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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翌日,皇上駕崩,宮鐘齊鳴,舉國大喪。
聽見那鳴響的宮鐘,還窩在被褥裡的魏青晚驚得從床榻上跳起來,盛嬤嬤和得芫也神色凝肅的快步走進來。
「七皇子,皇上駕崩了!」
「我聽到了。」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約莫是這兩日,可聞知這消息,魏青晚還是不免有些意外和哀慟。
她很快換上喪服,快步朝父皇的寢宮而去。
來到隆興宮前,皇子、公主與妃嬪們都陸陸續續趕來,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人人都面露哀戚,跪在宮門前。
不久,太后也來了,她緊緊抓著攙扶著她的宮女的手臂,神色悲慟的質問太醫院院使,「皇帝怎麼這麼突然就駕崩了呢?」
太醫院使跪稟,「回稟太后,皇上長年服食丹藥,那些丹毒積累在體內,身子宇已撐不住,這幾日皇上飽受頭痛的折磨,就連那些丹藥也無用。」
接著幾位親王和大臣也趕來了,而後最年長的寶親王請出了皇上生前預立的遺詔,當眾宣念,「七皇子魏青晚品性高潔,性情寬和,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
此話一出,眾人驚愕嘩然,連太后都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望向魏青晚。
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魏青晚有些措手不及。
晚太后一步趕到的三皇子魏青瓏,在聽完父皇遺詔後,登時變了臉,質疑道︰「四皇叔,此遺詔定是假的,父皇素日裡常責備七弟生性貪懶庸儒,不堪大任,怎麼可能傳位給七弟?」在皇位面前,他再也顧不得什麼情面。
「此詔書乃皇上生前命翰林院所擬,三皇子如若不信,不妨拿去看個清楚。」
寶親王見他懷疑詔書的真假,索性命人將遺詔遞給魏青瓏。
魏青瓏接過,仔細一看,詔書上頭確實蓋了玉璽,他面帶寒霜,他寧願相信父皇有可能重立二皇兄為太子,傳位給二皇兄,也不相信父皇竟會傳位給魏青晚。
這些年來父皇對七弟的不喜,宮裡所有人都知曉,不可能無端傳位給七弟。
「父皇這幾日為頭疾所困,本宮不相信父皇會立下此遺詔,定是有人假借父皇之命所偽造的假詔。」魏青瓏再看向太后,嚴正道︰「請太后下旨徹查翰林院,調查此遺詔究竟是誰所偽造,此人居心叵測,意圖紊亂朝綱,不可饒恕!」
太后一時之間驚疑不定,望向寶親王,「這遺詔真是假的嗎?」
寶親王捻著下頷的鬍子,撇清責任,「此遺詔乃皇上預立,交由內侍總管看管,本王也是適才才拿到。」
內侍總管當即跪在太后跟前,神色惶恐的道︰「傳位遺詔確實是皇上先前召翰林院所擬,奴才絕不敢有所欺瞞,望太后明察。」
晚魏青瓏一步趕來的韋殊寒,即刻表明態度,「既然如此,這遺詔定不可能是偽造的,還請七皇子遵從皇上詔命,繼皇上之位,登基為帝。」言畢,他朝著魏青晚躬身下拜。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侍衛也全都拜下,齊聲說道:「我等奉皇上遺詔,請七皇子繼皇帝位,以穩朝政,以安民心。」
太后看向一臉驚呆的魏青晚,見她似是也對這樣的遺詔內容感到意外,她緩了緩心中的疑慮,出聲道︰「皇上甫駕崩,此事待皇上出殯後再說。」她也不太相信兒子會將皇位傳給老七。兒子當年將老二圈禁時,便曾私下對她提過,將來等他將朝堂整肅完後,便會在適當的時機重立老二為太子,日後傳位給他,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忽然改變主意傳位給老七?
然而瞧老七的神情,似乎對這事也全然不知,她不得不先按下遺詔之事,待查明後再說。
韋殊寒當然看出太后的想法,義正辭嚴的道︰「稟太后,皇上駕崩,舉國哀慟,然國不可一日無主,既然皇上的遺詔命七皇子繼承大統,臣等該遵從皇上的詔命,奉七皇子登基。」
太后尚未出聲,魏青瓏便不滿的駁斥,「韋統領,如今這遺詔可能是有人矯飾偽造,在未查明清楚前,不可冒然讓七弟登基,朝政之事有丞相等諸位大人在,暫時無須擔憂。」
韋殊寒沒理會魏青瓏,朝太后躬身再稟,「太后,新君不登基,便無法為皇上擬謚號,主持國喪事宜,還請太后遵從皇上的遺詔,請七皇子登基。」
魏青瓏再出聲阻止,「太后,此事萬萬不可,在未查清遺詔真偽前,不可讓七皇弟登基。」
太后左右為難,她甫遭喪子之痛,此時也無心多說什麼,擺手道︰「這事讓哀家想一想,明日再說。」說完,她進去見兒子最後一面,片刻後,容色哀戚的出來,抿著唇不發一語,逕自回了寢宮。
而其他的皇子、公主們,依宮中規矩,今晚須在宮前跪守一夜。
魏青晚垂著臉,與其他的皇子、公主跪在宮門前,她能感受到不少投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懷疑,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那遺詔定是假的,但她不知道韋殊寒是怎麼辦到的,只曉得若是她真遵從假遺詔登基為帝,那麼她這輩子就再也不能離開皇宮。
「七皇弟,為兄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定會揭穿這假詔的陰謀,不讓你的鬼祟技倆得逞,以慰父皇在天之靈。」魏青瓏神色森然的來到她面前,咬牙切齒的痛斥道。
魏青晚抬眸瞥了他一眼,他這麼疾言厲色的指責她,無非就是想當皇帝,要是她能作主,她會讓他得償所願,可惜,她身不由已,只能聽命別人的擺布,去做這她絲毫都不想做的皇帝。
如今都到了這一步,韋殊寒是絕不可能放棄的,以三皇兄的手段也對付不了他,適才她發現整個禁軍都已被他掌控,就連父皇都……已拿命來償還他虧欠韋家的債,三皇兄若還不死心想再爭奪下去,只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她憐憫的瞅了三皇兄一眼,便垂眸不語,接著無論他再如何斥罵她,她都不再多看他一眼。
還未離開的韋殊寒眼神陰沉的瞥了眼魏青瓏,暗中朝手下吩咐了幾句話,再睇了魏青晚一眼,轉身離去。
* * *
跪守了一夜,所有的皇子、公主和妃嬪們都又困又累,被扶起來時,兩條腿都忍不住打著顫。
魏青晚拖著酸麻的雙腿剛回到自己的寢宮,得芫就拿了封書信過來給她,臉上流露著一絲藏不住的喜色,稟道︰「七皇子,這信是韋統領派人送來給您的。」魏青晚頓了頓,這才接過信拆開來看,須臾後,便讓盛嬤嬤用燭火把信給燒了。
「七皇子,韋統領在信裡說了什麼,可有提及要安排您登基繼位之事?」得芫忍不住探問,皇上遺詔,命七皇子繼位之事,已傳遍整個宮裡。
魏青晚半晌都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得芫。
得芫被她那眼神看得不明所以,納悶的問道︰「七皇子怎麼這樣看著奴婢?」
「那日是你向韋統領通風報信的吧?」魏青晚只說了這麼一句。
得芫先是一怔,接著想起什麼,心下一驚,急忙佯裝不知的回道︰「奴婢不知七皇子在說什麼,這信是韋統領差人送來的,與奴婢無關。」
站在一旁的盛嬤嬤也一臉不解的望向魏青晚。
魏青晚一夜沒睡,疲憊的幽幽說道︰「春日遊那日,是你把我想伺機逃離京城的事密告了韋統領,讓我出逃的計劃因此敗露。」她的語氣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得芫嚇得當即跪下喊冤,「冤枉,奴婢絕沒有出賣七皇子!」
魏青晚垂下眼,「韋統領寫給我的信裡已明白告訴我你已被他收買了。」
聞言,得芫登時嚇得臉色發白,辯解道︰「奴婢、奴婢沒有要出賣七皇子,奴婢只是覺得七皇子就這麼逃出京去太冒險了,在宮裡雖然得時時提防著秘密洩露出去,可是至少能有個棲身之處,事事都有人伺候著,可是宮外就不一樣了,外頭不再有人服侍您,萬一出了事,您將孤立無援,求助無門,奴婢是不忍心看您受苦,這才告訴了韋統領,奴婢絕沒有想害您的意思!」
魏青晚定定的望著得莞,其實韋殊寒的信裡並沒有提及此事,他只囑咐她在寢宮靜待,預做準備,等他掃除障礙,便能登基。
那晚韋殊寒在破廟找到她時,她便已懷疑身邊有人被韋殊寒買通了監視她,適才得芫拿信給她時,臉上那欣喜的表情,彷彿已得知信裡所寫何事,讓她忍不住再起了疑心,這才試她一試,想不到她輕描淡寫丟出的一句話,就逼得得芫坦白招認。
盛嬤嬤不敢置信,驚愕的怒斥,「得芫,你竟然勾結韋統領出賣七皇子?!七皇子這麼信任咱們,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得芫哭著解釋,「我沒有要害七皇子,我真是為了七皇子好,才聽了韋統領的話,把七皇子想在春日遊那日逃出京的事告訴他。」
「你還狡辯,分明是你被韋統領利誘收買,出賣了七皇子!」盛嬤嬤震怒的上前重重掌摑得莞一巴掌,痛心的斥罵,「這些年來七皇子是怎麼待咱們的,你全都忘了嗎?!當年你在宮外的爹娘重病,還有你弟弟要娶妻沒銀子,全是七皇子拿出銀子讓你送出宮去,你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出賣七皇子,斷了她逃離京城的計劃,被困在這宮裡!依眼下這局勢,縱使七皇子真的登基繼位,只怕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萬事由不得自個兒,事事得聽從韋統領的擺布!」
她在宮中數十年,多少能看清宮中此時詭譎的情勢和潛藏其中的危機,倘若那日七皇子能順利逃走,她就用不著面對如今這局面。
被盛嬤嬤如此厲聲責備,得芫泣不成聲,「我沒想這麼多,當時韋統領告訴我,他能扶持七皇子繼位為帝,他還說一旦七皇子登基,就用不著再擔驚受怕,可以過她想過的日子,所以我才會幫他的,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害七皇子。」
盛嬤嬤開口要再罵,魏青晚抬手阻止,「罷了,盛嬤嬤,事情做都做了,已無法改變什麼,再罵她也無濟於事,讓她下去吧。」
得芫垂著淚,臨走前再說道.?「七皇子,不管您信不信,奴婢真的從未有害您之心。」
魏青晚靜默不語,無害她之心,卻做了害她之事,這帳她真不知該怎麼算。
昨晚戌時,她附身到韋殊寒那枚玉扳指上頭,她發現他暗中在調兵遣將,只怕宮中將會發生一場血腥的殺戮。
歷代帝王往往都是踩著血路,才能坐上那至尊無上的寶座,韋殊寒正在為她鋪就那條血路,送她坐上大位,但是那壓根就不是她想要的。
* * *
魏青瓏齊集了數十位朝臣,聯名質疑遺詔是假,奏請太后徹查,並請太后下旨拘拿魏青晚,以待查明假詔之事是否與其有關。
假詔之事在朝臣之間頓時傳得沸沸揚揚,然而不待太后示下,韋殊寒便以雷霆之勢掃蕩了朝中所有反對魏青晚登基稱帝的勢力,就連魏青瓏都被以逆反之罪,關押入監。
待掃平一切阻礙,韋殊寒奉太后之召,來到她的寢宮。
一見到他,太后便道︰「殊寒,你放了老三吧,哀家讓他不要爭皇帝的大位了。」倘若先前她還看不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經過他此番的清洗,她多少也省悟過來,他這是鐵了心要扶持老七登基繼位。
至於那遺詔究竟是真是假都不再重要,因為他掌握了禁軍和武衛營,把持了京城的兵力,他說那遺詔是真,便是真,無人敢再反對。
她只是沒想到這些年來,他竟暗中培植了如此龐大的勢力,將兵權和禁軍全掐在手裡,而他堅持要扶持老七上位,只怕也不是存了什麼好心。老七那懶散的性子,方便他擺布,屆時他成了攝政王,老七不過是個傀儡皇帝。
對太后的要求,韋殊寒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道︰「稟太后,要不要放了三皇子,不是臣能決定的,要由七皇子作主,此事待七皇子登基之後,臣再向七皇子稟明。」
見他把事情推到老七頭上,太后臉色一沉,「那你讓老七來見哀家。」
「七皇子正在準備登基之事,暫時無暇來見太后,待七皇子登基之後,必定前來向太后請安。」
太后怒了,沉聲喝斥,「韋殊寒,哀家待你不薄,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要求,你竟推三阻四,你眼裡還有哀家嗎?!」
「臣一直很感念太后的關照,祖母生前也一再告誡臣,韋家得以保全,多賴太后維護,要時時謹記太后的恩澤,將來有機會定要好好報答,因此三皇子如今只是以逆反的罪名被關押,未當場格殺,這全是惦念著太后的恩澤。」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太后倏然一震,面露驚疑,「你們……莫非早知道皇帝做的那件事?」
韋殊寒並未回答,躬身一揖,「臣尚有要事在身,容臣告退。」
太后失神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多年來她一直苦心隱瞞的事,原來妹妹早已知情……而今這一切的局面,莫非都是韋殊寒為了報仇而一手主導?思及此,她心中倏然一震,為韋殊寒心機之深,為韋家多年的隱忍,感到驚駭。
最後想到皇帝對韋家所做的事,她頹然的抬手掩面,這是一報還一報啊,不是不報,蒼天都在看,只等時機來到。
* * *
韋殊寒離開太后的寢宮,轉而來到魏青晚的寢宮。
他命人將帶來的物品放下後,便揮手讓屋裡所有的宮人們退下。
「知道我帶了什麼來給你嗎?」他看向魏青晚,微揚的嘴角洩出一絲喜色。她輕搖螓首。
他看向擱在桌上那只約莫佔了半個桌案的錦盒,說道︰「你打開來瞧瞧。」魏青晚依言走上前打開錦盒,只瞧了眼,便回頭問道︰「韋統領這是何意?」
「你從小到大從未穿過女裝吧,這是我命人所做,特別送來給你試試。」他眸裡隱隱流露出一抹壓抑不住的期待。
她睞他一眼,回頭再望著錦盒裡的衣裳,抬手拿起來,這似乎跟他畫的畫像中,那名少女所穿的粉色繡著荷花的衫裙一樣,她的心緒有些複雜,幽幽的道︰「韋統領這是要我成為本朝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帝嗎?」
「這只是讓你在私下裡穿,至於在朝堂上,穿戴的自然是龍袍。」她身為女兒身的身分不能公諸於世,眉妃當年是以欺瞞的手段瞞騙了世人,一旦讓世人知曉此事,她這皇帝便名不正言不順,也用不著當了。「日後等咱們成親,你懷了孩子,咱們將他撫養長大後,再讓他繼承帝位,屆時你便可以詐死,換回女裝回到韋府。」
魏青晚沉靜的望著他,他這是打算讓她明面上扮演著皇帝的角色,而暗地裡則當他見不得人的夜妻,為他生子,以繼承魏家的江山,這些事對她而言太複雜,她無法消受。
那個夢終究只是一場夢,他不可能為她放棄到手的權勢,與她一塊離開京城,做一對閒雲野鶴的夫妻,他們所渴求的是如此截然不同,縱使成了夫妻,也不過是同床異夢。
「你快換上這衣裳我瞧瞧。」韋殊寒催促道,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換上女裝後的模樣,是不是如他先前所畫那般。
魏青晚卻將衣裳放回錦盒裡,抬眸凝視著他,徐徐啟口道︰「你若堅持要讓我當皇帝,那麼我此生永遠不會換上女裝,也不會……嫁你為妻。」見他倏地冷下臉,她不疾不徐的再道︰「我們所求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可你偏要拘著我,成為能聽任你擺布的傀儡皇帝,我無可奈何不得不為之,可是我無法與你結為夫妻,倘若你硬要逼我從了你……」她頓了一下,神色決然的道︰「那麼我只好連這條命也捨了!」
「你敢!」他沒想到她為了不嫁給他,竟不惜拿自個兒的性命來要脅他。
她神色肅然,堅決的道︰「狗被逼急了都還能跳牆,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沒什麼事做不出來!」
「你不嫁給我,難道想在宮裡孤獨一生嗎?」韋殊寒怒聲質問。
她淡然回道︰「既然我當上了皇帝,難道就不能聘后納妃嗎?」
他氣極反笑,「你是女兒身,如何聘后納妃?」
瞅見他似乎被她的話給氣到了,她心中的鬱結稍微舒坦了些,「誰規定聘后納妃就一定得臨幸她們,我不能只找她們進宮作伴嗎?」
「你……」韋殊寒不知該怎麼罵她,狹長的雙眼緊盯著她,「你就這麼不想嫁給我嗎?」
魏青晚注視著他,輕聲道︰「我不想留在深宮之中,倘若你願意放棄這裡所有的一切,與我遠走天涯,我便願與你結為夫妻,一生一世不相離。」
聽見她這番話,他沉默不語,如今的一切是他費盡心思才得到手的,他捨不得放棄,他不像她甘於平淡,他是蓄勢待發的蒼鷹,雄心勃勃,欲振翅高飛,一展長才。
他想讓朝廷按照他的意思來治理,他要將所有貪官污吏全都整肅乾淨,他想讓這世上再無那些為一已之私以權害人之事,所以他不能如她所願。
最後他的回答是,跨步轉身離去。
魏青晚垂眸抬手撫著那身女裝,在他心裡,她終是比不上名利權勢,她幽然輕嘆了聲,拿起錦盒的蓋子,蓋上那身衣裳。
* * *
六月初三,百官朝拜,魏青晚正式登基為帝。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擬先皇的廟號與謚號,和先皇奉安歸葬之事。
不過這些皆無須魏青晚裁示,自有韋殊寒代她處置發落,她只要當一個閒散的皇帝即可。
「太皇太后駕到。」
聽見太監的通稟聲,正窩在軟榻上看著閒書的魏青晚,連忙起身,到宮門前相迎,「太皇太后怎麼來了?應當孫兒去拜見您才是。」太后在她登基時,尊稱也跟著升為太皇太后。
「哀家這不是等了好幾日,都等不到皇帝,這才不得不親自過來。」太皇太后神色一沉,橫她一眼。
魏青晚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不是她不想去見皇祖母,而是害怕去見她。三皇兄至今仍被關押在牢裡,韋殊寒沒打算放了他,若是皇祖母讓她放人,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扶太皇太后坐下後,魏青晚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關心的問道︰「太皇太后近日身子可安康?」
「宮裡這陣子出了這麼多事,皇帝認為哀家的身子能安康嗎?」太皇太后冷著臉回道。
怎麼說都不對,魏青晚索性閉上嘴不再出聲,以免再惹得皇祖母不悅。
「皇帝倒是十分清閒,這時候不在御書房批示奏折,竟待在寢宮裡頭,莫非皇帝的身子有哪兒不適?」太皇太后質問。
她隨口找了個藉口,「是有些頭疼。」
「可有宣太醫來請脈?」
「晚點朕就宣太醫前來。」
「頭疼可不是小病,莫要像你父皇一樣……」說到這兒,太皇太后陡然打住了話。
她知皇祖母這是想起了父皇的頭疾,她也不好接腔,屋裡一時靜默無聲。半晌後,太皇太后緩緩啟口,「哀家明白你的難處,有些事你也作不了主,事情演變成這般,是咱們欠了韋家的,哀家只希望你能盡你的能力,保住你三皇兄,他與你畢竟兄弟一場。」
魏青晚只是點點頭,並未承諾什麼。倘若當時韋殊寒沒有先下手為強,制住三皇兄,讓情勢反過來,那麼她相信依三皇兄的為人,是絕不會留下她一命,她會成為他登上帝位的第一顆踏腳石。
然而她倒也不是因此而不肯答應皇祖母,而是韋殊寒能留下三皇兄沒殺了他,已是饒他一命,要讓他放了三皇兄是不可能。
不過她也不能不給皇祖母一個回答,她想了想,說道︰「朕會盡力試試,但能不能成,朕也不敢保證。」
送走了皇祖母,魏青晚接過盛嬤嬤遞來的一盅果子茶,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啜飲。
方才太皇太后與她說話,也沒瞞著其他宮人,盛嬤嬤在一旁也聽見了,她猶豫了會兒,小心翼翼的輕聲探問,「皇上,您真打算要求韋統領饒了三皇子嗎?」
韋殊寒如今雖然把持著朝政,但仍領著武衛營統領的職,也沒要求她為他加官晉爵,故而宮人和朝臣們提及他時,仍稱呼他為韋統領。
魏青晚回道︰「我既然答應了太皇太后,總要在他面前提上一句。」至於韋殊寒要不要放人,那就是他的事了。
太皇太后來她這兒也沒避著旁人,八成也知道她宮裡有人會將此事稟告韋殊寒,因此太皇太后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藉由她這邊的人,將此事傳到韋殊寒耳裡罷了,並沒奢望她真能勸得了他放人。
* * *
「殊寒,你打算何時成親?」這陣子經過太醫為她調養嗓子,包語露如今已能用瘠啞的嗓音說上幾句簡單的話。
聽見這陌生的聲音,附身在韋殊寒扳指上頭的魏青晚朝外看去,想知道說話的人是誰,隨著韋殊寒抬起的手,她瞧見一名清瘦的婦人,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她臉上未施脂粉,五官柔雅娟美,神色沉靜。
她還在想此人是誰時,便聽到韋殊寒回話的聲音——「娘,朝政尚未穩定下來,此時孩兒尚無暇談論婚娶之事。」
聞言,魏青晚驚訝的望著那名婦人,原來她就是被父皇囚困多年的羽妃娘娘,她不知他竟已將羽妃接出宮回到韋府了,宮裡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麼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包語露乾澀的嗓音透著濃濃的關切。
韋殊寒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是有一個,不過她不肯嫁給孩兒。」
「這是為什麼?」
韋殊寒搖搖頭,「她對孩兒提了一個要求,可孩兒無法答應。」
「是什麼要求?」包語露有些急切的追問。
「她要孩兒放下一切,跟她離開京城。」韋殊寒坦白回道。
包語露未再問下去,而是抬手憐惜的輕撫著兒子的臉龐。知子莫若母,縱使他們這麼多年未曾相見,可母子天性,她雖然才與兒子相聚這段時日,便約莫已了解兒子的性情,她明白他好不容易才為父報仇,如今正想好好在朝堂上放手施為,豈肯輕易割捨這一切。
男人的心,素來與女人不同,女人只盼著能與相愛之人廝守一生,便已足矣,而男人則想建功立業,志在四方。
她無法勸兒子放下他此刻握在手裡的權勢,只是慈愛的說道︰「你只要認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就好。」倘若兒子更想要的是權勢,那麼也只能辜負了那姑娘。
片刻後,韋殊寒對母親吐露了心裡的話,「可孩兒既不想放下這一切,也想要她。」
聞言,魏青晚心尖一顫,抿著唇,努力向外看,想知道他在說這句話時是什麼表情,可此時他的手握成拳,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瞧不見他的臉。
「世事無法兩全,有得必有失,你既然不願意放下這一切,那麼就只能接受失去她的後果,你要記住一句話,強扭的果子必然不甜。」包語露為了開導兒子,努力用著乾澀的嗓音說出這些話。
韋殊寒靜默半晌後,向母親告退,回了書房。
批閱了幾份奏折後,他取出他為魏青晚畫的那幅肖像。
置身在玉扳指裡的魏青晚,隨著他高舉的手瞧見畫像中的少女,接著聽見他低喃的說道一「世上真無法兩全嗎?我不希望你在宮裡孤苦一生,想與你結為夫妻,你什麼都無須操心,所有的事我全會安排得妥妥當當,你為何偏要以那要求來為難我?」
魏青晚心頭酸楚,在玉扳指裡回道︰「你說所有的事都會為我安排妥當,不過是要我聽命於你,我就像個提線木偶,你指東我便往東,你指西我便只能往西,我不能違背你的命令,不能有自個兒的想法,不能做自個兒想做的事,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想讓朝政清明,不讓世上再有貪官污吏,不讓那些王公大臣再以權謀私,不讓我父祖的憾恨再發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無法放下一切同你離開,為什麼你不能明白呢?」
聽見他吐露這番話,魏青晚十分驚訝,她從不知他心中還藏著這樣的抱負,原來他是真心想為百姓做事,不是貪戀權勢,她唇瓣微啟,想說什麼,可下一瞬,思及此時她無論說什麼他都聽不見,只得吞回到了唇邊的話。
待稍晚回到自個兒的身子後,魏青晚輾轉反側,她的心有些動搖了,她不斷思索著是否要改變心意答應他,以致於翌日上朝時,她眼下染著淡淡的陰影,帶著睏倦之意坐在龍椅上,聽著底下朝臣的上奏時,不知不覺撐著下顎睡著了。
大臣見狀,微微皺起眉,也沒人喚醒她,因為百官皆知她雖是皇帝,但朝政卻是由韋殊寒把持。
瞥見她在朝堂上睡著了,韋殊寒不動聲色的站出來,出聲道︰「皇上龍體欠安,今日的議政就到這兒,諸位大人請回吧。」
朝中臣子也無人敢有異議,眾臣告退。
待人都離開後,韋殊寒輕輕將魏青晚搖醒。「皇上睏了,就回寢宮睡吧。」
「散朝了嗎?」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問道。
「朝臣都已散了。」
她扶著他的手站起身,帶著睏意坐上鑾轎,準備回寢宮,橫豎官員的奏折也用不著她批閱,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睡覺。
韋殊寒站在鑾轎旁,睇著她眼下的陰影,關切的問道︰「皇上昨晚沒睡好嗎?」
「嗯……」魏青晚隨口回道︰「約莫是白日裡無事可做,睡太多了,以致夜裡睡不著,韋統領若無他事,朕先回宮了。」說完,她逕自吩咐太監起駕回寢宮。他若有所思的望著離去的鑾駕,無事可做嗎?
另一頭,魏青晚回了寢宮,得芫為她沏了杯熱茶。
雖然知曉是得芫向韋殊寒通風報信,才會害她上次出逃失敗,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仍留她在身邊服侍。
接過茶盞飲了一口,魏青晚便進了寢房,可是躺到床榻上,她又忍不住思及韋殊寒昨晚說的話——我想讓朝政清明,不讓世上再有貪官污吏,不讓那些王公大臣以權謀私,不讓我父祖的憾恨再發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無法放下一切同你離開,為什麼你不能明白呢?
與他想做的事相比,她的心願顯得如此自私。出身皇室,但這些年來她素來只想到自個兒,從未想過黎民百姓,她一心一意想離開皇宮,也是為了自己,沒想過要為百姓們做些什麼。
她想起蔡坤、李侍郎還有辜敏成等人所做的惡事,百官食君之祿,卻不擔君之憂,只顧著結黨營私,視律法如無物,官官相護,魚肉百姓,以權謀私,就連父皇當初也為了自個兒的私心,設計謀害親如手足的臣子,掠奪人妻,囚禁深宮中以逕私欲。
如此的官員、如此的君王,長此以往,魏家的江山還能保住多久?終有一天,會被百姓厭棄,就像當年魏家的先祖,號召義軍起兵推翻前朝暴虐無道的昏君那般……這麼一想,身為魏家子弟的她忽然有些羞慚,進而萌生起想為百姓們做些什麼的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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