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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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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聞檀]嫡長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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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0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在殿試這一級的考試裡,所考的策論一般都是治國策。對自己很滿意的皇帝一般會問:朕覺得朕的天下治理得很好很太平,大家都來說說哪裡好並且誇誇我吧,給朕委婉地提建議也可以,但要注意尺度。對治國有點抱負的皇帝一般就問:比之堯舜禹朕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大家想想招怎麼辦吧,初步制定幾個五年計劃之類,爭取解決全民溫飽問題。

      這次出題卻不考治國,考得角度很清奇,題目如下:「夏汛至江淮南北,淮水發動,水泱泱而不息,城郭傾頹,萬頃良田毀於一旦。卿意欲何為?」

      題目一目了然,是問大家江淮發洪災漲水了怎麼辦。這題倒不是無中生有的,趙長寧記得兩年前江淮地就動了洪水,由於當地的官員治理不當,死了很多人。皇帝還因此齋戒了三天。但是發洪水這樣的事是不能避免的,即使是在生產力科技高度發達的現代,也不過是降低發洪災的損失,減少人員傷亡和疫情預防而已。

      因為她不擅長水文治理,而且京城這地,沙塵暴倒是可能,發洪水是絕對看不到的。

      她略抬頭看看周圍,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卻恍然大悟欣喜若狂。

      趙長寧開始磨墨,思索怎麼寫這篇策論。

      她再仔細審題,又覺得「城郭傾頹,萬頃良田毀於一旦。」分明是在描寫災後的民生問題。這題不單單是說治水,恐怕民生問題,災後重建也是要寫的。再聯繫幾年前江淮洪水之後,一大片官員倒臺的事,趙長寧還真有所想。

      她蘸墨開始寫草稿。“天下安定使為民興,陛下誠有堯舜禹之風。古有賈讓三策,沿襲承第,以改道分流為佳策。後有潘季馴之束水攻沙,寬河滯沙之高見。愚以王景之治論。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複潰漏之患……”先詳細列舉治水的方法分為哪幾類,而江淮的地勢適合什麼治水的辦法,這是治水之策。

      光這一段長寧就寫了千餘字,接下來開始重點寫災後治理。受通訊交通等客觀條件限制,古人並不重視災後治理工作,死人發瘟疫是常有的事,以平糧策來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還要趁火打劫的商家哄抬糧價。至於瘟疫預防,條件不夠,只能從根本來解決問題。凡洪水中死去的人畜,都要集中焚毀,災民也要集中管理,不可吃生食生水……

      從資訊發達的社會裡過來,趙長寧在這些方面的知識儲備量很大,她一一例舉再詳細解釋。這時候日頭高升,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內侍給每人發一碟饅頭,一碗煮牛肉的熱湯。

      眾位貢士吃完正要答題,門口卻喧嘩了起來,有內侍進來說:“諸位起,太子殿下替陛下巡查,恭迎寶駕。”

      皇極殿內一片寂靜,眾人紛紛行禮跪下,只見一穿明黃色袞冕服,頭戴嵌綠寶石金冠的年輕男子,由眾人簇擁著緩步走了進來。他走過眾考生坐在了副考的椅子上,微微抬手:“諸位平身答題吧,本宮替父皇逡巡,不必多禮。”

      這位據說是新科貢士‘座師’的太子非常年輕。長相俊秀而溫潤,下巴微翹,手指修長,白而無暇,整個人有種如白玉溫潤的氣質,看得出是常年養尊處優的上位之人。他側身同副考官,禮部尚書顧方懷說話。

      而那可謂是位高權重的老尚書畢恭畢敬地站著,拱手回答他的問題。

      長寧只看了一瞬就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題。

      倒許多貢士沒想到太子竟有這樣的俊俏豐姿,有點緊張,好久不會下筆。

      誰料這位太子叮囑完考官,還真帶著眾考官在大殿裡巡視起來。當他走到趙長寧面前的時候,頓住了腳步。趙長寧知道他自看自己寫字,幸好她現在是寫的草稿,飛龍走鳳不在話下。

      不想太子竟一手背在身後,俯下身替她撿了掉在地上的筆套,修長的手把筆套放在她的案上。然後依舊背手,帶著眾人往下面走。

      就這個不經意的舉動,所有人都看向趙長寧,目光火辣。

      趙長寧硬著頭皮當什麼沒發生,太子殿下一時興起,卻非常有可能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特別是現在這位置是按名次排的,她在第二名,太子肯定知道她是誰,否則不會有類似這般關照的舉動。

      她現在還沒入仕途,就要被劃分入太子黨一派了嗎?趙長寧無奈苦笑。

      太子並未在殿內停留多久,仍舊是禮部和翰林院的考官監考。滴漏聲聲,趙長寧已經寫完了自己的草稿,精簡修改,調整語序。然後才敢再提筆,以標準工整的館閣小楷寫在答紙上。

      殿試只有一天,也是入夜就不可再答題。可能是治水的確可寫的不多,大家都交得早,趙長寧盤坐在蒲團上,早已腿腳僵硬了。但如何敢起身活動,穩筆繼續往下寫,夕陽的金色光自外面投入,靜靜地照著她的後背和修長的脖頸,淡青的衣衫垂落在地板上。大殿一切的巒影都被拉得很長,赤金仙鶴,鎏金香爐,朱紅的八根大廊柱。讓這一切的場景猶如夢中。

      幾個百無聊賴的內侍是守在門口,此時貢士們多半已經走了,便敢得了空低語:“這科進士,長得俊的不少,瞧那第二個趙長寧尤為好看,怕不少大臣要榜下捉婿了……”

      “也不知怎的還沒寫完,再半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另一個有點擔憂地道,“要不咱把大門再打開些,叫光好照著他寫。”

      這兩個便悄悄把趙長寧這側的隔扇再開了些,金光更是濃郁,映著滿殿厚重華麗的金碧輝煌,那青色的衣衫更顯得孤拔、纖瘦。

      這濃重的夕陽裡,腳步聲漸近。一群人朝這邊走來,中間那人穿了玄色繡四爪金龍的長袍,俊逸的面容,左額側一道疤。他比常人更高大,連周圍的帶刀侍衛都比他矮了半個頭。

      兩個內侍連忙下跪行禮。

      聽聞這位二殿下朱明熾曾在戰場領千軍萬馬,殺敵數萬,如煉獄修羅。不過如今他從戰場歸來,皇帝收回他的兵權,待他好像同別的皇子沒有區別了。如今一看是個俊逸的年輕人,龍子皇孫自然有氣勢,但也沒有傳說中的可怕。

      朱明熾微微頷首,原本是準備過去了。目光一掃,卻看到殿中青色身影。

      團團濃密的金光,跪著的纖瘦身影,周圍空落落的金黃。這樣的孤拔,自有種沉默而遺世的氣質。

      “這是在殿選嗎?”朱明熾問道。

      內侍立刻回道:“稟二殿下,今日是殿試呢,如今快散場了,裡頭的都是新科貢士。”

      朱明熾嗯了聲,似乎沉思了片刻,沒再多問就離開了。隨行的立刻跟了上去。

      此時趙長寧終於抄完了,輕輕舒了口氣。自己審讀了一下全文,雖然治水那塊答得是老生常談,但後面那段她寫得也暢快,只是不知道考官覺得如何。她隨後交了卷出皇極殿,等所有的考生都出來,由鴻臚寺官員帶他們自偏門出去。

      今日專門為三個考生準備了晚飯,在正房吃。趙長寧回來的時候兩個弟弟在等她,桌上的菜已經有些涼了。趙長寧卻是餓了,添一碗飯,淋一勺雞湯,就一道蒜汁香油茄子吃得津津有味。趙老太爺急於知道他們考了什麼題目,考得怎麼養,但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們三個可不急。

      趙長松其實不怎麼吃得下,放了碗就說:“祖父,殿試考了水文,我這科應該不能進前二甲了。”他也不擅長水文類,只能硬著頭皮乾巴巴地扯治水的古文往上寫。

      趙老太爺一聽題目,心就涼了半截。趙長寧也不擅長水文。“那你們兩個呢?”

      趙長淮正看著趙長寧吃飯,趙長寧添第三碗了,他有這麼餓嗎?他放碗說:“一般,只能是答得平穩。淮揚是淮水、黃河交界處,水患治理本就困難。中規中矩大概不出錯就行。”

      於是三人就一齊看向趙長寧,等他說,她會試可考了第二的。

      趙長寧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答得怎麼樣,水文她真的寫得一般,後面角度又太新,若是遇上不賞識的主考官,落到下面的名次也有可能。

      她搖頭說:“看運氣吧,水文我的確也不擅長。”

      趙老太爺有點患得患失,本來以為家裡能出個進士及第出身的,誰知道陛下偏偏考了水文,當真是命!他歎道:“罷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們三人能同時考進殿試,已經很為家裡長臉了。這一月若不是我們擋著,來家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特別是長寧……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議論你,咱們家門口每天都有人來坐坐,說要沾沾你的才氣。”

      這事長寧也知道,門房還給她擋過若干手帕和糕點,她偶爾出去買個刻本都有小姑娘尾隨。讓趙長寧很感歎,果然學識是顏值的加分項,原來怎麼就沒有小姑娘尾隨過她呢!

      因為殿試考得不太理想,所以趙家這段時間格外的安靜。趙長寧就在屋子裡同茵姐兒說話,陪她玩手繩。

      茵姐兒細胳膊細腿地盤在他身邊,小聲問他:“哥哥,這個怎麼翻?”

      趙玉嬋進來看到了,心裡不舒服。哥哥待她不如從前親密了,待庶女都比對她這個嫡親妹妹好。

      但去外頭聽別人說哥哥如何厲害,她又不由得為自己的哥哥而驕傲。都是茵姐兒搶了她的哥哥!她走近兩步說:“茵姐兒,你叫誰哥哥呢!你該叫長兄,哥哥是你能叫的麼?”

      茵姐兒膽子本來就小,又是庶出的,怎麼敢反駁趙玉嬋的話,小手緊緊拽著繩兒認錯。

      長寧看茵姐兒一副鵪鶉的可憐樣,她家庶女是乖巧,但就是太乖巧了。“玉嬋,茵姐兒是你妹妹,比你小七歲,你同個孩子計較什麼。”

      玉嬋不甘地說:“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才是親的,她不過是母親的陪嫁丫頭所生,憑什麼跟我論姐妹?”

      趙長寧直歎氣,讓茵姐兒自己出去玩。把趙玉嬋叫到面前來:“家裡妹妹由得你欺負。等你出嫁了呢?姑子婆婆怎麼對你你可知道?咱們家裡最好的就是姨娘們和氣,庶出的姐兒也和善,你莫跟她們置氣。她們比你地位低,只能由你說。以後地位比你更高的來欺壓你呢?你該怎麼辦?”

      跟她相比,玉嬋可算是蜜罐裡長大的。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趙玉嬋站在她面前,被她訓斥得眼淚汪汪,竟然莫名其妙地委屈起來,“但你同她親,卻不同我親。上次對牌的事,我都知道錯了的。我每天都在為你給菩薩念經,希望你考得好。茵姐兒再好也不會給你念經的……”

      當然了,這是因為家裡的庶女都不識字。她說話語無倫次,有些狼狽。

      趙長寧知道兄妹沒有隔夜的仇,再怎麼她也要原諒玉嬋,若她當真有這份心,也不算不懂事了。就問她:“你念的是什麼經?”

      “金剛經。”趙玉嬋垂著頭,哽咽地背了一段,“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原來是真的背了的。趙長寧輕輕一拍她肩側:“罷了!你也莫委屈。就是因茵姐兒可憐,我才多疼她一些。只要你明事理,不要為難庶出的姐兒們,哥哥也不會再怪你的。”

      趙玉嬋就撲在她懷裡,粘著她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被貼身伺候她的嬤嬤勸得不哭了。

      竇氏知道她們兄妹和好,可鬆了大口氣的。雖然她對家裡的庶女們也不錯,但跟外人再親,也沒有同自家的親姐妹親好。趙長寧會試中榜後,好處自然是自家姐妹的多。

      這夜是殿試前夜,趙長寧又被祖父叫過去,讓她默了文章給古先生看。古先生看了也說不準好還是不好:“老夫這不敢講,翰林院閱卷有自己的條條框框,長寧這卷難說能不能進前十。”皇上一般只看前十的文章,後面的就不重要了,不進前十,就進不了一甲了。

      長寧其實她覺得自己會試得了第二,多半還是加試題的功勞。天下舉子能者輩出,前五十名拉出來,哪個都能寫一手才華橫溢的好文章。就算題再偏,能寫出新意的人估計也不會少。

      不過古先生也勸長寧放寬心:“能不能進前十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掉不進同進士去。以後館選進了翰林院,可是前途無量的。”

      趙長寧拱手謝過古先生。古先生說得委婉,但她大概聽出進一甲是不太可能的。都到了殿試這一關了,其實她的得失心不重。不過是想著一甲三人騎馬遊街的風光罷了,這可是天下讀書人最榮耀的時候,人生極喜,她還沒有體驗過呢。何況她會試考了第二,若不是一甲,總覺得心裡還是空蕩蕩的。

      明日就是殿試了,她定了心神,先回去休息。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殿試是三天之後便出成績,這天淩晨時分,便由顧方懷捧了選出來的十五份卷子,同他們先虛擬的排名一起,從文華殿跟著掌燈的太監,一路送到了太和殿。

      保和殿內已經燭火通明。本朝皇上年過五旬,勤政為民,正在批閱奏摺。太子朱明熙站在下方,這次的貢士是他選出的,他也理應要聽。

      顧方懷呈給皇上卷子和名次,皇上看了又叫宦官遞給太子看。他拿著名次問:“別的倒是罷了,這趙長寧會試得了第二,怎麼殿試的名次卻只有第五名?”

      立刻有位翰林院學士站出來,拱手道:“稟皇上,前十的卷子寫治水都頗有一套,趙長寧的卷子,治水部分寫得中規中矩,但勝在後面不錯。微臣幾個商議之後,是因覺得後半截大妙,才定了第五的名次。”

      皇上一看文章,果真是如此。後面那段寫得的確非常好。

      朱明熙會試的時候他點了趙長寧為第二,他知道這人是趙家的人,殿試的時候看了一眼,心裡已經比較維護他了。就道:“父皇,雖是如此說來,但孩兒覺得此人年輕有為,不過虛歲十八而已,名次再靠前是可以的。”

      顧方懷等人不說什麼,大家都是老臣,知道太子殿下是想提攜此人,何必出言惹太子不高興呢。偏偏考官裡最年輕的一個學士不服氣,拱手說:“皇上,科舉乃是國之本。前十的文章可要頌揚千古的,若出個不能服眾的,怕天下的舉子有怨言。”

      到時候,上從翰林院禮部下到各地府州縣學,都要輪番被罵一遍。

      皇上聽了就笑笑:“服眾?我倒覺得他未必不可。這後半截堪稱精髓,比那些老生常談的治水論強得多。難道你們還有哪個不服這文的?”皇上一掃八位大臣,自然沒有人敢說不服。皇上又道,“此人鄉試還是北直隸的末尾,會試卻得了第二,一段佳話。”

      眾人聽此,猜不透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反正名次他看到了,欽點誰是皇上說了算的。外面天也快亮了,皇上便直接說:“宣前十進見吧。”

      大家一大早就穿好了朝服等在太和殿的外面了,就等著皇上來人宣進去。

      趙長寧站在隊伍中,只聽得風聲獵獵,她身上緋色朝服也被風吹動。此前雖然都有舉子的名頭,能與知縣平起平坐稱兄道弟,但畢竟不是正經的官兒。如今朝服在身,站在皇宮外,才個個顯得十足風光,意氣風發。這代表他們以後就可以做官了,不論是封疆大吏還是一方父母官,已經脫離了普通百姓的階層。

      司禮監的太監出列,念道:“宣魏乾……蔣世祺、趙長寧、譚文……十人進見面聖!”

      被點中的人心裡猛地一跳,知道這是自己進前十了。竟然真的進了前十!趙長寧也覺得差不多了,她心裡倒還鎮定,略整衣袍,跟在蔣世祺後進了太和殿內。隨著司禮監的唱禮行三叩九拜的大禮。

      當今聖上是個明君,他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任用賢臣,所以才讓大明越發繁盛。皇上倒不顯老,鬚白而短,傳統的北方漢子長相。太子不隨他的長相,太子長得俊秀雅致,可能是隨了孝懿皇后的長相。

      皇上先問魏乾鄉試的名次,知道不是解元之後,有些可惜,大為讚揚他的才華。第二的仁兄竟又是個黑馬,會試第十三名,是四川嘉州人,說自己的先祖是前朝的文豪東坡居士。趙長寧聽他扯了一通,其實已經跟文豪家表出十萬八千里了,能強行掛上名也不容易。

      皇上卻很感興趣:“朕讀蘇詞甚喜愛,卻對他的文章也喜歡,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朕反復讀來已經七八次了。你乃他之後,甚好!”

      可以看得出,皇上的確還挺喜歡他的。

      別的人也問了,身份沒有文章的只問幾句,唯有跟先祖是文豪那位聊得久一些。問過五六個人之後,皇上才來問趙長寧:“……朕聽聞,你鄉試的時候不過末尾,我看你的文章,文采雖只是一般。但治國方略,甚至邢獄律法,你都瞭若指掌。”

      趙長寧自然要謙虛一下:“承蒙陛下誇獎,學生讀聖賢書與陛下皇帝有感,瞭若指掌不敢當。”

      其實皇帝這個評價已經非常高了,對於皇上來說,他並不需要一個文采激昂的人天天給他寫奏摺誇他人帥治國好。他需要有真才實幹的人幫他辦事情。

      皇上又笑:“你年不過十八,的確還須得磨礪。”又細看幾人,發現趙長寧竟然還是長得最好看的。

      問完趙長寧之後,竟然不再問別人了。趙長寧有點拿不准皇上這個意思,只見沒被問的四個人,包括蔣世祺臉色都不太好看。魏乾還算淡定,那位蘇仁卻非常的興奮。大家的目光又看在蘇仁和趙長寧身上,都知道這兩人勢必要穩住了。皇上的喜好最能說明問題。

      果然,片刻後皇上開口:“朕特宣壬寅科一甲進士三人,魏乾賜狀元,蘇仁賜榜眼——”說到這裡輕輕一頓,“探花,趙長寧。”

      話音一落,趙長寧就抬起頭。她原以為自己不能入的,沒想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又入了皇上的眼!滿殿的目光都聚在三人身上,驚訝有之,畢竟皇上可是跳過了實際的第三和第四名,直接點了趙長寧為探花的!

      三人立刻跪下謝恩:“臣等得旨,謝聖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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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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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謝恩之後,十人從殿內退出來歸到隊伍裡。 禮部官員才正式地開始主持傳臚大典。

      朝陽蓬勃地金光照著,殿外東西簷下設中和韶樂,大氣古樸。

      新科進士們穿朝服,戴三枝九葉頂冠,分左右列隊站於王公大臣之後。皇上著禮服升座,執事官和讀卷官行三跪九叩大禮。此時奏響大樂,司禮官鳴鞭三次,樂聲莊重渾厚。隨後鴻臚寺官員開始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於壬寅年四月二十五日策天下進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家賜同進士出身!”

      從今日起他們就是進士了,代表朝廷最高級的知識份子和官紳階層。衣錦還鄉,也有當地的知府知縣來相迎,若是貧苦出身的進士,還因此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改變全家人的命運。就是舉子見了你,也要執個晚輩禮。

      眾人按捺激動,筆直站立等著傳名次。

      第一甲的三人唱名三次,由鴻臚寺的官員引出列而跪於禦道上。依次就是魏乾、蘇仁和趙長寧。長寧跪下後,其實還有些如夢境的不真實感,膝蓋磕著冰涼的石磚,才覺這一切都是真的。想到自己就此金榜題名了,她心跳的很快,也很激動,她覺得這都是正常的。二甲只傳一次名字,這時候站得遠些的,根本聽不清楚自己的名次,要等到去觀榜才知道自己究竟上沒有上。

      趙長寧是探花,她離傳臚的譚文近,把名次都聽全了。那江西吉安的才子蔣世祺落到了第八名,杜少陵比會試的名次好,竟然是卡在了第十一名這個位置上。宋楚是十八名,趙長淮得了二十四名。別的名字就沒有再聽到了,估計是落到了同進士去。

      等宣讀完了名次,由贊禮官引諸位進士迎接皇榜。用雲盤承托,黃傘鼓吹前往長安街掛榜。此時午門大開,一甲進士三人由午門中線出宮,這可是無上的榮耀。午門只能是皇上進出,皇后也只得成親大典的時候走一次,就算你是權傾天下的閣老將領,也只能從旁邊的昭德門出。

      趙長寧自高大的午門走出來的時候,的確感覺到別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豔羨目光。前面的蘇仁就笑呵呵地四處拱手示意,這位仁兄看來是個比較外向的人,難怪跟皇上也能侃侃而談。魏乾見慣了大場面,穩重淡定地走著,他心裡是不是激動就沒有人知道了。

      等到了長安街,皇榜已經張貼進去了,加蓋了‘皇帝之寶’玉璽,足有半丈長。皇榜周圍圍了一大堆的人,簡直就是水泄不通。幸好官服派專人給新科進士們開道,讓他們能進去看看剛才是否聽錯。確認自己的名字的確在榜上的驚喜有之,沒看到自己的失落有之。那位蘇仁兄還過來跟趙長寧套近乎:“我等三人同在金榜,自是惺惺相惜……不知道閣下可有表字?”

      趙長寧搖頭說:“我未及冠,沒得長輩賜字。”估計這次回去之後她就會有字了。

      蘇仁才想起趙長寧不過虛歲十八,可是少年探花郎。“那我便直稱你為長寧兄了。”蘇仁就直呼長寧,向他示意周圍,“長寧兄,你瞧瞧這周圍的酒樓上,已經是熱鬧非凡了。裡頭可有不少人等著榜下捉婿呢。我瞧長寧兄玉樹臨風,可別一會兒被捉了婿才好!”

      說罷他有些期待:“也不知有沒有人能看上我。”

      這人都二十有六了,古代這年紀孩子都要滿地跑了,算是大齡剩男青年。趙長寧笑著問他:“蘇仁兄竟還未婚配?”

      蘇仁很遺憾地道:“我是蜀中嘉州人士,家境不寬裕。等中了舉後又要給老母親丁憂,四年後赴京科考,所以就一直沒有婚配。”父母死後要丁憂三年,孝順些的還要在墓地邊搭棚子給父母守墓,連肉都吃不上一口,更別說結婚了。

      趙長寧就拍拍他的肩道:“蘇兄不必擔心,等過了今日,上門來跟你說親的肯定絡繹不絕。”

      其實蘇仁也這麼想的,他雖然不如趙長寧俊,但好歹是五官端正,又是榜眼吧。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鬢髮,對自己更有信心了些。

      接下來就是遊街了,這可謂是所有讀書人最期待的時刻。

      十年寒窗苦讀,每日聞雞起讀。而這一刻的榮耀是支撐他們的動力,誰不想騎著馬紮著大紅綢花,享受著百姓的圍觀和女子的傾慕,享受這意氣風發的時刻。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至樂之時。

      趙長寧聽到熱鬧的鑼鼓聲,心裡也有些輕飄飄,十年寒窗,若加上前世,她可是經過了三十年的寒窗苦讀。

      順天府尹為一甲三人搭了彩棚紅案,準備了金花綢緞表裡和三匹金鞍紅鬃馬。三人由府尹親自戴了綢花,扶上了駿馬。官兵為新科進士們開道,以鼓樂、彩旗、牌仗等引路。開始了最為熱鬧的狀元遊街活動。

      三鼎甲連袂出行,氣勢浩大。後面的進士們雖然沒有大紅綢花,但也坐著馬,跟著三鼎甲共同享受這等風光時刻。

      古時候老百姓的娛樂活動本來就比較匱乏,由太和門至大明門這一段遊街,又稱為“騎馬遊金山”,可是三年一遇的熱鬧,所到之處以萬人空巷來形容毫不為過。小孩們簇擁著擠在街頭,看到儀仗隊便拍手喊:“狀元郎來了!出來看狀元郎囉!”

      於是男女老少便紛紛圍出來看,那些街上二樓的窗扇也推開。這是不方便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們,在瞧瞧地打量著新科進士們。若看著了中意的,扔些花瓣、手帕、乾果之類的東西以表心意。這時候會有貨郎賣花,這時候賣花的生意是最好的。

      由於曾經出過簪子傷人這種惡劣事件,朝廷現在嚴禁向新科進士拋灑瓜果簪子之類的東西。否則把新科進士砸暈了就不好了。

      趙長寧一開始沒做好準備,坐在高高的馬兒上,只享受熱鬧的氣氛和眾人的追捧。以為是狀元更出風頭。結果隊伍剛走出幾步,就有許多鮮花手帕向她拋來,竟然比扔給狀元榜眼的還多。

      趙長寧本來還沒有反應過來,隨手就接到了一枝飛來的海棠花。也不知是哪個女子所拋的,見趙長寧接到手裡了,竟興奮地道:“探花郎接了我的花!”趙長寧拿著手裡如燙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蘇仁也接到了不少花,反正一股腦地砸過來,也不知道是誰扔的。他抱了一捧海棠山茶之類的花,手帕香囊之內的更不用說,高興得笑合不攏嘴:“長寧兄,你收下了也沒什麼!好看啊!”他還向樓上揮手。

      趙長寧看看魏乾,再看看蘇仁。突然有點明白皇上為什麼點她為探花了,她可能是一甲的……顏值擔當。讓帶興而來的老百姓們不至於掃興而歸。她只能把花手下了,微笑地看著周圍,繼續騎在馬上往前走。

      前夜竇氏跟她說過了,會帶著幾個姐姐和妹妹來看她遊街,但是人太多了,馬又走得不算慢。趙長寧實在沒找出自家娘,倒是旁邊的魏乾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高興地揮手向他們示意。趙長寧記得竇氏說的是三合酒樓,於是路過酒樓的時候回頭看,卻看到趙長旭自窗扇探出頭向她揮手。趙長寧也微笑著對他揮手示意,更不得了。姑娘們興奮地道:“探花郎笑了,他可真俊啊!”

      “要我能嫁他就好了!”

      “好像他還沒說親呢,也不知道誰家女兒能嫁與他!探花郎,你看這裡!”

      趙長寧幾乎算是被她們善意地調戲了,但要是循著聲音去看,這麼多人你找得出是哪個呢。也因此她們才敢這麼說。

      杜少陵勒著韁繩,比趙長淮走得還慢了一些,看著這個場景。趙長寧騎在高高的馬兒上,穿著嶄新的緋紅官袍,戴紅綢花。側臉越發清秀如玉,削薄的嘴唇下頜,眉目間的雅致。加上又是探花郎,誰能不喜歡呢?

      這樣的探花郎,他曾與他同處一室飲茶,還逼他與自己共乘馬車,握著他的手……

      杜少陵輕輕地歎氣。既然她不願意,他自然不會再逼她了。這樣的人無法囿於方寸的內宅裡,還能怎麼辦呢。但他還是會好好看著她的,就算她不需要,畢竟以後的官場……那可都是男人的爾虞我詐啊!

      趙長淮由於長得不錯,也收到了不少的花和手帕。他回頭看杜少陵落在後面,按下馬等他走上來問:“你想什麼呢?”

      他的衣襟上斜插入一朵大紅的山茶花他也不知道。

      杜少陵撥去了花,突然問趙長淮:“你哥哥得了探花,你一會兒可要祝賀他?”

      “祝賀他做什麼,他這樣的性子,難不成還能在官場混好了。”趙長淮不甚在意道,“我家祖父應該會高興的,他得了功名後就能把長房撐起來了。我自小沒在長房長大,跟他們也不熟。”

      “你倒不如跟你兄長交好,維護他一些。”杜少陵委婉勸他,“何必與他爭鋒相對呢,都是親的兄弟。”

      趙長淮眸裡光一閃:“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家同你家不同,兄弟之間複雜得很。”

      杜少陵又不可能說給他聽為什麼,只能說:“他如今畢竟是探花郎出身,身份不一樣了。”

      遊行到了尾聲,簇擁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喜鑼隊和會館為他們放的鞭炮,熱鬧非凡。新科進士們在南門下馬,各家的馬車已經紛紛在此等候,準備接自家的進士老爺回去了。一般這時候接了老爺回去,都能討很多賞錢。

      趙家的車夫小廝眼看著遊街的隊伍過來,早拉長脖子盼著兩位少爺了,家裡急著接回去接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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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狀元遊街的動靜這麼大,趙家大老爺,工部主事的兒子得了一甲探花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趙家。 有人奔相走告,還有人竟然送來了探花及第的匾額。門房收不收都不敢說,趕緊跑去問趙老太爺的意思。

       趙老太爺笑得合不攏嘴:“收了,如何不收!你再回給人家一兩銀子做跑腿費。”長寧這殿試的探花郎可來得不容易,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叫下人翻出一件最喜慶的團花袍穿上,還吩咐趙三老爺:“你叫人拿著花生、瓜子和銅板去外面發!鞭炮買回來沒有?”

      趙三老爺說:“您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原先會試不慶祝是怕殿試出現什麼意外,現在已經板上釘釘了,當然應該好好慶賀一番。

      闔府皆喜,趙老太爺給每個僕人都發六十文的喜錢,另發豬肉六兩。大家都擠到了門口,等著大少爺回來的時候撒喜錢。長房更熱鬧,竇氏帶著幾個女兒去看狀元遊街了。宋嬤嬤和顧嬤嬤兩人就張羅著掛紅燈籠,貼紅布。就連趙長寧的被褥花樣都換成了登科及第。整得跟成親一樣喜慶。

      趙長寧同趙長淮坐著馬車回來,門房的人看他倆的車到了,立刻點燃鞭炮劈裡啪啦地放起來,緊接著紅籮筐裡撒銅子,周圍住的百姓,家裡的僕人都在搶。趙長寧身戴絨花被人扶下馬車,喜炮響過,她才穿過紅紙和銅錢雨,覺得這儀式有點太隆重了。

      她聽到門口熙熙攘攘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外面還擠滿了看熱鬧的街坊鄰里,甚至慕名前來看她的人。

      “新科探花回頭了!好俊的探花!”

      “快讓讓,我也要看探花。”有人還把自己的孩子也抱來了,希望趙長寧能為孩子以朱砂點痣,沾點她的文氣。

      大家都是好意,趙府只是禮貌驅散,然後立刻關了府門,免得大家真的湧進來了。

      趙長寧回來,先拜了趙老太爺,再回長房拜了剛回來的竇氏,從工部趕回來的父親。趙承義扶他的手有點抖,笑得嘴快裂了:“你快起來,你可是新科進士!”說罷拉著長寧的手,有些熱淚盈眶地說,“十年寒窗苦讀才有今天,我孩兒是好的,好!”趙承義花了很久才接受了其實他生了個聰明非凡的兒子這件事。

      想到曾經還擔心他可能考不上,就覺得這擔心太可笑。這孩子豈止是考得上啊!

      趙長寧想把自己胸口的大絨花解下來,竇氏卻不讓,攔著他仔細看:“剛才遊街,馬走得太快了!娘都沒有看清楚,娘再好好看看。”竇氏的鬢角已有絲絲白髮,看他的目光激動,與有榮焉。

      長寧心裡一軟,笑道:“我剛才怎麼沒看到您呢?”

      “這麼多的人,你哪裡看得到我!”竇氏笑著說。她好像才突然發出兒子比她高半個頭,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了。

      幾個庶出的妹妹姨娘也一一道賀,不僅趙承義和竇氏高興,姨娘們也為他高興。

      別的不說,只要趙長寧中了進士,他的幾個妹妹談婚論嫁的時候就能嫁得更好。以後在家裡,長房也無人敢小覷了。

      外面有小廝來通傳,趙承義出去聽了,進來跟長寧說:“……你二姐夫、三姐夫都來給你道賀了。杜大人也上門來小坐,你是新科探花,要去正房拜見他才是。”

      “徐永昌那物來了?”竇氏冷笑道,“連過年都不回門,這時候上門來做什麼?我兒才不見他。”

      趙承義歎口氣勸她:“這世道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徐永昌怎麼也是你二女婿,他若是跟咱家的關係好了,不也能對二姐兒好些嘛?你快帶著婆子收拾屋子,我看兩個姐兒應當也會回來。”

      趙承義又看長寧:“你如今是進士了,父親也不必叮囑你什麼。你自知道怎麼做。”

      趙長寧笑了一笑:“父親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麼做。”她帶著人向外走去,只看長房張燈結綵,熱鬧非凡,而往來的下人更是對她恭敬有加。她突然想起寒山問: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如何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你且看他。

      長寧遠遠地就看到垂花門那處有許多人,其中兩個,一個長得竹竿一般的乾瘦身材,可不正是逮了錦雞,又捉鱉來送她的三姐夫許清懷。另一個是長得頗俊,一臉傲氣,穿了件錦繡福貴寶相花長袍的青年男子,這個就是徐永昌。

      那徐永昌倒是一點不覺得生分,也沒覺得自己跟趙家撕破臉了。熟得像天天見一般,上前一步笑道:“恭喜新科探花!姐夫聽了好消息,這廂就立刻備了禮來看你。說來似乎三兩年沒登門了,沒得咱們郎舅兩個不聚聚的。對了……你二姐在後頭,她同你三姐坐馬車過來的。”

      許清懷人瘦,被他擠到了後面。這下也恭喜道:“……小舅子,遊街的時候我也去看了,不過人太多,擠不進去!”

      說起這事許清懷就激動。

      原他對趙長寧好,當然是盼著他中進士的,他們家,再加上妻的趙家,算起來就這個小舅子還算有天分,希望都在這裡。偏偏隔壁的祝舉人每每以此取笑他,笑了小半年。搖著摺扇躺在涼席上笑,冬天在火爐邊烤火也笑他,就是拿他取樂的。

      許清懷一直說不過他,憋得臉紅也蹦不出字兒來。結果等會試的名次下來,隔壁祝舉人榜上無名,趙長寧卻得了第二。祝舉人自此關門讀書,再不見客。換許清懷逢人就吹:“……我早說過了,我那小舅子是最好不過的人品才貌。天上的文曲星轉世,要當老爺的!偏偏他不信,衝撞了文曲星老爺,連個同進士都撈不著!”

      從會試放榜開始,許清懷在鄉親裡走路都抬頭挺胸,有精神多了。他多年沒考上舉人,但妻的娘家卻出了兩個進士,怎麼能不高興。說不定他跟趙玉妙努力一把,許家也能造出兩個進士來。

      趙長寧只對徐永昌笑了笑,卻拱手對許清懷說:“姐夫太客氣了,要見我說一聲就是,何必去擠。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喝杯茶吧?”

      許清懷有學問崇拜情節,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你是進士!該我請你!”

      徐永昌的臉色不太好看,卻又不敢翻臉,仍然笑去搭趙長寧的話。這小舅子如今可惹不得的。

      趙長寧同許清懷說了會兒話,道:“六安,你先帶兩個姑爺去家裡坐。”她還要去正房拜見杜大人。

      這天可是忙得團團轉,街坊鄰里,或者是父親、趙老太爺的同僚好友都來拜見不說。原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個個地找上門來跟她認。有的人趙老太爺也不知道怎麼稱呼,介紹的時候不得不說:“這是你二太爺家三表叔的連襟,你小的時候還喝過你的滿月酒。”

      趙長寧跟在趙老太爺身邊,一個個笑著敬酒。但她酒量很淺,兩三杯就開始上頭了。趙老太爺知道長寧酒量不行,用眼神示意身側的趙長淮幫她擋酒。

      趙長寧原以為這傢伙會拒絕,沒想到竟然真的一杯杯接過幫她喝。趙長寧看他喝酒的動作,突然想起這傢伙也是考了二十四名的。

      其實也不差,很不差。如果不是她考中了探花,現在出風頭的應該是他。

      趙長寧輕輕一按他的手,說:“喝不下悄悄倒了就行,別勉強。”

      沒想趙長淮淡淡說:“我喜歡喝,熱鬧。”

      ……既然他這麼說了,長寧無言,也只能隨他去了。

      “長寧過來。”趙老太爺對她招手示意,讓她過去給杜大人請安,

      杜大人坐在中堂上,人近中年,是個美髯公。趙長寧給他行了禮:“久聞杜大人聖名。”

      杜大人這是第一次看到趙長寧,發現竟然是這麼筆挺清秀的少年,當時就眼睛一亮。心道難怪女兒喜歡,跟趙長寧談了會,見他說話畢恭畢敬,卻不失風度,因此就更加滿意了,恨不得立刻捉他回去給自己當了女婿。當下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否則這准女婿這般人品相貌,又前途無量,被別人搶去了怎麼辦?

      女兒及笄之後,他跟夫人一直給女兒尋摸合適的婆家。女兒是家裡唯一一個嫡出的女孩兒,打小放在心尖尖上疼愛,婆家他們自然要百般挑選。家世好的吧,杜夫人總覺得子孫出息不夠,有出息一些的翰林進士吧,不是女兒不喜歡,就是品行不得杜大人的心。這樣看來趙長寧處處都好,女兒心心念著要嫁給他,趙長寧若娶女兒,她必定很高興。更重要的是,趙長寧的家世比杜家稍微差一些,他以後就能在官場上提攜趙長寧,這樣不怕趙長寧對女兒不好。

      心裡的算盤撥得叮噹響,杜大人就問趙老太爺:“老太爺的孫子個個出色,不過這個是最好的,當真不愧老太爺的悉心培養。不過我聽說他讀書耽擱了婚配,可有婚配?否則我這裡倒是有個人選。”

      孫兒剛考了探花,肯定會有人說親。趙老太爺本以為杜大人是想幫著牽線搭橋,但念頭一轉,突然想到杜家小姐那件事,心道難不成杜大人指的是自己女兒?

      能跟杜家結親,這是趙老太爺非常願意看到的。趙長寧有杜大人的扶持,官場上肯定能更順。與杜家結了秦晉之好,趙家也有益處。更何況他見過杜若昀,覺得大孫兒應該挺喜歡的吧。當然,人家杜大人沒有點名,他就只能捋著鬍鬚笑著說:“我們家裡管得嚴,男孩連通房都沒得一個。是沒有說親的,難道杜大人要做這個媒?”

      杜大人當然不會點明女兒,只是高深莫測地笑:“我可不想給別人做媒。”他含蓄暗示,是想讓趙長寧請媒人上門給女兒提親,然後他們家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結一段良緣。

      趙老太爺笑呵呵地不再說話了,但已經打算立刻回去就跟大兒子商量,再同大兒媳商量。看是不是該把孫兒的終身大事定下來了。

      他定了,另兩個才好定。

      趙長寧正在認竇氏遠房表嬸的三兒子,突然背脊骨就發涼,手指一抖。

      她細長的手指攏了酒杯,將剩餘的酒一口飲盡。

      杜大人不過來坐一會兒,隨後告辭離開。前來祝賀的賓客也陸續散了些,門口一陣喧鬧,二叔趙承廉在這時候下衙門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是周承禮。

      這是趙長寧第一次看到周承禮穿朝服,她驚訝地發現周承禮穿的並非穿的是七品知縣的青色長袍,而是同趙承廉一樣的緋紅色,繡的是雲燕補子,銀革帶,盤雕花錦。這可是正四品大員的服制!

      逾制穿官袍,重則可充獄徙流千里,七叔絕不可能是穿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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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趙老太爺看到周承禮也微微錯愕:“你回來了?”

      周承禮點頭道:“正好,我從都察院出來的時候聽說長寧中了探花。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穿這身正四品的官袍,周承禮顯得更挺拔出眾。他跟趙老太爺低語兩句,就對長寧和長淮說:“你們二人隨我進來。”

      幾人進了中堂坐在首座上,叫下人關了門。

      氣氛有些嚴肅,趙長寧垂手肅立,不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趙承廉看著靜靜直立在自己面前的趙長寧,長寧穿著探花郎的錦袍,清秀如灼灼。還沒有男子的堅毅,卻有孤拔清高之感。

      大哥的這個兒子出乎了他的意料。雖然他跟大哥關係一般,但事關家族利益,他會以大局為重。趙長寧與趙長淮的確比長松更有天分和潛力。是應該好好培養的。

      趙承廉開始說:“原你們還小,所以家裡的事都沒告訴你們。如今你們都考得了進士,若不出意外,你二人都將進翰林院。以後趙家的要你們二人撐起來,家族興盛是你們的擔子。自今天開始,就要參與家族的決斷了。”

      趙長寧反應過來,二叔是想跟他們說,他們現在要開始真正承擔趙家的責任了吧。

      趙承廉繼續說:“進士才是一家的立家之本,子孫們讀書讀不出來的,顯赫不過三代,再多的榮華富貴都會煙消雲散。故你們二人,我與你七叔都會盯著。因為我的官位所系,我們家是太子派系的,你們七叔亦然。”

      趙承廉說得很嚴肅,也很誠懇。這讓趙長寧對他有些改觀,這個人真不愧能比父親厲害。內宅那些小動作,放在朝堂大環境裡就不重要了。家裡的婦孺們如何,孩子們如何,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理會,但是對外的時候,趙家是一家人。

      趙承廉看了周承禮一眼,沒有解釋為什麼周承禮穿了正四品的官袍,而是說:“你們七叔……雖不姓趙,但與我們是一家人。他的身份比較特殊,現不便多講,你們待他要十分恭敬才是。”

      趙長寧應是,卻沒聽到趙長淮的聲音。回頭看到他正微微偏頭,出神地看著燭火。她輕輕扯了他,趙長淮才應是。

      “趙長寧。”趙承廉突然叫了她一聲。“你父親純善樸實,實則無法掌控家族,長房就要由你把持。你雖然已經取中了進士,明日恩榮宴你應該就能直接受封,成為翰林院修撰了。但以後的路還很長,不可懈怠。”

      “二叔所言甚是,長寧謹記。”趙長寧拱手說道。

      翰林院地位很高,差不多就是高官培養機構,從翰林觀政三年出來便可論資歷做官。當然翰林院出來未必有出息,但有出息的肯定都是從翰林院出來的,正所謂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就是這個道理。否則考不上,外放當知縣,晉升的希望就渺茫了。

      趙長寧得了探花,這是翰林院的直通牌,趙長淮則需要再考一次館選才能入翰林院。

      “明日皇上在禮部賜恩榮宴,到時候太子會出席,我將你們二人引與太子見。”趙承廉說完,隨後讓他們二人先下去歇息。

      趙長寧與趙長淮一前一後地走出中堂,中堂外雖然沒什麼人了,但還掛著許多紅縐紗燈籠,團團暖紅。

      趙長寧走出來後跟趙長淮說:“……不論如何,今天謝你替我擋酒。”說了會兒沒聽到有人回答,趙長寧回過頭,發現趙長淮離了她老遠,正仰頭看著天上的繁星。

      趙長寧往回走,問他:“你站風口上不冷麼?”

      趙長淮有些迷茫地看著她,眼睛微微一眯。趙長寧才覺得這傢伙不對,其實剛才在裡面他就有點不對了,他見趙長寧站在他面前,就輕輕把她撥開:“你做什麼站在我面前,擋著我的光了。”

      他應當是喝醉了吧,趙長寧見過一次他喝醉的樣子,印象還很深刻。

      “那我就不擋你雅興,愚兄先走了,你慢慢看。”趙長寧不想理會這個瘋子,一拱手準備離開,家裡兩個姐姐還等著她回去呢。

      沒想到走幾步卻走不動,回頭看趙長淮拉著她的衣袖,他一邊奇怪地看著她一邊說:“我給你擋酒,你竟然扔下我就走。”說罷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就差說她沒人性了。

      趙長寧看著他的眼睛,聞到那股他呼吸之間的酒氣,突然有點頭疼。她差點忘了……這傢伙喝醉之後很反常,會怪異地粘人!她試著扯了一下,趙長淮竟然把她的衣袖揪得更緊,捏著她不放。

      “好,那我送你回去總行吧?”趙長寧好脾氣地笑了笑,帶著他往他的院子裡走。

      趙長淮這個人,平時最不待見她,言語諷刺什麼的也就罷了。連喝醉了都喜歡折磨她,當真是欠了他的。

      前頭那屋隱隱是燭火的光透出來,趙長寧把這貨送進他屋子裡去,左右看周圍的陳設,可能兩人真的是血親兄弟的緣故,品味很像,佈局什麼的很像,趙長淮一進屋就好好地坐在了自己的炕床上。

      伺候他的大丫頭沉香走進來看到趙長寧,嚇了一跳。大少爺這是上門來……踢館的嗎?她匆匆行禮喊了聲大少爺,趙長寧對她招招手:“別多禮了,你去給你們家少爺打些熱水來。”

      沉香匆匆去了,回來的時候帶著兩個小丫頭。趙長寧看趙長淮皺著眉一副難受的表情,想到剛才他為自己擋了不少酒,伸手道:“毛巾給我。”接到手擰好的毛巾,放在趙長淮的額頭上。

      “二弟,愚兄這就走了,你自己睡吧。”又對沉香說,“盯著些你少爺,他今天喝多了酒。”

      “我中了進士……”趙長淮突然輕輕道,“你不恭喜我嗎?”

      “恭喜你。”趙長寧聽到這裡,突然一種孤寂感襲來,她輕輕笑了笑,“你倒是很厲害的,若不是你小我些歲數,也許我比不過你。”其實殿試看運氣的成分還是挺大的,例如趙長寧並不覺得蘇仁能比得過傳臚譚文的學識,不過是皇上喜歡他罷了。趙長淮這個人很厲害,他的厲害不止是在讀書上,這個人肯定會前途無量的,只是他現在……非常的孤獨罷了。

      “嗯。”他這才滿意了,扯過被褥蓋住自己,“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簡直就是祖宗!趙長寧輕輕吐了口氣,幸好她今天心情非常好,不會跟趙長淮一般見識。

      她回正房後,兩個姐姐還等著她,抱著她喜極而泣地哭了通暫不提,怕誤了她明日的恩榮宴,叫她去睡了。

      屋裡,趙長寧沐浴之後,顧嬤嬤為她整理長髮。趙長寧看到鏡子裡的她,可能看多了自己男性的樣子,這樣頭髮披肩,有點薄弱,甚至柔和的感覺她竟然看著不習慣了。把頭髮一攏就要挽起來。

      “少爺莫急,頭髮要好生的梳一梳的。”顧老嬤嬤微笑著,“你瞧,這麼好的頭髮,像絲綢一般的滑,你要待它好一些。”

      “嬤嬤,你今天去看我遊街了嗎?”趙長寧跟她說,“我是探花,走在前面,有官兵和羽林軍開道。”

      顧嬤嬤覺得她的神情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她在外面都是克制冷淡的。只有在她的面前,她才會這樣,有點稚氣,有點高興。

      “我留在家裡,太太是去了的。”顧嬤嬤給她束髮。

      這樣好看的臉,要是瓔珞寶玉地,綢緞煙紗地嬌貴養著,不知道會有多好看。但她永遠都不可能了,以後是官服、朝服。一層又一層,厚重地披在她的身上,肩上。

      趙長寧聽了有點遺憾,顧嬤嬤一直想看的。

      “少爺,你聽我說。”顧嬤嬤緩緩握住她的手,“以後你入了官場,便同家裡不一樣了。無論是什麼地方,男子聚集之處。男人都是色令智昏的,你可明白……?”

      趙長寧知道顧嬤嬤想說什麼。

      走到這一步,成了探花,她早就不在意這些了。

      她雖然是探花,但還沒有官銜,於朝堂來說仍然只是個小人物。官級越高,自保的能力就越大。她希望自己能真正手握權勢,只有握在手裡的才是真的。

      長寧輕輕說:“嬤嬤勿擔心,我心裡有數。”

      屋內燭火吹滅了,黑夜的一切,寂靜無聲。

      第二日恩榮宴因在傍晚,倒不必早起。過了未時,趙承廉帶他們二人坐上馬車,一路過大明門,走入了千步廊。便要下來步行。

      入了千步廊之後,幾乎就是朝廷的政治中心,左側是五軍都督府,錦衣衛,通政司等處,而右邊則是吏戶禮工兵五部。鴻臚寺、欽天監,翰林院聚集,最高階的官員都匯于此。千步廊氣派森嚴,來往的官吏很多,不小心便能撞上個四五品的官。所以便不准用馬車。

      因今天是新科進士赴恩榮宴的日子,禮部特寫了對聯「瓊林宴滿天下士,恩榮賜盡一朝臣」貼在朱紅廊柱上。趙承廉與他們分開,趙長寧與趙長淮往赴宴處走去,這貨對昨天醉酒之後的事又是隻字不提,仍然慢悠悠地走在她後面,話都不說一句。

      此時天色已經微晚,宴席之處熱熱鬧鬧地坐滿了新科進士,師座席上是大小考官,禮部、鴻臚寺的官員,皇上安排了主考顧方懷坐於主席,進士們紛紛拜見顧方懷後入座。奏起‘啟天門’樂章,周圍牡丹、山茶等嬌豔的花簇擁,燭火點滿,紅綢遍佈。場景不可謂不奢華。

      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各自單獨一桌,非常的風光,菜一個接一個的上來。趙長寧握著酒杯喝酒,與旁邊的蘇仁說笑。

      新科探花,鮮衣怒馬,笑吟吟的,她又長得好看。好多人都側頭去看這位探花郎。

      當然也有看他眼紅的,如蔣世祺之流。只覺得因他年輕,長得又好看,才被聖上欽點了探花。並不想與他結識。

      “太子駕到!”門外有人高聲宣道,正在喝酒的進士們紛紛放下酒杯,跪地拜見太子。

      太子帶著眾人浩浩蕩蕩的進來,擺手叫起:“平身,諸位入座就是。”

      他坐下來之後,各位考官又要去拜見他,當真是尊貴身份,走到哪裡都是這樣被人圍著。趙長寧搖頭一歎,繼續吃自己面前的一盤椒鹽脆花生。卻聽太子的聲音溫和地響起:“探花趙長寧何在?”

      趙長寧初沒反應過來說她,片刻後才上前,跪地給太子請安。

      “你起吧。”朱明熙微笑著凝視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扶了他一把,“殿試的時候,我倒還為你說了幾句話的。你的律法很好。你二叔還說你勤於學,與我是一般的。”跟她稱我,那就是親昵之意了。

      太子待她這麼特別,特地召見她。周圍的人多半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她,趙長寧心道有什麼好羨慕的,她二叔是太子的家臣,太子把她劃分為自己人加以庇護很正常。但她其實心存疑慮,首先,她總是想到自己做的那個夢。

      眼前的太子,應該不是最後繼位的人。

      那麼……那個人究竟是誰,她再次站錯了隊,究竟會怎麼樣?是不是和夢裡一樣,好友被殺,自己面臨困境,家族岌岌可危?

      當然,這只是一個夢,夢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趙長寧抬頭看著太子年輕俊美的面容,她還是第一次離尊貴的人這麼近。她久久不說話,太子的笑容減淡了。趙長寧反應過來,不管她是不是站隊太子,她的立場,就容不得她有什麼猶豫。趙長寧拱手道:“殿下謬贊了,殿下為臣說話,臣是十分感激的。”

      朱明熙才又笑笑:“你二叔說你妥帖謹慎,果然不假。”把自己面前的一碟金黃色的花折鵝糕給他,“這個與你嘗嘗。”

      趙長寧捧著太子特賜的糕點退下。心裡感歎,太子對她當真挺好的,應該是很欣賞她吧。

      回到位置上,才發現二叔趙承廉竟然也過來給太子請安,太子一邊跟他說話,一邊看著趙長寧笑,兩個人應該是在說她。一會兒趙承廉走過來,同她說:“太子殿下對你印象很不錯,”接著畫風一轉,又問她,“方才殿下誇你,你為何猶豫?若不是殿下素來溫和,怕早就生了嫌隙。”

      趙長寧難道跟他說,我做夢夢到他最後不會當皇帝,當皇帝的另有其人,還把他斬於刀下,要把咱們家的人殺光。她當然不能說,趙承廉說不定以為她腦子出問題了。

      “當時受寵若驚,所以沒有反應過來。”趙長寧只好說。

      趙承廉淡淡點頭:“太子待你甚好,你莫節外生枝就是了。”

      他話剛說完,那邊敲了鑼鼓,司禮監的內侍攜聖旨來了,這是要給一甲三人封官的聖旨。這也是一甲的殊榮,只要考上了,立刻就有官當。雖然官職不大,不過有激勵作用。一般在殿試之後,狀元會賜翰林院編修,從六品。榜眼和探花都是修撰,正七品。雖然授了官職,但還是要進翰林院再學習三年熟悉業務,才到各部任職的。

      司禮監太監走到前面,眾人停下了酒宴,紛紛地跪下。隨後司禮監的內侍才念到:“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新科一甲進士三人,文采斐然,德才兼備。是宜褒編,以彰潛德。茲特賜狀元魏乾,為翰林院編修。賜榜眼蘇仁,為翰林院修撰。賜探花趙長寧,為翰林院修撰,另翰林院留職待結,再賜大理寺寺副一職。”

      聖旨念完,三人都應該叩謝的。但所有人都怔住了。

      魏乾和蘇仁兩人都回頭看趙長寧一眼,她身後也有嗡嗡的議論聲響起。

      趙長寧跪著,略有些驚訝,這聖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還被授予了大理寺寺副一職?翰林院可是要觀政三年才能做官的,極少有會當場賜官的。這聖旨其實是說,她雖然有翰林院修撰一職,但只是掛個虛名,其實已經直接賜給她正職了。

      而且大理寺這裡任職還很奇怪,假如刑部相當於公安部,都察院就是最高人民檢察院,那麼大理寺就相當於是最高人民法院,三司法巨頭之一,是個非常有實權的部門。大理寺寺副是從六品,那麼跟狀元就是同一級的賜官。

      趙長寧想到這裡,後背有些出汗。她這樣的封官,一上來就是有實權的,而且翰林院修撰也給她保留了,所以翰林院的資歷還在。恐怕是根本不能夠服眾的!她可能會在讀書人的話本裡被罵好幾年,出門也要小心被打。真的空降到大理寺去,還不知道究竟會怎麼樣!

      三人領旨謝恩,又得了皇上親賜的宮花一枝,小絹牌一面,才再落入席中。

      趙長寧一看趙承廉,他的表情淡定,再看太子。正好太子也看過來,微笑向她頷首。她看到這裡怎麼會還不明白,並不是她真的很入皇上的眼,她這是赤裸裸的關係戶。這個官職,搞不好就是太子給為她討來的。

      這個太子黨,當真是她不想當也得當了,恐怕現在在眾人的心目中,她就是個太子黨了。

      雖然太子就在場,但他坐得遠聽不清楚,後面就肆無忌憚的說起來。趙長寧聽到壓低的議論聲音:

      “他算個什麼,不就是得了個探花嗎。還不就是因為有太子護著,竟然連翰林院都不用去了……”

      “大理寺寺副可是從六品,狀元郎聽到,還不知道要怎麼想……”

      “我若是有個當少詹事的二叔就好了,再入太子的眼,我指不定還能當大理寺少卿呢!”

      讀書人多半脾氣直,自持讀的聖賢書多,所以有什麼不滿直接就說了。

      趙長寧喝了口茶,是她撿了大便宜,這些非議的話只能當沒有聽到。當然也有來恭喜她的,如蘇仁這等粗神經,還羨慕地說:“大理寺可是好地方,翰林院整天整理典籍文書,不知道有多無聊。我有空就去找長寧兄敘敘舊。”

      還有宋楚這種,家世比較好,父親是侍讀學士,所以對這種問題很看得開。過來跟趙長寧喝酒說:“別聽那些眼紅的人亂說,他們就是嫉妒。你叔叔是少詹事,你又是探花,太子喜歡你怎麼了?嫉妒?自己找個少詹事叔叔,考個探花去!”

      趙長寧發現宋楚當真趣人,苦笑著道:“謝宋兄,我還頂得住。”

      罵吧,硬著頭皮就當聽不到了。

      同宋楚喝完酒之後,趙長寧就向趙承廉走過去,拱手道:“……想必這大理寺寺副的官,是二叔替我說話的結果,侄兒先謝過。”

      趙承廉則淡淡的說:“是你考了探花,那篇寫律法的文章又入了殿下的眼的緣故。殿下十分欣賞你的文章,拿你的文章同皇上商量,說翰林院磨礪三年不過混日子。你既然有此天分,倒不如先進大理寺學些真東西。學不出頭就罷了,要是真的學出頭,將來亦能為朝廷造福。皇上看了你的文章,便同意了太子所請。”

      “大理寺掌天下邢案糾察,官員複雜,官亦不好當。但你不必憂心,有太子殿下為你撐腰。”趙承廉接著說,“大理寺這裡,其實是二皇子在督察,是他的勢力範圍。殿下的意思,是想在大理寺培植些自己的勢力……你可明白?”

      “侄兒明白。”趙長寧只能這麼說,聖旨已出,她現在總不能抗旨吧?

      二皇子的勢力範圍,卻讓她去任職,是明晃晃地插自己的人進去。

      趙長寧看著這一派的繁盛,總不斷地想到那個夢。其實那個夢未必就是真的吧……若把一個夢當成事實,似乎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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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長寧自恩榮宴回來之後,正式的吏部任書就送來了,讓她準備半月後赴大理寺,還寫了些需提前準備的東西。

      竇氏夫婦知道這事自然是高興的,還請了人來給趙長寧做官服。但相對的,趙老太爺跟周承禮知道了這事,卻並不覺得這有多好。

      趙長寧被他們叫過去談話。

      趙老太爺坐在正前方,手扶著桌沿歎氣:“原以為你中了探花,再進翰林院,便不會有波折。但這大理寺任職……卻不知道是福是禍了。一向揠苗助長都沒有好處的,皇上是明君,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太子看重你,所以皇上有意磨練。”周承禮對她說,“在大理寺任職未必就是好事,一則你是新科探花,未在翰林院觀政便入大理寺任職,若無真本事怕不能服眾。二則大理寺為官本來就艱難,怕你處置不來反而壞了仕途。”

      趙長寧也是明白這些道理的,她點頭說:“七叔放心,我倒沒有因此得意,心裡是警醒的。”

      太子是看重她而提拔她,若她沒有相應的才華,反而辜負了太子的提拔。且這大理寺的官豈是好當的?大理寺乃九卿之一,三司法之一,也是三司法最難進的部門,掌天下訴訟,地位遠高於同等的跟鴻臚寺、太常寺。

      趙老太爺點頭:“你七叔說得極是,不過既然已經得了聖旨,倒不用再想這些了。你到翰林院報導留名之後,再到我這裡來,我每日給你講些官場的事和為官之道,免得你摸不著頭腦。”

      趙老太爺細細叮囑她許多事,讓她回去歇息。長寧同周承禮一起走出來,他走在前面同她說:“你跟我過來。”

      兩人到了東院,此時春末,外頭海棠正謝,滿地粉紅。趙長寧看到春末日光下周承禮清晰的眉眼,俊美而儒雅。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周承禮拿起桌上的茶壺說,“為師不想瞞你,我的確不是通州知縣,身上另有要職不能被別人得知。等到適當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現你得了探花,我將漸漸傳授你心學。”

      他說的是「為師」,這個關係甚至比七叔更親密。聽說他將要傳授自己心學,長寧自然也有些激動。至於七叔本人的事,她早知道周承禮不簡單,這個人有秘密,但她不會去探究。長寧一向奉行謹言慎行。

      長寧想了想,握著茶杯輕轉道:“七叔,我有個事想要請問你。皇上有四位皇子,如今我既然被太子賞識,咱家也是太子一派,倒是想瞭解一下其他三人。”

      聽到她的問話,周承禮眼中閃過一絲光。很快他就平靜了,點頭道:“好,那我同你講講。”

      周承禮想了會兒,似乎在思量,然後才說:“大皇子五歲早夭不論。說二皇子朱明熾吧,他的生母是莊嬪蕭氏,因為出身是四位皇子中最差的,所以一直不受重視。後來北疆叛亂,軍心不穩,皇上就派他去做監軍以穩士氣。”

      派皇子做監軍,這樣的做法趙長寧是聽說過的,帝王會用自己的兒子來讓自己的統治更穩固。戰場上刀劍無眼,誰也說不清楚這個孩子還會不會回來,所以一般都是不受寵的皇子才去。趙長寧是見過皇上聖顏的,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派兒子去做監軍,果然是帝王無情!

      周承禮隨即話鋒一轉:“但是誰也不知道——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皇子,竟然有能統領千軍萬馬的將才,上陣殺敵,威震敵軍,將北疆打得四分五裂。當時消息傳回京城的時候……你二叔還非常的震驚,東宮也有些亂了手腳。”

      他以輕描淡寫的口味說著這件事。

      “再後來,聽說將士還給朱明熾封了‘戰神’的威名,他似乎進一步掌控了兵權,甚至是軍心。雖然邊疆因此穩固了,但是擁護太子的官員卻紛紛上書,說刀劍無眼,二皇子乃是千金之軀,眼下戰事已經平息,不如還是召回京城吧。皇上准奏,等朱明熾回來後,封了他食邑,另賜了他府邸和金子、良田、僕從。對他比原來優待萬倍。後來大家見他還是不受皇上重視,而且似乎他自己也沒有那個心思,依舊低調,也從不結交大臣,故東宮的人也漸漸的不再注意他了。”

      趙長寧不覺已經喝完了一杯水,她發現七叔有點說書的潛力啊!這段竟然聽得津津有味。

      周承禮見她聽得極為認真,就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說:“再說三皇子朱明睿吧,他的生母是李貴妃,自小也精心養著,比太子長一歲。這人才是咱們最為注意的。出身不低,自小喜歡同太子爭高低。不過朱明睿此人遜於太子良多,其實沒有威脅,不多說了。然後就是太子了——太子殿下是孝懿皇后唯一的嫡子,自小由皇上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仁慈溫和,若將來能夠繼承大同而天下無亂世的話,應該是個明君。不過因為太過溫和,難免需要淩厲的輔佐之臣,否則天下難穩。”

      “至於四皇子,尚不足五歲,便不再多論了。”

      周承禮三言兩語地說完了,見長寧還入神,抬手就輕敲她的頭頂:“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謝七叔今日所言。”趙長寧才站起來,整了整衣襟準備回去。聽七叔的意思,現在太子的位置是很穩固的,那她不必操心過多。

      “長寧。”周承禮突然叫住她。

      “嗯?”趙長寧回過頭,暖風吹起她身上的袍帶,俊秀清麗得驚人。

      “你喜歡這樣嗎?做探花,入朝為官……”周承禮背著光,長寧突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長寧蹲了一頓,淡淡道:“我喜歡的。”這樣靠自己很踏實,並且希望自己能更強大。

      很久後周承禮輕輕地說:“……你喜歡就好。”

      一陣風起,殘餘的花瓣被吹落,落在臺階上。趙長寧看了他片刻,不明白他想說什麼,拱手離開。她聽到背後悄無聲息,微微握緊手。

      回到西園,正好裁縫鋪把她的官服送來了,香榧拿過來給她看。

      因只是從六品的官,故只有公服和常服兩套。公服是覲見皇上的時候穿,不太用得到。常服由烏紗帽、團領衫和束帶三部分組成。烏紗帽通體渾圓,兩邊各插一翅,外為黑縐紗,裡為漆藤絲,輕而牢固。這就是後世常說‘丟了烏紗帽’的那個烏紗帽的由來。團領衫則是青色右衽綢衣,補子是鷺鷥紋。這是長寧的第一身官服,她握在手裡仔細地看,沒有來地有些興奮。

      她讓香榧把官服放好,這時候伺候竇氏的宋嬤嬤進來了,她給長寧行禮道:“大少爺,老爺和太太在西次間裡吵起來了。奴婢來請您過去看看,幫著勸兩句。”

      宋嬤嬤是竇氏最依仗的婆子,趙長寧皺眉:“嬤嬤,這閑來無事的,他們如何吵得起來。”竇氏是標準的賢妻良母,一貫以夫為天,怎麼可能同父親吵。

      “您隨奴婢去看看就知道了。”宋嬤嬤低聲說,“奴婢路上跟您說。”

      若是不要緊的事,宋嬤嬤不會來請她的。趙長寧連衣裳都來不及換,走在前頭出了院子,讓院裡的兩個小廝跟她一起去。路上宋嬤嬤就跟她說。竇氏跟趙承義發生矛盾,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趙長寧的婚事!

      那日恩榮宴上,作為禮部侍郎的杜大人也參加了,見趙長寧果然是進退有度,一表人才,還得了太子的召見。心裡對這准女婿更加滿意,連夜又來拜訪了趙老太爺一次,將自己的來意說得更明白了些。

      趙老太爺早就私下為孫兒和杜若昀合了八字,趙長寧的屬相是戌狗,杜小姐屬相是卯兔,戌狗配卯兔,當真天造地設的一對。更恨不得立刻讓趙長寧把杜家小姐娶回家,讓長寧有個侍郎大人做岳丈。於是杜大人走後,他找來兒子商量趙長寧的婚事。

      趙承義知道杜大人有意把閨女嫁給長寧後,先是愣了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跟趙老太爺合計:“行!我看這親事極好!現在就應該定下來,正好夏天就可以過門。讓甯哥兒先成了家,再說後面立業的事。”

      趙老太爺見他三兩句都扯到過門了,笑眯眯地道:“我也說合適的,你別急,三禮六聘可不是要時間的,你也同甯哥兒說一聲罷。”

      “他在男女之事上就如榆木疙瘩。咱們給他定下來,日後自然就開竅了。”趙承義想到兒子剛中探花,就有這樣好的親事找上門來,這可是雙喜臨門啊!有這樣的岳丈,長寧以後仕途肯定坦蕩。“還得謝謝父親為他謀劃才是!”

      趙老太爺笑著捋鬍鬚:“長寧也是我的嫡長孫兒,我不為他謀劃為誰謀劃。行了,你回去跟大兒媳也說說吧。”

      ***

      卻說杜大人回去,杜若昀也迎上來:“爹爹,你恩榮宴怎回得這樣遲?”

      “我的乖女,你可得謝謝爹。”杜大人笑道,“給爹倒茶來。”

      杜若昀滿心都是那人中了探花後,騎馬遊街的風采,所有的人都看著他簇擁他,他高高地坐著,穿大紅綢衣帶綢花,笑容卻雲淡風輕。她心裡一緊,扯了杜大人的衣袖一把:“爹爹,茶先別喝,你是說?”

      “你不是喜歡他嗎?爹便將你嫁給他。”杜大人慢慢說,“他得了探花,又被太子看重。我閨女有眼光,這人嫁得!”

      杜若昀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覺得心裡亂跳。騎馬遊街的俊美探花郎,書房裡謫仙一樣的少年,他真的會娶她?她問:“那他……他同意了嗎?”

      “我的乖女,親事皆是父母之命,他祖父同意了,難不成他會不同意麼?只是咱們寵你,才任你來挑。”杜大人笑著看羞怯的女兒,“再說,他還會拒絕咱們家不成?”

      杜若昀才笑了,拉著杜大人的袖口連聲說:“好爹爹!女兒給您沏茶來,您坐著吧,可別累著了!”說罷帶著丫頭去茶房給他沏茶,走路都輕快極了。杜大人更覺得這門親事好,只要女兒高興,有什麼不好的。

      可見趙承義也是帶著,兩家人自此成為姻親,寧哥兒能高娶侍郎之女的想法,去跟竇氏說這個大喜事。

      竇氏是在給長寧做官靴的,聞言臉色一白,結結巴巴地說:“不行……寧哥兒不能娶杜小姐!”

      趙承義沒料到竇氏是這個反應,眉頭一皺:“人家杜家,什麼好人挑不得,挑咱們寧哥兒還是看在他中了探花郎上頭。我告訴你,你可莫要婦人之見,你知不知道有個侍郎大人做岳父,有人庇護,寧哥兒的仕途會順風順水多少?”

      竇氏心砰砰直跳。如果行,她當然願意為兒子找個家世好的媳婦,為他生兒育女照顧他,讓他不用這麼辛苦。

      但是不行啊,趙長寧能娶誰?

      是她沒想過這個問題,該怎麼辦?長寧現在還未入朝為官,不能這時候說出來。否則以丈夫刻板的個性,怕以後東窗事發,肯定不會讓長寧去大理寺的!看到丈夫越來越不好看的臉色,她突然就急中生智,說道:“寧哥兒……早年已經同他外家的表妹訂了親,不能再娶旁人!”

      趙承義聽了奇怪:“定親?是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沒同我說?”

      竇氏話一出口,她才稍微平靜了下來。覆水難收,接下來只能硬著頭皮說:“是他二舅家的嫡幼女惜姐兒,比他小了四歲。當初……我帶他去竇家,他便很喜歡惜姐兒。我就與她二舅母交換了定親信物,庫房裡還有這只定親的玉佩,這是早就定下的,不過我一直沒忘了告訴你。”竇氏說得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趙承義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拍桌子道:“胡鬧!寧哥兒是嫡長孫,他的親事能這麼容易決定嗎?”

    不  等竇氏說話他又立刻說:“你那二哥是什麼身份?你們竇家早年傾頹,現你二哥不過是在山東做個知縣罷了,如何能跟杜家比?”別說杜家,如今的竇家比趙家都差得遠。竇氏要是為孩子定這樣的親事,是害了他!

      竇氏道:“當時我也沒有想這麼多,只是這親事已經定下了。要是咱們退親,竇家人會怎麼想?人家清清白白的閨女沒名堂地被咱們羞辱了,他們要是惱羞成怒傳了出去,說長寧是捧高踩低之輩,為了揀高枝才退親,他以後的仕途怎麼辦?”

      趙承義已經氣得說不出來了,指著竇氏手指發抖。“你!!你這無知婦人,你在害甯哥兒你知不知道?”這時候跟杜大人說,其實寧哥兒已經定親了,這簡直就是跟杜家結仇!“這親事絕對要成,不管你怎麼說!”

      竇氏從沒見過丈夫如此說她,眼眶發紅,顫抖地說:“是妾室不懂事……只是跟惜姐兒的親事已經定了,杜小姐那邊,真的答應不得啊!”一邊又給宋嬤嬤示意,讓她趕緊去把兒子找過來。若兒子不來,恐怕她頂不住丈夫的指責。

      宋嬤嬤帶著趙長寧過來的時候,趙承義果然還在數落竇氏。

      趙長寧疾步過來,扶趙承義坐下,歎道:“爹,您消消氣,聽我來說。”

      趙承義見兒子來了,狠狠地歎氣說:“我兒,你娘害你呀!這無知婦人竟已經給你定了親事!杜大人那邊,還不知道怎麼交代!”

      “爹爹,這倒也未必是壞事,您聽我說。”趙長寧在路上就想好了說辭,如何才能說服趙承義不讓她娶杜小姐,如果她當真為男,她真的娶不娶都行的,可是現在不行啊。“其實我娶杜家小姐未必就好。”

      趙承義聽了不解:“如何不好?這可是再好不過的親事了!”

      趙長寧笑著搖頭:“您仔細想想,一則,杜家已經有好些兒子了,別的不說,杜少陵跟我是同年的進士,他還有哥哥弟弟,倘若杜大人真的有政治資源,您說,他已經有這麼多兒子了,究竟會給誰?”

      趙承義聽兒子這麼說就冷靜了,想了一下,似乎有些道理的。杜大人嫡出兩子,庶出三子,哪裡還有給長寧的庇護?

      趙長寧笑了笑:“再說第二,我若靠丈人去升官,這名聲傳出去可也不好的。”

      “好,再有第三……”趙長寧一頓,心裡暗道對不起了杜姑娘,她也是無奈之舉。“杜姑娘是杜家唯一的嫡出小姐,在家裡她父親母親無比的嬌寵,要什麼有什麼。若到了咱們家來,咱們照顧得不好,怕杜大人杜夫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若有個什麼錯處,您可不敢輕易說她,更別提要讓她給兒子管理家務替兒子盡孝了。兒子若娶回來,只當是供一尊菩薩,半點不敢得罪。”

      趙承義聽兒子說了這麼多,似乎有些被說服了。兒子說得不無道理,杜大人同意女兒低嫁,肯定也打量著趙家勢弱,不敢惹他女孩兒。若這樣的娶回來,哪裡還能給兒子做賢妻呢?

      那還不如給兒子娶個門戶低些的姑娘,能照顧家裡,照顧兒子,為他生兒育女。讓兒子在朝堂上無後顧之憂。

      趙承義有些疲憊,但還是瞪了竇氏一眼:“這樣的事不早說,咱們可得罪杜家了!”他站起身,準備立刻去給趙老太爺說清楚,越拖得越晚越麻煩。想了想又叮囑竇氏,“那女孩兒既然比長寧小四歲,也該要滿十四了。你同你二嫂通信問問近況吧……”

      竇氏連忙點頭,等趙承義走了,才又擦擦眼淚。

      趙長寧拍了拍母親的肩背:“娘,莫哭了,你跟我仔細說說這個惜姐兒……還有……”她凝視著竇氏,目光鄭重地道,“竇家的人,知不知道我的事?”

      竇氏立刻回過神來:“你莫擔心,頭先只有你外祖母知道。後來你外祖母臨走前,將這事告訴了你二舅母,她生前最信得過你二舅母了。我會告訴你二舅母此中緣由,叫她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就好,既然這位表妹不到十四,便能借她拖一兩年。暫充了我的親事,以後都一律這麼說。”趙長寧想了想,“您跟二舅母的信由我來寫,您寄出去就行了。”她怕竇氏在信裡露馬腳,而且說真的,讓她信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她真的不行。

      兒子如今就是她的主心骨,竇氏一切都聽長寧的。

      趙長寧這般才鬆了口氣,總算能了結這件事。至於得罪杜家,她真的不想,可到這一步沒有辦法,她不能真的把杜小姐娶回家啊。

      這事趙老太爺知道後,可惜之餘,也只能直歎竇氏糊塗。他親自上門跟杜大人道歉,好話賠盡了,杜大人那一張臉依舊冷若冰霜毫無動容,果然是得罪了杜家。

      後趙承義甚至趙長寧也上門,杜家統統不見客了。

      再後五日,杜少陵就為了這件事找上門來了。

      趙長寧給他沏了一壺茶,彌漫的熱氣和滴溜的水聲。她微微抬手,請他喝茶道:“鳳凰單欉,你喜歡喝苦茶。”

      杜少陵喝著茶說:“那天趙老太爺走後,我父親氣得摔了三四個茶杯。妹妹死活要嫁你,知道不能嫁,還在房裡哭了好幾日,叫我娘罵了一頓,這兩天才好些。你……”他抬起頭問她,“真的已有親事?”

      趙長寧有點無奈,淡淡道:“何必明知故問。”

      “你厲害,一家兩兄妹栽在你手上。”杜少陵突然笑了笑。

      趙長寧背脊筆直,薄唇緊抿,她不願意聽到這種話,這讓她很不舒服。

      “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杜少陵湊近了些,輕輕問她,“你是不能接受我妹妹想嫁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想娶你呢……趙長寧。”

      “我是因對你妹妹愧疚才見你。”趙長寧只是道,“勞煩杜少陵替我轉達歉意。”

      “你對我就沒有歉意?”杜少陵離得她更近些,他的桃花眼眸微微地亮。

      趙長寧更不想說話了,但她不再這麼被動,而是反手壓住杜少陵的手,也湊近一些,淡淡地在他耳邊說:“真可惜,的確……沒有。”

      耳邊熱氣一掠過,她已經坐回原位,笑道:“杜三少爺還要參加館選,應當要走了吧?”

      杜少陵看著她笑,他道:“長寧兄,以後再見。你日後要小心些,我父親恐怕是記住你了。”

      趙長寧很想再也不見他,見他準沒好事。但想到杜家這事,她微微地歎氣,果然還是結仇了,眼下她馬上就要入大理寺見習了……讓一位朝廷三品大員記著她,可不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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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小半個月很快過去,館選落下帷幕,這次取了十二個庶起士,趙長淮榜上有名。

      因長寧已經做官,她現在住的竹山居擴了一進,又添了好幾個粗使的丫頭小廝,院裡已經有十多人了。竹山居在西園和正房交接處,過一個夾道就是趙長淮的住處,於是趙長寧還經常遇得到他。自從中進士之後,趙長淮似乎個性平和多了。有一次他的院子裡吃豆包,還叫人送一碟來給她吃,把香榧嚇了跳。見趙長寧撚起來便往嘴裡送,連忙道:“大少爺,這豆包吃不得!”

      趙長寧笑笑:“怎麼了,你怕他下毒啊?”

      香榧臉微微一紅,二少爺再怎麼恨大少爺,也不會荒唐到下毒,是她想多了。

      豆包裡加了足足的豆沙、紅糖和玫瑰醬,很甜,別人來吃肯定覺得甜得發膩。她卻挺喜歡的,還吃了三個。

      天氣越來越暖,院裡的草木茂盛起來,下人也紛紛換了初夏的薄衫。翰林院開館後,趙長寧去參觀了翰林院,留了職,還同剛認識的蘇仁兄喝了兩杯酒。而中探花之後還有些人,絡繹不絕地上門來給她說親,但都被有婚約給推了。漸漸地,這股中探花帶來的熱潮終於平歇,但是不可否認,如今趙家孫輩第一人是趙長寧

      這不僅因她得了探花,還因她已經有了實職,立刻就能走馬上任。而趙長淮還在翰林院熬資歷,趙長松要預備三年後再考會試。

      後天就是她去大理寺的日子。

      這天趙長寧起得很早,換了簇新的官服。瞧著銅鏡裡的自己,少年清俊,鬢如刀裁,一頂烏紗帽扣髮。青色右衽鷺鷥官袍,倒也算得上是瀟灑了。她對自己的樣子挺滿意的,沒有人不喜歡自己好看。

      翰林院跟大理寺順路,趙長寧就與趙長淮同坐一輛馬車去。馬車嘚嘚跑在路上,趙長淮也穿了身官袍,但跟趙長寧穿官袍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他看趙長寧還在看邢獄典籍《大誥》,突然問她:“長兄,那日的豆包好吃嗎?”

      “多謝,味道還不錯。”趙長寧抬頭。

      趙長淮接著說:“廚房做得太甜了,我吃不下,所以就讓人送給你了。”

      趙長寧沉默了片刻也笑了:“弟弟真是太客氣了。”

      趙長淮只是笑:“我如何會跟長兄客氣。到大明門了。我先行一步。”頓了頓,“記得下午順道過來接我。”

      馬車籲地停下來,他撩開簾子下車走了。

      哦?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下午還要來接他?趙長寧放了簾子,跟四安說:“一會兒告訴車夫不許去接他,叫他走回去。”

      馬車過了大明門,再過時雍坊,大理寺就在前面。大名鼎鼎的三法司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在此處。趙長寧下了馬車,抬頭就看到了大理寺朱紅大門。大理寺的門口設柵欄,立兩隻高大威猛的石獅,跟著臺階往上走,又有兩面紅色的大鼓。

      等進了大門,才看到個戴烏紗帽,穿深綠官袍的中年男子等著。見她進來,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您就是剛中了探花郎的趙大人吧?寺丞大人命我再次等候您。我姓徐,單名恭字,是專撥給您用的司務。”

      大理寺司務其實官銜非常低,只有從九品,一般就是整理典籍,幫著錄卷宗什麼的。相當於這是給她撥了個私人秘書。

      趙長寧笑道:“徐大人不必客氣,的確是我。初來乍到,徐大人莫要嫌棄才是。”

      徐恭道聲:“下官不敢。”領著她往大理寺裡面走,進了影壁就看到裡面是個很開闊的大院,有許多官兵鎮守。這是第二進,徐恭告訴她,如果大理寺需要提審犯人,就是在此處提審。兩旁還有簡單的獄房,能看到裡面是關了幾個人的。從這裡進去的第三進,才是官員日常辦公之處。這裡面熱鬧得多,四抱的院子,左右廂房是大理寺評事、大理寺寺正的號房。正前是大理寺寺丞的號房。至於大理寺卿和少卿,還在後一進的院子裡。

      隨後徐恭帶她去見大理寺寺丞。去的時候寺丞大人還沒空見她。長寧在外面的堂屋等候,發現堂屋裡做了個佛龕,供奉了綠臉紅袍,模樣猙獰的泥像。“這是咱們邢獄祖師爺皋陶。”徐恭說,“寺卿大人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帶領大家拜祖師爺。”

      趙長寧便恭敬地給皋陶上了柱香。

      這時候寺丞大人才有空見她。寺丞方大人年過五旬,鬢髮花白,剛歇下喝口茶,問她:“你是新科進士入大理寺,可看過《大明律》《大誥》《問刑條例》這三本?”

      趙長寧不說自己已經將這三本書背下了,而且還看了《唐律疏議》《宋刑錄》等等。只道:“下官已經看過了。”

      “這便好,”方大人頷首說,“大理寺掌天下邢獄訴訟,且覆核的都是大案要案。其他庶起士在翰林院觀政可以輕鬆。但你在大理寺是決不能放鬆的,你要記得,遞到你手上的事都是性命攸關的。”

      “你剛來怕還不熟悉,先什麼都不管吧。”方大人說完又有人要見他,招手讓趙長寧先回去。

      至於大理寺卿、少卿這一級別的官員,以趙長寧的官位是見不到的。更別提據說作為大理寺監察的二皇子了。

      在孩子已經成年後,為了以防他們未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成為不識人間疾苦的混蛋。皇上對自己的孩子加以鍛煉,派他們到各個地方去督察——當然,其實去的地方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太子去的地方是內閣,三皇子去的地方是戶部。二皇子,便只落了個大理寺。

      其實皇子們多半只是掛個名,偶爾來轉一兩圈,也不會真的跟趙長寧一樣,每天苦哈哈地趕著辰時點卯。若是無故遲到早退,罰月例銀子都是輕的,甚至還有官位不保的可能。

      趙長寧進了自己的號房看。裡頭一切井井有條,博古架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卷宗。長案上的書架大大小小的毛筆,旁邊放了整套的《大明律》,以便官員能隨時翻看。前任寺副還挺高雅的,養了幾盆墨蘭放在博古架上,也一併讓趙長寧給繼承了。

      趙長寧剛坐下來閱讀卷宗,她的主要職責是審核京城內發生的要案,一般是由刑部直接提交上來的,順天府尹提交上來的很少。在中央行政大機構存在的京城,其實順天府尹的官府職責基本是癱瘓狀態。例如京城的規劃與修葺,由工部就直接負責了,邢獄案件的偵辦,由刑部、大理寺直接管。至於管理戶籍、收稅這種小事,戶部都一併統轄管了。順天府就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而趙長寧就是覆核這些要案的審案經過、犯人供詞,已確定有沒有屈打成招,有沒有冤屈。若是沒有,就維持原判,若有就駁回再審。當與刑部發生爭執的時候,甚至還需要趙長寧自己提審犯人,做供詞,執行三司會審。

      所以她這大理寺的官雖小,只有從六品,實權的確很大。

      趙長寧剛看了幾卷前任留下的判詞,如何找審訊過程中的漏洞,如何審問犯人,都有詳細記錄。這時候她的號房被敲響,徐恭在外面道:“大人,兩位評事來拜見您!”

      趙長寧手下有兩個評事。她新官上任,這兩人便來給她請安來的。

      趙長寧讓他們進來,這二人比趙長寧還長七八歲,一個名吳起庸,一個名夏衍。吳起庸在評事官這個位置已經做了五年了,夏衍則比他少一年。二人有些敷衍地給趙長寧請安,算不上多恭敬。寺副與評事的官階相差不大,都屬於寺丞管,其實只能算半個上下級。

      趙長寧問了他們二人一些問題,諸如他們日常負責什麼事,當差辛不辛苦之類的。二人也回答得有些敷衍,等他們出去了,趙長寧不意外地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你我二人熬了五年都沒當成寺副,憑什麼他一來就是寺副,沒有這樣的先例……”

      “不過是個只會之乎者也的庸才,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他能懂個什麼!”

      “入了太子的眼,還因此得了探花郎。還不就是有個好出身,可恨世道多如此……”

      趙長寧靜靜喝茶,徐恭都有些尷尬,輕聲說:“大人莫怪,他們二人其實平日都不錯的。大概是不太瞭解您……”

      “無妨,說兩句也沒什麼。”趙長寧擺擺手,她初來乍到,能讓人家服氣才怪了。“對了,我看這些卷宗都不是頂級大案。是不是沒放在此處?”

      徐恭才說:“大案要案都封存了放在庫房裡,有專人看管。別的下官倒是可以為您辦,但這個還需得您親自去取才行,下官沒資格取。”

      趙長寧拿了方才寺丞給她的一把鑰匙,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枚鐵印,上刻「禮部敕造大理寺寺副」字樣。這是她的官印。

      徐恭帶她自旁邊的夾道進偏院,這裡重兵把守。趙長寧出示官印才得入內,而徐恭就蹲在外面等她。趙長寧覺得這個人委實和善,還挺好相處的,至少目前這大理寺中也就他對自己態度最好了。

      趙長寧入內之後才發現裡面竟然也是個院子,而且修得不差。這哪裡是放卷宗的地方?她叫住了在裡面做事的一個司務:“這位大人,敢問卷宗庫可是在此。”

      那人面孔生嫩,聞言有點遲疑:“我也是才來的,還不熟悉……您往那處去吧,我看剛才有人進那裡了,應該是卷宗庫了。”他指了指前頭一座五間的正房。

      趙長寧拱手謝過,心道這卷宗庫怎麼人都沒有一個。她走到那前面敲了敲門,未聽到有人回應,再敲還是無人理會。她試著輕輕一推,發現門是沒有鎖的,便先提步走進去了。

      卻見這屋內寬闊敞大,佈置了長案香爐,六把太師椅,鋪著絨毯。兩側還有紫檀木屏風阻隔。因為沒有開窗,朦朧的日光自她身後的狹縫照進來,投下濃濃的一道淩厲日光,能照得見塵土飄揚。趙長寧覺得這似乎不是卷宗庫的佈置吧,剛才那人是不是指錯路了……

      她後退一步,正想離開,突然身後風聲一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扣住了喉嚨,控制不住地往後一仰,靠在這個人懷中。

      “你是誰?進來做什麼。”這人冷冷地問她。他的語氣很低沉,聲帶帶著天生的沙啞。

      扣著她脖頸的手雖然沒到立刻掐死她的地步,但也不算輕鬆。趙長寧被掐得呼吸苦難,疼得喘不上氣,這種感覺非常的難受。她下意識地去掰這個人的手,發現他的手非常的粗糙。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奇特,不若尋常讀書人的墨香,一股男性的味道,有侵略性,也很難說明白。

      “這話該我問你!”趙長寧摸他的手粗糙,以為是哪個做粗使的,就冷冷地道,“大理寺卷庫重地,你為何隨意闖入!”

      這人呵地一笑,借著投進來的光,將趙長寧打量了個清清楚楚。“原來是你,你入大理寺第一天,竟這般來招惹我?”

      這人認得她?

      但趙長寧清楚地記得,她從來沒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她道:“閣下既然認得我,那也就知道我不是隨意闖入的。倒是閣下你,行跡未免可疑,此處無人看管……你!”

      這人突然掐著她淩空一轉,將她控制在臂彎之間,但還是沒有放開她。而是笑了:“我不認得你,只是瓊林宴上探花郎風采照人,頗得太子寵眷,已經傳遍了京城。”將這探花摟在懷裡,見掙扎不能,的確手無縛雞之力。倒是心生幾分奇怪的感覺。

      趙長寧見旁邊的高幾上放了盆綠蘿,心道這機會正好。趁此機會揚手一拂,那鬥彩花盆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這動靜終於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兵甲的聲音,很快門就被撞開。七八個穿程子衣帶甲的侍衛沖進來,一看這情景卻愣住了,立刻全部跪下,頓時鴉雀無聲。

      趙長寧背後那個人也終於放開她,她揉了揉疼得快不是自己的喉嚨。只見剛才扣住自己這人穿了件深藍色右衽長袍,手綁麝皮護腕。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俊朗甚至有幾分淩厲的面容,鬢如刀裁,左額的一道寸許的疤。這時候他正轉動著手腕。

      “二殿下受驚,屬下來遲!”為首那人拱手問。又看了看趙長寧,顯然不明白這屋內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無妨,去找人來把這裡收拾了。”朱明熾指了指摔碎的花盆。

      二殿下……他就是二皇子!

      趙長寧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手指微微一緊,她想起周承禮說的話。二皇子不受重視,上陣殺敵卻能百戰百勝,神威蓋世。回京之後依舊低調,也從不結交權臣,且因為出生低微,大家都不重視他。

      原來就是他!

      趙長寧瞳孔緊縮,半跪下拱手道:“下官不知殿下身份,實在是唐突了。本想來找卷宗庫的,不想被人指錯了路,還望殿下恕罪。”

      朱明熾看她一眼:“起來吧。”

      他坐下來說:“你是太子殿下親自請命進的大理寺,我自然會對你網開一面。不過以後不要亂闖,這次我見著熟悉才沒下死手,下次可不一定了。”

      趙長寧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將她放入大理寺,不過也是想插入枚自己的棋子。朱明熾現在很平穩,也從未表現出對皇位有什麼念頭,他怎麼可能對太子的人動手。甚至於,朱明熾現在跟太子的關係,比三皇子跟太子的關係好多了。

      趙長寧在思索自己的定位,背脊微微僵硬,只道:“殿下說得是。”

    朱明熾又說:“……不過,你摔了個花盆,記得明天買個補上。”

      趙長寧道:“……下官謹記。”告退從這裡出來,她長出了口氣,很想把剛才指路那個叫過來打一頓,但已經看不到那個人的影子了。

      她回看關閉的隔扇,想起扣住自己喉嚨的手……他剛才當真是可以掐死他的。不論夢境是否真實,她以後對這個人小心一些,總不會有錯的吧。這位二皇子看上去倒也不像是什麼暴虐之人,跟夢裡那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趙長寧從這裡出去,徐恭才迎上來:“您進去下官才想起忘了告訴你,不是直走,要左拐才是。您拿到卷宗了嗎?”

      趙長寧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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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0:5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趙長寧在大理寺看了一天的案卷,她準備將近五年京城內發生的大案要案都看一遍,慢慢熟悉斷案流程。

      大理寺是律法的終審機構。按照大明律的規定,地方知縣一級的官員只有判決犯人杖笞的權力,也就是只能打打板子抽抽鞭子。但凡徙流以上的判決都要層層向上遞交,直到大理寺終審判決。

    要是遇上謀反、貪污這類重罪,那才隆重。先是地方知州初審,按察複審,刑部再審,大理寺判決。這還沒有完,還有三司會審,若三司會審還有爭議,最有有個大絕招——九卿會審。也就是把朝廷官員甚至王工貴族都拉來聽審,決定權就在皇上手中。

      當然,普通的案子並沒有這種級別的待遇,三司會審這一級已經了不得了。

      長寧看得入迷,等回家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大理寺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差不多是最後幾個離開的。

      竇氏給兒子挑了油燈燈花,一邊給她布菜,一邊問她大理寺怎麼樣,上司下屬有沒有為難她之類的。

      趙長寧道:“還好,您在家裡可好?”大理寺裡遇到的困難她不會跟竇氏講,怕她瞎擔心。

      竇氏笑著說:“家裡都挺好的!你二姐前不久寫信回來,說徐永昌對她比原來好多了,服侍婆婆也沒有為難她。原那個被徐永昌收用的丫頭懷了孩子,打算生了過繼到她的名下。”

      趙長寧道:“我瞧徐永昌此人心術不正,您讓二姐多加小心。”

      玉嬋坐在旁邊看哥哥吃飯,覺得哥哥穿官服當真好看。竇氏看她百無聊賴,拿玉勺敲了她的頭頂:“去廚房給你哥哥端湯來!”

      趙玉嬋嘟著嘴:“丫頭您不使喚,就知道使喚我!”但還是起身去了。

      竇氏就低聲跟兒子商量:“……我看你妹妹不小了。你中探花之後,不僅給你提親的人多了,還有給你妹妹說親事的。有好些家室不錯的,我跟你父親合計,想把你妹妹的親事定下來。”

      一轉眼玉嬋也十四歲了,的確該定親了。不過在長寧眼裡,這還是個小丫頭的年紀而已。“您看好人家就行,內宅的事我就不參與了。”趙長寧想到了二姐夫徐永昌,對竇氏選人的能力不太放心,“……當然您最好還是寫信問問大姐。”

      她管官場和趙家的事都來不及,沒精力照顧母親妹妹這邊。

      “只是跟你說一聲,娘也怕你操心多了!”竇氏如何不心疼兒子,這副羸弱的肩膀可支撐著趙家長房的。她現在初入仕途,可辛苦著呢。

      長寧暗自揉著被折痛的手腕,想還是晚上抹些紅花油好了,怕傷了筋骨。

      昨天她真的沒去接趙長淮,倒不是故意,而是走得太晚忘記了。第二天人家就單獨坐馬車去翰林院,當真沒理她。趙長寧等了他一會兒才知道他已經走了,於是她今天到大理寺的時候就比昨天遲了。大理寺每天的例會已經開始了,今天官員都來得很早,一臉的嚴肅地垂手候著。她也連忙整理了官服,站在官員隊伍裡去。

      寺丞大人坐在正堂裡,聽評事吳起庸彙報一樁案子的進展。吳起庸說得面紅耳赤:“……大人,陳蠻謀害其老師一事證據諸多不清,的確應該駁回重審!”

      寺丞大人面色凝重:“這樁案子是由紀賢主審的,你可有充分的把握。若再當堂被他駁得說不出話來,你知道怎麼辦吧?”

      “下官已經準備得當了。”吳起庸似乎很有信心。

      趙長寧站在一邊幫不上忙,她低聲跟徐恭說話:“今天大家都來得挺早的啊。”

      “今天是和刑部三司會審的日子。”徐恭說,“您剛來還不知道,但凡碰到跟刑部一起會審,大家都會如臨大敵——特別是碰到刑部斷案主事紀賢紀大人,比平時早起半個時辰來準備。”他頓了頓,“您一會兒看就知道了。”

      趙長寧還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位紀賢紀大人難不成長了三頭六臂?

      大理寺分左右兩寺,她現在在右寺任職,參加三司會審的時候,所有右寺的人都要去審刑司觀看。例會開完後,官員們便聚集起來,出大理寺朝審刑司走去。等到了外面,趙長寧發現平日冷冷清清的這條路竟然熱鬧得很,坐馬車的,挑擔子的,住在時雍坊的百姓都出來圍觀。不乏一些已經梳頭,嫁做人婦的小娘子,捏著手帕三兩興奮的說話。

      “怎麼這麼多人?”趙長寧問徐恭,“我記得三司會審的時候是不許百姓圍觀的吧?”

      徐恭往左右一看,道:“您不知道,他們都很喜歡紀賢紀大人,都是來看他的。”

      趙長寧聽了奇怪,刑部斷案主事是正六品,一個小官竟然有這麼多人來看,二三品的大員出場都沒有這個派頭。

      “紀大人懲治了許多惡霸和貪官污吏,所以大家都很擁護他。”徐恭又解釋,“當然,他對於咱們大理寺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快看,紀大人來了!”圍觀的百姓們頓時騷動起來,小娘子們更是個個激動得探頭。聽了這麼多這位紀大人的傳奇,趙長寧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只見那頭有個月白長袍的公子,騎著匹高大的毛驢漸漸走近。趙長寧才看到這位白衣公子的樣貌,長得極為好看,修眉俊眼,稱得上是清貴逼人的長相,難怪有這麼多小娘子過來看。左手抓著把摺扇在慢慢搖風,另一手抓著拴毛驢的繩子。那毛驢脖子上還掛了塊小牌,上刻著「刑部專用」四個字。

      這位大概就是徐恭所說的紀賢紀大人。的確……跟別人很不一樣。

      百姓們更是激動:“紀青天出來了!”湧上去圍觀他。這位紀大人被人群淹沒,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他的驢卻不肯駝他過來了,在原地踏蹄子,無論紀賢怎麼拉繩子它都不願意走。大理寺這邊的人見此情形,簡直要憋笑至內傷了。

      總算紀賢是下了毛驢,牽著它朝大理寺的人走過來。

      吳起庸第一個笑了:“紀大人,你騎著這畜生過來做什麼。驢脾氣不好,仔細頂紀大人一個跟頭!”

      “在下為官清苦,沒錢買馬,也只好騎驢了。”這紀賢順著他毛驢的毛,向吳起庸笑了笑。

      然後他順手就把繩子遞給了站在旁邊的趙長寧:“這位大人是新來的吧?想必不會進去,幫我看著我的毛驢可好?”

      趙長寧看著那頭搖尾巴甩耳朵的畜生,被這個人放曠的行事風格給震驚了。

      看著毛驢脖子上「刑部專用」的牌子,她嘴角一扯笑了笑:“紀大人這驢是刑部專用的,那可是官署財產,可不怕丟?或者叫愛吃驢肉的人給逮去了?我聽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都是最美味的東西。”

      紀賢才正式地打量了趙長寧一眼,嘴角一挑笑了:“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新科探花郎?早聽說你走後門進了大理寺,怎麼,已經走馬上任了?”

      雖然吳起庸不待見趙長寧,但他更討厭紀賢,趙長寧還勉強算是自己人。於是冷冷說道:“我們大理寺的人,要你來管嘛!”

      “給我我也不想管。”紀賢看他們一眼,搖著摺扇進了審刑司,“勞煩趙大人,記得替我看著毛驢!”

      吳起庸要被紀賢氣得背過氣去了。

      別說吳起庸,趙長寧都覺得此人嘴毒刁鑽的功力著實不一般,幸好她修養好,勉強忍下來。趙長寧自然不會給他看毛驢,跟著紀賢過來的刑部的人立刻將他們家大人的坐騎牽了回去,隨後大理寺一群人才進入審刑司。

      審刑司上坐審刑大人,左右坐參議。堂上如一般公堂佈置,高懸正大光明匾額,背面為日出東山圖,有仙鶴翱翔期間。左右兩塊豎牌,左為回避,右為肅靜。手持杖板的皂隸分站兩側。

      而紀賢紀大人不知已經去哪兒換了身官袍,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等審刑大人拍了驚堂木之後,就拱手道:“大人,陳蠻殺師顧章召一案,案情屬實,下官已詳細呈與大理寺。大理寺無端駁回三次,卻拿不出證據來。實屬胡攪蠻纏之舉。”

      吳起庸立刻上前:“審刑大人,此案動機不明。下官以為紀大人所說動機著實可笑,陳蠻為何親手殺其恩師,恩師死後卻分文未盜其錢財。如紀大人所說,陳蠻是因喜歡上了恩師的親女,而恩師不答應的話。兩人私奔未嘗不可,何必鬧出如此大案被人發現?”

      趙長寧聽了心想,這吳起庸倒也不是庸才,有幾分真本事。

      紀賢卻笑了一聲,再拱手道:“娶為妻奔為妾,陳蠻想殺其父偽裝成意外,再娶顧漪。誰知被顧漪發現真相,想將陳蠻告上官府,陳蠻怕東窗事發,心狠手辣將顧漪也殺害。他知道自己已犯重罪,按《大明律》謀殺親長者應淩遲處死,因害怕而連夜外逃被抓。若非他所為,他為何要逃?事發之夜,顧家唯他一人出入,若非他所為,以吳大人的才智,你認為該是何人?”

      吳起庸立刻說:“但此案有疑點不假,作案動機牽強附會。陳蠻與其恩師關係甚好,怎會殺他!”

      這話一出,卻是被紀賢抓住了錯處。他合了摺扇譏笑道:“聽吳大人的意思,這好人壞人也是刺在臉上的,你一眼就看得出來?此話荒唐我都不忍再聽下去了。我是親審問過經案人員的,陳蠻此人因出身不好,從小性情乖戾孤僻,做出殺人之事並不奇怪。但吳大人僅憑卷宗,就覺得我漏洞百出。只好請吳大人再拿出個說法來,為顧家父女的慘死負責。否則此案證據確鑿,陳蠻,按律當淩遲處死!”

      紀賢此人舌燦蓮花,口才極佳,長篇大論堵得吳起庸再說不出話來。大理寺的人紛紛轉頭,不忍再看下去。

      審刑大人聽了來龍去脈,自然就偏向於紀賢。拍了驚堂木道:“案無爭議,陳蠻按罪當淩遲。大理寺應與通過,限日執行。退堂!”

      大理寺大敗而歸,紀賢幾乎就是單方面的在虐吳起庸。紀賢先走出,外面來看他的人還沒散,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襯得大理寺一行人臉色更加難看。紀賢還回過頭,懶懶地問趙長寧:“喂,走後門的,我的毛驢呢?”

      “大概被人打來吃了吧,紀大人不如去找找看。”趙長寧沒說話,反而被另一個人給諷刺回去了。

      紀賢搖著摺扇找他的毛驢去了,不再理會趙長寧。

      他們一行人回到大理寺候,寺丞方大人匆忙走出來,見吳起庸臉色不好看,立刻問:“怎的,不成?”

      吳起庸搖頭:“論對簿公堂,誰也比不過他紀賢。”

      “少卿大人回來了,臨走前把這事交於你,你做成這樣如何我如何交差!”寺丞大人低聲叱他,“還不快隨我來見少卿大人請罪。”又看了趙長寧一眼說,“你也跟我過來。”

      大理寺少卿要見她?

      趙長寧還未見過這個上司的上司,隨即跟在寺丞大人身後,進了後一進的院子。

      大理寺卿一般不管事了,只對皇上負責彙報之類的。故大理寺少卿就是右寺的實際最高領導者。配有獨立三間的正房,連同可以歇息的內間。他們要見這位大理寺少卿沈練沈大人,還要先過官兵的審查,再過司務,才能進內間拜見他。

      內間裡,沈大人坐在書案後面,臉色不善地聽吳起庸講了經過。這位沈大人聽說也是少年進士,三十出頭,寬額修眉,嘴唇緊抿。雖然長得不差,但一看就是嚴肅之人。斥責了寺丞方大人:“臨走時把此事交給你們,做得這樣一團亂!還叫刑部的人占了上風。”

      吳起庸和寺丞大人喏喏不敢說話,怕惹得沈練更不高興。

      沈練的眼光放在了後面的趙長寧身上。“你就是趙長寧?”

      “回大人,正是。”趙長寧拱手道。

      沈練淡淡地道:“皇上同我說此事的時候,若是能拒絕,我是一點也不想要你。”

      這位少卿大人說話當真直接,但他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趙長寧難道還能頂嘴,只能笑笑:“下官愧受聖恩。”

      沈練才繼續說:“既然你已經正式任職了,也不用跟我說那些空話。”他把陳蠻的卷宗扔到趙長寧面前,“這個案子交給你,其間肯定是有問題的。我命你在一個月內證明此人的清白。若是不成,我會以你無才為由上書吏部給你革職。這大理寺,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趙長寧聽到這裡才突然抬頭。這位頂頭上司當真不客氣,一個月!別說她查不查得出來,倘若陳蠻這人真的殺了老師呢?沈練不過是看了卷宗,就說此間有問題。但就連紀賢都認定是陳蠻殺的,她能做什麼。

      寺丞大人和吳起庸驚訝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沒想到沈大人一回來,就對這位新來的寺副這麼不客氣。

      一個月,推翻一個已經被紀賢立案的案子,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少卿大人只是想趕趙長寧離開?

      趙長寧握住了卷宗,反正她進大理寺也名不正言不順。想起紀賢對她隨意輕慢的態度,趙長寧咬住了牙關,一個月就一個月,她什麼什麼怕的。趙長寧道:“少卿大人既然有令,那下官自然領命。但下官還有一問,若不成,少卿大人要革我的職。但若成了,少卿大人又怎麼辦?”

      沈練看著面前這個清秀絕倫,神情淡定的少年,跟他討價還價?他笑了笑:“好。你與左寺的大理寺副,只有一個人能升任大理寺正。若你成了,我上書給你升職,到時候便是正經的六品官。”

      大理寺正與寺副雖然只差一級,但待遇差別很大,如果趙長寧成了大理寺正,她就能成為評事正式的上級,隨意查看任何典籍,在京城各獄走動只需出示官印,也不必批審。

      “下官謝過少卿大人。”趙長寧給沈練拱手退下……

      反正大理寺的人多半看她不順眼,不如借此機會證明自己。不就是關係戶嘛,誰說關係戶就沒有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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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這是趙長寧第一次經辦某件案子,而她到大理寺才兩天。她深知是因為頂頭上司看她不順眼,想刁難她的緣故。

      她看著滿桌的案卷籲了口氣,剛才在審刑司只聽了隻言片語,現在才看完整的案件經過。

      陳蠻,通州縣宋莊鎮人,年二十一,辛丑年六月初八歸案。疑謀害恩師顧章召及其女顧漪於六月初一,由門房顧福(通州縣永順鎮人士)證詞中得知,當夜未有旁人出入顧家,唯陳蠻一人出入。陳蠻去後,顧家長工郭氏(通州縣永順鎮人士)發現顧章召於客堂死於非命,顧漪不見蹤跡,次日發現顧漪藏屍於內室隔板之下。六月三日,於東城口逮捕陳蠻……以上總結,證詞確鑿,人證俱在,案犯有潛逃之疑。通州縣知縣於六月初八呈遞證詞於刑部,刑部九月初受理,維持原判,壬寅年二月初六呈遞大理寺。

      下面則是大理寺的駁回詞:大理寺為陳蠻殺師一事,據右寺案呈,該刑部主事紀賢發審犯人陳蠻。除審錄外,審據陳蠻執稱有冤等情,據此未委虛,緣繫有詞,難以平允,合駁呈堂調問明白送審。

      案卷呈詞只有大概,若要詳細看,必定不止這些東西。趙長寧叫門外的徐恭進來:“……這案子詳細的刑訊過程、證詞都不在大理寺,可是要去刑部拿?”

      徐恭才知道趙長寧接了此案,有點擔憂地看著她,點頭道:“是的大人,不過您若是想去刑部提用詳細卷宗,怕要很費一般波折。”

      趙長寧問道:“他們不願意給?”

      徐恭搖頭說:“倒也不是不給,只是拖您個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特別是紀大人,要想從他手裡把證詞摳出來,比登天還難。不過我聽說,這名犯人目前還關押在通州大牢中,倒不如您親自去審問來得快些。”

      趙長寧聽了嘴角輕抽,這路子未免也……太野了吧?

      “若我要去通州一趟,怕還要向少卿大人請辭才行。難不成咱們遇到駁回重審的案子,都要這般做?”

      徐恭點頭:“要是遇到紀大人的案子,就得這樣。我聽說您有一個月的期限,您跟他磨半個月的證詞也成,我就怕您時間不夠多……”

      “你說得也是。”趙長寧拍了拍他的肩,笑著問他,“徐大人,你想跟我一起出個公差嗎?”

      徐恭就笑笑:“下官但憑大人差遣。”

      趙長寧則把目光放在了通州上面。通州……這不就是七叔的地盤嗎。回去問問他對這個案子還有沒有印象,說不定通州縣衙還存有證詞,就不用多費功夫了。不過大理寺官員外出,還要先向少卿大人請辭才行。

      趙長寧也不耽誤功夫,立刻就去了少卿大人那裡,跟他說明自己的來意。

      “你要去通州?”沈大人一邊倒茶一邊挑眉,這倒沒有為難她,“隨你吧,記得跟點卯的司務報備一聲。”

      “下官想著,此去三五天應該有。不知路上的盤纏食宿……應當怎麼算?”趙長寧於是接著問。

      沈大人這才抬頭看她:“……你是在問我要錢?”

      不然呢,她這做的是公事,難不成還要自己出錢?趙長寧繼續說:“下官每月俸祿僅八石米,有時候還要折成絹布桐木,燈油什麼的給我。手頭實在是不寬裕。”

      “算大理寺頭上,記得留條。”沈大人不想跟她糾纏這種小事,“行了,沒事你就退下吧。”

      趙長寧這才拱手告退,不敢耽誤少卿大人的時間。

      京城一入夏之後天天都是太陽,趙長寧今天下衙門還早,日頭高高掛著,時雍坊到大明門這段路是不許有商鋪的,過了大明門才有個熱鬧的西市,她準備去西市買些東西明天出行用。趙長寧一邊走一邊看,正好到大明門她的馬車就停了下來。

      由近百個金吾衛開道,兩架馬拉著的鎏金頂蓋馬車,車後還有穿大紅團花右衽袍的儀仗隊,重甲神機營,自大明門裡緩緩走出來。隊伍浩大,一看就是皇親出門的排場。

      趙長寧下了馬車便跪在了前面,車夫跟四安連忙跪在她身後,等著隊伍過去。

      那轎子本來都要過去了,誰知馬車內卻傳來一聲:“停。”

      整個隊伍便都停了下來,有個穿蟒袍的內侍走過來問:“可是趙長寧趙大人?”

      趙長寧應是,內侍才說:“太子殿下有請大人。”

      趙長寧才起身提步走過去,車簾已經挑開了,穿了身常服,束冠的太子殿下笑吟吟地看著他:“趙大人可是才從大理寺出來?”

      長寧跪下給太子殿下請安,然後回道:“下官的確才出來。”

      他抬手請起:“趙大人不必客氣,今日是夏狩,我本還覺得無趣,沒想碰到了趙大人。趙大人可要與我一同去看看。”他示意了他身邊的位置,讓趙長寧上來跟他同坐。

      跟太子殿下同坐馬車,趙長寧覺得自己還沒這個膽,但是拒絕太子殿下,說我還有事明天要忙今天就不去了,肯定也是大不敬的。

      趙長寧就道:“殿下賞臉,下官自然不勝嚮往。只是不敢與殿下同坐,下官有馬車,遠遠跟在殿下後面就可。”

      “長寧不必多禮。”朱明熙卻換了個稱呼,笑道,“我自長大就沒什麼玩伴,跟你結交是賞識你的緣故,你不必跟別人一般太敬畏我,反倒沒什麼趣了。”

      看來太子殿下是想走親民路線,趙長寧也怕再推辭引起太子殿下的不痛快,便拱手告罪上了馬車。心道伴君如伴虎,太子殿下也算是半隻老虎了。這些人自幼養尊處優,說句話別人下去都要暗自揣摩個七八遍,等拿穩了他的心思才會說話。太子殿下讓她不必客氣,趙長寧可不敢真的不客氣,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今朝中,太子的勢頭最勁,想要巴結太子的人能從紫禁城排到玄武門。太子卻願意賞臉與她結交,一則已經認為她是自己人了,二則恐怕也真的想找個同齡人說說話,他周圍圍著奉承的人,普通人根本不能近他的身,王公貴族的孩子他嫌人家沒內涵,東宮好不容易進來些年輕的進士,要麼出身貧寒,要麼樣貌不得太子的意。總之沒有合適的。

      太子問長寧:“你在大理寺可還能適應?”

      “殿下關切,一切都好。”趙長寧當然不會跟太子說有什麼不好的,否則她真成了無能之輩了。

      “這便好。”朱明熙笑了笑,“我是不想埋沒了你,你若能在大理寺如魚得水,將來我若想提升你倒也方便。”太子殿下說到這裡頓了頓,伸手輕拍她的手。朱明熙長得俊雅細緻,手指又極長,這是藝術家的手,跟他二哥朱明熾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他這動作倒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親昵而已。

      出了城門之後,獵場就在正南坊太歲壇附近。此時場上已經遍佈著重甲或程子衣的侍衛,搭了幾個帳篷。獵場上已有許多人騎馬等著,趙長寧一看就認出好多當朝權貴,鎮國公魏詢,忠義侯喬伯山,左軍都督府都督傅清……另外還有幾人,一個也穿常服,戴金冠,五官端正,身邊圍了許多大臣的。這位應該就是三皇子朱明睿。她抬頭看過去,果然另一邊朱明熾正騎著馬,跟身邊的人說話。

      太子殿下下了馬車後,趙長寧也隨之下馬。眾人這才看到殿下竟戴了個俊秀的少年過來,看穿著青色官服,當不過是個六七品的小官,但長得顏色頗好,瘦削的下巴,眉眼精緻雋雅,當真是女子都比不得。頓時神色有些曖昧。

      大臣的腦子當然要比太子殿下骯髒得多。

      趙長寧神色自然。太子殿下卻將手搭在他的肩問:“長寧,你可會騎馬?”

      “只能走走而已,跑恐怕不行。”趙長寧分明看到大臣的眼神更曖昧了。

      其實朱明熙也時常這麼對別的大臣,只不過是趙長寧顏色太好,好到容易讓人生出曖昧的遐想。

      “那算了,我要狩獵,怕也不好帶你。”朱明熙指了個內侍過來,“好好伺候趙大人。”

      日頭西斜,在廣袤的荒林上灑下淡淡金光。初夏不熱,正好又有孢子、雉雞、野兔一類的可打,若是運氣好,還能打到鹿。所以來參加狩獵的王公大臣也不少,多是二三品的武臣,也有些善騎射的文臣參加。趙長寧這樣從六品的小官,當真只是小嘍囉,她走過去給朱明熾請了安,好歹也是頂頭頂頭的上司了,朱明熾的注意力在獵場上,只是對她點點頭。長寧隨後坐在那裡喝茶。

      她可沒什麼心思看太子殿下狩獵,心裡還記掛著陳蠻的案子,明天要去通州,不知道今天回去七叔在不在。

      若有他這個通州知縣一起去,想必在通州會方便得多。

      她回過神,將注意力放在了獵場之上。

      那邊狩獵已經開始了,朱明熙也上了馬,想不到他雖然養尊處優,馬術卻還不錯。草場上立了幾個靶子,約有百米的距離,朱明熙拉開弓射箭瞄準,倏忽放箭,正中靶心。頓時大臣們一片叫好聲,能吹捧的時候就趕緊吹。

      朱明熙從小就有師傅教騎馬射箭,自當年蒙古推翻宋後,大明便比宋朝更重視騎射,大宋的亡滅,不得不說極度的重文抑武也是重要原因。朱明熙收了弓箭,牽著馬頭回轉,問朱明熾:“二哥,我倒是許久沒看到過你射箭了,也不知道你的箭術退步沒有。”

      太子發話,別人自然都要賞臉。朱明熾從箭壺裡抽了支箭出來,搭弓拉滿。

      一箭中靶!因為射箭的勁道過大,箭羽還在抖動,但箭尖卻離中心差了一些。

      定國公牽著馬上前,拍了拍朱明熾的肩,說道:“二殿下,不過一年不上戰場,你這個戰神的稱號可要讓人了啊!”

      “是手生了,敗興。”朱明熾收了弓,也只是笑笑,對朱明熙一拱手,“請太子先請。”

      熱身完成,一行人才騎馬往林子中去。

      趙長寧對這些真的不感興趣,她更願意捧著本文書好生看。她總覺得刀劍容易誤傷,總之不喜歡。

      這樣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夕陽已經轉為了濃濃的金色,林中才傳來呼嘯的聲音。

      “那邊有鹿,你們快圍住!”是朱明熙的聲音。

      一片雜亂的聲音:“殿下,您別追!屬下給您去追!”

      又有人喊:“殿下,小心樹枝!”

      趙長寧站起身,不過片刻就看到一群人提著頭鹿出來了。朱明熙被圍在中間,他下了馬把韁繩扔給了旁邊的侍衛。沉著臉朝帳篷這邊走過來。跟著的侍衛陪笑跟著他:“殿下,您的手要緊,讓屬下給你包紮吧……”

      “不必了。”朱明熙抿著嘴唇,從他手裡把傷藥扯出來,給了趙長寧,“進來,你給我包紮。”

      ……這是怎麼了?

      趙長寧用眼神詢問侍衛,那侍衛低聲道:“勞煩大人了,殿下受了點傷,您幫他包紮一下。”

      趙長寧進了帳篷,看到太子殿下正坐在圈椅上,細白勻稱的掌心有道傷痕。她拿著傷藥過去,半跪下道:“殿下,微臣冒犯了。”然後撩起朱明熙的衣袖,給他包紮。

      朱明熙靜靜垂下眼,看他給自己包紮傷口,然後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何生氣?”

      趙長寧搖頭,朱明熙就說:“實則說讓我出來狩獵,其實每次我連他們的包圍都出不去。好不容易瞧到個鹿,他們還攔著我不要我去追,他們替我追。要是這樣,我何必來狩獵!”

      “那您的傷?”趙長寧不由地問。

      “刮到馬鞍上了。”朱明熙說,見他已經包紮好,又歎氣,“我也知道他們是怕我受傷,回去父皇母后會懲罰他們,我實在是不喜歡這樣。”

      “可見殿下心裡都是明白的。”趙長寧笑了笑,“殿下宅心仁厚,就算不高興這樣,也是每次由著他們護您。他們心裡肯定感激殿下的恩德。”有的人被萬千的人寵,有的人卻要放出去經歷風雨,這都是正常的。

      她其實很願意追隨太子,太子以後會是個明君,他若是能登上帝位,肯定會勵精圖治的。

      朱明熙覺得趙長寧說話很中聽,他想了會兒又搖頭:“罷了,跟他們的確也沒什麼生氣的……二哥他們應該要出來了,你隨我一起出去吧。”

      趙長寧點頭,隨著太子出來。

      其實今天獵物收穫頗多,太子狩獵團隊獵到不少東西,太子分了兩隻雉雞給趙長寧。看朱明熾還獵到了幾隻獐子,笑道:“這個東西的肉味道好,不知二哥可願意割愛?”

      朱明熾道:“自然。”又對隨從說,“還不快把獐子給殿下送過去。”

      朱明熙見獐子拿過來,分了兩隻給趙長寧,讓她拿回去吃。趙長寧拎著二殿下獵來的獐子,太子獵來的野雞,覺得自己就像個賣野味的……太子還賞了許多人,她倒是不顯眼。

      天已經要全黑了,大家才得興而歸。朱明熾和隨從落在最後面,慢悠悠地走著。

      “殿下,您看太子的意思,是不是要試探您……”隨從低聲道。

      他指的是太子讓朱明熾射箭,還有拿他的獐子賞人的事。

      “不知道。”朱明熾說,又從箭壺裡抽了只箭出來,搭在弓上,眼睛一眯幾乎沒瞄準,破空射出,將剛才釘在靶心的箭以淩厲之勢破得四分五裂,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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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1:1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長寧回府後,立刻讓顧嬤嬤給自己準備外出的細軟銀兩,派人去東院問了,七叔卻不在府上,不知道去了哪裡。

      趙長寧只得在他書房裡拿了名帖來用。

      正好竇氏過來看她,點了油燈。親手給兒子補袍子上的缺口,針在頭髮裡篦了篦。

      “你怎的剛進大理寺就要外出公幹,人生路不熟的,仔細吃虧。”竇氏放下針瞧趙長寧的臉,兒本來就瘦,從科考到做官,眼見著下巴又尖了些,“我聽你祖父說,長淮在翰林院做的極好,有個大學士都很賞識他,竟還提拔了他做了副手,比榜眼還受賞識。娘原覺得你立刻做官是再好不過的,現卻覺得慢慢來未必不好……”

      趙長寧的手微微一頓,她當然不會跟母親說她可能會官位不保的事。

      至於趙長淮能在官場如魚得水,她一點都不驚訝。趙長淮這個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在讀書上面,官場很適合他。他討厭一個人,能不動聲色地把人家掐死,但表面上卻能與對方稱兄道弟半點不顯露。這樣的本事她可學不來,她要是不喜歡一個人,當真就態度冰冷不能掩飾。

      母親才知道提拔未必是好事嘛!她知道這次要是官位不保,再被送回翰林院,怕此生也別想被重用了。

      長寧歎了口氣說:“您不用操心我的事,好好操持家裡就行。”

      “莫讓你弟弟踩到咱們頭上去了。”竇氏握了握兒子的手,“他自小就不喜歡你,讓他得勢,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都怪為娘的,當年心思狹隘,怕他搶了你的位置……”

      “娘!”趙長寧突然醒悟過來什麼,看著母親,語氣嚴肅了許多,“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竇氏目光躲閃,不想說話。

      但兒子盯著她不放,她才歎氣:“他跟你不一樣,他畢竟才是唯一的男孩,娘就是怕……”

      趙長寧頓了一頓:“當年他發高燒,您卻帶著我回娘家……難不成您?”

      竇氏眼眶微紅,她鬢邊帶白,神情頹然地點了點頭:“為娘怕他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會對你不利。娘的確是……正好他又生了病,娘就想著……”竇氏說到這裡自己也說不下去,畢竟還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你弟弟趙長淮,心思重得很!他知道,他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就想得明白……有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叫人害怕。倘若有天叫他得勢了,哪裡還有咱們的處地……”竇氏是第一次跟兒子說這樣的話,原她一直不敢告訴他。

      趙長寧沉默,難怪趙長淮這麼恨她們。這事要是擱在她身上,她也能恨一輩子,得勢之後再報復回來。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她淡淡地道,跟竇氏說,“這些事有兒子操心,您看著妹妹的婚事就行了。”

      竇氏是為了她才做得出這樣的事,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樣溫和的一個婦人。

      竇氏原來是真的想害趙長淮,他肯定是知道的。長寧輕輕叩著桌沿,抬頭看著趙長淮的那個方向。

      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對趙長淮好一些,說不定某天他會接受。現在卻不能肯定了。

      第二日晨起,趙長寧穿了常服,依舊是烏紗帽,但圓領長袍是不帶補子的,束帶,黑靴。與城門口和徐恭會和。徐恭背了個包裹在門口徘徊,上了趙長寧的馬車,對她拱了拱手:“大人,早!”

      徐恭是舉人出身,資歷不夠,估計是要一輩子在司務這個職位混的。但凡舉子出身,就對進士特別恭敬,因此他逢人就笑呵呵的。“大人,其實出門公幹,按說下官的級別只夠給您寫寫文書,但夏評事和吳評事都不願意來……”

      “你來就成。”趙長寧叫四安從壺裡倒了碗羊乳,遞了他,“我從家裡帶出來的。”

      徐恭家境一般,羊乳是第一次喝,咕嚕咕嚕幾口就沒有了,長寧又遞給他一碟蛋餃。竇氏臨走的時候給她裝的,吃也吃不完。徐恭一嚐才發現蛋餃裡裹的是蝦仁和貝肉。心想官紳家庭的確比他們這樣平民出身的生活優渥了不少。頓時就被馴服了,跟著趙大人公幹真好。

      出了京城之後走在官道上,田野阡陌縱橫,種的全是一片片玉蜀黍,此時還只有半人高,不時有農婦挎著籃子走在官道上。有時候路過農舍,還有雞叫聲傳出來。趙長寧都看得津津有味,她還沒出過京城。

      徐恭發現這位大人雖對人冷淡,卻有些孩子心性,看這些也能目不轉睛,頓覺好笑。

      等中午到了通州縣城,長寧就不看了,直接囑咐車夫去找通州縣衙。

      通州縣衙因是臨近京城的縣,倒還算氣派,門口守著兩個穿青衣,繫紅腰帶的差役。見他們二人穿著官服來的,也不敢怠慢,先請進門,馬也卸了下來牽進馬廄去餵草。“二位稍坐,小的立刻去通知縣太爺!”

      不一會兒,穿官服的縣太爺就匆匆過來了,趙長寧一看此人並非周承禮,與他交換了名帖,問道:“本官原聽說,通州知縣不是姓周的嗎,怎麼又不是?”

      “大人說笑,請坐喝茶。”許縣太爺請二人在縣衙後院喝茶,他年過四十,留了美髯鬍鬚,“老夫已任通州知縣十多年了,未曾聽說過姓周的知縣。不知大人前來有何事?”

      七叔竟然從來都不是通州知縣!他說過他身負要職,沒想連知縣的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究竟在做什麼?整天神出鬼沒的沒個正經。

      趙長寧嘴角輕動,眼下有要事,可管不得周承禮的事。她讓四安把卷宗拿上來:“許大人,我們此次前來,是想查陳蠻殺害其師顧章召一案,縣衙遞交上去的卷宗裡陳蠻殺害恩師的物證不足,所以我才來重審。這是文書。”

      趙長寧臨走前特意找人批了文書,否則也不是誰來都能受理的。

      許大人的臉上露出笑容說:“二位大人舟車勞頓,不如先在縣衙歇息下,吃了午飯再說。若要提審犯人,也不是當即就能審的,我下午還受理一樁分田的案子,總得等到明天開堂。”

      眼下已經過正午了,兩人還沒有吃飯。

      趙長寧笑了笑:“許大人待客有方,我等二人的確也餓了,倒不推辭了。”

      許大人讓人去外面買了熟牛肉,半隻臘鵝給兩人加菜,陪著喝了兩盞酒。到了下午,許大人又說讓他們去看看通州縣城,通州此處通運河,縣城十分繁榮,比京城也不差。趙長寧這時候不急著提審了,跟徐恭一起從縣衙出來,走在路上看著通州的運河。

      來往的船隻無數,有的裝貨有的卸貨,河對岸就是一家貨行,很熱鬧。等轉過這條街人才稍微少一些。

      徐恭道:“大人,前面有家茶樓,不如咱們進去坐著喝杯茶再說。”

      趙長寧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她轉身面對運河。只見河上停著一艘烏篷船。修眉俊眼,清貴逼人的白衣公子正靠著船,挑著魚竿釣魚:“探花郎出門公幹來了?”

      “沒想紀大人也來公幹,紀大人說一聲,我們也好同路了。”趙長寧笑道。他那輛破船跟周圍的精緻的畫舫比,活像一艘破爛,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

      紀賢收了魚竿,笑吟吟地看著他:“趙大人,你不瞭解我的為人,我勸你先收手,不要跟我對著幹。也就你們沈大人,還能稍微對付我一些。”

      “我不過是查案子,沒有和紀大人對著幹的想法。”趙長寧說完便拱手,“告辭了。”

      “陳蠻殺師證據確鑿,他就算辯稱他有罪,也不可能翻案。”紀賢在她背後慢慢說,“沈練憑他的直覺辦事不是一兩天了,你聽他的話,遲早被他帶到溝裡去。他要是找得到證據,也不會讓你來查案了。”

      他一個正六品的主事,竟然直呼正四品大員的名字。看來還和少卿大人是老相識,說不定還有過節。

      趙長寧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回了縣衙。

      縣衙的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家裡,兩人住在三堂西花廳裡。因為炕床太硬,長寧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隨許大人去死牢提審陳蠻。

      牢房狹窄陰暗,又潮又黑,還有股難聞的餿味,大白天的點著油燈也照不亮。趙長寧坐在上座,見皂隸把陳蠻此人押了上來。一開始趙長寧以為此人是個書生,畢竟是讀書人。沒想這個陳蠻卻有身麥色肌膚,五官相當的俊俏,睫毛很長,衣衫襤褸,頭髮淩亂,戴著木枷腳鐐,半天都抬不起頭來。由於衣衫太過淩亂,還能看到露出來半片極為結實的胸膛,只是縱橫交錯著傷疤。

      重重疊疊,新的舊的,但都差不多癒合了。

      審問犯人可動刑,所以審一次他不認罪,就動一次刑,現在打得沒人樣了。

      聽說又有人在提審他,陳蠻反倒沒什麼反應,冷冷地抬起眼,只瞥了趙長寧一眼,就不說話了。

      許大人臉色一沉:“大膽!京城來的大人與你審案,你還不恭敬些!”

      “京城來的大人,也不是沒有審過。”陳蠻的語氣甚至沒有絲毫波瀾,“也不過是再受頓打而已,我該說的,都在證詞裡說過了。我沒有殺人,我出城只是為了辦事。老師及其女兒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你出城為了辦什麼事?”趙長寧突然問他。

      陳蠻頭也不抬,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許大人覺得落了面子,厲聲道:“為你翻案,你也是這個嘴臉。不打你一頓,看來是不會好好說話的!”立刻抽了根籌子扔下去。

      “慢著,先別打。”趙長寧看他那身傷,估計再打一次就是皮開肉綻,半個月都好不了。一不小心小命就沒有了,那她這案子該怎麼審。

      “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樣的潑皮刁民,不打他他是不會老實的。”許大人低聲勸長寧。

      趙長寧下來,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立刻聞到他身上一股接近腐爛的臭味,她淡淡問:“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想活還是想死,我是來為你查案的。老實說,我現在的命運跟你的生死是一體的,否則我也不是很想管。所以你要是想翻案,不想被淩遲處死,你就好生回答我的問題。”

      陳蠻終於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幽黑而漠然。可能是因為絕望慣了,並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淡淡說:“我只見過顧小姐兩次,絕不可能因此就對她生愛,為她殺人。”他自嘲,“倘若我再說,顧小姐不過見了我兩次,就非要跟著我說喜歡我,你想必更覺得我在胡扯了。”

      趙長寧看了看他那張臉,坐了回去。“那好,我再問你,你出城門是為了做什麼?”

      陳蠻沉默,然後道:“我受老師所托,出城門去為他送幾本書。”

      “誰能證明?”趙長寧又問。

      陳蠻搖頭,之後又不再說話了。趙長寧問了半天,只確定一件事,假如你看著陳蠻這個人,你不相信他會殺人。但如果用正常的邏輯去推論,不可能不是他殺的。沈練說這個案子不能結案,是因為物證這一環節不清楚,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推論,人證也都是間接人證。

      既沒有人真的看到他殺人了,也沒有人證明他說的任何一件事。

      趙長寧讀政法出身,有非常嚴密的邏輯思維,後來的工作中她看過很多典型的犯罪,見識過很多例子。陳蠻最缺乏的是動機。紀賢說他是因為喜歡顧漪而老師不同意,才將老師殺害。對於紀賢來說,這個動機是成立的,但對於趙長寧來說,她覺得這個動機並不太成立。當然可能跟陳蠻長得好看有一定的原因。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紀賢推論中的漏洞,只要找到了,那麼陳蠻就能從‘確鑿殺人’變成‘可疑殺人’。

      “你不能為我翻案。”陳蠻閉上眼睛,漠然地說,“你來,也不過是再折騰我一次……”

      趙長寧看著他的樣子,殺師這種大案,他肯定經過了三輪以上官員的審問。從希望到絕望,周而復始,肯定已經麻木了。

      徐恭舔了舔毛筆尖,寫證詞。

      許大人看到趙長寧往外走,跟著就追了出來:“大人,您看接下來?”

      “審問顧家的下人。對了,顧家現在還有人嗎?”趙長寧問。

      “顧家本就只有這對父女,顧章召的原配夫人死得早,倒有兩房小妾,出事之後就收拾細軟回娘家去了。僕人也散乾淨了,守門的那個顧福好像還在吧。”許大人說。

      顧章召原是淮揚鹽運使司運判,後致仕回老家準備安度晚年,卻不想沒了性命。顧府修得也氣派,三進的大院子,雕樑畫棟,江南園林的佈置。只是此時蕭條枯敗,雜草遍地生。

      顧福是顧家的老僕,長寧一行人去顧家的時候,他在喝討來的米湯。

      “不是個東西啊!”老人望著枯敗的院子,眼神木然,“不是個東西啊!”

      “顧福,你把你當日所見,跟大人說一說。”許大人叮囑他。

      “走的走,死的死。家都被拿空了,真不是個東西啊!”顧福一邊一邊往屋內走去。

      許大人無奈道:“他一個人守著這個破院子,沒人說話,記事也不太清楚了。聽說陳蠻被抓後,顧家那些僕人就把顧家給搬空了,他也阻止不了。現在就是鄰里看著他老又可憐,施捨些飯菜給他吃。”

      趙長寧進了顧家,影壁已經坍塌了,雜草從磚縫裡冒出來。二進的大門關著,不過一推就開。至於顧章召的住處,被搬得連櫃子都沒有剩下,床架子還在,上頭的雕花都被撬走了。

      鄭大人再為她找來發現屍體的婆子郭氏現場講述。

      郭氏倒是講得熟練,想必和街坊鄰里重複多次了,繪聲繪色。“……一大早的,我們準備去服侍小姐起床,可您想怎麼著!顧小姐不見了,大家都去找,是奴婢發現小姐的屍首叫人塞在床板下了。您不知道,小姐貼身有塊玉佩,上頭刻了小姐的名,自小就戴著的。當時秋紅還想搶了走,被我一巴掌打了她的臉,才叫小姐保留了下葬。”

      趙長寧看向許大人:“屍首已經下葬了?”

      “大人,人死的時候正是三伏天,我們驗完屍就葬了,否則放久了就爛了。”許大人只能解釋道。

      趙長寧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在原地走起來,一個個在腦海裡過。

    徐恭蹲在一旁記郭氏的證詞,又舔了舔筆尖,問四安:“大人這是做什麼呢?”

      “我家少爺思考的時候就這樣。”四安替他捧著墨汁,“徐大人,少爺叫您別舔筆尖了,他聞著證詞有股味兒。”

      徐恭咳嗽了兩聲。

      “我有個疑問,還望許大人開解。”趙長寧睜開眼,突然問許大人,“顧章召致仕前為鹽運使司運判,想必家財頗豐。顧章召死後,您必定派人搜查過他的家,那可發現他家別的金銀細軟了?”

      許大人聽到這裡,咦了一聲:“這倒是了,沒有發現過別的金銀細軟。平日顧老爺樂善好施,出手闊綽,沒有幾千兩的銀子傍身,的確奇怪。”他眼中眸光一閃,“大人是說,有人圖財?”

      “或許吧。”趙長寧說,“但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家都搬空了,想找些證據也找不到。不如您派人再去問問原來那些僕婦。”

      她率先從顧家出來,鹽運使司一向是肥差,有些人在裡面一年賺幾萬兩都不是沒有的,她一看顧章召這宅院,就覺得他家財怕不少。但這個事畢竟只是小事,倘若錢財為陳蠻所拿,那豈不是坐實了他殺人滅口了。

      趙長寧回縣衙之後整理證詞,陳蠻以勒死來殺人,他先見了顧章召,又悄悄去見了顧漪。也正是因此,紀賢推斷兩人有私情。隨後陳蠻離開顧家,不久後就發現兩父女皆死於非命,又不久後在城門口抓住了陳蠻。趙長寧發現自己似乎也越看越覺得是陳蠻做的。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是太累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油燈嗶啪燒到一個燈花,光暗了下來。隔扇外初夏涼風習習,樹影婆娑。趙長寧似乎看到一個人影佇立在門外,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往門口走了兩步。

      這時候,突然有人影從背後欺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說話。”這個人的聲音很沙啞,聽不出來究竟是誰……

      他的另一手,扣住了趙長寧的腰。

      趙長寧眉一蹙,縣衙可是有皂隸的,誰能進來!她又看到身後開著的窗扇,頓時明白過來。

      “嗚……”趙長寧嘴都被捂麻了,想咬他都做不到!

      “你如果想破案的話,就去顧家後院,後院的池塘邊有顆槐樹,往下挖,你會找到你要的東西。”這個人低聲說,“還有,我走了你也別喊,也不要問我是誰。你答應了,我就放開你。”

      趙長寧思索過來,這個人是來幫陳蠻的?還是來幫她的?既然他現在也沒有動手,應該不會傷害她。

      她緩緩點頭。這個人便輕輕地鬆開一些,見長寧不再喊,才完全地鬆開。

      趙長寧回頭就抓住他的衣襟,想看看究竟是誰。但對方動作更快,另一手就蒙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往後一推,等趙長寧穩住勢頭再看,此人已經躍出窗扇,沒有了蹤影,門外只有樹影晃動。

      長寧抹了抹嘴角,這人手上一股苦味。

      她高聲喊了四安,四安一邊繫腰帶一邊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少爺,怎麼了?”

      怎麼了?如果對方有意,她剛才差點就被殺死了!

      “去叫徐恭起來,到兵器架那兒拿三把鋤頭,我們去顧家。”趙長寧吩咐他,她並不想現在就通知縣太爺,那人能不能信還是個問題,誰知道會挖出什麼東西來,幸好出門的時候還帶了四安。

      四安半天沒反應過來:“大少爺,您……半夜三更的要去掘墳嗎?小的看實在不必,您跟許大人說一聲,許大人還是挺好說話的。”

      “少爺叫你去,不要多話。”趙長寧披了件斗篷在身上,隨之出了門。

      白天來看的時候,趙長寧就去過後院了,後院有個偏門,這偏門都快爛了,一劈就開。徐恭跟四安跟著她身後,一人提著個鋤頭。後院雜草有半人高,幸好池塘邊只有一棵槐樹,趙長寧見四下無人,放下油燈用火摺子點了,順便把周圍的野草燒乾淨。

      “少爺,我冷。”四安凍得直流鼻涕,裹緊衣裳,“而且瘮得慌……”

      “沒事,趕緊幹活,一會兒就不冷了。”長寧笑著拍他的肩,然後拿起鋤頭開始挖。

      她是不怎麼做活的人,幹這個指望不上她,長寧就是輔助作用,大頭還是四安和徐恭。這裡土鬆,竟然很好挖,約半個時辰就挖了半米深,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油燈沒油了,漸漸光暗了,然後滅了。倒也沒關係,這時候天也朦朦朧了。

      不知道哪家養的雞開始打鳴,把徐恭嚇得一哆嗦。

      “大人,您看,挖到東西了!”此時已經挖到了徐恭的腰高,把他半個人都埋了進去。

      趙長寧走上前去查看,只見露出土的是半個人的腳掌骨,還沒有腐爛完,看這個腐爛程度,大約是已經埋進地裡一兩年了。她不是專業的仵作,只能看個大概的時間。於此同時,一陣陣惡臭也隨之傳來。

      徐恭捏著鼻子說:“大人,咱們……真的不是來掘人家墳的嗎?”

      “繼續挖。”趙長寧就覺得奇怪了,顧家的後院怎麼會有屍體呢!誰死在這裡了?而且還埋得無聲無息的。

      兩人只得繼續向前挖,這屍首身上還穿著衣服,是冬天穿的夾襖,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看樣式應當是個女屍。

      趙長寧突然看到土裡似乎有個什麼東西,阻止他們繼續往下挖。她伸手去將那物撿起來。

      是碎成兩半的玉佩,羊脂玉的材質,一面篆刻了一個漪字。

      趙長寧突然想起郭氏說的話:‘咱們小姐,打小就有個隨身的玉佩,刻著她的名兒,差點被秋紅搶走了……’

      “死的這個人,是顧小姐。”趙長寧把玉佩遞給二人,“你們看這玉佩,是不是像郭氏說的那樣。”

      她半蹲下來,仔細看屍體的腐爛程度:“應該死了兩三年了,具體的,還要仵作來看才知道。”

      兩人頓時面色鐵青。

      徐恭好半天才回過神,乾巴巴地問:“大人,假如這個死了的是顧家小姐,已經死了兩三年了。那……剛死的那個小姐,又是誰?”

      趙長寧與他對視,突然也有種,毛骨悚然之感。是啊,假使這個是顧家小姐,那被陳蠻殺了的那個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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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 21: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清晨到來,黎明的陽光籠罩了這條已經無人居住的巷子,從縣衙趕來的皂隸將顧家圍住,隔開了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專業的仵作就拿著箱籠匆匆趕來。

      趙長寧一發現此人可能是顧家小姐之後,就讓四安回去叫了縣太爺,眼下大家一齊動手挖,速度快多了。不一會兒整個屍首就被掘了出來,讓仵作上前來看。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大漢,聽說早年是殺豬的。

      其實仵作是個非常不受尊敬的職位,通常做的人也是下九流,連討個老婆都難。要不是真的窮,不會有人願意來做。做這行也沒有專業可言,全憑經驗。仵作看了之後用一口濃濃的方言口音說:“死了兩年多哩!看這樣子是冬天的時候死的,那就是兩年半。”

      許大人走過來,對長寧拱手說:“大人,下官不明白,您是怎麼神機妙算,知道這裡埋了具屍首的呢?”

      趙長寧決定保持自己高人的神秘感,讓別人猜去。“線索就在你的眼前。”

      “啊?大人,什麼線索……”許大人更疑惑,但趙長寧已經走到前面去跟徐恭說話了。

      “大人,既然真正的顧小姐早就死了,那這案子便不簡單了。”徐恭有些興奮,“咱們應該趕緊回大理寺,呈遞公文讓此案重審。”

      “先不急。”趙長寧搖頭說,“弄清楚再說,如果此人真的是顧家小姐,那自己的女兒被調換了,難不成顧老爺就不知道?亦或許其實顧老爺也有問題……”

      “我們應該問問陳蠻!”徐恭立刻反應過來。

      趙長寧就是這個意思,老師有沒有問題,陳蠻難道會不知道嗎。

      但趙長寧想提審陳蠻,卻遇到了麻煩。

      他們匆匆趕回縣衙死牢,獄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趙長寧只得自己進去查看,牢裡關的陳蠻渾身都是皮開肉綻的傷口,嘴唇乾裂,毫無血色,氣若遊絲,已經昏得不省人事了。

      “我不是說了不準打嗎?”長寧沉聲說,她的心情真的不太好了。要陳蠻就此交代在這裡,死無對證,她還破個鬼案子。

      獄卒連忙上前,拱手說:“大人,這小子不老實,審問也不好好回答。咱們就……就教訓了他一頓鞭子……”

      趙長寧深吸一口氣,牢房有牢房自己的規矩,不聽話就是要被打的,可不會聽她個外來官的話。她說道:“你去個請郎中,抬到個乾淨些的牢房給我治傷,銀子我出。”

      “是他們壞了大人的事,哪能讓大人出銀子!”許大人賠笑,給了兩獄卒一個一個巴掌,“您出來坐吧,這牢房裡骯髒得很。”

      可不是,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又陰又潮。跟牲畜棚比來都差不多。

      “不必了,我在這兒看著,快去叫人!”趙長寧還會不瞭解這些人。她不在這兒看著,指不定這些獄卒會怎麼敷衍。在死牢裡,沒等上刑場就耗死的犯人不知道有多少。

      總算有皂隸燒了熱水進來給陳蠻清洗,一會兒郎中也來了。趙長寧發現陳蠻竟然在發燒,心裡咯噔一聲,怕他是傷口感染了。醫療手段這麼落後,沒有抗生素,傷這麼重很容易就死。但她也沒有辦法,外面皂隸來傳話說郭氏到了,她叫徐恭在這裡看著陳蠻,先去審問郭氏。

      縣衙大堂,被傳來的郭氏跪地給她請安。

      “你起來說話吧。”趙長寧坐在錢糧師爺的椅子上,問道:“你說過你家小姐有塊玉佩,隨著小姐下葬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塊。”

      說著叫四安把玉佩給她看。

      郭氏端詳了之後點頭:“模樣是這樣的,民婦伺候小姐也不過一年,實則也不清楚。”

      “你只伺候了你家小姐一年?”趙長寧皺眉,按照郭氏的描述,她本來以為郭氏是一直伺候顧漪的。

      郭氏點頭說:“是啊大人,您是想岔了。顧老爺從淮揚回來的時候沒帶什麼人,咱們都是陸續買進來的。民婦看來,就是守門的顧福是一直跟著顧老爺的。”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麼她們不知道此顧小姐非彼顧小姐了,長寧又問:“尋常你們老爺和小姐,有沒有什麼古怪的?”

      “要說古怪,倒也是有的。”郭氏仔細回憶了一下,“民婦曾聽到過小姐同老爺爭執……小姐氣得哭,飯都吃不下。”

      除此之外,別的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郭氏畢竟只是個目不識丁的婦人,眼界不夠,心思也不夠細。眼下只有指望陳蠻趕緊好過來,陳蠻自小就拜與顧章召隨他學文章,他知道的總比郭氏要多。

      趙長寧歎了口氣,對許大人說:“大人,既然玉佩對得上。不如將顧漪的墳起了,看那塊玉佩是否也對得上。便知道是否真的有兩個顧漪了。”此案變得越發古怪,許大人反正沒轍,隨趙長寧去折騰。聽了立刻叫人去起顧漪的墳。

      趙長寧則趕緊寫文書,要求審刑司駁回刑部的證詞,進入三司會審。

      既然牽涉到三條人命,其中一人還是致仕的朝廷命官,保留了官銜的。這個級別,怎麼說也能進入三司會審了。

      隨後她與四安趕回京城,當天向審刑司報備,次日進入重判,否則再過兩天,大理寺就必須要通過陳蠻的淩遲處死之刑了。

      知道他提出了重審,大理寺內多半沒什麼期待。跟紀賢作對大理寺就從來沒有贏過,已經被搞得很沒有面子了,大家都不太想去。

      這次徐恭又沒有跟著回來,趙長寧連個壯大士氣的人都沒有,第二天孤身一人到了審刑司。刑部那邊倒是來了好幾個主事,看到趙長寧一個簇新的官,還在旁發笑。

      紀賢這次沒有騎他的毛驢,而是官服嚴整,一派輕鬆,微笑著看趙長寧:“趙大人,這麼快就準備要重審了?”

      “紀大人別來無恙。”趙長寧拱手道,然後站到旁側,等待審刑官上來。

      等審刑官大人喊過升堂之後,紀賢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大理寺拖延陳蠻審判至今,實在是無視審刑司之令。未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下官倒不知,為何拖延不審。若還不決斷,下官建議傳大理寺少卿沈練前來詢問。”

      審刑官皺眉問趙長寧:“寺副大人,上次我的判決令下了,大理寺還未通過嗎?”

      趙長寧上前道:“大人,此事的確有疑,下官去了通州親審犯人,得知其不過與顧小姐見了兩次,何談用情至深?且更疑之處在於,顧大人致仕前為淮揚鹽運判,家財頗豐,但縣衙抄家卻沒有發現錢財。且陳蠻也並未取其錢財,下官以為,有人圖財害命也未可知。”

      說完呈上了陳蠻的供詞。

      紀賢聽了片刻不語,然後才道:“大人,我也有新證據呈上。”說罷身後有人將東西拿上來,“這是七月十六,有人在陳蠻家中挖出的一匣子銀票,細數來有四千兩之餘。下官已經查證過了,這個銀號便是顧章召所存的通義銀號。”

      趙長寧看他:“紀大人還有證據未提交大理寺?”

      他竟然在陳蠻家找到了銀票!而且從未遞交大理寺過目,這個紀賢究竟想什麼?

      紀賢卻道:“我原先呈遞給大理寺的證詞已經足夠判案,趙大人,你還是回去找你們少卿大人商議吧。”

      “不必。”趙長寧回過頭,“下官也有證據未呈。”

      說罷上前再交一一份證詞:“昨日晚,下官於顧家後院發現一具女屍,經驗證是已經死去兩年多的顧家小姐顧漪。故而……”趙長寧轉而道,“假設顧小姐于兩年半前已經死去的話,那麼現在死的人又是誰?若顧章召早知道女兒死了,為何秘而不宣?若不知道,這個新的顧漪又是何人?顧家此案疑點重重。”她再對審刑官拱手,“下官提請此案進入三司會審,再次重審!”

      紀賢聽到這裡,臉色微微一變。圍觀眾人亦是驚訝紛紛,還有個顧漪?這案子究竟怎麼回事!

      審刑官看了文書,這次他慎重地思量了片刻,才說:“此案罪證不清,案情複雜。著駁回重審!擇日進入三司會審!”一拍驚堂木,推入重審。

      趙長寧走出審刑司後,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可以重審了,說不定真的能夠推翻定罪!

      紀賢隨之出來。“你是怎麼發現屍首的?”紀賢不跟他多說,徑直問道。

      趙長寧只是笑笑,不再說話離開了。

      而她讓此案進入三司會審的消息,卻很快傳回了大理寺。好些司務過來串門,問她是怎麼找到連紀賢都沒有找到的線索。問她?其實她也不知道,那個半夜來告訴她這話的人究竟是誰。又跟這案子有什麼關係。

      “大人。”過了一會兒,夏衍來敲門,告訴她,“刑部送了卷宗過來。”

      是紀賢派人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的卷宗,都給趙長寧送來了一份。包括每個下人詳細的證詞,仵作的檢屍錄,細緻到犯人身上有什麼傷口,長幾尺幾寸,什麼顏色,死狀如何。還有張紀賢的字條“公平起見,送給你了。”

      這也總算是贏得了對手的尊重吧!趙長寧收了字條放進筆筒裡,另鋪紙開始寫案情詳要。

      夏衍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說:“大人,可需要我跟你去通州?”

      “你應該還有別的事忙吧。”趙長寧繼續寫詳要,“我有徐恭就夠了,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夏衍看著趙長寧,這位新科探花郎長得秀雅極了,當真如詩如畫。他道:“少卿大人讓我告訴您,不到案情水落石出,就一日沒完。”

      趙長寧聽徐恭說過,沈練此人不屬於任何黨系,鐵面無私,冷漠無情。這不能變通的性格反而得到了大理寺卿的賞識,五年內將他提拔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她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都走到這步了,長寧是牛鬼神蛇都不怕了!她反而覺得這個事情很有意思,比坐在翰林院裡編書有意思多了。

      趙長寧連家都來不及回,又立刻去了通州。

      下車之後她就立刻問徐恭:“怎麼樣,屍體起上來了嗎?”

      三人朝縣衙的土地祠走去,起的屍多半放在這裡的後罩房,能壓住邪氣。結果趙長寧已經看到個白衣公子站在新起的女屍邊,戴了雙仵作用的牛皮套,正在翻動已經白骨化的屍體。“趙大人回來啦。”紀賢繼續翻動屍體,“死因,鈍器擊打致死,枕骨、頂骨碎裂。”他眼睛微眯,往下幾寸摸手,“腕骨扭曲,死亡時間不到兩年半,應該是兩年零三個月。”

      旁邊的仵作欲言又止:“大人,這您如何看得出來?看這女子的衣著,死的時候分明應該是深冬,不可能是初春啊!”

      “大人我見過的屍體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說是兩年零三個月,你就不要再說話了。”紀賢說著,“記屍蟲為春屍蟲。”跟著他的吏官飛快地記下來。他已經驗完了屍,站起來摘了套子,“此人與顧小姐年齡相仿,身量相仿,應該才是真正的顧漪。至於為什麼會被埋在顧家後院裡,新的那個顧小姐是誰,恐怕只有他們三個自己才知道。”他指了指地上的幾具屍體。“可惜他們都死了,沒人能跳出來告訴趙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紀大人還會驗屍。”趙長寧笑看著他。

      這個最讓她驚訝。仵作是個很不祥的職業,但凡人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紀賢卻似乎還很擅長的樣子。

      紀賢卻不接趙長寧的話。“我這看完就先走了,趙大人自己珍重。”他笑著背手離開了。

      趙長寧半蹲下來,看著地上那兩枚玉佩。兩塊玉佩極為相似,但從質地就能分辨得出,從顧家後院挖出來的這個更圓潤,年生應該更早很多,這個是真的顧小姐無疑。

      郭氏曾經說過,她們這些僕婦都是後來陸續買進來的。是否可以推論,顧老爺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但他出於某種原因,卻在掩藏女兒的死,反而弄出了個新女兒來。要想知道這個,還是得等陳蠻醒過來再問他。

      不過重審的官文已經拿到了,陳蠻就能從死牢被轉移到普通牢房,至少條件好點。

      趙長寧站起身,目光在兩具女屍之間遊移,後死的「顧漪」腐敗程度還好,能看出大概輪廓。她發現屍體的腹部是被剖開的,於是走近了查看。“大人……”仵作正要說話。

      “當時可是你檢查的屍體?”趙長寧問道。

      “是小的,但小的看是由繩索窒息而死,就沒有開膛……這是後來刑部紀大人來查案的時候開的。”聽到仵作的話,趙長寧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紀賢給她的證詞還有隱瞞。

      “重新再給我做一次,一點都不要漏了。”趙長寧囑咐他,然後才回縣衙的東花廳去休息。

      她剛才見識了兩具高度腐爛的屍體,著實有點吃不下飯。不過喝了碗豆湯,徐恭就出現在她門口,氣喘吁吁地道:“大人……陳蠻醒了,他……”

      “醒了就好,”長寧聽說陳蠻醒了很欣慰,她很怕他就此交代了,自己這案子沒法破。她讓徐恭慢慢說,“他怎麼了?”

      “他聽說了您在顧家後院挖出具屍體,就立刻說要見您,他好像知道什麼。”徐恭終於喘過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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