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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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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閨秀愛財有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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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7: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我不要她回來!(2)

    陳氏拉著女兒一路氣哼哼出了小院,碧桃一見主子臉色就覺不好,待得伺候著她們回了主院正房,就立刻找藉口躲了出去。

    這倒正合了陳氏心思,屋裡的茶盞和瓷器都遭了殃,母女兩個比賽似的打砸起東西來,最後累得氣喘吁吁了才總算停了手。

    “該死的老東西,他眼睛裡何時有過我們母女倆,心心念念都是那個死女人和賤丫頭!”

    “嗚嗚,娘,我怎麼辦?我和王爺還沒圓房,那個賤女人都生完孩子了,若是王爺接了她回來,王府哪還有我的容身之處?”葉蓮幾乎哭得打滾,“我不要她回來,娘,找人殺了她!”

    陳氏見女兒如此,怎麼會不心疼,趕緊抱住她安撫道:“蓮兒不哭,有娘在呢,這次保管要了這小賤人的命,連她的小崽子哪個也別想踏進藏錕城!”

    葉蓮連翻找帕子也顧不得了,扯了袖子抹了眼淚,惱道:“娘可有什麼好辦法?爹爹護著她也罷了,我絕對不能讓她再把王爺搶走!”

    陳氏對女兒也是恨鐵不成鋼,伸手點了她的腦門罵道:“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怎麼就讓那小賤人爬上了床,算算日子,她就是那晚懷的孩子,若是你同王爺圓房,今日也許就是你生了嫡子和嫡女了。”

    葉蓮委屈得又要掉眼淚,“娘,誰想到會變成這樣啊,我同王爺一路同行,每次要圓房時總是被耽擱,莫不是沖到什麼了,改日娘去廟裡替我求個平安符吧。”

    “這個以後再說,眼前先把這小賤人和小崽子處置了。”

    陳氏沉吟半晌,倒是真被她想到了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她示意女兒近前,低聲說了幾句。

    葉蓮越聽臉色越亮,最後止不住地連連點頭,贊道:“娘這主意好。”

    碧桃站在院子門口,見到洪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來請,趕緊進屋通報。

    葉蓮已是重新上了妝,換了衣衫,但還是輕易能能看出眼睛紅腫著。

    左元昊見了,還以為她是歡喜自己平安歸來,也沒多問。

    一路無話,馬車踢踢踏踏很快就到了王府,偌大的宅院,重新迎回了主人,所有丫鬟婆子、太監小廝齊齊跪在門前磕頭恭迎,各個都是激動不已。

    沒有主子的奴才就是最悲慘的奴才,特別是擔著外聯職司的幾個管事,平日裡在都城見到三品官輕易都是不肯低頭的,這段時日卻是如同喪家之犬,跟個商戶說話都得賠著小心,如今主子回來了,他們如何會不歡喜?

    左元昊再回自家府邸,心下也有些感慨,一揮手賞了眾人每人二兩銀子,更是惹得眾人齊齊歡喜高呼謝賞。

    沒過半個時辰,聽到消息的各家皇親,還有平日交好的朝臣,紛紛乘車親來拜望,王府頓時就熱鬧起來,門前車水馬龍,引得眾多閒人聚過來駐足議論。

    葉蓮指揮著丫鬟僕役準備酒席,伺候茶點,偶爾閑下來還要了最近幾個月的帳冊查對,倒也忙得不行。

    終於熬到晚上,葉蓮泡了鮮花澡,抹了香脂膏子,冒著染上風寒的危險穿了半透明的紗衣,就等著王爺回來安歇。

    可惜,前邊卻傳來消息說,王爺今晚歇在書房。

    葉蓮氣得抓起茶盞就要摔,想想這裡不是娘家後院,又恨恨地放了下去,但她也不是個蠢的,就這樣罷手,想了想就披了大氅去了書房。

    左元昊累了一日,剛脫了外衫準備洗漱,突然聽得葉蓮過來就下意識皺了眉頭,但也沒讓人擋了就是。

    葉蓮嫋嫋婷婷走進門,恭敬行了禮,小心翼翼打量著左元昊的臉色,嬌聲說道:“王爺,妾身怕你今日太累,特意燉了一碗參湯,您喝幾口可好?”

    左元昊想起當日那杯可疑的參茶,還有那些因為掩護他逃走而死去的護衛,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你這碗參湯,本王可是不敢喝。”

    洪公公本來站在門口伺候,一聽主子話音不對,趕緊避了出去,於是屋子裡就剩了夫妻倆。

    葉蓮乾脆撲通跪了下來,嗚咽著哭倒在左元昊腳下。

    “王爺,妾身有罪,妾身平日不該太嬌慣春夜和細雨兩個,讓她們忘了本分,只是她們也是見妾身遲遲沒與王爺圓房,這才背著妾身在那晚的參茶裡下了些助興的藥。妾身回到藏鯤城後知道事情原委,當時就把她們處死了。妾身是日夜求神拜佛,長年吃素,就盼著王爺平安無事。

    “嗚嗚,妾身知罪了,如今王爺歸來,妾身……妾身再無牽掛,妾身……懇請王爺准許妾身出家為尼,以贖前罪。”

    她好似哭得厲害了,連大氅的帶子什麼時候解開,露出裡面單薄紗衣都不知道,燭光閃燦,晃得那頸項間的瑩白好似都帶了一層光。

    左元昊的鳳眼微微眯起,神色半分未動,沉聲說道:“當日之事,過去就罷了,你也莫說出家為尼之事,安守本分,本王也不會虧待你。”

    “謝王爺不怪罪妾身,妾身真是萬死也不足以報答。”葉蓮歡喜得抬起頭,睫毛上尚有未滴落的瑩瑩淚珠,當真是我見猶憐,美麗至極。

    她慢慢爬起身,但好似雙腿有些酸軟,身子一歪就要倒進左元昊的懷裡。

    左元昊卻是下意識一偏身,讓她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毯上。

    “王爺!”葉蓮委屈的嬌聲質問,“您還在氣蓮兒嗎?”

    左元昊乾咳兩聲,到底還是放柔了聲音,“你先回去,好好養身體,本王最近有公務要忙,待得了空閒就回後院去看你。”

    葉蓮咬著嘴唇,還想再爭取一二,但終究還有些女兒家的羞恥之心,於是披上大氅,開門走了。

    以前,她偶爾這般鬧個小性子,左元昊一定會追上來哄上一番,說不得照舊又會甜甜蜜蜜,可是今日她走得實在不能更慢了,任憑北風吹得她鼻涕糊了下巴,身後也沒見半個影子。

    她著實是氣得狠了,回到主院內室就找藉口發落了兩個倒楣的丫鬟,聽到院子裡隱隱約約的慘叫聲,好似板子打在遠在天邊的葉蘭身上,她這才覺得心裡好過許多。

    從丞相府一同跟來的大丫鬟晚晴,小心翼翼奉上茶水,開口勸道:“娘娘,您可不要因為那兩個下賤之人傷了神,臨回來的時候,夫人還交代奴婢要勸著娘娘些。”

    葉蓮煩躁得一揮手,吩咐道:“你也下去吧,記得讓人在廊簷下掛上五盞走馬琉璃燈。今晚不必值夜,告訴下邊人少出屋子走動,讓我見了心煩就都等著挨板子去吧。”

    晚晴聽到這樣古怪的吩咐,臉上卻沒什麼疑惑之色,畢竟在丞相府時,主子也常有這樣的吩咐。她趕緊躬身應了,倒退出了院子。

    很快,就有幾個婆子輕手輕腳爬上梯子在廊簷下掛了琉璃燈,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看著新奇,偷偷趴在窗子上探看,被管事嬤嬤一人在頭上敲了一板子,這才老老實實熄燈躲在被窩裡掉眼淚。

    因為主子歸來的王府,喧鬧了大半日,終於在三更夜半安靜了下來,寒冬臘月的朔風呼嘯,到此並未停留,驕傲的四處玩耍片刻就跑遠了。

    這時,一道黑影卻是借著牆下的暗色掩護,悄悄摸了進來。

    葉蓮一直坐在窗邊忐忑等待,聽得窗櫺被敲響,立刻打開了窗子。

    那黑影迅速閃了進來,掃視一圈見到沒有異常,這才大模大樣地坐下,冷聲問道:“到底是因為何事掛起了五盞燈籠?你那個美人王爺回來了,這王府比起相府,護衛可是周全多了。”

    葉蓮眼見黑衣人扯了自己最喜愛的軟枕靠在身後,眼裡的嫌惡一閃而過,但臉上卻是堆著笑,奉承道:“首領武功蓋世,區區王府護衛哪裡能攔得住。”

    黑衣人冷哼一聲,擺擺手吩咐道:“說吧,到底什麼事?”

    葉蓮自以為得了些重要消息,手裡抓了把柄,腰杆子也硬了,笑嘻嘻應道:“首領,我今日聽說了一件大事,但掐指算算,我身上的毒也要到期了,首領是不是先賞我幾粒解藥,否則我這心裡一害怕,可能就把消息忘了。”

    黑衣人眉頭一挑,眼神冷得似冰一般,掃向葉蓮的時候,凍得她好似連五臟六腑都僵了,但她還是不知死活的堅持道:“首領,若是不捨得解藥,這消息可就……”

    沒等她說完,黑衣人就突然探身在她身上點了兩記。

    瞬間,葉蓮覺得整個身體都麻木了,慢慢的麻木中又帶了抓心撓肝一樣的癢意,她耐不住地開始滿地打滾,用身體去蹭地毯,希望可以緩解二丁但很快這種癢又變成了痛,針紮一樣的痛。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嗚咽著求饒,“首領,我錯了,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說,我全都說!”

    黑衣人許是被挑釁的氣得狠了,只是慢悠悠的倒了一碗茶水喝著,足足讓葉蓮熬了一刻鐘,這才施恩一樣伸手替她解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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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暗中調查(1)

    稍早時候還妝扮得嬌媚高貴的葉蓮,這會兒卻是頭髮散亂,衣衫皺褶,狼狽的如同街邊乞丐一般,她哪裡還敢再耍什麼小聰明,胡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就趕緊說道:“今日王爺回京,說北疆和西疆都有異常,沙羅人和蠻騎好似要聯手攻打靖海,明日皇帝就要召見閣老們準備糧草,預備增兵邊關。”

    “嗯!”黑衣人聞言立時坐直身子,追問道:“兵力如何分佈,糧草預備了多少?”

    葉蓮見他這般模樣,心裡恨極,臉上卻是萬般委屈,低聲應道:“我也不知道,只聽到了這些,具體事情只有王爺知道,這次出兵,皇帝依舊派了他做兵馬大元帥,我爹爹負責調度糧草兵器。”

    黑衣人怎會聽不出她話裡隱含的提醒之意,他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馬上就伸手笑著扶起了葉蓮,應道:“這麼重大的消息,你方才怎麼不說清楚,倒是白遭了罪。我雖說脾氣有時暴躁一些,但最是賞罰分明,這件事還要探知具體詳情,若是你能拿到邊關的兵力分佈圖,我作主給你兩粒解藥。若是以後這類消息你稟告得更多,待得戰事完結,我就向上邊問問,徹底解了你的毒也不是沒有可能。”

    “真的?”葉蓮大喜,連連行禮,末了想起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她又硬著頭皮道:“多謝首領提攜,但我這裡還有一點小事,不知首領,能不能幫忙解決?若是能去了這個心頭大患,我必定竭盡心力為首領探查消息。”

    黑衣人有些不耐的皺了眉頭,但想想葉蓮還大有用處,於是壓著火氣問道:“到底是何事,你說說看?”

    葉蓮聽出他語氣冷淡,也不敢耽擱,趕緊說道:“靖海北方有個小城叫碎石城,城裡有個賣燒餅的胡家,他家侄女剛生了一對龍鳳胎,我想請首領派人去把這母子三個的性命了結了。首領放心,胡家都是老弱婦孺,動手很容易。”

    黑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下起了疑,狀似玩笑一般地追問道:“哦,這些老弱婦孺同你有仇?居然連孩童都不放過?”

    葉蓮想起今日左元昊待她冷淡就恨得咬了牙,但她也不傻,還不至於說出葉蘭母子的真實身分,萬一這黑衣人起了別的心思,把葉蘭母子抓起來威脅左元昊,憑王爺的本事,護得他們母子最後再逃出生天也不是沒有可能,那她豈不是白忙活了。

    “這些人是與我有仇,若是他們活著一日,我必定寢食不安,自然也不敢保證能全心全意為首領探查消息了,所以還望首領成全。”說著話她就跪了下來,姿態倒是放得很低。

    黑衣人冷哼一聲,倒也沒再追問,“行,這事我明日就派人去料理。你也要儘早把兵力分佈圖拿到手,交圖的當日,我就把兩粒解藥給你帶來。”

    葉蓮還是有些不放心,壯著膽子再次囑咐道:“首領,一定要殺死那個賤女人,若是能帶她的人頭回來就最好了。”

    黑衣人徹底不耐煩了,一甩袖子,打開窗子就跳了出去。

    葉蓮支著耳朵聽了好半晌,院子裡除了北風之聲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她這才長出一口氣,軟倒在地毯上,恨得握起了拳頭詆咒道:“等我解毒那一日,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說罷,許是想起方才所求之事,她又難得的歡喜起來,“葉蘭,葉大小姐,哼!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誰要你搶了王爺的寵愛?送你同兩個孽種一起去見閻王爺,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濃重的夜色裡,星月都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暖暖的睡了,王府前院護衛重重把守的軎曆裡,左元昊穿了套玄色長袍,頭髮懶懶用一支玉簪綰著,眉眼間滿滿都是疲憊之意。

    洪公公靠在門框上打盹,一個不小心就栽倒在地毯上,他慌忙爬起來,抬眼看了看屋角刻漏,忍不住繞過多寶榻,一邊挑著燈芯一邊低聲提醒主子,“王爺,您第一日回府,路上辛苦,還是早些歇著吧,這些奏摺也不急於一時啊。”

    左元昊狠狠揉揉太陽穴,掃了一眼桌案上還有尺許高的奏摺,也是歎了氣。他這一走就是將近一年,兵部攢了諸多大事瑣事,原本他在的時候,仗著皇兄疼愛,很多事只要說上兩句就可以,但臣子卻是不敢同他一般隨意,所有事都要上奏摺,如此累積起來,消耗人力不說,許多事務也延宕了,這一年來靖海的軍力不但沒有增長,反倒退步許多。

    他若是不能及時掌握各部變化,如何從容應對敵族馬上就要開始的聯合入侵?

    只是,自離開碎石城這段時日,他馬不停蹄跑了幾處邊關,又掩藏行跡返回藏鯤城,就是鐵打的身軀也難免疲憊,倒是真有些堅持不住了。

    “罷了,歇下吧,明日再看不遲。”

    “是,王爺。”洪公公大喜,趕緊上前伺候王爺寬衣洗漱,但末了敲了敲窗下的矮榻又有些遲疑,忍不住勸說道:“王爺,這書房住著怕是不舒坦,要不然奴才伺候您回後院?”

    左元昊不悅的掃了他一眼,沒有應聲。

    洪公公趕緊閉了嘴,心裡暗罵自己,將近一年沒伺候主子,怎麼就把主子不喜人多言的脾氣忘記了,以後可得長記性。

    他這裡暗自喝罵自己要警醒些,不想左元昊卻因為他方才的話想起一事來。

    “先前派出去尋我的那些人手都回來了嗎?”

    “已是傳消息出去了,天地玄黃四組人馬再有兩日就能全員到齊。”

    “那好,明日先派府裡的人手去查一件事,王妃身邊原本有兩個丫鬟,先前一同出京,這次回來卻沒見著,你讓人找找她們去哪裡了,是生是死。記得,不要驚動王妃。”

    “是,王爺。”洪公公聽得心裡好奇至極,猜測著主子是不是對兩個丫鬟起了什麼興致,但琢磨一會兒又覺得不可能,不過,這吩咐實在有些曖昧,居然還要避開王妃?

    不說洪公公如何嘀咕,總之主子吩咐,他也不敢怠慢。伺候著主子睡下後,就趕緊退出來喚了值班的護衛首領。

    這護衛首領姓陳名生,與劉虎是一個頭磕到地上的異姓兄弟,先前左元昊出行的時候,他娘子正好要生產,於是劉虎就讓他留了下來。

    今日王爺回府,終於確認了劉虎的死訊,他心裡的愧疚和悲痛可想而知。

    雖然王爺一進府門就賞下了豐厚的撫恤銀子,但嫂子沒了夫君,侄子侄女沒了爹爹,家裡就沒了頂樑柱,還不如先前那幾月,雖然知道凶多吉少,但心裡多少還有些念想。

    今晚,本不是他值班,但他睡不著就搶了巡邏的差事,沒想到正碰到洪公公分派差事。

    這幾月王府沒了主子,洪公公同留守的護衛們也有些共患難的情義,見陳生上前,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低聲把王爺的吩咐說了出來。

    陳生眼裡瞬間爆出一團亮光,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繩一般,呼哧重重喘息了好半晌,這才咬牙說道:“洪總管放心,這事交給我了,保管查個水落石出。我一直就不明白,我大哥那般的好武藝都折在北地了,憑什麼她們三個娘兒們能毫髮無傷的跑回來,若我是敵人,怎麼會不把尾巴拾掇乾淨了,難道還是人家憐香惜玉不成?”

    “閉嘴!”洪公公警覺的四處望瞭望,確定周圍沒有別人,這才拉過他低聲呵斥道:“那是王妃娘娘,你不想要腦袋了?你要記住了,這次王爺要查的是兩個丫鬟,不是王妃娘娘,若是你膽敢擅作主張,我就派別人去。”

    陳生許是也覺得方才的話有些犯上,氣哼哼道歉,“我知道了,洪總管,你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小心的。”

    洪公公聞言才勉強放了心,又囑咐幾句就放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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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暗中調查(2)

    不說洪公公回到自己屋裡如何後悔找了陳生去辦差,只說陳生換班之後都沒闔一會兒眼睛就直接出府去了。

    之前王爺失蹤,王妃長住娘家,他也來往送過幾次消息,所以同相府的門房也混了個臉熟,借著那門房不忙的當口,尋了個由頭扯了那人去不遠的小鋪子喝酒,待得酒過三巡,兩人都是醺醺然的時候,他就裝了一臉色相,問起王妃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怎麼不見了?

    那門房自以為猜到了他的心事,笑得曖昧又了然,一邊打著酒嗝一邊道:“我說你怎麼想著請我喝酒,原來是為了佳人紅顏啊,平日瞧著你也是個方正的,沒想到也躲不過美人關。”

    陳生倒是聽說過這個門房家裡妻子兇悍的一些閒話,於是就裝了苦臉,抱怨道:“老哥啊,要說咱們當差也著實辛苦,誰累了一日回家,也不想對著河東獅那張冷臉啊,這不,兄弟就起了心思想找朵解語花嘛。老哥若是成全兄弟,兄弟抱得美人歸的時候,絕對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老弟,你說得太對了,老哥我可是太知道這其中苦楚了。放心,老哥能幫你的一定會幫。”那門房咕咚咚又灌了一碗酒,接著湊到陳生耳邊說道:“王妃娘娘身邊那兩個丫鬟的事,你問我還真是問對了,若是旁人,真是半點也不清楚。”

    “真的?”陳生好似有些不相信,醉眼惺忪的瞪著門房又道:“不過就是兩個丫鬟,怎麼還涉及什麼隱密不成?”

    那門房酒意上頭,自覺被質疑,原本還存著的三分遲疑也徹底扔了,一古腦的把他聽說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你是不知道,那兩個丫鬟原本是丞相夫人在陳家帶來的陪房家的閨秀,平日也是主子跟前得意的,不知怎麼,昨日突然就因為頂撞夫人被攆到鄉下莊子去了,原本遇到這樣的事,都是允許人家爹娘送一送的,但這次夫人特意交代不准她們同任何人說話,一刻鐘都沒多留就直接綁上馬車走了。你不知道她們老娘哭的啊,真真是可憐。之後夫人又下了封口令,我們那府裡可沒人敢說這事。”

    他邊說邊高抬了下巴,一副為了兄弟捨生取義的可笑模樣,陳生眼裡精光閃爍,手下卻是殷勤給門房倒酒,嘴裡不停道謝。

    “多謝老哥提點,否則我還蒙在鼓裡呢,不過,真是可惜兩個丫鬟的好相貌了,我還想著往家裡抬一個暖床呢。”

    那門房嘿嘿笑著,附和道:“那兩個長得著實不錯,別說你,我們這府上也有管事盯著呢,可惜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喝光了壺中酒就告辭散去了。

    陳生一路回到王府,怎麼想都覺得蹊蹺,趕緊找到洪公公。

    洪公公聽後就要去書房同主子稟報,他瞧著陳生神色有些異樣,忍不住又提醒道:“這事主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就到此為止了,你千萬不要節外生枝,懂嗎?”

    陳生趕緊低頭應道:“是,總管。”

    洪公公掃了他一眼,這才快步奔去了書房。

    陳生望著他的背影,暗暗握了拳頭。有些事情既然開始就不會輕易停下,他對兩個被處置的丫鬟沒有半點同情之意,不過卻對她們為何遭殃感興趣,難道是她們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那是不是與王爺在北地遭難有關,與自己那大哥戰死有關?

    不提陳生如何不顧洪公公的反對,暗地裡下定決心一查到底,只說左元昊聽了洪公公稟報,也是驚疑的抬頭問道:“你是說,那兩個丫鬟不是在王妃從北地回來之後處置的,是昨日我回京之後才被攆出府?”

    洪公公不知主子為何對這個日期如此在意,但依舊躬身應道:“是,王爺,派去查探的護衛回來就是這般說的,而且昨日陳氏雖然下了封口令,想必府裡也有很多人知道此事,那門房沒必要撒謊。”

    “沒必要撒謊?”左元昊冷哼一聲,低聲道:“正因為沒必要撒謊,她卻撒了謊才可疑,不是嗎?”

    洪公公聽得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問道:“王爺,這事還要繼續查嗎?”

    “不必了。”左元昊倒也不想過早打草驚蛇,眼前當務之急是應對衛國之戰,其餘之事也不急於一時。

    “是,王爺。”

    左元昊掃了一眼桌案上那碗後院剛剛送來的參湯,神色莫名,良久他才又道:“今日是臘月多少了?”

    “臘月初五,”洪公公很是盡職盡責,提醒主子,“宮裡已經賞了八寶米下來,王爺進宮之時別忘謝恩。”

    左元昊點點頭,他的心思卻是不在這裡。算算日程,若是此時就派人去碎石城接葉蘭母子三個,恐怕他們就要在路上過年了,兩個孩子還小,若是染了風寒倒也麻煩,不如等到年後,天氣轉暖,那時候上路也方便許多。

    “吩咐下去,打制一輛新馬車,不必多華麗,寬敞舒適最好,再把琉璃閣拾掇出來,備著年後入住。”

    “啊?”洪公公這會兒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麼王爺吩咐的每件事他都摸不著頭緒呢,但經過昨晚,他也不敢輕易多嘴,一一應了下來。

    左元昊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投入到奏摺堆裡,只是心思卻是沒有先前那般專注了,一時想起接了葉蘭回來,她那個火爆脾氣會不會先打自己幾巴掌?那兩個孩子,當日他離開時才睜開眼睛,這會兒是不是已經會認人了?!孫大夫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醫術確實不錯,若是他們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會有事吧……

    這般想著,他就煩躁的扔了奏摺,想了想又吩咐備車去了皇宮。雖然孩子沒回來,總要把伺候的人手備妥,內務府給幾位皇子準備了很多身家清白的奶娘和嬤嬤,先同皇兄打個招呼,留幾個好的,等兩個孩子回來就不用忙著張羅了。

    皇帝原本正同幾個閣老商量著準備糧草,徵召民夫,突然聽說弟弟進宮,很是歡喜,不想,弟弟居然開口就是討要奶娘和嬤嬤;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哈哈笑得不行,但卻也越加放心了。

    若說原本左元昊是頭下山猛虎,那如今葉大小姐和兩個孩子就是他脖子上的繩套,只要他們留在藏鯤城,這頭猛虎無論傷了多少人都得乖乖回來,不怕他另起爐灶造反。

    “好,內務府裡的人手你儘管挑選。”

    幾位閣老在場,皇帝也不好多說,轉而又商量起朝政大事。

    幾位閣老雖然心裡好奇,但也都不是沒眼色的小孩子,紛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開始證明他們每月沒有白領俸祿。

    眼見臘月過了大半,再有幾日就是小年了,家家戶戶幾乎都把年貨準備齊全,又因為落了兩場大雪,稍稍偏遠的村莊封了路,所以碎石城裡倒是寧靜許多。

    胡家眾人晚上照料孩子,白日裡張羅買賣,雖然忙碌,但也充實至極。這一晚,眾人吃了晚飯,山子同胡伯在堂屋裡拾掇幾隻山上打回來的黑貂,貂肉酸澀難吃,就扔去雪堆凍了,貂皮則打算收拾好後給兩個孩子做褥子。

    胡婆跟葉蘭照舊倒扣了錢匣子記帳,老太太偶然掃了一眼兩個板著自己腳丫子玩耍的孩子,忍不住笑道:“團團圓圓是個有福的,山子這麼疼他們,才丁點大的小肉球就有貂皮鋪了,老太婆我忙了一輩子活計,還趕不上他們兩個呢。”

    葉蘭一邊串銅錢一邊笑道:“姑母也是老小孩兒,原本要給您做件披風,是誰死活不同意的?”

    胡婆哈哈笑起來,嗔怪道:“你這丫頭,還不准我痛快一下嘴巴了。”

    葉蘭調皮的吐吐舌頭,把帳本往老太太面前一推,笑道:“咱們家如今也有閒錢了,足足二百多兩呢,眼見要過年了,您老人家想要什麼儘管買就是。”

    胡婆仔細看了看那帳本末尾寫著的數字,笑得臉上更是開了花。“我跟老頭子都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也不缺,你就別惦記了。你跟山子還有孩子都做套新衣衫,剩下的留著給我兩個孫子孫女娶媳婦、置辦嫁妝。”

    胡伯是個好湊熱鬧的脾氣,見此就起身想要上前看看,可也許起得有些猛了,差點兒閃了腰,幸好一旁的山子伸手扶了一下。

    葉蘭嚇了一跳,問了兩句,發現胡伯並無大礙,想起這大半個月來全家上下沒日沒夜地忙著賺錢,她跟山子年輕還不覺什麼,胡伯和胡婆卻是累得厲害了。於是開口提議道:“左右也要過年了,不差這幾日,咱們家鋪子明日就開始休息吧,正好也打掃一下院子,準備吃食。”

    胡婆有些貪財,還想再勸,胡伯卻是舉雙手贊同,“隔壁盧老哥都約好幾次了,正好去江邊撈幾條大魚回來,過年祭祖或者待客。”

    胡婆瞪了他一眼,也就沒有多說,胡伯便笑呵呵跑去找漁網和鐵鉗子,鋪子休息的事就算說定了。

    街坊鄰居們沒料到胡家休息得這麼早,第二日還有跑到家裡來買燒餅和麻花的,好在胡家自己也要準備過年的吃食,這發麵倒是現成的、趕緊又烤又炸,算是把買主們都打點得歡喜送走了。

    許是知道過了年,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朔風這幾日格外囂張,吹得大街上越發冷清。

    胡婆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上了年紀心思重,連著兩三日晚上都夢到了病故的夫人,也就是葉蘭的親娘,於是,這一早吃飯的時候就說要去廟裡上香,再添些香油錢點個長明燈,也算告慰九泉之下的舊主。

    碎石城地處偏僻,廟宇不多,除了城外連同乞兒們一起燒掉的破廟,就剩下三十裡外的大青山上還有一座廟,天氣好的時候,城裡的富貴閒人們倒也常去,如今這個天氣,自然就無人問津了。

    胡婆年紀大了,葉蘭怎麼好讓她頂風冒雪地出門,遂自告奮勇地前往。

    老太太想了想,也怕自己這身子不濟事,倒耽擱了事兒,就讓山子護著葉蘭去進香,兩個孩子留在家裡,喂兩頓羊奶也成。

    事情商量妥當,葉蘭和山子穿戴好了就出門找馬車。

    冬日天寒,又馬上過年了,但凡家裡有口存糧的人家,就都貓在熱呼呼的火炕上睡懶覺,享受難得的清閒時光,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馬車,付了雙倍的車錢才算出了城。

    北風呼嘯,間接做了一件好事,把官路上的積雪吹得很是乾淨,倒也不算難行,太陽還未走到天空正中,馬車就已趕到了大青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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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8: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詐死求生(1)

    葉蘭怕冷,也沒在意什麼妝扮,穿了最厚的大襖又裹了大氅,戴了風帽,抬步上臺階,遠遠望去就像一隻小熊在艱難滾動。

    落在她身後幾步的山子,眼裡難得閃過一抹笑意,之後實在看不下去,乾脆搶上前幾步扶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架,很快就帶著她到了廟門前。

    守門的小和尚打盹得迷迷糊糊,突然見到有人上門很是驚奇,趕緊跑去找師兄師父。

    聽說葉蘭要給過世的娘親點盞長明燈,大小和尚們各個都是喜笑顏開,暗暗歡喜年前還能發筆小財,年夜飯的桌子也能添兩個好菜。

    葉蘭取出了母親的牌位,跪地磕頭。她前世受了多年的無神論教育,倒是不信這些東西,但對於這具身體的生母還是存了敬意的,所以,這幾個頭磕得也是誠心至極。

    不想,抬頭時就見山子也跪在一旁,倒惹得她驚奇,想要開口問詢,已是有和尚恭敬上前捧了牌位送到後邊偏廂的案板上。

    待得收了葉蘭送上的五兩銀子,那牌位前就多了一盞油燈,之後一年燈裡的香油都不會斷,每日也會有和尚念經超度,保佑亡魂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寧。

    和尚們還算好客,眼見到了午飯時候就留葉蘭和山子吃了兩盤素菜,幾個饅頭。葉蘭被養刁了嘴巴,不過墊墊肚子就算了,倒是山子吃了不少。

    兩人從廟裡告辭出來,不知是不是去了心事,葉蘭只覺吹到臉上的北風都沒那麼冷了,正好,一側山坡上幾株臘梅開得很是好看,她不禁起了玩心,與山子拐過去逛逛。

    前世忙著生存,今生又是以混亂開始,葉蘭還是第一次撈到遊玩的閒暇,她在這棵樹下走走,那棵樹下跳跳,偶爾還摘朵梅花在鼻下嗅嗅,抱怨不如想像中香濃。

    山子陪在她身後,臉上笑意更濃。

    葉蘭一時玩笑,一腳踹向旁邊的梅樹,樹之間積攢的白雪就飄灑下來。山子被灑了一頭一肩也不躲,惹得她趕緊上前幫著拍打,嗔怪道:“你怎麼不躲啊,平曰還以為你身手多了得呢,連幾片雪花都躲不過。”

    許是為了證明山子身手到底如何,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兩人腳旁的雪堆突然炸裂噴灑開來,一個渾身雪白衣衫的男子手執一把雪亮的長刀,往兩人兜頭劈了下來——

    葉蘭徹底被這變故嚇傻了,別說跑,連動一動都困難。

    山子眼裡厲色一閃,伸手一個巧勁把她送到一丈開外,接著直接迎了上去,同那男子鬥在一處。

    那男子顯見是個手頭上沾過血的,一刀又一刀很是狠辣,但沒有想到山子卻比他更是厲害,赤手空拳鬥了足足幾十招,最後更是找到機會搶了長刀,橫在他的脖子上。

    葉蘭見此,跌跌撞撞跑回山子身旁,問道:“怎麼樣,山子哥,你傷到了嗎?這是哪裡來的瘋子,咱們哪裡得罪他了,居然要下殺手?”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山子卻是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別看。”

    葉蘭下意識一扭頭,結果就見那白衣人臉孔古怪的扭曲起來,嘴角慢慢躺下一縷黑色的血液……

    死了,這人死了!

    葉蘭呆愣了足足好半晌,回神之後扭頭扶著梅樹大吐特吐。她不是沒看過警匪片,就是恐怖殺人電影也沒少看,但這般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死在眼前,任誰也不能無動於衷啊。

    山子皺起眉頭,眼裡閃過一抹疼惜,但卻沒說什麼,轉而快手快腳把死人剝個清光。

    葉蘭吐光了午飯,吃了兩口雪,從嗓子到肚腹一片冰涼,她總算好過許多。

    轉過頭見山子這動作,她不禁問道:“山子哥,你找什麼呢?能看出這人是從哪裡來的嗎?”說罷想起方才的兇險,她又氣惱起來,捏了個雪團狠狠打在死人臉上。

    “我是搶你媳婦兒還是殺你老娘了,犯得著大冷天來殺人嗎?讓我知道你的底細,看我不找人端了你的老窩兒!”她嘴上說得厲害,到底還是不敢靠前。

    山子卻是越發臉色不好,低聲道:“這人不是咱們靖海的,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外物和標記,但他大腿兩側有老繭,顯見是自小常在馬背上。”

    “自小騎馬?”葉蘭也是個聰明的,立刻問道:“難道是西疆的蠻騎?”

    山子點頭,“恐怕就是他們,以前聽說他們有人在靖海活動,沒想到到了這裡。”

    葉蘭更是疑惑,問道:“就算他們西疆和咱們靖海有仇,他們也該去刺殺皇帝啊,咱們一個開鋪子的老百姓怎麼招惹他們了,難道他們還想搶做燒餅的方子?真是好笑!”

    山子臉色古怪的看了看她,之後說道:“這人方才使的是必殺的手段,沒想留活口。”

    葉蘭聽得直想爆粗口,但腦子裡卻沒來由的突然想起那個離開的人,瞬間好似醍醐灌頂,猜到了關鍵之處,臉色也白得徹底。“快回家,家裡有危險!”

    山子顯見也想到這點,伸手抓了葉蘭的胳膊幾乎是飛一樣躍下臺階。

    那馬車夫把馬車停在一個避風之處,剛吃了乾糧,正在車廂裡打盹,見得雇主回來就趕緊下了馬車。

    葉蘭心裡好似被油煎一樣,又多許了一兩銀子給車夫,要他儘快趕回城中,車夫連忙甩動馬鞭,瘋狂往碎石城跑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買得早歸,來時花了一個時辰,回程不過一半時間,待得趕到胡家門外時,太陽剛剛西斜。

    小院子裡靜悄悄的,葉蘭拍了兩下門板,見無人應聲登時就軟了腿。

    山子直接從牆頭跳進小院,卻是沒有開門,反倒先在院子裡外探查了一番。

    葉蘭眼淚如泉水般從眼睛裡不斷湧出來,不敢想像兩老和孩子若是出了事,她要如何活下去。

    北風無情,半點也不理會人間疾苦,迅速把眼淚凍成了冰疙瘩,落在葉蘭的領口裡,冷得她哆嗦個不停,正是悲傷的時候,卻聽見身後有人說道——

    “蘭丫頭,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人間天籟,無上仙音,也不過如此了吧。

    葉蘭猛然扭頭看去,就見老倆口各自抱了一個孩子站在不遠處,滿臉疑惑的望著她。

    許是見她哭得狼狽,胡婆也急了,趕緊上前催問道:“這是怎麼了,哭什麼?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胡伯也附和道:“可是山子欺負你了?他人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哇!”葉蘭再也忍耐不住,撲上前連孩子帶老人都抱在懷裡,死也不肯撒手。

    兩老見此更是發懵了,但不等他們說話,懷裡的兩個孩子許是感受到親娘的恐懼和狂喜,也跟著哭了起來。

    胡婆心疼得不停拍著孩子,嗔怪葉蘭道:“到底是怎麼了,小心嚇到孩子。”

    葉蘭接過胡伯懷裡的兒子,哽咽道:“我以為你們死了,我也不活了!”

    老人多是講究個兆頭,特別是馬上要過年了,老太太瞪了眼睛就要呵斥,山子卻是開了院門,說道:“進來說話。”

    葉蘭趕緊吞回送到嘴邊的話,扯著兩老就進了院子,進門後還探出頭去警惕的望瞭望小巷盡頭,這才仔細關了門。

    老倆口被她這番動作嚇得有些驚疑不定,進屋放下孩子喝了一杯茶水,這才定神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葉蘭望望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山子,把先前山上那番兇險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我猜今日這事與走掉那人有些干係,恐怕他先前會流落到這裡就是敵國之人的手筆。如今他倒是拍拍屁股離開了,留下我們等著被人家拾掇了。”

    自從左元昊留下一句口信離開,葉蘭就不肯再說他的名字,若是有事實在避不開,就以“走掉那人”代替,胡婆平日也會勸上兩句,這會兒卻是顧不得了。

    她一把抱起身旁的孩子,驚恐道:“這可如何是好?家裡是不是也住不得了?萬一他們晚上再殺來,傷了孩子怎麼辦?”

    胡伯跳起來就要找武器防身,嚷道:“莫怕,家裡還有我和山子呢,再說他們也不見得敢找到家裡來,這裡是靖海,不是西疆!”

    老頭子說得氣勢高昂,難得有理有據,可惜山子卻是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

    “我方才檢查過了,家裡也來過外人,這裡恐怕是住不得了。”

    “什麼?”胡婆嚇得臉色泛白,應道:“你們走後,兩個孩子睡醒不肯喝羊奶,我和老頭子就抱了他們去東頭李家找鐵頭媳婦兒要點兒奶水,沒想到……”她心有餘悸的又緊了緊手臂,一迭聲的說道:“兩個孩子真是福星,救了咱們一家的性命了。”

    葉蘭卻是無暇理會這些,她心裡愧疚之意好似漲潮的海水一般洶湧,實在忍不住又流下眼淚,“姑母,都是我連累你們了,若是當初沒有撿他回來,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胡婆卻是擺手,安慰道:“你這丫頭,說這些做什麼?誰也不是狠心人,見到落水的都會救,更何況……他還是團團圓圓的親爹。老話說,虎毒不食子,他怕是也不知道這些天殺的西疆人會找到咱們這裡。”,

    胡伯也勸道:“你姑母說得對,我們當初離開京城來到這裡,真是人生地不熟,如今不也過得很好?更何況咱們家裡還存了幾百兩銀子,又有手藝,搬去哪裡都能好好過活,你萬不可自責,兩個孩子還指望你養育呢。”

    女為母則強,聽得二老提起孩子,葉蘭果然就抹了眼淚,全力為以後盤算起來。碎石城絕對是住不得了,就算左鄰右舍再親厚,面對殺身之禍,就算夫妻許是都會各自飛,更何況還是些外人。

    但搬去哪裡,葉蘭又犯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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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8: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詐死求生(2)

    正這時,一直沉默的山子卻是開口道:“我知道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隨我走吧。”

    不等葉蘭應聲,胡婆已是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人提什麼信不信得過,你還能賣了我們老小幾口人啊。”只是嘴巴上雖這麼說,她臉色還是有些猶豫。

    胡伯習慣性以老伴的意見馬首是瞻,葉蘭卻是顧不得這麼多,拉著山子的袖子就仔細問了起來。

    “山子哥,咱們要搬去哪裡?南方還是再往北?住處可靠嗎?左近有大夫嗎?”

    “唔,”許是為了打消眾人的忐忑猶豫,山子難得多說了幾句,“那處地方在藏餛城外幾十裡的一座小鎮子,只有幾百口人,都是軍戶出身,如今已經贖身做了良民。我同他們有些交情,搬過去之後,若是再遇到今日這事,他們都會幫忙。”

    老倆口同葉蘭對視一眼,自覺這地方聽起來還算可靠,只不過離藏鯤城太近了。

    山子掃了他們一眼,又道:“燈下黑。”

    葉蘭聞言忍不住苦笑道:“還是山子哥聰明,燈下黑,怕是誰也想不到咱們會藏在都城的眼皮子底下。”

    眾人怎麼會不知她嘴裡的“誰”也包括孩子的爹爹,但沒人會去點破。

    事情既然決定了,一家人就開始動手收拾起行李。說是搬家,其實在這樣緊迫的情形下,就是逃命,自然也不能帶太多東西,不過是帶些換洗的衣衫還有金銀財物等。

    將近天黑時候,山子出門去了,很快,他就改扮成一個粗壯的農家漢子,趕著一輛馬車來到胡家小院門外。

    有鄰居看見,就問迎出來的胡伯,胡伯笑呵呵說起鋪子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

    一離了人眼,老少幾口人就把三個圓肚大木桶裡的菜油都灑在院子和屋子四周,末了,胡伯、胡婆和葉蘭分別抱了一個孩子鑽進木桶。

    山子關了院門,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上了路。天氣寒冷,馬上又要天黑了,守門的兵卒躲在門洞避風處閒話取暖,根本連上前看一眼都不肯,就放馬車出城跑遠了。

    待得行到七、八裡遠,兩老和葉蘭才被放了出來,不必說在油桶裡滾了一路,眾人的衣衫都浸了菜油,就是頭髮都糊在臉上,實在有些狼狽,但比起遠離危險,這些辛苦也不算什麼。

    山子尋了一處避風的山坳,拴好馬車,同眾人打了一聲招呼就返回碎石城。

    胡婆知道他這是要去點火燒了自家,畢竟是住了十幾年的家,她忍了又忍,還是掉了眼淚,胡伯也是歎氣不已。

    原本熟睡的兩個孩子許是感受到老人的悲傷,團團伸出白嫩的手在老太太臉上摸了摸,惹得胡婆立時就笑了起來,“哎呀,我們團團真是好孩子,居然都會給姑姥姥擦眼淚了。”

    葉蘭見狀,趕緊藉口手酸把圓圓也送到胡伯懷裡,胡伯平日裡很少抱孩子,並不是他不喜愛,只是老伴擔心他毛手毛腳的會摔了孩子。

    這會兒突然抱著綿軟又可愛的小孫女,他也把心裡那點悲意扔去腦後,一會兒伸手點點圓圓的臉蛋兒,一會兒又壞心的用鬍子紮紮她,圓圓這丫頭不只容貌,連脾氣都繼承了娘親的火爆,極力揮舞著小手想要打退“侵犯”自己的敵人,可惜,敵人沒打到,反倒把自己累得小臉通紅。

    孩子,從來都是希望的所在,哪怕沒了一切,但是有孩子在,新生活裡就會充滿希蘋和力量。

    葉蘭看著兩老和兩個孩子,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他們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北風在車窗外呼嘯而過,帶起的雪粒子打在車廂上劈啪作響,她順著縫隙看出去,還坫忍不住想到,此次南下倒是離得那個人更近了,他當日走得那麼決絕,怕是心裡恨透了內己隱瞞他的身世吧?若是他知道,他們母子陷入這樣的險地,會不會拋下一切趕來呢……

    胡家小院裡,山子把最後一具老人屍體扔進東屋,環視一周還算滿意。數九寒冬,哪怕碎石城周邊百姓勉強還能得個溫飽,但也不能保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不會凍死在各處,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尋了兩具老人、一男一女還有兩個孩子的屍體。

    如此一來,不管誰來勘驗現場,都只會以為他們一家人遭難了,即便那個人身分再尊貴,人手再多,也不會知道葉蘭母子還活在世上,既然已經拋下了,那就別怪他出手搶奪,抑或是說,這原本就該是他的幸福……

    熊熊大火,很快就燃燒起來,火光映在山子臉上,莫名的有種詭異和不甘。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物事拋進西屋,這才飛身離開了小院。

    夜黑風高,哪裡亮盞油燈都極明顯,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大火,胡家的左鄰右舍最先嗅到了煙氣的味道,跑出門一看立時嚇得尖叫起來。

    很快,破鑼、銅盆、鐵鍋……一切能被敲響的東西都成了警鐘,響徹了整個城池。

    無數敞著棉襖、倒穿著棉鞋的男女拎著水桶,來往于水井和胡家之間,就連老頭子、老太太們也搶了鐵鍬鏟雪猛揚。

    可惜,火勢實在太大了,待得終於把大火撲滅,胡家的房子只剩一座烏黑的空架子,在夜色裡顯得分外淒涼。

    有平日交好的老鄰居已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嚷道:“誰進去看看啊,這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呢,萬一有躲過去的……”

    眾人都是歎氣搖頭,房子燒成這個樣子,還想屋裡有活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有衙門的幾個捕快姍姍來遲,在眾人惱怒的眼神下,李捕頭乾咳兩聲,也不多說什麼就帶人進了廢墟。

    殘餘的煙氣嗆得捕快們都是捂了鼻子,好在他們還算盡責,到底從房子裡零零碎碎拽出很多殘肢,有胳膊,有腿,還有兩截短短的木炭一樣的小屍體。

    就是心硬如鐵的壯漢,見到這副慘狀也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兒,更有婦人們嗚嗚哭了出來,膽子小的則直接跑出去狂吐了。

    胡家老少六口,居然沒一個活下來,別說活下來,連完整的屍首都沒留下。

    幾個捕快也覺得慘不忍睹,李捕頭拱拱手對眾人承諾道:“天色太晚了,父老鄉親們都回去歇著吧,我們一定會儘快查明胡家遭難的真相,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眾人雖然氣憤,到底累了半晌,這會兒消停下來就覺得身上冷冰冰,最後看了一眼胡家破敗的宅院,結伴回家去了。

    一個乾瘦的男子穿了件破棉襖,頭上扣著個狗皮帽子,一邊隨著眾人走在巷道裡邊歎氣問道:“這胡家過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著火了?我怎麼聞著那院子裡有菜油的味道……”

    走在他旁邊的老漢正好是先前同胡伯搭過話的,聽到這話忍不住一拍大腿,嚷逍:“哎呀,我怎麼忘了這事兒,傍晚時候胡老哥買了好幾桶菜油呢,還說家裡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說不定就是家裡人沒管好火頭,點著了菜油才遭了這場橫禍呢。”

    說這話兒,老漢就要跑回去稟報那些捕快,卻被家裡的老婆子一把扯了衣衫,喝罵道:“人家捕快能耐著呢,沒有你報信,還能查不出來?你給我趕緊回家去,染了風寒,別想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伺候你啊。”

    老漢顯見同胡伯一般是個妻管嚴,嘟囔兩句,也就偃旗息鼓地隨著老婆子回家去了。

    而那個乾瘦男子三拐兩拐就躲去了一處陰影一邊望著行人散去一邊皺眉沉思。他是不信胡家六口當真死掉的,早上追著那對年輕男女去廟裡的兄弟沒有半點音訊,但卻有人看見那對年輕男女平安歸來,說不得兄弟已經凶多吉少了。

    他先前特意到小院裡轉了一圈兒,原本想收拾了兩老兩小,卻被他們命大躲了過去,方才又要動手,結果竟起了大火。

    這實在有些太過巧合,根本就是有人在玩金蟬脫殼的把戲,但這會兒想得再明白也晚了,人已經跑掉了,他只能等著那些捕快離開,然後再去探查看看……

    可惜這世上之事,從來都是大半不如意,乾瘦男子在淩晨的寒風裡翻找了一個多時辰,居然連半絲線索都沒找到,最後只能在雞鳴聲中悄悄隱藏行跡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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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8: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遲來一步(1)

    隨著天光大亮,即便昨晚醉生夢死的醉漢們也都聽說了胡家的慘事,膽子大的跑去胡家門外看了兩眼,回來時候各個都是臉色發白。晚上還不覺得,白日裡那燒焦的屍體還有殘破的房子,看起來更是悲慘。

    李捕頭帶著人手也是早早就又趕了過來,耐著脾氣四處搜找了大半日,最後只能以失火致死結案,寫了檔子送到縣太爺的案頭。

    碎石城的縣太爺姓白名進,是個酒囊飯袋,這幾日剛得了一個美妾,正是樂不思蜀的時候,見到這樣的慘事很是覺得晦氣,大筆一揮寫了個“閱”字,就算翻過了這一頁。

    往日熱鬧紅火的孫婆餅鋪被賤價賣給了一個皮貨老闆,所得的銀子買了幾口薄棺,鄰居們哭了幾聲,然後把胡家眾人葬到城外的亂墳崗。至此,碎石城裡再也嗅不到燒餅出爐的香氣,惹得老人們時常歎氣念叨幾句,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消失而改變。

    轉眼間,大年就到了,家家戶戶忙著祭祖,準備年夜飯,宴請親朋,雖然胡家大火這話題還是偶爾出現在茶餘飯後,但終究是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直到正月末的一個正午,一隊車馬風塵僕僕趕到碎石城門口,有個沒眼色的小兵攔住車隊索要城門稅,結果被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壯漢直接一鞭子抽到了背上。

    小兵的慘叫引來了躲在門洞裡的所有兵卒和帶隊校尉,兵卒倒也罷了,那校尉卻是有些見識的,他只掃了一眼那些高頭大馬和隊伍中間的兩輛寬大馬車就眼神一縮,趕緊上前見禮,客氣問道:“不知諸位貴人駕到,小的手下兵卒冒犯,還請海涵一二。”

    那騎在馬上的壯漢也不應聲,一個穿著綢緞長袍、披著大毛披風的年輕管事從後邊走了過來,他掃了校尉一眼,淡淡問道:“這裡就是碎石城了?”

    那校尉看出他臉上的高傲和輕蔑,雖然心裡惱怒但更加不敢怠慢,又是行了一禮這才應道:“回貴人的話,這裡確實是碎石城,我們縣太爺……”

    那年輕管事卻是不耐煩的擺擺手,呵斥道:“誰管你們縣太爺是誰,左右不過是個七品小官罷了。我問你,你們城裡可有一家姓胡的人家,開了間餅鋪,家裡有個年輕女子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

    那校尉被問得愣住了,心裡琢磨著這些人來意是善還是惡,難道胡家生了龍鳳胎的事傳了出去,那位大人物想藉這事報個祥瑞討皇上歡心……

    這般想著,他越發小心翼翼斟酌著說詞,應道:“回貴人的話,我們這城裡確實有個胡家,也開了餅鋪,生了龍鳳胎,但是……”

    “真的,終於找到了!”那年輕管事卻是不肯聽他說完,隨手拋下一個銀錁子,催促道:“快帶我去胡家,到時候少不了你的賞錢。”

    校尉捏著手裡沉甸甸的銀錁子,也是喜出望外。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銀子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也顧不得一會兒如何解釋,回身吩咐兵卒好好守著城門,當先帶頭往城裡去了。

    小城裡人口不多,雖說如今已是快出了正月,但天氣還是很冷,街道上人也不多,而這般豪華的車隊行過,還是惹來了諸多路人圍觀,紛紛議論著這是哪裡來的貴人?

    有小孩子調皮的跟在車隊之後,望著那些高頭大馬羡慕至極,盼著家裡父母何時也買上一匹,讓他們騎上耍耍威風。

    很快,車隊就到了胡家所在的小巷子,巷子窄小,馬車又太過寬大,一時就堵在巷口進不去,那年輕管事嫌棄的皺了眉頭,最後還是示意留下幾人看守,再隨著校尉步行進去。

    可是越走他越驚奇,直到巷子底最後一處院子,他實在忍耐不住喝罵那校尉,“你這賊兵,不引我們去胡家,怎麼來這麼個破敗的地方?”

    身後幾個壯漢見他氣惱就要上前抓了那校尉動手。

    “不要動手,聽我說。”校尉縮著脖子,硬著頭皮,壯起膽子道:“不敢欺瞞貴人,這裡就是胡家,年前突然著了大火,胡家六口連大人帶孩子都燒死了。”

    “什麼?!”那年輕管事眼前一黑,差點急得昏死過去。

    他本是王府外院的小管事,因為平日還有些眼色,待人接物很得洪公公賞識,家裡爹娘又是自王爺出宮建府就進王府的,所以可靠忠誠無疑。

    所以這次北上接人的事,洪公公特意交代給他,臨行前又暗暗透露了兩句,這胡家的女人和孩子同王爺有莫大關係。

    他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猜不出這是場送到嘴邊的富貴,洪公公沒有點明,絕對是因為礙于後院的王妃娘娘,在碎石城的這女人說不得就是王爺流落在外時候納的外室,兩個孩子就是王爺的長子長女,雖說是庶出,但誰知道王爺以後還會不會再有子女,若是他攀上了這棵大樹,就算沒有好果子吃,王爺和洪公公看在他遠行辛苦,以後也會多有提拔。

    只是他想得再好,無奈現實太殘酷了,沒等爬上大樹呢,大樹就燒成焦炭了,這要他如何能不著急上火?

    “到底是誰放的火?難道這家裡就沒逃出一個來?”

    校尉也是個聰明的,聽到這話趕緊把禍水引了出去。“回貴人,當日勘探現場的是縣衙的捕快們,具體細節小的實在不知,不如小的再引您去縣衙走走,縣老爺那裡總能問個明白的。”

    “還不帶路!”那年輕管事黑著臉,一腳踹在校尉屁股上,催促著他趕緊往縣衙去了。

    白縣令這些時日閑極無聊,正帶著一堆小妾通房在家裡飲酒作樂,突然聽到衙役來報說有人不顧阻攔,闖進院子來了,他登時大怒,在碎石城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就是土皇帝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如今居然有人敢捋虎鬚,說不得要抖抖威風了。

    這般想著,他就呼喝下人傳令,打算聚齊三班衙役保駕護航啊。

    不想,他還沒出二門,幾十個壯漢已經護著年輕管事打進來了。

    年輕管事也是真急得忘記分寸,但也怪不得他沉不住氣,任誰到手的富貴飛了,哪個不心急?

    白縣令大怒,一邊扯了一旁的報信衙役擋在身前,一邊大聲呵斥,“你們是什麼人?擅闖後衙是死罪!”

    那年輕管事也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塊權杖就砸了過去。

    白縣令向後一仰身,勉強接了權杖,待得一掃那上邊的金色猛虎,立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忠……忠勇……”

    “閉嘴,還不喝退左右說話!”年輕管事抬腿就往裡頭走。

    一眾壯漢們更是迅速接管了院子的防衛,嚇得一群丫鬟美妾和衙役們都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白縣令回過神來,揮手示意眾人趕緊退下,然後撩起衣袍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屋子,白縣令眼見酒桌上杯盤狼藉,就有些尷尬地道:“下官不知大人來訪,真是怠慢了,下官這就讓人重新整治酒菜,大人賞個薄面嘗嘗我們北地的風味。”

    年輕管事哪有心思吃飯喝酒,張□就問道:“白縣令,那城北胡家大火到底是因為什麼?胡家人都哪裡去了,還不快快道來!”

    城北胡家?

    白縣令在腦中把城裡所有大戶人家都捋了一遍,末了還是一頭霧水,好在,李捕頭聽說縣令遇險趕回救援,正同院子門口的兩個壯漢理論,白縣令聽見吵嚷聲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招手把他喊了進來。

    他賠著笑臉同年輕管事道:“大人,這就是我們縣衙裡的李捕頭,但凡城裡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不如讓他給大人回話?”

    說罷,他又趕緊把方才問話對李捕頭說了一遍。

    李捕頭心裡一驚,不知城北胡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平日看著就是個普通人家,怎麼如今還有這樣的人找上門來?雖然他不知年輕管事是何身分,但看縣令老爺卑躬屈膝像小廝一般伺候著,就絕對不會是什麼小人物。

    這般想著,他嘴上可沒耽擱,把當日胡家如何著火,眾人援救,最後找出屍體,無一人生還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年輕管事聽得是臉色雪白如紙,神情好似死了爹娘一般,惹得白縣令和李捕頭都是好奇至極,但他們也不傻,知道這時候不能觸黴頭,所以都裝了鵪鶉,縮著脖子,人家不問就堅決不開口。

    果然年輕管事呆愣了半晌,好似終於接受了這個結果,歎氣道:“罷了,誰也沒想到會這般,早知道就早來一個月……唉,王爺那裡可如何交代啊……”

    白縣令還罷了,方才看了權杖就知道了這年輕管事的身分,李捕頭卻是不知啊,這會兒聽得他最後一句話,卻是心頭一跳,想了又想還是說道:“這位大人,當日小的搜尋火場之時,撿到一物,許是胡家眾人的,不知大人可有興趣看看?”

    那年輕管事掃了他一眼,也猜得他話裡有些不實之意,但卻不好追究,反而說道:“取來我看,若是有用,定然不會讓你白忙一場。”

    李捕頭趕緊道謝,轉身跑回家去,在小妾的妝盒裡取了一塊羊脂白玉就趕回縣衙。

    年輕管事見那玉佩上的紋路好似有些熟悉,但怎麼想又想不起來,於是就收了玉佩,高聲喊了一個壯漢進來,讓他取五十兩銀子賞給李捕頭。

    末了,又拒絕了白縣令的挽留,逕自去了城外的亂墳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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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遲來一步(2)

    許是眾人忌諱胡家六口橫死,他們一家的墳被埋在邊緣之地,倒也好辨認。

    年輕管事也沒有雇外人,直接指揮壯漢們開棺,重新燒柴火化,最後把骨灰分別裝進了六隻瓷罐裡。

    忙完這些,也不管天色黑透就原路返回京城。

    白縣令眼見車隊走遠,抹了一把頭上冷汗,才開始後怕起來,忍不住低聲暗罵,“真是開年不利,好事沒有一件,就攤上這麼個禍事,萬一被遷怒,可如何是好?還是趕緊拾掇中西,準備隨時被摘了烏紗帽吧。”

    不提白縣令如何沮喪,只說當日山子趕著馬車,拉著葉蘭和兩老兩小,頂著嚴寒,冒著大雪,甚至還在路上一家野店過了個大年夜,終於在正月初十這日趕到那個山子口中的“安全之地”——寶塔村,據說是因為村後的大山形似寶塔而得名。

    只不過,葉蘭實在懷疑山子是不是被凍傷了腦子,馬車幾乎是一進鎮子就被兩個長相極粗豪的漢子攔了下來,這麼冷的天兒,兩人居然敞著棉襖露著胸脯,兩對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別說開口喝罵、揮刀搶劫,恐怕誰見了都立到把財物奉上了。

    山子卻是一把摘了風帽,跳下馬車喊道:“吳大叔、劉三叔,是我回來了啊!”

    他的聲音難得的透著三分驚喜、七分孺慕之意,聽得原本還提心吊膽的葉蘭偷偷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是遇到“自家人”了,那就不必怕了,有這等凶人在,他們一家的安全也有個起碼的保障。

    兩個大漢正輪番“測試”山子後背的抗打擊程度,兩隻蒲扇般大的巴掌拍在山子後背砰砰作響,不時還夾雜著爽朗的笑聲。

    “哈哈,李小子回來了,這可太好了,大夥兒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多歡喜呢。”

    “就是、就是,以後又多個人陪我練拳了。”

    “你是說陪你喝酒吧?!還有,你家翠花兒那丫頭怕是要喜瘋了。”

    幾人寒暄了幾句,聽得山子說他這次是帶了救命恩人一起回來長住的,兩個大漢趕緊走到車前,想要給兩老見禮。

    不想,卻是葉蘭一挑車簾子,當先跳了下來,笑嘻嘻給兩人見禮,“二位大叔安好,小女子葉蘭,以後同住一處,還望大叔多多關照啊。”

    兩個大漢看得一愣,轉而齊齊望向山子,惱道:“臭小子,什麼時候在外邊成親了?”

    山子臉色微不可見的紅了一紅,但也沒有應聲,還是葉蘭趕緊擺手解釋道——

    “兩位大叔誤會了,我已經成親,孩子還在車裡。”

    這時候,胡婆和胡伯一人抱著一個孩子也從車裡下來了。

    兩個大漢顧不得多追問,趕緊行禮,“多謝老人家救了李山的性命,大恩大德容我們日後慢慢相報。”

    二老互相對視一眼,待得明白過來李山就是指山子之後,趕緊一人分出一隻手扶了兩個大漢,客套道:“兩位壯士多禮了,當初山子受傷倒在地上,誰看見都得幫一把,實在當不得你們如此啊。”

    山子見葉蘭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神卻不時掃向兩個孩子,於是開口道:“外邊太冷了,咱們還是進村子裡再說吧。”

    “哎呀,只顧高興,都忘了這事了。”那兩個大漢趕緊讓開道路,笑著招呼道:“我家還有兩間空廂房,你們先到我那裡安頓幾日,山哥兒先前住的那院子空了一年,得好好拾掇才能再住人。”

    吳大叔說著話就把馬車往他家引,劉三叔原本還想爭一爭,但想起自家那個小辣椒一樣的閨秀又閉了嘴。

    葉蘭扶著二老重新上了車,山子卻牽了韁繩隨著兩位大叔走在雪地裡,葉蘭把車簾掀了一道縫,一邊打量著路旁的房屋街道,一邊聽著山子他們說話,心裡的惶恐和忐忑已是消了許多。

    吳大叔家住在村子中央,家裡蓋著青石院子,三間正房外帶東西廂房,很是規整。吳大嬸是個大嗓門,自從接了葉蘭和兩老兩小進屋,嘴巴就沒停過,但又不討人厭,只是熱情至極。

    很快,葉蘭就坐在正房西屋的大炕上給兩個孩子餵奶了,這對龍鳳胎一路上極懂事,難得是吃完睡,睡完吃,連哭聲都沒聽到過,這會兒許是知道抵達了目的地,兄妹兩個歡喜得手舞足蹈,偶爾還互相分享一下彼此的腳丫子。

    葉蘭看得心裡軟成了一灘水,挨個親了親,然後才端了吳大嬸沖好的雞蛋水墊墊肚子。

    堂屋裡,吳大嬸正拉著胡婆閒話兒,許是不經意,多次提起葉蘭母子。胡婆也是個精明的,又覺得以後在村裡常住,於是就簡單說了說。

    “蘭丫頭是我侄女,先前因為婆母不慈,被我接到了身邊,但她那個夫婿是個癡情的,離家追了過來,蘭丫頭也懷了身子。本來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可惜蘭丫頭剛剛生產完沒幾天,那家就派人把她夫婿又抓回去了,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的,我實在捨不得,就走到哪裡都帶著了。”

    吳大嬸原本還以為葉蘭和山子有些什麼,沒想到居然聽到一個這麼淒慘的故事,她本是個容易心軟的,這眼淚就止不住了。

    “蘭丫頭真是太可憐了,孩子還這麼小,以後可怎麼活啊?”說罷,她又發了狠,“到底是哪個缺德人家,硬生生拆散人家小夫妻?過幾日讓山哥兒帶著村裡老少爺兒們去走一趟,就是搶也把人搶回來。”

    胡婆看出她不是說客套話,趕緊攔阻道:“大妹子,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啊,那家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我們剛剛到村裡,也沒給大夥兒幫什麼忙,再帶累得大夥遭殃就不好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山子和胡伯就隨著吳大叔回來了。方才他們去看了山子的院子,確實不能立刻入住。

    吳大叔一邊抄起掃帚拍打棉鞋上的雪珠子一邊說道:“你們就安心在我家住上兩個月吧,等雪化乾淨了,村裡老少爺兒們一起動手,別說修葺房子,就是蓋上一間也用不了多久時間。”

    胡婆聽說要在吳家住幾個月,心下就有些不舒坦。她成親過日子多少年,老頭兒又事事聽她的,當家作主習慣了,寄人籬下實在是有些彆扭。

    葉蘭在屋子裡聽說,也是有些不願意,好在山子與她們相處日久,熟知她們的脾氣,開口拒絕道:“大叔,方才我看過房子也沒有什麼嚴重破損,不如選個天晴時候簡單堵堵縫隙,每個屋子搭個火爐,炕燒熱一些就成了。”

    胡婆趕緊道:“就是啊,借住兩個月實在太麻煩大兄弟一家了,再說我們家裡還有兩個孩子,晚上鬧起來可是不得消停的。”

    屋子裡的葉蘭聽得好笑,低頭點點兒子和閨秀的額頭。兩個孩子被姑姥姥當了黑鍋頂花前邊,委屈的吐了幾個口水泡泡。

    吳家人聽到胡婆和山子都這麼說,自然也不好再留,於是張羅著拾掇兩間廂房,讓胡家人先住著,待得山子的房子修好再搬。

    很快,廂房就收拾好了,胡婆和葉蘭帶著孩子住了最暖和乾淨的一個大間,山子則和胡伯擠在小間。

    吳大嬸正預備殺雞宰鵝,款待貴客,聽到消息的村人們就都聚了過來,有抱了一罎子包穀酒的,有拎著一隻野兔的,有拿了一串幹蘑菇的,總之不管多少,都沒空手。

    吳大嬸笑得爽快,拉了兩個婦人幫忙,很快就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男人們端了大碗開始灌酒,吆五喝六,很是熱鬧,女人們好八卦,就圍著吳大嬸探問葉蘭是什麼來路,人品相貌如何。

    吳大嬸想著葉蘭瞧著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就作主帶了她們去西廂房。

    葉蘭剛哄睡兩個孩子,見來了一群婦人也沒惱,反而取了路上買的點心招待眾人。

    眾人一邊吃著點心說著閒話,一邊偷偷打量她。

    這會兒已是天黑了,炕桌上點了一盞油燈,大炕燒得很熱,葉蘭身上只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蔥綠細布小襖,下身是一條百褶裙,一頭烏髮綰了墮馬髻,松松的插了一支芙蓉簪,耳上一對銀丁香閃著幽光,映得她本就秀美的容顏更多了三分溫柔。

    一眾婦人們看得心下歎氣,方才她們聽說葉蘭是大家出身,還有些不以為然,但這會兒卻不得不承認,葉蘭到底是和她們這些粗野農婦不同,雖然如今落難,穿戴也不是多好,但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這份貴氣,卻不是誰都可以學得來的。

    葉蘭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笑著開口問些村裡的事情,婦人們很是熱情的替她介紹,後來不知道是誰提起山子,於是屋子裡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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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等到骨灰壇(1)

    原來,山子家也是村裡的外來戶,他幾歲的時候跟著爹爹來村裡落腳,不想老爹沒過兩年就病死了,留下他一個人在村裡,大夥兒看著可憐就總是接濟他一些吃食,幫著縫兩件衣衫,山子也不知道在哪裡學的武藝,慢慢長大就去山上打獵,日子勉強也過得去。

    後來西疆戰事起來了,徵召民夫,村裡人家家戶戶雖都以贖作良民,但還是要出一個人手,不出人就出銀子。山子沒錢,就跟七、八個村裡人上了戰場。

    不知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最後只有山子活著回來了,村裡人雖然悲傷,似也知道戰場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不想山子卻開始不停出門,回來就會拿銀子接濟那幾戶沒了頂樑柱的人家。

    四年下來,有的人家蓋了新院子,有的人家娶了兒媳婦,有的人家孩子進私塾讀書了,只有山子還住在那個破院子。

    年前,山子送了一筆銀子分給幾戶人家,然後就說他要走了,以後再不回來。

    村裡人聚在一起送他,都說當年就算再大的恩情,他也還完了,想去哪裡就儘管去吧。

    沒想到,這話說完才不過兩個月,山子就回來了,還帶了胡家一家人,眾人心裡有多好奇,簡直可想而知。

    葉蘭聽得津津有味,實在沒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山子還是一位知恩圖報的無私英雄。

    女人沒有不喜歡八卦的,她還想再問兩句,不想院子裡卻有人喊道——

    “山哥,山哥,是你回來了嗎?”

    一眾婦人們卻是聞聲色變,紛紛湧出門去,只留了吳大嬸守在門口。

    葉蘭好奇的透過窗縫張望,只見一個穿了花棉襖的姑娘想要衝進吳家正房,婦人們七手八腳的攔了她,勸著,“翠花,爺兒們都在屋裡喝酒呢,你一個閨秀就別進去摻和了,反正山哥兒也回來了,你以後肯定見得著。”

    “不行,我就要現在看看山哥,他上次偷偷跑了,害我哭了多少回。我要問問他,怎麼就這麼狠心?”那花棉襖姑娘也是個執著又大膽的,喊聲極大,想必山子在屋裡一定聽到了,但他卻沒有出來。

    葉蘭想起先前在村口聽到的話,不禁問道:“吳大嬸,這就是翠花姑娘吧?”

    “是啊。”吳大嬸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山哥兒說起過這丫頭?”

    葉蘭搖頭,又問道:“這姑娘是不是擅長醃酸菜?”

    “是啊,滿村裡沒有比她醃的酸菜更好吃的了。”

    葉蘭再也忍耐不住,笑倒在床上。前世的北方有個很出名的酸菜品牌就叫翠花,還記得那廣告裡,梳著兩條黑黝黝辮子的女孩兒操著一口東北方言,托著盤子上酸菜的鏡頭實在讓人印象太深刻了。

    沒想到,時空雖然變換了,這翠花擅長醃酸菜居然始終不變,實在是太惡搞了。

    吳大嬸看得一頭霧水,不過倒也覺得葉蘭這樣子更讓人覺得親近,於是也笑了起來。

    一晃眼,胡家搬來村子也有一個多月了,二月的天氣早晚凍冰,正午有日頭的時候卻很暖,山子的小院拾操得乾乾淨淨,院角的兩棵楊柳已恢復了些許生機,過不得幾日就要發芽抽條了。

    葉蘭洗了兩件衣衫,眼見太陽好,就把兩個孩子抱到廊簷下的木踏上見見光兒,喜得他們咯咯直笑,不時伸出小手在半空亂抓,好像在同春風玩耍。

    住在隔壁的王嫂子越過籬笆看見葉蘭母子三個這般悠閒,於是玩笑道:“大妹子,你就是個壞心的,整日裡陪孩子玩耍,也不多烤幾爐燒餅,害得大夥頓頓吃飯不香,就盼著你家的鋪子趕緊開起來呢!”

    葉蘭聽得好笑,就攀著籬笆同她閒聊,“我家姑母和姑父已經看好地方了,山子哥也跟村裡的幾個大叔打過招呼,過幾日天氣再暖一暖,就在村頭路口那裡開家鋪子,到時候大夥什麼時候想吃都成。”

    “那可是太好了,路口那裡是進城必經之路,離老寨溝、三灣子兩個村子也近,到時候保管賺大錢。”

    “借嫂子吉言。”

    兩人正說得熱鬧,胡伯和胡婆就踩了一腳泥回來了,葉蘭趕緊上前接過兩人手裡的籃子,胡婆臉上帶著笑,一邊換鞋一邊說起出門見聞,顯見很是歡喜。

    “那個青木鎮也很繁華啊,我們去逛了逛,細面和素油賣得不貴,以後鋪子開起來,置辦這些東西可不用跑去都城了,太遠不說,東西一定也貴很多。”

    胡伯摘下腰上的酒葫蘆晃了晃,笑道:“哈哈,酒鋪裡的好酒真是不少,比碎石城那邊便宜好多。”

    葉蘭對於連累兩老搬離故里,一直很是內疚,如今見他們這樣歡喜,心裡自然也是長松一口氣,湊趣道:“晚上我下廚,多做兩個好菜,姑父再好好品品這裡的酒如何好喝。”

    “那可好啊,”胡伯很高興,應道:“山子這幾日張羅蓋鋪子也累得慌,我喊他一起喝兩杯。”

    葉蘭系了圍裙就要下廚,結果正拎了竿子去取掛在房梁上臘肉的時候,院子外又跑進來一個梳著兩根長辮子的姑娘,紅臉膛,濃眉大眼,身形高姚,典型的農家勤快孩子。

    可惜,她一見葉蘭卻是瞪眼睛、噘嘴巴,極不友好。

    葉蘭這幾日常同這姑娘打交道,對她已經是熟悉至極,於是手下該切肉就切肉,該洗菜就洗菜,臉上笑嘻嘻地挑釁道:“怎麼,翠花姑娘,你又想起什麼我不該住在這院子的理由了?來,趕緊說說,我今日無聊得緊,正盼著你來磨磨嘴皮子呢。”

    翠花顯見是個脾氣急的,先前在家裡想好的說詞,一見葉蘭這般模樣,早就扔到腦後去了,只見她氣咻咻的跺腳,惱道:“你……你就是不要臉!山哥個是男人,你居然賴在他家不走。你……你臉皮厚!”

    葉蘭不痛不癢的撇撇嘴巴,手下菜刀把臘肉切得薄薄的一片片,隨口應道:“怎麼,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就不能住他家裡了?那你爹、你哥哥都是男人啊,你是女孩子,不是也住在一個院子裡?憑啥這事你做了行,我做就不行啦?難道你區別對待?嚴於律人,寬以待己?”

    “什麼嚴寬,大魚小魚的?”翠花聽得發懵,一揮手不耐煩的嚷道:“總之你就是不能住在山哥家裡,他還沒成親,他……”

    “哎呀,沒文化真可怕。”葉蘭點了火,鍋裡放了油,“滋啦”一下把臘肉倒進去,一邊翻炒一邊笑道:“成啊,我今日閑著就教教你。“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的意思就是說,嚴格要求別人,寬鬆對待自己,明白?再簡單點說,就是烏鴉站在豬背上,說別人黑,不知道自己黑。”

    “你……你!”翠花終於明白了,葉蘭說她是烏鴉!她氣得跳腳,但無奈嘴皮子實在不夠俐落,磕巴半天也沒找出一句反駁的話。

    葉蘭乘勝追擊,笑嘻嘻又道:“還有,翠花姑娘,你口口聲聲說山子這好那好,但你每次上門怎麼都不拿些東西來啊?我聽說,你家酸菜醃得特別好,下次別忘了帶兩棵過來啊,我最喜歡吃酸菜餡的餃子了……”

    “吃,吃,吃!怎麼不撐死你!嗚嗚……”翠花再也受不了,使勁跺了幾下腳,再次敗退了。

    她那兩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辮砸在屁股上,一甩一甩真是可愛至極。

    葉蘭呵呵一笑,歡快唱道:“村裡有個姑娘叫翠花,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老倆口一人抱了一個孩子站在廊簷下曬太陽,見此忍不住搖頭苦笑。

    胡伯低聲嘀咕道:“這翠花也是個倔脾氣,明知道吵不過大小姐,還總跑來找架吵。山子那個悶葫蘆也真是,這多好的姑娘啊,他怎麼就躲著不見?”

    胡婆沒有應聲,扭頭看了看廚房裡忙碌的身影,輕輕歎了一口氣。情情愛愛這東西,從來都是沒有理由可講的,強求不來,銀錢也買不到,只能等,等到順其自然,等著水到渠成……

    不說胡家人在寶塔村如何興高采烈地開始了新生活,只說這一晚,藏鯤城角落的某一個小院子裡落下了一隻鴿子,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很快被摘了去,兩道黑影映在窗紙上,一坐一跪,坐著的黑衣人神色十分惱怒,跪著的卻是忐忑驚恐。

    良久,那黑衣人把手裡的紙條揉成了碎末,低聲喝罵道:“沒用的廢物,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

    跪在地上的下屬哆嗦著應道:“首領息怒,誰也沒想到那戶人家有高手,一次截殺不成,再動手時候就著火了。”

    “哼!”黑衣人冷冷問道:“那幾具體屍體確實是胡家人?”

    那下屬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敢撒謊,“確實是四大兩小,但已是燒得面目全非,誰也認不出……”

    “廢物!”黑衣人再次大罵,但事情已經這樣,不能重新來過,只得補救道:“加派人手探查,那個蠢女人不肯說實話,恐怕胡家有什麼不妥之處。”

    “是,首領。”

    “另外往王府送信,告訴那蠢女人儘快把我要的東西送出來,否則小心她的小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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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等到骨灰壇(2)

    葉蓮這些日子心裡時刻惦記著葉蘭母子的生死,真是吃睡不香,身旁的丫鬟婆子們都是戰戰兢兢,生怕不知哪裡又觸怒這位主子,被拉出去打得沒了半條命。

    這一晚,葉蓮好不容易吃了兩口蓮子羹就要早早睡下,不想小廚房裡卻是送了一盒子綠豆糕來,守在門口的婆子見此,忍不住罵那拎著食盒的小丫頭,“你這小蹄子,大晚上的,娘娘又沒點名要這樣點心,你多得什麼心?是不是看嬤嬤我多活兩日就不高興,你這是要害死我不成?”

    那小丫鬟被揪了耳朵,疼得尖聲叫了起來,委屈哭求道:“嬤嬤息怒,奴婢也是被指派來的,是灶院的王嬤嬤說娘娘最近火大,特意做了這綠豆糕要奴婢送來,實在不關奴婢的事啊……”

    她們兩人這般吵鬧,葉蓮在屋裡就聽到了,原本惱怒的想要把兩人都打一頓,但是聽到是王嬤嬤特意做的綠豆糕,心頭卻是一顫,趕緊要人把食盒提了進來。

    果然盤子裡擺在最上面的綠豆糕裡就藏了一張小紙條,待得看清上面的蠅頭小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聽得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都好奇不已,不知道怎麼一盤普通的綠豆糕就得了娘娘的歡喜了?

    不過總之是好事,她們可以稍稍鬆口氣了……

    沒過幾日,洪公公派去碎石城接人的車隊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那年輕管事出發前是意氣風發、滿面紅光,回來的時候卻是面黃肌瘦、憔悴至極,就好似春日裡的暖風變了秋風,把他生生吹得枯萎了一樣。

    洪公公聽到門房報信兒,就放下手頭的瑣事,趕緊迎了出去,不想馬車裡半個人影都沒有,倒是年輕管事當先哭倒在地。

    洪公公掃了一眼往大門前湊過來,打算看熱鬧的行人,冷了臉呵斥道:“哭什麼哭,像個什麼樣子!有事進府裡再說。”

    那年輕管事就像挨打的孩子見了親娘,抹了一把眼淚就老老實實跟在洪公公身後進了府。

    待得一杯熱茶下肚,洪公公才低聲問道:“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王爺讓你接的人呢?是沒找到,還是人家不願意來都城?”

    年輕管事苦著臉,把腦袋搖成了波浪鼓一樣,“總管,都不是,是……是……”

    “到底是什麼?”洪公公不耐煩的催問,心裡後悔當初怎麼就派了這麼個笨蛋出門,就看他話都說不明白的樣子,怎麼能辦好差事?,

    年輕管事冤枉至極,穩穩心神就把來回路上還有到了碎石城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末了哭道:“總管,真不是小的偷懶,路上耽誤了功夫,我們趕到的時候,胡家出事已經快半個月了,我們就是用飛的也趕不上啊!”

    洪公公驚訝得大張著嘴巴,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王爺對這件事的重視,只這幾日,王爺就詢問了不下七、八次,顯見很是盼望早日見到這胡家人。

    如今人沒接回來,反倒接回來六壇骨灰,實在不知王爺會如何惱怒。

    “總管,你可要救救小的啊,小的一心辦差,哪裡想到運氣這麼不好。”那年輕管事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洪公公心煩至極,擺擺手說道:“你也別哭了,王爺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去取了骨灰壇,胡家人還有什麼遺物嗎?一起都拿著去見王爺。”

    “有,有!那些捕快在火場裡還找到一塊玉佩,我都帶回來了。”年輕管事生怕洪公公反悔,飛跑去馬車上取了裝著骨灰壇的木箱,親手抱著隨洪公公趕去外書房。

    大軍出征,絕對不是一拍腦袋就萬事具備了,糧草,車馬,民夫,瑣事極多,每一件沒考慮到,也許在戰場上就會害死很多兵卒。

    左元昊做為大元帥,這幾日忙得恨不得長出八隻手、四個腦袋才好,但偶爾忙碌間隙,想起即將回到他身邊的女子和兒女,他又忍不住嘴角掛笑。

    這會兒,他難得歇息片刻,就放下奏摺打算去看看拾掇好的琉璃閣。春日陽光晴好,那處院子因為所有窗子都鑲嵌了昂貴的琉璃而得名,採光最好,也最是通透,想必蘭兒坐在窗下撥算盤、數銀子,兩個孩子曬著太陽睡午覺,一定都會很歡喜……

    他剛剛起身,洪公公就在門外稟報,於是只得皺皺眉頭應道:“進來吧。”

    洪公公趕緊開了門,偷偷掃了一眼主子臉色還好,心裡勉強安穩一些,可那年輕管事卻是個撐不住的,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左元昊毫無來由的心頭一顫,好似冥冥之中有什麼悲慘之事要發生,他下意識皺緊了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洪公公斟酌著如何開口,但不管怎麼組織言語,這事也不能變成喜訊,最後只得咬咬牙,直接說道:“王爺,派去碎石城接人的車隊回來了,沒想到胡家年前遭了大火,一家六口都歿了。”

    “歿了?”左元昊少有的愣住了,一時間沒明白什麼意思,但很快他的臉就一點點白了起來,死白得可怕。

    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洪公公困難的咽了口口水,那年輕管事更是把腦袋埋在地毯裡不敢起來了。

    洪公公沒辦法,只得從頭到尾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低聲道:“胡家六口的骨灰……已經取回來了,還有一塊玉佩。”說著話,他拿起年輕管事身旁的木盒子,還有一塊帕子包裹的玉佩遞到書案上。

    左元昊打開那塊帕子,待見得玉佩上的圖案,隨即扯下自己腰上的那塊,並排放在一處,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閃過那些幸福的日子,刀子嘴豆腐心的胡婆,好脾氣又嗜酒的胡伯,貪財又聰慧的蘭兒,還有……還有他兩個剛剛來到人世的孩兒……

    “噗!”紅豔豔的血花瞬間開遍了他的前襟,奏摺,書案……

    “王爺,王爺!”洪公公眼見主子摔下椅子,暈倒在地,嚇得魂都飛了,他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抱了主子在懷裡,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拚命拍打主子的臉頰。

    好在,左元昊只是一時心痛過度,很快就醒了過來。

    “王爺,您要節哀啊,這……這人死不能複生……”洪公公任憑再好的口才,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勸慰了。

    左元昊卻是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淡淡吩咐,“下去吧,沒本王吩咐,誰也不准進來。”

    “王爺……老奴先找個太醫來……”

    “下去!”

    “是。”

    洪公公不敢耽擱,扯了那個年輕管事就出去了,轉身的時候,嚴嚴實實地關上門。

    那扇門將闔的瞬間,他驚愕的發現,一向剛強的王爺眼裡居然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誰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六個青花瓷壇,四大兩小,一字排開在地毯上,安靜又從容,冰冷又沉默。

    左元昊只覺心頭有無數鈍鈍的刀子在慢慢割動,徹骨的疼痛,讓他一度以為自己無法再活下去。

    那些往日的時光,如今都變成最痛苦的回憶,原本以為不過是暫別,誰知道成了永遠……

    一天一夜,書房裡沒有任何動靜,洪公公急得時刻守在門前,生怕主子有個好歹,可他又不敢擅自開門探看。

    正是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樣呢,葉蓮卻是帶著丫鬟端著一碗湯水走了過來。

    洪公公趕緊遠遠就迎了上去,行禮道:“娘娘怎麼來了?有事讓人通傳老奴一聲就好,天氣雖說要三月了,但風還冷著呢。”

    葉蓮見這位大管家對自己如此恭敬,很是受用,嬌笑道:“洪總管也是辛苦了,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過來給王爺送碗湯。王爺這幾日吃睡可好?”說話間,她就要往書房裡頭走。

    洪公公無法,只得攔了她,低聲應道:“娘娘,王爺這幾日在處置一些要事,特意吩咐過老奴,不要讓任何人進去,您看……”

    “哦?”葉蓮挑眉,腳步停了下來,卻突然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聽說府裡的車隊回來了?這車隊去了哪裡,怎麼無人知會我一聲?”

    洪公公心下一動,嘴裡卻是應得俐落,“娘娘容稟,那車隊是王爺吩咐去外地辦事的,因為不屬於內院事務,老奴也就沒有稟告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葉蓮淡淡一笑,好似很大度的擺擺手,“既然是王爺吩咐的,那就不必知會我了,不過,差事可是辦成了?”

    洪公公搖頭,“因為一些事,並沒有辦成。勞娘娘惦記了,等王爺忙完,老奴定然報給王爺知曉。”

    “不必了,”葉蓮眼裡閃過一抹緊張,轉而笑道:“我也不過閒話幾句罷了,我這就回去,你記得把湯端給王爺喝了,這是我燉了兩個時辰的,最是滋補身子。”

    “是,娘娘。”洪公公趕緊接過丫鬟手裡的湯碗,躬身行禮。

    葉蓮再次扭頭深深望了書房緊閉的雕花門一眼,嘴角再也忍耐不住輕輕翹了起來,那抹笑裡滿滿都是得意和暢快。

    洪公公低著頭,自然沒有看到,但守在院門口的陳生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眼裡的疑色更濃……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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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白頭王爺(1)

    又是一日過去了,夜幕降臨藏鯤城,各家府邸都掌了燈,但忠勇親王府裡就算點了千百根蠟燭,也照不亮眾人心頭蒙著的一層陰影。

    洪公公在燈籠下轉悠了無數圈兒,心裡為難著是不是要進宮去請示皇上,否則王爺就算沒事,也要活活餓死了。

    老天爺許是感動於他這份忠誠,那關閉了三天兩夜的木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洪公公猛然扭頭看過去,只見燈光下站著的人分外熟悉又陌生,主子還是那個主子,只不過原本妖孽一樣絕美的容顏憔悴至極,雙頰深陷,臉色蠟黃,衣衫皺褶,最重要的是,原本一頭漆黑的長髮,如今已是變得灰白一片……

    “王爺,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洪公公少年進宮,沒多久就被分到王爺身邊伺候,可謂步步相隨,那情分深厚可非一般,如今眼見自己主子幾日夜間就變得如此模樣,心裡痛得恨不能撞牆。

    “擺飯,備馬,我要進宮。”

    左元昊憑老僕跪倒在地,哭得說不出話來,眼裡閃過一抹暖色,但轉瞬即逝。如今他活在這個世上,只剩一件事,為妻兒報仇雪恨!胡家平日裡同街坊相處極好,絕對不可能惹下仇家,除非是當日那個設下圈套圍殺他的青衣人尋到了碎石城。換句話說,是他害了胡家人!

    這個認知像一把雪亮的長刀,每想到一次,就要在他心裡紮一刀,悔得他肝腸寸斷。只要報了仇,他就去九泉之下尋找妻兒,無論黃泉路多艱難,這一次他一定要陪在他們身邊,絕不離開!

    聽到太監稟報說弟弟求見,皇帝忍不住歎了氣,忠勇王府裡的事自然瞞不過他,洪公公可能不知道那胡家是誰,他卻是一清二楚。

    他這個六弟自小脾氣倔強,心思異于常人,好不容易成婚又出了亂子,先前聽說葉家人小姐生了一兒一女,他還替弟弟歡喜,沒想到又成了噩耗。

    “讓他進來,再去禦膳房端碗參湯來。”

    “是,皇上。”洪濤趕緊應了,退出去召喚小太監去請人,自己則是親自去端參湯。

    沒想到再回到禦書房的時候,他卻是驚得差點把參湯都潑了。

    皇帝也紅了眼眶,拉著弟弟的手喝罵,“你是靖海帝國超品親王,堂堂北伐大元帥,手下精兵數十萬,怎麼就如此沒有出息?不過是一個女子,再娶就好,兒女再生也不難,怎麼就把自己苦成這個模樣了?待得將來,朕在九泉之下,怎麼同父皇母后交代?”皇帝是真動了感情,任誰見了自己當兒子一樣養大的弟弟驟然白頭,也會心痛至極啊。

    “皇兄,臣弟無用,但妻兒慘死的大仇不能不報,臣弟請旨,即刻出兵。”左元昊木著臉,眼裡滿滿都是恨意,“我要用北疆和西疆所有來犯之敵的頭顱祭奠我的妻兒!”

    “怎麼了,這麼快就要出兵了?”左天諭剛剛走到殿外,聽得裡頭說話聲,興奮得也不等太監稟報,抬腳就走了進來。

    結果見到一頭白髮的左元昊時著實愣了半晌,認出這是他自小羡慕嫉妒又親近的六皇叔,眼淚立時就掉下來了。

    “六皇叔,你這是怎麼了?”說話間他已撲了過去,大嚷道:“快宣太醫,快!”

    左元昊苦笑,伸手抓了他,低聲道:“不要擔心,我沒中毒。”

    “那怎麼白了頭髮?六皇叔,可是誰欺到你頭上了?”左天諭是真惱怒了,左家人天性護短,更何況他們叔侄自小一起在皇帝跟前長大,感情比起他其餘兄弟更勝一籌。

    皇帝不願弟弟再想起悲慘之事,趕緊呵斥道:“好了,皇兒,這事以後再說,你六皇叔要即刻帶兵出征,你幫父皇勸勸他吧。”

    左天諭猜得父皇這般囑咐,必有用意,於是趕緊說道:“六皇叔,葉丞相等閣老也生恐兩國聯軍突然進犯,這些時日正加緊準備糧草,想必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出征,六皇叔用兵如神,最是清楚其中兇險,還是多等幾日吧。”

    左元昊聽了卻是沉默,他如今恨不得一步邁去戰場,別說十日半個月,就是一日也等不得。

    皇帝眼見往日意氣風發的弟弟,如今居然只憑藉恨意撐著一口氣,心疼至極,忍不住就道:“不如,你先選幾支先鋒軍開赴邊疆,潛行隱藏,待得兩軍開戰之時,說不得就變成了左右時局的奇兵。”

    “謝皇兄!”左元昊眼睛一亮,誠心誠意磕頭謝恩。

    皇帝歎氣,“你要保重身體,兒女情長那是小門小戶的男子所做之事,我們左家人什麼女子娶不到!待你大軍得勝回師之日,朕定然采選天下美女為你充納後院。”

    左元昊開口欲言,但眼見皇兄臉上隱隱的怒氣,他又笑了。戰場上刀槍無眼,說不定他就直接找妻兒去了,如今反對也沒有用處,說不得到時候就不了了之。

    “謝皇兄,臣弟先回去制定軍略了。”

    “罷了,回去吧。”皇帝也知沒有勸轉弟弟,無奈擺擺手,只能寄望於時間了。

    左天諭一等他出了殿門,馬上開口問道:“父皇,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歎了氣,想起那個葉家大小姐也忍不住罵一聲,“孽緣!”

    左天諭急得恨不得跺腳,催促道:“父皇,皇叔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啊。”

    皇帝樂見兒子同弟弟交好,於是也不計較他失禮,回道:“那葉家大小姐同兩個子還有救了你皇叔的胡家人,都被一場大火燒死了。”

    “什麼?”左天諭驚得瞪大了眼睛,“她……她死了?怎麼可能?”

    皇帝聽出兒子的語氣有些異樣,但他尚且還在心疼弟弟,也無暇理會,隨口打發道:“洪海許是知道得最清楚,你若是想知道什麼就去找他吧。”

    說罷,他就回了後宮,盤算著找朵解語花一舒心緒。

    左天諭想起記憶裡那個沾著滿臉黑灰卻笑得爽朗,似乎無所不知的女子,心下一痛,跳起來就往忠勇王府趕去。

    洪公公苦著臉,看著手裡一口未動的飯食,只覺得這幾天把一輩子的氣都要歎光了。

    左天諭也不等人通報,直接闖了進來,見到洪公公就拎著他的領子到一旁問個仔細。

    洪公公也是憋了一肚子問題,趕緊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末了小心探問道:“這胡家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啊,怎麼就讓我們王爺鬧成了這樣?”

    左天諭也是一臉苦澀,好半晌才應了一句,“皇叔落難時候住在胡家,葉大小姐生下的是皇叔的血脈。”

    洪公公聽得發懵,還想再問,左天諭卻是拖著腳步離開了。他仔細想了好半晌,猛然一頭撞在一邊牆上,難道去世的胡家六口裡有葉家大小姐,那兩個被燒死的孩子是小主子?

    洪公公後悔得捶胸頓足,早知道王府有了小主子,別說過年,就是天上下紅雨,他也得親自去接人啊,誰知道晚了這麼幾日,小主子就遭難了,怪不得王爺傷心至極的白了頭!

    院子外邊幾個護衛,不明所以的看著洪公公撞得額角都流了血,互相對視一眼趕緊跑上前,連拉帶抱把他送回了廂房……

    百姓做為一個國家的基礎,從來都是嗅覺最靈敏的,朝堂上剛剛準備開始北伐,百姓們就從稍稍升高的物價和都城的氛圍察覺出異樣,這些時日茶鋪和飯館裡的小道消息滿天飛。

    有說皇上打算開疆拓土的,也有說蠻人又要來靖海搶糧食的,總之什麼說法都有。

    原本三天一大朝,如今改成一日一大朝,文武重臣們甚至下了朝也不能回家,在衙署裡處置公事,隨時準備皇帝召見。兵部幾個大老更是乾脆住到了衙署裡,惹得家裡妻妾怨聲載道,每每想要多打探幾句,就是再受寵也要被喝罵得哭哭啼啼。

    忠勇親王府裡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護衛們輪班值守,別說外人,就是蒼蠅想飛進來都要檢查一番。

    不時有校尉飛馬趕到,又飛馬跑出城去,一道道明令送到各地,很快,就有精兵依照命令開赴北地和西疆。

    如此忙碌中,半個月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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