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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湘 -【冰心 (女兒紅之二-冰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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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04: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冰心 (女兒紅2-冰篇) 作者:元湘

是!她刁鑽古怪,她憤世嫉俗,她難以親近, 是個冷漠疏離的怪胎! 那又怎樣?她花冰心是個天生的藥罐子,
她早決定冷眼看待自己的生命! 可爹娘是怎麼回事,竟然異想天開, 替她"買"了個丈夫回來!
離江知道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沒想到這"後福"來得如此快! 尤其當他見到眼前這個冰雪般玉潔出眾的仙子,他更加確定了。
如此豆蔻年華,該是笑靨如花的, 而不是銳利得像把劍,見到誰都想狠狠刺上一刀-- 可既然老天將她送到他面前,
他便不會放她走,他要替她找到幸福,一生一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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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05: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自閑;自古英雄都是夢……只恐癡迷誤了賢。

「真的要這樣做嗎?」

「難道我還有選擇的餘地?」悲愁的聲音中蘊涵著無盡的憂鬱和恐懼。「我已經無路可退了呀!」

忽地,天際劃過一道閃光,在無星無月的深沈黑夜裏,映照出一張慘白無血色的容顏。

那張臉,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嬌美動人。

懸掛在玉靨的盈盈粉淚,訴說著她的無奈與別無選擇!

男人不再多問,解下系在岸上的船繩,一葉扁舟便隨著江水潮汐漂流而去。小舟上,還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一抹身影,不知是死是活。

轟隆!

閃光過後,狠戾的響雷隨即劈下,震驚了在場的兩個人,良知正深深地苛責、鞭笞著他們的心!

他們面面相覷,慘白的臉色更加白得嚇人。

是上天要懲罰她嗎?連上天也認為她做錯了嗎?

開始下雨了!那雨來得又急又快,潑灑在他們身上,讓他們更顯狼狽,傷心的嬌顏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淚了。

「如果上天真認為有罪,那就懲罰我吧,一切的罪過都由我來擔當,我願意承受最痛苦的責罰。」只要別牽連到她唯一的兒子——今生唯一的希望就好。

她抬頭仰望著天,任大雨灑落在她的臉上。

「秋娘!」那男人的雙鬢已顯斑白,帶著深情的眼眸數十年不變,依舊為她一人情癡。他溫柔地對她道:「走吧,下雨了。」

他抬起了早已淋濕的衣袖,仍試圖為她遮雨。

如果上天真要嚴懲,他絕對不會放她獨自一人承受的。

柳秋娘凝視著他,傷心的淚水更加氾濫。

「對不起,今生是我負了你!」

兩人緩緩地轉身,臨走前,柳秋娘回過頭來,看著那漸漸漂遠的扁舟,淚眼又蒙朧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千千萬萬個對不起……

相信你是有福之人,一定能平安無事,喝下「忘恩水」,今生是無緣了,來世我會做牛做馬、結草銜環地償還你。

你就好好的「重生」吧!

潮來潮往,加上今夜的淒風苦雨,那葉扁舟在飄蕩的江面上,航向未知的命運,也註定了她此後的不安與愧疚。

但這是值得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她心愛的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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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0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買丈夫?你說爹娘真的買了個丈夫給我?」

頗為激動的語氣竟出自向來冷漠的花家二小姐冰心之口,不禁讓人感覺詫異。

花家有四個小姐,由長至幼分別是風箏、冰心、漣漪和火雁。其中就屬冰心最為冷靜。大多時候她都是一雙冷眼看世人,表面上無波無痕,沒人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但那不重要,這個打從娘胎便帶著難解頑疾出世的小姐,自小就藥不離口,動不動便昏厥過去,連她那被稱為「神醫」的爹——花刁都束手無策,只能將她當成搪瓷娃娃般細心保護著、寵溺著。

這下可好,她爹竟然寵她如斯,連丈夫都替她「買」來了!

但可笑的是,她要一個丈夫作啥!?

一個朝不保夕,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不會去見閻羅王的女子,能多活一天,就算多賺了一天,嫁人?這也太損人不利己了!

「協…小姐,不是這樣的,那二姑爺……我是說未來的二姑爺並非是『買』來,而是『撿』來……呃,不,應該說是被老爺和夫人給『救』回來的才是。」紫苑丫頭好不容易才將意思表達清楚。

花家的四個小姐都有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鬟陪伴,而現在正比手劃腳說話的人正是冰心的貼身丫鬟——紫苑。

她瞭解這個二小姐的性子古怪又刁鑽,尖刻又冰酷,大多時候都冷得像冰,尤其在清瘦的瓜子臉蛋下那雙過大的眼睛,更是沒有一絲溫度,連對自家人也不例外,更遑論外人。

紫苑是她的貼身丫鬟,所以見到冰心露出少有的微慍神情,還能說得出話來,要換作別人,怕不早嚇得渾身發抖了。

「救?」冰誚的容顏上,寫著一抹困惑。

「是啊,小姐還記得吧,前晚你突然昏倒,老爺和夫人擔心得不得了,家裏的藥材又不敷使用,他們趕緊連夜為你採集草藥,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二姑爺的。」紫苑生動活潑地再度比手劃腳,將自己所知道的全報告給小姐知道。

「家裏的藥材不敷使用?」冰心咀嚼著這句話。愛鑽牛角尖的個性,讓她心裏微微酸澀,雖然她並不想承認。

「小姐,你可別誤會了,老爺是很關心你的。」紫苑心細,兩人又是一起長大的,當然多少能猜到她一些心思。「只是最近城裏爆發流行性疾病,老爺和眾大夫們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才……」

「我知道了。」冰心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其實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爹娘對她的疼愛與照顧,花家雖然有五個孩子,但是父母的心思大多都在她身上,深怕這位自小病弱的女兒還來不及長大就宣告夭折,那種捧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感覺,她都清楚。

其實有時她想想,自己若早點死了也好,家裏的人就能解脫,而父母也不用再為她而擔憂了!

只是天不從人願哪!

「那就好。」紫苑點點頭,繼續道。「算來啊,那位二姑爺也真是福大命大,前晚的天氣可真是狂風暴雨耶!偏巧小姐正好發病,而家裏藥材又不夠……哇!這一連串的巧合啊,足以證明小姐和姑爺是天賜的良緣呢!」

天賜……良緣!?

哼!她想太多了吧!

冰心冷誚地揚揚唇角,隨即又恢復了慣有的清凝神色,不發一語。

由於身子羸弱,大多時候她都是關在房裏足不出戶,不過她卻不曾錯過家裏的每件事情。一來是家裏的幾個姊妹和小弟時常愛上她這「心居」開親情大會,再來則是拜了身邊這個多事又多嘴的丫鬟所賜。

有時候她真是頗為不解,紫苑和她自小一起長大,耳濡目染下竟無沾惹她一些清冷氣息,還活潑多事得不得了,實在不成道理,簡直跟她那愛管閒事的雙胞胎大姊風箏有得比。

瞧!現在她還不是自顧自地說得非常開心!?

「小姐,我瞧二姑爺長得挺福相俊俏的,而且眉宇間有股溫文之氣,相信他一定會疼愛小姐的,你就別擔心了。」紫苑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繼續說道。

冰心冷淡地道:「我一點也不擔心。」

「嗄?」不會吧,這小姐啥時變得這般好商量來著。

「他在哪里?我想見見他。」

「他就住在對院而已……」

「對院!?」

花家每個孩子都有獨立的住所,冰心所住的地方就在房子最左翼處,取名「心居」,與最右翼的客房相距甚遠。這也是花刁的苦心,深怕這嬌弱的女兒受到打擾。

如今竟然有人堂而皇之的進駐她的地方,而且沒經過她這個主人的同意,這不禁讓她頗有微詞。

「小姐,你何必驚訝呢?夫人說讓二姑爺住在這裏,你們培養感情比較容易啊!」紫苑看她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道。

冰心的臉色突然沈了下去,雪白如凝脂的容顏更加蒼白。

「小姐,你……你怎麽了?要不要我請老爺過來看看?」紫苑發現冰心似乎不太對勁。

「不用了,我沒事。」冰心轉身想往外走。

「等等,小姐,你要去看二姑爺嗎?」紫苑擔心地道。「可是他淋了雨又吹了風,現在正病著,身子仍虛,而且很嗜睡呢。我怕他還沒醒來,要不,我先替你去瞧瞧好了。」

「不用。」她冷漠地拒絕,並警告道:「還有,那個人不是什麽二姑爺,我不想再聽見你胡言亂語,明白不?」

紫苑看著她堅決的神情,忙不迭地點頭。「明……明白了,小姐。」

雖然肚子裏有滿腹疑問,但是身為丫鬟,她還算懂進退、識時務。

冰心滿意地頷首,轉身往對院而去。

☆☆☆

混混沌沌中,他感覺到有一雙熾烈的眼,正在注視著自己。

那眼神,含著審視意味,也含著令人打顫的冷漠,就像他侵佔了她的東西,不肯歸還似的——

慢慢地睜開眼,在迷蒙中,他看到了一張白皙無瑕的嬌顏。

他突然屏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仙子!他看到了一個——仙子!?

是的,她一定是仙子,巴掌大小的臉蛋上,鑲著一對晶瑩有神的大眼睛。 鼻樑俏挺,有點傲氣,唇瓣不點而朱,氣質如蘭,冷豔姝絕,皮膚雪白如凝脂,身段纖細如楊柳,讓她倍顯縹緲,仿佛真是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仙子。

他失魂落魄地緊盯著她看,仿佛一生也看不夠。

一生?

不……會吧!他真的死了,上了天,才會看到了仙子?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吃驚,突然,後腦勺傳來的痛覺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痛喊出聲。

「哎喲!痛……」

冰心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慮,懷疑地盯著他看。

「心居」裏從不留客,不論男女,就連自家的姊妹及小弟,冰心也不准他們留下,所以心居的客房形同虛設,而他是第一個住進這裏的人。

冷眼一掃,他果真如紫苑所說,長相十分清浚因為生病的緣故,臉色略顯蒼白,但絕對不同於她這個藥罐子;相信只要再休養個幾日,他必定能活蹦亂跳,天地之大,任他遨遊,而自己呢?

荒唐啊!看自己的爹娘做了什麽好事?她一定要阻止,非阻止不可!

「哎喲……」床上的男人又唉叫出聲。

奇怪了,不是聽說死了的人不會再有痛覺的嗎?為什麽偏偏他能感覺自己頭痛欲裂?難道是他生前壞事做多了,才會遭受此等懲罰?

不不不,沒這道理的。

瞧瞧他不是上了天堂,還看見了仙子?這足以證明他是個好人呀!

但是……他還是頭痛啊!

「仙子,你的仙法無邊,為何不能替我消除痛苦?」他皺緊了濃眉,佯裝出很可憐的樣子詢問。

精雕細琢的容顏一直維持著清冷,沒有沾惹半點人世間的氣息,氣韻天成,讓他更肯定心中所想。

仙子?這個人的腦袋有問題嗎?

冷漠的臉色微變,冰心仍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他。

「仙子,你好美,可是眼神好冷,就算不肯大發慈悲地解救我於痛苦之中,笑一笑也好,相信你笑起來一定會更美的。」他不喜歡她太過冷漠的表情,那會讓她看來更加高傲且難以接近。

冰心搖搖頭,那一聲聲的「仙子」並沒有讓她喜出望外,或博得她一點點的歡心。反倒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竟然發作了。

「看來你的腦子被雨水淋壞了。」她以平靜又無奈的口吻道。「你就多住兩天,兩天後再走吧!」

冰心姑娘可是很難得如此善良的,本來等他一醒來就要他滾蛋的,但是看在他腦子病糊塗的分上,就容許他多住兩天。

僅只兩天,兩天後,不管他病好了沒,她都會要他走人的。

「什麽?仙子,我……我僅能在天上待兩天?那兩天後我去哪?」下地獄嗎?這不是擺明瞭整人?

「天上?」從不曾笑過的冰心,竟也有種想笑的念頭。「你以為這是天上?」

「不然呢?」他迷惘的黑眸中寫滿困惑。

冰心難得地輕揚了揚朱唇。「這是我家,這間房是我的,你明白了嗎?」

她不拐彎抹角,直接告訴他事實的真相——他侵佔了她的房和床。

他失神地看著她,此姝不笑則矣,一笑竟是傾國傾城哪!雖然僅是一抹淡淡的笑,但比起她剛剛那種冰冷的態度,他已經很滿足了。

「原來……原來我沒死。」他高興的顯然不在此,而是能被她所救。「是姑娘救了我吧,多謝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

「不是!」她冷冷地打斷他滿腔熱烈的感激。

「什麽?」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她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不管你那所謂的『救命恩人』要你以什麽為回報,你都不許答應。」

不許?她竟然對他說不許?

他眯起了眼,覺得有意思極了。

「莫非你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會對我做出什麽樣的要求?」他感興趣地問。

冰心撇撇唇,不回答他。

「姑娘——」

「反正你記住我的話就是。」臨走前,冰心再度提醒。「兩天後,你必須離開。」

「喂!姑娘,姑娘……哎喲!」一個不小心,他從床榻上跌了下去,才發現自己竟全身虛軟無力,更遑論去追人了。

而那小沒良心的姑娘,竟然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嗚嗚嗚,真是好狠的心哪!

但是,偏偏她的身影就是在心中揮之不去,尤其是當她揚起唇角的時候……就像是在沙漠中逢甘霖,她的模樣叫他深藏於心,神魂顛倒。

他們會再見面的,他知道,等他病好了,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那株絕美的冷花呵!

☆☆☆

「老頭,他不要緊吧?」鳳小邪擔心地問。

這個人可是她相中的女婿人選,可千萬別出什麽差池才好啊!

「還好,燒退了,後腦勺的腫包也沒那麽嚴重了。」花刁連忙道,消除愛妻的擔憂。

「那就好,那就好。」鳳小邪總算放心了。

「哎!沒想到二姊這麽狠,竟然將人給推下床,他已經夠可憐的了,要是再撞成白癡,那可不得了了。」火雁非常替床上那個受傷的男子抱不平。

「誰說是二姊推的?」年紀最小的花祖兒不以為然地道。

「怎麽不是?紫苑說只有二小姐進來過,不是二姊推的,難道是他自己跌下來的?」火雁懷疑地問。

「……是,是我自己跌下床……沒錯。」略顯虛弱的聲音,從床榻上飄出來。

片刻之間,眾人的焦點全集中回他身上。

「是你自己跌下床的?為什麽?」花刁懷疑地問。

「我……我想追仙子……不,是追一個姑娘,所以才——」

「原來你已經和冰心兒打過照面了。」鳳小邪風姿楚楚的臉上掛著甜滋滋的笑容。「怎麽樣?我女兒不錯吧,美吧?」

女兒?原來那位姑娘就是眼前這位美婦人的女兒。

「很美,她真的很美。」他真心地道。

冰心的美,並非只有外表,而是發自內心那股冷魅的神秘氣韻。

虛無縹緲,仿佛人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就像個遺世獨立的人兒,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她。

很顯然的,他也不例外。

「太好了,那你願意娶她為妻嗎?」鳳小邪直接開心地問。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瞠直了眼,尤其是他——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真的發燒過度、腦子給燒壞了,才會出現幻聽。尤其這位美婦人晶亮含笑的怪異眼神,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娘,你太著急了,說不定人家已經有了妻校」花祖兒連忙提醒道。

「對喔!我怎麽沒想到這點。」鳳小邪眼睛轉了轉,開始作身家調查。「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里?做什麽為營生?娶妻生子了沒?還有……」

「娘,你一次問這麽一長串,叫人家怎麽回答?」可憐床榻上的男子已經被嚇得呆傻,花祖兒實在很同情他。

「我……」

「不用問了,他喝下了『忘恩水』,前塵往事哪還記得了?」花刁的語氣中竟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在救人的同時,他發現這名男子身邊有個空瓶,當時並沒多想,只當撿回來,對他的病情會有所幫助,沒想到一驗之下,才知道那竟是傳說中的「忘恩水」。

一名醫癡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研究不同的病情,製造出各種解決的藥方。喝下忘恩水的人他還從沒見過,自然高興了。

顯而易見的,床上這人若不能成為他的女婿,也得成為他的試驗品才行……誰?誰敢反對?他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啊,沒有他,這年輕的男子可能早就掛了,讓他做做實驗,又何妨呢?

「忘恩水?」眾人詫異。

花家世代為醫,目前蘇州城裏最大的醫館「逢春堂」,即是他們所有。

老爹是名醫,枕邊人和子女自然或多或少也對醫學有所涉獵。他們雖然沒真正見過喝下忘恩水的人,但是他們都知道喝下忘恩水後,那人會忘記先前經歷過的一切事物,以斷卻過往的所有恩怨。

就因為此藥算來有些歹毒殘忍,所以只在醫書上看見,還沒見人用過。

「老頭子,你的意思是他什麽都不記得了?」鳳小邪的眼中也寫著同樣的歡欣。

太好了,如果這個男子忘了過去所有的事,那不就宛如新生子?她只要好好教導,不難教出個乘龍快婿來,這下子,她女兒的幸福就有著落嘍!

呵呵呵呵呵——

看著爹娘燦爛的笑容,花祖兒不用想也知道他們腦袋裏藏著些什麽念頭,忍不住搖頭。

「爹娘,你們光憑猜測有什麽用?不如先問問這位大哥吧!」花祖兒乾脆自己開口問:「大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床上的男子黑眸裏閃過一絲神秘,由於速度太快,沒人察覺。他臉上表情十分困惑,似乎絞盡了腦汁在想這個問題。「我……哎喲!頭好痛,我……對不起,我想不起來,我……」

「唉!他會喝下忘恩水,而且腦袋還被打腫了個包,再加上狂風暴雨的夜裏一人孤單地躺在扁舟裏隨風飄蕩……想來他一定是有段心酸的前塵往事,又何必去想呢。」鳳小邪心疼地安慰道。「別怕、別擔心,我們會像親人一樣照顧你的。」

「謝謝你,夫人。」他衷心地感謝。

看來這家人很好相處,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不用跟我客氣,我們都是自己人了。」鳳小邪一笑道。「以往的種種就讓他過去吧!別再去多想了,現在的你等於是個重生的人,有了新的生命和一切,最重要的是,你是我鳳小邪的女婿。」

「女婿?」他瞪大眼,這位美婦人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對啊,你不是很喜歡之前來看你的姑娘?她叫冰心,以後就是你的媳婦兒了,你可要替娘好好的疼愛她、照顧她,明白嗎?」

妻子,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

真是不可思議啊!他的重生,真是因禍得福。

「明白,夫人……不,娘,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冰心,她叫冰心是嗎?」他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是啊,她是我的二女兒,名叫冰心。」他的一句「娘」,喊得鳳小邪心花怒放,笑顏逐開。「對了,你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

「那就請爹娘賜名吧!」他率直地道。

「好好好,乖孩子。」瞧瞧,多聰明的孩子呀!鳳小邪對這個女婿人選簡直是太滿意了,不然也不會笑得眉眼都彎了。「這樣吧,我們是在江邊救起你的,既然你算是重生了,那就喊你『離江』——從離開江邊的刹那,一切重新開始,你意下如何?」

「離江?」男子開心地點頭。「離江在此謝謝娘的賜名。」

於是,自此之後,花家多了個成員——他就是花家夫婦自江邊救起的男子——離江。

同時,他也是冰心的未婚夫,此樁婚事,就此拍桌定案,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所有人都十分滿意,就連刁鑽的小當家花祖兒都揚起高興的笑容。

畢竟花家二姑娘冰心那般嬌弱,如果嫁出去,不管是多好的人家,他們都不會放心的,可如果招贅……呃,也不能這麽說啦,反正他們倆就算成了親,也是住在自個兒家裏,這樣可更加讓人放心了。

花祖兒心中不得不承認,他這衝動的娘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離江也揚起了唇角,一想起那美麗的身影,心中就有股止不住的悸動,而她竟然要成為他的妻子了!

妻子耶!多麽不可思議的奇緣,多麽特殊的奇遇。

他太喜歡這重生的感覺了,對於未來,也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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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來了?」離江的語氣裏有掩不住的欣喜。

今日的她打扮得一身雪白,將她冰樣容顏襯得更加白皙粉嫩,宛如冷梅般,傲立於塵世間,他的視線再也無法稍移,僅能跟隨著她轉。

冰心重重地擰著秀眉,瞪視著眼前說話的男子。

仔細一看,才發覺他有雙濃黑英挺的眉、黑亮有神的眼,還有張薄厚適中的唇,正隱隱揚著善意的笑容,他的氣質爾雅軒昂,舉手投足間,還有一股自然流露的矜貴氣質。

雖然大病初愈,但從他神采奕奕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病容,簡直比她這個藥罐子還要健康。

真是太好了,她終於可以恢復「清靜」了。

「你怎麽還沒走?」不同於他的熱情,冰心回答的話語宛如從冰窖裏吐出來的。

離江俊臉上的朗笑一僵,隨即又揚起更大的笑容。

「你希望我走?」他含笑反問。

冰心輕撇了一下唇,她不喜歡他那種自以為是的神情。

「當然!我說過,兩天後,你就得離開。」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嬌妻!」他多等了她一天呢!

說出這句話後,彷佛得到這輩子最大的獎賞,尤其是最後兩個字,更是叫他內心熱血沸騰到極點。

他的重生,他的妻子呵!

嬌妻?這兩個字讓冰心的臉色乍紅還白,心跳如浪鼓。

「你……你說什麽?」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眸。

她為何看起來一副快昏厥的模樣呢?難道成為他的妻子,有這麽可怕嗎?

嗚嗚嗚!好傷人的表情哪!

「聽說……你是我的未婚妻。」他直接陳述這個事實。

其實在花刁的妙手回春下,再加上自己年輕力壯,他的身體狀況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因此打從昨日起,他就莫名的期待她的出現,沒想到她遲至今日才出現,足足多給了他一天休息的時間,可以想見,其實她是個外冷內熱的女子呀!

未婚妻?他知道了,爹娘竟然跟他說了!

冰心的臉色更為慘白。

自從花家大姑娘——也就是她的孿生姊姊風箏……生了對白胖的孿生子後,爹娘就不斷地算計著她。尤其是娘鳳小邪,更是不遺餘力地到處走訪,說是要替她找一個溫柔體貼的良婿,陪她共度一生。

一生哪!

她不過是個自出娘胎以來就帶著無法根治的病疾的女子,連她那位救人無數、人稱神醫的父親花刁都無法救得了她。如此朝難保夕,又如何能談及一生?

爹娘實在是太荒唐了!救人是件好事,但若枉顧他人未來的幸福,硬是將自己這個病入膏肓的女兒推給人家,就太不應該了。

她冰誚的嬌顏,勾起一抹諷刺的表情。

「我不是,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沒有未婚妻。」冰心冷漠的聲音,帶著些許激動地道。

「不對,我知道你是。」離江堅定的黑眸閃過一絲奇異光芒。「能有像你如此美麗動人的佳人相伴,上天待我真好。」

雖然冰雪般的容顏是那麽難以親近,但是她的美麗卻是無庸置疑,足以令人屏息的。

只是……

他皺起了眉,那近乎透明的白皙臉蛋也未免太蒼白了,使她看似堅強淡漠的防衛外表,讓人……心疼。

美麗動人?冰心的臉上沒來由地飛上一抹紅雲。

由於自小就與百藥為伍,沒有人放心讓她出門,她只能鎮日待在自己的「心居」裏。再加上自己的體質和他人不同,動不動就昏倒,全家常為她的一舉一動而鬧得雞飛狗跳……一切的一切導致了她奇異的人格。

她冷漠、她尖酸、她不在乎……時常惹得所有人難過。

但她不要人家的同情,就算要死,也該讓她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死去。父母、家人,都已經為她付出太多了,她不希望再浪費別人的眼淚和感情。

於是她自己築起了一道城牆,誰也無法穿越。

她鮮少與外界接觸,就連貼身丫鬟紫苑也不太敢與她說話,更遑論會有人當面稱讚她了。

這一次的經驗算是很特別的,也難怪她差點無法保持冷漠。

「你被騙了。」冰心冷冷地道。「我警告過你的,別相信你救命恩人所說的話,你為什麽不聽?」

「救命恩人?你是說爹和娘嗎?」他表情十分誠懇地問。

他是故意的,冰心知道他雖失去了記憶,可他卻不笨,她不相信他聽不懂她的意思。

「那不是你的爹娘!」當然更不用叫得如此親熱。「我爹是個大夫,救人本來就是大夫的職責,你不虧欠他們什麽,不需要遵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你看來很生氣,難道你真那麽討厭當我的妻子?」俊俏的臉孔黯下,顯得有些落寞和無措。

該死的傢伙,幹啥一副被她欺負得很可憐的表情?她是在挽救他一生的幸福耶,他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可能成為誰的妻子。」她認真地道。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嫁給我,為什麽?」

還問她為什麽?這笨蛋,簡直是要氣死人了!

「我……」大概是太過激動,她突然身子一晃。

離江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將她扶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

「別說話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你生病了嗎?我……我去找大夫……不,我去找爹來為你看看!」他手足無措地說完,轉身往外走。

「不,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冰心站起來想阻止他去叫人,誰知一陣天旋地轉,她整個人便往旁邊栽去。

在昏倒前,她清楚地聽到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冰心——」

☆☆☆

「沒事了,離江,你別擔心,冰心兒她沒事的。」花刁安撫道。

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對小兒女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從離江以十萬火急之勢匆匆將他硬拉到了心居,再加上他一臉的修白——可以瞭解,他被冰心昏倒之事嚇得不輕。

只是他大概不知道,這樣的狀況對花家人來說,早已是見怪不怪的事了。

唉!一思及此,他又忍不住自責。

一雙救過千千萬萬人的手,偏偏就是無法救得了自己的女兒,他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

「真的嗎?可是我看她……臉色好蒼白,我好擔心。」離江皺著眉道。

「別擔心,冰心兒這是老毛病了。倒是你,去休息一下吧!」鳳小邪根本已將他當成自己人看待了,對他自然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關愛。

「不!娘,我沒事的。」離江真摯地道。「你們去休息,我來照顧冰心吧!」

花氏夫婦互望一眼,隨即點頭離開,紫苑也識相地跟著走了,現下房裏只剩下他和冰心兩人。

他擰來一條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冰雪般的嬌顏,當那巾帕才剛觸及她的臉,她水亮的眸子立刻睜開。

「啊,你醒了。」離江俊逸的臉上寫滿歡喜。

冰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有什麽好高興的?」她不以為然。

「冰心,你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喊爹。」他關心地問。身體不舒服的人會無理取鬧,這是可以理解的。

「你還去?不怕我又一次因為想阻止你而昏倒?」她冷誚地問。

離江一雙炯炯黑眸凝視著她,其實他是很有心想要幫助她解除病痛的。

「你還不走?」

「走?」離江一愣。「你需要什麽嗎?我去幫你拿。」

這笨蛋,簡直笨到讓人哭笑不得。

「我是要你離開花家,你病好了不是嗎?」

「可是我們……」

「我們什麽?婚事嗎?呵!」她冷笑。「你也看到我的狀況,我的身子這麽虛弱,根本無法為人妻的。老實告訴你吧,我一落地,身上便帶著一種叫『蠱胎熱』的胎毒,沒有人可以預測我還能活多久,也就是說,我多活一天,就是多賺到一天。現在你明白了嗎?」

離江瞪大了眼,難以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地念著。「我聽說爹是神醫啊,怎麽連他也無法醫得了你的病嗎?」

「如果他有法子,會放任我就這樣一天拖過一天嗎?」她的爹娘不是狠心之人,尤其是爹,她知道爹心中的自責有多深。

「冰心——」

「現在你知道了,他們是想挾恩情要脅你娶我這個藥罐子,想扼殺你一生的幸福,你還不逃嗎?」她把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我為什麽要逃?」他的雙眸寫滿真摯,輕柔地揚起一抹溫文的笑。「我想娶你,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他想娶她?這句話,讓她再也無法維持一貫的平靜。

「心甘情願?哈哈哈……」她尖銳的笑聲中,沒有一絲開心的成分,有的只是自嘲和諷刺而已。「你這傻瓜有沒有想過,或許成親的那晚,我就會突然死了?或許更早,或許晚些……這樣一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的女人,你還敢娶嗎?」

那張冰誚的容顏裏,沒有一絲恐懼,反倒像是期待了許久。

死,對她來說,甚至是種解脫!

「不——」離江開朗的表情黯下,濃眉緊皺。「你怎能這樣想?事情或許……或許沒有這麽糟。」

「無法接受嗎?」幹麽激動得宛如是他自己即將死去?冰心撇撇唇。「但這是事實啊,任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

「不,不可能……」

如此嬌妍的容顏,如此豆蔻的年華,她該是快樂地展開笑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尖銳得像把利劍,見到人都想狠狠地砍上一刀。

是什麽樣的折磨,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心陣陣地抽痛,儒雅俊朗的臉上,牽引著從未有過的激動情緒。

「你走吧,我累了。」言盡於此,冰心輕輕地閉上眼。

她知道他會死心的,因為沒有人會那麽傻,將感情投注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女子身上,何況他們之間,不過是初識而已。

當她聽見房門開效又闔上的聲音後,才悄悄地睜開眼。

突然有股難以言喻的心酸在心裏泛流。

她從來不曾怨過父母給她這樣殘缺的生命,但是在看到他那雙真摯的溫柔眼眸後,她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她好想抓住些什麽。

現下她終於明白了姊姊風箏臉上那抹幸福的笑容是為了什麽,雖然經過一番波折,但她終究如願嫁給了姊夫厲千孤。她有美滿的生活、有疼愛自己的夫君和可愛的孩子,人生還有什麽好求的?

突生的一股怨,來得又急又快。

她該怨的,不是嗎?

同樣的花樣年華,姊妹們一個個像是盛開的嬌花,傾盡了美麗,為年輕的歲月留下絢爛的記憶。

而她呢?足不能出,身上的毒無法解,只能在眾人自責和關愛的眼神下苟活,她無法去爭取什麽,因為不知道上天何時會收了她;她無法釋放出太多情感,怕人家也相對的回以同樣的熱情,而那熱情,是她要不起的。

為什麽會有她的存在呢?如果她沒來世上走這一遭,對所有的人都好,不是嗎?不是嗎……

迷蒙的淚眼,只有在獨處的時候才會展現。

她的脆弱、她的傷心,全部都由自己承擔。

罷了!就當他是生命中的過客,要不起的,就別要了吧!

眨了眨眼,收回眼淚,倔強地不許它們落下。

她還是別人眼中那個憤世嫉俗、刁鑽古怪的女子,而這樣的人,是不會流淚的——至少在別人眼中,是如此哪。

☆☆☆

「冰心兒醒來了吧!」花刁率先開口問。

「她有沒有為難你?你可別放在心上。」鳳小邪安慰地道。

在前廳遍尋不著,離江才知道他們竟然守在他的房裏。

看樣子他們對自己的女兒頗為瞭解,只是他們究竟意欲為何呢?

「不,冰心沒有為難我。」她為難的只是自己,離江輕歎了口氣道。

「離江,你是否後悔答應娶冰心兒呢?」花刁說出了心中真正的擔憂。

這孩子看來器宇軒昂、高大挺拔,舉手投足間隱隱有一股矜貴氣質;再加上救起他的那天,他身上衣裳的質料和織功都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花刁識人無數,不難猜測到他的身分非富即貴。

只是……這樣的人為何會落難,他們並無意去探究,現在的離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單純得像個初生子,而且個性又溫文有禮,如果能夠成為自己的佳婿,這是多麽令人開心的事。

不過自己的女兒個性嬌倔,想想還真是有些難為了人家哩!

「我……」

「不許你後悔,我不許。」離江尚未答話,鳳小邪立刻插話。「你的命是我們所救,我們就等於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必須照著我們的話去做。」

她和丈夫花刁一樣喜歡這個孩子,所以私心下,她希望能夠留住他,尤其想將他留在自己女兒身邊,和他們一起照顧那可憐的女兒冰心。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只能是你們的傀儡?只能任由你們編派、操縱?」離江眯起眼質疑道,那股天生的尊嚴,足以震動人心。

花刁夫婦自然知道他非池中之物,才會這般喜愛,但這樣的人雖然外表溫煦,但實際上,除非他心甘情願,否則任誰也無法操控得了。

「離江,你誤會了,我們哪是這種意思?」花刁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們只是太喜歡你了,希望你能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 冰心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很對不起她,用盡一切心思關愛她、討好她,但是都無法換得她一個笑容,所以才希望替她找個丈夫,看愛情的魔力能否讓她快樂一些。」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替自己的兒女著想!?

「我們救起你的那一夜,便以為你是最好的人眩」他們以為那是上天註定好的緣分。「但是你若真的不喜歡冰心兒,我們也不會勉強你的,我們都知道她的身體狀況,要你接受她,的確是太殘忍了。」

鳳小邪撇撇唇,非常不以為然。

她可不像丈夫那般好說話,本來這小子的命就是他們救的,如果不是他們,他可能早就去見閻王了,哪還有機會容他多言。

再說她花家的女兒各個如花似玉,想娶她們的人由這裏可以排排排……排到京城裏去,她是給機會耶,真是不懂感恩的傢伙。

她甩過頭去,決定開始討厭這可惡的小子。

離江瞭解他們的意思之後,又恢復一貫清朗的表情。

「娘,你生氣了?」他臉上堆滿笑意上前問。

「哼!」鳳小邪自嘲道。「別叫得這麽親熱,我沒這麽好的福氣,有你這樣的兒子。」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如果因此而惹得娘不悅,離江在此慎重地跟您道歉。」他誠心地道。「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命令的口吻,並不是不喜歡冰心。」

「什麽?」鳳小邪這才感興趣地揚起了頭。

「爹、娘,其實我並非要悔婚,只是想問問爹,有沒有法子可以救得了冰心?」離江的眼裏寫滿難過。「我看得出來她對人生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那樣的表情,讓人感到心疼。」

那樣年輕的姑娘,卻鎮日在生死的邊緣掙扎,其痛苦可想而知。

「哇——」鳳小邪突然大哭出聲。

「娘,你怎麽了?」離江被嚇了一大跳。

「老太婆,這樣很難看。」花刁搖搖頭道。

鳳小邪抬手邊抹眼淚這道:「我管他難不難看?反正我就是想哭嘛!離江兒,你真是說到娘的心坎兒裏去了。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太任性,不顧老頭子的警告,隨便亂吃東西,冰心兒也不會這麽悲慘。她可憐的命運,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不好,都是我……嗚嗚嗚——」

都幾歲了,還這般任性,花刁又再度搖頭。

「娘,你別自責了,目前我們最重要的就是要想法子救救冰心。」離江直接切入重點。

看樣子,鳳小邪是個性情中人,與這樣的人相處最無負擔了,不需勾心鬥角,喜怒哀樂都顯現在臉上,這是他最想要的單純啊!

「救?怎麽救?花老頭笨得要死,根本就救不了我的冰心兒,要不然不早救了嗎?」鳳小邪媚眼一睨,嗔怨地看著丈夫。「虧他還有臉枉稱什麽『神醫』哩?我看都是自己吹噓出來的。」

「老太婆,在孩子面前,你就不能留點面子給我嗎?」花刁挫敗地問。

「笨就笨,還怕人說。」鳳小邪繼續嘀咕。

離江的唇角揚起一抹真心的笑容——這才像個家嘛!

雖然他們表面上鬥著嘴,但他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們兩人是相愛的,並且是共同為了這個家而努力著。

這樣的親情與溫暖,是任何財富都比不上的。偏不知為何,有人就是愛拚命地追求人世間的名和利,放棄這一切,多麽笨啊!

「爹,真的沒法子了嗎?」離江還是忍不住要問。

「唉——」花刁搖搖頭。

冷靜下來後,鳳小邪也知道自己過於跋扈、不近人情,所以也不再勉強了。

「算了,離江兒,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為花家一份子的,冰心兒的病也不知道能拖多久,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強要你娶她對你也不公平,要不,我還有兩個女兒,老三漣漪兒最漂亮了,而且性子溫溫柔柔的,就許配給你可好?」

「不!」離江想都沒想,立刻拒絕。「多謝娘的好意,離江心領了。」

「你不喜歡溫柔的姑娘?再不,我那小女兒火雁,你是見過的,唉!那孩子是衝動又火爆,脾氣也壞了點,不過人挺單純的,如何?」鳳小邪淺笑地詢問,似乎沒將他拐為女婿很可惜似的。

「老太婆,你在做什麽?賣女兒啊?」還任人挑選哩?花刁差點沒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要知道,四個女兒——包括已經出嫁的大女兒風箏……都是他的心肝寶貝耶,人家想娶他女兒,應該來求他才對,哪有這樣一個一個問人家要不要的道理?

「我就是喜歡離江兒!」鳳小邪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

「娘!」離江也被她的話給惹笑了。「我只喜歡冰心,我只要她。」

「啥?」這下換成鳳小邪猶豫了。「不好吧!冰心兒的脾氣古怪,而且身子又……你娶了她,註定要受委屈、要傷心的,你得多考慮一下呀。」

這下她又像是離江嫡親的母親,真心地替他挑選媳婦。

「不用考慮了。」離江執著地道。「我相信我和她的姻緣是上天註定好的,要不她也不會那麽巧,在我出事的那天發病,你們也不會因此而救了我。」

花刁和鳳小邪對視一眼,心中蒙滿欣喜,他們果然沒看錯人。

「你能這麽想,我們是很高興,但是……」花刁還是忍不住要提醒。「冰心兒是個需要好好呵護的女子,她很善感,又很敏銳……」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在此向你們保證,只要她活著的一天,我都會好好陪著她、照顧她,想辦法讓她快樂的。」離江真心地說。

鳳小邪的眼眶濡濕了,心肝女兒終於找到可以託付的良人了。

「很好,離江兒,我們果然沒看錯人。」

「孩子,你說,你要什麽,我們都會幫助你的。」花刁誠意地道。

離江笑著搖頭。「多謝爹娘,其實我只希望爹別放棄希望,繼續為冰心尋找良藥,還有爹娘的支持就夠了。」

「好孩子!」花刁和鳳小邪露出了真正滿意的笑容。

這個佳婿,真的是天賜的,他們由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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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心,吃飯了。」離江端著飯菜,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喊。

冰心輕抬起頭,睨了一眼他過於開心的表情。

「你怎麽還沒走?」那清冷的問話中帶著些許詫異。

「心心,你怎麽老是要我走?這種話聽多了,會讓我傷心的。」離江俊朗的臉上寫著一股哀怨。

「可是你……你不是明明已經說要走了?」

「我可沒說要走,我是去求爹,求他教教我醫術,將來我也要當個懸壺濟世的良醫,和爹一樣。」他凝視著她問:「心心,你說可好?」

誰管他去當什麽呀?幹麽問她意見?還有,現在她才注意到,他竟然喊她——心心!?

一股奇異的感覺竄遍全身,她不記得他們有好到這種程度。

「心心,你怎麽了?」

好奇的黑眸忽地逼近她眼前,害她回神後差點嚇了一跳。

「你做什麽?離我遠一點!」她嗔怒道。「還有,別喊我喊得那麽嗯心。」

「嗯心?你是說『心心』嗎?不會啊,我覺得很好聽呢!」離江邊回答,還邊端出香氣怡人的食物擺在桌上。

「哼!我覺得難聽死了……」冰心隨即又注意到桌上的兩副碗筷。「怎麽是你送飯進來的?還有,另一副碗筷是給誰用的?」

她一向獨自在房間裏開夥,連貼身丫鬟紫苑也不被容許與她同桌,照理說,她的餐具不該會有兩副碗筷才對呀?

「給我用。」離江端出了最和善的笑容詢問:「你不喜歡我喊你心心,那你喜歡我喊你嬌妻,還是小娘子?」他這個人可是非常好商量的呢。

冰心瞪大眼,看著他無賴的笑容,心裏直冒火氣。

「誰是你的嬌妻、小娘子?」可別半路認親戚。

「你啊!」他很認真地道。「爹娘將你許配給我啦,難道你忘了?」

「我……哪有這回事?」這個人腦子有病是不是?」般正常人不該會答應娶她才對啊!

「咦!」離江又湊上前研究她。「爹娘沒告訴我,你跟我一樣得了失憶症!」

「我的記性好得很。」她用力將他推開。

「但是你忘了我倆有婚約之事啊!」

「離江,你腦子不正常啊,居然真的答應了我爹娘他們?」

離江突然又擺出那同樣哀怨的表情。「我……我是腦子不正常啊,我不記得以前所有的事了,心心,你……你會因此而嫌棄我嗎?你……你別拋棄我好嗎?我保證,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我發誓——」

說著,他還真的舉起了手做發誓狀,簡直讓冰心哭笑不得。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害她愧疚的。

「哼!」她才不會中計呢8你別以為裝瘋賣傻,我就會容許你胡來。」

「我不會胡來的。」離江很誠懇地道。「心心,如果你不同意,我不會隨便牽你的手、親你的唇,你放心好了。」

冰心臉上一陣青白,聽聽這傢伙在說些什麽?

「來,吃飯了。一面吃,一面說話,肚子才不會餓著。」他將碗筷放到她手上,並將配菜都推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動作溫柔又小心。當然自己也端起了另一副碗筷,開始往香噴噴的食物進攻嘍!

「你……你怎麽能和我同桌吃飯?」冰心的小臉上寫滿了困惑。

「我們是未婚夫妻啊,爹娘說要多培養感情。」他挾了塊蜜汁雞片放到她碗中。

「是我爹娘逼你的?」

「當然不是,是我自願的,我和爹娘……和你家人其實都還不熟,再說你自己一個人吃飯也太孤單了,我陪你一起吃,不是很好嗎?」

好什麽?他跟她家人不熟?跟她就熟啦?奇怪!

冰心任性地放下碗筷,瞪著他。

「我不習慣跟人一道吃飯。」她冷冷地說。

「你會慢慢習慣的。」他很有耐心地再度將碗筷放到她手上。「吃吧!我儘量不跟你搶,先讓給你,你吃完我再吃好了。」要不他怕他一開動,桌上的東西全讓他給掃光了,這可不妙。

在他的注視下,冰心一點胄口也沒有。

「算了,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她轉身要走。

「坐下。」他伸手將她一拉,制止她站起來。「不吃飯怎麽行呢?瞧你瘦成這樣,萬一風太大,將你吹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呀?」

誇張!她哪有那麽瘦?冰心撇撇唇。

「好吧,既然你不想動手,那我喂你好了。」他臉上一副憋笑的模樣,輕聲道。「放心,不用害躁,我不會告訴人家——你吃飯需要人喂的。」

「誰……誰吃飯需要人喂,討厭!」她又起身要走,誰知道他依舊不肯放人。

「你不吃飯,我會心疼的。」他端起了碗筷誘哄地道。「乖嘛!吃一口好不好?」

真是氣死人了,瞧他這是什麽態度?簡直像在哄奶娃兒嘛!

「我不吃。」她搖搖頭,轉身喊道:「紫苑,紫苑——」

「你要做什麽,告訴我就成了,紫苑她不在。」

「為什麽?」

「紫苑丫鬟還算滿識相的。兩人的世界裏多個丫鬟不是很彆扭嗎?」離江氣定神閑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你……」本想要紫苑來將這痞子趕走的,這下子不成了。

「來,心心,吃飯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告訴我,但也得先吃完飯再說啊!」他不厭其煩地勸著。

「我自己吃。」既然躲不開他的糾纏,只好暫時先順著,認命地端起碗筷吃飯了。

離江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一直注視著她,發現她吃飯的樣子很特別,慢條斯理的,活像在……數飯粒!更要命的是,才吃了兩小口,便放下了碗筷。

「怎麽了?」離江懷疑地問。

「我吃飽了。」

「吃……吃飽?不會吧,小雞都吃得比你多。」這下真的讓他火大了。「難怪你會這麽瘦,原來你都不吃飯的,害我第一次見到你,還真以為看到仙子了哩!」

「關你什麽事?」她的胃口本來就不好,尤其是面對著他——吃兩口已經算非常給面子了。

「多吃一點……」他黑亮的眸子突然朝著她擠眉弄眼。「啊,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希望我喂你,才故意這樣做的,早說嘛!」

「才不是,我……」

「坐下。」離江拉下了她欲站起的身子。「吃飯吧。」

她如臨大敵閉著唇,怎麽也不張,看他能拿她怎麽辦。

離江見到她的模樣,乾脆狠下心,悄悄地往自己的大腿上一弄—

哎喲!哇咧,痛痛痛……

他擺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眼眶濕紅。

「對……對不起,我忘了自己的身分。你是花家二小姐,高高在上,怎麽願意跟我這種來路不明的小子同桌吃食呢?是我太自不量力,影響了你的食欲,我……我這就端著飯到門口去吃,你別介意我,你慢用。」

話說完,他就像個小媳婦一樣,菜也不敢多挾,端著白飯就蹲到一旁去,默默含著淚扒起飯來。

以冰心的性子而言,對方若來硬的,冰心是絕對會反抗到底的,但瞧著他……好好的一個大男人耶,這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蹲在旁邊吃飯,像什麽話呀!

天地良心,人家可沒有欺負他呀!

「喂!你……你幹什麽擺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冰心還是瞪著他,但冰冷的口氣顯然放軟了許多。

「我沒有啊!」無辜的眼睛刻意對她眨了幾下,而後繼續吃飯。

天啊!他似乎演得太逼真了,剛剛那自殘的一擰,真是痛死他了。

「你……我……」她想狠下心不去理他,可是一看見他那副模樣,心中又頓生愧疚。

猶豫了好半天,終於,花二小姐還是認命地端起飯碗,惡聲惡氣地對他道:「來這裏坐吧!別一直蹲在那裏,影響人家的胃口。」

雖然她的語氣不太好,但是離江聽得出來她話中的善意。

他臉上的陰霾一掃,又恢復了笑容。「謝謝你,心心。」

喲!變臉變得還真快呢!

「這是例外,別以為以後你都能和我同桌吃飯。」

「心心,你又嫌棄我了。」放下碗,離江再度狠狠地用力擰了一下大腿,這下眼淚更是差點奪眶而出,夠狠!

「我……」這人怎麽這樣,簡直是無賴到了極點!

狠狠地瞪了他幾下,她立刻決定低頭吃她的飯,不再理會他,免得他越來越得寸進尺。

腿上的痛雖讓離江皺起了眉頭,可在看到她不知不覺地將飯吃完後,他又偷偷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原來表面的冰冷,只是她的保護色,實際上她比誰都要心軟呢!

不難想見,往後他的大腿會不時的瘀青一片,但值得的,只要她能越來越好,他甘心為她做盡一切的事!

☆☆☆

冰心又昏倒了!

離江不懂花家人為何人人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或許是他們這十八年來見多了,已經麻痹了。

此刻,大家個個都躲在房門外,除了醫治她的花刁外,誰也不敢進門多看看她蒼白的臉一眼。

從頭至尾,只有離江一直陪在她身邊,並專注地看著花刁為她醫治。在看到她的玉顏血色盡失時,他不禁暗自立誓,有朝一日,他必成為良醫,尋找良方,好為她治玻

「水……水——」

床上的人兒似乎動了一下,嘴裏念念有詞,離江趕緊走上前去。

「心心,你要什麽?」他關切地問。

冰心虛弱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喝水。」

「水!好,我馬上拿來。」他立刻斟了杯水,並且扶著她坐好,慢慢喂她喝下。「如何,舒服點了嗎?」

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下之後,他溫柔地為她拉攏錦被。

「嗯!」冰心隨便應了聲,眼神還是不斷地注視著他。

「怎麽了?你還需要什麽嗎?」他也發覺到她一直盯著自己看。

「你……怎麽還在這裏?紫苑呢?」她發出了疑問。

「我讓她下去休息了。」他拿來乾淨的巾帕,輕輕地幫她拭著額上的薄汗。「你需要什麽,儘管跟我喊一聲,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這句話就像一句承諾,輕輕撩動了冰心失落已久的芳心,吹皺了一池春水。

她的臉蛋微微地酷紅如醉,之前的蒼白已不復見。

「你的氣色看來不錯,爹真的是妙手回春。」離江對於花刁更加崇拜了。

「其實……其實我不需要人陪,你可以走了。」稍稍地恢復了體力,冰心又回復了慣有的冷漠和拒人千里的態度。

離江僅是溫煦地一笑,就像不懂她的語意般,聲音仍是一貫溫柔。

「我不走,我要陪你,和你分擔一切。」他堅持地道。

分擔?

許多年來,家人雖然關心她、寵愛她,可總不忍見她難過,所以直接選擇逃避;而他呢?這個才相識沒多久,口口聲聲說要成為她「丈夫」的人,他竟然想分擔她的痛苦?

冰心很難不感動,只是她不懂,她哪里值得他這樣對待?

「好好休息吧!別多想了。」

「你還是不走?」她看見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上還拿著醫書。

俊朗的臉上笑容依舊。「我陪你。」

「你……」算了,誰理他,愛陪就讓他去陪,反正他總會厭煩的。「隨你。」

她閉上了眼,不再理會。

而離江看著她入睡後,精神便專注在手上的醫書。

這些醫書都是花刁給他的,他對於學書十分有興趣,當然,大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床上的可人兒。

從最基本的醫理讀起,而後再實地學習,他慢慢循序漸進,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成功的。

臘燭漸融,最後化為星點,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曙光方露,冰心即睜開了眼。

她想都沒多想,立刻轉過頭去看向屋子的一角。

他還在!

這一眼讓她突然安心下來……咦!安心?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她這顆早已習慣了冰冷的心,也需要人陪?

她搖搖頭,甩開這個無聊的念頭。

不可能,她只是想看看他能夠撐多久而已,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在她房裏守了整整一夜。

他就這樣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裏還拿著醫書,而身上竟然連一件厚一點的衣裳都沒有,這笨蛋,難道想再嘗嘗受寒的滋味嗎?

猶豫了一下,冰心抓起了旁邊的外袍。 本想上前替他披上,不料他卻在此時動了動,她連忙心虛似的趕緊閉上眼假寐。

方醒來的離江,第一眼也是看向床上的人,在看到她仍「沈睡」時,心裏也有抹安心。

他走上前,輕輕地再幫她拉起被子蓋妥,才走到視窗去伸懶腰,一切動作都是輕緩的,就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冰心偷偷睜了道眼縫,望著他的背影,發現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慢慢地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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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離江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他的天資可沒有因此而受損。聰穎又溫文有禮的他,沒多久即受到了花家上下的喜愛,尤其他本事那麽大,還能與花二小姐和平相處,這一點更是博得了花氏夫婦的歡心。

再加上他對學醫也非常有興趣,花刁甚至還親自指派自己的獨子——花祖兒,教導他醫學常識。如果不是這回城裏爆發流行性疾病,他必須親自在「逢春堂」裏坐鎮指揮,花刁還真想親自教導這個新收的徒弟兼女婿。

在花家的藥室裏,藏的醫藥書不勝枚舉,還有各式各樣的藥材,對新手來說無疑是個最佳的學習環境,如果再加上有良師在旁指導,成功更是指日可待。

「離江哥,這些黃耆和太子蔘是補氣用的藥;另外何首烏和白芍藥,是補血的……」花祖兒拿起各式各樣的藥,先從認識藥材的長相、藥性的功效開始等最基本的基礎教導起。

離江頷首,不但用腦子記,手上還拿著本子做小抄,十分用心。

教授了好半晌,兩人才停下來休息。

「對了,離江哥,聽說二姊願意讓你陪她,而且最近都能把飯吃完,你的功勞不小喔!」

這件事可是震動了花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對離江佩服不已呢!

「哪里。」他謙讓地道。

雖然冰心依舊是淡漠的表情,但是她不再對他冷言冷語,甚至也默許了他的陪伴,讓他十分開心。

「告訴我,你到底是用什麽方法讓二姊聽話的?」花祖兒非常好奇地詢問著。

他雖然有些老成,處理事情來有時比大人還要條理分明,但終究是個孩子,仍有小孩天生好奇的心性。

要知道花家這位二姑娘天性孤僻、古怪且難以親近,而離江竟然能夠得到她的首肯,和她天天同桌吃飯,甚至陪她談上幾句話,誰能不驚奇?

離江露出苦笑,將自己不甚光明的手段說了出來。

「其實心心並不像外表那麽堅強,她是個比誰都要脆弱的人。」正是如此,才會分外地引起他無限的呵憐。

「你的意思是說,二姊她吃軟不吃硬?」花祖兒晶亮的眼珠子轉啊轉的,臉上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問。

「是啊!」他的大腿瘀青到現在還沒褪呢!

不過離江一看到他這種表情,立刻有所警覺。

「小祖宗,你在打什麽主意?」他有點害怕呢!

若看花祖兒年紀小,便小覷了他,那可真是大大的不智。要知道花家這位小公子!小小年紀便有當家的氣勢,而且還聰明得過火,見解獨到,有時候連大人都比不上哩!這可是離江在花家近幾個月來的心得呀。

「別擔心,咱們哥兒倆的,我豈會害你?」天真無邪的笑容竟然會掛在花祖兒臉上,實在吊詭得厲害。

一般孩童如此笑,可能算是天真無邪,但是花祖兒他……

離江微微皺眉,只感到毛骨悚然。

「呵呵呵!」再來一抹純真的笑靨,增加效果。花祖兒用很可愛、很「古錐」的聲音問:「離江哥,我問你,你是真的喜歡我二姊啊?」

「當然。」他肯定地回答,毫不遲疑。

「為什麽呢?我二姊那麽古怪,你究竟是喜歡上她哪一點?」

「她哪里古怪了?」離江抗議問。「她的冷淡,只是她外表的保護色而已,其實她是很善良的,她只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病而拖累你們罷了。」

「你喜歡她的……『善良』?」呃,基本上花祖兒很難將這兩個字和冰心二姊聯想在一起。「其實這樣的女人很多啊,我三姊就是,三姊她溫柔善良、甜美脫俗,你怎麽不去看上她?」

任何有腦袋、有眼睛的男人,如果有機會挑選,絕對都會選甜美可人又溫柔賢淑的三小姐——漣漪才對。連小小年紀的他都拿漣漪當模範,自許將來一定要娶個跟漣漪一樣溫柔又美麗的女子為妻。

「你二姊是與眾不同的,至少——在我眼中是如此。」離江認真地道。「或許各花入各眼吧,這是緣分。」

當初如果不是冰心發病,說不定他真的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了,而重生的第一眼便是看到她——那時他即被她那猶如蒙上黑紗的神秘之姿所吸引住了。他發誓,要揭開她神秘的面紗,以尋求她最真的容顏和最甜美的笑容,這將是他矢志一生的目標呵。

花祖兒暗自點頭,看來冰心二姊真的找到懂她的人了,真為她高興。

「好極了,既然你這麽喜歡我二姊,我就幫幫你吧!」

「幫我?」

「是啊,讓我二姊早日接受你。」

這小傢伙究竟在打什麽啞謎?離江嚴陣以待。

「你有什麽好辦法?」

「附耳過來。」花祖兒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了好半晌,這才滿意地露出笑容。

而離江呢?

他笑不出來!

☆☆☆

「在作畫嗎?」一個溫煦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還隱隱藏著抽氣聲。

冰心用不著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她仍維持一貫的姿勢,手上的筆蘸了蘸紅色顏料,繼續集中精神專注在畫紙上。

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生活可謂枯燥乏味。大多時候,她都是在發呆中度過漫長的一天,作畫算是她唯一的興趣。

離江欣賞地看著她,凝視她專注的神情。

或許就是因為夠專注,而且心思夠細膩,所以她的畫作皆栩栩如生。

畫山水有靈性,畫花草有生氣,連一片落葉,都能揮灑出其特色來。點、捺、勾、折,粗、細、濃、淡,在在令人歎為觀止,更不可少提的是,其畫作還含帶一抹其他畫者少有的縹緲之氣。

許是冰心鮮少出門,這些畫作上的景物,皆是憑空想像而來,因而也多了份仙氣。

「今天畫什麽?」離江知道她惜字如金,所以練就了自問自答的好本事。「梅花?哇!真是好一幅冷冬傲梅。」

冷冬傲梅?這名字,可真說進了她的心坎裏,想不到他還有點知識。

冰心臉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暗自讚揚。

或許是習慣了他的叨擾,反正趕也趕不走,就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發作吧,任他來去了。

幸好他是個懂分寸的人,不會隨便煩她,僅有的最大缺點,就是喜歡逼她吃飯及長舌了點。

如果他知道她暗自將他列為長舌男人,不知道會作何感想?想著想著,她竟不自覺的輕揚起了唇。

「想什麽?這麽高興?」好難得的奇景,這冰山美人竟然也會笑?離江簡直受寵若驚。身上的難受好像也好了一些。

冰心這才注意到他似乎不太對勁。

妙眸一抬,看見他俊臉上隱隱泛著黑光,嬌俏的容顏頓時一凜。

「你怎麽了?」

「沒……沒事。」離江故作輕鬆地扯出一抹笑容。「我很好。」

他越是強調自己很好,越是讓她覺得事情透著古怪。

「別多想了,去洗手,我們吃飯吧!」離江臉上的笑容依舊,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離江。」她陰沈地喊。

他回過頭來,笑問:「什麽事?」

「你究竟怎麽了?」冰心突然瞪大眼,恍然明白。「是我爹!他又拿了什麽東西給你吃?」

「也沒什麽啦!爹說這是『黑靈丹』,很難煉製的,吃過後可能會有點頭暈、有點想睡、有點難受、嗯心……但是說不定可以解除我身上忘恩水的毒,恢復我的記憶。」

有點頭暈、想睡、難受、嗯心……這樣可怕的東西他也敢吃?簡直是笨到不可救藥。

「你就這麽想恢復記憶,好離開這裏嗎?」她脫口而出問。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裏,她的心中竟然有點揪緊,像是即將失落什麽似的……

「不,心心,你別誤會,其實我根本不想恢復記憶。」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我只想像現在這樣,一直陪在你身邊。」

誰……誰要他陪?莫名其妙。

冰心的臉上一陣紅燙。

「那你為什麽要吃我爹給你的怪藥?」這真令人費解。

離江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爹說很難得看到像我這種喝過忘恩水的人,他想研究出解藥來。」

「研究?」冰心覺得荒唐極了。「你又不是實驗品,你是人耶,爹怎麽可以胡亂拿你做實驗?萬一……萬一吃出毛病來,你不擔心嗎?」

她在為他擔心嗎?離江覺得自己的心在飛揚。

「不會啊!」所有的難受都因為她的關心而消褪了,他笑得非常開心。「爹是神醫,就算我真的吃出毛病來,他也會救我的。」

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天真、樂觀還是笨。 冰心覺得自己心頭火氣直冒,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她一向都冷眼旁觀的不是嗎?為何要替他著急、替他生氣呢?自己和他一比,更是莫名其妙透頂了。

「哼!你愛當實驗品就當實驗品,要是不小心吃死了,別說我沒警告過你。」話說完,像是在跟誰生氣般的別過臉去。

離江好感動,歷經這麽久的等待,終於,她的目光不再縹緲,願意正視他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他將碗輕輕地放到她手上。「吃飯吧,你放心,我答應你,一輩子陪你吃飯,絕不再讓你品嘗孤單的滋味。」

孤單!?那是什麽?

冰心的眼眶突然有些杯熱,向來孑然一身的她,竟也會害怕孤單?他是不是在說笑啊!

「哼!少了你,我才清靜。」她嘴硬地反駁。

離江依舊笑容可掬,這倔強的小女子啊,何時才肯拋下自尊,面對自己的心呢?

無妨的,反正有的是時間,他會慢慢等待的。

☆☆☆

人是群居的動物,一旦習慣有人時常在身旁轉來轉去,便無法再忍受最初孤單一人的感覺了。

真沒想到,她冰心竟然也會有想念某人的一天。

想念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當初她對這句話簡直嗤之以鼻到了極點,想不到在這沒有他叨擾的一日裏,她竟然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漫長,鎮日豎著耳朵,不想錯過他來時的腳步。

然而,熬過了大半日,竟真的沒見到他半點人影?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他、不該無緣無故消失吧!

啊!瞧她在想什麽?怎麽一整天腦子裏都是離江的身影?她氣惱地猛搖了搖頭,想將他甩出腦海。

「小姐,用膳了……呃,你怎麽了?」丫鬟紫苑一邊輕巧地擺著碗筷,一邊關心地問道。

「沒……沒什麽。」冰心心神一飲,面無表情回答。

「那小姐慢用。」紫苑規矩地朝她一福後,轉身退出去了。

冰心這才輕歎了口氣。

水眸轉動,一室的冷清,除了她自己,再無聲息。

當初她就是這樣日復一日地過來的嗎?可是……可是她怎麽覺得這樣孤孤單單的自己一個人……好可怕?

桌上的菜肴還泛著熱氣,同樣的色香味俱全,和以往並無不同。

少了他也好,少了他的叨念和說笑,倒也清靜多了,不是嗎?

和前兩餐一樣,冰心試著扯出一抹笑容,反正,這麽多年她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過的,沒道理現在會不習慣。

吃飯吧!管他呢,離江是否消失,都與她無關,她不需要理會。

「那菜……」

當她伸出筷子,想挾自己最喜歡吃的豌豆時,才發現那盤豌豆竟然擺得那麽遙遠。要是以前,離江一定會細心地將它端到她面前來,根本不需要她說的,而現在……她竟然忘了他不在,沒有人會為她挾菜了。

她突然沒了胃口。放下碗筷,走到另一張桌子,拿起了畫筆,收斂心神,想作畫。

以前,她最喜歡畫畫了,只要一畫起畫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可以,不過通常結局都是病倒更多天,可她甘之如飴。

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她竟也有執著的事。

不知不覺中,手上的畫筆已開始動了起來,當她察覺時,畫紙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一貫溫煦的笑容、英挺飛揚的眉,還有一雙柔情含笑的眼眸……

「離江?」她陡然拋下畫筆,像是見到魔物般。

她畫山畫水、畫花畫草,就是從來不畫人物。四妹火雁曾為此央求了許久,都未曾讓她動心,沒想到她竟然會在不知不覺中,畫出了離江的身影。

「離江……」怎麽又是他?

孤單不好嗎?寂寞不是她最想要的嗎?為何如今如她所願,他不來煩她了,她反而又覺得若有所失?為什麽?

心裏的悵然感,究竟因何而起?

「他不可能會就此消失,除非……」她斂下眼,端視著畫紙上的人影。

糟了!該不會是爹對他……

「紫苑,紫苑——」

「小姐。」一直守在門外的紫苑聽見呼喚,立刻進門。

「離江呢?怎麽一整天都不見他?」她單刀直入地問。

「離江姑爺……呃,不,離江少爺啊,他……他……」紫苑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到底怎麽回事?」她心中已經大略有個譜了。

「其實也沒什麽啦,就是老爺他……他藥大概下得太猛了,離江少爺昏了過去,不知道醒過來沒有?」紫苑支支吾吾地道。

「什麽?」冰心的心都涼了。

紫苑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心中直過意不去。「不過小姐你放心,老爺說過離江少爺會沒事的,他……小姐,小姐你去哪兒?」

她話還沒說完,冰心早已踏出門去了。

「哇!祖兒少爺真是高招啊,想不到小姐真的對離江少爺有意思,真是不可思議呢!」對紫苑來說,就像是看見冰山溶化一樣,簡直是奇跡。「不,不對啊,離江少爺不在心居裏,小姐去找他,那……」

慘了,這位嬌貴的小姐向來鮮少走出心居一步,而她竟然高興過頭,忘了阻止,這下子萬一出了問題,她可擔不起這個罪啊!

「小姐,小姐等等我,等等我藹—」

☆☆☆

「唔!頭好重——」離江慢慢睜開了眼,搖搖頭,才看清眼前的人。

「你醒了,這一覺睡得不錯吧!」花祖兒噙著最天真無邪的笑容問。

「睡覺?」他眼神一轉,看著周圍的一切。「我怎麽在藥室裏睡著了?真是糟糕,抱歉!」

「噗哧!」花祖兒不小心笑出聲來。

「呃,這個……這個是祖兒所想出來的計謀,與我無關。」在旁的花刁連忙撤清。

「計謀?」剛醒來的離江根本搞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他的眼神突然望向外頭,懷疑地問:「奇怪,怎麽天還沒亮?」

「呵呵!」花祖兒又古怪地一笑。「離江哥,現在已經天黑了。」

「天黑?」他愣了一下,陡然瞠大眼。「你是說……天已經黑了?」

「是啊!」

「這是怎麽回事……」

「來了來了,二小姐來了。」突然有人輕喊。

門外同時也響起了火雁嬌俏的聲音。

「二姊,哇!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莫非天要下紅雨?還是今兒個日升西方?」火雁驚奇地問。

冰心看了她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似乎太過激動了。

在心居的客房裏找不到離江,她也沒多想,直接便到藥室裏來。

她的舉動對眾人而言,會惹人訝異也是可以預料的,因為這位花家二姑娘長久以來鮮少步出心居,難怪會引人側目。

「心心,你怎麽來了?」離江一聽見是她,立刻將她拉進門來,怕脆弱的她受寒。「你要出來怎麽沒多被件衣裳?萬一受寒了怎麽辦?」

他甚至比花氏夫婦更加緊張。

「我沒事。」冰心沒時間去考慮其他人的想法,雙眸凝視著他,一心只擔心著他身子是否真出了什麽問題。「你呢?你怎麽樣了?」

「我?」離江的腳步突然有些輕福「沒……沒事。」

「還說沒事?」冰心水眸一轉,看向另一邊的父親。「爹,你對離江做了什麽?」

「我……我沒有啊!」花刁好無辜呀。

「二姊,其實爹也沒做什麽,只不過拿了些奇怪的藥丸給離江哥吃,結果離江哥一吃,就從清晨昏睡到現在才醒來。沒事的,爹真的沒做什麽喲!」花祖兒端著天真可愛的表情說著。

死小子哩,竟然吃裏扒外。花刁對著小兒子齜牙咧嘴,氣得牙癢癢的。

「奇怪的藥丸?」冰心臉色有些難看。「爹,你怎能這麽做?」

「是啊,難怪我到現在還覺得頭昏。」離江不解地道。

花祖兒看到「效果」不錯,竊笑在心,表面上卻還是一貫天真。

「二姊,離江哥,你們可別誤會爹了,其實爹是好意。」他十分認真地辯駁道。「爹只不過是想要讓離江哥恢復記憶而已,爹,您說是嗎?」

死小子,沒害死我你不高興嗎?花刁看到二女兒冰心冷冷的眼神後,心裏七上八下,可擔心的咧。

「咳!冰心兒,你也用不著緊張,反正離江兒又沒事,不是嗎?」花刁也學兒子,露出無害的笑容。

「那萬一有事呢?」冰心直接地問。

「萬一……呃,不太可能吧!」花刁朝兒子投出求救的眼神。

「對啊,二姊,你忘了,爹可是神醫呢。」花祖兒連忙問:「離江哥,你的記憶恢復了沒有?」

「記憶!?」離江懷疑問。

「是啊,爹這麽做都是為了恢復你的記憶呢,絕對不是拿你當實驗品,也絕對不是想害你,是真的。」花祖兒很用力地強調。

「我……記憶?」離江搖搖頭。「很抱歉。」

「不需要對他們說抱歉。」冰心直言道。「爹,若有空,請您多研究如何救救您的女兒,要實驗也找我,別去殘害他人。」

話說完,她轉身就走。

「心心——」離江也連忙追了出去。

他們走後,花刁突然掩住了臉,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冰心兒她……她竟然這樣對我?」他難過地道。「她在怪我,怪我這個作父親的沒用,救不了她。」

一代名醫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嗚!該哭的是我,是我不好,都怪我懷孕時胡亂吃東西,而且又任性,都怪我。」在聽到冰心竟然離開心居到了藥室時,鳳小邪也在漣漪的陪伴下前來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席話,讓她好難受。

「爹、娘,別難過了,我想二姊她不是有意的。」溫柔甜美的漣漪輕聲安慰著。

「是啊,三姊說得有理。」花祖兒倒是笑得十分開心。

「你這死傢伙還笑得出來,都是你搞的爛計謀,這下二姊生氣了,看你怎麽辦。」火雁氣呼呼地嚷著,對小弟十分不滿。

「四姊,你太侮辱我了,什麽爛計謀?若不是我,你們看得到二姊走出心居的模樣嗎?你們看得到二姊為一個男人著急的樣子嗎?你們到底在想什麽呀,我們的計畫很成功,你們都忘了嗎?」花祖兒忍不住想翻白眼。

「計畫?對喔!我們的計畫達成了,我們的計畫達成了,哇!哈哈哈——」火雁突然拉著花祖兒又叫又笑。

「計畫?什麽計畫?」一早鳳小邪和漣漪就到廟裏拜拜去了,所以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花刁這才釋然,將事情解釋了一遍。

「原來你們是故意讓離江哥昏睡,好看看二姊的反應?」漣漪覺得好荒唐。「難怪二姊會生氣,她要知道你們是故意試她,一定會更生氣。」

「那你就別說出去。」花祖兒笑著道。「不過我們這下可以安心了,二姊和離江哥是情投意合的,有離江哥在,二姊一定會幸福的。」

「是啊,多美好!離江哥是上天賜給二姊的良人哪!」火雁欣慕地道。

「四姊,聽你這麽說,莫非也想嫁人了?」花祖兒打趣道。「爹娘,你們可得為四姊留心了。」

「可惡!你這小子在胡說什麽,看本姑娘的奪命飛雨拳——」火雁端出了最新學的武功招式朝花祖兒殺去,一點女孩兒樣都沒有。

花氏夫婦連連搖頭,看著溫柔甜美的漣漪,心中總算有一點點的安慰。

當然,離江和冰心這一對,更是令他們滿意。

☆☆☆

「你怎麽能這樣對爹娘說話?」回到心居,離江忍不住問冰心。

「這是事實。」

「心心,可是你想過沒,你這麽說爹娘他們會很難過的。」

冰心咬著唇,她當然知道他們會很難過,但是……話都說出口了,叫她如阿收回?

凝視了他一眼,她心中突然暗自慌張。

她竟然為了他對最敬愛的父親說了重話?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心心,其實……雖然你不應該那麽做,可是我還是很高興。」離江當然也知道她是為了他。「心心,謝謝你。」

「謝……謝什麽?我——那是事實啊!」她別過頭去,不讓他多窺探出自己一分的情意。「爹不該只注意你喝下了忘恩水。」

聽似爭寵,可雙方都明白這番話只是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冰心為此更加懊惱不已。

「我知道,心,我會努力的,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好起來的。」他承諾到。「到時候我倆就能遊遍天涯海角,我會帶你去看看你畫筆下真實的世界,讓天地間充滿我倆的足跡,做一對神仙眷侶,你說好嗎?」

冰心雖然冷漠,但她的畫作卻相當生動。

他知道她很渴望像個正常人一樣,想到哪里就到哪里,那畫中的世界,是她所嚮往的,而他會替她實現這一切。

「天涯海角?」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你沒發現我一走出心居,就惹來一大堆人的側目?我可不想嚇死人。」她冷靜地道。

方才的舉動,她承認自己是過火了些,但她不後悔,她爹的確不該拿離江當作實驗品。

「不,以我的專業知識來說,你長久悶在這裏,不生病也難,或許出去走走對你的病情有幫助。」

「你真這麽認為?」她興味十足地問。

「當然。」

「你敢帶我冒險?」她的雙眼竟然閃過一抹促狹。

「只要你願意,生死相隨。」他清朗的臉上揚著歡欣的笑容。「早點休息吧!明天我來接你。」

他是玩真的!?冰心察覺自己的心有些被撼動。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在她好奇的目光下,他刻意瞄了桌上的畫作一眼。「你的畫栩栩如生。」

冰心隨著他的眼神一轉,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收拾桌上的畫作,他入畫的模樣,竟然讓他逮個正著!?

她的一世英名,算是徹底毀在他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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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06: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蘇州自古以來就是文人騷客逗留佇足之地,風光明媚,物產豐碩,遊人如織。似乎不管何時,城裏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情景。

小販的吆喝聲、婦人的討價還價、車馬的行經聲……這一切幾乎讓冰心看得目不暇給,心頭直怦怦亂跳著。

有誰能夠理解呢?一直躲在深閨裏的人,一旦見識到世間繁華後,會是怎般驚歎。

「小心點,別只顧著看。」離江再度輕聲警告。

一早,當他說要帶著冰心到外頭走動時,花家的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全是一副驚恐的模樣,仿佛他說了什麽難以理解的話語。好不容易費盡唇舌,再加上花祖兒的幫忙說情,花家夫婦才肯放行。

這一路上,離江就如護衛珍寶般,半點都不敢讓人碰她一下。還得時時小心她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生怕有個差池。

倒是她大小姐一點也不在意,一雙妙眸自出大門後就張望個不停,雖然她沒多說話,但看她貪新鮮的模樣,就覺得可愛極了,和她平時的冰冷之姿,有若天壤之別。

這讓離江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終於看到她冰封的容顏漾出了最迷人的淺笑;憂的則是路上的行人對她投注了太多目光,尤其是幾個自命風流的男人,那目光更為放肆,令人不悅。

不過冰心卻沒發覺,似乎這天地間除了她自己以外,其餘的路人都只是附屬品罷了,只除了他——她當然不會忽略他。

「緊張什麽?如果我現在很快樂,那就此死去,也不遺憾,反之,你懂我的意思吧?」冰心直接地道。

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天地裏,張眼閉眼都是心居裏的一切……不!或許更為狹隘,她的活動範圍幾乎只有自己的房間,要不就作畫,要不就發呆……

她不懂自己為何而活,也不懂自己活著的意義。

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親眼看到外頭世界的一天,外頭是這麽繁華而又忙碌且多彩多姿。這無疑開展了她的另一個視野,讓她好心動。

原來天底下的人真的是形形色色,她的世界不再只是憑空想像,也不再只有她和花家幾個成員而已。她發覺自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開朗,就像外頭的世界一樣,心也跟著遼闊起來了。

「心心,我希望你能一直這麽快樂。」離江真心地期許。

「謝謝。」冰心難得回他一抹淺笑。「真的很謝謝你。」

「哪……哪里。」在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後,離江竟然感覺自己的心如博浪鼓,花二小姐對他來說,無疑是個致命的吸引力。

他更加賣力地守護著她,甚至不讓路人碰到她衣角一下。

冰心也不加阻止,她專心地吸收著自己想看、想知道的一切,畢竟外頭的世界對她來說,每一件人事物都新鮮極了。

忽地,她停下了腳步,望向路邊的一個測字攤。

「怎麽了?」見她不再前進,離江懷疑地問。

「你瞧!」冰心直指眼前算命攤左右的招牌對句。

「好大的口氣。」離江笑道。

但見那招牌上,左邊寫著:通古往今來;右邊題上:解萬世迷津;橫批上落下:半仙二字,其筆法豪邁雄渾,烘染出無限磅礴氣勢。

測字攤前坐著一個鬢髮斑白的老人,他的長須飄飄,身著藏青色衣裳,看來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我們去看看。」冰心並非好奇之人,但這個老人卻引起她無限好奇之心,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老人見到生意上門後,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姑娘,請坐。」他端視了冰心好一會兒,欣喜地笑道。「老夫瞧姑娘面犯桃花,想必近日有喜事上門。」

冰心不自然地瞥了眼離江噙笑的俊臉,故作鎮定道:「依小女子看來,半仙您才是喜事上門呢。」

他們前來測字,他有了生意做,這才是真正的喜事哩!

「承蒙姑娘不棄。」

「哪里。」冰心端出很客氣的表情,指著招牌上的字問:「請問半仙,這幾句話是否真實?」

「心心——」她怎能這麽直接地問呢?離江提醒著。

「當然!姑娘若是不信,何必前來?」老人家可是半點也不客套。

「離江,你信他的話嗎?」冰心問道。

離江根本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他為人敦厚,絕對不會做出當面令人難堪的事。

「我……我相信。」

「很好。」冰心點點頭。「半仙,我想請您替我一測。」

老人家一點也不羅唆,直接拿出紙筆。「請寫!」

冰心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當下信服了不少,毫不遲疑地直接在紙上寫下一個「塵」字,字跡端秀。

塵!?離江看到那個字後,呼吸頓時一滯,臉色有點古怪。

「姑娘想問姻緣吧?」老人家老神在在地問。

「嗯!」冰心臉色有點赧紅,瞄了身邊的離江一眼,直接這:「不瞞您說,我身上有種難治的惡疾,恐怕難以活過二十……」

「心心,你……」離江沒想到她真是這麽想的,心下不禁有些慌張。

「我說的是事實。」冰心不理會他,回頭面對那位半仙,繼續道:「您說像我這樣的人,需要姻緣否?我今生會有什麽好姻緣嗎?請您直說無妨!」

離江懂了,她是故意帶他前來,想要讓他知難而退。她開口就先點明了自己的病,想左右測字者的判斷力,為的就是不想耽誤他的錦繡前程。

「不,不用說了,心心,不管測字結果如何,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離江放下銀兩,想帶她離開。

「你不是說相信這位半仙嗎?怎麽半仙都還沒開口,你就要走?」冰心一動也不動,她想聽聽結果。

雖然她十分戀慕有離江相伴的日子,但是不屬於她的,她不會強求;見識到了外頭的遼闊,或許……或許她可以一個人遊蕩,直到閻王來拘提索命的那一天為止,這一段美好的時光,對她來說,已然足夠。

「可是……」他擔心啊!

「這位公子別急,老夫都還沒開口呢!」老人家似乎也察覺到他倆之間的波濤洶湧,笑呵呵地開口問:「姑娘想知道實話嗎?」

這氣死人的老頭子,竟然還吊人胃口,離江若早知道,一定帶著冰心遠遠繞路。

「半仙,您只管把實情說出來無妨。」冰心氣定神閑地道。

老人頑劣地看了一眼離江著急的臉。「姑娘,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個我可要先說明。」

什麽話嘛!離江急忙地道:「不用說了,心心,我們走——」

「你急什麽?半仙都還沒說呢!」冰心虔誠地道。「請您指點迷津。」

「很好。」老人家像是故意要報復離江的不敬,好半晌才用折磨人的緩慢速度開口。「姑娘,老夫在此恭喜你,佳期不遠,幸福美滿。」

「什麽?」這出乎冰心意料之外的結果,讓她瞠大眼睛。

「哇!太准,這簡直太神准了。半仙,快!請你將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離江憂鬱的俊臉頓時陰霾一掃,露出釋然的笑容。

「呵呵呵——」老人家頓時覺得有趣極了,笑得十分開心。

「笑什麽、你到底會不會測?」冰心冷眸一掃,懷疑地問。

「姑娘,你看,你所寫的『塵』字。」老人家指著紙上端正的字體道。「塵字是『慶』字頭,喜慶臨頭,想躲都躲不掉;當中是個『比』,意味著比翼雙飛,夫妻恩愛;底字的『土』字,表示百年後一切將歸於塵土。」

「不!不可能,你……你測錯了吧!」冰心簡直難以信服。

「姑娘,這是你自己所寫的字啊!」他可沒有作假。

「可是……」

「心心,我覺得半仙說得很有道理,慶字臨頭、比翼雙飛、百年後歸於塵土。呵呵!你挑的字還真不錯哩!」離江倒是對這位半仙十分崇敬。

冰心搖搖頭,其實她寫「塵」字之意,主要是因為看破了塵俗間的紛擾,雖然不可能長伴青燈,但孑然一身,獨處於塵世之間,是必然的。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測出來的結果竟然是這樣,實在太讓她意外了。

她、真的可以期待些什麽嗎?

「離江,我……」

忽然,兩道身影從身旁掠過,吸引了離江的注意。

「噓!先別說話。」離江匆忙地和半仙道過謝後,立刻帶著冰心往相反的方向走。

「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兩位,等等啊!」

可惜,任憑半仙再如何呼喚,那兩人也不再回頭了。

「唉!劫數,在劫難逃啊!」

老人家不但會測字,還看出兩人近日內必有劫數,可惜他們走得太匆忙,他也無能為力。

算了,反正已經盡了人事,至於其他,就聽天命吧!

☆☆☆

「你這麽急著拉我上哪兒去?」

離江一直溫文有禮,尤其是對待她,沒想到他竟然會不顧她的意願,拉著她滿街走,讓她有點難以適應。

「對……對不起。」他輕輕地放開她的手。「我是一時情急,冒犯了。」

冰心所在意的並非此事,而是他的匆忙走避,意欲為何。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太敏感了,自然也沒錯過剛才離江在看到那兩個陌生人時的怪異表情。

「嗄?這個……」他聳聳肩,改換上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呃!沒什麽,我是臨時想到某件事沒做,所以才……」

「現在那件事做了?」冰心揶揄地問。

他從剛剛到現在所做的事,也不過是拉著她的手到處走,這就是「他想做的事」嗎!?

「這……」

「算了,你不想說就別說了。」冰心轉身逕自走著。

離江跟在她身後解釋。「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瞞你什麽,心心,真的沒什麽事,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著急的樣子讓她有些不忍,冰心隨即輕輕搖頭。

「既然沒什麽事,就不需要解釋了。」

突然,冰心察覺到方才走過身邊,讓離江神色慌張的兩道陌生人影,就在不遠處,而且還走進了一間客棧,而離江只顧著她的反應,並未察覺。

心下念頭一轉,她立刻有了主意。

「算了,我們也逛了好久,我有點渴,去喝杯茶好不好?」冰心問道。

「好,當然好。」離江總算松了口氣,幸好她不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女人,要不然他可有苦頭嘗了。

「那裏有間客棧,我們進去吧!」冰心指著那兩個陌生人進入的客棧,準備探究出個所以然來。

☆☆☆

進入客棧,兩人選了個靠在角落的地方坐下,而那位置剛好就在那兩個陌生人的桌位沒多遠處,正好讓冰心將兩人的形貌看清楚。

「你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那兩人剛剛還由咱們身邊走過。」冰心喝了口茶後,故作驚訝地道。「看他們風塵僕僕的樣子,好像是來尋人的耶!」

這也是由於當時離江的警覺和刻意隱藏,才會讓她察覺事有蹊蹺,好奇心頓生。

這也不能怪她,誰要離江是個喝下忘恩水、失去「記憶」的人呢?

果不其然,離江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看到那兩個人後,俊朗的臉色頓時愀變。

雖然雙方是有點距離,而且那兩人的聲音不大,但他們還是能夠聽見對方說話的內容——

「怎麽樣?有我大哥的消息嗎?」

那兩人一個長相俊美,一看就知道是位富貴公子爺;另一個高大威武,有著正義耿直的氣度。瞧他對那位公子爺的態度,便不難猜出兩人是主仆的關係;而剛才發出疑問的,便是那位公子爺。

「稟小王……稟小少爺,武逢無能,還是找不到大少爺的下落。」他的聲音帶著無限歉疚。

「別自責,我大哥生性豪放不拘,行蹤不定,我們要找他的確得費一番苦心。」駱禦行俊朗的臉上寫著無奈。

「小少爺,我看……事情並不簡單。」武逢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怎麽說?」

「大少爺雖然喜歡四處遊走,可他有分寸,一定會和小少爺聯絡,讓小少爺知道他人在何處好安心。但這回都已經將近一個月,竟然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的人也一直找不到他,實在古怪。」

雖然兩兄弟不是出自同一娘胎,而且長久以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一直不合,但是並未影響道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倒是很讓人津津樂道且欣慰之事。

「是啊,大哥不該這麽久沒跟我聯絡,除非他……」駱禦行被自己突生的念頭嚇了一大跳。「不!不可能,大哥武藝高強,不可能出事的。」

武藝高強?冰心若有所思地瞥了身邊的人一眼。

接著那兩人的對話,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少爺,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向您說。」武逢躊躇道。

「什麽事你直說無妨!」

「就是二夫人和耿總管,聽說他們曾經在江南見過大少爺,而且自此之後,大少爺便失去了蹤影。」武逢將自己所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我娘?」駱禦行搖搖頭。「不可能,這太荒唐了,娘怎麽可能會到江南來,還去找大哥?不可能吧!」

當然,耿總管對娘的好感,他也是知道的,但還是覺得他們一道下江南之事實在荒謬。

「聽說二夫人他們行蹤隱秘,不過確實有到過江南,這是我從『萬事通』黑似仙那裏買到的消息。」

江湖上有些專門販賣消息以賺取財物的人,其中以黑似仙的名聲最為響亮,號稱天底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故自封為「萬事通#

當然啦,這種販賣消息的工作十分危險,所以他開出的價錢也非一般人負擔得起的。

只是……雖稱為「萬事通」,但也並非樣樣通曉,例如像是他們要找的人的下落,黑似仙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真的,那我娘到江南之目的為何?又為什麽要找大哥?」駱禦行懷疑地問。

「這……請恕屬下愚昧。」

「算了,你繼續探查大哥的行蹤,我回去問問我娘。」

說完,兩個人便又匆忙地離開了客棧。

從頭到尾,離江和冰心都沒錯過那主仆倆的對話,尤其冰心還不時地注意著離江的表情,由他的反應可以得知,離江和這兩人的關係匪淺。

「你認識他們吧!」冰心開口直接問。

「我?」離江神色一斂,故作鎮定地反問道:「誰?你說我認識誰?」

「用不著跟我裝傻,不過……」冰心撇撇唇。「你若不想讓我知道就算了。」

她可沒那麽好事,只是奇怪著,剛剛那名清俊的男子和離江長得倒有幾分神似哩!莫非……

算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想管。

「心心——」他攔住欲離去的冰心。

他當然知道,要欺瞞住這個聰明慧黠的女子是件難事,但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呀!

「還有什麽事嗎?」她的口氣冷淡至極。

「別生氣。」離江承諾道。「相信我,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我都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花言巧語。」她別過臉去,語中有幾分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小女兒嬌嗔。

「這不是花言巧語。」他輕聲地在她耳畔,以感性的低沈嗓音道。「你忘了嗎?喜慶當頭,比翼雙飛。我是你的『塵』,將會陪伴你一生一世呀!」

說完,他飛快地將自己的唇烙印上她的,就像要為自己的承諾烙下永恆不滅的印記。

仿佛水墨畫被渲染開來般,紅雲頓時佈滿了冰心的粉顏,讓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容顏含羞帶怯,分外惹人憐寵。

喜慶當頭,比翼雙飛呀!她真的可以小小期待一下,可以馮!?

她的心跳如博浪鼓,他隱瞞了她什麽不重要,至少,她看見他的真誠就夠了,不是嗎?

「你累了吧?找們回家。」

「回家?」

離江溫柔地一笑,執起了她的纖手,往花家的方向走去。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

既然重生了,就不該惦記著過往的一切,就讓往事煙消雲散吧!

他只想好好守護著身邊這個嬌弱的女子,憐寵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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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7-9-28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涼如水,明月如雷。

離江在小憩片刻後,突然醒了過來。

他踏著月光,走向依舊燈火通明的對院,入眼的一幅海棠春睡美景,讓他的胸臆間頓時盈滿柔情。

冰心就倚趴在貴妃椅上,星眸輕閉,不施脂粉的臉蛋嫩白清新,就像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像個不染纖塵的仙子。若非看到她長長的秀髮松放技散而下,幾乎曳地,還略帶著水珠,他也許會就此沈醉,直到她蘇醒為止。

但現在,他可不能容許自己這麽做。

「心心、心心——」他輕輕地推著她。

「別吵。」她咕噥地抗議。

原來沈睡中的她,竟是這般孩子氣,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讓離江不自覺地揚起了溫柔無比的微笑。

「心心,別睡了。」他靠近她耳邊喊。

冰心一向淺眠易感,一察覺有人靠近,甚至還感覺到對方溫熱的氣息就在身邊,她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

「是……離江,是你啊!」在看到來人後,心裏陡生的驚慌竟然意外地瞬間平靜了,那語氣還帶著睡眠不足的嗔味。

「對不起,吵醒你了。」

「嗯!」冰心輕輕點頭,慢慢地又合上了星眸。

「心心。」

「什麽事?」發出疑問的同時,眼睛就是不肯張開。

「你的頭髮還滴著水呢!先別睡,擦乾頭髮再到床榻上睡。」

「我就是在等頭髮乾呀!」不然放著好好的床不去躺,還跑來睡在椅子上?

貴妃椅就放在窗邊,門窗大開,頑皮的清風就這樣撩呀撩地,吹著她的長髮,而她竟然就這樣等著長髮被吹乾?

雖然是仲夏之夜,她那模樣看來也嬌美,仍讓人不禁為她捏把冷汗。

「這樣是不行的,紫苑呢?怎麽沒來替你擦頭髮?萬一患了傷寒,這可怎麽辦才好!」

「不需要,我從以前都是這樣做的。」

「以前?」離江真會被她無關緊要的樣子嚇壞。「以前是以前,現在起,別這麽做了,明白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羅唆?我爹娘都比不上你。」她嗔怪著。

他輕捏了一下她尖俏的鼻頭。「還敢嫌我羅唆?」

「你去睡吧!別管我了。」一臉渴睡的冰心連連求饒。

「怎麽能不管你。」離江從旁邊找來一條長巾,認命地將她扶正、坐好,開始替她擦起長髮。

冰心將小臉倚在椅背上,無奈地任由他去。

「你不累嗎?」她懷疑地問。

在知道他「有可能」身懷絕技後,冰心姑娘便很好心地試驗著他的功夫,以免他遺忘。

在他忙得焦頭爛額、學習醫藥之際,還三不五時給他出點小狀況,有時吃飯吃著,盤子不小心就飛出去了;有時走著走著,人不小心就往池塘裏偏;更有時窮極無聊,還爬上屋頂觀賞風景……

當然她的「意外」全都沒受到任何傷害,因為身邊真的埋伏了一個武林高手在。看著他的「表演」,現在每天她都不再感到無聊了,腦子裏只想著該如何讓他高強的武藝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也是在懲罰他敢對她有所隱瞞——她並不相信他和那兩個陌生人無關。

不過這對向來嬌貴的冰心來說,已經是很勞心勞力之事了,頑皮過後總覺得好累,以往常有的失眠也不藥而愈,幾乎沾床就能睡了。更有趣的是,她發病的機率也越來越慢了,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項大奇跡哩!

不過她真的好累好累,她就不信他不累。

「我還好,只是不放心你。」離江答道。

最近他真的是步步為營,總擔心她會出事。

冰心心裏頭暖暖的,這種被全心寵愛的感覺,讓她一日比一日更加嬌美動人,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明顯了。

「我是故意的,我都是故意的。」她坦承了自己近來的罪行。

「我知道。」將她長髮擦得半乾後,他輕輕地揉亂了她的發絲。

「你知道?」她有做得很明顯嗎?

離江又露出同樣溫煦的笑容。「心心,懲罰我可以,但是千萬別傷害你自己,知道嗎?」

哇!他好可怕,竟然摸得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這種感覺好怪異,向來她都是神秘而冷眼旁觀的,沒想到竟然會去遇上這樣的高手。離江不只是武藝高強,連人心也能猜得十成十。

瞌睡蟲突然遠離,她慢慢地自他身邊離開,驚慌地看著他。

「怕什麽。我不會讀心術,我只是很用心在觀察你而已。」

離江一直覺得她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是相處過後,他才知道,原來她是個再單純不過的人了。

身上的宿疾,逼著她不得不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心。她怕自己為別人帶來痛苦,所以索性將自己因於孤單之中,以冷漠的外表偽裝自己的脆弱,獨自一人承受身上的苦。

他費了好大的心思,才讓她漸漸地對他卸下心防。如今看到真正的她,他更加不容許她的逃避。

「別怕,我是真心關心你的。」他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裏,細聲安撫著。

那溫暖的懷抱,讓長久孤單的心感動得想哭泣,向來不想爭取什麽的她,突然好想向老天爭取活命的機會。

她真的好想和他相伴一生,與他比翼雙飛、替他生兒育女……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如此期待嗎?這懷抱真的可以屬於她嗎?

突然,一陣悠揚的琴聲飄來,打破了兩人間暖昧迷離的氣氛。

「這麽晚了,誰還在彈琴?」離江放開了她,懷疑地走到門前問。

陡然離開他的懷抱,她竟有股說不出的悵然感。

「是三妹漣漪。」冰心的明眸一直跟隨著他,注視著他。「她是個小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人又溫柔美麗,將來誰娶了她,是誰的福氣。」

「是啊!」離江含笑地點頭同意。「雖然我是門外漢,並不通曉琴藝,但聽這琴聲,真的讓人很舒暢。」

他在讚美漣漪?他在讚美……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雖然自己也同意他的說法,但是不知為何,一股酸意立即浮上心頭,連冰心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漣漪的琴藝的確非凡,不管你懂不懂音律,都會被樂聲中那抹恬美溫柔的感覺所吸引;她知道,只要是男人應該都會毫不猶豫地為她前仆後繼。

冰心竟然有點擔心!

不曾擁有時,她可以很瀟灑地看待所有塵世間的人事物,沒有什麽是她想爭取和珍惜的;就連自己的生命,她也能輕忽、毫不在意。

但如今她的心上住了一個人,那是她漫長的十八年歲月中,尋尋覓覓、好不容易找尋到的人——一個深情款款、溫柔繾綣的男人。

她想緊緊地抓住他、佔有他,就像捍衛自己唯一的財產般,絕對不容旁人覬覦,更不容許他的眼再看向其他人,即使那人和她親如姊妹也不行。

毫無預警地,她忽然整個人往離江的身上倒——

「我……我有點不舒服。」她水汪汪的眼眸直視著他,就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盼望能夠獲得主人全心的注意。

「怎麽了?又發病了嗎?」他連忙將她抱進房裏,輕輕地放在床榻上,並執起她的手腕為她診視。

「怎麽樣?我是不是快死了?」她故意裝出虛弱的口吻,氣若遊絲地問。

「不許胡說!」

他嚴肅的口氣是她前所未見的,那緊皺的眉宇,竟讓她感到有些良心不安。

「糟糕,我還是不行,我探查不出你的脈象哪里不對。」離江簡直手忙腳亂。「都這麽晚了……算了,我還是去請爹過來看你。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離江——」她緊抓住他急欲離開的身影。

「怎麽了?」

「我沒事,休……休息一下就好,你別去找爹了。」

「可是我不放心。」離江又摸摸她的額頭和自己的,怕她真是被自己的烏鴉嘴說中,受了風寒。

看到他為自己慌張的模樣之變,她終於如願地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不放心就陪著我,你在這裏陪我好不好?」她拉著他的大手央求道。

看著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撒嬌,離江的心裏慢慢地有些明白了。

他牽起她的小手輕輕一吻,而後為她拉上錦被,細心地蓋好。

「好,我在這裏陪你,你睡吧。」他低沈的嗓音十分醉人。

冰心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凝視著他,像是要將他的身影烙印進自己的心裏。即使明日就要死去,也不願忘記曾經有個神俊英挺的男人,將自己當成珍寶般呵護。

「心,睡吧!」離江輕哄著。

冰心熬不過睡蟲的召喚,好一會兒才不甘心地閉上眼。

離江看著她在睡夢中還緊抓住他的手,忍不住有些莞爾。

沒想到當初那個冷若冰霜、半步也不讓人靠近的女子,現在竟然會如此信任他、需要他,就像個孩子般,喜歡賴在他身邊。

這種被全心信賴的感覺真好,尤其——那個人是她。

「心,你永遠都在我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看著她含笑的唇瓣,像是在睡夢中仍聽得見他所說的話似的,他忍不住揚起溫柔的笑意,在她的芳唇邊輕輕地烙下了一吻——

☆☆☆

清晨,冰心在連連美夢中醒來。

一雙美眸忙碌地找尋那個夢中的身影,而臉上的表情卻從期待漸漸變成了失望……

他、不在!?

「人呢?」她喃喃地念著,走下了床。

她記得的,昨晚離江明明說過要一直陪著她的,怎麽會突然不見了?

「小姐,你醒了。」紫苑含笑地走進門,服侍她梳洗。

「離江少爺呢?」

「離江少爺一早就到藥室去了呀!」紫苑邊幫她梳頭,邊說道。「他很努力喲!老爺和夫人都對他讚不絕口,連小少爺都非常喜歡他,小姐真是有福氣,能夠嫁給這麽好的丈夫……呃!對不起,小姐,我……我說錯了。」

「說錯?我不覺得。」相反的,冰心對她的一席話滿意極了。

「嗄?」紫苑瞪大了眼。

以往要是提到他們的婚事,冰心總是沈下一張俏臉對人,現在竟然如此開心,莫非……

「恭喜小姐,小姐終於發現離江少爺的好,不枉他一番苦心。」紫苑笑著道。

「瞧你!離江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替他說話來著?」冰心故意板起冷臉質問。

紫苑好吃驚,她聽得出來她是在開玩笑,只是……開玩笑?花家這位冷冰冰的二小姐竟然也會開玩笑?莫非真是奇跡降臨?

「小姐,人家可都是為你著想呀!」紫苑見她如此可親,也放鬆了心情,她略帶警告地道:「要知道,像離江少爺那樣相貌堂堂又溫柔體貼的男人,實在很難找,別說花家的眾丫頭們春心蕩漾了,就是連來咱們『逢春堂』看病的少女也增加不少,她們為何而來,可想而知呀。小姐,你的『情敵』很多呢!」

「那你呢?」冰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問。

紫苑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連連撇清。「小姐冤枉啊,紫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覬覦二姑爺的,請小姐明察。」

那句「二姑爺」讓冰心稍稍地放下了心。

「對不起,紫苑,我……我太衝動了。」怎麽回事?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變得如此不像自己,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冰心好害怕。

「小姐,請你別這麽說。」她竟然會向她道歉,紫苑好感動。「你放心,小姐,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會幫忙看著姑爺,絕對不讓其他女子靠近他一步,這樣好不好?」

「可惡!紫苑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笑我。」冰心伸手呵她癢。

「呵呵……小姐饒命啊!」紫苑又叫又嚷,連連求饒。「紫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快坐下,讓我好好替你梳妝,好去魅惑離江少爺……不,是二姑爺。」

「紫苑。」她嬌嗔著,倒也乖乖坐下,讓紫苑巧手打扮。

只見銅鏡裏映照出一個嬌美的人兒,臉上似笑非笑、如嗔如媚,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張沐浴在幸福中的臉蛋。

「小姐,你真的好美,不輸給三小姐呢!」紫苑讚歎道。

三小姐?漣漪……

一想起她,冰心唇邊的笑意漸漸褪去,忽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你去哪兒?」她又說錯了什麽嗎?紫苑有些懷疑。

「去藥室。」

「原來啊!」大概是去讓心上人欣賞她的風姿吧!紫苑這才安下心。

不料,事情竟有出人意料的發展。

☆☆☆

花家藥室裏——

「漣漪妹妹,你怎麽會來?」離江看見漣漪,顯得十分詫異。

平時這位花家三姑娘也是鮮少離開自己的「漪居」的。只是偶爾陪陪花夫人鳳小邪上上廟宇,或者出外買些針線……

因此離江到花家都已經兩、三個月了,還是頭一次和她正式打照面。

「最近夜裏有些睡不好,我來拿些藥。」漣漪溫柔甜美的水眸四處張望著。「離江哥,祖兒不在嗎?」

「方才總管將他找了去。」離江含笑地道。「如果漣漪妹妹信得過我,我可以替你抓些藥。」

「離江哥太客氣了,就麻煩你了。」漣漪有禮地對他點頭道。

離江轉過身去配藥。

「昨兒個聽見你的琴聲,真的十分的悅耳動聽。」在配藥之余,他邊閒聊道。

「啊!」漣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半夜睡不著,所以起來彈琴,吵到你了了,真不好意思。」

「哪里!能夠聽到你的琴聲,實在是我的福氣。」離江將配好的藥包妥後交給了她,並叮嚀道:「每天一劑,以水煎服。」

「知道了,離江哥,我才佩服你呢,這麽快就能學會配藥,像我就怎麽也學不來。」漣漪對醫藥不是很有興趣,尤其那些繁複的藥草,怎麽看都是同一個模樣,身為神醫之女真是有點汗顏,愧對父親的指導。

「個人專長領域不同,像我就不會彈琴。」

「呵呵,或許吧!」

兩人言笑宴宴的樣子,全映入方走進門的冰心眼底,她覺得自己的心一直跌向萬丈深淵去。

「你們倆真開心。」冰心言不由衷的話,將他們的注意力瞬間全集中過來。

「心心。」

「二姊。」

離江和漣漪,同時別過頭來望向她。

「你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呢?」離江迎上前問。

「多睡一會兒,免得打擾了你們談話嗎?」冰心冷誚地問。

「二姊,你誤會了,我只是來拿藥。」漣漪也十分纖細敏感,她輕易地察覺到冰心的不悅,連忙解釋著。

「拿藥?」冰心走上前,面對著她。「你的丫鬟月季呢?為什麽不差她來拿,需要你三小姐親自前來?」

「月季她出門去幫我請修琴的師傅了。」昨晚漣漪發現琴音有些走調,所以一早才會差丫鬟去找師傅前來修理。

「真巧啊!」冰心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心心,你在做什麽?」離江真是無法理解,為何明明是一個甜美的可人兒,轉身一變,她又再度尖銳地咄咄逼人了。「漣漪妹妹都已經作了解釋,你為什麽還不相信?」

他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麽好吵的,就算漣漪是故意要前來,也沒什麽不對。她身體不舒服,藥室是自家開的,又不需要到外頭藥堂抛頭露面,自己來取藥沒什麽好質疑的吧!

「漣漪妹妹?」這麽親熱的稱呼和他責怪的語氣,讓冰心心底更是不舒服到極點。「是啊,漣漪這麽好、這麽美,誰都該喜歡她的。」

「二姊——」漣漪根本不懂她在說些什麽,可是她的口氣讓漣漪好難過。「你別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漣漪那梨花帶雨和手足無措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心軟。

「漣漪,你別難過,心心大概是心情不好,你別放在心上。」離江安撫道,下意識裏將冰心當作是自己人,所以自然得替她收拾一切。

可惜他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和語氣,更加刺激了冰心。

我在想什麽呢?我要爭什麽呢?我有什麽立場好吵……

不屬於自己的,何苦硬要強求!?

「是的,我心情不好,所以見人就喊打。漣漪,你就看在爹娘的面子上,別與我計較了。」冰心道。

「二姊……」

「對不起,打擾了你們,你們繼續吧,就當我沒來過。」她語帶哽咽,高傲地不讓眼淚落下,轉身往外跑。

「心心……」

「離江哥,我沒事,你快去追二姊,她好像誤會了什麽。」漣漪著急地道,她好怕冰心會出事。

「嗯,你別擔心,我會找回她的。」

離江無奈地歎了口氣,立刻追出門去。

花祖兒和離江錯身而過,見此情景,不禁懷疑地走了過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看二姊跑出去,離江哥也跟著跑了?」他問著早已哭成淚人兒的漣漪。

漣漪遂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祖兒,二姊她怎麽了?為什麽會說那麽莫名其妙的話?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漣漪急忙問。

花祖兒思索了一下,連連搖頭。

「難怪我大老遠就聞到好酸的味道,原來如此。」

「祖兒,你在說什麽?」漣漪完全聽不懂,有時候她覺得這個小弟很可怕,比大人還像大人。

「我說——二姊是在吃你的醋,這下離江哥有苦頭吃了,呵呵呵……好好玩啊!」花祖兒壞心地期待著。

「吃醋?怎麼會這樣呢?我和離江哥什麽事也沒有啊!」好啦,她承認自己是有一點點崇拜他,但這不為過吧!

「好三姊,誰叫你太漂亮了,也不能怪二姊擔心啊!」

「討厭,你這小子就愛欺負我。」漣漪嗔道。

她擦了擦眼淚,心裏還是擔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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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心,冰心——」

沒想到冰心兒然沒住心居裏跑,反而朝大街上去,簡直將離江給嚇壞了。

她是那麽的脆弱,萬一出了事,那可怎麽辦?

「心心,你在哪里?」那小妮子真會躲,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讓他在大街上跑來跑去,像是無頭蒼蠅般。

無頭蒼蠅……老天啊!眼前那個不看路,直直撞向前端馬車的人,不就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影嗎?

「心心——」他被嚇得幾乎心膽俱裂,立刻朝她奔去。

幸好當初學功夫時沒偷懶,他及時在馬蹄前救下了這個讓所有路人幾乎都嚇壞的人兒。

「你在做什麽呀?」離江的心還在狂跳,幾乎喘不過氣來。

肇事者卻宛如不知發生什麽事般,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像是失了魂。直到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是誰後,才又強烈地抗拒。

「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不放。」他將她拉到路旁。「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有多危險?」

「那關你什麽事?命是我的,找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冰心任性地道。

「冰心,你怎能這麽自私。難道你不知道爹娘會擔心、家人會擔心、我……我更會擔心你。」

他的話讓她更是悲憤交加。

「擔心我?你會擔心我?」她冷淡、諷刺地笑了。「我何德何能?」

「心心,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問問你自己吧!」冰心寒心地控訴。「你怎麽能這樣?我明明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也不曾向老天奢求過一分一毫,連命我都隨時可以還予。但你為什麽要出現,你為什麽要這麽壞?帶給我滿懷的希望後,又棄之不顧,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要你這樣傷害我?」

「心心,你在胡說什麽?我真的一句話也聽不懂。」

「別再否認了,任何人都會喜歡上漣漪,這我可以理解的。但你別再矇騙我、別再對我甜言蜜語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她拒絕當個被玩弄的傻瓜。

她一直拳打腳踢地掙扎著,離江怕傷害到她,只好放手。

「喜歡上漣漪?」這下子他終於弄懂她的意思了,忍不住笑開來。「原來你是在吃醋啊,我的小娘子。」

呼呼!天啊,這麽大的醋桶,差點把他淹沒了。

「誰……誰吃醋了?我才不會那麽無聊。」她別過臉去否認道。

「心心,聽我說,我沒有。除了你,我沒有愛上其他人。」

「你騙我。」冰心本來就很沒安全感,這下「眼見為憑」,她更不願去信任他了。「我什麽都看到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好痛苦,她不想再經歷了。

她要逃,離他遠遠的,逃離這種不安的感覺。

「心心——」該死的,沒想到她竟然又跑了。

離江真是欲哭無淚,才一個恍惚,突然又聽見冰心的驚呼聲,嚇得他的心跳差點沒停止。

「心心——」

她橫衝直撞的,差點撞上人,在快昏倒之際,離江上前及時扶住了她。

「心心,你沒事的,別嚇我,快張開眼看看我,看看我……」他不斷地呼喊著,可惜懷中的人兒就這麽閉著眼,怎麽也不願再睜開美眸了。

他的心一直沈入穀底,渾身冰涼。

「大少爺!?」

身邊的驚喊聲並沒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他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冰心身上,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帶她回家找花刁醫治。

「大少爺,我找了你好久,終於找到你了!」差點和冰心相撞的人,竟然就是武逢,他被那女孩嚇得分神之餘,沒想到竟然會看到他尋找了許久的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下子說什麽他也不會再放他走了。

「放手,你在做什麽?」離江一抬頭,沒想到竟然會看見他最不願見到的人。

「大少爺,你知道嗎?我找你找得好苦。」武逢緊緊抓住他,深怕他再溜走,到時要再找人可就不易了。

「你認錯人了,快放手。」他武斷地道。

「我沒認錯。」武逢急忙地道。「大少爺,我是武逢啊,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啊!」

「什麽護衛我不管,要是冰心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他冷肅地吼道。「放手!」

武逢很少看到大少爺發這麽大的脾氣,心下也懼怕三分,不由自主地放開了糾纏住他的手。

離江這才趕緊往花家跑,片刻不敢多留。

「心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一路上,他不斷地喊著,像是對自己心裏的一種安慰。

這舉動引起了武逢的側目。

一向溫文儒雅的大少爺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尤其是他對懷中的女子呵護備至,莫非……

「那女孩是大少爺的心上人?」武逢邊跟隨著他走,邊暗自緊張。

老天庇佑那女孩沒事,要不然他就慘了。

☆☆☆

在花刁費盡心思的搶救下,冰心終於又一次脫離死神的召喚,活了過來。

不過她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不哭不笑、不說話也不吵鬧,安靜得彷佛只是個沒有生命的娃娃,叫人擔心,尤其是離江。

他衣不解帶地日夜守護在她身邊,就算是自言自語,也甘之如飴。

「心心,我解釋了那麽多,難道你還不肯相信我嗎?」他有些心力交瘁,俊朗的臉上也冒出了小胡渣,看來有些落拓。

「我到底該怎麽做呢?你告訴我好不好?」明知道她不會回答,他還是不停地問,想要找出答案來。

他所做的,冰心並非沒看見,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她發現就算他真的移情別戀了,自己仍無法責怪他,何況是沒有的事。

這些天來,所有人都輪流來向她解釋,尤其是漣漪,更是哭得淚眼婆娑,眼睛紅腫,讓人看了好不忍心;離江就更不用說了。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們要對她這麽好。為什麽不懲罰她,罵她任性妄為,罵她害眾人擔憂?難道他們不知道,對她太好,會讓她心中的負擔更重、更承受不起?

她的眼淚再也無法隱忍,順著臉頰流下。

「心心——」在驚覺她落淚之後,離江又被嚇著了。「別哭,告訴我,你哪里不舒服?」

她猛搖頭,忽然撲進他懷裏,痛哭失聲。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這麽任性、尖銳,你應該討厭我、離我遠遠的才對,你為什麽不走?為什麽?」她哭著問。

「傻瓜!」害他嚇了一大跳呢!離江輕拍她的背。「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有所懷疑,以後我會小心的,並告訴所有的女人,我是冰心的相公,我家娘子醋桶很大,會淹死人的,要眾女子別太靠近我,這樣好不好?」

「你……你很討厭。」冰心被他的話語激得哭笑不得。

「好了,別哭了,小心哭花了一張漂亮的小臉蛋。」他溫柔地替她擦著淚,只要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離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對我這麽好,若有一天……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會擔心你的,我會走不開——」她好擔心,如果她就這麽死了,那他怎麽辦?

「別說這種話,我不愛聽。」離江輕哄道。「我就是要你放不下我,你要為我勇敢地活著,知道嗎?」

「你不懂。」她最不想傷害的,除了自己的親人外,就是他了。「這幾天不只你擔心,我也好擔心,我擔心你這麽傻,萬一……萬一我再也醒不過來了,那你怎麽辦?」

「那只有唯一一個辦法了。」

「是啊!我也只想到這個辦法。」她戀戀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去吧,我不會再吃醋了,謝謝你曾經那麽愛我,這將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記憶。」

「去……去吧?」離江被她弄昏頭了。「去哪里?」

「找漣漪啊!她哭得好可憐,連我都不忍心了,你去安慰她,我相信以你的魅力,很難有女人不對你傾心的。」她故作堅強地道。「不用擔心我,我還是會活得好好的,真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相信我。」離江陰惻側地道。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你。」冰心連連點頭。「可是你說的對,我不能太自私,其實能夠與你相戀一段,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那是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現在我該為你著想,替你安排一切才對。」

她能感覺到自己脆弱的生命正在流失,以前她從不懼怕,但現在不同,因為身邊多了個他。離江是這樣深情地愛著她,她放不下呀!

「替我安排?假如我轉而去愛漣漪,你就可以放心地死去嗎?」離江惱怒地大喊。「那實在很對不起,我無法如你所願。」

「離江,你是何苦呢?你為什麽要讓我無法安心?」

「心心。」

她不是冷情嗎?她不是尖酸嗎?為什麽她不乾脆狠心一點,將他緊緊抓住,死也不放手,反而要將他往外推,處處替他著想,還替他安排一切?

這並非他所想要的,他只想與她白首偕老。

「好,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如果我離開你,你會安得下心,那我就照你的話去做。」離江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冰心直直地望著他的背影,感覺心在揪痛,眼淚不自覺又落下了,她緊緊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從此之後她又是孑然一身,又是孤獨一人了。

唉!以往一人獨處是如此稀鬆平常之事,為何如今卻會覺得這般痛苦?

她刻意壓抑的啜泣聲,聲聲敲進他的心坎,讓他心痛,離江再也無法佯裝下去,倏然別過頭來,回身抱住了她。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他端起了她如花般的朱唇,像要傾盡一生所有愛意般地熾吻著她。「你註定必須一生一世為我牽 掛,逃不開了。」

濃濃的狂喜,像是化不開的蜜糖,緊緊地佔據她的心房。

「離江,離江——」她含淚回應他,這份心滿意足的感覺,讓她死而無憾。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邁不開的腳步,註定了留戀一世。

但願一切真如那半仙所言,兩人真是喜慶當頭,能夠比翼雙飛!

☆☆☆

相較於心居的甜甜蜜蜜,花家大廳外就顯得劍拔弩張多了。

「你怎麽還在這裏?離江哥都說了,他不是你的什麽大少爺,你還不快走?」火雁雖然有些遲鈍,但是她也能輕易地感受到二姊冰心和離江之間的情感。他們已經無法分離了,她當然要替二姐保住她未來的夫君,絕對不容許旁人拆散他們。

「不,花四小姐,你們說的那位離江,他真的是我家的大少爺,我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好嗎?」武逢不死心,這些天一直守在花家門外,怎麽也不肯離去。

「免談!」火雁非常直接地告訴他。「除非你有把握打得過我。」

「我從不打女人。」

「那你就把我當成男人看。」她不在意,只要有架可打就好。火雁喜孜孜地脫口道。

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家裏又都是老弱婦孺,欺負不得,唉唉唉!日子無聊得緊哪!

武逢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這……這是個姑娘家說的話嗎?

「咳!」花祖兒也聽不下去了,連忙出聲警告。

「祖兒來得正好,你可以替我們作見證。」火雁偷偷地在小弟耳旁道。「我最近練了很厲害的功夫喔,絕對會打得他滿地找牙,呵呵呵——」

有個這麽天真單純的姊姊,花祖兒欲哭無淚。

「不行,就算他打贏了,也不許見離江哥……當然,現在離江哥也沒空見其他閒雜人等。」花祖兒語帶玄機地道。

「哇,你是說……二姊醒了,她和離江哥重修舊好了?」看到花祖兒點頭,火雁立刻開心地手舞足蹈。「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忽然沖到武逢面前,擺出惡狠狠的姿態。

「敢跟我二姊搶離江哥,就得先要踏過我的屍體!」火雁絕不容許有人欺負她的家人。

這……眼前這個暴力又血腥的女子,真的是那傳說中溫文爾雅的「神醫」花刁之女嗎?會不會是抱錯孩子啦?武逢再度瞠目結舌。

「小公子,你說說話吧!」他簡直拿這個番女沒轍,只好向花祖兒求救了。

花祖兒搖搖頭。「我四姊怎麽說,就是怎麽著,你回去吧!不管離江哥真正的身分是不是你所說的『大少爺』,至少他現在過得很快樂,你就該替他高興了。」

人生幾何,追尋的不就是快樂嗎?

「快樂?」武逢的臉上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他大少爺快樂,但是大夫人可急得要死啊!

對!大夫人。

有了!武逢突然露出詭譎的笑容,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祖兒,他……他笑得好古怪啊!會不會有什麽陰謀?」火雁懷疑地看著武逢臨去的背影問。

「管他呢!該來的擋也擋不住,我們盡力而為吧!」花祖兒知道這只是治標,對方鐵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好,我一定會好好保護離江哥和二姊的。」

火雁拔出了長劍,回到她的「雁居」勤練。這對她來說可是件很有趣的事,希望來人的武功,可別讓她失望才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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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長安駱王爺府

「叩叩叩——」敲木魚的聲音從佛室裏傳來。

柳秋娘嘴裏不斷地念著一聲聲的佛號,氣氛顯得虔誠又莊嚴。

突然,一個裝扮貴氣的女子跑了進來,像是一陣旋風般地卷至柳秋娘身邊,奪下她手上敲木魚的木槌,用力擲地。

「敲什麽敲,念什麽死人咒?這麽有間有空,何不去幫我把兒子找回來?」

「大姊,我……」

「少給我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死樣子,王爺吃你這套,我可不吃。」這位高傲冷苛的女子,正是駱王妃。

而柳秋娘是駱王爺的側室,所以才會稱她為「大姊」。

「哼!塵兒失蹤的這幾個月以來,你都一直關在佛室裏,幹麽!想咒我兒子早日歸西啊?」駱王妃冷硬地道。「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駱家的一切將來都是要由我的塵兒來繼承,你和你兒子想分一杯羹,門都沒有。」

「大姊,我……我和行兒不敢與你爭的。」柳秋娘真心地道,她只求自己的兒子平安無事,這已是她這個做娘的最大的奢求了。

「你識相就好。」

柳秋娘又重新拾回了木槌,開始念誦佛號。

駱王妃越想越不甘心,找不到兒子的焦慮感,再加上丈夫又對她無情無義,讓她再度怒火中燒。

「敲敲敲,塵兒沒死也讓你給敲死了……呃,不!吐吐呸,塵兒不會死的,他……」

「他不會,他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柳秋娘突然激動地大喊,更加快速地敲著木魚。「大公子吉人天相,菩薩會保佑他,一定會保佑他的。」

駱王妃眯起了眼,她原本就是個善妒多疑之人,因此她可不信柳秋娘是在為她擔心兒子,說不定……

「我知道了,難怪你這段日子眼睛都不敢看我,鎮日守在佛堂誦經,原來……原來是你害死了我兒子,兇手是你。」駱王妃氣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告訴我,我兒子在哪兒?我的塵兒在哪里?」

「大……大姊,你放手,我……我沒害死他,我不敢,我……我不敢——」柳秋娘本來就不敢看她,並非因為害了駱禦塵而心虛。

害?不,她是無心的,她並沒想過要置他於死地。

老天爺不會那麽殘忍的,駱禦塵是那麽好的孩子,他不會有事,不會的……

「不敢?哼!是不敢,而不是不會。」駱王妃抓出了她的語病,拚命借題發揮。「你這該死的賤人,我整整忍了你二十幾年,這麽漫長的歲月,我的青春年華都給虛擲了!你和我搶丈夫就算了,現在又害死我兒子,今天我若不殺了你,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怎麽能怪她?她也不願進王府大門啊!

「大姊,大……呃!放手,你放采——」她不能死,她死了誰來保護她那傻氣的行兒?「大姊,求求你……」

「求我?」駱王妃更加憤恨了。「都怪我太心慈手軟,若我早個二十年收拾你,我的人生也不會走到這麽悲慘的地步,都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錯!」

「咳,大……大姊……」

「別叫得那麽好聽,我不是你大姊。」駱王妃加重了手力,「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這賤人,為我兒子報仇。」

柳秋娘都快不能呼吸了,她瞪大眼,拚命地想喘息。

「死吧,快死吧……藹—」駱王妃燒紅了雙眸,正待一舉結束她時,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將她甩到一旁去,她猙獰的臉上不禁寫滿了詫異。「是你!耿放,你……你居然敢對我無禮。」

耿放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被掐得奄奄一息的柳秋娘,剛正的眼神中寫滿憤怒。

「你那是什麽眼神?你這死奴才。」小小的總管也敢在她面前放肆。當駱王妃伸手欲掌他嘴時,手腕又再度被抓祝「你——」

她的聲音倏然停止了,方才的張牙舞爪,也收斂了不少。

「王……王爺。」見到王爺站在她身後,駱王妃頓時怔住了。

「這是做什麽?我一不在,你又開始撤潑,欺負秋娘了。」駱王爺不滿地甩開她指責道。

「冤枉啊,王爺,你要替我作主。」駱王妃指著仍顫抖不已的柳秋娘。「這個賤人竟然敢害我的塵兒,王爺,你一定要替我作主,殺了她和她兒子。」

若非氣昏了頭,她就該想到駱禦行不但是柳秋娘的兒子,同時也是駱王爺的親生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怎會做出這種傻事?

「這怎麽可能、你別信口雌黃。」駱王爺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是真的,是這個賤人親口承認的。」駱王妃瞪視著那如風中蒲柳的女子道。「柳秋娘,你自己做的事還不承認?」

「王爺,我……」

「王爺,二夫人生性怯懦膽小,連螻蟻都不敢捏死,又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請王爺明察。」耿放拱手道。

「嗯!」駱王爺連連點頭,他也不相信柳秋娘會做出這種事來。

「王爺,你可別被她那故作柔弱的外表給騙了,你要為塵兒做主,他可是你嫡親的兒子,你不能不管啊!」駱王妃聲淚俱下地控訴著。

「我有說不管嗎?」

「王爺——」駱王妃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瞬間露出光芒。

「是誰告訴你塵兒已經死了?」駱王爺質問。

「呃……」駱王妃頓時無語。

「沒有的事別胡亂捏造。」駱王爺看向旁邊孱弱的柳秋娘。「行兒呢?最近還好吧?」

大兒子駱禦塵向來鮮少在家,一天到晚亂跑;就是回到長安,也不住進自己家裏,反而跑到他舅父敬承王府住下。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有這個兒子存在。反觀小兒子駱禦行,他向來敦厚有禮,才貌雙全,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樣樣做得漂亮,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驕傲極了。

只是不懂為何,他時常受到狙殺,尤其是最近一年來更加頻繁,縱有再好的功夫也枉然,大小傷勢是常有的事,讓他也不禁為之擔憂。

「王爺,行兒下江南去尋找大公子了。」柳秋娘其實也很擔心,但是大姊的命令她又不能違背。

「這怎麽行?」駱王爺瞪向駱王妃。「是你的主意吧!」

「王爺,你怎麽能這麽偏心?同樣是你的兒子,塵兒還是長子,你應該多疼他一些才對啊!」駱王妃覺得委屈極了。

「是我的孩子我都疼,不分長幼。」

駱王妃咬牙切齒,瞪向站在一邊的罪魁禍首,該死,這女人和她兒子都該死……

柳秋娘感受到那熊熊恨意的眼光,心中無限惶然。

她「砰」一下跪在駱王爺面前。「王爺,求你多派些人保護行兒吧,求求你。」

「保護你兒子作啥。你兒子毫髮無傷的,我兒子的下落比較重要。」駱王妃用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道。「王爺,塵兒他不但是你的嫡親長子,還是我大哥敬承王爺最鍾愛的義子,他可不能出差錯呀!」

「既然你大哥這麽行,你不會要你大哥去找人?」駱王爺冷哼了聲,他已經受夠這個高傲的女人了。「說不定就是你在外頭惹了什麽是非,才會引起別人報復,害了塵兒。」

「報復?不,不——」駱王妃瞪大眼。

沒錯,她一向待人刻薄冷效、自恃甚高,但它是王妃啊,有何不可?何況她還產下駱王府的第一繼承人,將來駱王府的一切都是她這一門要繼承的,她為何不能傲?

該死的,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害了她兒子,她絕對不輕饒!

駱王爺搖搖頭,伸手將柔弱的柳秋娘扶起。

「放心吧!我會多派些人來保護行兒的。」他轉身吩咐耿放。「這工作交給你,另外,你叫行兒回來,外頭太危險了。」

「那……那塵兒呢?」駱王妃可沒忘了自己的利益所系。

如果她兒子沒了,這輩子也別想指望什麽了。

「行兒屢遭兇險,塵兒又下落不明,看來是有人想對付咱們。如今保護得了一個是一個,塵兒我會繼續派人尋找,但是行兒的安全一定要周全才行。」說完,駱王爺歎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謝謝王爺。」有王爺的親口承諾,柳秋娘終於可以放下懸掛著的一顆心了。

駱王爺走後沒多久,駱禦行忽然匆忙地進了門,一身風塵僕僕。

「行兒?你……你回來了?」柳秋娘在見到兒子後,喜出望外,連忙上前探查。「怎麽樣?有沒有哪里傷著了?」

「娘,我沒事,你別擔心了。」駱禦行轉了個身,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嗯哼!」一旁的駱王妃燒紅了眼,嫉妒地看著他們母子倆重逢的模樣,心裏不高興到極點。「駱禦行,沒有人教過你規矩嗎?你該早說的,我這做大娘的可不會袖手旁觀。」

這諷刺又揶揄的話,擺明是在指責柳秋娘教子不嚴,愧為人母。

「你……」

「行兒。」柳秋娘趕緊拉住衝動的兒子。「還不快跟你大娘問安。」

駱禦行雖然心疼母親被欺壓,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要不然娘會受更多的苦,想起這個就讓他懊惱不已。

「大娘。」

「免了!你以為我很稀罕嗎?不情不願的。」駱王妃叨念著。「對了,塵兒呢?你看見他了沒?他到底在哪兒?」

「這……」駱禦行看了母親一眼。

柳秋娘咬緊下唇,她的性子原本就怯懦,現在更加不敢面對兒子的目光。

「到底是怎麽回事?」駱王妃的眼神在他們母子間溜來轉去。「你們不會真吃了熊心豹子膽,設計我兒子吧?」

「大娘,你誤會了,我一直在尋找大哥的下落,但是……」駱禦行搖搖頭。

「可惡!」駱王妃氣極地警告。「哼!就別讓我查到是你們做的好事。塵兒可是我大哥敬承王爺最疼愛的孩子,如果你們敢設計他,我大哥絕對饒不了你們,我也不會給你們好日子過!」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行兒——」柳秋娘覺得自己真失敗,她沒有強硬的後台,足以保護自己的兒子。

侯門深似海,這苦命的孩子,註定要與她一同受苦了。

駱禦行別過頭去,遣走了耿放,再度面對母親。

「娘,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麽……什麽事?」好嚴肅的眼神,柳秋娘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的兒子。

「聽說你和耿叔到過江南,找過大哥,這是真的嗎?」駱禦行看著母親心虛的模樣,心裏早有幾分底了,但他實在不敢相信向來柔弱的母親會做出這種事來,他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我……我……」柳秋娘的眼神好驚恐。

他怎麽知道?這件事不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啊!」他心痛地看著母親。「大哥對我們這麽好,你為什麽要害他?為什麽?」

「我……嗚——」柳秋娘隱隱啜泣。「我……對不起塵兒,我對不起他。」

「娘,大哥到底到哪兒去了?你快說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一夜,狂風暴雨,江水又湍急,她怎麽知道駱禦塵會漂向何處?

駱禦行簡直快急壞了。「你要知道,我查得出來你到江南見過大哥,大娘和敬承王爺也同樣查得出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隱瞞不了了。」

「嗚嗚——」柳秋娘驚恐萬分地看著兒子,眼淚更加紛流。「那怎麽辦?如果大姊她知道是我做的,行兒,你怎麽辦?」

她好擔心兒子的安危。

「娘,是你,真的是你……」駱禦行就像被悶棍打中,頭昏眼花。「你怎麽那麽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說!」

無可奈何地,柳秋娘只好將那晚的事說出來。

「娘,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我是不得已的。」她摸著兒子的臉。「大姊三番兩次派人狙殺你,暗箭難防藹.你能躲得過幾次?可恨王爺又只顧風流,不願正視。我想過了,你是庶出之子,無論你做得多好,在你爹心中,你永遠都排不到第一的位置,只有讓你大哥消失,消失在這個家裏,他才會重視你。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娘,你怎麽能這麽想?其實大哥從來不曾跟我爭過什麽,還處處維護我們,你這麽做良心能安嗎?」

就是無法安心,所以她才會日日誦經祈禱,她願意承受一切的罪過,只求兩個孩子都能平安無事。

「你說大哥喝下了忘恩水?」

「……是。」柳秋娘慚愧地看著他。「我是個平凡又自私的母親,一心只想著要保護自己的兒子別受傷害。可是我好後悔,我的良心好不安,塵兒他是這麽好的孩子,我們卻要和他……從此陌路。」

她是後悔了,如果再有選擇,她絕對不會這麽做的,該喝下忘恩水的是自己的兒子。惟有遠離這座紛擾不休的王府,駱禦行才會有安寧的日子過,才不會受到大房的妒恨。

可是這麽一來,她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兒子,不知道兒子是否安好,同樣令她痛苦、不安,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娘——」駱禦行知道,娘既善良又怯懦,她會這麽做,全是為了自己。他無法責怪她,畢竟在她心裏,一定更為難受。

現在只有祈求上蒼保佑駱禦塵了,他是這麽好的人,相信一定不會有事的。

☆☆☆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幾日後,駱禦行收到了一隻信鴿,正是武逢所寄來的。

「大娘,大哥在蘇州,可是他……他好像失去記憶,也不願回來。」駱禦行半刻也不敢耽擱,立刻告知焦急的母親。

駱王妃看到那張紙條後,臉上有股說不出的陰沈。「失去記憶?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可能。」柳秋娘脫口而出。知道駱禦塵無恙之後,心種的愧疚也減輕不少,忍不住要替他解釋。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柳秋娘連忙回避她過於冷冽的眼神。

「大公子不像那種人,他一向懂事。」

「我兒子的優缺點不需要你來評論。」駱王妃吩咐道。「周護衛,你隨我走一趟江南,我要親自將人給帶回來。」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周護衛連忙退了下去。

臨走前,駱王妃回頭吩咐駱禦行道:「你也隨行。」

隔日,他們便立刻南下。

☆☆☆

另一方面,在心居裏。

「那個叫武逢的還在門外啊?」見離江走進房裏,冰心抬頭問。

「是啊!都跟他說我不是他的什麽大少爺了,他硬是不信。」之後,臉色突然愀變。「心心,你這是在做什麽?」

「畫畫呀!」

冰心像以往一樣在畫畫,不同的是在畫紙前多了面銅鏡,而畫作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竟然是她自己。

而讓離江的心跳差點停止的,是她蒼白得和紙張有得比的臉色。

「可是你的臉色……」

「臉色?」冰心撫著自己的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嗯!是有點蒼白。」

何只有點?簡直讓人擔心,還有她那氣若遊絲的聲音……

「你怎麽不去休息?這圖有空再畫就好了。」離江剛毅的眉宇緊皺,伸手想將她扶起,帶她到床榻上休息。

「哎呀!你弄壞我的畫作了。」她的手不小心畫到了畫紙,剛剛的心血都泡湯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著急。

「算了,反正也畫得不好看。」冰心將畫壞的圖丟棄,重新又拿了另一張新畫紙。「不知道為什麽,我畫自己總是很失敗。」

或許是不擅長人物畫吧!

「你畫自己做什麽?」離江詫異地問。

「送給你做紀念。」冰心對著鏡中的自己,又重新描繪起輪廓。

「紀念?」離江俊朗的臉色也漸漸有些蒼白。「不用了,圖就算再美也比不上你本人,我有你就足夠了。」

「我……」冰心斂下水眸,一會兒後才抬頭看他。「我的時間到了。」

「什麽?」離江的腦袋一片轟然,將她整個人扶起,面對自己。「你到底在胡說什麽?」

冰心回避他過於熾熱的雙眸。「我沒胡說,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

她將手放到他手中,離江立刻感覺到一股冰徹心扉的寒冷。

「你——」他說不出來,她的手……她的手竟然如此冰涼!?

他的心也跟著冷了。

冰心蒼白的臉上倒是十分鎮定,而且釋然。

她重新落座,拿起畫筆作畫。

「我想將最美的自己留給你作紀念,你說可好?」

「不——」離江丟開了她手上的筆,緊緊抱住她。「不,我不要什麽畫,我不想要!」

畫就算再美,也只是一幅畫,而他要的是她,是活生生的她!

「唉!」她輕輕地歎息。「說得也是,如果我死了,你有權利去追求更美、更好的,我……我留下自己的畫給你作啥?讓你更難過而已。」

「不,心心,別這麽說。」他的身子發顫。「我很怕失去你,我不要失去你。與你相比,世上再沒有更美、更好的人了。」

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到一紅顏知己,他絕不放手。

「這……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她再也無法武裝下去,眼眶含淚。

每一回昏厥,她都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醒過來,因為她知道自己醒來的第一眼,一定會看見他。

但是蠱胎熱的毒火已經侵入了她的骨血,這種焚身之苦,叫她痛不欲生,叫她無能為力,下一次能否再醒來,她已經沒有把握了。

「心心,別說這種話,你答應過我要堅強的,為了我,你一定要勇敢地堅持下去,千萬別放棄。」離江惶恐地道。

他和花刁一直極力在尋找良方,但是所有的藥都只能治標而無法治本,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他實在很沒用。

「我……」

她也不想放棄,她也想勇敢,但是——真的太苦、太苦了……

忽然,她猛地轉過身去,以巾帕掩住了口,用力地咬了起來,那模樣,幾乎像是要將心肺部給咳出來似的。

「心心——」

冰心回避著他,不讓他窺視自己的病弱,怕他難過。

「你怎麽了?讓我看看你好嗎?讓我看看。」他繞著她轉圈子,卻不敢強迫她,怕傷到脆弱的她。

為了她,這些日子他強迫自己詳讀醫書,詳記藥草,夜以繼日,鮮少休憩,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為她解除身上的痛苦,但看情形似乎……

冰心連忙將巾帕收好,藏在背後,轉過身來,困難地露出一笑。

「我……我沒事。」她的頭有些暈眩。

「心心。」離江搖搖頭,他看出那方巾帕的不對勁了。「讓我看看,拿出來讓我看看。」他要看那巾帕上有什麽古怪。

「不!我沒事,我真的很好。」她慢慢地往後退。

離江看到她唇邊的血跡,整顆心揪緊。

他不再逼迫她,僅是溫柔地上前擁住她。

「心心,我的心心。」他語帶哽咽地低喊。

冰心再也隱忍不住,落下淚來。「離江,我怎麽會遇見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麽貪生怕死,我……現在我真的好怕,怕得都不敢入眠了,如果我再也醒不了,那怎麽辦?」

「不會,不會有那麽一天的,不會的……」

愁雲慘霧籠罩住他倆,仿佛生死關頭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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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7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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