想到真正想不開的人是你!”

    “我沒有想不開,我是真的愛家路才答應嫁他的。”侯芳儀斬釘截鐵地說。

    “是啊,連房東太太養的小黃狗都知道你愛他,它見過他兩次,兩次都使盡吃奶力氣吃醋狂吠,因為他搶走它心愛的你。”姚荷芯涼涼的說:“瞎子都看得出來你愛死他了,可他呢,他愛你嗎?”

    “他當然也愛我,要不,他為什麼要娶我。”

    “他只是為了完成吳教授的遺願。”

    “就算如此,那也是因為他愛我,他才會想娶我。”侯芳儀激動的說。

    “我也不是說他不愛你,只是……為什麼結婚所有事宜都要你來張羅?還有,你的婚禮耶,你在大學時是最美的校花,現在也算業界知名的花藝設計師,為什麼你的婚禮要低調個不行,還只能邀請你的家人來參加?”

    “你當然可以去,我保證。”侯芳儀急著說。家路的雙親都不在,親戚也沒來往,他想低調舉辦婚禮,若只請張三漏了李四,那就得罪人,索性全都不邀請,他也希望她只邀請自家人,不要請太朵拉拉雜雜的客人,太過張揚。

    不過,荷芯當然在她邀請的客人名單中。

    “看來我是婦女保障名額吧!”姚荷芯自嘲著。

    侯芳儀走過來,坐到姚荷芯身邊,軟聲細語地為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趙家路辯解。

    “你也知道教授家還在治喪中,我們的婚禮自然不宜高調,若要大肆宴客,家路的客人全是醫界人士,且大部分都認識吳教授,別說客人沒心情參加我們的婚禮,高調宴客也會引人非議。”

    “那就先登記,等事後再補辦婚禮。”

    “家路只有這陣子有空,等處理完吳教授的後事,醫院的事會讓他忙得沒休假時間。”

    姚荷芯還想說什麼,但見到侯芳儀早將自大狂當自己老公,袒護得滴水不漏,她也懶得再多說。

    “既然要低調,那就是要找一處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去關島好了,那裡的婚禮教堂還不錯,網路上應該有很多資訊,我來找找。”姚荷芯興高采烈說著。

    “荷芯,家路很忙,他……他說找個國內的小教堂就好。”侯芳儀訥訥的說。

    “真掃興!”姚荷芯嘟囔著,“國內的小教堂是吧?我來找!”

    侯芳儀歉意一笑,荷芯幫忙找教堂,她也沒能閑著,她還得想想要怎麼告訴父母親,他們的女兒要嫁人了,而婚禮……就在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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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09:3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站在十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綿延不絕的燈光,侯芳儀覺得有點飄然恍惚,對於自己已成了家路的妻子,她內心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今早,他們在偏鄉山上一間舊教堂舉行婚禮,學長依日前幫吳教授孫子佈置的婚禮規劃,濃縮精簡,用當時吳教授指定的進口綠色康乃馨為主,加上吳教授住院時喜歡的洋桔梗花,再搭配其它簡單的花朵,成就一場溫馨圓滿的小婚禮。

    她很感謝自己有一對開明的父母,她求學就業,他們全不干涉,連她閃電結婚,外加一個也許令他們有點失望的小婚禮,他們依舊給她包容體諒的微笑。

    中午,在教堂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宴客,教堂離臺北有幾個鐘頭的車程,加上有一些親戚一同前來,是以她的父母暫且不隨她回臺北,直接回鄉下老家。

    一回到臺北,他就直接帶著她到吳教授靈前上香,告訴吳教授他們已結婚的喜訊,告慰他在天之靈。

    晚上,她訂了餐廳,打算宴請荷芯和學長,一來謝謝荷芯和學長大力幫忙籌備婚禮,二來,順便借此為學長餞行。

    雖然家路的表情看起來頗不樂意,但為了她,還是勉強答應,可惜到了餐廳才坐下點餐,醫院就急Call他,他只好先行離去,留下她陪學長和荷芯一起用餐,荷芯還開玩笑說他一定是暗地故意叫人Call他,好讓他能脫身。

    她笑斥,極力幫他辯解。她相信他絕不會這麼做,以他的個性若真不想來,定會直接拒絕,不會使這些拐彎抹角的小把戲。

    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是為了她,才答應一起前去,雖然最後他還是沒和他們一起用餐……

    想到什麼似的,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醫院急Call他,一定是有工作,從他離開餐廳到現在已過了四個鐘頭,或許他連晚餐都還沒吃!

    她怎沒想到這點,自己真是個糟糕透的妻子!

    她一直忍著不打電話向他的秘書詢問他的工作進度,一來不想打擾他,二來他們結婚的事醫院方面沒人知道,加上他恩師家還在治喪中,現下也不宜張揚,她若打電話詢問,萬一婚事不小心傳出,恐會讓他覺得困擾。

    一想到他可能餓了一整晚都沒吃,顧不了那麼多,她直接打電話給他的助理。

    助理知道他倆在交往,聽到她詢問,直接給了答案,“趙醫師已吃過晚餐,也已經下班了。”

    “家路下班了?”她心口一喜,“好,謝謝你。”

    掛了電話,她突然有些慌張,一下子摸摸頭髮,一下子拉拉衣服。醫院和家裡距離約莫二十分鐘車程,家路應該很快就回來,她應該先去梳個頭髮,也許再換一件更漂亮的衣服……

    今天是他們結婚的大喜日子,也是她第一天正式入住這個家,她應該打扮漂亮點,迎接他回家。

    想到他馬上就會回來,她滿心雀躍,進入房內,快速地幫自己打扮一番。

    侯芳儀在大門前踱步來回十多趟,還不時開門探頭察看,就是不見新婚丈夫回來。

    和助理通過電話到現在已過了兩個鐘頭,按理他應該早到家了,每當自己想打電話問他人在何處,但總又想,再等等,也許他馬上就回來,且他不喜歡人家催他,何況才新婚第一天她就打電話查勤,也許他會以為她善妒疑心重,不讓他有私人時間,他才晚一點回家,她就狂Call找人。

    就這麼猶豫拖延,便蹉跎過兩個鐘頭。

    再度開門,確定他還是沒回來,她下定決心要打電話問他。

    電話一接通,她才“喂”了聲,還沒開口問,他就先告訴她答案。

    “我在老師家,晚一點才會回去。”

    “噢。”她應了聲,他馬上掛了電話。

    愣了下,她緩緩將話筒掛回。沒懷疑他,方才他接電話時,後頭有佛樂聲,師母信佛,教授的靈堂整日放著佛樂。這段期間,除了醫院,他會去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教授家。

    她想,教授出殯在即,也許有一些細節要商量,或許他去得急,才沒先打電話告訴她一聲。她也不怪他新婚第一天就放她單獨在家,他又不是去玩,他先是去醫院工作,忙完還沒得休息,又繞去教授家……忙了一整天,他一定累壞了。

    和他比起來,她輕鬆太多,先是吃大餐,之後就無所事事閑在家等他。

    知道他暫時回不來,腦袋登時放空,整個人貼靠著椅背,她突然覺得好累、好困,昨晚她興奮得一整晚都沒什麼睡,淩晨四點就起來,荷芯還笑她迫不及待要當新娘……

    連想笑都覺乏力,她真的困了,打了個呵欠,檢查門鎖後,被困意席捲的她,轉身進入房內,倒頭就睡。

    一早醒來,張開眼,陌生的房間讓侯芳儀怔愣了兩秒鐘,彈坐起身,隨即想起昨日她和家路已舉行過婚禮,現在她的身分不是“侯小姐”,而是“趙太太”。

    看著床上另一邊空蕩蕩的,昨晚“趙先生”顯然沒回來。

    沒多想,她相信他若沒回來,一定是在吳家為教授守靈。

    她有點懊惱,昨天她太累睡得太沉,連他沒回來都不知道,若早知他要為教授守靈,她應該陪著他的。

    瞥了床邊矮桌上的鬧鐘一眼,六點剛過,時間尚早。

    已無睡意的她,先進浴室梳洗一番,換上外出服,打算先去花店工作,晚點再打電話問他回家沒,也許可以幫他帶個早餐回來。

    走出臥房,她邊走邊欲將細直長髮束在腦後,經過客廳,瞥見沙發上躺了個人時,她著實嚇了一跳,雙手顫動了下,用手束攏的長髮尚未套上發束,整個披散開來。

    定下心神,伸長脖子一瞧,是家路!

    也是,能開門進來,躺在家裡沙發上的人還會有誰。

    “家路。”她細聲喊著。

    繞到沙發前,見他睡得沉,她動作輕柔的蹲下身,沒叫醒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沉睡的俊臉。

    眼前這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一見鍾情,深深著迷,為之迷戀的男人。

    即使睡著,他臉部的剛毅線條仍繃緊,睡容依舊給人酷厲的感覺,也許這和他的生長環境有關,他是個不向命運妥協甚至是挑戰命運的男人。

    她不只癡迷他,更崇拜佩服他。

    他的臉殘留一絲疲憊,她眼裡透著心疼,也不知他是昨晚還是淩晨回來的,昨天一整日的奔波,他一定累壞了。

    驚覺自己伸手摸了他的臉,輕觸之際,她立即收回手,現下他睡得正沉,還是別吵醒他,讓他睡飽養足精神。

    躡手躡腳緩緩站起,她想去房裡拿件薄被幫他蓋著,孰料才走了一步,手就被他抓住。

    “家路……”她看向他,他雙眼還是閉著,她不確定他是醒了,還是睡夢中下意識地伸手抓握。

    等了一會,他沒回應,她想,他可能還在睡,想掰開他的手,他突然出聲:“去哪兒?”

    只見原本闔眼的他緩緩張開眼,她淺笑說:“我去房裡拿件被子給你蓋。”

    見他躺著,似累得起不來,她又蹲下和他說話。

    “家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不進房去睡?”她輕問。

    他慵懶的黑眸直瞅著她,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意識到他可能會錯意,以為她在意昨晚的新婚之夜他沒和她同睡一床,她忙不迭再補上一句,“這沙發太小,你睡這裡會不舒服。”

    這組沙發想必也是朋友送的,小了點,他兩條長腿還掛在沙發外頭。

    惺忪睡眼凝定她,他摸著她的瞼,低啞道:“我淩晨一點回來的,見你在睡,不想吵醒你。”

    所以他就睡沙發?侯芳儀又心疼又感動,還欣喜兩人心意相同,方才她怕吵醒他,不叫他,而他亦同。

    見她穿著襯衫牛仔褲,還穿襪子,顯然是要出門,他蹙眉問:“你要去哪裡?”

    “噢,我本來想去花店。”

    “不准去!”

    “啥?”

    他坐起身,將她拉到懷中,“我下午才會進醫院,在那之前……”慵懶黑眸情欲氤氳,他的手伸向她襯衫第一顆扣子,突來的舉動酡紅她的雙頰。

    “你哪兒都別去,陪我!”

    話才說完,便將頭埋在她袒露的胸前。

    ……

    “荷芯,對不起,我臨時有事,才、才會到現在才來。”

    下午一點鐘,和趙家路在住家附近餐廳一起用餐後,侯芳儀搭他的車到醫院,而後趕到花店,看見姚荷芯正在店裡吃泡面。

    都過了用餐時間,荷芯才在用餐,且是吃泡面,想必早上她一個人一定是忙翻了。一進門,侯芳儀歉聲連連。

    “幹麼跟我道歉?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早上我蹺班了。”姚荷芯吃了一口面,含糊道。

    以為她是在說反話,侯芳儀苦笑。

    “我說的是真的。”姚荷芯一臉正色。“早上我送學長去機場。”

    “學長今天出國?”侯芳儀愣了下,“你怎沒跟我說?不對,昨晚吃飯時,學長不是說還沒確定。”

    “有人剛新婚,學長不想打擾人家新婚的甜蜜,所以千叮嚀萬叮嚀,叫我要守口如瓶。”姚荷芯自我贊許著,“真難得,這回我的嘴巴鎖得真緊。”

    侯芳儀微蹙眉,學長處處為她設想,她卻只顧新婚燕爾,但低頭一想,即便她知道學長今日要出國,恐怕也無法抽身去送他。

    別說出門,一整個早上,家路都不讓她離開他身邊,她連想打通電話給荷芯都沒辦法,他纏著她不放,但她也因此感受到新婚的甜蜜……

    想著,臉頰驀地燙紅。

    “嘖嘖,有人沉溺在和新歡的甜蜜恩愛中,舊愛可憐兮兮的在她面前吃泡面,她都視若無睹。”

    “對呀,你不是去送機,怎會回店裡吃泡面?”

    姚荷芯尷尬一笑,“因為本人一時不察,不知口袋即將空空如也,就買了一個名牌皮包送給學長,今早驚醒,突然察覺到該開始縮衣節食過日子了。”

    “抽屜有錢,你可以去買便當吃。”

    “都是你啦,你不來,我這只米蟲吃什麼便當。”

    “對不起啦!”侯芳儀歉笑。她知道荷芯有她的堅持,就算再沒錢,她也不會亂動店裡的錢,平日買便當,都是一五一十的記帳。

    “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幹麼當真,何況哪有人新婚隔天就上班的,連蜜月都沒有!”姚荷芯嘟囔著。

    “荷芯,我不是說了……”

    “我知道,你的家路是名醫,他很忙,而且吳教授的後事還沒處理完。”姚荷芯一歎,雖然死者為大,這樁喜事不宜太高調,但身為芳儀的超級好友,她就是覺得她受委屈了!

    不想繞著這些事談,侯芳儀轉移話題,“有訂單嗎?”

    “沒有。這幾日忙你的婚事,哪有時間再接訂單。”姚荷芯賊賊一笑,“我把訂單轉給學長的花店去接,你不會怪我吃裡扒外吧?”

    “當然不會。”說著,侯芳儀眼神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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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大口喝完最後一口湯,姚荷芯滿足的一笑,卻瞥見侯芳儀神色有異,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不對呀,芳儀又不是小氣之人,何況轉接訂單的是她們的學長,是這次幫忙籌備她婚禮出最多力的人。

    侯芳儀搖頭,勉強露出笑容。

    “有什麼不好的事,對吧?”姚荷芯眸光一閃,直覺道:“而且是和自大狂有關?”

    “荷芯,家路他不是自大狂,他只是……”

    “他只是長得高大了些,傲慢了點,又有一些些以自我為中心,如此而已。”

    她對著侯芳儀假笑眨眨眼,見對方一臉難色,遂正經道:“好啦,趙醫師他說什麼?”

    “家路他……”侯芳儀欲言又止。

    家路給她出了個難題,她真不知該怎麼向荷芯開口,但這事總是要面對解決,多拖一天,只會惹他不高興。深吸一口氣,她開門見山說:“他要我辭掉花店的工作。”

    姚荷芯怔了下,“辭掉?”

    侯芳儀乾笑著,“他以為我是花店的員工。”

    “什麼,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花店老闆?”姚荷芯彈坐起身,驚瞪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該不會是想用真老闆假員工的“步數”,測試他對你是不是真愛?也不對,他名氣比你大,賺的錢也比你多,要玩這種把戲,也是他玩……”

    見侯芳儀露出尷尬的笑,姚荷芯無力的垮下肩,一副被他們這對閃婚的夫妻打敗的模樣。

    “我原本是擔心你們交往才一個月,你不是很瞭解他,沒想到,真正迷糊的人是趙大醫師!”損完人後,姚荷芯才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對勁,“等等,他要你‘辭掉’花店的工作,你答應了?”

    侯芳儀一臉歉然的點頭。

    “意思是,你要結束花店?”她陰惻惻的問。一間花店,沒有花藝設計師,也沒有“老闆”,獨剩一個員工能搞屁呀!

    又一個重重的點頭,侯芳儀萬分抱歉的說:“荷芯,對不起。”

    “他不讓你來花店,要你去當他的秘書嗎?”如果是這樣,夫唱婦隨,她也無話可說。

    侯芳儀搖頭。

    “那?”

    “家路希望我……待在家裡當一個好妻子,不要出來工作。”

    “我的手機跑去哪裡了?”聽完,姚荷芯突然站起來急著找手機。

    “荷芯,你要打電話給家路嗎?不要這樣……”以為她要打電話罵家路,侯芳儀拉著她。

    “我找那個自大狂做什麼!”姚荷芯眯著眼,露出凶光,“我是要打電話報警!”

    “報、報警?”

    “他要軟禁你,我當然要趕緊報案,叫員警保護你。”姚荷芯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侯芳儀輕喟了聲,她知道荷芯是在開玩笑,更知道她是在為她抱不平,她拉著她坐下。

    “先坐,聽我說。”兩人坐下後,她開始說著自己的想法,“沒錯,是家路要求我不要出來工作,可是我自己也有仔細考慮,現階段我真的無法同時兼顧花店老闆和當一個好妻子,更何況還要幫忙處理教授的後事……

    “我只是對你感到很抱歉,花店結束後,你可能要另外找一份新的工作。”

    見芳儀渴望當一個好妻子的決定堅如磐石,姚荷芯也不再多說,反正現在說再多,幸福的人妻也聽不進去。

    她面無表情的伸出手,“給我錢,我要去法國找學長,我一定要跟學長控訴某人有了老公就不要員工。”

    “荷芯……”

    “好啦,不鬧你,不過,我說要去法國是真的。學長之前不是希望你跟他去法國當他的助手嗎,他不只需要懂花藝的助手,還需要像我這種精明能幹、能幫他掌管一間花店的‘店總監’。不過你後來決定不去,我當然也沒考慮,但現在你要結束花店,我就可以飛去法國幫學長了!”姚荷芯高興的比出勝利手勢,隨即端出一副精打細算的嘴臉,“但我飛去法國的這筆費用,得由你來出,給我一筆資遣費吧!”

    難題解決,還是很圓滿的解決,侯芳儀松了一大口氣之餘,慷慨的說:“沒問題,我一定會給你一筆很豐厚的資遣費。”

    一個月後。

    “趙太太,我們已依照你要求的部分做了更動,這樣可以嗎?如果還不滿意,儘管說,我們一定會弄到你滿意為止。”在廚房施工的領頭,帶著誠懇的笑容說。

    “這樣OK了,不用再更改,謝謝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能為你服務,是我們的榮幸。”領頭說著。

    “豈止是榮幸,是我們有福利,天天有美女可以看,還有點心吃,工作起來心情就很好。”年輕的工人接腔道。

    “那當然!”另一名較年長的工人,附和著說:“我老婆要是像趙太太這麼年輕漂亮,我一定天天回家吃晚餐,哪裡都不去。”

    “你本來就天天回家吃晚餐,你下班不馬上回家,你老婆不把你的腿打斷才怪!”

    工人笑鬧的互相鬥嘴,侯芳儀羞窘一笑,領頭的請她簽個名後,斥喝著工人,“東西收好了沒?虧來虧去的,不怕讓趙太太看笑話。”

    侯芳儀不介意的微微一笑,並且再度向他們致謝,“謝謝你們,辛苦了!”

    送走工人後,她返回廚房,環顧廚房內部,一整套全新的廚房設備,爐面亮晃晃的,她不由自主伸手去摸,冷硬冰涼,無妨,只要爐火一開,便暖了,也會有家的感覺,重要的是,她可以天天煮晚餐給家路吃。

    想到方才工人說的話“我老婆要是像趙太太這麼年輕漂亮,我一定天天回家吃晚餐”,她不禁莞爾,但才一秒鐘笑容旋即隱沒,家路那麼忙,他哪有空天天回家吃晚餐。

    轉身,看著空蕩蕩的中島桌,她想起方才出門特地在附近花店買了一束粉紅色的葵百合,就是為了將它擺放在廚房,添抹綠意花香。

    去客廳將花拿來,順手取了花瓶,在洗碗槽前把花修剪一番,美麗的粉紅葵百合為廚房添上生命色彩。

    她忍不住拉來一張椅子坐下,靜靜的欣賞它的美。

    好久,沒這樣靜看著她最愛的花卉了。

    荷芯幫忙處理花店結束營業的事宜,十天前才啟程前往法國,她載她去搭機,除了不舍,她內心竟還有點羡慕……

    如果她沒認識家路,沒和他結婚,她想,或許她真的會應學長之邀去法國,誠如荷芯所言,去法國“深造”。在臺灣不是不能進修,但出國能增廣見聞,擴大視野,那是另一種不同程度的進修。

    回神,全新的廚房設備再度映入眼中,她莞爾,現階段她只想全心全意當家路的好妻子,且已這麼選擇不是?

    她為他放棄花店,足以代表她愛他,比愛花還愛。

    才揚起的甜蜜笑容,平添了一抹落寞。

    原以為吳教授的後事圓滿處理完後,她和家路相處的時間可以多一些,但事與願違,誠如家路自己所言,他會化悲憤為力量,更努力工作,不負教授和他母親生前對他的期望,這當然是好事,可是,他在醫院的時間遠比在家多太多。

    察覺自己內心有點小埋怨,她倏地甩掉它。她不該這樣,他那麼辛苦工作,她閑在家,居然還抱怨,這樣不可以。

    家路是個好老公,他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出門工作,因為他相信他有能力養家、養老婆,而他也的確做到這點,他辦了張附卡給她,要她想添家俱、或者買任何東西都可以,所有費用由他支付,這一整套廚房設備就是刷他的附卡買下的。

    還有,她為他訂了一組加長型沙發,也是他買單。

    她不是希望他睡沙發,只是有時他回來得太晚,她又睡下沒察覺他回家,他怕吵醒她,就會直接睡沙發……

    已經三四回了,她告訴他不用怕吵醒她,反正她白天也可以補眠,但他個性倔,堅持這麼做,她也說不動,她只好換沙發,至少能讓他睡得舒服點。

    想到新沙發這兩天會送過來,她才想起應該先把置物間的雜物堆疊起,等新沙發送來,再請送貨員幫忙把這組沙發搬進置物間。

    這間房子雖不大,但地段不錯,離醫院也近,家路暫時不想換房子,之前他一個人住,沒有什麼特別佈置,現在既然決定要住下,她當然要把它佈置得溫馨一點,讓他有個美滿溫暖的家。

    房子裡有三間房間,主臥室含衛浴,自然規劃的較大,中間那間是小書房,最後是置物間,也是小了點,很多“雜物”都是醫學書籍或雜誌,一箱一箱堆疊,有幾箱另外放著,大概是家路找書打開過,沒有再堆疊放好。

    她拿膠帶把箱子封上,使盡全力,好不容易才將箱子搬離地,正想再搬高一點往高處堆疊,電話鈴聲突響起……

    會打室內電話的,除了家路就是他的助理秘書,她急著要去接電話,手一松,箱子落下壓到她的腳,她痛得眼淚立刻飆出,電話鈴聲還在響,她忍著痛,一跛一跛走到客廳接電話。

    “為什麼這麼慢才接電話!”她一拿起話筒,還未出聲,彼端趙家路不悅的低沉聲傳來。

    “我,我在置物間……”不想讓他擔心,她忍著痛,忍住淚,忍住不哽咽。

    他沒聽她解釋遲接電話的原因,打斷她的話,直接問:“富園飯店你知道在哪裡吧?”

    “我知道。”它就在醫院和家裡這段路程的中間,是一間網友票選的頂級貴婦下午茶飯店。

    “晚上你到富園飯店去一趟。”

    “我們要去飯店吃嗎?家路,家裡的廚房已經完工,晚上我們可以在家……”

    “副院長夫人今天過生日,晚上在富園飯店有個慶生會,我要做研究沒空去,你代替我去一趟,記得買禮物,還有,把自己裝扮漂亮一點。”他的聲音冷硬,似乎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在等著他。

    “好,我知道,我會去的。”知道他忙,她不遲疑,馬上應允,“家路,你要記得吃……”她想叮嚀他不要忙得忘了吃飯,可是關心的話還未說完,他已經掛上電話。

    心揪了下,難得他自己打電話回來,卻還是忙得說不上幾句話。

    將話筒擱回,腳上隱隱作痛,她跌坐在沙發上,揉揉被壓疼的腳,還好只是腳背略泛紅,應該無大礙。

    前幾日他和她提過要她和院內的醫生夫人打交道,加入她們的聚會,沒想到今天馬上就要她去參加副院長夫人的慶生會……

    她的心惶惶然,院內的醫生夫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她獨自前往,不確定自己能否不失他的面子。

    對了,她還得買禮物!時間不多,她第一次參加,遲到會給人不好的印象。她急著起身去買禮物,沒料到腳還是很痛,痛得再度跌坐回沙發,眼淚不由自主地掉落。

    迅速擦乾眼淚,她深吸一大口氣,告訴自己,一點小痛而已,不能阻擋她想當他的好妻子的決心。

    忍著痛,她一拐一拐的回房間,準備出門去買禮物,在出門之前,她會依他所願,把自己裝扮漂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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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10:0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半年後。

    結束院內醫師夫人聯誼會每週三固定的下午茶,侯芳儀回到家,累得倒在沙發上小憩,這組新沙發原本是為趙家路換的,但她躺在上頭的時間遠比他還多。

    闔上眼,她全身乏力,感覺極度疲憊。

    “夫人幫”不只是喝下午茶,每位醫生、夫人的生日,都會辦慶生會,加上一些各式名目的聚餐,一個月內至少超過半個月都在聚餐吃飯,加上他的在職醫生同學幫,也會不定時舉行餐聚,每天為了應付這些,她忙得沒有自我時間……

    “夫人幫”之所以如此熱絡聚會,充其量只是代替忙碌的醫生丈夫做交流。

    而醫生們,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除了門診、替病患做檢查、手術開刀‘到病房巡房外,還要讀文獻、做研究、爭取升等、參加醫學會議……等等。

    家路比其它醫生更醉心于醫生工作,自然是更加倍努力,但他們也因此聚少離多,想來真是可笑,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們夫妻倆每個月卻大概只有半個月能見到面,他忙工作、做研究,有時忙到太晚,索性就在辦公室睡下,即便回到家,也是累得倒頭就睡,要不,就是關在書房內讀原文文獻。

    知道他很努力,當他專心看書時,她也不敢去吵他,久而久之,夫妻倆彷佛變成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有時,她甚至懷疑他是否愛她……

    張開眼,眼神茫然盯著天花板無聚焦。

    她怎能懷疑努力工作養家的老公,她衣食無虞,每天過的是人人稱羨的貴婦生活,老公大方的支付她所有花費,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

    視線瞥見放在桌下的幾本法國花藝雜誌,那是上個月荷芯回臺灣時特地帶給她的,雖然她看不懂法文,但一看到雜誌內頁的花藝設計,每每總令她一翻開,便愛不釋手,神往其中。

    荷芯到法國適應良好,還交了幾任法國男友,每每聽她說在法國生活的情形,總讓她生羨,尤其看到學長在法國開的花店網站照片,偌大的店內寬敞得像美術館般,每盆精心設計的花藝,給人一種超脫世俗寧靜優美的感覺,光是看到照片,蒙塵的心靈宛若受到洗滌,內心倍感清新舒暢……

    她好想去一趟法國,親眼看一看,親身感受那美麗的異國花店風。

    之前她和家路提過,家路沒答應讓她去,他只說等他放假,他會帶她出國去玩。可是,結婚半年了,他幾乎沒有放假,她不是埋怨,是心疼,他那麼辛苦,她又怎能自己獨自到法國遊玩,是以去法國一事,她暫作罷!

    家路連讓她單獨去旅遊都不肯,她向他提過想要到學長臺灣的花店,兼差當臨時約聘的花藝設計助手,他更是斷然拒絕,理由是他不要自己的妻子出去工作,他有能力養家糊口,且她還要和夫人幫保持熱絡交流……總之,他不希望她出去工作,遭人閒言閒語。

    於是,她只能透過網路和書籍看看別人的花藝設計,一解她內心蠢動的癮。

    坐起身,攤開花藝雜誌,即使已翻閱了好多遍,她仍醉心于這些美麗的圖片,有時她會特地抽空買回花材,如法炮製,用美麗的花藝設計將家中妝點一番,可惜家路並不特別注意這些。

    看雜誌的同時,她不忘打開電視收看新聞台,和夫人幫聚會,話題有限,除了院內資訊交流,共同話題就是近期新聞,她得隨時注意每天的新聞內容,才不會呆坐一旁,插不上話。

    此時,突聽見大門開鎖聲,是家路回來了!她驚喜地下意識起身笑臉相迎。

    “家路,你今天怎會這麼早回來?”

    “工作結束,當然就回來了。”他一臉疲憊,懶得多說話,一徑地坐到沙發上,她立刻去倒水給他喝。

    他盯著電視螢幕,電視新聞正播報著昨日中部山區強震之後,各處房屋毀損的消息。

    “……其中還包括一間舊教堂,半邊的牆壁震毀,也在這次地震中成為危樓……”

    侯芳儀定睛一看,驚呼一聲,“家路,這間教堂不是我們結婚的那個教堂嗎,怎麼會……”

    看著被震毀的教堂,侯芳儀心一揪,喃道:“家路,改天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好嗎?”

    “都震毀了,有什麼好看。既然成為危樓,就該打掉重建或是易址……”喝了半杯茶,不想浪費時間,他對她說:“我去書房看書,晚餐煮好再叫我。”說完,他起身走向書房。

    “噢。”她惆悵的輕應了聲。對他看到兩人結婚的教堂被強震震毀,卻一點特別反應都無,她的心莫名揪了下,一般人至少會感到一絲難過遺憾吧,畢竟那是當初他和她宣誓要攜手共度一生的地方。

    心頭沉甸甸的,因為結婚的教堂被震毀,因為他的冷漠,因為婚姻的熱度急速下降……

    每天早上,侯芳儀過著人人羡慕的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可她不是很愛這樣的日子,她寧願起個大早,去花市批花……

    欸,結婚都快一年,她還念念不忘當花店老闆的日子,明明一結婚,她就告訴自己要當好妻子,不要去做讓家路不高興的事。

    他不喜歡她外出工作,連她想去醫院當志工,他也不許,總之,他就是不喜歡她抛頭露面,除了和夫人幫餐聚、到百貨公司購物外,他希望她不要做其它的雜事。

    還好在家無聊時,她可以上FB看看同學近況,尤其是人在法國的荷芯,她的生活可精彩了,上個月她才甩了不知第幾任的法國男友,上禮拜馬上又交一個,真令人羡慕。她當然不是羡慕荷芯能交男友,她是羡慕她在異國愛情事業兩得意;荷芯幫學長的花店,以會員制的方式行銷,入會者,每年繳一筆高額的會費,細節她不清楚,但生意似乎更好。

    她如往常上荷芯的FB,不過平常一天發兩次動態訊息的荷芯,這兩天都沒動靜,不知她是不是太忙了,才會……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緒,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來電者是“荷芯”。

    荷芯怎會這麼早打電話給她?法國現在的時間大約是淩晨四點,難不成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侯芳儀心一提,忙不迭按下接聽鍵,“喂,荷芯……”

    “你要是再晚一秒接電話,我就要報警了!”彼端的人大剌剌的說著。

    侯芳儀苦笑,荷芯每次從法國回臺灣,打給她的第一通電話,總不忘拿這句消遣她。

    回臺灣?意會到對國際電話費錙銖必較的荷芯,平常絕不會打電話給她,只有在回臺灣才會和她電話聯絡,侯芳儀驚問:“你回來了?”

    “是的,姚姑娘我回來了,還不快點下來接駕!”姚荷芯突轉嚴肅的問:“自大狂應該出門去上班了吧?”

    “呃,呵,家路一早就去醫院了。”

    “那就好!”姚荷芯說完,情緒高昂的自High起來,“快下來接駕吧,侯芳儀,本宮回來了!”

    和知心好友聊天聚餐,說說笑笑,那才是真正的歡樂!

    姚荷芯回來,侯芳儀開心的像飛出籠裡的鳥,中午和姚荷芯到餐廳吃飯,自詡為法國女人的姚荷芯和她有聊不完的話題,她把在法國的所有見聞一古腦的告訴侯芳儀,想要讓侯芳儀羡慕死。

    “其實,我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姚荷芯說這話時,沖著她神秘一笑。

    “你,該不會把法國新男友帶回來了吧?”侯芳儀瞠大眼。

    “新男友?噢,那一個啊,我回臺灣之前已經把他甩了。”姚荷芯不在意的聳肩。

    “為什麼?我看照片,他外表看起來挺紳士的。”

    “是還不錯,可是我覺得他不是我的菜。”姚荷芯一副不想談那些“閒雜人”的事,她端著笑,神秘兮兮的說:“有一盤很好吃的菜回來嘍。”

    “很好吃的菜,回來了?”侯芳儀不明所以的問:“荷芯,你在說什麼?”

    藏不住話的姚荷芯,直接公佈答案,“就是我的老闆、你的學長也回來了。”

    “學長也回來了?那為什麼不約他一起來吃飯?”

    “看來自大狂沒有教化你這點,一個美麗人妻跟婚前暗戀她的男人吃飯,是很不道德的事,你不知道嗎?”

    “荷芯,你明明知道我跟學長沒有……”

    “好啦,我知道,我開玩笑的嘛。”姚荷芯一臉正色的說:“我們昨天回來,今早學長正在和臺灣總店的花藝設計師討論一場婚禮佈置。”

    經姚荷芯一說,侯芳儀才知,原來是某集團總裁要娶兒媳婦,特地重金禮聘學長回台幫忙婚禮佈置設計,法國那邊有副店長坐鎮,姚荷芯才得以跟著回台。

    “其實學長叮嚀過,叫我不要提他回來和佈置婚禮的事,不過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不讓你知道,對吧!”

    “學長幹麼不讓我知道?”侯芳儀不安的問:“他,生我的氣嗎?”

    “侯芳儀,你也太不瞭解學長了,我敢保證,若你現在說要拋夫棄子……呃,還沒有吧?”她瞥了好友的肚子一眼。

    侯芳儀淡笑,搖頭:“沒有。”她和家路雖還是保有夫妻之實,但快一年了,還是沒孩子,她到別間醫院檢查過,一切正常,醫生請她帶先生來檢查,但別說家路忙,顧面子的他也拉不下臉來。

    醫生見她似有難處,沒再多提,不過見她悶悶不樂,提醒她想要孩子,心情要放鬆保持愉悅,也許機會會大一點。

    “噢。”見她神色落寞,姚荷芯馬上把話題轉回,“反正只要你開口說一聲‘我願意’……”她故意頓了下,“‘當你的助手’,我保證學長馬上會幫你處理去法國的事。”

    姚荷芯續道:“學長不讓你知道他回來,當然是顧慮你是人妻,他一個黃金單身漢,自然是不宜和你相約吃飯,至於佈置婚禮的事……極有可能是怕你重出江湖,搶走他的飯碗。”

    一句玩笑話招來一記白眼,兩個女人相視大笑。

    “芳儀,想不想見識法國知名花藝設計大師Lucas的時尚花藝設計風格?百年難得一見,可遇不可求,錯過這次機會,你可能要再等一百年。”

    姚荷芯誇張的說完,不等侯芳儀反應,馬上拉著她去結帳並且往外走。

    “荷芯,你要帶我去哪裡?”侯芳儀不明所以的問。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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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10:1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一句話,行動派的姚荷芯將嚮往卻躊躇的侯芳儀,帶到了飯店的婚禮佈置現場,進入了堆置一箱又一箱花卉的宴會廳,昔日在花堆裡工作的感覺頓時湧上,摸著裝花的長箱子,侯芳儀的心都熱了起來。

    和學長寒暄一番,見他面有愁色,侯芳儀關心的問:“學長,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知是不是時差還沒調好,我的腦袋亂紛紛,這花怎麼插怎麼不對。”沈建彬蹙眉道。

    “老闆,我看你不是時差沒調好,是看到美麗人妻到來,魂都飛了。”姚荷芯調侃著。

    沈建彬尷尬一笑,侯芳儀則是偷打了姚荷芯一下,瞪她,示意她別亂開玩笑。

    “不對,這樣還是不行!”臺灣總店的花藝設計師正在插桌花,沈建彬瞥了一眼,否定她的插花設計。

    看到花,侯芳儀不由自主往前走,把方才花藝設計師插上的花取下,再重新排列插上,另外補上一些新花材,巧手獻藝,完成了一盆充滿時尚感又兼具浪漫氛圍的桌上花,不僅讓花藝設計師甘拜下風,連沈建彬都贊許不已。

    “芳儀,才一年沒見你插花,你的花藝設計又提升一層,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侯芳儀一出手,終於讓他找到他要的那種時尚浪漫風格,沈建彬一臉如釋重負,讚揚的笑著。

    “那要謝謝你和荷芯,送我好幾本法國的花藝設計雜誌,我從雜誌中領略到一些以前未接觸過的插花設計。”侯芳儀謙虛的說。

    “怪了,那些雜誌我也看過,還每天翻得都快爛了,我怎麼就不會插花。”姚荷芯自我消遣著。“侯芳儀小姐,知恩要圖報,看在我的老闆買那麼多法國的花藝設計雜誌送你的分上,幫忙佈置一下會場,應該不超過吧。”

    侯芳儀感激的看姚荷芯一眼,荷芯肯定知道她犯了插花的癮,故意這麼說,想讓她重溫舊日花堆工作的時光。

    她遲疑地看向沈建彬,沈建彬投以一個溫柔的笑容:“求之不得。”

    就這樣,侯芳儀一頭栽進花堆中,忘了家、忘了丈夫、忘了今天星期三是夫人幫每週一次的下午茶聚會,把所有的事都拋到腦後,跟著花藝設計師忙得團團轉,偶爾在學長身邊當助手兼偷師,忙得披頭散髮,但她,好快樂,發自內心真正的快樂。

    坐在餐桌前,盯著一盤冷掉的烤牛排,侯芳儀的心也跟著涼了!

    十天前,她在飯店宴會廳幫學長佈置婚禮會場,因為太投入,一時忘了當天是夫人幫的下午茶聚會日,偏不巧,當日家路陪同恩慶醫院的邱院長接待一位貴賓到飯店喝下午茶,走錯樓層,就這麼遇上了,邱院長先認出她,納悶問她在那裡做什麼,當時,她看到家路臉色鐵青,就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

    十天來,他在醫院忙著,只回來三、四晚,見到面一句話也不和她說……

    她知道那天是她的錯,她不該忘了夫人幫的聚會,不該忘了家路不喜歡她到外頭工作,哪怕只是幫忙……她更不該讓邱院長撞見……

    縱使有這麼多“不該”,她卻驚覺自己不後悔那麼做,那天重溫花藝設計師的工作,是她這一年來最快樂的事。

    今天,是她和家路結婚一周年的日子,她打電話問過助理,助理告訴她,晚上他值班,饒是如此,她還是烤了兩份牛排,想著,也許他會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趕回來給她驚喜,陪她一起吃晚餐……雖然這種機率低得不能再低。

    早上,為了慶祝今天這特別的日子,她去花店買了一束進口的紅玫瑰,希望充滿熱情的紅玫瑰花,能融化橫亙在他們夫妻間的寒霜,但……

    十點了,她期盼的驚喜沒發生,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也許,他壓根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就算他記得,或許他還在生她的氣,他連和她說話都不願,怎肯和她一起吃飯,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

    猜想他不會回來,拿起刀叉,她正要獨自享用已烤好兩個小時的牛排餐,忽地聽見開門聲,不敢置信家路真的回來了,她高興得差點哭了。

    “家路……”走到客廳,只見他疾步走進書房,她喊他,他似未聽見,她跟過去,他突然走出來,嚇了她一跳。

    “家路。”她又喊他一回,充滿愛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他,可他只冷看她一眼,側身要走,突想到什麼似地,頓下腳步。

    他沒回頭,聲音冷硬,“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下個月初我要到美國一趟,預計會待上兩個月。”

    “要去兩個月?我的護照……”

    “你不一定要跟我去。”他回頭睨看她一眼,“如果你想留在家,那就留下吧。”

    她心一揪,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想帶她一起去?

    說完,他又急著走。

    “家路,我有煮晚餐……”她情急的追著他喊。

    他打開門,看她一眼,“我吃過了。我只是回來拿書,晚上我值大夜班,不回來。”

    門砰的一聲關上,他來他走,宛如一陣疾風。

    他說,他吃過晚餐了……那就好,至少沒忙得忘了吃飯,他只是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也許“今天”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是某位病患開刀的日子,至於結婚周年紀念日,對他而言,不重要!

    轉身,蹣跚的走回廚房,今天這個日子對她來說,很重要。

    她為了他結束花店,一年了。她失去花店一年,失去自我也整整一年,盡心盡力守著這個家,亦是一年;她愛他,愛了一年又一個月,換來的只是獨自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和他冷冷的拋下一句“晚上我值大夜班,不回來”。

    沒關係,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慶祝,一個人可以吃飯,可以聽音樂,可以靜靜地賞花……平日她不也這樣?

    再度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冷掉的牛排送入口,眼淚瞬間決堤,擦去淚水,冷掉的牛排難以入口,一如罩上冰霜的婚姻,難以再續。

    一早,天未亮,侯芳儀在房間為自己和趙家路整理行李,他因公外派美國,而她,不隨他去,她要走自己的路。

    失眠十日,她終於做了決定,她要和他離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再傻傻癡守這個家。

    一年多前,他之所以和她結婚,充其量是為了圓吳教授的遺願,並不是真的愛她,她早清楚的,只是她天真以為,他們可以談婚後戀愛,也自信只要她當個好妻子,他會一天一天多愛她一點點,也許一年後,他會追平她對他的愛,他們會恩愛到永遠。

    但,她果然天真太過,他非但沒有一天多愛她一點點,反倒是對她一點點的愛才短短一年,不,也許半年前,就消磨殆盡。

    不是她無的放矢,這幾個月以來,她和他對話的次數,竟比她在路上遇到問路者對話的次數,還少,少得可悲!

    後天他即將啟程前往美國,他並沒有一定要帶她同行,那就代表她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也許,他還希望她留在臺灣,繼續去參加夫人幫的聚會,這大概是她身為趙醫師夫人唯一的用處。

    遠行在即,他還是守在書房,全然無對她的不舍之情。是她這個當妻子的當得太失敗,但她自認盡力了,她再無多餘心力擔下趙醫師夫人這個“美名”,她,決定放手。

    才一年,她覺醒得應不算太遲吧。

    將一張寫著“我回娘家去住兩天”的紙條放在梳粧檯桌上,另把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放進抽屜。

    她不是在鬧脾氣,也不是想要跟他玩選她或工作這種把戲。她是真的要回娘家去小住幾日,她要好好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她沒跟荷芯提要離婚的事,法國行還在她肚裡躊躇中,上回她在飯店幫忙佈置會場,被家路撞見,荷芯雖在背後罵他控妻狂,可對她滿懷歉意,生怕因為自己自作聰明要她幫忙,會讓他們夫妻失和。

    她當然稱沒事,其實她還得感謝荷芯這麼做,讓她知道自己有多熱愛花藝設計,也讓她清楚她的婚姻,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唱獨角戲。

    關上抽屜前,盯著離婚協議書,這是頭一回她看見自己的簽名感到心揪痛不已,迅速關上抽屜,不讓自己再有不舍和猶豫。

    不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是不想讓他出國在即,為這樁事分心。當一個好妻子,就是要讓丈夫無後顧之憂的專心工作,這是她在離婚前,以他妻子的身分盡的最後一點心意。

    她很瞭解他,他很忙,這個抽屜內沒有重要之物,他不會去打開它。她想等他從美國回來,找不到她時,也許會在無意間打開抽屜,發現它。

    天微亮,已收拾好行李的她決定“不打擾”他,安靜的離開,他希望他人在書房時,她不要去吵他,她向來謹記他的命令。

    走出臥房,下意識地看向隔壁書房的門,此刻,他在書房應當正處熟睡之際,她得小聲點,別吵醒他。他熬夜太累,得有一個充足睡眠養好精神和體力,才能應付新的一天的爆量工作。

    怔愣了下,原來她對他的“最後一點心意”尚未用罄,也許,她該去為他烤個吐司當早餐吃……

    她苦笑著,眼淚冷不防流下。不了,她不想再這樣沒完沒了,她不替他烤吐司,不為他準備最後的早餐,從此刻起,她要拋開他,不管做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不是他。

    對,在回娘家前,她要先去以前的花店看一看,聽荷芯說,那裡變成一間餐廳了。真可笑,這裡離花店並不算太遠,她居然得從人在法國的荷芯口中才能得知“它”的近況。

    為什麼她一直沒去看“它”?因為他不喜歡她再去接觸舊工作,因為他希望她待在家不要亂跑,因為他……

    她要去看“它”,在決心離開他之後,那是她為自己做的第一件事。

    “趙醫師,夫人出車禍,現在在我們醫院急救,你快點過來。”

    睡夢中的趙家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摸來電話接聽後,嚇得彈坐起身。坐在書房內的單人床床沿邊,愣看著手上的手機,他想,自己一定是在作夢!

    方才那通電話若是真的,那也一定是詐騙集團假冒他助理的聲音打來的,一大早,芳儀明明還在隔壁臥房睡覺,她沒出門,哪會出車禍!

    雖這麼想,但他還是急急起身,到臥房察看。

    “芳儀。”推開房門,沒見到她,他心頭陡地慌起,隨即在屋內急找人,大聲喊著:“芳儀,芳儀,你在哪裡?”

    沒有回應,沒見到她人,他又回到臥房,繞過他的行李箱,瞥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他倏地拿起一看,紙條上寫著“我回娘家去住兩天”。

    她真的出門,真的出車禍了!

    “芳儀!”

    前一分鐘助理在電話中說的話,還在他耳內嗡嗡作響,丟了紙條,他迅速換了衣服,拎了車鑰匙,急奔地下室開車前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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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10:2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坐在家裡客廳的加長型沙發上,趙家路頭低垂著,兩手捂著臉,掌心被淚水沾濕。

    “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

    從醫多年,這是他第二次覺得這句話如此刺耳!先是搶救恩師,無力回天,同事和同學都對他這麼說,後是芳儀……

    兩天前,芳儀出車禍,他趕到醫院加入急救,但,即使他盡全力搶救,仍是讓她陷入性命難關,她的昏迷指數降到三,被宣判腦死。

    以往同事曾戲稱冷情的他是醫界死神,若有他救不活的,那便是該死。

    看著被宣告腦死的她,他衷心希望自己是庸醫,更祈禱能有奇跡。

    低吼了聲,他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更怪自己連妻子何時出門的,他竟全然不知!

    他無限懊悔,如果他不睡書房,就能知道她要回娘家,他會勸她不要那麼早出門,他……是他的錯,如果他肯開口要求她一起去美國,她就不會想回娘家,也不會一大早出門發生車禍。

    這陣子他全力專注在調派美國工作兼進修的事,讀不完的英文文獻,讓他一回到家便窩在書房,讀累了倒頭就睡,天一亮,又得趕往醫院,整個月和她說不上幾句話,是他疏忽了她。

    沒有她的家,頓時變得空虛寂寥,他起身,懨懨地走向臥房,推開門,瞥了他的行李箱一眼,芳儀是個賢慧的妻子,她連要回娘家前,都不忘幫他整理好去美國要帶的東西……

    美國,不去了,如今芳儀靠著呼吸器維持性命,他哪有心情去美國,她一倒下,他才知自己有多麼在乎她,連大好前程他都不要了,只希望有奇跡降臨,保佑昏迷的她能蘇醒。

    走到梳粧檯前,鏡中的自己滿臉胡碴,兩眼紅腫,失魂落魄的,才兩天,平日意氣風發的他,竟變成這嚇人模樣,恩師去世時,他傷心難免,但也未消沉至此。

    眼神黯下,原來芳儀早在他心中占了最重要的位置,也是,她現在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親,她不重要,誰重要?失去她,他等同失去全世界。

    目光落在桌面下的抽屜,他想起結婚一個月後他生日那天早上,芳儀在旁邊裝忙,和他說“家路,我找不到我的髮夾,幫我找看看有沒有在抽屜裡”,剛起床的他,順手打開抽屜,就見一張生日卡片攤開在抽屜內,簡單的寫著“祝我最愛的老公生日快樂”,短短幾個字,卻深刻的印在他心上,至今,記憶猶新。

    下意識地伸手拉開抽屜,想重溫當時的甜蜜感動,卻赫然見到抽屜裡放著……

    離婚協議書!

    蹙眉,拿起離婚協議書細看,她已簽好了名……

    想起什麼似地,他飛快地沖到衣櫃前,打開衣櫃的門,裡頭,獨留他的衣物,她的衣服一件也不剩……所以,她不是想回娘家住兩天,而是打算和他離婚,要搬離這個家!

    頹喪地跌坐床上,芳儀竟要和他離婚,為什麼?因為他不帶她去美國,所以她生氣了?但那是因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成日在醫院忙,讓她一個人獨留住處,他不放心,也擔心她一個人出門會有危險……這些話,他沒對她解釋,他忙他累,他習慣簡單扼要的說話方式,他以為,她懂。

    愣坐著,他恍然驚覺,也許芳儀以為他不帶她去美國,要她獨留在臺灣,是不愛她了、不需要她、不在意她,所以……她心寒之餘才想和他離婚。

    他怎會不需要她,結婚後,家裡有個賢慧的妻子,這個家,終於像個家,她先是請人打造廚房,讓家裡用餐時間添了飯香,他一直覺得太小沒空汰換的沙發,也是她請家俱行送來新沙發,小沙發搬進書房,她說坐在沙發上看書會舒服一點,之後,他常累得睡著,她又在書房裡添了一張單人床,就是希望他能睡得好一些……

    她為他所做的事何其多,而他呢?他一心在工作上衝刺,努力想爬到最頂端,想給她優渥的生活,但他越忙越累,回家時間少了,陪她說話的時間自然也少,所以他才想要她去參加夫人幫聚會,一來自然是和院內的醫生夫人交流,二來,有聊天物件,她也不至於在家無聊悶得慌。

    靜下心來細想,和她相比,他為她做的,確實太少。

    結婚一年多來,他努力工作,想要創造兩人美好的未來,卻忘了珍惜當下,和她的相處才是最重要。

    但,他錯了嗎?他謹記恩師的話,他的人生,是為幾十萬個需要他的病患而活……心口一突,是不是芳儀覺得他只照顧病患,沒照顧到她?

    他承認,自己將所有心力都放在醫院,一整天下來,往往累到連話都不想說,何況,他還得做研究、讀文獻……

    芳儀一再包容他,她定是忍到不能再忍,才會動了離婚的念頭。

    他為了工作忽略了芳儀,這是不爭的事實!

    芳儀的包容個性顯然源自於雙親,他的岳父母得知芳儀出車禍,趕到醫院時,芳儀已陷入昏迷,極不樂觀,岳父母哀慟之餘,沒對他說一句重話,還反過來安慰他;他想,一定是芳儀平日和他們連絡時,只說他的好,不提任何抱怨之語,岳父母才會認為他是個一百分的女婿。

    但,他不是,或許他連及格分數都達不到!倘若他現在急起直追,不知能否有機會補足……

    一定有機會的!他和岳父母都堅信會有奇跡發生,芳儀一定會醒來,一定會的!

    將離婚協議書丟進垃圾桶,紅腫的眼神透著無比堅定,他要再回醫院去,告訴芳儀他愛她,他不和她離婚,只要她醒來,他一定會當她一百分的老公,只要她醒來……

    “趙醫師,夫人醒了,恭喜!”

    “謝謝!”

    平安夜裡,上帝的恩賜,趙家路感恩,並且永生難忘。

    搭了電梯,腹熱心煎的他靜不下,輕捶著電梯內的牆面,恨不得它能再快一點,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蒙受天恩,因奇跡降臨而蘇醒的妻子。

    今天一早,他請岳父母回飯店休息,由他接手照顧芳儀。芳儀現在其實不需有人時時刻刻守在床邊照顧,她在呼吸照護病房的單人病房內,有特別護士照顧,但他們不願離開,希望藉由親情呼喚,喚醒沉睡的芳儀。

    他自己獨留在病房,一整個早上握著芳儀的手不放,看著她沉靜美麗的睡顏,不斷地在她耳邊懺悔,低喃告訴她,他愛她,他不答應她片面的離婚要求,他要牽著她的手,一起度過下半輩子。

    他要她醒來,今後,不管去哪裡,兩人都要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中午過後,無法靜心休息的岳父母,擔心他沒吃中餐,返回醫院並為他帶中餐過來,他們沒一句責備的話,還如此關心他,他內心倍感慚愧。

    岳父母要他回家休息,他想,現在他能為芳儀做的,就是祈禱。走出病房,他突然想到他們結婚時的教堂,半年前它已被地震震歪成了危樓,且去一趟,來回得花六個鐘頭,但他還是去了。

    那個山區偏鄉的小教堂,對他和芳儀而言有特別的意義,今晚是平安夜,他內心有股強大的信念引領他前去,他堅信,在那裡為芳儀祈禱的能量最強,因為那是芳儀心心念念的地方。

    果不其然,當他向天父禱告完畢,就接到總醫師的電話,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芳儀醒了,奇跡,真的降臨了!

    他從山區開車趕回來,一路未停歇,迫不及待想親眼見證奇跡發生在芳儀身上。

    “芳儀!”推開病房門,他情急的喊,但見到病房裡的人,他怔了下,旋即沉著臉,“你們……”

    病房裡不見岳父母,倒是應該在法國的人出現了!

    “趙醫師,你好。”沈建彬禮貌的和他點個頭。

    趙家路點點頭,想起自己是回來看妻子的,他沒空多理他們,推開擋路人,心急的想看妻子的情況,想看她是否真醒了。

    “芳儀,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高興的撲上前,大手輕握她的肩,可她卻緊蹙著眉。“我,我弄痛你了嗎?”他放開手,她眉心的皺折卻未少一分。

    “你是誰?”臉色猶顯蒼白的侯芳儀,虛弱的問。

    未等趙家路回答,方才被推一把,心裡正不爽的人,快語搶白,“他是冒失鬼!”

    趙家路回頭看了姚荷芯一眼,不想搭理她,他想芳儀一定還在生他的氣,才會故作不認識他;他想跟她說話,她卻擰眉,露出一副不喜歡他接近的模樣。

    “我,我不喜歡冒失鬼。”

    “我是你丈夫!”

    “你幹麼對芳儀那麼大聲,她剛醒來不久,人還很虛弱,況且,她什麼人都不記得了!”姚荷芯報復性的推了他一把。

    “你說什麼?芳儀她……”

    “芳儀她失去記憶了,連她爸媽都不認得了,她媽傷心昏倒,醫生安排她到病房休息,要不然芳儀才醒來三個多鐘頭,她爸媽怎會不在這裡陪她。”姚荷芯連珠炮的轟著,“倒是你,趙大醫師,你的妻子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你人跑哪裡去了?醫生通知你都已超過三個鐘頭了,到現在才看到你的人影!”

    她從網路上看到趙大醫師的妻子出車禍的新聞,連忙打電話問芳儀的父母,確定芳儀真的出車禍陷入昏迷,她和學長丟下工作,馬上從法國趕回來,一下飛機連休息都沒就直奔醫院,他們來到時就沒見到趙大醫師的人影,芳儀蘇醒後,她聽見醫生打電話通知他,都過了三個鐘頭他才趕到……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趁芳儀昏迷時,和別的女人偷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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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 00:10:3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我沒有必要跟你說明我的行蹤。”他不相信芳儀失憶,想再上前和她說話,卻被染著一頭金髮的女人擋下,“姚心荷,看在你是芳儀的前老闆分上,我不趕你,但你如果再……”

    “趙家路!”姚荷芯兩手叉腰,打斷他的話,氣得咬牙切齒,“本姑娘的名字叫姚荷芯,不是姚心荷!你和芳儀結婚一年了,連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都不記得,那就代表你平日對芳儀漠不關心,就是因為你不關心她,才會害她出車禍。”

    雖然不清楚芳儀發生車禍的真正原因,但她敢斷定趙家路平常都不關心芳儀,只會一味地要求她,不准這、不准那,活脫脫是個自大的控妻狂!

    “還有,”姚荷芯忍無可忍的咆哮著,“你當人家什麼丈夫,芳芯時尚花藝工作室的老闆是侯芳儀小姐,不是我!”她指著躺在床上的芳儀,氣呼呼的告訴他真相。

    趙家路心口一突,芳儀是花店的老闆?為什麼先前他誤以為她是員工,她都沒解釋?

    “你一定在想芳儀為什麼沒對你說清楚,對吧?那是因為趙大醫師你太忙了,忙得沒空理芳儀的事,這種“小事”她自然就沒跟你說,怕打擾了你寶貴的時間。”

    姚荷芯酸溜溜的說了一長串,沈建彬過來拉拉她,“荷芯,既然趙醫師來了,就讓他照顧芳儀,我們先回去好了。”

    “學長,我是很想回去,可是,芳儀她不讓我走。”姚荷芯指著自己的衣擺,躺在床上的侯芳儀正緊抓著她,並且對著“趙醫師”蹙額顰眉,一副“敬謝不敏”樣。

    “芳儀……”

    趙家路一喊她的名字,侯芳儀突然害怕的抓緊姚荷芯的手,還伸出另一隻手,對沈建彬喊著:“學長。”

    沈建彬想過去,但礙于趙家路在場,只好杵在原地。

    “你們說芳儀失憶,那她怎會喊“學長”?”趙家路看了沈建彬一眼,心頭不快。

    “是芳儀失憶又不是我們失憶,我們在這裡待五個鐘頭了,不跟她“自我介紹”一番,怎麼跟她聊天?”

    見姚荷芯火氣大說話沖,沈建彬出面緩頰,“趙醫師,芳儀是真的不認得人了。”

    “你要不相信就去問醫生,唷,不好意思,“您”就是醫生呢!”姚荷芯抬高下巴。

    怒瞪橫在床邊不讓他靠近侯芳儀的姚荷芯一眼,趙家路不想再和她爭執,她說得對,他直接去問方才來巡房的醫師,便可知芳儀失憶與否。

    轉身,趙家路悻悻然的暫時離開。

    一個月後。

    “芳儀,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盆花加一點裝飾嗎?讓它多一點年節的氣氛。”

    手中拿著插剩的聖躍蘭花材,沈建彬對著侯芳儀溫柔一笑。

    侯芳儀對著他溫柔甜笑,“沒問題。”

    一抹甜笑,醉了沈建彬的心,卻刺進趙家路的心坎裡。

    拎著兩個便當來到花店,一進門就撞見自己的妻子對著別的男人溫溫柔柔的笑,哪個男人受得了,偏偏,他還不能吭聲!

    “芳儀,午餐時間到了,先吃飯!”

    他抓著侯芳儀的手,欲拉她到角落一起用餐,她卻掙脫他,擰眉怯怯道:“我不喜歡控妻狂。”

    這話一出,趙家路俊酷的臉一黑,臉頰隱隱抽揞著。

    都是那個金髮妖女,動不動就對芳儀洗腦,一下子說他是冒失鬼,一下子說他是自大狂,一下子又說他是控妻狂,芳儀才會時不時就冒出“我不喜歡冒失鬼”、“我不喜歡自大狂”、“我不喜歡控妻狂”……之類的話。

    好,芳儀不喜歡,他改,他趙家路發過誓,只要芳儀醒來,他要當一百分的好丈夫,他說到絕對會做到!

    “而且,下班時間還沒到。”侯芳儀指著牆壁上掛的鐘,十一點四十五分,的確還未到下班時間。

    趙家路眯起眼,下午他要上刀,不能太晚回醫院。“好,我不吵你上班,我在旁邊等你。”現下,無論芳儀說什麼,他都會順她的意。

    花店的角落擺著一張小餐桌、兩張椅子,這是沈建彬特地讓人替他和芳儀準備的,坐在椅子上,將兩個便當放在桌上,他沒先用餐,要等著芳儀一起吃。

    炯亮的目光盯著芳儀的後腦勺,才長出的頭髮短短的,令他看了自責又心疼。

    芳儀喜歡蓄長髮,若她沒失憶,她頭上那比他還短的寸發,肯定會讓她傷心落淚,但現在看來,她似不在意。這個時候,失憶對她來說並不是壞事。

    一個月前,芳儀蒙受天恩奇跡蘇醒,不料卻失憶,不記得父母,自然也不記得他。他和醫師團隊研究過,芳儀車禍的確有傷到腦,但腦內瘀血已清除,情況並不嚴重,團隊分析芳儀的失憶情況很快會好轉。

    原本岳母很傷心芳儀竟認不得她,可他安慰她,至少芳儀醒了,她沒有離開他們,上天恩賜讓她留下,讓他們有再愛她的機會。

    這話是安慰岳父母,可卻是他用來警惕自己的話,以前他沒有好好疼愛芳儀,現在,他會好好珍惜上天給的再一次機會。

    原本岳父母打算帶芳儀回鄉下住一陣子,但他有私心,想讓芳儀留在他身邊,加上芳儀隨時得回醫院回診,好不容易說服岳父母,芳儀卻不跟他回家,她甚至排斥他接近她。

    他想,雖然芳儀失憶,但她潛意識裡隱藏著對他心寒、甚至離婚的念頭,才會導致她有那麼點厭惡他,加上金髮妖女不斷地挑撥離間……

    等等,他進門到現在耳根子如此安靜,那就代表姚荷芯不在,她又去法國了?

    她不在,那誰來幫他擋在芳儀和沈建彬中間?

    所謂當局者迷,姚荷芯雖然刻意的想把芳儀推到沈建彬身邊,但他卻看出姚荷芯暗戀沈建彬……不過,他不想管這些旁人糾葛的情事,他只想為自己的妻子罩上一層防護網,嚴加防止意圖不軌之人入侵。

    兩道目光急切搜尋愛妻的蹤影,瞥見芳儀又在對沈建彬溫柔甜笑,登時他的心像被人掄拳重擊了下。

    該死的沈建彬,竟無視他的存在,膽敢靠他老婆那麼近!他人在場,他都如此肆無忌憚,那他不在時……雙手緊握拳,他忍,為了芳儀好,他得忍下。

    失憶後的芳儀對姚荷芯和沈建彬極為依賴,彷佛他們才是她的至親。

    她不想跟他回家住,緊抓著姚荷芯,基於要讓她待在能讓她心情好的環境,也許病情會更快好轉的原則,他只好讓步,讓芳儀跟著姚荷芯住在沈建彬的花店樓上,白天,她很自然地就在樓下花店幫忙。

    原本他不准,但見到芳儀在一堆花裡工作,粲笑如花,他才鬆口答應。

    見她在花店工作這麼開心,他心頭生愧,她為他放棄自己經營的花店,只求做一個賢慧的好妻子,證明她極愛他,為了他,她可以放棄一切,甚至去法國……他相信,以她對花藝設計的熱愛和技藝,去法國不出兩年,定能成為享譽國際的花藝設計大師,但她卻為了他,甘心放棄這些。

    “下班了,吃飯吧。”侯芳儀不知何時來到,她坐下,怯看他一眼,伸手要拿便當,他快一步幫她服務。

    打開便當,他遞給她,“吃吧。”

    她看他一眼,眼神自然垂落,低頭悶悶的吃起便當。他說,不,大家都說他是她的丈夫,可是,為什麼她不是很喜歡他,甚至有點畏懼他、厭惡他,照理,她應該離他離得遠遠的,可若真不理他,她又會有於心不忍的感覺……

    荷芯說,他是控妻狂,她想,或許以前她就是習慣被他控制,一時改不掉,才會他叫她吃飯,她就來吃,被他吃得死死的。

    也許,她應該任性一點,這樣才能徹底擺脫他的“監控”。

    “芳儀,你的頭還痛嗎?”他關心的問。

    她先是搖頭,隨即頓了下,沒來由地瞪他一眼,用他從未見過的任性表情和口吻說:“要你管!”

    他嚇住,愣愣的看她,只見她四處張望,對上正要出門吃飯和她揮手道別的沈建彬,突然漾起令他吃味捶心肝的開心笑容。

    “學長,等我,我要跟你們一起出去吃。”

    “芳儀,你的午餐在這裡。”他情急的低吼。

    她似被他的吼聲嚇住,但旋即反彈似地,更加任性的說:“不要,你買的便當很難吃,我不喜歡吃!”

    語落,她丟下他,小跑步地朝沈建彬跑去,無視他這個癡等她一起用餐的丈夫的存在,拉著一臉尷尬的沈建彬走出店門口。

    “芳儀……”他起身想追回她,才踏出一步,便告誡自己要忍住,他越是逼她,她反彈會更大。

    沮喪的坐回椅子上,看著自己特地買來的便當,狠扒了兩三口,不難吃呀,不過,芳儀說它難吃就是難吃!

    丟下便當,他也不吃了,因為它太難吃,害得他的老婆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幹麼還捧場吃它,這家的便當他記下了,列為拒絕往來戶,明天,換買別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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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連續五天,換了五家便當,芳儀每次都嫌難吃,趙家路終於確定她不是嫌棄便當,而是嫌棄他!

    每天,看著自己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他眼前出雙入對,共赴午餐約會,他的內心說有多嘔就有多嘔。

    假裝有風度五日後,他再也忍不住,想了個變通方法。

    “芳儀,中午我們去“荷瑪”吃飯,我訂了位子。”縱使知道她現在排斥他,但他到底是她老公,沒道理老是丟下自己的丈夫,陪別的男人用餐。

    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氣餒,真摯的誠心終能打動她。

    連續兩日,她都和沈建彬去這家荷瑪餐廳吃午餐,她總不能用“難吃”這個理由打發他吧。

    侯芳儀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不用了。”

    他蹙眉,“怎麼不用?不吃飯哪有體力工作?”

    “趙醫師。”沈建彬走過來,“不好意思,今天店裡工作比較多,中午沒空到外頭吃飯,店經理剛才已經打電話請便當店送便當來。”

    趙家路臉一沉,他連續買了幾日的便當,這個沈建彬偏偏就選擇外食,他今天不買便當,他就偏要留在店裡吃便當,執意跟他唱反調就是!

    “不過,如果芳儀願意,你可以帶她出去吃……”

    沈建彬好心的話語未完,侯芳儀立刻打斷,“學長,不用,到外面吃還要走一段路,我今天覺得有點累,想留在店裡吃便當就好。”

    她佯稱累,兩個男人迫不及待奉上關心——

    “芳儀,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趙家路搶先一步,輕握她的藕臂,盯著她的臉,關心地端詳她的氣色。

    “芳儀,你覺得累的話……”晚一步說話的沈建彬,察覺自己的關心和他重迭,尷尬之餘,語音弱了些,乾笑,硬著頭皮把話說全,“那就先去休息。”

    趙家路不友善的看了沈建彬一眼,用眼神控訴“關你什麼事”,隨即握著侯芳儀的手,“我帶你回醫院去檢查。”

    他突如其來握她的手,令她心頭一震,強烈的悸動之後,一股窒息感襲上,擰皺了她的眉心,她反射性的抽手。

    “不用檢查,我只是一點點累,休息一下就好。”她轉身背對他,方才那種悲喜交加強烈的矛盾感覺,從她失憶以來一直存在,因為他。

    眼前這個陌生的丈夫,令她內心充滿矛盾,她期待見到他,一旦他真的來了,她又不想他靠近她,甚至希望他離開,可若他真的走了,她的心又莫名揪緊……

    車禍失憶後,對他,她的情緒一直如此矛盾糾結著。

    “芳儀,你去休息吧,這花我來插。”接過她拿在手中的紐西蘭麻,沈建彬溫文儒雅一笑。

    “學長,我可以撐到下班。”她笑,面對學長兼老闆的沈建彬,她總是可以很自然很放鬆,他溫柔體貼,斯文有禮,她想,這樣的男人才是好老公……也才適合她,這話,是荷芯說的。

    荷芯說,她和學長以前在學校就是很登對的才子佳人,學長單戀她很久,即使後來她嫁作人妻,他還是無怨無悔當她的“大仁哥”,為了她,法國、臺灣兩邊飛,從不喊累。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沒選擇“適合她”的斯文學長,反而嫁給“自大狂”。

    不,她不喜歡自大狂,她喜歡有禮貌有風度、溫文儒雅的男人。

    她對著沈建彬俏皮一笑,“我怕早退沒便當吃。”

    被她甜又可愛的笑容吸引住,沈建彬一時忘了“人夫”在一旁怒盯著,笑道:“就算你不工作,還是有便當吃。”

    眼前這歡樂的一幕,讓趙家路眼底冒火,心頭狠揪起,他從來沒見過芳儀對他露出俏皮的笑,甚至說一些玩笑話。

    也是,以前的他專注工作不苟言笑,冷酷嚴肅,她當然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這麼可愛又迷人的一面。

    就算她裝幼稚、裝可愛,還是很迷人,何況是這麼自然的俏皮笑容,可惜,這笑,不是為他輕揚。

    怒瞪著對他視若無睹的男人,他臉頰隱隱抽動,突有股想揍人的衝動,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是助理打來的,告訴他病人有突發狀況,要他馬上回去一趟。

    “好,我馬上回去。”關上手機,他同樣視沈建彬為無物,略帶歉意的對妻子說:“芳儀,既然你想吃便當,那我就把餐廳訂位退了,我有事要先回醫院,晚上我再來找你。”說完,他深情的看她一眼,忍住想吻她的衝動,隨後,悵然轉身離去。

    見他離開,內心糾結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她下意識地舉手想喚他,瞥見佇立一旁的學長,忙不迭收回手,淡笑轉身,拿起一朵黃玫瑰花隨手修剪,低頭裝忙。

    他離開不打擾她工作,她應該松一口氣,可心口為何沉甸甸地,悵然若失的感覺霎時浮上心頭。

    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待在廚房,摸著光潔的爐面,侯芳儀腦中突然閃過一些廚房施工時的畫面,好像有人說著“我老婆要是像趙太太這麼年輕漂亮,我一定天天回家吃晚餐,哪裡都不去”。

    頭突然痛起,她輕壓著頭,正在洗杯子的趙家路見狀,忙不迭放下杯子,上前扶她。

    “芳儀,你怎麼了,頭痛嗎?”

    他扶她坐到椅子上,她擰著眉,喃喃地將剛才腦中閃過的畫面告訴他,聞言,他喜怒參半,高興的是她若能斷斷續續憶起往事,恢復記憶是指日可待。而他生氣的是,她竟能憶起來打造廚房的工人,卻憶不起自己的丈夫。

    他不是氣她,是氣自己,在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裡,他和她的對話次數,很顯然還少於來家裡施工的工人,所以,她才憶不起他!

    回神,見他靠她這麼近,她身子下意識地抗拒往後傾,這舉動令他內心更加自責沮喪,他神情落寞退了一步,“我倒杯水給你喝。”

    看見他的表情,她心疼了下,想解釋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說,想想,罷了。

    今天她爸媽來看她,她雖然也不記得他們,但他們真心溫暖的關懷,讓她強烈感受到父母的愛,她沒住自己的“家”去住花店一事,沒敢讓雙親知道,她不想他們為她擔憂,況且丈夫是醫生,在他身邊,他們會加倍安心些。

    為了安雙親的心,他們來到之前,她已經在家等他們,因為這裡只有兩間房,書房又只有單人床,他安排雙親到飯店去住,晚餐他們一起到飯店用餐,餐後,父母就直接入住飯店,他以“爸媽若打家中電話找不到你,會起疑”為由,載她回來。

    是以,在父母回南部前,她都得住在家裡,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

    一股沉悶的感覺覆上心頭,眉間的皺痕加深,她陡地有種快窒息的錯覺。

    “芳儀,你怎麼了?”察覺她臉色有異,他焦急的問。

    “我不想待在這裡。”她一副痛苦的樣子。

    他猜有可能是熟悉的廚房讓她一時憶起太多往事,還顯虛弱的她承受不住,頭疼得厲害,“先到客廳去。”

    他扶她到客廳,倒水給她喝後,見她眉心仍是緊鎖,他不放心,“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這回,她沒反抗,她真的覺得非常不舒服。

    他開車欲載她前往醫院,才出地下停車場不久,她開車窗透氣,不一會兒,整個人頓覺神清氣爽,前一刻的窒息感全消失了。

    “呃,不用去醫院了,我覺得好多了。”她靦腆一笑。

    再三確定她真的沒事,他開車繞去超市,買了一些食材,托岳父母的福,他們在臺北期間,他終於能和妻子同住一個屋簷下,既然有機會相處,能在家吃就別出門,趁機培養夫妻感情。

    芳儀的身體狀況還不穩定,下廚做菜的人,當然是他!

    開心的買菜回家,孰料,才一進門,她的眉心又皺起……

    難受欲窒息的感覺又浮現,她臉色略顯蒼白,脫口直言:“我不喜歡這裡。”

    登時,他的心宛如被狠插上一刀,已大抵猜測出她為何會有那般難受的感覺。

    不死心,他又帶她出門,等她狀況好點,再度帶她回家,一進門,她整個人馬上又被一股無形的沉悶感給籠罩住……

    他終於確定,是這個“家”令她打從心底難受、想逃,不忍見她這麼痛苦,他主動送她回“FL Flower”工作室的宿舍。

    “如果等會我爸媽打家中電話找我怎麼辦?”

    “我就說,你睡了。”他神色落寞,低沉的說。

    原本很感謝他“放她走”,但見到他的神情,她心頭又揪疼起,只是,努力過卻克服不了這個“家”給她的噬心感覺,最後她還是決定回宿舍。

    確定芳儀潛意識裡對那個她長久等待他的“家”,反感、反彈,甚至連坐一分鐘都覺難受想逃離,好不容易將她盼回,卻又不得不送她走,趙家路深刻反省以往專注工作忽略她的過錯,痛定思痛,他下了一個重要決定。

    他要買一間新房子,搬離令她感到沉悶窒息的家,一來自是為了她,二來,換新家,他們夫妻也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看房子?看什麼房子?”正在核點花材數量的侯芳儀,一聽到他說要帶她去看房子,不明所以的問。

    “對呀,看什麼房子?”從法國回來的姚荷芯,興匆匆的插嘴問:“趙醫師,你該不會想要買豪宅吧?”

    趙家路不想搭理她,可侯芳儀一雙水汪汪的眼盯著他,似也很好奇姚荷芯所提問的答案。

    “我想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這樣爸媽上臺北來看你,就可以住在家裡,不用到飯店去住。”他選了一個極正當的理由。

    不提那個家給她的沉悶感,是不想讓她再憶及那令她身體感到不適的氛圍。

    “唷,我們趙醫師什麼時候成了這麼孝順的好女婿!”姚荷芯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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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7-8-3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不過這個理由打動了侯芳儀,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雙親一定會常上臺北來看她,一趟南北奔波已夠累,到臺北不能住自己女兒的家,還得到飯店去,前後這麼折騰,疲累加倍,兩老的身體哪吃得消。

    “換房子的事,你決定就好。”侯芳儀淡淡的說。她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哪有多餘心力看房子,再說,房子是他要買的,他決定就好。

    姚荷芯冷冷補上一句,“對呀,趙醫師你那麼忙,想買哪一間,你直接決定就好,何必要芳儀陪你去。”她沒說他霸道,客氣的說他“忙”,算是給他面子了。

    “我……我還要工作。”侯芳儀打開一個箱子,確定裡頭是切葉植物電信蘭,她在核對單上打勾。等會要去佈置會場,花材得全帶齊,漏了哪一箱、缺了哪一種花材,來回奔波補取,會拖延工作進度。

    “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一個鐘頭就好。”

    他用前所未有的平穩語氣說,而不是如以往那種不容置喙、低沉冷硬的霸道口吻,著實令一旁的姚荷芯對他刮目相看。

    雖然以前她對他的為人實在很不爽,但自從芳儀車禍失憶以來,他為芳儀所做的事,真是讓她另眼相看,也大大的超乎她的預期,原本她以為他會丟下芳儀不管,自己遠赴美國進修深造,但他竟然沒這麼做,還天天抽空來對芳儀獻殷勤。

    若不是他趙醫師本身就是有錢人,她還真會合理懷疑他這陣子對芳儀阿諛奉承、討她歡心,是在覬覦她的小財。

    聽到他說“一個鐘頭”,侯芳儀眉頭一蹙,陡地憶起之前他似乎也曾對她說過“只能待一個鐘頭”之類的話,只是,感覺大不同,那時的他,說話冷酷,而現在拼湊式的畫面一閃而過,她腦袋內又成一片空白,徒留嗡嗡聲響。

    “可是下班時間還沒到。”放下核點清單,她拿起一株紅粉色的阿提亞百合,裝忙。

    她對他的排斥感,雖不若車禍蘇醒後那麼濃重,但她心頭的矛盾仍在,她想看到他,可又害怕接近他,每次分開前,心裡的揪疼總讓她擰眉。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讓她的心情如此糾結,又是歡喜,又是愁、又是懼。

    “去吧,我不會扣你錢的。”一旁的姚荷芯終於願意鬆口推他們一把,“看在趙醫師“拜託”你的分上,你就勉強跟他去一趟。”

    不得不承認,趙大醫師願意放下身段,且天天抽空來看芳儀,光是這點,就讓她主動降下原本升至半空中的“反對旗”。其實他們倆是非常登對的,只是他原本的態度實在讓人反感至極。

    既然他有心改過,且有實際行動在做彌補,加上……她自己也有了私心,自然是樂意幫助他們夫妻複合。

    “可是……”

    “放心吧,花店無學長,姚荷芯我本人就自稱大王,我放你走,誰敢有意見。”姚荷芯故意問走到她旁邊搬花的員工,“Jack,你有意見嗎?”

    “不不不,皇太后下的懿旨,誰敢有意見。”Jack開玩笑的拱手作揖。

    “要死了你,我哪有那麼老,我還皇祖母咧!”姚荷芯拍了他一下,旋即轉過頭對侯芳儀叮嚀,“芳儀,記得要選大一點的房子,房間也要多一點,以後我們就可以到你家開Party,喝醉的話,還可以留宿貴府。”她故意這麼說,刺一刺向來嚴禁外人打擾的趙醫師。

    趙家路默不作聲,他還真不喜歡有外人打擾他們夫妻的居家生活,不過,姚荷芯幫他一回,他記下了,這份恩情,他會還的。

    “芳儀,走吧。”他主動幫侯芳儀脫下工作圍裙,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記得,一個鐘頭,遲回來的話,我可是會扣薪水的。”姚荷芯裝出刻薄老闆娘樣。

    瞄一眼,夫妻手牽手去看屋,還真是羨煞人!

    不知她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和暗戀多年的學長,也一起手牽手去看屋?大概到死都沒機會吧,他的心到現在,還是只住著芳儀一個人。

    “皇祖母,中午我們吃什麼?”進來搬花的Jack,趨前問。

    斜看他一眼,姚荷芯涼涼的說:“當然是便當,還有什麼!”

    Jack哀號了聲,“本來以為“老闆娘”你回來坐鎮,我們會吃好一點。”

    聽到“老闆娘”三個字,姚荷芯心花怒放,她當然知道這是員工的玩笑話,但聽了心裡就很爽。

    她清喉嚨的咳了兩聲,“如果你們下午有認真工作,我就在工作的飯店訂一桌,晚上請你們吃大餐。”

    “耶,晚上老闆娘請吃大餐。”Jack高興的大聲歡呼著,消息一放送,店內的員工齊歡呼。

    “老闆娘萬歲!”

    姚荷芯嘴角掩藏不住喜悅,就算這只是員工瞎起哄,過過幹癮也不錯!

    “……屋主搬家後就出國,這幀畫他想送給下一任屋主,趙先生,如果你不喜歡,我會馬上處理掉它。”

    房屋仲介帶他們到離原來的家不遠處的一處高級社區看房子,這間房子的主人是某公司的董事長,退休後,和妻子到國外去養老,他們想賣掉這間較大的房子,只留另一間小屋,和他的需求正好相反,他想換一間較大的房子。

    這間公寓比他原來的那間大上一倍,客廳牆上掛有一幀很大的花草油畫,芳儀一進門就被那幀畫吸引,佇足觀看。

    “廚房已全部清空,可以依你們的喜好和需求重新規劃。”房屋仲介熱情的解說,“廚房在後面,我帶你們去看。”

    趙家路喚著仍站在原地,仰首凝望油畫的妻子,“芳儀……”見她專心看畫,似未聽見他叫她,他微微一笑,看來她真的很喜歡花花草草,連一幀畫都能如此吸引她。

    不吵她,想讓她再多看一會,他跟房屋仲介說:“我們先去看廚房。”

    “好,請跟我來。”

    侯芳儀看著牆上的畫,畫中有滾著淡紫色花邊的白色洋桔梗,她突想起好像有誰很喜歡這花,老師?誰的老師?專注想著,突覺一陣頭暈,用手輕壓額際,孰料,頭暈症狀未減輕,反而感覺一陣更大的暈眩。

    以為是自己犯頭暈的毛病加重,後邊突傳來趙家路的喊聲……

    “芳儀,有地震!”

    意識到是地震在搖晃,趙家路馬上從廚房跑出來想保護妻子,他一邊喊一邊跑向她,孰料還是慢了一步,他眼睜睜看著壁畫掉下來,砸中妻子的頭。

    “芳儀!”

    他趕到她身邊時,被油畫砸中頭的她,虛軟昏倒在他懷中。

    “芳儀,芳儀!”

    頭好痛!

    熟睡中的侯芳儀被頭頂一陣疼痛擾醒,躺在床上的她擰眉,緩緩張眼,看著陌生卻又似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牆面,聞到一陣搔鼻的藥水味,霎時令她想起,這是恩慶醫院的病房。

    她對這裡並不陌生,以前常來醫院送花,之後,她又嫁給外科主治醫師趙家路,她當然對這裡的病房……

    心口陡地一突,等等,她恢復記憶了?張眼愣盯著天花板,她仔細的“想”,對,她是侯芳儀,她嫁給趙家路,他要去美國,然後她……終於瞭解他不愛她,所以決定和他離婚。

    在他出國前夕,她整理行李打算先回娘家小住,臨行前,先去以前的花店看一看,出來後,她失魂落魄地走著,也不知自己走到哪裡,只記得好像被一輛疾駛的大貨車撞飛,然後,當她再醒來,好像也是在恩慶醫院。

    苦笑,她和這家醫院的緣分還真深。

    那,自己現在為何又在這裡?想了一下,她忽地記起,家路帶她去看房子,房子裡有一幀花草油畫,畫中的洋桔梗似在喚醒她的記憶,突然間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聽到他大喊“有地震”,她來不及躲開,就被掉下的大油畫給砸中頭。

    她記得昏倒前,家路拚命地跑向她……

    感覺左手被壓了一下,她下意識看向床邊,有人趴在床邊守著她,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頭型、熟悉的短而刺的黑髮,凝定床邊這個她最親密的愛人,心口瞬間揪疼。

    以往,她渴望他陪伴的情景,現正上演,可現下她沒有喜悅,只有滿腹悲傷心酸。

    她車禍後,他一直陪著她,他放棄去美國進修的機會了?也許只是延後,即使他對她沒感情,她還是他的妻子,倘若他丟下她不理,或許會遭醫界人士撻伐,是輿論的壓力讓他留下的吧……

    看著他,她忍不住伸手摸他短刺的黑髮,以前,她很想撒嬌地撲在他身上,嘻笑的玩玩他的頭髮,可惜,他沒空,以他的個性也不可能這樣任她玩弄……

    “芳儀,你醒了。”她的動作吵醒了他,張眼,見她醒來,他高興的咧了個笑,很陌生的大笑容,對她而言。

    她抽回手,傻愣住,心頭響起一道告誡的聲音——“侯芳儀,這一切只是假像,別相信,再沉淪,又會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沼中”。

    不,她不要再過之前那種沒有自我、真心等待換來絕情的日子。

    “芳儀,沒事的,我幫你詳細檢查過,只是頭皮有些外傷,沒傷及內部。”趙家路淡然一笑。雖然檢查過無大礙,但還是得親眼見她醒來,他才能安心,“頭上的傷口已消毒搽過藥膏,可能要過幾天傷口才會癒合。”

    見她默不作聲,他坐在床沿,輕握她的手,低聲道:“我沒通知爸媽,怕他們擔心。”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倆交迭的雙手,心上犯疼,她車禍前,他有多久沒主動握她的手了?對了,這裡是恩慶醫院,他的工作場所,周遭的每一雙眼睛都盯著他的表現,他得對她好,才能博得愛妻的美名。

    “誰的爸媽?”她抽回手,淡淡的問。

    他怔了下,“你的爸媽。”他雙親皆已不在,指的當然是她父母,可她為何這麼問?

    “我是誰?”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又是誰?”

    不想讓他知道她已恢復記憶,她要遠離他,不讓自己再陷入愛情沼澤,她已飛出牢籠,不會再傻愣愣的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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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7-8-3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二度失憶”後的侯芳儀,變得沉默不愛笑,看起來很不快樂。這不是姚荷芯一個人說的,是“FL Flower”工作室所有員工都感覺得到的事實,特地從法國趕回來探望她的沈建彬更是加倍體會,因為,侯芳儀不再對他溫柔甜笑,他感覺她對他的笑,都是勉強硬擠出來的。

    佯裝再度失憶對侯芳儀而言其實也沒太大差別,晚上她還是住在花店工作室樓上,白天還是一樣在花店工作,只是煩擾大家再對她“自我介紹”一番,當然也包括她的丈夫趙家路。

    一個星期前她在醫院醒來,驚覺她二度失憶,他焦急的想再為她做更詳細的檢查,但她堅持不要,並且任性的嚷著馬上要出院。

    對他所提的任何事,她都任性說不要,她不是懷著報復的心態要對他加倍奉還些什麼,只是希望他能離她遠遠的,不要來擾亂她的心。

    現在的她,很高興能找回自我,重回花堆裡工作,是她在一年的婚姻中不敢奢求的願望,如今,她回到最愛的工作崗位,她應該很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大家都說她“看起來很不快樂”?

    她,不是沒感覺到,以往手中握著花,她的心情會很愉快,笑容很自然的揚起;現在,她的心彷佛被重石壓著,沉甸甸地,沒有笑容,也無快樂可言。

    她這是怎麼了?

    心神不專注,在拿取一旁花朵呈針狀的紫薊時,感覺被刺了下,她倏地縮手。

    “芳儀,有受傷嗎?”見狀,沈建彬立即趨前關心的問。

    “沒,沒事。”恢復記憶的她,終於知道自己失憶時為何會對學長有“好感”,因為他是君子,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所以面對他她才會自然安心的笑著,如今既已恢復記憶,她當然知道一直沖著他笑不行,學長肯定會會錯意。

    才稱沒事,不想他太過關心她,轉身想繼續工作,但瞥見趙家路走進來,她態度丕變。

    “學長,我的手有點痛。”她伸出一點都不痛的手,假裝可憐樣,一副想要他“呼呼”的表情。

    沈建彬怔了下,“我,我拿藥膏幫你搽。”

    “芳儀,你的手怎麼了?”趙家路一上前,便將她的手抓來細瞧。

    他一進來就看見她對沈建彬說她手痛,還好沈建彬沒摸她的手,要不,他肯定賞他一拳。

    “芳儀被花刺到。”沈建彬輕聲說。

    “有刺跑進手指頭裡嗎?”黑眸透著焦急,他關心的問。

    侯芳儀靜靜看著他不作答,又是沈建彬替她回復,“這花沒有細刺,只是它的花朵尖了點,芳儀剛才不小心摸到。”

    趙家路完全不理他,炯亮眼神只凝視她,低頭見她的手沒紅,也沒傷,安下心,他的嘴湊近她的手指吹氣,幫她“呼呼”。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怔愣了下,他,真的是她的丈夫,是荷芯口中那個“自大狂”?以往他絕不可能做這種在他眼中或許有點幼稚的“呼呼”舉動,但現在他居然做了……

    一股暖流滑過心田,內心湧起感動之際,眼角余光瞥見學長不自在的轉過身,意識到他當眾做了這件事,她的雙頰瞬間炸紅,同時,緊急抽回手。

    是羞窘,也是怕自己莫名感動太過,會不知不覺再靠近他,再為他敞開心房。

    “我來帶你去看新房子。”見她似又刻意閃躲,他開門見山道。

    果然,他一說,她馬上回絕,“我不是說過,房子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

    “廚房設備安裝好了,我想你應該去看一下。”不給她有回絕機會,他馬上亮出王牌,“爸媽後天會上臺北來,我想就選他們上來那天,當做我們搬新家的日子。”

    王牌一出,果真令她啞口無言。她“再度”失憶一事,她要他別告知父母,她不想他們擔心傷心。

    原本她拒絕幫他“挑選”新房子,但他以她父母隨時會上臺北來住為由,硬要她陪去看屋。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她隨口說就她被油畫砸中頭的那間房子,沒想到他真的買下那間房子,且迅速交屋。

    “沈老闆,後天我們入住新家,家裡有個簡單的喬遷茶會,你若有空,歡迎你來。”趙家路抬高下巴,傲睨著沈建彬。

    他可以對任何人和顏悅色,但對沈建彬……很抱歉,辦不到!這傢伙明目張膽拐他的妻子,雖然是芳儀自己想留在他的花店工作,但他可以拒絕,只要他說“不”,芳儀能待在這裡嗎?偏偏他還樂呵呵的收容她,假工作之名,行接近之實。

    不可諱言,沈建彬的確是個君子,他就算心儀他的妻子,也不敢逾矩半分,這也是他“勉強”答應讓芳儀留在花店工作的原因之一。

    但沈建彬終歸是男人,說不準哪天獸性一發,管不了自己心底潛藏的欲念,對芳儀……不,他絕不許這事發生。

    他會積極的行動,讓芳儀願意主動回到他身邊。

    “嗯,我一定到。”沈建彬溫溫一笑,內心雖難掩失落,仍真心的道:“恭喜。”

    道賀的話語才說完,趙家路便拉著侯芳儀想走,臨走前,還撂下話,“這兩天芳儀會和我忙著佈置新家,沒空上班,她請兩天假。”

    不等沈建彬回答,他拉著妻子走人。

    “你很沒有禮貌。”

    “難不成我要向一個成日對我妻子虎視眈眈的男人,說“請”、“謝謝”、“對不起”?很抱歉,我的風度有限。”

    一上車,夫妻倆便對峙,侯芳儀生氣不想再和他說話,他專心開車,妒火還在胸口燃著,不語。

    她原打算一句話都不跟他說,但在看見新家廚房的設備時,立刻破功。

    “是新的?”

    “當然是新的。”

    “我的意思是,舊家廚房那組全套的廚房設備還很新,為什麼不請廚具公司的人挪過來,要另外花錢?”結婚一年多,他在家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她一個人吃得簡單,加上後來夫人幫常聚會,在家開夥的機會少了,廚房常閒置,自然還顯得簇新。

    她激動,代表在意,這是好事。

    心頭竊喜的他,表面故作鎮定的說:“這邊廚房比舊家大了些,要拆要修改太費時,我便請廚具設計公司直接丈量,裝潢全新的廚房設備。”為了儘快入住新家,他給了加倍的施工費,讓工人一整天都沒休息,拚命趕工。

    “舊家那邊院長已買下,要給新聘的外科主治醫生暫居,所有家俱,包括廚房設備,我免費相送。”

    “醫院又新聘一位外科主治醫生?”她訝問。

    她堅定的眼神和提問的語氣,令他心頭一突,彷佛她對他的工作“了若指掌”。她第一次失憶時,盯著他看的眼神很空然,喜惡的感覺很純真,就像真當他是陌生人。

    照理,“再度”失憶,會對他更陌生,可她強硬的拒絕他任何提議,似負氣、似刻意閃躲,似已憶起他是讓她傷透心的不及格丈夫。

    她被油畫砸傷送醫,他幫她檢查過腦部,內部沒有受傷,也無瘀血,“再度”失憶的可能性不大,莫非她……

    暫壓下心頭的存疑,他若無其事的和她自然對談。

    “是兩位,且是我建議的。”原本他要去美國,醫院方面已先聘請一位主治,現在他為她留下,為照顧她,勢必得減少工作量,他主動和院長商量,他願減薪,也不須為他另請助理,希望醫院能再多聘一位主治,讓外科的醫生們有更多休息時間。

    他自我解嘲一笑,“要不,我怎會有空天天約我妻子吃午餐,雖然她天天拒絕。”這一星期來,她避他太過,連一次一起吃飯的機會都不給。

    避開他注視的眼神,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她走進廚房,摸著全新的光亮設備,她內心竟湧起歡欣,驚覺廚房比花店更令她嚮往。

    這不對呀,以前她亟渴望逃離的牢籠,現在居然……

    “這個蒸烤爐不知好不好用?”他刻意站到嵌入式的歐系蒸烤爐前,打開它瞧了瞧,一副就事論事,正色道:“冰箱有牛排肉,我們中午來吃牛排,試試這個蒸烤爐的功能。”

    侯芳儀一怔,心中頗掙扎,想拒絕卻說不出口。他一派正經,讓她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內心也心動的躍躍欲試。

    蒸烤爐的功能的確令人期待,不知它烤出來的牛排會不會比一般烤箱烤的更好吃……

    “還有這個,這是幹麼的?”他緊皺眉,佯裝不懂眼前的玩意是什麼。

    讓她忙著看新廚具,她就沒空拒絕他任何提議,亦可順勢的一起用餐,這算是一種投其所好的策略。

    “這是麵包機。”

    “噢,麵包機。”

    “你不知道,為什麼買它?”

    “我沒空一一去看,只交代廚具公司,廚房該有的電器用品,放得下的都買。”他故作無辜樣,“這個買錯了嗎?”

    “也、也不是,只是,應該用不到。”

    “只要願意去使用,沒有用不到的。還有這個咖啡機,和那個藥膳鍋,爸媽來住,可以燉補品給他們吃,天氣寒冷,是進補的時候了。”

    他一項指過一項,沒停歇,她的思緒跟著他起舞,從進門到現在,眼神熠熠地看著每一樣新穎設備,沒想到要拒絕他、避開他、逃離他……反倒一回又一回地更接近他,人靠近,心,亦同。

    將一束粉紅色的阿卡波克香水百合插在花瓶中,放在客廳桌上,滿室的百合香氣令人心情愉悅。

    坐在早上才送來的新沙發上,侯芳儀閉著眼睛,聞著花香,頓覺心曠神怡。這間房子採光好,白天明亮,晚上溫暖,一進到屋內,她整個心情感到非常輕鬆自在,不像之前那個家給人沉悶透不過氣的感覺……

    倏地張開眼,真是的,她又不是真的要住下,幹麼認真的做起比較!

    她,是被迫的。爸媽來住的這段期間,她得“留宿”這裡,等他們回南部,她還是會回花店的宿舍去。

    心頭突然有一絲戀戀不捨,捨不得的是這個新家,絕不是他。她只是捨不得離開自己花心力佈置的家。

    因為他急著入住,室內設計部分暫不動工,一些家俱只好買現成的,該有的都有,包括客廳沙發、酒櫃,房間的床和衣櫃還有洗衣機……等等,明天她爸媽要來,還要辦簡單的喬遷茶會,她用一些外型特殊的花瓶插上鮮花小小佈置一下,希望不會太糟。

    原先她還氣他自作主張幫她請兩天假,現在她反倒覺得他有先見之明,為了明日的喬遷,她這個“女主人”突然覺得很緊張,好像有很多事都沒處理好。

    對了,廚房還有一束吳教授最愛的洋桔梗,她還沒將它們插入花瓶中。

    她起身,心情略緊張,可是忙得很快樂,她也意外發現,在佈置這個新家時,自己又找回了插花的樂趣。

    在廚房專注插花時,家路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為什麼選擇洋桔梗?”

    突然有聲音,她小小嚇一跳,不加思索地回答:“因為這是吳教授……最喜歡的花。”察覺自己說溜嘴,她怔住。

    “你記得吳教授喜歡洋桔梗?”把買回的晚餐放到餐桌上,他淡問,沒有特別驚訝。

    “這……是學長告訴我的,我們婚禮佈置的主花就是吳教授喜歡的洋桔梗。”

    侯芳儀不自在的乾笑,心虛的轉過頭去。

    “噢。”他淡應,裝出一副沒起疑的模樣。

    經過這兩天合力佈置新家的相處,她處處露餡,總以“荷芯說的”、“學長告訴我的”,自圓其說。

    早上送寢具來的搬貨工人請他簽收時,人在廚房的她,坐在中島桌前列出喬遷茶會的“夫人幫”名單,驚覺露餡忙不迭將紙張揉掉,丟入垃圾桶,但還是被他暗中發現,種種跡象,顯示她確實早已恢復記憶。

    恢復記憶的事,她不想明說,他也不戳破。

    也許她寒透的心,尚未暖和起來,他會再加把勁,讓她感受他火熱的愛,努力為她的心加熱,讓她願意主動說她記得他了。

    “芳儀,別忙了,先吃晚餐。”他溫柔輕喚。本想和她一起煮晚餐吃,但還有一些瑣碎的事要張羅,不忍她陪著他又煮又清洗,累壞身子,他遂決定去買外食回來吃。

    “嗯,好。”環繞在一股家庭幸福美滿的氣氛中,她溫柔甜笑回應,但一對上他深情凝視的黑眸,笑容倏地斂起,眼神慌忙避開。

    低頭欲吃飯,看到他遞過來的牛肉燴飯,熟悉的餐盒,令她眼底露出驚詫。

    不想讓她露餡後,又得忙著找理由自圓其說,他直截了當說:“這是在你以前開的花店那條巷子裡買的,你說過你最喜歡吃這家的牛肉燴飯。”

    原來他跑去那裡買,才會這麼久才回來,她還以為他又回醫院去了。

    她真的很喜歡吃這家的牛肉燴飯,以前她每星期幾乎都會吃上三、四回,嫁他之後,她很少……不,幾乎沒再去光顧過,因為他不喜歡她再到花店去,他不喜歡的事,她總是小心翼翼避開。

    她詫異的是,他居然記得她喜歡吃這個,還特地開車去買。

    眼底蓄滿感動之餘,卻又覺得心酸和納悶,結婚一年多他對她的好都不及這陣子來得多,他好得像一個完美的好好丈夫。

    若依她先前臆測,他只是不想背負拋妻的駡名,索性做足表面功夫,還可添加一筆愛妻美名,倘若如此,私底下他也不用待她這般好,可他……

    她瞭解他的個性,他若不是真心想做,絕不可能做到這麼細微深入的地步。

    但,以前他不做,現在為何又要做,他大可不必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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