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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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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田園飯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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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6: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一家齊心自暖心(2)

    王氏正挽著一個老婆子一邊嚼舌頭一邊往自家走,突然見馬車停在自家門前,許久不見的閨女穿著綢緞衣裙,頭上手上都是銀光燦燦,打扮得同大戶人家小姐一般,她就頓住了腳步。

    那老婆子羡慕地道:“老妹子,你家妮兒真是越來越好看了,聽說婆家是縣城蔣家,真是好福氣。”

    “哼,有個屁福氣,不孝順的白眼狼。”王氏不知真惱了閨女,還是覺得上次桃紅那事沒臉見人,邊說邊拉扯著那老婆子奔著與家門相反的方向走掉了。

    葛老頭見女兒回來很是歡喜,問長問短好半晌,末了聽說要帶二兒媳去鋪子幫忙,他就有些猶豫。畢竟家裡這些事情都是王氏說了算,若是應下,王氏回來怕是要鬧翻天。

    唐招娣在一旁急得心裡冒火,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去鋪子幫忙的。她不怕幹活累,就想暫時脫離王氏的魔爪喘口氣。更何況大嫂那個人她雖然相處不久,但只看小姑的穿戴就知道定然是個大方又心善的。她去了鋪子只要少說話多做活,怎麼都能比在葛家過得好。

    這時葛書成從外邊晃晃悠悠地進來了,他如今也沒有個讀書人的模樣了,頭髮亂糟糟盤在頭頂,身上的夾襖敞著,同村裡那些懶漢也沒有什麼區別。他見妹子回來不但不歡喜,反倒撇嘴嘲諷,“呦,妮兒,你不跟著人家吃香喝辣的,跑回咱們這個窮山溝做什麼啊?”

    葛妮兒被氣得臉色通紅,也不願意搭話,扭頭又勸說自家老爹,“爹,大嫂為人極好,二嫂去了鋪子肯定不會被虧待的。再說家裡如今沒有進項,二嫂若能一個月賺三百文的工錢,又少一口人吃飯,這是好事啊。”

    葛老頭聽得有些動心,但不等他說話,葛書成卻是眼睛發亮,湊到跟前嚷道:“大哥鋪子缺人幫忙?我去,我去!你二嫂挺著肚子能做什麼,我有力氣,不如帶我去!”

    唐招娣偷偷翻了個白眼,她若是挺著肚子就不能做活兒了,那葛家裡裡外外都是誰在張羅啊。

    葛老頭掃了一眼閨女皺起的眉頭和委屈的小兒媳,開口道:“老二別跟著湊熱鬧了,你嫂子那鋪子都是女人做的活計,還是讓你媳婦兒去吧。”

    唐招娣大喜,忙不迭地回屋去拾掇衣衫用物。

    葛妮兒生怕老娘回來攔阻,又簡單閒話幾句就趕緊帶著唐招娣坐上馬車回鋪子了。

    等到王氏回到家來,見到平日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兒媳跑了,只剩下兩個油瓶都不知道扶的老頭兒和兒子,想起以後要洗衣做飯就氣得眼睛冒火,大罵不絕。

    旁邊鄰居探頭探腦在牆頭聽了一會兒熱鬧也就散了,葛家就沒個消停時候,她們說閒話都說煩了。

    這邊唐招娣同葛妮兒到了鋪子,迎春笑著迎了她們進去。正好鐵柱媳婦回家,騰了地方出來,如今姑嫂兩人同住也同先前一般。

    晚飯時迎春特意炒了四樣菜,等到葛大壯下工回來,小小的接風宴就開席了。

    唐招娣眼見嫂子和小姑幫她夾的菜堆了滿滿一碗,感激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從她懷孕開始,別說是公婆或夫君,就連親娘和兄弟姊妹們也沒給她送塊餅,沒想到如今倒是得了妯娌和小姑的關照,她心裡暗暗琢磨著一定要好好做活兒。

    世界上的事不怕難,就怕不齊心。葛家鋪子妯娌姑嫂三個一同忙忙碌碌,分工合作,把裡外打理得井井有條。鋪子裡雖然生意淡了許多,但整日歡聲笑語,被對面的沈家眾人看見了,就實在覺得刺眼了。可惜迎春行事嚴謹,葛大壯也是個猛人,他們就是有心下嘴也無處可咬啊。

    一場小雪過後,冬日終於正式來臨了。山上禮佛的香客少得幾乎看不到了,葛家鋪子乾脆關了門,葛大壯除了偶爾進城做工之外就開始慢慢修理自家的桌椅用物,有時候迎春畫了好圖樣,他就興致勃勃地打一套存進庫房。

    迎春在木頭卡片上畫了些花草魚蟲,每日教兒子說話,唐招娣和葛妮兒就坐在一旁圍著爐火做針線。一家人雖然進項不多,但吃飽喝足也別無所求。

    當然日子也不是一切都盡如人意,比如說葛書成就常藉口惦記媳婦和沒出世的孩兒,總是到鋪子裡糾纏。

    唐招娣知道嫂子不喜丈夫,時常拿了幾十文錢攆他走。但葛書成的胃口越來越大,有時見兄長不在家就嘻皮笑臉找妹子借錢,葛妮兒不好跟哥哥發火,又礙于唐招娣的顏面,常常氣得抹眼淚。

    迎春極想用飯勺子劈暈這個無賴,不過葛大壯跟葛書成到底不是同母兄弟,她不好動手,只能忍耐到葛大壯回來。

    而葛書成也奸猾,每次知道他大哥要下工了,就趕緊順點吃食,大模大樣回村去了。

    唐招娣為這事背地裡也哭過無數次,迎春知道她夾在中間難做人,待她照樣和善周到,勉強讓她安了心。

    就這樣,日子在三個女人同葛家老二鬥智鬥勇中飛快度過,眼見就到了小年,迎春早早拾掇好鋪子,鎖好門,又托鄰人照看,一家大小五口就回葛家村去了。

    眾人回到小院,便忙著掃灰、蒸年糕和磨豆腐,過年也是最忙碌的時候。迎春有了葛妮兒幫忙,早早就把吃食用物都準備妥當了,又給蔣家、吳家和葛大姑家裡備了年禮。就連剛剛買了宅院,重新立了門戶的趙遠揚那裡都沒落下。

    蔣家顯見很重視葛妮兒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回禮雖然不是如何貴重,但每樣都準備得很用心。

    而吳家的回禮照舊豐厚得讓人咋舌,從綢緞、茶葉到孩童的玩物是應有盡有。至於趙遠揚直接給妹子回了五十兩銀子,缺啥少啥隨便買。葛大姑更好,讓鐵柱媳婦送了兩隻褪完毛的公雞,熬湯或者燉蘑菇吃都方便。

    迎春和葛妮兒兩人都惦記著唐招娣不知會被如何使喚,硬是頂著王氏的白眼去前院幫了兩日忙。

    大年夜裡,葛老頭本來還想喊大兒一家和閨女回老宅吃飯,可惜一見王氏端上來那麼幾盤子菜,連肥肉都沒幾片,也就沉默了。

    倒是迎春盛了一大碗酸菜豬肉餡的餃子,又挑了幾樣老爺子愛吃的菜色讓葛大壯送去了前院,勉強算是讓老爺子露了笑臉。

    大年初一一早,迎春早早給大寶換了襖褲,打算一家人去前院轉轉然後就到葛大姑家吃頓飯,結果一家人還沒出門,竟就有村人陸續上門來拜年。

    葛家論輩分還有葛老頭在,論體面有葛書成這個讀了十幾年書的繡花枕頭,怎麼也輪不到葛大壯受禮,偏偏村人都聚到了小院來。

    迎春夫妻趁著端茶倒水的空檔對了幾個眼色,都猜到了其中深意。村人也不傻,怕是從哪裡聽說過鋪子的生意好,就算不巴結也要混個臉熟,萬一有一日求到葛家門上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如今葛家老二已經成了一塊廢材,葛老頭也老了,怎麼看葛家都是葛大壯和迎春

    兩口子最有出息了,燒香也要找鍍了金身的吧。

    上門都是客,沒有往外攆人的道理。迎春沖茶倒水、上點心瓜子,招待得一眾鄰居都是樂不思蜀。

    反觀前院卻是冷清得大門外連只麻雀都沒有,葛老頭長籲短歎幾聲就罷了,王氏卻是把村裡人從上到下罵了個徹底。就算有平日相熟的人想要進來坐會兒,遠遠聽見她的聲音也趕緊掉頭了。大年初一要求個好兆頭,誰吃飽了撐的上門找不自在啊。

    初一過後就是初二了,各家小媳婦回娘家的日子。往年趙遠揚不在,迎春也沒有娘家可回,這次趙遠揚早早就打過招呼,一定要妹妹一家去他的新宅子住幾日。

    迎春生怕王氏會開口提些出格的要求,直接連同一家人的行李都提上了馬車,預備好好在大哥家住幾日,然後就回鋪子開業。

    趙遠揚在外面得的錢財不算多,但在縣城置辦點家當卻是綽綽有餘。他新買的宅子前後三進,拾掇得乾淨整齊,先前從牙行買來的一家四口奴僕也都是本分人。老頭兒看管門房,老太太帶著兒媳做飯,兒子就負責做些粗重活計,使喚起來很是順手。

    迎春回了娘家就忙碌著替大哥添置新被褥、裁剪新衣衫,而趙遠揚和葛大壯這兩個甩手掌櫃就自在了,今日跑去吳府喝酒,明日背了弓箭上山打兩隻山雞野兔。

    到初七鋪子開業的時候,兩人居然都有些意猶未盡,被迎春狠狠抱怨兩句,這才趕緊去鋪子打掃。

    迎春本以為提前離家就能避開一些麻煩,可惜麻煩想要纏住誰,卻是躲也躲不掉。

    初八一早,葛妮兒和唐招娣兩人抱著包褓一臉笑容地回了鋪子。眾人劈柴燒水,整治食材,列單子拿去蔣家雜貨鋪後,蔣中平就趕著馬車送來了。當然送東西這是順帶,看看未來媳婦兒才是最主要的。

    迎春見親近之人基本都湊在一處了,就把兒子塞給肚子日漸鼓起來的唐招娣,然後鑽進廚房準備做幾道好菜,算是一場小小的團圓宴席。可剛開始還好,最後燉魚的時候卻突然被熏得吐個不停。

    葛妮兒嚇壞了,尖聲喊叫起來。

    葛大壯三兩步沖進廚房,一見媳婦兒臉色煞白躺在妹妹懷裡,嚇得幾乎眼前發黑。末了雙手一抄,抱起媳婦就往城裡跑。

    趙遠揚趕著馬車,好不容易趕上這傻妹夫,一起找到一家剛剛開門的醫館。

    那老大夫把了半天脈後就笑咪咪地說了三個字,“有喜了。”

    葛大壯喜得直接變成了呆頭鵝,不管人家說什麼就知道抱著媳婦點頭,趙遠揚更是直接賞了老大夫五兩銀。

    回去的路上,迎春依靠在夫君懷裡,手下撫著平坦的小肚子,心情極是複雜。雖然大寶都已經會走路了,但孕育他的其實是這身體原來的主人。而她前世今生算在一起,這一次才是真正知道懷孕是什麼滋味。

    又要當娘了嗎,有一個小生命要在她肚子裡生長九個月,然後呱呱落地,然後如同大寶一樣叫她娘,同她撒嬌打鬧?

    “大壯,我想生個閨女。”

    “好,閨女兒子都好。”葛大壯嘴角的笑一直就沒落下過,對於他來說,如今的日子,有妻有兒有家業,已經極幸福了。但這世上沒有人不貪心,能夠更幸福,誰也不會拒絕。

    等在鋪子裡的葛妮兒和唐招娣簡直擔心得連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好不容易把馬車盼回來,一聽說是迎春懷孕了,兩人就笑了。

    迎春不習慣被眾人當成貓熊一樣對待,喝了碗水就想繼續張羅團圓宴,結果所有人都攔住了她,死活不肯讓她動手。

    迎春開始愁了,以後鋪子生意忙,她被禁止做活兒,那生意怎麼辦?

    還是趙遠揚疼愛妹子,霸氣地宣佈,“再招人手,工錢我出,怎麼也不能累到我妹子!”

    眾人聽了都笑了,自然不會真讓他出銀錢。

    葛大壯直接叫葛妮兒回村去找鐵柱媳婦,讓她提前回來上工。

    如此,唐招娣也不必回去了,唯一有些麻煩的就是住處不夠了,好在日子開始暖和許多,泥水勉強能和了。葛大壯動手把庫房截了一小間,安張床,一套桌椅,點個炭盆就把葛妮兒和柱子媳婦挪了過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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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6: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葛老二又闖禍了(1)

    葛妮兒找了個空閒回了村子同家裡人報喜,順便要帶鐵柱媳婦兒進城。

    可是葛老頭聽了又要添孫子的消息,笑得勉強不說,末了卻喊了葛書成同他一起去鋪子。

    葛妮兒雖然單純,但也明白老爹的意圖了,偏偏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勸得老爹改主意,倒是被葛書成幾句酸話氣得發瘋。

    葛大壯一見妹子回來,身後卻跟著老爹和弟弟,眉頭下意識就皺了起來。但做兒子的哪有攔著老爹不讓進門的,只能趕緊帶人去後院坐。

    迎春一見公爹和小叔就隱隱覺得不妙,果然葛老頭開口就要大兒留弟弟在鋪子裡做活,藉口找得極容易,唐招娣在這呢,也是懷了身孕,葛書成又是自家人,總沒有放著自家人不用,反倒信著外人的道理。再說家裡如今沒有田地,多一個人的工錢也多一份進項。

    葛妮兒覺得辦砸了差事,紅著眼眶想跟嫂子賠罪。

    迎春卻是笑著拍拍葛妮兒的手,她的頭上只要頂著葛家媳婦兒這名號一日,終歸是躲不開葛家這些事。事到臨頭,只能往好處看了,葛書成總是比王氏好得多吧,若是換了王氏過來,就算把王氏當佛供著,也會被每日噴一臉口水。

    “爹既然開口了,就讓二弟留下吧。”迎春想得通透,索性先賣了個人情給公爹,末了又道:“但鋪子開門做生意,總有些規矩要遵守。若說二弟不適應,爹可別怪我們換人,畢竟每日都要花本錢,總不能斷了我們一家的活路。”

    葛大壯怎會不知媳婦兒是看在他的顏面上才如此容忍自家人,他心下感激,也是冷眼看著弟弟高聲喝斥道:“這鋪子是你嫂子說了算,你若是敢不聽話,小心我打得你半死再扔冋去老家!”

    葛書成被兄長盯得心虛,嘟囔道:“大哥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也要當爹了,怎麼能整日闖禍?”

    葛老頭見目的達成就趕緊打圓場,“成了,你們兄弟以後互相扶持,咱們葛家的日子總能重新好起來。”說罷,他生怕迎春會反悔,急急忙忙回村去了。

    留下迎春望著嘻皮笑臉的葛書成開始頭疼,住處也不必安排了,唐招娣一個人住,如今兩口子一間房正好。誰都知道唐招娣定然不喜,但她嫁了這樣的男人,除了忍耐也沒有別的辦法。

    葛書成當晚就吆喝著媳婦兒替他打洗腳水,結果唐招娣摸黑出去差點兒摔了一跤。

    葛妮兒知道了,狠狠瞪著討厭的二哥。迎春則是冷著臉,葛大壯直接就給了弟弟一個大巴掌。

    葛書成再蠢也知道犯了眾怒,再不敢支使大肚子的媳婦,當然暗地裡如何喝罵,眾人就實在幫不上忙了。

    至此,葛書成就算在鋪子裡落了腳,許是他真有改過的心思,做起活來還真沒有偷懶。

    每日裡搬桌椅、打掃院落、招呼零星幾個茶客,倒也盡心盡力。

    迎春見葛大壯整日在鋪子裡盯著,也就放心了。

    倒是迎春肚裡這孩子許是個挑嘴的,不管什麼好吃食,只要進肚子立刻就會吐出來,惹得迎春直想照著肚子捶兩下。

    另外,蔣中平已是年過二十,蔣母希望早些抱孫子,於是下聘時兩家就商定年底完婚。

    這嫁妝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準備好的,所以迎春但凡遇到了好東西,比如吳家送來的年禮,就要給小姑子挑出來幾樣留下來。

    葛大壯似乎篤定媳婦兒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小閨女,難得見到好料子,就要替女兒爭取一下,“這個留個咱閨女當嫁妝吧。”

    迎春聽得好氣又好笑,嗔怪道:“你這話讓妮兒聽見該多傷心啊,以後可別這樣。再說了,咱閨女出嫁那會兒還不知道流行什麼花色的料子呢,到時候再置辦就是了。”

    大寶坐在一旁玩耍,趁著爹娘說話,居然把一隻金鐲子套在了手腕上。

    迎春見了,差點兒笑倒在床上,“原來最貪財的小子在這裡呢,他怎麼就知道金鐲子最值錢呢?”

    大寶見娘親歡喜,也笑了起來,本就胖乎乎的臉蛋,擠得眼睛變成了一條縫兒,十分可愛,一會兒被老娘抱在懷裡親了幾口,一會兒又被湊熱鬧的老爹用鬍子紮得亂叫亂笑。

    小鋪子每日裡按部就班地開門、租桌椅、賣茶水,隔兩天就接張酒宴單忙一忙,日子也在忙碌裡跑得飛快,轉眼山林又綠了,鳥雀歡快地從天空飛過,自由歌唱,大地一片生機勃勃。

    天氣暖了,城裡城外不管建房子的、修園子的、打木器的,都紛紛開始行動了,登山賞景的和拜佛許願的人自然也更多了。

    葛大壯白日去城裡上工,晚上就早早回來鋪子忙碌。偶爾迎春腿抽筋或嘔吐,他還要跟著熬夜,兩個月下來就瘦了一圈。

    迎春心疼到不行,但讓他少接活計他也不聽,只笑著說要給閨女攢嫁妝。

    迎春無法,見葛書成最近很是本分勤快,就做主把鋪子的事都交給了他。燒水沖茶和整理桌椅自有葛妮兒幫手,至於記帳和收數銀錢當然就是葛書成負責了,他讀了十幾年的書,這點兒簡單的小事還是能勝任的。葛書成大喜,賭咒發誓一定不負嫂子所托,把鋪面照管好。

    開始幾日迎春盯得緊,生怕他貪墨或者出了紕漏,後來見他每日都分文不差,就改成三五日一查帳。

    這一日天上飄著小雨,鋪子生意清淡,葛書成一時無趣就同妹子說了一聲,進城去逛逛。沒想到在城門口卻有人上前笑嘻嘻地拉住他,原來是個以前在賭場認識的小地痞。

    那人不知為何很是熱情,一定要請葛書成去喝酒。

    葛書成覺得時辰還早,又難得有人這般待他,於是就隨著那人進了一家小酒鋪。兩人天南海北的邊聊邊吃了一個時辰,末了那人就說要去試試手氣,拉著葛書成去助威。

    葛書成先前因為賭錢鬧得家裡敗落,心裡有些忐忑,猶豫著不肯動。

    那人卻勸道:“又不讓你下場,不過是給我助助威。贏了銀子分你一半,輸了銀子我也不怪你,如何?”

    葛書成一聽還有這好事,心癢之下就一同進了賭場。

    世人都知道,但凡沾上賭,很少有人能徹底戒掉。葛書成眼見那小痞子壓一把贏一把,實在忍耐不住就把懷裡的幾十文錢拿了出來。

    不知是幸運之神難得眷顧兩人,還是有人暗中幫手,一下子葛書成的幾十文就變成了十幾兩銀子,喜得他眼睛都紅了。好在他還知道分寸,眼見外邊天色將黑就趕緊揣了銀子回鋪子去了。

    晚上睡覺時,唐招娣見他很亢奮,忍不住開口問。葛書成卻是半句口風都不漏,喝斥兩句就遮掩了過去。

    如此一來,葛書成就像嘗到了蜂蜜味道的狗熊,隔三差五就藉口進城辦事去賭場轉兩圈。而他那位好兄弟每次都像同他心有靈犀一般,總能不期而遇。兩人在賭場大殺四方,雖說偶爾也輸兩把,但還是贏的多。

    葛書成喜得夜夜作夢,夢見發財之後如何揚眉吐氣,如何買宅子置田地,恨不得哈哈大笑才醒來。

    他這邊樂得如同偷了油的老鼠,殊不知對面沈家鋪子的後院裡,沈東家正同老掌櫃兩人也是眉開眼笑。

    沈東家眯著小眼睛,一邊轉著手上的金戒指一邊問道:“這麼說,那葛家老二徹底上鉤了?”

    老掌櫃話語裡滿滿都是得意,“是啊,東家。那葛書成原本也不是個安分的,這種無本的發財買賣,他不上鉤才怪。”

    “那好,前日我聽人提起慧能大師又得了皇上的賞賜,菩提寺受皇封擴建是遲早的事。這山腳下適合蓋鋪子的地方就這兩塊,只要拿下葛家鋪子,到時候食宿這生意就都是我們沈家的了。”沈東家兩隻小眼冒著爍爍金光,仿似已經預見無數金銀流進懷裡,聲音忍不住都顫抖起來,“一會兒就傳消息出去,讓那邊過幾日就動手吧。葛家這些礙眼的土包子,終於要滾蛋了。”

    “是,東家,您就瞧著吧,這次是葛家自己人出了紕漏,到時候那吳家就算想給他們撐腰也沒辦法了,東家真是英明!”老掌櫃又奉承了幾句,末了趕緊出去安排了。

    葛書成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這幾次進出賭場,他已經贏了百兩銀子,正要再進一步,奔著千兩使勁的時候,他的好運氣卻好像到了頭,壓多少輸多少。不過幾回下來,他的懷裡就只剩了零星幾塊碎銀子。

    反觀,他的那位好兄弟卻好像財神附體,從來沒輸過一次,贏得口袋滿滿。

    葛書成也不是傻子,眼珠兒轉了轉就拉著好兄弟去了酒館,一罎子最烈的玉米酒下肚,他還真的從那位好兄弟嘴裡套出了財星高照的秘密。原來這位兄弟家裡請了一群發財的神物,據說只要養在家裡,不過數日就會財運亨通,做買賣的生意興隆,賺外快的橫財天降。

    葛書成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纏磨著酒醉的好兄弟帶他回去分了一半那些外表很是普通的白色小蟲子。那好兄弟不知是真拿葛書成當了親兄弟對待,還是生性淳樸誠實,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葛書成把這些小東西放在有木氣的地方,因為這些小東西喜歡木頭的香氣。

    葛書成腦子裡有絲疑慮閃過,但轉而看見好兄弟放在床上那包白花花的銀子,又把什麼疑惑都扔在腦後了。他生怕好兄弟酒醒了後悔告訴他這樣的機密,趕緊抱著裝了發財蟲的盒子跑回鋪子去了。

    迎春根本不知道對面的沈家又動了壞心思,如今她已是有孕三個月,嘔吐漸漸輕了,偶爾一頓飯多吃幾口,全家人都是歡喜不已。這一日她覺得舒服不少,又看不得唐招娣挺著大肚子忙裡忙外,於是就趕了唐招娣去歇著,接過了圍裙系上。

    今日葛家村裡一戶和他們相熟的鄰居娶媳婦,因為彼此相熟,鐵柱媳婦帶著葛妮兒去支應宴席,順便也回家去看看。鋪子裡只有迎春和唐招娣,她就盤算著燉點滋補的湯水,兩人也算開個小灶。可是湯水剛剛下鍋,她就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於是拎著鏟子就走了出來,正好見得葛書成偷偷摸摸進了存放桌椅的庫房,她開口想要招呼,想了想卻是悄悄跟了過去。

    葛書成方才回來,見院子裡沒人,心裡歡喜。許是他自己也覺這事有些荒唐,就琢磨著避過家裡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辦了最好。

    今日娶親的人家賓客不多,昨日只拉了一半的桌椅,所以庫房裡還存了一半。葛書成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把發財蟲安置在哪裡,既不會被別人發現,又能好好繁衍,保佑他財運亨通。

    迎春站在門外,眼見他縮頭縮腦的模樣就忍不住喝問道:“老二,你進庫房做什麼?”

    葛書成突然聽到嫂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把手裡的鐵盒子藏起來,可是盒子比巴掌還大,袖子和胸口都塞不進去,慌亂之下,他順手就把盒子扔進了一旁的陶缸裡。

    那個陶缸原本是備著庫房失火的時候救火用,裝了半缸清水。鐵盒沉下去,盒子裡的白色小蟲就都浮在了水面,急迫地劃著水想要逃生,有些甚至已經順著陶缸光滑的缸壁往上爬了。

    迎春雖然不認識這些小蟲是什麼東西,但眼見密密麻麻的樣子,覺得有些噁心,於是口氣更不好,“老二,你這是哪裡找來的怪蟲子?帶到庫房要做什麼?”

    葛書成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時候葛大壯卻早早從城裡回來了,一進院子就見得自家媳婦兒和弟弟站在庫房門口,走過來問道:“又有人租桌椅嗎?”

    迎春揮手示意他上前,指了缸說道:“老二帶了些奇怪的小蟲子回來,不小心掉到水缸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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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葛老二又闖禍了(2)

    “什麼蟲子?”葛大壯邁步進了庫房,彎腰抓了一隻小蟲子細細打量之後,卻立刻白了臉色,“食木蟻!快取菜油和火石來!”說完話,他一把抄起立在牆邊的陶盆,把缸口扣得嚴嚴實實。

    迎春不明白自家夫君為何這麼緊張,但眼見他按著陶盆的手臂上青筋都突了起來,就趕緊跑去灶間取了菜油和火石。

    葛大壯接過東西,猛然掀開陶盆把菜油倒了下去,末了撿了一根木棍就用力攪了起來。

    陶缸的缸壁沾了菜油就變得很滑,原本在缸壁上爬的小蟲子紛紛又掉了下去,轉而就被水渦吞噬,奄奄一息了。

    葛大壯瞪大眼睛又在陶缸外面找了很久,見沒有漏網之蟲,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大壯,這小蟲子有什麼不好啊?”迎春很疑惑,前世她雖然也算淘氣孩子,但頂多就認識青蛙或蝴蝶,這種小蟲子顯見是這個世界獨有的,她實在不知到底有何危害。

    “這是食木蟻!若是在咱家紮下根來,別說庫房裡,半個月內連房子都能蛀塌了!”葛大壯到現在還是餘悸猶存,他是木匠,最清楚這些小東西的威力。一想起自己若是晚回來一刻鐘,自家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就要徹底毀掉,他就恨得牙癢癢。

    迎春也嚇得變了臉色,惱怒之下就開始尋找罪魁禍首,“老二呢,這東西是他拿回來的!難怪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原來拿了禍害回家!”

    夫妻倆出了庫房,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也沒見到葛書成的影子,不必說,他一定是發現事情不對,逃跑了。

    葛大壯這次是真氣得狠了,抬腿就要出門找他。

    迎春雖然生氣,但好歹記得心疼男人,上前道:“吃了飯再去吧。”

    “不吃了,我很快就回來!”葛大壯哪裡還吃得下飯,媳婦多辛苦地經營鋪子,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

    先前迎春礙於他的情面收留了弟弟,他心裡已經很愧疚,哪裡想到弟弟這灘扶不上牆的爛泥趁著他不在家時又做下這樣忘恩負義的禍事,這次再不收拾老二的話,他也沒臉見媳婦了。

    葛書成雖說自小就做過一點兒活計,但家裡有個當木匠的哥哥,還是聽說過食木蟻的惡名。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驚慌之下連滾帶爬就躲回了老家。想著爹娘都在跟前,怎麼也能護著他,到時候再幫著求求情,他說不定就又能回鋪子去了。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好,哪裡知道葛大壯是鐵了心把他踢得遠遠了。

    葛老頭和王氏好些時日沒見到小兒子,突然見他回來,很是歡喜。一家三口正圍坐在桌邊兒吃喝說笑,突然見得葛大壯像兇神惡煞一樣闖進來,都是嚇了一跳。

    葛書成還算機靈,跳起來就往老娘身後躲。

    葛大壯卻是直接拎了他的領子把他摔在地上,大腳抬起就是一頓踹。

    葛書成疼得滿地亂滾,扯著嗓子像殺豬一般叫嚷,“爹啊,娘啊,救命啊!大哥要打死我了!”

    “你敢打我兒子?”王氏傻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沖上前去拉葛大壯。

    葛大壯不好動手打後娘,但腳下卻是半點兒沒停,踹得葛書成鑽進了桌子底下,抱著老爹的大腿哀求,“爹快救命啊,我骨頭都折了!”

    葛老頭臉色鐵青,摔了筷子怒斥,“老大,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爹的?回家來了,不好好說話,動手打你弟弟是什麼道理?”

    葛大壯重重喘了幾口氣,一把揮開正扯著他頭髮的王氏,紅著眼睛望向老爹顫聲道:“爹,自小您就告訴我,我是兄長,要護著弟妹、孝順爹娘。所以我學木工賺錢供老二讀書;我做民夫上戰場,賺回的賣命錢蓋了新院子,他說要三間廂房讀書,我就帶著剛過門的迎春住破房;他賭錢睡女人,家裡賣光了祖田,我也沒皺過眉頭。爹,您摸著良心說說看,天下有我這樣的兄長嗎?”

    葛老頭臉色有些尷尬地道:“你是個好樣的,但老大啊,老二是你親弟弟,自小就讀書,也不會做活兒。他若錯了,你告訴他就是了,怎麼能動手呢?”

    王氏也抬著下巴罵道:“他是看老二如今不讀書了,在他鋪子幹活了,就覺得自己威風了!打自家弟弟跟打畜生一樣,也不怕傳出去讓人戳斷脊樑骨!”

    葛大壯冷笑,心裡越來越寒,“我是葛家的兒子,受多少苦楚都認了。但迎春不是,她自從嫁到葛家,沒虧待過你們任何一個人。特別是老二,連下聘的銀子都是迎春辛苦賺回的工錢。這次讓老二去鋪子,迎春明明不願意,看在我的情面上也同意了。但你們問問老二,他都幹什麼了?”說著話,他想起媳婦兒蒼白的臉色又惱得狠了,伸手去桌子底下想把葛書成拉出來。

    葛書成嚇得死死抱了老爹的大腿高聲求饒,“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被騙了。王大頭說這是發財蟲,只要我把這些蟲子養在家裡木器多的地方,以後我再去賭錢就能穩贏不輸。我見他贏了好多銀子,就當真了。我哪知道那是什麼食木蟻!大哥,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找王大頭跟他對質,你相信我!”

    葛大壯恨不得踢死這個沒良心的弟弟,“你居然又去賭錢!你敗光了家裡的祖田還不夠,如今還敢再去?你給我出來,我打死你!”

    葛書成躲在桌子底下不好騰挪,後背上又挨了幾腳,疼得厲害也就火了,高聲罵道:“葛大壯,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兄弟,但你哪有什麼大哥的樣子?我累死累活,一個月才幾百文的工錢,你卻有大把的銀子裝進荷包。招娣快生了還在灶間忙活呢,那女人才三個月身孕,就整天躺著享福。都是葛家人,憑啥我們兩口子就低人一等。那鋪子也有我一半,你不給,我就自己想辦法出去賺點銀子,有什麼不對!”

    葛大壯聽了他這番歪理,反倒冷靜下來了。他站直身體,冷冷看著葛老頭和王氏,沉聲說道:“分家的時候,我和迎春算是淨身出戶,我自問已經仁至義盡了。那鋪子是迎春的,若是誰敢打鋪子的主意,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們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就看好這個蠢貨!”

    說罷,他轉身就重新走進了黑夜裡。

    王氏從未見大兒如此狠厲的模樣,方才那一瞬間他眼裡的殺意太明顯了,她下意識蹲身抱著兒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葛書成還在嘟囔,“爹,娘,你們聽聽,他居然還要殺我。他眼裡哪裡還有你們二老啊……”

    “哎呀,你不要命了!”王氏一把捂了兒子的嘴,一直望著葛大壯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才松了手。

    鋪子裡,迎春也是提心吊膽,用午飯吃多了的藉口,一直在鋪子前堂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盼著葛大壯回來了,這才安心了。

    葛大壯見媳婦兒穿得單薄,心疼得趕緊脫了夾襖給她披上,嗔怪道:“我又丟不了,你出來做什麼?”

    迎春笑著應道:“你閨女想你了,催著我出來迎你。”

    果然聽了這話,葛大壯的大手就覆上了迎春的肚子,神色緩和許多,問道:“方才吃飯吐了嗎?”

    “沒有,還多喝了一碗湯。”

    “這就好。”

    夫妻倆一邊小聲說著話一邊往後走,誰也沒提葛書成這個人,也沒提葛家的事。

    當晚一夜無話,第二日鐵柱媳婦和葛妮兒就回來了,大大分擔了鋪子的零散活計,迎春和唐招娣也清閒許多。

    唐招娣昨日睡著了,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葛書成夜裡沒回,難免就問了幾句。

    迎春不願她難堪,就說家裡有活計,老爺子把老二叫回去了。

    唐招娣不但沒擔心,反倒長長松了一口氣,手裡做活極勤快,臉上笑容比往日都多了。

    迎春見了暗暗歎氣,葛書成做人真是失敗,連結髮妻子都因為他不在身邊而如此歡喜。

    葛家鋪子這邊風平浪靜,照舊日復一日開門做生意,很快就過了半個月。

    對面等著撿便宜的沈東家卻是左等不見動靜,右等沒有消息,不必說,這一次的計謀又失敗了。

    沈東家氣炸了,老掌櫃臉上印著紅通通的五根手指印,委屈地解釋,“東家,這事實在怪不得我啊,那葛家老二太窩囊了,誰知道他連一點小事都辦不成啊。”

    “就你藉口多!”沈東家又賞了老掌櫃一巴掌,聲音之響,嚇得門外的小廝都縮了脖子。接著沈東家又罵,“你這個蠢貨,先前還口口聲聲說事情定然辦得妥當。如今呢?人家照樣開門做生意,你還有臉說!”

    “東家息怒!”老掌櫃本來就沒剩幾顆牙,挨了幾巴掌又犧牲了兩顆,這會兒捂著腮幫子,惱得也恨不得指天罵地。他的計畫一點破綻都沒有,哪裡想到就突然功虧一簣了。若是再不想個好辦法,一向刻薄的東家怕是就要攆他出去了。到時候家裡讀書的兩個兒子,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怎麼活命啊?

    老掌櫃眼珠子急得亂轉,極力想要再尋個好主意。但越急腦子越不聽使喚,除了汗珠子不停淌下來,就沒別的動靜了。

    許是老天爺看他實在太過可憐,居然開恩送了個救星過來。一個藍衣小管事,滿身狼狽地騎著馬從遠處跑到了沈家鋪子門前,也不理會眾人詢問,直接奔向了後院大聲喊著,“東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沈東家本來就在氣頭上,一聽這話抬手就又給了小管事一巴掌,罵道:“你再敢觸我黴頭,我就打死你!”

    那小管事大老遠跑回來送信,哪裡想到竟挨了一巴掌,被打得原地轉了一圏才反應過來,哭喪著臉應道:“東家,您打我做什麼?我是報信的,陳老爺一家遭了難了!”

    “什麼?”沈東家大驚,這才想起小管事是他派去送友人一家的。

    這友人來自京都,菩提寺即將要受皇封的消息也是人家帶來的,所以他送了豐厚的程儀不說,還派了家裡的小管事送了一程。沒想到居然出了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說!”

    小管事心裡委屈,但也不敢耽擱,“老爺,我送陳老爺幾人還沒走出一百里,眼見要到豐穀縣了,結果山上下來一群惡賊,見人就砍,陳老爺和他帶來的管事都遭了毒手。要不是小的機靈藏在草叢裡,怕是也沒命了。”

    沈東家聽得大驚失色,下意識就嚷道:“快去報官!”

    老掌櫃卻是猛然躥起,抱了東家的手臂,低聲道:“東家,不能報官啊!”

    沈東家瞪大眼睛,“怎麼不能報官,趕緊要官府派兵去剿滅山賊,給陳兄報仇!”

    老掌櫃急得跺腳,低聲道:“東家,這是個除去葛家的好機會。”

    沈東家眯起了眼睛,瞧著那挨打的小管事也是一副疑惑模樣,就趕緊對他吩咐,“做下去歇著吧,這次難為你了,賞二兩銀子!”

    “謝老爺!”小管事暗罵小氣,他差點兒丟了性命,結果就得了二兩銀子壓驚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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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7: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沈東家狠設毒計(1)

    老掌櫃見屋裡沒有人了,這才詳細說道:“東家,您和陳老爺雖說相識,但到底不算親厚。如今他喪命在惡賊之手,您去報官也無濟於事,不如借勢除了葛家,得了他們的鋪子才是。”

    “你說說,如何借勢?”

    “這夥惡賊既然這般歹毒,想必是什麼惡事都敢做的。不如咱們找他們合作,讓他們出手綁了葛大壯,贖金要高一些,到時候那村婦一著急必然要賣鋪子,咱們就趁機把鋪子買下。再付些銀子,要那些惡賊把葛大壯殺掉,事情就天衣無縫了。那些賊人能得兩份銀子,一定會同意的。”

    沈東家越聽眼裡喜色越濃,心裡盤算了半晌覺得這計畫可行。原本葛家只是擋了他的財路,但一次兩次設計都不成功,他的火氣也被勾了起來。不把這一家子除掉,他就連喝酉都覺得不痛快。

    “好,這事就交給你了。你明日就去找那些賊人商談,萬一事情不成,哼,你也不用回來了。”

    “這……”老掌櫃原本還想攛攝東家找個伶俐的小管事上山,但是聽得這話只得硬著頭皮應了下來。沒辦法,為了保住這掌櫃的位置,只能冒險了。

    盤踞在二龍山上的這夥賊人也是剛在這裡落腳不久,原本聚在五百裡外的翠屏山上,結果不小心錯綁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被幾百名護衛像喪家之犬一樣攆來了這裡。

    前幾日裡幹了一票,得了不少金銀,眾人正歡喜三兩個月不必為了衣食犯愁。這一日望風的小嘍囉報信,說山下有個老頭兒邊喊邊爬上來了。

    三位當家跑去看個究竟,結果就見一個穿著錦緞衣衫的老頭兒,一手舉著栓了白布條的樹枝,一手提著一個鼓鼓的荷包,一路磕磕絆絆穿過樹林子爬了上山。

    三位當家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好奇,其中一個示意兩個小嘍囉動手。

    老掌櫃身子肥碩,一路爬來,累得半死,突然被人家壓在地上,他半點兒也沒有反抗,甚至送上了荷包。“大王饒命,我是給你們送銀子來的!大王饒命!”

    大當家是個長了滿臉鬍子的黑大漢,聞聽這話就彎腰扯了老掌櫃手裡的荷包,打開一看,果然裡面裝了四個五兩的銀錁子。

    他想了想就遞給了一旁面色蒼白、身形瘦弱的二當家,小聲道:“二弟,你看看,這老頭兒倒沒說假話。”

    二當家開口問老掌櫃,“說吧,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山上,不會好心到只為了送銀子吧?就不怕我們殺了你?”

    怎麼會不怕呢?老掌櫃手腳哆嗦得厲害,但依舊掙扎著坐了起來,高聲說道:“小老兒是特意給諸位兄弟送一筆生意的,這二十兩只是訂金,事後還有厚禮送上。”

    “左右無事,不如聽聽他說什麼吧,大哥。”三當家是個獐頭鼠目的年輕人,一向對銀子有瘋狂的喜愛。他生怕兩位大哥斷了這送上門的財路,一把抓了荷包,抬手吩咐兩個小嘍囉扯著老掌櫃進了山洞。

    大當家和二當家無法,搖著頭隨後也進去了。

    老掌櫃見那山洞角落堆著一些箱子,空氣裡還殘存著淡淡的血腥氣。他猜那些必定是先前陳老爺隨身的行李,於是更加恐懼,不等人家發話就跪了下來。

    山賊們多是些不肯安分謀生,又存了一夜暴富野心的窮苦人,見身穿綢緞的老掌櫃這般乖巧,心裡隱隱都覺得解氣,所以倒也沒對他拳腳交加。

    老掌櫃也精明,不等人家發問就迅速把來意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我們東家說了,只要你們抓了葛大壯,贖金完全歸你們,他另外再付一百兩。唯一的要求就是,事後要殺了葛大壯滅口。”

    大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一眼,都覺得這買賣可行,但兩人也知道自己頭腦簡單,於是又轉而看向二當家。

    二當家捏著下巴琢磨半晌,末了招手喊來一個屬下,“把他先拉出去。”

    直到一個嘍囉扯著滿頭大汗的老掌櫃出去了,那二當家才低聲說道:“大哥,三弟,這票買賣能做,這葛家顯見是擋了人家的財路了,咱們幹完這票,最少能得個幾百兩銀子,到時候再打探看看,若是這老兒背後的主家沒什麼勢力,咱們手裡攥著這事當把柄,說不定以後手頭緊的時候也能找他再訛個幾百兩。若他靠山硬,咱們大不了再換座山頭落腳。”

    “二弟說的有道理。”大當家聽得眉開眼笑。

    倒是三當家開口問道:“萬一,那葛家是個厲害的呢?”

    二當家覺得被質疑,沉著臉反問:“他家若是有勢力,怎會在路旁開個小食肆,還讓女子抛頭露面賣吃食?”

    三當家趕緊乾笑兩聲,“看我這狗腦子,還是二哥聰明,就聽二哥的。”

    大當家一巴掌拍在老三頭上,罵道:“不懂就別說話,到時候多出力就是了,少不了你的銀子!”

    二當家這才覺得滿意,揮手示意小嘍囉又把老掌櫃帶了回來。“回去告訴你們東家準備銀子吧,我們後日晚上到。你們記得找人指認葛大壯,若是你們膽敢耍花樣兒,哼!”

    大當家抄起一旁的柴刀,嫺熟地耍了幾個刀花,勁風刮過老掌櫃的脖子,驚得他差點兒尿了褲子。

    “不敢,不敢!”老掌櫃腿一軟又跪了下來,也顧不得顏面了,磕了頭就連滾帶爬地下了山。

    等候在山下守著馬車的小管事見他模樣狼狽,一邊伸手扶人一邊暗笑。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平日裡狐假虎威的老掌櫃居然也會這樣。

    這一日天氣好,鋪子門前的椅子連同小凳子都租出去許多,待得晚上都收了回來,眾人價掇後關了鋪門就開飯了。因為家裡有迎春和唐招娣這兩個孕婦在,飯菜很豐盛。

    鐵柱媳婦性情爽利,喜歡說笑,吃飯也不拘束,一邊挑著魚刺一邊說起前日承接的酒宴上一個客人吃雞骨頭卡了喉嚨的趣事,惹得眾人笑個不停。

    葛妮兒偶爾扭頭看到迎春不停摸眼皮,忍不住問道:“嫂子,你怎麼了?”

    見葛大壯聞聲也立刻看了過來,迎春趕緊笑道:“沒什麼事,就是眼皮總跳,許是昨晚沒睡好。”

    葛妮兒笑著瞄了一眼唐招娣的肚子猜測道:“老話說,眼皮跳,喜事到,該不會是二嫂要生了吧?”

    唐招娣被眾人看得臉紅,嘴上卻堅持說道:“這孩子是個慢脾氣,估計還要等個十日半個月才能生。”

    迎春瞧著她神色有些僵硬,隱隱有些膽怯,猜得她是不願意提前回去葛家待產,於是笑道:“慢性子才好呢,這孩子有福。”說完,她轉而就說了一件小事把話題岔開了。

    唐招娣暗暗松了口氣,越來越感激大嫂。若是早早回去老宅,別說能這樣好吃好喝,整日裡說說笑笑,怕是王氏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更別說照顧她了,至於葛書成根本指望不上。

    再說葛書成,這會兒正畏畏縮縮地走在山路上。這幾日在家裡躲著,他吃睡不香。一則家裡的飯食沒有鋪子的油水足,二則在鋪子還能聽人家喊他一聲葛掌櫃,心情很好。可是在家裡就只能躲在屋子裡,走出院子就會被村人指指點點,哪怕他臉皮再厚,也實在有些不舒坦。

    方才吃完晚飯,他琢磨著兄嫂隔了這麼久許是消了氣了,他只要豁出臉皮求一求,再不濟在夜色裡跪上那麼半個時辰,一定就能重回鋪子了。

    這般想著,他又恨起那個騙了他的“好兄弟”。先前他去找人算帳,結果人家早跑得沒了影子。若是老天有眼,被他再遇見那個人,就算拚著斯文掃地,也要痛打那個人一頓。

    葛書成一邊盤算著一邊趕路,很快就到了鋪子附近,偶爾有相熟的鄰人見到他,遠遠打了招呼,“葛掌櫃,這是從老家回來啊?”

    “是啊,老家有些事,又怕耽誤鋪子裡的活計,這才趕回來了。”葛書成抬著下巴,一副得意的樣子,似鋪子就是他的一般。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根本就是一根索命繩,牢牢地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遠處,埋伏起來的七、八個大漢,聽得兩人對話,就扯了一旁半垂著頭的老掌櫃問道:“就是這個人嗎?”

    老掌櫃本就眼力不好,這會兒夜色昏暗,他又怕露出臉來被熟人發現,於是匆匆掃了一下,覺得很眼熟就點頭,“就是這人,你們趕緊綁了他。記得要兩三百兩贖金就好,若是太多了,葛家人可能就報官了。”

    “這不用你說,大爺們自有主意!”大當家狠狠瞪了老掌櫃一眼,末了瞧著周圍再無旁人,一揮手就帶著幾個屬下沖出去,迅速跑到葛書成身旁,直接捂了他的嘴抬進了不遠的山林深處。

    葛書成驟然被綁,嚇得手腳亂抓亂蹬,但抓著他的幾隻大手好似鐵鉗子一般,根本不容他動彈。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腳步停了,葛書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他還沒大喊,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雪亮的柴刀。

    “你若是敢叫喊,我立刻就砍斷你的脖子!”那賊眉鼠眼的三當家惡意地動了動刀鋒,嚇得葛書成立時尿了褲子。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綁我做什麼,我沒銀子啊!”葛書成哭了出來,極力向後仰著脖子,生怕那刀刃歪一歪就會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大當家隨意找了個木樁坐了下來,借著樹枝間灑落的月光見到葛書成的孬樣,忍不住冷笑道:“虧我們還如此勞師動眾,原來是個膽小鬼。得了,葛大壯,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兄弟最近手頭緊,正好你家裡又得罪了人,所以我們要卸你一隻耳朵送去鋪子,換幾百兩銀子花花了。”

    三當家起了促狹之心,舉著刀一會兒在葛書成左邊耳朵上碰碰,一會兒又挪去右邊,嘴裡還嘟囔著,“割哪邊好呢,要不然割個鼻子送去算了。”

    葛書成嚇得眼睛都直了,所有心思都跟著刀刃亂轉。好在刀刃落下的前一刻,他終於想起了一個關鍵字。“住手!我……我不是葛大壯,我是葛家老二啊!饒命啊,我是葛書成!”

    一眾賊人聽他喊完都愣住了,大當家立刻站起來,一腳把他踢得躺倒在地,罵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敢給老子裝傻,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我沒有!我真的是葛家老二,那鋪子是我哥的,你就是殺了我,我嫂子也不會交贖金的,大王明察!”葛書成生怕眾人不信,趕緊扯開衣衫露出瘦弱白皙的胸膛,“你們看,我哥是木匠,身板好。我以前專讀書,根本和他不一樣。再說,他在鋪子裡,我才剛從老家過來啊!”

    大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一眼,都有些相信了。

    三當家用力把刀插在地上,氣呼呼道:“那老不死的眼瞎了,連認個人都能搞錯。”

    大當家也是惱火,極後悔沒有帶著足智多謀的二當家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三當家想了想就道:“不如把這人殺了,然後再找機會綁正主吧。”

    “只能這樣了。”大當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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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7: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沈東家狠設毒計(2)

    一旁剛剛松了一口氣的葛書成嚇瘋了,這時候他什麼也顧不得了,大喊著,“不要殺我,只要你們放我回去,我就幫你們把我大哥騙出來!”

    三當家冷笑,一腳踩在葛書成手臂上罵道:“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放你回去,你就跑去報官了吧!”

    葛書成連忙道:“各位大王有所不知,我那大哥不是人啊。家裡開了鋪子,不但不分我半毛,還把我當牛馬一樣使喚,前幾天更打得我滿身是傷,根本不當我是親兄弟,不信你們看我背上,還有青紫呢。”說著話,他就趕緊背過身露出後背給眾人看。

    三當家低頭按了按他的背,末了應道:“看著倒是舊傷。”

    葛書成趕緊哭訴,“各位大王是在替天行道,我怎麼會去報官,做那不義之事?”說罷,他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各位大王也是仁義之士,許是也不願見我葛家老少被我大哥逼得活活餓死吧。若是各位大王開恩賞下個幾十兩銀子,小的就更是感恩不盡,一定把這事辦得滴水不漏。”

    大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一眼,眼裡都有些鄙夷之色,卻同時去了殺心。若是葛書成沒有什麼圖謀,只為了除掉兄長,他們還有些猶豫。但他開口要分紅利,這就可靠多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是親兄弟,涉及到錢財而反目成仇的太平常了。

    “起來吧,咱們商量一下怎麼出手。”

    “好。”葛書成立刻爬了起來,仔細想了一遍思路後又說道:“二位大王,不如這樣吧,我一會兒回去把我大哥騙來,你們綁了他,我再回去給家裡報信,讓家裡準備贖金,到時候我帶著贖金過來,還請二位大王一定要記得殺掉我大哥!”

    “這是自然,不必你說,我們也不能留著後患。”大當家應了下來,末了卻是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瓶倒了一顆丸藥塞進了葛書成的嘴裡。

    葛書成嘗到那藥丸味道腥臭,就知道絕不是好東西,但無奈如今小命在人家手裡攥著,只能吞了下去。

    大當家見他如此識趣,更是放心了,安慰道:“我不過是圖個心安,放心,這藥七日後才發作。買賣成了,我立刻給你解藥。”

    葛書成心裡咒駡不停,臉上卻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樣。

    眾人很快就下了山,照舊還是躲藏在稍早那隱蔽處,葛書成剛要爬出去又被大當家拽了回來,再次狠狠威脅道:“這事若是成了,我分你一百兩銀子,但你若是敢騙我們,就小心你的狗命!”

    “不敢,我怎麼敢騙幾位大哥呢!”葛書成趕緊小心翼翼地應了,才手腳並用爬了出去。

    這一晚正值滿月,葛家小院被月光照得一片光亮。

    葛大壯閑著無事,就借著月光製作小木床,這是他特意給未出世的閨女準備的。每根木條他都仔細打磨得非常光滑,生怕有木刺會紮了寶貝閨女。

    迎春哄睡了兒子,走出來見此就笑道:“你準備得太早了,閨女要到入冬才出生呢。”

    葛大壯笑道:“趁著最近有空閒就先做好了,以後就得忙著妹子的嫁妝箱籠了。”

    葛妮兒出來打水,聽了這話羞得立刻就掉頭回去了。

    迎春笑了,轉念想起前幾日飯桌上的事就低聲同葛大壯說道:“我瞧著弟妹許是不願回去老宅生產,這事咱們不好說。不過我瞧著她許是到月份了,不如明日你去韓大娘家說一聲,請她這幾日別出門了,有事我們隨時去請她。要不然鐵柱媳婦這幾日有事回了娘家,妮兒是個閨女,只有我一個怕是也張羅不過來。”

    葛大壯雖說惱了弟弟,但對這沉默寡言又勤快的弟媳卻是沒什麼壞印象,再說媳婦的話有道理,於是就放下手裡的鉋子說道:“這事還是提早打招呼比較好,我這就走一趟。”說完話,他就出了門。

    迎春想攔一攔,但葛大壯腳步極快,三兩步就沒了影子。迎春無奈,只得找了掃帚拾掇地上散落的木屑。

    葛大壯出了鋪子後門,正要走向那片工匠聚居的棚戶區時,冷不防被人從一旁抓了手臂。他驚了一跳,定睛一瞧原來是弟弟,立刻瞪大眼睛喝斥道:“誰讓你來的?滾!”

    葛書成本來在院子外邊轉了半晌,有些猶豫。雖然他自小看不起這個大哥,最近又同他沒少起爭執,但到底同為葛家兄弟,當真要傷他性命,良心還真有些不安。但這會兒眼見大哥這般厭惡自己,又想想肚子裡的毒藥,頓時也是心頭火起,一狠心就嚷道:“咱爹方才上山回來晚了,摔斷了腿。我把他送回家就跑來找你了,你還罵我?”

    葛大壯仔細一看弟弟身上沾了些樹葉灰土,神色狼狽,倒當真有些剛從山上下來的模樣,於是就急了,“什麼?爹怎麼樣了,大夫看過了嗎?”

    “看過了,大夫說爹熬過今晚就沒事,熬不過就得準備後事。”

    “那還等什麼,趕緊喊大夥兒一起回去。”葛大壯轉身就要進去喊妹子。迎春和唐招娣兩個葛家兒媳還好,但老爺子若是有個好歹,葛妮兒這當閨女的是一定要在床邊侍候的。

    “大哥,咱們先回去吧,爹傷得重,你進去一說一定會嚇到嫂子她們了。咱們先回去看看狀況,萬一有事再找人來報信就是了,左右也相隔不遠。”葛書成生怕露餡,扯了大哥的手臂就往外走。

    葛大壯想想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又心急老爹的傷,就沒再堅持,大步流星地往老家趕。

    可是沒走出多遠,葛書成突然痛呼一聲,倒在了地上,看樣子好像扭了腳。

    葛大壯皺著眉頭彎腰去看,結果突然覺得腦後吹來一道勁風,想要躲避卻是來不及了。

    一枝手臂粗的木棍結結實實地敲在他後腦上,昏迷前一刻,他眼裡滿滿都是弟弟混雜了狠毒和忐忑的神色……

    迎春掃了木屑後就坐在院子裡慢慢洗著大寶的衣衫,這小子自從會走路之後就越來越淘氣了,每日都要兩三身衣衫替換。她一邊在心裡甜蜜地埋怨著,手裡一邊忙碌,可是直到衣衫洗完晾好,還是不見葛大壯回來,她有點擔心,走去後門口張望。

    葛妮兒出來見了,就上前問道:“嫂子,你開門做什麼?”

    迎春剛要答話,就聽見有人遠遠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葛妮兒膽小,下意識就要關門,迎春卻認出那人是葛書成,於是一把攔了她,高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葛書成扶著門框喘息了好半晌,末了才焦急地應道:“我方才見到大哥,本來同他在說話,結果路邊竄出幾個賊人,二話不說就綁了我和大哥。大哥打倒了兩個人,但他們人太多了,最後大哥還是被抓走了。那些賊人放我回來報信,要家裡準備六百兩銀子去山上贖人,明晚之前不送銀子,就要殺了大哥!”

    “什麼?”迎春眼前一黑,依著門框就軟了下去。明明方才還在給女兒打木床的夫君,怎麼一轉眼就被綁架了?這都怪她,若不是她支使他出門,他也不會遭這毒手。

    “都怪我,都怪我!”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迎春眼裡流了出來,雖說她和葛大壯的小家庭,一直都是她在張羅賺銀錢開鋪子,但葛大壯卻是她的主心骨。若是沒了他,她和兩個孩子要怎麼辦?

    葛妮兒也是慌了手腳,一邊忙著攙扶嫂子一邊嚷道:“這可怎麼辦,快報官吧,讓官差上山救大哥!”

    “不能報官!”迎春同葛書成一起喊叫出聲。

    迎春腦子裡滿滿都是前世那些營救不成、反被撕票的新聞。

    葛書成自然是存了私心,生怕那些官差當真抓到那群山賊,到時候他謀財害命的惡行就會曝露。“萬一那些山賊一見官差,狗急跳牆殺了大哥怎麼辦?還是趕緊籌銀子,等我送上山去,他們一定會放了大哥的。”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放人,再說家裡哪有那麼多銀子啊?”葛妮兒急得跺腳,忍不住反駁。

    葛書成眼角掃向小小的鋪子說道:“咱家不是有鋪子嗎,再找人湊一湊,總要把大哥贖回來。”

    迎春無暇理會他們兄妹爭吵,她用兩根手指用力掐著大腿,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半晌才道:“不行,我要進城找大哥想辦法救人!”

    “嫂子,城門早關了,進不去啊!”葛妮兒連忙攔阻。

    “那我就在城門外等,明日一早就進去。”迎春用力甩開小姑的手,進屋找了件大襖就往後門走。

    葛妮兒無法,趕緊也跟了上去。

    倒是葛書成猶豫著不想跟去,乾笑道:“我留守好了,鋪子總得有人守著。”

    葛妮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匆匆交代聞聲走出來的唐招娣幾句就跑掉了。

    唐招娣聽得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疑惑問著自家男人,“到底出什麼事了?”

    葛書成極力忍耐心裡的喜意,說道:“大哥被山賊綁了,嫂子找人去湊銀子了。”

    “什麼?哪裡來的山賊啊!”唐招娣嚇得身子哆嗦,也顧不得肚子沉重,三兩步就跑去關了院門,一轉身卻看到葛書成從灶間抓了兩個饅頭邊吃邊走出來,難得惱火地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吃飯?”

    葛書成翻了個白眼,罵道:“你這個敗家娘們,我又沒吃你的,你心疼什麼?再說了,大哥的事自有大嫂張羅,你當我把銀子送上山去很輕鬆啊,那要頂著丟命的風險,我不吃飽行嗎?”

    唐招娣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乾脆去了迎春的屋子,守著熟睡的大寶直念阿彌陀佛。

    迎春和葛妮兒姑嫂兩個一路磕磕絆絆走了十幾裡,好不容易趕到縣城門下,已經是半夜了。

    幾個守衛的兵卒聽見動靜,從城牆上探頭往下看。

    迎春想也不想就開口請他們開門放自己進去找人,可是那些兵卒哪裡肯聽,若是什麼貴人也值得他們破例一次,興許還能得些銀錢喝酒,但兩個農家婦人,他們探頭問問就已經是迎春心裡焦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高高的城牆擋在面前,她爬不上也穿不過,只能蹲在牆根煎熬不已。

    葛妮兒扯了大襖極力裹住嫂子,末了又把她抱在懷裡,生怕她凍到了。

    迎春低低啜泣著,雙手捧著已經隆起的肚子,腦子裡滿滿都是葛大壯被殺頭的情景。她忍不住跪下來祈求,“求諸天神佛保佑夫君平安,信女願意用一切來換。”

    葛妮兒聽得心酸,一邊掉眼淚一邊陪著嫂子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太陽露面的時候,城門終於打開了。

    迎春連滾帶爬地擠了進去,兩個眼屎都未擦乾淨的兵卒差點兒被擠倒,忍不住開口罵道:“急什麼,奔喪啊?”

    這句話像利劍瞬間刺穿了迎春的心,她平生第一次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著兩個兵卒,把他們的模樣牢牢記在了心裡。若是她的夫君真有個好歹,她一定要撕開他們的嘴,讓他們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兩個兵卒被她盯得忍不住汗毛倒豎,還想再罵的時候,迎春已經帶著葛妮兒跑遠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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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做賊的先喊抓賊(1)

    趙遠揚昨晚同友人喝酒到半夜,這會兒正呼呼大睡。突然被小廝搖醒,就有些惱了,罵道:“什麼事吵我?”

    小廝嚇得縮了脖子,趕緊稟告,“老爺,姑奶奶來了,小的看她神色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姑奶奶?”趙遠揚反應好半會兒才明白這是指自己的妹子,於是趕緊翻身起來,也來不及換衣就急匆匆去了前廳。

    一見妹妹臉色煞白,頭髮和衣衫都是濕漉漉的,明顯是頂著露水跑來的,就連一旁的葛妮兒也是神色狼狽,他的雙眉立時就豎了起來,怒聲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大壯呢,怎麼讓你們兩個女子走著進城來?”

    迎春被恐懼折磨了一夜,這會兒終於見到親人,再也忍耐不住,撲上前抱著哥哥就大哭起來,“大哥救命啊,大壯被山賊抓去了!怎麼辦,都是我害了他。若是我不讓他出門,就不會遇到這事。大哥,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趙遠揚聽妹子哭成這樣,心疼得眉頭都皺緊了,趕緊拍著妹子後背,一邊安慰一邊問道:“春兒不怕,大哥在呢。誰敢傷了大壯,大哥砍掉他的狗頭!你慢點說,到底怎麼回事?”

    許是有了哥哥的保證,迎春就忍了眼淚,仔細把昨晚一事說了,末了又道:“我不心疼銀子,我可以賣鋪子也可以做工賺錢,我就怕他們傷了大壯,我和大寶還有肚子裡的妞妞要怎麼辦?大哥,你一定要救他。”

    “好,大哥這就想辦法,你放心!”趙遠揚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末了吩咐小廝套車,帶著迎春和葛妮兒回了城外葛家的鋪子。

    早起出工的匠人和鄰里們,眼見太陽升得很高,葛家鋪子還不開門,難免好奇地議論兩句。突然見得葛家人回來,有那平日熟識的就問起來。

    迎春勉強應付兩句,藉口家裡有事就匆匆進了後院。

    路對面的沈家鋪子裡,老掌櫃偷偷趴在門口探看,見此立刻小跑回後院同東家報喜。

    “東家,對面鋪子今日沒開門做生意,想必是那事已經成了。一會兒咱們上門去買鋪子,保管他們跪地哭喊著把契紙送上來。”

    沈東家笑得小眼睛眯在一起,得意地點點頭,末了端起茶水輕輕喝著,心裡琢磨著此事過後怎麼把“尾巴”拾掇乾淨了。

    另一邊,葛家鋪子裡,趙遠揚抓了葛書成仔仔細細拷問昨晚的情形。他在江湖上歷練幾年,又有武藝在身,眼神十分唬人。

    葛書成被他問得心慌,往往前言不搭後語,末了實在忍耐不住就惱道:“趙大哥這是做什麼,問來問去,難道是懷疑我同人合謀害了我哥哥不成?”

    趙遠揚也起疑了,冷笑道:“二弟說笑了,我怎會那麼想。不過,按照你所說,那山賊原本是抓了你們兄弟兩個,但怎麼會放了你回來,偏偏把大壯帶走了?”

    葛書成心裡打著哆嗦,嘴上卻是強硬道:“我怎麼知道?許是他們早就打聽清楚了,知道大哥名下有鋪子,抓了我沒人給贖金,抓了大哥才有錢拿唄。”

    “哦,這樣啊。”趙遠揚不再同他爭論,心裡盤算著如何救人。如今報官定然是不行了,府衙那幫酒囊飯袋,欺壓百姓和商戶是把好手,真同心狠手辣的山賊對上,就是喂刀的貨色,許是一個不慎,就要連累葛大壯丟了性命。他一個人上山倒也不懼風險,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要找些幫手才成。

    迎春這會兒剛剛把家裡的存銀數了一遍,連銅錢算在內也只有一百二十幾兩,急忙走出來說道“哥,你家裡可還有現銀,我還差五百兩才能湊夠贖金。”

    趙遠揚聞言,臉色有些尷尬。他帶回來的銀錢置辦了宅院和田地,本身也沒剩多少。這些時日同昔日舊友吃喝,難免又花用了一些,偶爾見誰有難處再支持個三五十兩,所以家裡存銀如今也就剩下三百兩。

    “怎麼,大哥家裡也沒有銀子了?”迎春看了,臉色灰敗。

    趙遠揚看得心裡懊悔不已,早知道前些日子在青樓少住幾晚,也不至於這會兒幫不上妹子。“春兒,你別著急,大哥家裡還有三百兩,再找朋友借些就夠了!”

    迎春稍稍放了心,但臉色依舊沒有好上多少,畢竟葛大壯還在山賊手裡呢,就算贖金送去,誰知道還會有什麼變故。

    一旁的葛書成聽到贖金有指望,連忙低頭藏起了眼裡的喜意。那些山賊只要了五百兩,他臨時起意添了一百兩,到時候半路他就把銀子藏下,剩下這五百兩裡還有他一百兩,加一處就是足足兩百兩呀,到時候他開鋪子或者買田地都行,以後便是吃穿不愁,看誰還敢背後嘲諷他。

    他想得歡喜,臉上忍不住就露出喜意,看在坐在對面的趙遠揚眼裡,就更可疑了,趙遠揚打定主意要盯住這葛書成,說不定還會找到點什麼線索。

    眾人正是心思各異的時候,唐招娣卻捧著肚子從前邊趕了過來,驚慌地說道:“嫂子,對面的沈家人來了,我說咱家鋪子今日不開業,他偏偏坐在大堂裡不走,還惹來很多人看熱鬧。”

    迎春本來就惦記葛大壯的安危,聽了這話氣憤不已,立刻瞪圓了眼睛,抄起門邊的掃帚就往前邊沖去。

    眾人見此,怎還會坐著,趕緊跟了上去,葛妮兒喊著,“嫂子,你慢點兒,你還懷著孩子呢!”

    前堂裡,一身錦緞長衫、穿戴得極是富貴的沈東家正翹著二郎腿在打量屋子裡的擺設,臉上赤裸裸掛著鄙夷之色。

    身邊的老掌櫃也是個諂媚的,不時指著桌椅碗碟等物嘲諷,“葛家真是小氣,這些破爛碗碟奶外邊都沒人撿,他們也敢拿出來待客,山溝出來的土包子就是上不得檯面。”

    迎春挎著掃帚剛剛挑起門簾,正好聽到這句,揚起掃帚就給了老掌櫃一下。“滾出去,我們又沒請你們上門挑三揀四,看不習慣的話就滾出去!”

    老掌櫃背上吃痛,跳起來就大嚷道:“葛嫂子,你別不識好歹,我們東家好心上門幫忙,你怎麼還打人?”

    “你們打算幫什麼忙?明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附近的老鼠怕是都清楚你們那點齷齪心思,還敢跑我們店裡來裝好人?”迎春嘴巴也伶俐,罵得老掌櫃張口結舌,不知怎麼反駁才好。

    聚在門外看熱鬧的閒人們,見此都笑出了聲。

    那老掌櫃惱羞成怒,伸手揪住掃帚就要搶奪。

    沒想到隨後走出來的趙遠揚扯了他就推到了一旁。“這鋪子是我妹子的,讓你們滾就趕緊滾!”

    老掌櫃的腰撞到了桌子,疼得厲害,順口就嚷道:“說的好聽,過了今日,這是誰家的鋪子還不一定呢!”

    “你說什麼?”趙遠揚聽出他話裡有異,瞪大眼睛追問。

    沈東家終於開口,“葛嫂子,你也別鬧了,我們今日確實是來幫忙的。聽說你們家裡有事缺銀子,我正好手頭有些存銀,雖然往日因為一些事鬧得不和氣,但我一向喜做善事,今日就出個高價把這鋪子盤下來吧。你們一家趕緊拾掇東西,我們收了鋪子還要重新佈置。”

    “你怎麼知道我家有事缺銀子?”這下連迎春都聽出這兩人來意有些蹊蹺了。

    趙遠揚更是上前兩步擋住沈東家,冷聲問道:“我家昨晚出了些小事,除了家裡人,並沒有外人得知。沈東家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趕緊說說吧,若是說不好,咱們就去府衙走一趟。”

    沈東家同老掌櫃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們看來葛家是小門小戶,突然遭遇這樣的事情,應該會宣揚得人盡皆知,怎麼可能捂得住消息。

    可他們偏偏沒想到,迎春和葛妮兒連夜趕去縣城,唐招娣大著肚子根本就沒出門,就連葛書成也忙著惦記贖金,沒心思出去說嘴,於是這件事就成了個未公開的秘密。

    這會兒兩人被問得啞口無言,眼看轉圜不了,沈東家就鼓起勇氣嚷道:“你們別管我在哪裡得的消息,就說賣不賣吧,一百兩,這可是高價了。若不是看在鄰居的分上,我可不會吃這大虧!”

    迎春聽到他們居然要趁火打劫,拿下自家的鋪子,再也忍不住怒火了,指著門口罵道:“別說一百兩,一千兩都不賣!滾,你們給我滾出去!”

    沈東家沒想到原以為很簡單的事情會變得如此棘手,又氣又急地嚷道:“好,你可別後悔,到時候看誰跪下來求我買鋪子!”

    “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迎春抄起一個茶碗狠狠摔在沈東家腳下,嚇得對方趕緊往外走。

    老掌櫃心急之下踩了自己的衣擺,差點兒摔了個狗啃屎,惹得圍觀眾人大笑。

    趙遠揚不知想到了什麼,快步追了出去,拉著沈東家避開人群,低聲說道:“沈東家,我妹妹一時脾性大,失了禮數,東家可別見怪。”

    沈東家還想罵兩句,但想起方才趙遠揚露的那一手,又不敢開口,只得重重冷哼一聲。

    趙遠揚也不介意,笑嘻嘻又道:“至於賣鋪子一事,我再勸勸我妹子,天黑時候再給個准信兒。說實話,家裡確實缺銀子,這鋪子左右都是賣,還不如賣給您這樣出手大方的。”

    沈東家聞言,下巴又高高抬了起來,“那你們快些商量吧,我只等到天黑,過時不候。”

    “好,沈東家慢走。”趙遠揚點頭哈腰送走了沈家主僕,末了站直身子,眼裡的冷光幾乎要凝成冰刃。

    迎春遠遠看到哥哥這般模樣,很是不解,一見他扭頭回來,趕緊問道:“大哥,你可是發現什麼不妥了?”

    趙遠揚點點頭,末了扯了妹妹回後院,低聲囑咐,“我懷疑妹夫這事同沈家有關,方才我把他們穩住了,你好好在家裡等著,我進城找人幫忙,晚上就去救大壯。”

    “好,大哥,記得把銀子拿來,萬一賊人兇惡,就把贖金給他們,別傷了大壯。”迎春心心念念就是怕葛大壯受傷,至於銀錢都是身外物,只要家人安全,總有再賺回來的時候。

    趙遠揚點點頭,扭身出了鋪子,坐馬車直奔城裡吳家而去。

    這邊吳公子正趁著日頭好,指揮小廝們曬書。他過來這小縣城隱居時,別的沒多帶,書就有十幾箱子,不到一會兒工夫,整個院子就被鋪滿了。

    老嬤嬤沏了茶水送來,見自家公子雖然走路還有些瘸,但嘴角卻帶著笑在書本間慢慢穿行,她心裡非常歡喜,心裡琢磨著晚上還要給夫人寫封信去報喜才好。

    她正要勸主子歇一歇,卻有小廝跑來稟報說趙遠揚來了。

    吳公子臉上笑意更深,應道:“快請他進來,幾日不見,他許是又念著咱們家裡的梨花白了。”

    老嬤嬤也是笑道:“那老奴這就去準備幾樣好菜,請趙公子陪您喝幾杯。”

    吳公子點頭,“勞煩嬤嬤了。”

    他們主僕打算得很好,哪裡想到趙遠揚卻是沉著臉進來的。

    吳公子的心裡很疑惑,帶他走去樹蔭下坐下後就問道:“趙兄,為何如此模樣,可是有何難事?”

    趙遠揚拱拱手,正色道:“我這次來是請兄弟幫忙的,你府上的護衛能否借我幾個?葛家出了點兒事,怕是要費些手腳。”

    吳公子變了臉色,挺直了脊背問道:“葛家?葛家出什麼事了?”

    “大壯被山賊綁了,今晚要送贖金上山。”趙遠揚言簡意賅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若是單獨上山,倒也不懼山賊狠毒,就怕一個照顧不到,讓山賊傷了大壯。我妹子肚裡如今又懷了一個孩子,若是失了夫君可如何是好?只能過來請兄弟幫忙了。”

    吳公子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開口就道:“這附近極少聽說有山賊出沒,怎麼放著富貴人家不下手,反倒把葛大哥抓去了,難道葛大哥跟人結下什麼仇怨了?”

    趙遠揚本就懷疑,聽了這話就又把沈家之事說了。

    吳公子聞言,立刻就道:“我府上有護衛幾十人,晚上全由你調派。還是要先看住沈家,小心他們給山賊通風報信,然後上山送贖金,趁著山賊被銀錢迷了眼再救下葛大哥。”

    “吳兄弟真是好計謀,就這麼定了。”

    兩人隨後又商量了一些細節,趙遠揚起身說要回家籌備贖金,吳公子卻直接讓人從庫房取了五百兩銀票送了過來,趙遠揚也沒推辭,直接收在身上就回了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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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做賊的先喊抓賊(2)

    整整一個白日,葛家人誰也沒有心思吃飯,好不容易盼得夜色降臨,吳公子就帶著一群護衛悄悄繞到了鋪子後邊。

    趙遠揚開了後門請眾人進來,迎春親自抬了椅子請吳公子坐了,末了趙遠揚又給護衛們分派了任務。

    葛書成腹中饑餓,本來呼喝著媳婦下了一碗面,正蹲在臺階上吃得香甜,結果一見這個情形,立刻就覺事有不妙。他放下碗,貼著牆根悄悄往外挪,馬上也要到門口了,卻被趙遠揚一把扯了領子。

    “二弟,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啊,趙大哥,我……我就是出去撒泡尿。”葛書成嚇得腿都要軟了,好不容易才想出個藉口,盼著趙遠揚放了他。

    可惜趙遠揚卻直接喚了那些護衛出門,末了笑道:“路上哪裡隨便尿吧,事情緊急,耽誤不得,一會兒還要你去跟山賊交贖金呢。”

    “好,好。”葛書成勉強應了幾句,就被護衛們架著出了院門。

    對面鋪子裡,沈東家和老掌櫃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難免有些心慌。

    老掌櫃忍不住開口,“東家,那葛家人不會是有什麼變故吧?”

    沈東家皺眉道:“能有什麼變故,一群土包子!”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也有些忐忑,琢磨了半晌,正猶豫是不是讓老掌櫃上山送信撕票的時候,一個小夥計卻跑了進來——、

    小夥計驚慌地嚷道:“東家,掌櫃的,有人拿著刀劍堵住了前門!”

    “什麼?”沈東家和老掌櫃變了臉色,同時站了起來。不容他們多想,後院也有人來報,後門也同樣被堵了。

    “難道是官差上門了?”

    小夥計聽到老掌櫃喃喃自語,立刻應道:“不是啊,掌櫃的,那些人好像是富貴人家的護衛!”

    沈東家和老掌櫃聞言,終於生出一些底氣,兩人對視一眼就去了前門。果然那站在門前的大漢都穿了灰色短打衣衫,手裡握著長刀,嚴嚴實實堵了門。

    一個小夥計許是想在東家跟前討個巧,想要上前理論。可是他的腳剛剛邁出門,那護衛的長刀就“唰”的一下擦著他的鼻尖揮了下來。小夥計嚇得屁滾尿流,一個後仰就躺倒在地板上,末了又像烏龜一樣四腳朝天蹭到了門板後。

    沈東家一行也是嚇了一跳,但依舊極力挺直著脊背,裝腔作勢地喝罵,“什麼人,憑什麼在我家鋪子門前撒野?”

    護衛冷冷掃了他一眼,並不應聲,但手裡的長刀卻是點了點門檻,那意思很明顯:別管我是誰,只要誰敢出門檻,我就照砍不誤。

    沈東家氣得鼻子都要歪了,破口大駡,可是腳下卻不敢邁出一步。

    這時,趙遠揚帶著剩下的十幾個護衛走了出來。

    沈東家只掃了一眼,就明白他們是一夥的,自己中計了!但他依舊極力裝作平靜地質問道:“你不是說要把鋪子賣給我嗎,為何突然堵了我家的門戶?”

    趙遠揚似笑非笑地盯著驚恐的沈東家,冷冷應道:“昨晚有山賊勾結山下人,綁架我妹夫,結果今日你就上門要買鋪子,怎麼想都有些巧合吧?我這就帶人上山救人,若是事後查明同沈東家無關,我自然負荊請罪。但若是……哼,你就等著家破人亡吧!”

    沈東家臉色煞白,急得團團轉,心裡拚命算計著山賊和護衛的數量,盼著那些山賊千萬不要被人家整鍋端了,否則他可完蛋了。

    趙遠揚稍覺解氣,扯了葛書成就要上山。

    這時候,遠處卻似有雷聲傳來,惹得大地震顫不停。

    趙遠揚側耳仔細聽了半晌,突然警覺地扭頭看向官路盡頭,驚訝問道:“怎麼會有大隊騎兵?”

    另一邊,吳公子正坐在葛家後院,迎春壓下心裡的擔憂,打起精神親自端了綠豆湯待客。

    老嬤嬤見她臉色憔悴,心疼地拉了她坐下,說起家常瑣事。大寶這個傻乎乎的胖小子,尚且不知道爹爹如今生死不知,小手扯了娘親的衣襟玩得歡快。

    迎春生怕有蚊子咬了吳公子,用扇子驅趕蚊蠅,然後略帶歉意地笑道:“吳公子,這次勞煩您了。”

    吳公子搖搖頭,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是閉上了眼睛。但他的頭倒是微微側了過來,顯見很喜愛那吹到臉上的絲絲微風。

    老嬤嬤心裡有些酸澀,想了又想還是試探著說道:“葛嫂子,你們這鋪子平日也賺不了多少錢吧?這次又生出這樣的事,不如你們一家都進我們府裡做些差事如何?雖說不見得大富大貴,但總能平安無事過一輩子。”

    迎春手裡的扇子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沉默的吳公子,末了斟酌了半晌才笑道:“多謝嬤嬤好意,但我夫妻二人生來粗野,怕是守不好府裡的規矩。況且我瞧著大寶是個聰明的,將來想要供他讀書考個功名。”

    老嬤嬤本也是一時起意,聽得這話倒也沒什麼惱色,反倒應道:“那好啊,將來寶哥兒金榜題名,可請我這老婆子喝杯酒。”

    “這是當然,水井裡還冰了幾個果子,我去端來給嬤嬤解解渴。”迎春站起身笑著說完話,扯著兒子走開了。

    院子裡半晌沒有動靜,老嬤嬤偷偷掃了自家公子一眼,有些暗暗後悔方才不該多嘴。

    吳公子搭在扶手的雙手慢慢鬆開,淡淡囑咐道:“下不為例。”

    “是,公子。”老嬤嬤趕緊應下,末了還是有些不甘心,低聲添了一句,“公子,葛嫂子……做菜手藝好,趁這個機會收她進府不好嗎?”

    吳公子的目光移向不遠處那對母子,娘親在水盆裡洗著果子,胖嘟嘟的孩童則咬著指頭淌口水,娘親溫柔一笑,在孩童臉上親了一記,孩童就咯咯笑了起來。

    “野花自然要長於山野,挪進花盆就失了那分活力,罷了!”

    老嬤嬤在心裡歎氣,再也沒敢開口,拿起扇子慢慢幫主子掮了起來。

    迎春洗好果子,剛剛起身就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面有些顫動,聽到鋪子外突然變得吵鬧起來。她立刻白了臉,抱起大寶就塞到從房間奔出來的葛妮兒懷裡,“進去藏好,不要出來!”說罷,她就提起裙子跑去了前堂。

    吳公子皴了眉頭說:“扶我過去!”

    老嬤嬤還有些猶豫,但聽主子聲音嚴厲,也不敢堅持,飛快地扶著主子跟了上去。

    此時鋪子前已是密密麻麻一片橘黃色的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晝。足足幾百個頂盔貫甲、全副武裝的騎兵擠滿了葛家鋪子前的空地。不斷有戰馬煩躁地用蹄子踢著身前的地面,不停打著響鼻。

    迎春何時見過這般陣勢,嚇得臉色更白了。

    倒是隨後趕來的吳公子一把扯了她到身後,高聲問道:“不知哪位貴客駕臨小鋪?”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騎兵突然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只容兩馬錯身的通道。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策馬走上前冷冷掃了吳公子一眼,眉頭皺了起來,身下的墨色駿馬彷佛也感受到了主子的失望,突然揚起前蹄,抬頭嘶叫。

    男子伸手拍了拍愛駒的脖子,沉聲問道:“這鋪子可是葛家的?”

    迎春雖然心裡忐忑,但聽得這年輕男子如此問話就是沖著葛家來的,自然不好讓吳公子頂在前面,於是她上前兩步,正色答道:“回這位軍爺的話,這鋪子正是葛家的,小婦人是這鋪子的東家,軍爺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立刻就亮了起來,追問道:“你家夫主可是叫葛大壯?幾年前從東荒戰場歸來的老兵?”

    迎春平日雖然沒聽葛大壯多說戰場之事,但簡單的情況還是知道的,這會兒尚且分不清是敵是友,就含糊應道:“我家夫君正是葛大壯,是上過戰場,但細節之事,小婦人就不清楚了。”

    “哈哈,太好了,本將軍終於找對地方了。”那年輕將軍仰頭大笑,顯見歡喜之意。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上了臺階,末了居然一揖到底,向迎春行了一個大禮,口中嚷道:“嫂子,我大哥呢,快請他出來,就說葛大牛來看他了。”

    迎春扶起年輕將軍,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倒是一旁的吳公子突然說道:“這位將軍可是剛從西疆回來,府上住在京都朝陽門外?”

    年輕將軍附近的幾個親衛聞言,突然拔出了刀劍,直指吳公子,那架勢好似他多說一句就要上前劈砍。

    老嬤嬤嚇得立刻上前護住了自家主子,哆嗦不停,實在不知自家公子的話哪裡惹了這些煞星。

    吳公子卻伸手推開老嬤嬤,轉而笑道:“原來聞名京都的武公子居然是這般膽小如鼠。”

    那自稱葛大牛的年輕將軍皺眉望著吳公子好半晌,突然驚叫道:“難道你是京都吳家老大?”

    吳公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幸會。”

    年輕將軍的臉色有些複雜,剛要再說話,不遠處卻是有人高聲喊著——

    “到底出了什麼事?”

    迎春聽出是自家兄長的聲音,連忙高聲喊道:“大哥,你怎麼回來了?大壯呢,救回來了嗎?”

    “救?”那年輕將軍聽得這問話有異,立時變了臉色,冷聲喝問:“我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快說!”

    老嬤嬤生怕他情緒一來誤傷了自家公子,立刻應道:“葛大壯被山賊抓去了,我們公子才帶了護衛過來救人。”

    “好啊,這天下居然還有人敢傷我大哥。真是嫌命長了!”那年輕將軍握了握腰側長刀,一股殺氣瞬間迸發……

    這時趙遠揚也擠到臺階前了,年輕將軍立刻扯了他的手臂問道:“我大哥在哪裡,快帶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

    趙遠揚掃了一眼妹妹和好友,見他們都點頭,這才應道:“將軍隨我來,就在這附近的山上,馬匹恐怕用不上。”

    “下馬,熄火把,行軍隊伍!”

    隨著將軍一聲令下,鋪子門前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幾十個兵卒統一牽了戰馬拴在附近的樹木上。剩下眾人則悄無聲息地聚排,末了隨著那將軍和趙遠揚迅速往遠處的山頭而去。

    迎春伸手捂住狂跳的胸口,好半晌都無法從方才的變故中回神,但轉而想起這麼多人去營救,葛大壯生還的希望又大了幾分,臉上便有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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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眾友相助歷劫歸(1)

    就在眾人多方努力營救的時候,葛大壯這會兒也開始自救了。

    昨晚不知哪個山賊下的手,那一棒子實在打得太重了,他足足昏到天明才睜開眼,但眼前重影和嘔吐的欲望又讓他打消了立刻就起身的想法,決定靜待時機。

    兩個負責坐在洞口守著他的山賊,聽他這麼久沒有動靜,生怕他惹出變故,進來探看了兩次,見他半死不活趴著倒也放了心。待得天黑之後,更是沒有再進來看一次,畢竟再過一時半刻拿了贖金,肉票也是要死。若是肉票自己先咽氣,那更省了眾人的事。

    可是葛大壯卻在漆黑的角落慢慢坐了起來,他小心翼翼把被捆在身後的手臂從腿下穿過,然後伸手拔出插在靴筒裡的小刀,一點一點開始割著麻繩。

    若說幾年的戰場生活給他留下了什麼,除了家裡蓋大院子用掉的銀子,就只剩下了各種保命之法。哪怕他如今卸甲歸田幾年了,依舊保留著暗藏武器的習慣,平日裡做工偶爾歇息就拿出來給兒子刻些小玩意,沒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成了救命法寶。

    拇指粗的麻繩雖結實,但經不住小刀鋒利,不過幾下就被割斷了。幾截麻繩被悄悄放在地上,葛大壯起身扶著洞壁慢慢往外摸去。借著月光,很快他就把外面的情勢看得清清楚楚,洞口之外一共有九個山賊,都配著長刀,他手裡的小刀根本不佔優勢,為今之計只能智取。他皺著眉頭琢磨了半晌,便拿起兩塊碎山石扔到了地上。

    果然,這點響動立刻引起了外面山賊的注意。

    山賊老大正緊盯著山下或明或暗的火光,總覺有些心驚肉跳,聽到動靜就擺手示意兩個山賊進去看看。

    那兩個山賊完全沒把葛大壯這個肉票當回事,大搖大擺地進來,見角落有個黑色隆起的影子,一個山賊就上前嚷道:“喂,你是不是醒了?別裝死,給大爺出個聲。”

    旁邊那個山賊也想說話,可是還沒等開口就覺得脖子上一涼。他有些驚奇地抹了一把,下一瞬卻是瞳孔驟然放大,慢慢倒了下去。

    先前說話的山賊有些疑惑,覺得身後有些不對勁,想要回頭卻隨後也挨了一刀。

    葛大壯慢慢把兩人放到地上,轉而躲在了洞口之後。

    山賊老大等了半晌不見洞裡有聲音,惱怒地吩咐道:“誰進去看看,老六和老七是不是又偷懶了?兩個蠢貨!”

    一個山賊懶懶應了,轉身就進了山洞,迎面而來的血腥之氣嚇得他大喊,“不好!”

    葛大壯猛然竄到那人跟前,一把拔出了對方腰側的長刀,回手就砍到了對方的腿上。那人慘叫一聲,仰面而倒。

    葛大壯也不理會他,大步出了山洞就往剩下幾個賊人走去。他也不求一刀殺死敵人,專門往下三路招呼。反倒是山賊們生怕傷了他性命,一時間有些束手束腳,吃了大虧。

    眼見身邊就剩了兩個兄弟,山賊老大也急了,高喊道:“給我往死裡砍,這單買賣不要了!”說著話,他就帶著兩個小嘍囉拚了命。

    葛大壯一日一夜水米沒進,方才又設計殺了三個賊人,力戰數個賊人,體力已是到了極限,手臂如同木頭棒子一樣機械地揮著長刀,雙腿卻是有點發軟。

    山賊老大許是看出了這一點,往上一跳,雙手握著刀柄就來了一記反擊。

    葛大壯自知不敵,一個懶驢打滾避到了一旁,待得想要再爬起來,卻是有些來不及了。

    山賊老大早就沖到他跟前,再次舉起了刀。

    葛大壯眼睛瞪大,腦子裡閃過諸多惱念之事。他的妻子、兒子、未出世的女兒、老爹、妹妹,最後牢牢定格在昨日出門時,迎春扶著肚子送他的情景。

    “不!”不知哪裡生出一股蠻力,讓他猛然一腳踹出,正好踢在山賊老大的肚子上。

    山賊老大疼得彎著腰倒退出好幾步,兩個小嘍囉早就嚇傻了。他們惡事做了無數,今日還是第一次碰到硬茬子,誰想到一個普通木匠居然有這樣的身手?兩人心裡暗罵,有這本事不去當將軍,跑來糊弄我們這些可憐的山賊,好玩嗎!

    但不管怎麼抱怨,如今已是成了生死仇敵,他們就只能硬著頭皮沖上去了。

    兩人舉著長刀沖過去,可惜沖上前還沒兩步,樹林裡就射來兩枝羽箭,乍然沒入他們的咽喉,兩人喉嚨裡咯咯作響,似有無數不甘,最後只能摔倒在地。

    山賊老大緩過一口氣,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握刀的手臂也中了一箭。

    無數兵卒像潮水一樣從樹林裡湧出,背負羽箭,手執刀劍,不等山賊老大爬起來,脖子上就架了七、八把長刀。

    有人高喊,“點火把!”

    瞬間山洞前燈火通明,有兵卒忙著把尚且還有喘氣的三、四個山賊也一同綁了。

    葛大壯半躺在地上,悄悄看著眼前之景,心裡驚疑不定,不明白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兵卒是敵是友。可是當他目光掠過那臉色焦急的年輕將軍和一身黑衣的趙遠揚時,卻狂喜起來。

    “大牛!你怎麼來了?”

    年輕將軍和趙遠揚聞聲,一起奔了過來。

    年輕將軍還差幾步遠就跪倒、膝行而至,緊抱著葛大壯哽咽地問道:“大哥,我來了!你怎麼樣,可傷到哪裡了?”

    葛大壯的手臂和後背受了傷,但這會兒生死兄弟相見,這些也就不重要了。“侯爺他老人家身子可好,布隆和李飛他們呢,沒同你一起過來嗎?”

    “我家老頭兒身子硬朗著呢,我來之前還被他抽了鞭子。布隆他們都有職位走不開,就我帶人過來了,否則還不知道這些毛賊居然欺負到大哥頭上了。”

    少年將軍從一旁兵卒手裡搶了火把上下照著,發現葛大壯身上並沒有太大傷處,這才放了心,末了扭頭望向山賊老大等人狠聲道:“這些人真是大膽!來人啊,把他們帶下去止血,明日午時綁在馬後繞縣城拖死,我看以後誰還敢打我大哥的主意!”

    葛大壯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好似想要說話但最後卻閉了嘴。

    山賊老大聽得自己下場會如此淒慘,立刻嚇得高喊,“軍爺饒命啊,我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山下那個沈東家嫌葛家擋了財路,送了一百兩銀子讓我們出手綁人!我們本綁了葛家老二,他又說要幫忙騙了葛大壯……不,是葛壯士出來,讓我們分他一些銀子!否則我們無冤無仇,也不至於隨便綁人啊!壯士饒命,軍爺饒命啊!”

    “饒命啊,都是葛書成的主意!”幾個還活著的山賊也高聲附和著。

    葛大壯聽得臉色鐵青,任誰被親弟弟如此背叛也會如此惱怒,更何況他累死累活做工供葛書成讀書不說,每每葛書成闖禍還得在後面收拾爛攤子。作為兄長,他已是仁至義盡,沒想到卻得了個如此下場。

    “這個畜生!”趙遠揚低聲怒駡,末了回身掃了幾眼卻是更惱,“誰看見葛書成了?”

    一個親衛應道:“方才放箭的時候,他說腹中疼痛去方便了。”

    “他這是看見事情敗露,跑了!”年輕將軍同葛大壯在戰場同吃同住三年,對葛家之事也知道一些,聞言氣得就要讓兵卒搜山抓人。

    可是不等他發話,遠處卻是傳來一聲慘叫。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好,於是趙遠揚立刻和吳府侍衛沖了過去。

    很快地,他們就抬了哀嚎著的葛書成回來了。

    葛大壯見葛老二哭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身上好似也動不了,顯見是逃跑時候摔下山了,於是也沒說話,隨著眾人下了山。

    這時迎春捧著肚子站在鋪子門前張望,遠遠見大隊人馬回來就瘋跑上前,高聲喊著,“大壯,你在哪?你快說話!”

    葛大壯撥開眾人,大步走了出來。

    夫妻倆直接抱在了一起,迎春是放聲痛哭,葛大壯也是死死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這次真是天降禍事,一家人好好過著日子,哪裡想到差點兒家破人亡。

    唐招娣、聽聞消息趕來的鐵柱媳婦、還有吳府老嬤嬤跟吳公子這會兒都走了出來,葛妮兒更是抱了大哥哭個不停。

    葛大壯拍拍媳婦和妹子,末了對著吳公子行禮道謝,“多謝吳公子仗義出援手!”

    吳公子趕緊回禮,“葛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不過是白跟著擔心罷了,自家人不必客套,葛大哥可是傷到了?先前我已經讓人請了大夫,還是治傷要緊。”

    葛大壯剛要應聲,那邊被擋在人後的葛書成卻是扯著嗓子慘嚎起來,“救命啊,大夫救命啊!”

    唐招娣聞言就趕緊走了過去,不明白自家男人站著上山,怎麼橫著下來了?

    迎春和葛妮兒也是滿眼疑惑,葛大壯不好當著眾人的面說起家醜,趙遠揚卻是不願放過葛書成,於是簡單說道:“葛書成先前被賊人誤抓了,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跟賊人合謀分銀子,回來把大壯騙去了。”

    迎春聞言恨得咬牙,再也不肯多看葛書成一眼,扶著葛大壯就往後院走。

    眾人陸續進了後院,那早早等著的大夫是城裡有名的外傷名醫,不過三兩下就把葛大壯的傷口處理好了,但末了再給葛書成檢查時卻是皺眉說道:“這位傷者先前吃過蛇腥草吧,我開副藥喝兩日就無事了,只不過他這腰骨受了外力撞擊,如今碎裂得厲害,就算養好,以後也與走路無緣了。”

    眾人聞言半晌才反應過來,就是說葛書成後半輩子只能在床上度過了,走路絕對是不要想了。

    葛書成不知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還是疼得狠了,慘叫一聲後就昏了過去。

    唐招娣臉色灰敗,她年紀還那麼輕,肚裡懷著孩子,結果丈夫闖了大禍又得了這樣的結果,以後她和孩子要怎麼活?這般想著,一股急火攻心,她就倒了下去,肚子碰到地上就劇烈疼痛起來。

    葛書成的狀況讓迎春暗暗覺得解氣,可也知唐招娣是無辜的,見狀就趕緊同葛妮兒上前攙扶。

    唐招娣驚恐地緊緊握住迎春的手說道:“嫂子,我要生了。”

    眾人聽了她的話後都慌亂起來,葛大壯飛奔去找產婆,迎春和鐵柱媳婦扶著唐招娣回房,葛妮兒則跑去燒熱水。一下子院子裡就只剩昏迷的葛書成,還有面面相覷的年輕將軍、趙遠揚和吳公子。

    年輕將軍忍不住哈哈大笑,末了說道:“沒想到我大哥這日子過得還真是熱鬧!”

    趙遠揚與他一路上山接應葛大壯,交情早就結下了,聞言伸手扯了他的手臂就道:“咱倆先去前堂坐會兒,一會兒大壯回來再敘舊也是一樣。”

    說罷趙遠揚推了吳公子,又帶著年輕將軍相偕去了前堂,留下那老大夫眨眨眼,只能無奈地守在了葛書成身邊。

    好在,葛大壯很快就找了產婆回來,葛書成這才被送進了房間,很快也灌了藥湯,不知昏迷中的他是否後悔逃跑,否則也不會滾落山坡,攔腰撞到了大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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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8: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眾友相助歷劫歸(2)

    昏暗的屋子裡,葛大壯盯著弟弟良久,忍不住歎了口氣。說心裡不恨,那是假的。若不是他在戰場學了些保命手段,這會兒他怕是早與妻兒天人永隔了,但這癱瘓的畢竟是他親弟弟,要他不管不顧也不可能,以後只當葛家多養一頭豬了吧……

    許是平日常做活計的關係,唐招娣這一胎生得還算順利,不過一個時辰,一個大胖小子就呱呱落地了。

    迎春塞了幾十文錢給滿口喜話的產婆,末了送了她出門才想起家裡還有客人沒有招待,趕緊囑咐鐵柱媳婦照顧唐招娣母子,然後帶著葛妮兒下廚熬雞湯和炒幾樣家常菜。雞湯自是給唐招娣準備的,幾道菜則端去了前堂。

    葛大壯四人這會兒已是喝幹了一壇酒,雖然酒水劣了一些,但情義卻非常濃厚。

    年輕將軍正扯著葛大壯的手,說起當年戰場之事,眼眶都紅了。“大哥,當年我被老爺子扔去戰場歷練,第一次上戰場真是嚇得褲子都尿了,若不是你替我擋了一刀,我早就沒命了。後來老爺子在朝中的那些對頭沒少下黑手,都是你帶著我拚殺出來的。沒有你,就沒有我諸葛烈風。可是大哥,戰事一結束,你怎麼就偷偷走掉了。也不給我留個信兒,你不知道我這幾年翻了多少地方嗎?”

    葛大壯也想起了當年之事,那時候他看這小子同家裡弟弟一般年紀,不願他折損在戰場上,真是豁出命護著。聽說他是孤兒,還開玩笑地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葛大牛,哪裡想到這小子原來是以戰功聞名的衛國侯爺唯一嫡子,真是一等一的名門公子。所以大戰一結束,他就悄悄回了老家,根本沒有攀附權貴的想法。若不是先前給失了腿的戰友送把輪椅留下線索,這位身分高貴的小兄弟還找不到他呢。

    “罷了,不提當年事,那時候人命不值錢,誰見了都能幫一把。說起來,前些日子我有事為難,還拿了你給的腰牌狐假虎威了一把,倒是讓侯府跟著蒙羞了,什麼時候見到侯爺,我要磕頭謝罪的。”

    “大哥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人,如今終於天下太平了,以後咱們無事就能聚在一處喝酒了!”

    “好,敬那些為國灑熱血的壯士一杯。”

    迎春端了菜送過來,見桌上空空就笑道,“家裡忙亂,一時招待不周,沒有菜,居然都擺了酒桌了。”

    吳公子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諸葛烈風卻是站起來再次行禮,“小弟葛大牛給嫂子問好了。”

    迎春被鬧得紅了臉,挪步走去葛大壯身後,這才應道:“小將軍客氣了。”

    葛大壯瞪了生性頑皮的義弟一眼,假裝惱道:“別鬧你嫂子,她臉皮薄。”

    “哈哈,大哥和嫂子真是恩愛。”年輕將軍擠眉弄眼,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迎春臉上發熱,趕緊就要下去,卻又被年輕將軍攔了下來,“嫂子,今晚趕緊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就帶著你跟我大哥去京都。這些年我們府上到處在打聽大哥的下落,我家老爺子也很是惦記,來之前就囑咐我,一定要請你們去京都小住幾日。我身上還有官職在,也不能在此久留,咱們還是儘早啟程吧。”

    去京都?經過山賊行兇這事,迎春著實對這個世界生出了濃濃的恐懼,恨不得一家人都老實待在家裡不出去才好,如今聽說要千里迢迢趕去京都,自然有些不情願。

    葛大壯怎會不瞭解自家媳婦,他想了想也是要拒絕,結果諸葛烈風卻是早準備了對策。

    “大哥,你也知道我家老爺子的脾氣,若是這次不把你請回去,怕是他就讓人來綁了。再說布隆幾個如今都在我們府裡做府衛,大飛沒了一條腿,整日坐在你送的那張椅子上滿院子亂轉,大夥兒可都等著見你一面呢。”

    葛大壯聞言就遲疑了,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活著的沒幾個,他心裡卻是一直惦念著。但媳婦兒明顯離不開家裡,他自己一人上京又捨不得,這倒是個兩難的問題。

    趙遠揚見此就笑道:“春兒,大壯,諸葛將軍誠心邀請,你們就當去散散心吧。左右不過十幾日路程,鋪子我來看著,有事我處置。”

    “還是趙大哥爽快,這事就這麼定了!”諸葛烈風拍了桌子,直接下了定論。

    見葛大壯眼中帶著歉意望向自己,迎春無奈一笑,低聲道:“成啊,就當咱們一家出去遊玩了。”

    話是這麼說,但出行可不是那麼容易。迎春回了後院就開始收拾一家三口的衣衫用物,末了又理了帳冊準備交給自家大哥,最後才去隔壁屋子看唐招娣母子。

    唐招娣這會兒已是喝了雞湯,一見迎春進來就想下地磕頭。

    迎春趕緊攔了她,想了半晌才勸慰道:“你不要一個人瞎想,老二做事與你們無關。如今你有了兒子傍身,哪怕老二癱了,你這輩子也有指望。只要你一日想在鋪子裡做工,我跟你大哥就不會虧待你,保證餓不到。”

    唐招娣其實同葛書成根本沒什麼感情,這會兒心裡像油煎一樣,就是擔心以後他們母子倆的生計。突然聽得大嫂這麼說,她去了心事就越來越感到愧疚,終於哭道:“大嫂,我們一家對不起你,我以後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恩!”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迎春又安慰了幾句,這才拉過葛妮兒說起即將出行之事,末了囑咐小姑和鐵柱媳婦多照管後院。至於前堂鋪子那也不算太忙,若是接了酒宴,再臨時雇兩個嬸子也能支應過來。

    諸事交代妥當,前堂的酒席也在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散了。

    吳公子送了自家的馬車給葛家三口趕路使用,趙遠揚直接把原先自己準備好的那些贖金給了妹妹。迎春本想推拒,但轉念想想窮家富路,於是也就接過了。

    騎兵們上了戰馬,來時如雷,去時如風,迎著初升的太陽就消失在官路盡頭。

    趙遠揚撣了撣衣服上被吹來的塵土,後知後覺地問道:“這諸葛將軍到底是幾品武官,出行居然帶著這麼多親衛,就不怕京都那些狗屁言官上摺子把他埋起來?”

    吳公子目光複雜,似能穿過了山林,望見了那處都城的繁華與吵雜,末了幽幽說道:“有何可怕的?諸葛家實打實的軍功擺在那裡,世代功勳,若是誰敢說個不字,怕是皇上第一個就下旨斬人了。這天下的太平,諸葛家頂了最少一半!”

    趙遠揚聽得咋舌,喃喃道:“大壯真是好運氣,有這樣的兄弟撐腰,以後終於不必惦記我家妹子受外人欺負了。”

    說罷,趙遠揚好似沒看到吳公子瞬間黯淡下來的臉色,張羅著雇馬車回城。以後他要住在葛家鋪子,家裡那邊也要交代一下的。

    這時葛大壯和諸葛烈風坐在馬上,一邊趕路一邊說起閒話,不知怎麼話題就拐到了吳公子身上。

    諸葛烈風賊兮兮地望瞭望四周,這才低聲問道:“大哥,你們一家是怎麼同那姓吳的扯在一處了?那可是只老狐狸,當年我們同在一個書院讀書,兄弟我沒少吃他的虧。”

    葛大壯呵呵笑了幾聲,末了才替兄弟解疑,“你說吳公子?他先前出外遊玩到我那避雨,我做了一把輪椅給他,他許是承情,一直對我們一家多有幫扶。”

    “哼,算他知趣!”諸葛烈風孩子氣地翻了個白眼,轉而說起那輪椅,“我家老爺子看過大飛坐的那把椅子了,他一直稱讚,還說有了這椅子,也能多活幾個老兵。”

    葛大壯聞言,歎了一口氣,其實很多老兵都從戰場活了下來,但回家後卻因為缺手缺腳,實在忍耐不得而自盡,有了這輪椅,起碼能讓他們走動方便一些,自然也就不會想不開了。

    一路無話,很快眾人就路過了那座被山賊佔據的翠屏山。諸葛烈風和葛大壯一商量,就藉口打獵,在山下紮營,然後帶了一半人馬直接把賊窩挑翻了,所有山賊一個不留,全都送去見了閻王爺,徹底報了當日被綁的仇怨。

    迎春見眾人滿身血腥氣,怎麼會猜不出,但她沒有挑破,諸葛烈風看在眼裡,自然也更喜歡這個明事理又沉穩的嫂子了。

    第二日眾人又上了路,迎春原本以為她會暈車,沒想到走了很多時日,她卻是半點兒不適都沒有,吃睡都同先前一般,她只得把這功勞歸到了肚子裡的女兒身上。倒是大寶新奇了兩日就不耐煩在馬車裡待著了。葛大壯帶他坐了兩次馬,這小子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種行

    路方式,只要不下雨就一定要像猴子一樣趴在馬背上。

    諸葛烈風很喜愛這個侄子,整日把他抱在自己胸前,一大一小常常玩得笑聲震天,惹得迎春這個當娘的,暗暗都有些吃醋。

    好不容易,這一日隊伍終於進了京都到了諸葛府外。老侯爺根本不理會那些禮節,直接等在了大門裡,一見葛大壯一家,他就迎出來並抱了大寶。

    迎春原本還心裡忐忑,以為老侯爺會是一位殺伐果斷、英武嚴厲的老人。沒想到看見的卻是一個古代版“肯德基爺爺”,身形圓滾滾,鬍子花白,笑起來聲音洪亮,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待得看到侯爺夫人,她就更放心了。這位老夫人同侯爺堪稱絕配,身形同樣圓滾滾不說,拉著迎春沒說幾句話就掉了眼淚。迎春趕緊安慰,又扯了大寶上前行禮,果然哄得老夫人笑了。

    好不容易,一家人安頓在侯府一座最雅致的院子裡,迎春哄睡了兒子,偷偷問了自家夫君才知道,原來老侯爺雖然功勳蓋世,但是府裡只娶了這麼一位夫人,沒有一個小妾或通房。

    侯爺夫人三十歲才生下諸葛烈風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她是含在嘴裡都怕化了,但老侯爺卻狠心地把兒子扔去了戰場,侯爺夫人心疼得差點哭瞎了眼睛。那年兒子平安歸來,他們老兩口當然把數次救了兒子性命的葛大壯當了第二個兒子看待。

    迎春想通了這事,也就放了心。

    接下來幾日葛大壯就同昔日老友們聚到了一起,難免每晚都喝得大醉。

    而迎春也沒閑著,隨著老夫人看了看京都附近的美景,又在幾家鼎鼎有名的鋪子裡添置了無數的金銀首飾和衣衫用物後,這才算勉強歇了幾日。

    可是讓他們夫妻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面,老侯爺連個招呼也沒打,直接下帖子給各家交好的世家,大宴賓客要收葛大壯為名正言順的義子。

    葛大壯和迎春雖然不願這般招搖,但老人家的好意卻怎麼也推不掉,只能硬著頭皮受了。

    那一日,迎春穿著沉重的華服,從早笑到晚,悶得差點兒昏倒。好不容易堅持到晚上,她就抱著葛大壯的手臂,苦著臉嘟囔。“大壯,咱們什麼時候回家啊?侯府雖好,但規矩太大,住著太累了。再說這也不是咱們家,我惦記鋪子的生意,還有我這肚子慢慢大了,總不能把閨女生在這裡啊。”

    葛大壯心裡怎麼會不惦記家裡,但老侯爺一家待他真是如同親子一樣,他每次開口,老侯爺都把話題岔開,顯見是捨不得他們早早回去。

    仔細想想,老侯爺夫婦也是個可憐人。自家兒子眼界高,別說成親,連議親都躲得遠遠,更別提生個孫子給他們帶了。偌大的侯府,除了三個主子再沒旁人,冷冷清清。而葛家三口到來,添了許多熱鬧。

    葛大壯陪著老侯爺舞槍弄棒,迎春陪著老夫人逛街,偶爾下廚整治飯菜,最關鍵就是大寶,這個小子極聰明會看臉色,見到誰都先送一個香吻,哄得老侯爺夫婦簡直一會兒不見他就要到處找。若是他們一家提出要回去的要求,恐怕侯府三個主子誰也不會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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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個人造業個人擔(1)

    葛大壯無法,又堅持了幾日到底還是在晚飯桌上說了。

    果然侯爺夫人當下就掉了眼淚,老侯爺也苦了臉,抱著大寶直說捨不得。就是諸葛烈風都死皮賴臉求兄嫂一定要多留幾個月,有他們在府裡,他終於不再被催著到處找媳婦兒了。

    葛大壯和迎春聽得哭笑不得,最後只能指著肚子堅定地說總不能把孩子生在這兒。

    老侯爺一家三口無法,最後只得妥協,要他們再住一個月就放人。

    終於定了歸期,迎春歡喜起來,她也是真心把老侯爺一家當親人看待,畢竟相比葛老頭和王氏那二位,這一家人簡直好了不知多少倍。她今日給二老做套衣衫,明日琢磨兩樣綿軟好消化的點心,日子過得忙碌又歡快。

    但就算再捨不得,離別的時刻還是到來了。

    這一晚,侯府大擺酒席,六口人圍坐在一起。

    侯爺夫人搬空了半個妝奩,一定要迎春拿回去,她是真的喜愛溫柔孝順的迎春。

    老侯爺更是乾脆,直接甩了一萬兩銀子,外加京都郊外的一座田莊給他們。

    葛大壯和迎春還沒推辭,老兩口就下了定論,“這是送給大寶以後娶媳婦兒的,你們幫他收著。”

    而大寶小小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見到那些珠寶首飾在燭光下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立刻抱在懷裡不放。

    老侯爺夫婦歡喜地抱了他親了又親,葛大壯和迎春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第二日一早,諸葛烈風親自帶著車隊送了兄嫂一家幾十裡,幾個同生共死過的老友也都趕來送行,兄弟幾個喝了離別酒,末了數十個護衛就繼續護衛迎春一家踏上了歸途。

    去時還不覺得,歸來時卻總覺得馬車走得慢。

    迎春盼得脖子都伸長了,這一日晌午終於見到了自家的小小鋪子。

    鐵柱媳婦和葛大姑正守在鋪子裡,突然見到大批人馬還有些驚慌,待看見葛大壯從高頭大馬上跳下來,立刻就喜得眉開眼笑了。

    葛大壯搶上前給一向疼他的姑母問好,葛大姑卻沒工夫理會他,抱起剛剛下車的大寶不停地親。

    迎春也對葛大姑行了禮,“家裡快收地了吧,您怎麼還過來跟著挨累了?”

    “家裡有你姑父他們呢,你們都不在,我不來幫忙的話心裡會惦記得睡不好。”

    鐵柱媳婦笑嘻嘻在一旁開玩笑,“娘這是怕我貪了鋪子裡的銀錢呢,特意來看著我的。”

    葛大姑笑駡,“說對了,我就是來看著你的,昨晚你還多吃了一塊肉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這時候待在後院的唐招娣和葛妮兒也聽到消息了,紛紛跑了出來。唐招娣顯見月子裡養得不錯,身形胖了許多,倒是葛妮兒瘦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半晌,才想起來護衛們還站在鋪子外。

    葛大壯趕緊出去指揮著那些護衛幫忙把箱籠搬進後院,小小的院子幾乎被堆得下不去腳。

    那些護衛完成了任務,連口水都不喝就要回京都。

    葛大壯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留了幾十兩銀子,算是辛苦錢。

    唐招娣生下的胖小子小名叫栓子,剛滿三個月,白白胖胖的極可愛。

    迎春挺著大肚子趕了半個月的路,這會兒又抱著孩子玩了一會兒,就困倦得堅持不住了,先回了房間休息。

    不料葛老頭和王氏卻不知在哪裡聽得消息,趕了過來。

    迎春皺起眉,把侯爺夫人幫她置辦得最華麗的一套衣衫穿起來,末了又綰了頭髮,戴了金冠,打扮得盛氣淩人,這才走進了院子。

    王氏正趴在那些箱籠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葛老頭則坐在一旁低著頭,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見了,還以為他們受了兒女苛待。

    迎春學著侯爺夫人理事時候的樣子,站在臺階上半晌沒有說話。

    葛妮兒等人望著她,不知為何都覺有些畏懼,慢慢退到了屋簷下。

    王氏哭了好久見沒有人應聲,有些奇怪,待她抬頭一看,眼前是華服加身、眼神冰冷的迎春,心裡狠狠一縮。她也不是傻子,自己兒子得了這麼個下場,她也知道是咎由自取。但兒子殘了,孫子剛滿三個月,就算要她豁出一條命,也要為他們爭個活下去的出路。

    “迎春,讓娘求求你,老二是有不對的地方,但他如今癱了,再也不能走路了。看在他總是老大親弟弟的分上,就原諒他這一次吧。”王氏不知是心疼兒子,還是真有悔過之心,眼淚劈里啪啦地掉,“你若是還記恨我當初做下的錯事,你就……你就打我出氣吧。”

    迎春冷著臉還是不說話,葛大壯送了護衛從外面進來,見此就站在了她旁邊,低聲道:“別氣壞身子,一切你做主。”

    迎春輕輕依靠在他身上道:“我只想過清淨日子。”

    “那好,咱們就過清淨日子。”葛大壯拍拍媳婦兒的背,心裡極無奈,但依舊抬頭對著老爹說道:“爹,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老二犯的錯就揭過去了,他下半輩子的口糧我管了,栓子長大娶親、讀書的我也會幫襯,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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