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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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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裙 -【鎮國丫鬟(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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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罡風神箭退追兵(2)

    江天舒看著連長安,鄭重說道:“連叔父有心了,多謝叔父。”

    連長安松了一口氣,“成,我們這就回去,我現在雖然年邁上不了戰場了,但當初也算是立過功勞的。”

    江天舒卻站著不動,看著連長安,臉上露出略略有些悲涼的神色,“我相信叔父這番話是真心流露,我也相信叔父沒有欺騙我的意圖,但是你想過沒有,你向朝廷建議了,被採納的可能性有幾成?”

    連長安窒住,片刻後才咬牙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保住你們夫妻性命!”

    江天舒淒涼一笑,“保住性命又如何?從此之後成為階下囚?叔父,請讓開,讓我們走。”

    連長安怒道:“江玨的兒子,不應該是叛國之臣!謝曉峰的徒弟,也不應該是叛國之臣!”

    江天舒聞言搖搖頭,“第一,我沒有做官,我不是峻崎國的臣子,我雖然受封為雍王世子,卻沒有享受過一天的俸祿;第二,我不是叛國,我只是護送自己的女人回到她的國家。”

    連長安搖搖頭,低喊道:“這就是叛國!”

    江天舒凝視著連長安,輕聲問道:“叔父,如果你遇到這種事情,你會怎麼做?”

    連長安的眼睛裡掠過一絲迷惘,最終還是歎口氣,“我不叛國!頂多……與自己的女人一起自盡。”最後的聲音卻是非常微弱了。

    江天舒堅定說道:“可是我不願意自殺,我寧可與自己的女人一起戰死,也絕不用這種可笑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讓步。”

    無瑕策馬上前,與江天舒並列,將江天舒的手握在手裡,兩人就這樣手握著手,宣告自己的態度。

    連長安歎息了一聲,“既然這樣,我只能將你們捉拿回去!”揮手就要吩咐屬下進攻。江天舒突然展顏一笑,“叔父,給我一刻鐘成不成?”

    連長安沉默了一下才道:“你還要做什麼?我……不會殺你,你不必留遺言。”

    江天舒眨眨眼,“我想起來了,自從我們成親之後,我還沒有親過我妻子,等下你將我拿住了,肯定不會把我們夫妻關在一起……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親一下妻子可好?”

    聽完這話,一瞬間,在場一百多人一起石化——這、這人的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連無瑕的頭腦都有些暈乎乎的。

    江天舒坐在大黑的背上,無瑕坐在大白的背上,江天舒側過身子摟住了無瑕的纖腰,溫熱的雙唇就這樣落在無瑕的唇上。

    溫軟的觸感一瞬間佔據了無瑕的整個腦海*她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眾目睽睽之下,刀光劍影之中,無瑕摟住江天舒,笨拙地回應著,江天舒也很笨拙,但是兩人相互配合著,漸漸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節奏。

    四面的士兵,包括連長安,全都目瞪口呆。這是一對怎樣的青年男女啊?一種甜蜜的酸楚,一種酸楚的幸福,一種幸福的悲涼……種種複雜的情感從士兵們的心中彌漫開來,悄悄地將所有人的心填滿,讓每個人窒息,讓每個人嫉妒不已。

    江天舒的雙唇,突然偏離了無瑕的雙唇,在她的耳邊悄聲道:“朝著東北,跑!”

    無瑕腦子一個激靈,陡然清醒,兩人齊齊坐正了身子,朝著東北方向飛馳。

    後面傳來連長安氣急敗壞的喝罵聲,江天舒用這樣的方式轉移眾人的注意力,那一瞬間的走神,竟然讓他們兩人趁機逃跑,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奔出了五、六丈。

    連長安揮手想讓士兵們放箭,想想又住了手,只命令士兵拚命追趕,只是那兩匹馬非常神駿,他們想要追上哪裡能夠?

    兩人奔出十多裡,見甩脫追兵,無瑕忍不住好笑的罵道:“這樣的法子,也虧你想得出來!”

    江天舒得意洋洋的說:“這叫做兵不厭詐,只要有用的法子都要試看看,美人計這個計謀,人家老早用過了……”

    無瑕啐道:“這算什麼美人計!”

    此時江天舒驀然勒住馬匹,前面竟然又是敵人——是江琥,三百名親兵整齊的將他族擁在中央!

    兩人直接衝殺過去,江天舒再不遲疑,利箭直接往江琥射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江琥的親兵將盾牌高高舉起,擋住了第一箭,但是江天舒連珠就是三箭!

    第一箭,射穿了第一層盾牌。

    第二箭,從第一層盾牌的破洞鑽進去,射穿了第二層盾牌。

    第三箭,從前兩重盾牌的破洞鑽進去,不料江琥面前竟有四重盾牌,第四層的盾牌卡住了泛著寒光的箭鏃。

    幾乎同一時間,萬箭齊發,江琥的辦法就是將兩人都射成刺蜻!

    眾人這時聽見一聲大叫,“不要殺他們,父親!”

    無瑕揮劍快如閃電,將兩人之間的大部分箭鏃全都擋下,但是聽聞胯下一聲悲鳴,大白竟然中了一箭!

    無瑕心中一痛,但是不敢分神,拚命揮砍。江天舒再去摸箭,卻摸了一個空!

    當初春桃送來滿滿一囊箭,但是現在竟然已經空了。

    就在江天舒手上一頓的時候,江天淩已經將刀擱在自己的脖子上,厲聲叫道:“不要殺他們,父親!不然我就自殺!”

    江琥大聲吩咐,“停箭!”又厲聲呵斥道:“天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無瑕怔住了,江天舒也怔住了,四周的士兵全都靜默下來。

    江天淩的臉色蒼白,眼神卻透出一股光芒,他啞著嗓子說道:“父親,求您,不要殺無瑕……兒子知道自己瘋了,但是兒子除了無瑕,已經沒有其他念想!”

    江琥恨鐵不成鋼,“大丈夫何患無妻!快快將刀子收起,只要殺了江天舒,你就是雍王世子!他自己作死,這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您要將無瑕一起殺了……求您,不要殺了無瑕!”

    江天舒斜眼看著無瑕,低聲道:“無瑕,你果然是紅顏禍水,蠱惑我這個大好男兒叛國,又引誘江天淩這個大好男兒背叛父親……”

    無瑕狠狠瞪了江天舒一眼,“閉嘴!”她看著江天淩,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江琥對江天淩怒道:“好,你先將刀放下來,我答應你就是!”眼睛轉向無瑕,沉聲說道:“水無瑕,既然我兒子如此仰慕你,我無可奈何必須放你一馬,現在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想不想聽?”

    無瑕與江天舒對望了一眼,無瑕回道:“好,你想說什麼?”

    江琥聲音低沉,略帶沙啞的說:“我可以放江天舒離開,我甚至可以給江天舒偽造一份身分證明文書,讓他找一個地方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

    江天舒的聲音懶洋洋的,“條件呢?”

    江琥道:“水無瑕跟著我們回京,我也會給她一個身分,只要她從此深居簡出,真正身分就不會暴露。”

    無瑕一聲嗤笑,“從此之後被你們軟禁一輩子?”

    江琥聲音裡略帶怒意,“你們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我將你留在雍王府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你難道還想要與之前一樣在京師裡橫著走?”

    江天舒嘿嘿一笑,“叔父啊,你的確是一番好意,這樣看起來的確是兩全其美,我們保住了性命,江天淩得到了無瑕,你們家還取得了雍王的爵位,可以世世代代傳承下去……果然是挺好的。”

    江琥冷聲問道:“如何?”

    江天舒哈哈一笑,看了無瑕一眼,“可是,我們不願意!”

    無瑕也笑著重申,“我們不願意!”

    江天淩叫道:“無瑕,你難道寧願被射成刺蜻也不願意與我在一起……”

    話音未曾落下,江天舒已經出手,他拉開弓弦,中指彎曲,在弓弦上微微一彈,一道銀亮的光線閃過,就聽見前面厲聲慘叫,一個士兵胸口噴出,道血箭,隨即墜馬。

    王者之箭,誰與爭鋒!

    第二箭、第三箭……第十四箭,在這短暫的瞬間,眾人全都靜止了,短短時間內,江琥面前竟一口氣倒下了十四個士兵!

    江天舒穩穩拉著弓,弓弦上無箭,眼神冰冷,誰都知道他這一箭對準的方向,是江琥。江琥沒有閃避,事實上,誰也無法看見罡風箭的軌跡,誰也無法閃避。

    江天舒蓄而不發,逐漸加重的壓力讓人無法承受,猛然之間,江天淩策馬上前,擋在江琥的前頭。

    無瑕的劍往前一伸,江天淩的身子竟然不動,她對上江天淩的目光,他的眼神竟是一片冰冷灰暗的絕望……無瑕的心沉沉地墜了一下。

    四面的空氣驀然之間凝滯,江天舒冷冷的說:“你算是我的長輩,我放過你這一次。你們走吧,你們攔不住我的,只要有弓在手,誰也攔不住我。”

    江琥面色凝重,緩緩揮手,士兵們隨之緩緩後退。

    江天淩深深望了無瑕一眼,也轉身跟著父親後退。

    江天舒沒有收起自己的弓,就用這樣的方式,看著一群人抱起死者的屍首後退。

    隨即江天淩猛然回過頭來,厲聲喝道:“江天舒,你若是敢拋棄無瑕,我一定會想辦法將你碎屍萬段,然後搶回她!”

    江天舒懶洋洋的回答,“二弟弟,你很幼稚知不知道?”

    江天淩臉上的憤怒頓時僵住了。

    江琥頭也不回的喝道:“你丟臉丟得還不夠嗎?”

    等這群人離開自己的視野,江天舒才將手中的弓收起,並對無瑕說:“我們再換一個方向。”

    兩人一口氣奔出了十多裡路,又遇到了一波敵人,這一次人數比較少,只是七個壯漢,看樣子是江湖豪客,不知為何也來湊這個熱鬧,當下一沖而過。

    隱匿了一下行蹤,又轉了一個方向,奔出四、五十裡,再也沒有遇到敵人,占計人

    不停繞圈子,敵人不能辨別方向,所以錯開了。

    前面就是黑風林,黑風林的地形無瑕相當熟悉,當初她還曾在這裡做過簡單的佈置來迷惑沈青鯉。

    雖然知道這一路的追殺絕不至於到此為止,但無瑕的心神還是忍不住略略放鬆了一些。

    暮色四起,寒鴉亂鳴,野豬群優哉遊哉的從兩人面前,拖家帶口、晃晃蕩蕩走過去。

    無瑕已經疲憊至極,進了黑風林才放鬆下來,笑著對江天舒道:“想不到你的箭術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她的聲音驀然停住,只見江天舒的身子晃了一晃,竟然摔下馬去。

    無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但是她手上酸軟,沒有力氣,而且她沒有踩著馬鎧,根本無法固定住身子,反而被江天舒拖著往下落。

    好在大黑大白通曉人性,知道主人不好,頓時減緩了速度,江天舒身上雖沒有力氣,腦子卻還清醒,連忙將自己的兩隻腳從馬蹬抽出來,兩人頓時一起摔落在地。

    此時正在下坡,無瑕死死抱著江天舒,一直滾了十余步,到坡度平緩處才停下來。

    江天舒嘿嘿笑道:“你啊,平時讓我多摸一把都不肯,今天還不是乖乖讓我抱著了,嗯,還是你抱著我呢……”

    無瑕聽他不忘油嘴滑舌,怒道:“早知道就不護著你了,讓你摔下去,摔死了才是正經!喂,你剛才到底怎麼了,身上什麼地方受傷了嗎?我看看……”

    江天舒哼了一陣,虛弱說道:“我全身都是傷,你快將我的衣服都脫下來,好好的檢查一下……”

    無瑕忙伸手去扯江天舒的衣服,才剛剛掀開外衣,猛然看見江天舒那狡黠的眼神,心中一驚,立刻住手,生氣的道:“你哄我是不是?”

    江天舒伸手將無瑕的手抓住,“好無瑕,咱們是夫妻了,本來呢,夫為妻綱,只是咱們家一向都是你做主,既然你這麼性急要在這裡脫我的衣服,那就在這裡吧。”

    無瑕大怒,甩掉他的手罵道:“去那邊將樹枝折一根過來!按照我們的協議,你調戲侍女,掌心三十下——”

    江天舒可憐巴巴的哀求,“二十下好不好?我會被打暈過去的……”

    無瑕板著一張臉,“不能討價還價!否則扣除今天的零花錢!”

    江天舒捂著胸口,哀怨的說:“那我要心疼得暈過去了,每天十個銅板啊……”仰天躺在草地上,兩眼一翻,作勢暈了過去。

    無瑕笑道:“還裝什麼裝!快起來,咱們先進碧牙洞再說!”

    江天舒卻躺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

    無瑕實在無奈,“你還裝!”伸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不料他仍然”動不動,無瑕忙湊過去檢查,頓時吃了一驚——他竟然真的暈過去了。

    吹在身上的晚風透體寒冷,無瑕這才知道,這場戰鬥江天舒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掉眼淚不是無瑕的作風,當下只能狠命掐著江天舒的人中,狼狠罵道:“你快點給我醒來,不醒來,咱們就,起死在這裡!”

    江天舒總算悠悠醒過來,聲音還有些虛弱,苦笑著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哭鼻子的,不想你竟然無情至此……”

    無瑕沒轍地歎口氣,“這關頭了還胡說八道!你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受了內傷?”

    江天舒慢慢的說:“不是內傷,我像是受內傷的人嗎?只是脫力而已,沒有大礙,平時罡風箭我頂多能射出三支,現在竟然連著射出了十多支,也真是神了……”

    無瑕怒道:“你先別臭美,罡風箭是什麼玩意?你平時只能射三支,方才竟然一口氣射出十多支,你不要命是不是?還自誇是神,我看你都要成鬼了,死鬼!”

    江天舒嘿嘿笑道:“死鬼?這個稱呼很親密呢,一般都是鄉下婦人稱呼自己相公的,我們雖然成了親,但是沒有洞房,你現在就用這個詞叫我,是不是太急切了一點?”

    江天舒呼出的熱氣直撲在無瑕臉上,無瑕漲紅了臉,“這當口了還占我便宜!”隨即蹲下身子將江天舒扶起來。

    江天舒看著四周,懷念的道:“我記得你曾在這裡安排過一個迷魂陣?我們現在先進去吧。”

    無瑕輕笑一聲,“都這麼長時間,草木早就長出來了,哪還能用?不過咱們先趕緊往黑風林深處去才是真的,當初我的那些親人曾在這裡安排了住所。”

    無瑕打了一個呼哨,將在旁邊徘徊的大黑大白叫來,江天舒沒有力氣,已經爬不上馬背,無瑕拍拍大黑的脖頸,沒好氣的說:“沒看見你主人爬不上去?還不趕緊趴下來,請你家主人上去。”

    大黑委屈地嘶鳴了一聲,果然趴了下來。

    江天舒爬上馬背後,努力挺直腰板,無瑕馬上呵斥,“現在還講究什麼姿態!你給我省點力氣,就給我趴著!”

    大白討好地嘶鳴了一聲,也趴下來。無瑕拍拍大白的脖頸道:“大白啊,你不愧是我養大的,畢竟比每天喝酒的酒鬼要聰明一些。”

    江天舒澄清,“我很少喝酒,我不是酒鬼!”

    大黑也憤怒嘶鳴,對酒鬼這個稱呼很是不滿。

    無瑕嗤笑道:“別以為你不在屋子裡喝酒我就不知道了,早上我有時會聞到一股酒味。你肯定晚上跳窗出去喝酒了,我只是不知道酒藏在哪裡,是不是藏在師伯的藏書室呀?”

    江天舒嘿嘿一笑,“酒藏在哪裡,哪能讓女主人知道!”

    說完無瑕就朝他翻了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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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碧牙洞中別洞天(1)

    無瑕控制大白走在前面,江天舒跟在後面,很快就進了碧牙洞。

    前面依然是一大片的潭水擋路,無瑕很快就找到了一處離中央高地比較近的地方,並在附近一棵大樹的樹洞裡掏摸了一下,果然找到一條帶勾爪的繩索。

    她將繩索上的勾爪拋到高地的樹上,自己先過去後很快找到了一個吊籃,掛在繩索上又溜了回來。

    他將江天舒抱起來放進吊籃中,自己跟在後面將江天舒送過去。

    江天舒得意洋洋的笑起來,“想不到生病還有這個待遇,早知道這樣,我上次就裝病了。”

    無瑕哼了一聲,“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吃肉了。”

    江天舒奇怪的問:“怎麼不許我吃肉?吃肉長力氣。”

    無瑕怒道:“你太重了知不知道!我抱不動了知不知道!你要減肥了知不知道!我打算餓死你知不知道!”

    江天舒悠悠說道:“你打算餓死我,我知道,因為我知道你想改嫁。不過真是委屈你了,我就只帶著一匹馬出來,沒有給你留下任何遺產。”

    無瑕瞟了正在游泳的大黑一眼,笑道:“牽出去賣了,好歹也值幾百兩銀子。”

    大黑隱約聽聞自己很值錢的話語,於是從水裡仰起頭,打了一個響亮的鼻哨。

    江天舒黯然說道:“你好無情,我好歹是因為你才落到這般地步的,你不能將大黑大白都留下來嗎?將來睹物思人,偶爾也會將我想起,不至於把我就這樣扔進犄角旮旯裡……”

    無瑕忍不住笑岔了氣,“少貧嘴,貧嘴有力氣,過個湖就沒有力氣,你再說話,我就砍斷繩子讓你洗澡去!”

    江天舒苦著臉,舉手做投降狀。

    兩人到了湖心小島上,在林木中小心穿梭,又繞過幾處岩石,然後找到幾間小茅草房,只是門口掛滿了蜘蛛網,看樣子好久沒人來住了。

    屋子非常簡陋,床不成床,桌不成桌,多半是當時住在這的刺天死士們就地取材做的,不過環境收拾得非常整齊,床上還疊著被褥。

    此時無瑕發現窗戶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封信,她拆開看了一眼,黯然說道:“那日我逃走後,他們認為我還會回來,就在這裡留了信……信上說他們已經回去了,到時候可以去雲湘國找他們。”

    江天舒接過無瑕手中的信看了一眼,扁扁嘴,“一堆鬼畫符,虧你認識。”然後在床沿坐下來,不解的道:“這被褥居然沒有黴味,好生奇怪……”

    無瑕歎口氣,也沒有細想,“沒有黴味更好,你先歇息,我去做飯。”

    旁邊是廚房,廚房的瓶瓶罐罐裡還有包好的大米和鹹菜,無瑕做好飯菜時,天色已經漆黑,她點起油燈和江天舒用了飯。用完飯後才想起還有兩匹馬,忙出門去看,卻見大黑帶著大白正在草地上打滾,不由得撲哧一笑。

    江天舒伸手摟住她,“無瑕無瑕,大黑它們沒皮沒臉的,我們也一起玩一會?”

    無瑕啐了一口,“你才沒皮沒臉!”

    江天舒無奈歎氣,“我們都已經成親了,想要抱自己的妻子一會,我的妻子居然罵我沒皮沒臉,我看大黑還比我幸運,果然是人不如畜生。”

    無瑕忍不住笑嗔,“那你下輩子就做畜生吧!”

    江天舒伸出小拇指,“那成啊,咱們先拉鉤,到時候你做大白,我做大黑……”

    無瑕氣得踹了江天舒一腳,起身出去幫大白處理傷口了。

    就寢時無瑕和江天舒還是睡在一張床上。

    雖然這裡不止一間屋子也不止一張床,但是無瑕放不下江天舒,江天舒也吵著說聽不到無瑕的呼吸就睡不著,於是兩人就在一張床上睡了。只是無瑕擔心擠著江天舒,江天舒更擔心擠著無瑕,兩人僵硬的躺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四個黑眼圈。

    至於別的,江天舒連行動都有困難,就算有色心也沒有那個力量。

    所以江天舒起床後就看著屋頂長歎,“我竟然真正成了禽獸不如了……”

    無瑕奇怪道:“什麼叫禽獸不如?”

    江天舒說:“看著美女立刻撲上去那叫禽獸,看著美女不撲上去,那就叫禽獸不如……”

    無瑕皺眉,一副深感悲涼的樣子,“這樣說來,你禽獸不如的歷史已經相當悠久。”然後,再也忍耐不住,一腳踹過去。

    江天舒頓時大聲慘叫,聲振林木,響遏行雲,無瑕對天發誓,她真的只是輕輕碰了江天舒一下而已。

    江天舒的傷勢其實相當嚴重,雖然沒有外傷,但是內力透支,對五臟六腑的傷害極大。無瑕想辦法找了幾樣野菜,又到湖裡抓了幾條魚上來,總算給江天舒改善了一下伙食。

    黑風林雖然遍地都是野豬,但是無瑕自己的傷勢尚未痊癒,不敢輕易招惹這些大傢伙,萬一那些傢伙成群結隊來找他們算帳就糟糕了。

    過了三、四日,江天舒終於恢復了一些。他折了一根樹枝到處走走看看、指指點點。

    “這裡可以建造一個亭子,然後在這邊種植柳樹,中間種幾株桃花,湖裡種些荷花。到時候春天賞桃花,綠柳紅桃,映照著湖水肯定好看;夏天賞荷花,清風襲人,暗香陣陣,那是神仙之境……”

    邊聽無瑕就在邊上笑,“那秋季與冬天呢?”

    江天舒做了一個鬼臉,“秋天啊,那就來採蓮子。你輕功高妙,就撐著一葉浮板採蓮子,我就在岸邊坐著,等你將蓮子采回來後,讓春桃與銀杏把蓮子一顆一顆剝出來,去掉蓮心,塞進我嘴巴裡。”

    無瑕噗嗤一笑,隨即說道:“你這人實在太超過了,都成了落水狗,還作夢想著當公子給人伺候呢。”

    江天舒嘿嘿笑道:“這樣的日子不成,那就想另外一種日子吧,咱們在這裡可以開一塊旱地,那邊可以開一塊水田。在這個位置架起一架水車,枯水季節就可以將水嘩啦歎啦送到上面的水田裡。到時候我踩水車,你給我送飯來,記著啊,白米飯要配上紅燒肉……”

    無瑕悠然神往,幽幽說道:“這日子真美啊。到時候紅燒肉肯定不夠吃,在上面壓兩塊雞大腿肉,邊上再放一條紅燒鯽魚。”

    江天舒笑道:“到時候你給我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過來幫我踩水車,女孩就坐在岸邊看荷花,描圖畫,然後繡荷花……”

    無瑕問道:“你不是不種荷花了嗎?”

    江天舒說:“荷花怎麼可以不種,蓮藕是一道好菜,可以洗藕粉,可以摘蓮子,還能弄蓮心來泡茶喝。到時候我得奢侈一把,喝蓮心茶的時候,泡一撮扔一撮……”

    無瑕又笑岔了氣。

    江天舒止住笑,悠哉的說:“其實我在想,如果他們不找過來,咱們在這裡開兩塊地,就一輩子隱居在這也挺好。我看過了,罎子裡還有穀子,可以當種子使用。”

    無瑕看著江天舒,輕聲說道:“你說好,那就是好的。”

    正在這時,無瑕聽見遠處傳來尖銳的馬兒嘶鳴聲——那是大白的聲音!

    兩人臉色登時一變,無瑕直接伸手就要將江天舒抱起來,江天舒卻一躍而起。

    “我能自己走!”

    無瑕頓時目瞪口呆。

    江天舒賊賊一笑,縮了縮脖子,“我昨天就恢復了……只是覺得讓你服侍,吃飯味道比較好,而旦我生病的時候你也比較溫柔……”

    無瑕一怒之下,抓起邊上一根樹枝往江天舒身上砸過去。

    江天舒反手抓住,“等下可以當箭來用。”

    兩人沖進茅草屋拿出武器——一把劍,一把長刀,兩張弓,還有五、六十支箭,這還是那日趕跑江琥之後從地上撿的。這幾天時間無瑕也曾砍下毛竹削了幾支箭,但是沒有箭頭,只能唬唬人。

    兩人一起到草垛後面站定,只等著敵人進入視野,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戰鬥的時間竟然這麼長。

    這是一場極其艱苦的戰鬥,從早上一直打到夜晚月亮升起,所幸此處地形複雜,而無瑕對此處的地形非常熟悉。借助地利之便,無瑕數次將敵人引入了沼澤;也曾經利用野豬的力量,讓敵人無所適從。

    夜風瑟瑟,非常寒冷。

    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無瑕粗粗估計了一下,足足有一兩百人!

    無瑕肩膀上受了傷,江天舒也因為用力過度,整個雙臂無法抬起。兩人身上又增加了一些小傷口,幸運的是傷口都不大,不影響兩人行動。

    大白又是一聲悲鳴,它被一支流矢所傷,無瑕無暇替它療傷,只能揮劍把箭杆斬斷,兩人且戰且退,已經到了湖心小島的邊上。

    剩下的五、六十名士兵,已經形成了合圍的趨勢。

    清冷的月光下,無瑕看見江天舒的臉色如同月光一馨白。

    他對無瑕笑了笑,“你小心一些。”

    無瑕怔了一怔,說道:“怎麼——”身子突然騰空而起,自己竟然被江天舒抓起來拋了出去!

    距離不算遙遠,只是將無瑕拋出士兵們的包圍圈,她隨即明白了江天舒的意思,他是要她單獨逃命!

    無瑕不知道江天舒竟然還有這等力氣,她猜測江天舒一定還有後續的計策,但是這些計策有用嗎?他真的還有計策嗎?

    無瑕只知道,自己無法丟下他獨自逃生。

    所以在江天舒厲聲的呵斥裡,她轉身返回了戰圈,劈倒了沖過來的三名士兵。

    當她看見迎面而來的利刃時,也看清了江天舒那絕望的目光。

    他努力向自己伸出手,無瑕也努力想握住,但是兩隻手間的距離,仍然太過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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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碧牙洞中別洞天(2)

    就在這時,兩人聽見了尖銳的呼嘯聲,然後“喀嚓”一聲脆響,無瑕面前長刀竟然被人用暗器打斷,斷裂的刀鋒貼著無瑕的臉頰飛出去,在她臉上帶出,條淺淺的血痕,但是無瑕的性命終是無恙。

    這一下死裡逃生,喜悅難以形容,無瑕知道江天舒的計畫終於沒有落空,看著落到面前的人影,她開心的叫出聲來,“叔叔!”

    來人正是金道吉,而與金道吉一道的還有十幾個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殺入人群中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不過片刻功夫就將這群敵人殺光了。

    金道吉手一揮,黑暗的湖中飄出一葉小舟,那群人當下就扶著無瑕,架起江天舒,迅速上了小舟,七轉八彎就出了這片水潭,進入了周邊的密林,之後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數十步,隨即進入一個山洞。

    江天舒笑道:“這是峻崎國的地方,但是你們這些雲湘國人,對這些地方竟比我們還要熟悉。”

    金道吉冷哼了一聲,“江大公子,你拼死留在這裡等候我們,”定要將我們引出來,到底想要幹什麼?索性說個明白吧。”

    江天舒嘿嘿一笑,“還能幹什麼,無瑕是你們國家的公主,我一個人,人小力薄,護不住她,只能打你們的主意。”

    金道吉怒道:“少胡扯,你手上的人呢?我知道你手上有人的。”

    江天舒一攤手,“為了一個敵國女人背叛朝廷,那是何等大罪啊,我的下屬不敢犯這種罪,所以我只能找你們求助。”

    金道吉用陰冷的目光看著江天舒,“就因為捨不得折損你自己的人手,你就拉著我們公主與你一道冒險?”

    江天舒聳聳肩,“這算什麼冒險?一進小茅草屋,我一摸被子就知道你們根本沒有離開這裡,說不定就藏在哪個角落看著我們呢。只是你們的習慣真的很不好,一定要到最後關頭才現身救人,我都差點揮刀自刎了知道不?你們的公主也差點被殺了知道,不到時候後侮的可是你們自己。”

    江天舒這種說話的風格,金道吉實在無法適應,當下哼了一聲道:“你這麼肯定我會出手?”

    江天舒無賴的笑道:“你們的公主不是在這兒嘛。”

    金道吉臉色沉凝,右手向兩人攤開,問道:“這東西,你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兩人定睛看去,幽暗閃爍的火光之下,卻見金道吉掌心上躺著一枚玉佩,這是雲湘國皇室子弟的身分證明,鳳凰在前,祥雲在後,正是那天金殿上從江天舒身上解下來的,不知為何,現在竟然到了金道吉手中。

    江天舒這才明白過來,“這幾天你們都不見人影,原來是去找這東西去了……難不成這玩意真的是雲湘國皇室的證明?這小破玩意難不成比胎記還要重要?”

    金道吉實在不耐煩了,厲聲喝道:“你還不快說!”

    無瑕連忙安撫,“這東西其實不是天舒的,是——”

    江天舒卻截斷無瑕的話,嬉皮笑臉的說:“這東西當然不是我的,但是既然將這東西送給我,這東西當然就是我的了。來,還我,拿著這個玉佩,我就成了雲湘國皇室子弟嘍?雲湘國皇室子弟待遇如何,與峻崎國相比怎樣?”

    金道吉轉過臉,將玉佩交到無瑕手中,柔聲說道:“公主,您之前是不知道這玉佩的重要性,現在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再送給別人了,尤其是這等浮浪子弟。我們之前不清楚,如果知道的話,當初你們在城門口成親的時候,我們就會去阻止了。不過現在我看也來得及,這幾天的時間,你們並沒有夫妻之實,從現在開始,您就與他斷了吧。”

    無瑕愣了一下,看著手中的玉佩,“這玉佩不是我的,而我的男人,也不是你們能做主的……喂喂喂,你們在做啥?”

    一個婦人突然將無瑕直接抱起,然後往前飛奔,她帶著無瑕迅速穿過一個洞穴,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一片極大的平原,還有幾匹馬在等候。

    那婦人帶著無瑕上了馬,迅速揚長而去。

    江天舒愣了一下,好在大黑就在身側,當下努力翻身上馬疾追,只是才走兩步,韁繩就被金道吉牢牢抓住。

    這廝看著老邁,氣力卻是不小,大黑縱聲長鳴,將金道吉整個人努力往邊上的崖壁上甩,而金道吉手中不知何時抓著一把短劍,見狀就要往大黑的眼睛裡插。

    江天舒忙喝止金道吉,又連連安撫大黑,大黑這才不甘地將他放下。

    金道吉沉聲說道:“江大公子,你與我們公主兩情相悅,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但是公主的婚事乃是我雲湘國的大事,絕對不能如此輕率決定,還請江大公子先回去,等我們公主回到雲湘國與臣子們討論,做出決定之後,再來通知公子。”

    江天舒笑道:“據說你們的組織刺天,是有名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你不承認我與你們公主是夫妻,那麼我這一路與你們公主同生共死,就算是恩情了是不是?結果你們現在將我扔在這裡,算不算恩將仇報?”

    金道吉愣了一下,隨即開口,“你能這般救助公主,是因為公它不惜暴露身分來救你,兩廂勾銷,無恩無仇。”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什麼時候由你們決定過了?你們公主二嫁不怕丟臉,我還丟不起這個人呢!金道吉,你們想靠自己幾個人帶著無瑕回雲湘國?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我,你們連京畿之地都離不了!”

    金道吉怒極反笑,“口氣倒是很大,不管怎麼說,我國的公主不能嫁給你這等聲名狼藉的紈絝!”

    江天舒面露微笑,淡淡說道:“去年七月十九到今年正月初三,你們一直住在大黑山和黑風林兩個地方。大黑山那個洞穴……你們叫什麼名字?好像叫琉璃洞?我說,那個琉璃洞雖然看起來很美,但是每天滴滴答答往下滲水,實在不是一個住人的好地方。正月初三之後你們大多都住在黑風林,大黑山那個洞穴卻是極少住了,之後你們搬到了野豬穀。唉,我說你們怎麼老喜歡選擇與野緒為伍呢?黑風林有不少野豬,野豬穀也有很多野豬,難怪你們一個個都長成了豬腦袋。”

    金道吉怔住,語氣森冷,“原來我們的行動你都看著。”

    江天舒很是無辜的攤手,“本來呢,你們找你們的公主太子跟我無關,而你們在京師裡殺的人,其中有幾個還是我想要親手殺的,我還想咱們雖然做不了朋友,或許也可以成為夥伴,誰知道你竟然趁著半夜到雍王府來搞東搞西?來雍王府也就罷了,竟還進了溢香園,弄得幾個膽小的侍女以為來賊了。我說,你們要找那塊玉佩,直接與我要不就成了,何必弄得這麼辛苦?你們既然來雍王府和溢香園偷偷摸摸,都說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怎能不看著你們一點?”

    金道吉打了一聲呼哨,那邊很快傳來了應和的呼哨聲,他放緩了語氣說道:“既然江大公子也是有大能耐的人,那麼我們就慢慢說。”

    江天舒笑著回道:“這才是談話的樣子嘛。不過我有一個底線,無瑕是我的妻子,任何想要搶走我妻子的事兒,免談!”

    金道吉也立刻反應,“什麼事兒都好說,就是公主的婚事,我們也有一個底線,公主絕對不能嫁給仇人之子!”

    江天舒歎氣。“這就不好談了。你家公主平常也是一個好商量的性子,但是這一條同樣是她底線,到時候你們不同意,她甩甩手不做你們的公主了,屆時看你怎麼辦?”

    金道吉忍怒說道:“公主的事兒不由你管!公主是我們雲湘的公主,她胸懷丘壑,怎麼可能眷戀兒女私情?何況與你成親時,高堂拜的是師父,實際算起來我們才是她的親人,女方親人不在,這件婚事怎麼能作數?”

    江天舒歎息,“愛信不信,要不咱們打個賭?等下你將你家公主請過來,隨便你們怎麼勸,怎麼許諾,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如果能說動你家公主與我和離,我手中的力量就任憑你們動用三次,如果不成,咱們坐下來好好談條件,這樣成不成?”

    金道吉眉頭一皺,咬牙說道:“成交!那你到那邊去藏著,等等不管我說什麼話,你都不許出聲。”

    不過片刻,那個婦人就扶著無瑕回來,邊苦笑著向金道吉解釋,“王爺,公主不願意跟我走,甚至還拿了簪子抵著我的咽喉,我沒奈何只好將她帶回來了。”

    金道吉聽了之後略怔了怔,說道:“你不是聽見我的暗號才回來?”

    婦人搖頭解釋,“在聽見暗號之前我就已經往回走了,只是聽見您的暗號後,公主才鬆開簪子而已。”

    金道吉沉下臉來說道:“公主,我知道您從小在峻崎國長大,您對峻崎國的感情比對我們雲湘國要深得多,所以我也不能逼著您立刻與峻崎國一刀兩斷。但是現在您也看清楚了,峻崎國上下誰對您有感情?您不洩露身分,人人都敬您是女將軍;一旦身分洩露,您就是敵國奸細,人人喊打喊殺,這些您也該想明白了。至於江天舒,這樣的男兒,咱們雲湘國一抓一大把,哪裡配得上您尊貴的身分!”

    無瑕淡淡回道:“叔叔你說的話自然是對的,但是一個茶壺一個蓋,一個碗也只能配一雙筷,江天舒既然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不離不棄,甘願為我與天下為敵,那麼我就沒有變心的道理。你如果覺得我與他成親不符合我的身分,那麼我還是請你另外找人來做這個公主吧,對這個位置,我實在不大感興趣。”

    金道吉冷著臉苦勸,“公主,我知道您會是這個選擇。所以我們幾個人剛才已經將江天舒給殺了。您的丈夫已經沒有了,您又還是黃花閨女一個,等到了雲湘國,我們再給您選擇佳婿……”

    劍光一閃,無瑕手中的利刃已經出鞘。

    金道吉想不到無瑕說動手就動手,粹不及防,竟然被無瑕肖掉了一績松須!

    他失聲叫道:“公主,您這是想要幹什麼?”

    無瑕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冰冰的說道:“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是表個態而已。我不相信你能隨隨便便就將我的男人給殺了,即便是十幾個人一起動手,估計也有些難。只是你既然這麼說了,我總要表示一下,如果我從此之後聽不到我男人的消息,我會將這筆帳記著,咱們慢慢走,慢慢瞧,我會抽准機會,為我男人復仇。我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武功也不算太高,但是世界上多的是陰謀詭計,我總能找到辦法的,而且我還是雲湘國的公主,雲湘國的正統繼承人,以上對下,總能找到處置你的理由。”

    無瑕的聲音放得很慢很慢,但是語調很穩很穩。

    金道吉的臉色有些蒼白。在騙無瑕自己已經殺了江天舒之後,他曾設想過會出現哪種情景,是歇斯底里的哭泣?瘋狂掙扎要報仇?還是乾脆拔劍自刎?又或是直接頹然認輸,從此聽自己擺佈?無論是哪一種,金道吉都有對策。

    可是沒想到,無瑕竟然非常冷靜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想像自己以後很可能成為無瑕終身敵人的畫面,金道吉生生打了一個冷戰——這很沒道理,但是他的確打了一個冷戰。

    看見無瑕眼睛裡的嘲笑,而且是肆無忌憚地嘲笑,金道吉不得不頹然承認,自己……好像失敗了。

    當下他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排除江天舒是江玨兒子這一條之外,其他的,江天舒還真的是公主駙馬、未來皇夫的好人選。

    於是潔然說道:“江大公子,你出來吧,我認輸了。公主與你的婚事,我不干涉。”

    江天舒得意洋洋,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無瑕笑靨如花的迎上前去,方才的分離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對於兩人而言,卻是極度地漫長。

    卻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三聲鶴榻的聲音。

    金道吉臉色一變,喝道:“掩護公主與江大公子,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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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7-10-13 00: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崤山關過花燭夜(1)

    漫天的火光亮了起來,灼人的熱氣逼了過來。

    今天的風刮得相當猛烈,風吹動火焰,整個黑風林轟轟作響,火焰燃著枯黃的野草,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就像是一曲趾高氣揚的歌謠。

    無數山雞、野兔、野豬從密林深處飛奔出來,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絲毫不懼怕人,迅速從他們的身邊飛奔過去,又有各種慘叫的聲音隨風傳來,也不知是什麼動物被火燒著了,還是哪只野豬的兒女失蹤了。

    漫天的煙霧順風逼近,嗆得人連連咳嗽。

    無瑕失聲叫道:“他們竟然敢放火燒山!”

    現在正是秋季,天乾物燥,漫天的大火一旦燃燒起來,便飛快形成了一道火線,將眾人的退路牢牢封鎖。

    大火還沒有燃燒過來,但是狂風猛烈,風裡帶著濃煙和煙灰,不一會功夫,眾人的臉上和鼻孔裡已經一片漆黑。

    一群人只能往上跑,但是山勢險峻,眾人即便身有輕功,速度也快不起來。

    金道吉喝道:“往山上跑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我們轉身過去,與他們決一死戰,或者還能求取一線生機!”

    一群死士答應了,當下就要轉身,卻聽見江天舒喝道:“且慢!”

    金道吉不解的問:“如何?”

    江天舒說道:“我知道有另外一條路,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帶你們走!”

    金道吉面上露出慍色,道:“有什麼條件,你只管說!”

    江天舒嘿嘿笑道:“也沒有什麼其他條件,我知道你們要我娘子回去,是要我娘子去奪那個帝位的。雖然說當皇帝很好玩,但是我覺得這事兒太危險了,我娘子不能做。”

    金道吉怔了一怔,邊上一個婦人忍不住怒道:“女王殉國之後,公主就是雲湘至尊。她不登上帝位,雲湘國誰又能登上帝位?公主既然不願意,我們就讓金天尚那個混帳做皇帝好了!”

    江天舒嘿嘿笑道:“爭奪帝位的事兒向來危險,我寧可讓我娘子安安心心找個地方做侍女,如此也能平安快樂過一生。”

    那婦人怒不可遏,“我們這些做屬下的找了公主十多年,又怎麼可能讓公主面對危險?即便真的有危險,我們也會拚死保護她,你放心!何況身為至高無上的公主,她怎麼可能繼續做人家的侍女?”

    江天舒聞言點點頭,“說了半天,你們還是要我娘子一個人面對危險,還是要她去爭那個位置?”

    金道吉此時沉聲保證,“江大公子,你放心,遇到危險,我們這群人肯定會死在公主的前面。別浪費時間了,快點帶路!”

    江天舒歎氣道:“不是我打擊你,在我看來,你這樣的人就是犧牲一百個一千個,也及不上我娘子一根寒毛。這樣吧,既然你們不願意接受這一個條件,咱們就再換一個。我要你們向我保證,如果接下來你們發現我娘子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或者說找到了一個比我娘子更像是女王遺孤的人,你們都不許放棄我娘子,更不許對我娘子有任何不利的舉動。”

    前半段話,江天舒說得嬉皮笑臉,沒有半分正經,但是最後一大段話,江天舒的臉色是一片凝重,說話的語氣也是嚴肅無比。

    金道吉窒了一下才說:“你為何這麼說?無瑕公主就是我們雲湘國的公主,無論是身上的胎記也好,還是女王留下的信物也好,如今都對上了,萬萬不用懷疑!”

    江天舒懶洋洋的強調,“反正我就這個條件。對於你們雲湘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實在有些不放心,萬一哪天你們發現某一個人比我娘子更適合做這個公主,於是過河拆橋,到時候我找誰哭去?這又不是尋常人家爭奪家產,失敗的一方逐出家門就成了。”

    金道吉看著江天舒,烈烈的火焰已經撲過來了,那滾滾的熱浪,將他的頭髮燙得卷了起來,可他黝黑的臉上卻是陰晴不定。

    片刻之後,金道吉咬牙道:“好,我答應你!即便將來發現無瑕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我們也絕不會放棄她!如果違背了這個誓言,叫我金道吉遭天打雷劈,死後被人挫骨揚灰,沒有葬身之地!”

    這已經是極重的誓言了,但是江天舒還不滿足,眼睛看向另外的十幾個人,皺眉說道:“你們要不要也發個誓?”

    連無瑕都開始覺得江天舒有些過分了,於是提醒一聲,“天舒。”

    江天舒卻似乎沒有聽見,催促道:“不肯發誓的……咳咳咳,就不要跟著我!”一陣風吹過來,帶來的濃煙鑽進了江天舒的咽喉。

    一個白衣婦人怒道:“發誓就……咳咳咳、就發誓!難不成我們……咳咳咳、還會對公主不利!”

    等十多個人發誓完畢,火焰已經近在咫尺,江天舒一個不留神,一個火星飛濺過來,他的頭髮登時燒了起來!

    江天舒一聲慘叫,急忙撲打,無瑕忍不住好笑,上前幫忙將火焰給撲滅了。

    他氣得直跺腳,拉著無瑕往前方飛奔而去,一群人急忙跟上,只見江天舒左拐右轉,不多時就不見了。

    後面跟隨的眾人吃了一驚,此時卻聽見無瑕的聲音——

    “注意腳下——”

    可是提醒得還是太遲了一點,金道吉已經“咕咚”一聲,失足滾落。

    這原來是一個凹陷進去的洞穴,江天舒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根火把。

    他告訴眾人,“這是一個穿山洞,底下不平,你們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然後牽著無瑕繼續往前走去。

    江天舒將火把舉在前面,後面的道路就一片漆黑,金道吉有心回去弄一個火把過來,但是江天舒不等人,又擔心拖延太久被他給甩開,所以只能低聲吩咐下屬,“快快跟上!小心一些!”

    江天舒手上有火把,走路容易,漸漸地就與後面的人拉開距離了。

    無瑕回頭看看眾人,低聲問江天舒,“你懷疑我不是他們說的雲湘國公主?”

    江天舒翻翻白眼,“你覺得自己很像公主?”

    無瑕忍不住噗嗤一笑,低聲回道:“我也覺得我不像,我身上雖然有胎記,但是他們那個所謂的信物卻是蓮貴妃賜下來的,與我無關。我本來是想要向他們說明的,但是你既然阻止了,我也就不說了。”

    江天舒低聲笑歎,“我是大騙子,你是小騙子。咱們倆大驅子配小騙子,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舉世無雙。”

    無瑕哼了一聲,“我可沒有騙人,我不過就是沒有及時說明真相罷了。你才是騙子,可別扯上我。”

    江天舒委屈的說道:“原來你嫌棄我是騙子,不肯理睬我了。天哪,我拋棄全天下來追隨你,你竟然嫌棄我……”哀嚎了片刻才說:“那塊玉佩……很可能原本就是你的。”

    無瑕一怔,問道:“怎麼說?”

    “你身上有胎記,你師父與我母親是好朋友,我母親與蓮貴妃又是好朋友。”

    無瑕聽完,沉默地走了片刻,才說:“叔叔他們潛入京師,也不知是去了大理寺還是宗人府,將那作為證物的玉佩偷出來後才到碧牙洞找我們……也就是說,那玉佩是真的——”

    江天舒腳步略頓了頓,“我竟然疏忽了。若玉佩是真的,那麼說不定就能找到真正的雲湘國太子或者公主。”

    無瑕低聲說道:“江天淩或者蓮貴妃,他們兩人中肯定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雲湘國遺孤。”

    江天舒卻有不同想法,“不,知道真相的人多半是江琥。江天淩與蓮貴妃說不定到現在還以為那塊玉佩是自己人做出來的假貨。”

    無瑕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沒錯。江琥當年接替你父親收攏殘兵,的確有可能得到這塊玉佩,只是我想不明白,江琥拿出這樣一個證據陷害你,難道只是為了給兒子爭奪一個世子的位置?這也未免太瘋狂了……而且皇帝的態度也很明顯,他在偏袒江天淩,一副要將你置於死地的樣子。照理說,你有一個國師師父,皇帝無論如何也要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

    江天舒苦笑道:“你沒看出來?皇帝有軟肋掌握在江琥手上。江琥要置我于死地,皇帝當然要配合,只是礙于我師父關係,皇帝不能主動這麼做。”

    無瑕怔了怔,“皇帝……有軟肋掌握在江琥手上?”她覺得這個答案有些匪夷所思。

    江天舒點點頭,“宮中的事兒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兩年前,雍王府曾經抓過一副流產的藥。”

    無瑕捂住嘴巴,遲疑地看著江天舒。

    江天舒又點了點頭,“是的,藥是煎給雍王妃吃的。那段時間雍王妃經常進出皇宮,至於有沒有其他的軟肋,我就不知道了。”

    無瑕歎了一口氣,片刻之後仍然不解,“如果江琥只是想要給兒子爭取一個爵位的話,完全可以與皇帝討價還價,皇帝也完全能夠另外給江天淩補償,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機謀奪你的世子之位?”

    江天舒歎氣道:“這個理由我知道,過去因為我父親的赫赫功勳,先帝曾經下旨,冊封我父親做鐵帽子王,雍王爵位世襲罔替。如果另外給個爵位,那是一代降一級,幾代後就成了平頭百姓,他當然要謀奪我的位置。”

    兩人說著閒話,一邊往前走,火把照耀之下,眼前突然一片明亮,無瑕不由得出聲驚呼。

    面前是一片白玉壁,就像瀑布一般,從極高的穹頂傾瀉而下,只是這片瀑布像是被什麼東西凝固了,空有奔流的姿態卻沒有水瀉的雷聲。邊上又有無數奇形怪狀的石頭,像竹筍,像小樹,像孔雀,像大象,像奔馬……

    無瑕呆呆的看著,低聲讚歎,“好美!”

    江天舒得意的說:“這是前些年我的屬下出來打獵時無意中發現的,因為實在太美,我就拿了五百兩銀子做賞賜,封住了他們的嘴,你說我聰不聰明?”

    無瑕啐了一口,回頭招呼後面的人,“快來,這裡的風景更美!”

    金道吉之前一直看著兩人似乎在竊竊私語的樣子,但是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現在聽聞無瑕招呼,心中的疑慮才一掃而空。

    洞穴之中本來就沒有道路,腳底下崎嶇不平,只是一群人都有輕功,爬高竄低,並不為難。又上竄下跳的走了十多裡,頭頂之上驀然出現一片星空,一群人齊齊松了一口氣——終於走出洞穴了。

    轉頭看去,依然能看見半邊天空一片明亮,那是大火燒山還沒有結束,隔了一座山峰,這邊風還帶著涼意。

    只是方才鑽山洞的過程中,一群人都沒有帶馬,皆施展輕功步行。無瑕有些記掛著大黑和大白,但是想著大黑和大白素來聰明,黑風林又是沼澤地帶,大火難燒過去,這才略略放心。

    天明的時候,一群人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輪流休息了一會。幾個功夫不錯的高手,還去附近村莊偷了一些食物衣裳過來。

    到了晚上,一群人才又悄悄趕路,金道吉安排了人前行探路,又安排有人留在後面查看情況,雖然只是十幾個人的出行,也暗合兵法之道,江天舒不禁暗暗點頭。

    隔天到了刺天在峻崎國的一個補給點,眾人終於不用再做小偷。補給點還有十匹馬,便全都牽過來,個子大的人自己騎一匹,個子小的就兩個人騎一匹,這下趕路的速度終於快了一些。

    如此又向著東北走了三天,等到了第四天淩晨,眾人正要找地方休息的時候,前面卻揚起響亮的呼哨聲——那是前行的斥候在示警!

    他們的行蹤,還是被峻崎國的追兵們發現了。

    幸好雲湘國的死士熟悉附近地形,帶著眾人找到了一處可以居高埋伏的地點,借助著地利之便伏擊追兵,金道吉又留下四個人斷後,其他人則跟著他繼續前進。

    這是一場拉鋸戰,也是史上最為驚險的千里逃亡,雖然有江天舒的罡風箭作為殺手鐧進行威懾,但是後來的追兵很明顯知道罡風箭不可能無限量施展,於是便用大量的死士捨命上前消耗掉江天舒的罡風箭,那麼其他的追兵就再也不必顧忌。

    於是,之前江天舒用罡風箭威懾江琥等人轉身離開的場面,再也看不見了。

    接下來的戰鬥一場比一場艱難。

    一個月過去了,眾人已經換了幾次逃亡方向,但是行蹤還是多次暴露。

    刺天的死士一個比一個兇悍,但即便是如此凶焊的死士,依然一個又一個的犧牲……雖然他們犧牲的同時,也讓敵人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當再度望見遠處追兵帶來的煙塵,金道吉看著寥寥無幾的手下,又看著江天舒與無瑕,終於下了決心。“公主,江大公子,今天這個局面……我實在沒有把握,所以我們會想辦法纏住對方,你們就趁機逃命去吧,不用管我們。如果回不去雲湘國,那就隱姓埋名,在峻崎國過一輩子!”

    無瑕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當下哽咽說道:“不,我不能自己逃命。既然你們叫我一聲公主,那麼我就要與你們同生共死!我也是做過主帥的人,我知道,危急時刻拋棄下屬的將領不是好將領!”

    金道吉怒道:“與下屬同生共死的將領,那是尋常的將領!您不一樣!公主,您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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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崤山關過花燭夜(2)

    這時,旁邊卻有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如果信得過我,就將十個人的指揮權交給我。”

    金道吉怔住,看著江天舒,重複了一句,“交給你?”

    “是的,交給我。”江天舒望著遠處的煙塵,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對方有一兩百人,我沒有保全全軍的把握。”

    金道吉這才想起來,面前是江天舒,青鯉幫幫主,還是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戰神。當下點頭答應,“好,我將指揮權交給你。”

    “眾人往東前進,前面有一道峽谷。”

    “你來過這裡?”金道吉不免好奇的問。

    “沒來過,不過我師父曾經逼我背過地圖。”江天舒淡淡的說。

    等眾人到了峽谷附近,江天舒再度開口,“輕功最強者出列。”

    他對著站出來的幾人說:“天乾物燥,正是縱火好時節。你們負責登上前面那道峽谷的山頂,等追兵大部分都進入山谷後,立刻點火,讓兩邊的山坡都燒起來。”

    金道吉忍不住提醒,“峽谷下面有水,這樣無法退敵。”

    江天舒翻了個白眼,怒道:“火焰不能傷人,濃煙也能傷人!不要再給我問東問西了,不信我的話,我就不指揮這場戰鬥了!”

    金道吉連忙拱手道歉,江天舒又翻了個白眼,不滿的別開頭,不打算原諒他,但還是繼續發號施令——

    “騎術最強者出列!你們負責騎馬將敵人引入埋伏圈。注意,將敵人引入埋伏圈後要立即離開,切不可留在原地。”

    無瑕握住了江天舒的手,冰涼的小手傳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天舒反手握緊無瑕的手,喃喃自語,“我想要保全你,但是我真的不想與峻崎國為敵,真的……所以就算他們逼迫我到了這般地步,我還是想儘量少傷人命……”

    無瑕聽著江天舒的喃喃自語,她的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掉眼淚不是她這個剽悍侍女的作風,但是心中最痛的地方被割開了,被割裂了,鮮血奔湧,血肉模糊。

    她踮起腳尖,努力吻去江天舒臉上的淚,將他的苦澀,全都吞進自己的心裡。

    我是雲湘國人,你是峻崎國人,在我們出生之前,雲湘國與峻崎國已經為敵。儘管峻崎國的皇帝已經如此的無情,你卻依然不願意與自己的國家為敵,在組國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我,但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卻無法為你分擔……

    雖然要了十個人,實際上只有八個人投入戰鬥,但是這八個人卻借助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和地利,成功將一兩百名追兵,全都堵在一個小小的峽谷裡。

    當那領頭的將軍帶著剩餘的十幾個士兵沖出峽谷的時候,江天舒等人早已經不知去向。

    一行人終於漸漸靠近了崤山關。

    誰都知道要到雲湘國去,走龍泉關最為方便,但這大家也明白,到龍泉關的路上已經被重重封鎖,所以在接過指揮權之後,江天舒就帶著眾人往崤山關的方向走。

    重巒疊嶂依舊,黃宗藝站在蕭瑟的北風裡,心情複雜的看著往崤山關走來的一行人。

    為了離開峻崎國,江天舒等人已經在路上輾轉拚殺,而時間已經悄悄從秋天變成了冬天。

    崤山關的城牆上站著一隊威武的士兵,自從上一次大勝之後,崤山關的士兵們得到了很多賞賜,大家都更換了盔甲和武器,但是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雖然錚亮,他們的臉上卻明顯地帶著疲倦和憂傷。

    看著江天舒與無瑕前來,一眾士兵臉上不禁露出複雜的神色。

    風十三就站在黃宗藝的身後,他看著江天舒,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黃宗藝下了城樓,驗看了江天舒的通關憑證,在上面蓋了章,又看了看無瑕,終於開口問道:“京師盛傳,說你是雲湘國的公主,這是假的,對嗎?”

    無瑕不知該怎麼回答。

    江天舒苦笑著回應,“這……很可能是真的。”

    黃宗藝看著江天舒,片刻之後才說:“這一路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當初無瑕在台前,你躲在幕後,你才是崤山關戰役的真正指揮者,是嗎?”

    江天舒還是一臉苦笑,“好像是這樣。”

    黃宗藝卻突然哈哈大笑,“你瞞得我們好苦……我原先就覺得江玨與趙炯的孩子怎麼也不可能是個無能之輩,只是萬萬想不到,你竟然到了這般地步……不過無瑕的確也是個出色的人物,值得你如此。”

    這是兩人自從離開金殿以來所聽到的第一句正面評價,聽到這樣的言語,江天舒和無瑕都不由得有些感動。

    只是黃宗藝頓了一頓後,突然說道:“不過今日,你需先過我這一關!”

    江天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黃宗藝盯著江天舒,聲音沉了下來,“作為崤山關主帥,看見通關憑證後,萬萬沒有阻攔的道理。但是作為峻崎國的將軍,看著帥才叛逃,無論如何,都得阻攔。所以我用個人身分,找你打一場,你可敢應允?輸了,你就留在我的麾下做一個小兵,贏了,我送你出關,讓你去做雲湘國的皇夫……”說到後面,聲音卻是沙啞了。

    江天舒看向無瑕,無瑕也看向江天舒。

    江天舒的眼神裡有很多的抱歉,而無瑕的眼神裡也有很多的無奈、痛楚和決然。

    一切都不需要說了。

    於是無瑕微笑著開口,“黃元帥,天舒只是送我到邊關而已,他沒有要叛逃,你完全可以將他留下做一個小兵……嗯,先從倒馬桶的小兵做起吧。”

    黃宗藝愣住了,周遭的士兵也全都愣住了。

    無瑕的語氣裡帶著輕鬆的調侃,江天舒也笑道:“無瑕,你對我好狠啊!”

    無瑕露出燦爛的笑,“玉不琢不成器,不狠一些對你,你是不會成材的。”接著又轉頭看著黃宗藝,“黃元帥,我還有一個請求。”

    黃宗藝愣了一下,“公主請說。”

    無瑕歎了一口氣,“你也知道,我師父已經將我嫁給他了,但是這一路風餐露宿的,我們還……沒有圓房。”

    黃宗藝再度愣住了,而江天舒也愣住了。

    無瑕輕描淡寫地繼續說:“我知道我這個要求不合情理,但是很顯然他是不會隨我出關的。既然他不會隨我出關,我也不會再回峻崎國。既然這樣,我想借一個地方,將我們的事給辦了。”

    無瑕語氣裡一片輕鬆,似乎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江天舒怔了一下,終於回神,艱澀的開口,“那場婚禮……完全可以不作數,只要咱們不圓房……那麼,對你來說,一切都沒有影響。”

    無瑕看著江天舒,“你會娶別人嗎?”

    江天舒搖搖頭。

    無瑕又問江天舒,“那你認為我會嫁給別人嗎?!”

    江天舒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終於笑起來,“那成,咱們圓房吧。我說黃元帥,你不會連這麼一間屋子都安排不出來吧?”

    黃宗藝深深地看了這對青年男女一眼,就命人下去安排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了起來,大紅喜緞也纏了起來,軍營裡辦了流水席,除了輪值的士兵不能喝酒之外,其他人,每人三碗酒,兩斤牛肉。

    錢當然是黃宗藝拿出來的。

    新郎新娘既然已經拜過堂,那就不用再拜堂了,事實上軍營裡的大老爺們也不知怎樣主持婚禮,他們做的事情,就是將江天舒給裝扮了,然後把他送到洞房裡去。

    坐在洞房裡的無瑕看見江天舒被人送進來後,差點笑岔了氣。

    原來江天舒的頭上竟然插了三大朵大紅的絹花,左、中、右,整整齊齊,簡直就像是賣花的架子。

    江天舒很委屈的說:“這是他們從崤山鎮上一個青樓裡要來的,說這個顏色喜慶……”

    無瑕止住笑,將江天舒頭上的絹花取下來,幫他把頭髮解開,又打算替他除下衣服。

    江天舒伸手阻止了她,然後換他一根一根、一枚一枚的,小心將無瑕頭上的珠翠全都摘下。

    外面喧譁不已,滿是歡聲笑語,那是士兵們在為他們曾經的元帥們祝福。

    在嘈雜聲中,江天舒深深凝視著無瑕,深深吻了下去。

    一個吻,天長地久。

    淚珠滑落,洗去了胭脂,無瑕沒有哭,她只是笑,笑著落淚。

    那個晚上,他們互相擁抱,互相撫摸,互相安慰。

    那個晚上,無瑕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長髮,交給江天舒;那個晚上,江天舒也剪下了自己的頭髮,交給了無瑕。

    那個晚上,江天舒將自己的身子,揉入無瑕的身子裡,雲雨既畢,兩人都有些疲倦。

    江天舒笑著指向無瑕的前胸道:“咦?你的胎記……怎麼沾到我身上了?”

    無瑕身上的胎記竟然變淡了一些,而江天舒在胸口相同的位置上,竟然出現了一些隱隱的花紋。

    無瑕疑惑道:“多半是不小心撞著哪裡了。胎記又不是什麼活物,哪裡會輕易跑到你身上去?”

    江天舒卻嬉皮笑臉的說:“我只是想,你說不定是捨不得我,所以分我一半的胎記,給我留一個念想……”

    無瑕哼了一聲,伸腳就要將江天舒踹下床去,江天舒忙舉手投降。

    看著他那耍寶的模樣,無瑕不由得覺得好笑,但是又有一種酸楚湧上心來。

    她繃著臉說道:“從此之後,不許再耍寶!”

    江天舒乖巧地承諾,“從此之後,我只在你面前耍寶。”

    無瑕撲哧笑出聲,然後對江天舒說:“你放心,給我十年的時間,我會給你準備一個後花園。如果你在峻崎國過得不如意,那就來雲湘國,到時候看你娘子的本事!”

    江天舒也對無瑕說:“給我十年時間,我也會在峻崎國給你準備一方天地。到時候你在雲湘國不如意,就回峻崎國來,到時候看你夫君的本領!”

    他們做了很多約定,還開了許多玩笑,江天舒甚至搞怪了很多回,他們還給自己的孩子取了很多名字,每個名字都怪異無比,讓偷偷潛伏在窗戶底下聽房的士兵們多次聽見他們倆咯咯笑的聲音。

    笑聲很輕鬆很愉悅,就像是兩串銀鈴,輕輕地在夜空中搖響。

    但是士兵們沒有看見,笑聲在屋宇中飛蕩時,兩人的眼淚卻潸然落下。

    只有江天舒和無瑕兩人知道,今天晚上說的都是廢話,但是他們還是必須說,必須說很多很多,留做將來的念想……

    畢竟將來,再也沒有說廢話的機會了。

    無瑕不可能回峻崎國,江天舒不可能去雲湘國。

    今日新婚,今日永別。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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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機(1)

    “大捷大捷!江邊將軍兵出婁山關,蠻人連棄十三城!”

    “大捷大捷!江邊將軍兵不血刃,連下十六城!”

    “好消息好消息,皇上敕令,欲冊封江邊將軍為定南王!”

    “江邊?”新任參知政事唐棣,將手中的奏報放在桌子上,皺眉低語,“這位好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

    曹師爺笑道:“也不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只是躐升的速度快了一點。想想這位爺也真的強焊,十年時間從一個小兵升到一軍主帥,即便是兵部那些最克扣的爺們,也沒有找到壓制這位爺的理由。”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轉瞬間十年過去,唐棣已經三十五歲,下巴蓄起了短須,從承天府進入了政事堂,成為峻崎國權力中心的一員。

    但是唐棣並不是峻崎國寒門的勵志典範,真正的勵志典範,叫江邊。

    十年之間,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小兵,變成了小隊長,變成了百夫長,變成了遊擊將軍,而後皇帝聖旨下來,江邊就成了南疆定南軍的主帥。

    對於這位勵志典範,唐棣一直隱隱有些不安,不為別的,只為這位江邊將軍是一個孤兒,連父母妻子都沒有。

    連父母妻子都沒有,皇帝卻用他做了南疆的主帥……去政事堂議事的官員們也曾勸阻,但是皇帝卻一意孤行。

    對於這位皇帝,唐棣看得很清楚,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明君,但也不是一個昏庸無能的糊塗蛋,皇帝這麼做一定是有人給他吃了定心丸或者灌了迷魂湯。

    但是讓官員們抓狂的是,他們不知道皇帝吃下的這顆定心丸或者迷魂湯叫什麼名字,給皇帝送藥的人又是誰!

    曹師爺笑著說道:“大人,您不要擔憂,江邊將軍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妥,我們不是還有雍王和雍王世子嗎?”

    江天舒叛逃之後,這個雍王世子的位置當然讓了出來,江天淩終於如願以償。只是朝野之中人人都在議論他坑害堂兄的事,認為他遠遠不如江天舒。江天淩一怒之下,帶著幾個親兵奔到太行山,竟然輕輕鬆松就將太行山的盜匪解決了,此後又平定了幾處盜匪,甚至也到

    崤山關打了幾次草原人,也算是為自己掙了一個軍神的名號。現在皇帝就將皇宮禁衛軍交給了他管轄。

    “江天淩?”唐棣笑著搖頭,“不是江邊的對手。”

    曹師爺歎了一口氣,說:“不管怎樣,我對江邊總還有幾分信任,現在最要緊的是京師內的局勢啊。”

    京師內的局勢的確不樂觀,太子癱瘓,這些年眾臣已經多次上書,要求皇帝另立太子,而多病的二皇子前些年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幸沒了。

    就在前幾天,趁著江邊將軍大勝,峻崎國又多了一塊領土,皇帝祭告太廟的時候終於下定決心,當場立了三皇子江天暢做太子。

    皇帝一向偏愛四皇子江天嘯,但是這一次卻立三皇子做太子,其實原因也很簡單,三皇子是嫡子,是已故皇后的兒子,論嫡論長,三皇子絕對大勝四皇子,除了文經武略。

    四皇子只比三皇子小幾個月,但是文經武略比三皇子要強得多,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在民間的威望也比三皇子要高得多。

    唐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說道:“立太子終究是皇家的家事,咱們只能勸皇上早些立太子,至於立誰做太子,咱們卻是顧不上的。只能勸說皇上早些給四殿下一塊封地,讓他去自己的封地,不然總是在京師裡混也不是個事兒。”

    曹師爺說道:“大人您還沒有看清楚,這一回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不過是暫時的過渡之計,哪裡見過立太子的程式這麼草率的?這一次立三皇子,只是因為有幾個老傢伙每天喃嘀咕咕,故皇后那一系還有兩個老傢伙掌著兵權,皇上不能撕破臉罷了。過兩天,找到三皇子幾個錯處,廢掉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立四皇子為太子了。”

    唐棣苦笑了一下,點頭說道:“雖然如此,但是也要預防萬一。”現在雖然是宰相之尊,但是手上卻沒有了承天府的那群衙役暗探,反而覺得日子過得不太順手。想了想,悄聲吩咐曹師爺,“你去承天府交代府尹一聲,這幾個月多盯著皇子府一點。”

    曹師爺答應著,離開前特地叮囑,“趁著現在還早,大人您抓緊時間睡一會。”

    唐棣點點頭,卻在曹師爺離開後轉身回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筆開始寫奏章,他提筆寫下

    幾個大字——諫勿宣定南王進京疏。無論如何,唐棣認為,皇帝絕對不能宣江邊進京受封。

    寫著寫著,天色由暗漸漸轉亮,正在唐棣寫好奏章,準備去休息一下時,卻聽見前廳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人,出事了,太子殿下……沒了!”

    唐棣“騰”地站了起來,內心瞬間湧起不好的預感。

    新任太子殿下江天暢,才當上太子沒幾天就死了。

    當唐棣趕到三皇子府的時候,三皇子府已經嚴密封鎖。

    原本新任太子應該搬到東宮,但冊封太子的旨意很臨時,大皇子雖挪了出去,東宮卻還來不及收拾好迎接新主人,加上江天暢對東宮的佈置很有意見,於是在收拾好前,江天暢仍暫時在三皇子府裡住著。

    守門的侍衛看見唐棣倒也不擋路,只是神情肅穆地說:“皇上馬上就來了,請唐大人不要著急進去。”

    唐棣歎了一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早進去與晚進去也沒有多大關係了。裡面都封鎖了嗎?”

    那侍衛苦笑答道:“出了這等大事,我們哪還容許三皇子府的人走動?當然是第一時間將所有的人都控制了。”

    幾個高官要員也先後趕來,沒多久,皇帝便來了。

    昭明皇帝江瑾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如今的他頭髮已經花白,走路都有一些顫顫巍巍的。當太監扶著江瑾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他甚至差點摔倒。

    江瑾雖然不喜歡這個兒子,但是聽到江天暢的死訊後,他還是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江天暢的死因很簡單,他是死在女人床上的。

    昨天晚上,江天暢的管事又幫他弄來了一個進京唱戲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雖然沒有入了妓籍,但是也會賣身,江天暢的管事見那女子眼波流轉,實在是一個絕色美人,於是就給了那美人的養父一百兩銀子,將這個女子帶回三皇子府。

    不想江天暢見了這個女子再也挪不開眼睛,當天晚上就爬上了這個女子的床。

    那女子也著實會逢迎,守夜的丫鬟直到四更時分還聽見隔壁大床響動的吱吱嘎嘎聲。

    將近五更時,丫鬟進房提醒江天暢該起床,準備進宮去聽太傅上課了。才推開門,丫鬟便一聲尖叫——她看見那個女人掛在屋樑上晃晃蕩蕩,而江天暢赤裸著身子,嘴邊全都是白沫,早已死在床上。

    然後,丫鬟便暈了過去。

    聽完了丫鬟斷斷續續的陳訴,江瑾臉色鐵青,咬牙對邊上的侍衛頭領說道:“先去將那個管事找來,去查這個賣藝女子的戲班子,然後全部拿下,審問一番!”

    那侍衛頭領答應後就下去了。

    江瑾轉頭對唐棣說道:“這承天府本來就是你所管,現在你給朕盯著,這事兒如果有什麼內幕……即便那人是朕的至親,你也要幫眹揪出來!”

    唐棣心中一震,不敢拒絕,當下只能應聲道:“臣領旨。”

    皇帝在太監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了。

    在場的幾個重臣對視了一眼,對於這樣的案子,他們實在沒有參與的興趣,之所以到這裡來,不過是擔憂著皇上罷了。這件事情影響不會小,作為能進入政事堂議事的宰相群,員,當然要預先做好準備。既然皇上點名讓唐棣看著這件事,就留下唐棣,幾個人全都回政事堂去了。

    仵作已經開始驗屍,承天府府尹站在一邊,看見唐棣進來,先行禮,然後苦笑。

    唐棣靠近屍體,江天暢的屍體就放在床上,那戲子的屍體卻是擱在地上。

    這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臉色慘白,頭上沒有其他首飾,只有一根銀簪,戴了一朵大大的絹花。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不是很合身,明顯有些偏小,袖子和褲腿都少了一截,露出四肢的肌膚。

    看著女戲子的屍體,唐棣眉頭皺了皺,說道:“這衣服……”

    承天府府尹說道:“下官已經問過了,這衣服是這女子進三皇子府時穿的衣服,進門的時候太子也給她賜下衣服,不過都擱在床頭,沒動用過。”

    唐棣點點頭,承天府府尹繼續說道:“這女子的身上也已經驗看過了,的確是有歡好的痕跡,而且……血跡斑斑,身上有很多青紫,,那些應該是太子留下的。”

    仵作上前稟告,“兩位大人,太子的身上已經驗看過了,太子昨天晚上的確歡好過,而且用了藥性猛烈的春藥。屬下懷疑,太子正是因為用了此種春藥才導致心臟承受不住。”

    承天府府尹點點頭,唐棣也同樣動作。

    接著承天府府尹就對唐棣說:“我們再去審問一番。”

    正在這時,有下屬前來回報,“那個戲班子找不到了,屬下問了他們住的客棧的老闆,老闆說這個戲班子的台柱被人買走,演不了戲了,所以那班主昨天就將戲班子解散,讓那些人全都散了,自己離了京。要不要屬下繼續找找?或許能找到一兩個,但是全都要找回來,估計就難了。”

    承天府府尹松了一口氣,“找不到才好,否則依著皇上的脾氣,不是要這些人殉葬嗎?”

    唐棣驀然站起來,叫道:“不對!”

    一群人都驚訝的看著他。承天府府尹問道:“大人,有什麼不對?”

    唐棣臉色鐵青的說:“偌大的一個戲班子,就因為台柱被人買走,演不了戲,那班主就將整個戲班子都散了?雖然是野台班子也有不少行頭,賣了那些也值一大筆錢。即便是班主不想做這營生了,他應該也會想辦法將這些行頭都賣了再離開京師,說走就走,斷然沒有這個道理!”

    那個前來報告的下屬也說道:“唐大人說得是,屬下找到客棧的時候也覺得有些意外,因為那些演戲的行頭都還扔在客棧裡呢。”

    唐棣思索著,“尋常的戲班班主,就算將台柱賣進豪門,或是在京師無論如何都待不下去,那也要在京師多逗留兩日,說不定豪門公子玩得高興了,還有賞賜下來。即便豪門公子不主動給賞賜,只要在離京之前上門一次,那台柱也要念著舊情,悄悄送一點盤纏的。可是現在台柱一進門,那戲班子就迫不及待走人,甚至連行囊都不要了,這說明什麼?”

    承天府府尹澀聲說道:“那是因為他們知道,這裡會出事……”他看著屋裡,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大人方才為何問起這個女子的衣服了——因為一個太子死在自己的床上,如果是普通女子,斷斷是沒有這般冷靜的,連一聲尖叫都沒有。即便知道自己脫不了關係,選擇了自殺,也不會有這麼多時間將自己收拾齊整。”

    唐棣冷聲說道:“將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一定要將那個戲班子給找到——去將那個管事叫來,還有那個客棧的老闆、夥計,凡是與那個戲班子有過接觸的人都給本官帶來……”說完這才想起自己似乎越俎代庖了,當下對承天府府尹抱歉地笑了笑。

    承天府府尹見唐棣看向自己,忙笑道:“唐大人,這案子關係重大,還是您來主持吧,下官從旁協助就好,畢竟大人您善於審案那是出了名的!”

    唐棣澀聲說道:“這案子……既然到了這般地步,那就非查清楚不可,只怕要將天也給捅破了……這擔子,就我挑了吧。”

    承天府府尹默默歎氣,看著唐棣的眼睛,也多了幾分感激。

    只是兩天過去,那個戲班子的人依然沒有找到蹤影。客棧的老闆、夥計倒是找來了,查問了一番,也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消息。

    後來在女戲子的隨身衣服裡找到了春藥,兩人請太醫檢驗,太醫卻訝異無比。

    “這等虎狼之藥如何能用?即便這一次不出事,下一次也肯定會有害。太子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除了春藥之外,其他竟然了無痕跡。

    傍晚時分,唐棣脫下了官服,摒退了隨從,獨自一人走到了城西。他在街邊走走看看,買了兩個燒餅,喝了一碗豆漿,之後晃晃悠悠走到了一個鐵匠鋪子跟前。

    火爐裡火星四濺,那打鐵漢子眼睛都不瞄唐棣一眼。

    唐棣也不尷尬,走過去端詳那些掛在牆上的農具,“這鋤頭頂上的是鋼還是鐵?這鐮刀鋒利不?這是鑊頭吧,太大個了,拿起來很吃力啊……”

    打鐵漢子不理睬他。

    唐棣繼續笑,“從這兒看,你是不適合打農具的,你還是去兵部幫忙打兵器吧,那個省力又掙錢……”

    打鐵漢子慢悠悠往自己手上的器具倒了一些水,聽著“嗤啦——”的聲音,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唐棣淡淡笑道:“你再不理我,我就用殺人的罪名將你關起來。”打鐵漢子如墨般的眼睛睜開,射出銳利的精光,“大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唐棣說:“我要青鯉幫幫我找一群人。”

    打鐵漢子怒道:“青鯉幫已經解散十年了!幫主被你們趕走,我們這些人奉幫主之命不能助他,就這樣看著幫主被你們追殺!不要說當年的兄弟都已經散了,就是還在,我也不會幫你找人!當初城門口大人與我們幫主喝斷交酒的場景我還記得呢!”

    唐棣看著那個漢子,似笑非笑,“我相信這些年青鯉幫的確沒做過什麼大事,但是小事從來沒有斷過吧?”

    那個漢子略怔了怔,才說道:“不管怎樣,我就是一個打鐵匠而已,你若是要我打鐵,我肯定幹,讓我做其他事兒,我做不來。”

    唐棣還是一臉笑意,那眼神卻讓人發毛,“可是,如果你們不幫忙的話,京師裡很快就會有流言,說是你們的人殺害了太子。不過青鯉幫向來隱藏得很好,死一兩百個底下的弟兄應該沒影響……”

    那漢子瞬間大怒,喝道:“哪個沒眼色的會亂嚼舌根?”

    唐棣摸著下巴的小鬍子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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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皇子之死有玄機(2)

    那漢子冷冷瞄了唐棣一眼,不滿的說:“會亂嚼舌根的人不會是大人你吧?既然大人都被逼到這分上了,我就指點大人一條明路。那戲班子唱的是順天戲,但是那幾個戲子私下談話的時候,用的都是湘西一帶的方言。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前幾天我去看過那個女戲子的戲來著,本來也打算耍點手段將那戲子弄回來給瘸子兄弟做娘子,後來不小心看見戲班裡的打雜漢子在抬兵器箱子下樓的時候,壓得樓梯咭吱咯吱響,才熄了這個念頭。”

    唐棣聽那漢子說完,不由得大喜,當下拱手說道:“多謝多謝。”然後急忙出去了。

    那漢子看唐棣走遠,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單調的打鐵聲再度響起,這次卻有些密集。

    後院這時走出來一個人,朝打鐵漢子叫了一聲,“楊三哥。”

    被叫作楊三哥的打鐵漢子笑道:“剛才的場景你也見到了,明天你去四殿下府上,說唐棣已經開始懷疑湘西那邊。別忘了拿錢回來,這是第十三次給消息了,所以得將全部的錢都結清,咱們與他的合作可沒有下次了。”

    新走出來的漢子答應了,又笑著問道:“為何不今天就去找他要錢?”

    楊三哥道:“總要給唐棣一點時間,他也怪可憐的。雖然四殿下殺新太子是狗咬狗,但是咱們幫一條狗辦事總不能太盡心竭力。今天晚上去幫唐棣製造一點證據吧,能加強皇帝的懷疑就成。”

    那漢子笑著點頭,又道:“合作十年,我們兩邊算是各懷鬼胎。他打著一坐上太子位置就滅殺青鯉幫的主意,而我們也時時想著要將他送上絕路。”說完笑了兩聲,搖搖頭就出去。

    “臣偶然得到消息,知道那夥戲子曾經用湘西方言交談,於是臣就斗膽聯絡了御林軍,封鎖了湘西會館和京師裡所有湘西富商的宅邸,果然在一個湘西富商的屋子裡找到了那十來個戲子。”

    唐棣在前,承天府府尹在後,正在禦書房向皇帝細細稟告。

    短短幾天時間,江瑾的頭髮已經花白了,臉上也多了很多皺紋,他皺起眉道:“給朕打,狠狠打,不怕他們不認帳!到底是什麼人指使的?!”

    唐棣遲疑了一下才說:“臣將他們分開來審問,連那個富商的家眷也全都審問了,他們不是堅稱不知情,就是一口咬定,是那個女戲子武三娘想要為過去冤死的姐妹報仇,這只是武三娘的個人行為。”

    江瑾哼了一聲。

    唐棣又說道:“不過臣等卻在那個富商的庫房裡發現了這個東西。”說著便將東西給呈了上去。

    江瑾的眼睛驀然瞪大了。這不是尋常東西,這是黃玉如意,因為色澤金黃,民間不敢擁有,而皇帝一般也不會拿這個賜予臣子。

    這樣的黃玉如意他記得,自己只命人打磨了十幾個,賜予的全都是皇家子弟,於是江瑾瞬間站起來,身子劇烈發抖,喝道:“來人,命蓮貴妃、容妃、僖妃、四皇子、梁王、大皇妃..拿著黃玉如意來見朕!”

    說完卻聽見外面隱隱傳來喧譁聲,江瑾怒道:“怎麼了?來人啊,去將喧譁的人全都拿下,每人八十個板子,打死!”

    話才說完,身邊的太監還來不及奉命退下,禦書房的大門就突然被人打開了。

    沖進來的是一個小太監,“皇上,江天淩造反了!說是要清君側,說是皇上被人陷害,要救皇上,現在正帶著人攻打皇宮,與另一組禁衛軍打了起來……御林軍也叛亂了……”

    唐棣失聲叫道:“江天淩與江琥,是四殿下的人!”

    江琥回到京師已經十一年了,這十一年裡,他陸陸續續幫著朝廷訓練御林軍。

    江瑾的身子劇烈發抖,喝道:“孽障!孽障……”

    他肥胖的身子陡然往後倒了下去,然而這不是怒極攻心,竟是中毒!

    江瑾的腦海還保持著一份清明,他嘴唇哆嗦的叫道:“僖妃,將僖妃拿下!”

    卻聽見前面傳來一聲悲愴的呼喊,“皇上!”

    正是蓮貴妃,手中的黃玉如意已經“啪”地一聲掉落地上,碎裂成幾瓣。

    江瑾繼續哆嗦著吩咐,“將僖妃拿下,翠蓮,你幫朕守住皇宮……唐棣,朕知道你有武功,朕有要事交給你,你拿著眹的玉石虎符出去就近帶兵,無論是誰的兵,都帶來平亂……就等江邊過來,朕宣江邊進宮來受封,他已經在路上了……”

    皇帝已經語無倫次,唐棣也無心告訴皇帝,江邊進京來受封,原則上他只能帶自己的親兵,作為定南軍三軍主帥,他可以擁有三百人的親兵隊伍,但是僅僅只有三百人,只要超過一個人,那就是死罪!

    江天嘯與江天淩覬覦皇位已久,江天淩坐在禁衛軍統領的位置上也非一日,而不管皇帝的御林軍也好,禁衛軍也好,現在已經全部都陷入內亂之中,要靠江邊帶來的三百人平定內亂,何其艱難!

    承天府府尹已經安排人去找御醫,並沉聲說道:“臣與蓮貴妃娘娘一道,為皇上守著皇宮。皇上安心養病,峻崎國裡的幾個跳樑小丑掀不起風浪的。”

    承天府府尹說得是慷慨激昂,但唐棣卻是連連苦笑。自己又不是江邊那個變態……要從這已經被重重封鎖的皇宮之中逃出去,該有多少艱難險阻!

    皇宮之中一片驚慌失措,唐棣沉聲對蓮貴妃說道:“貴妃娘娘,現在宮中以您為尊,您就要承擔起責任來,能不能為皇孫掙出一片天地,就看您今天的表現了!”

    蓮貴妃身子陡然一震,眼睛之中開始閃爍著光彩——她的兒子癱瘓已久,但是……她還有孫子!

    蓮貴妃隨即站起來,吩咐下去,“除了服侍皇上的人,所有的人都拿上武器,去內城城牆上守著!本宮就不相信,皇上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敢作亂!”

    宮門之外已經被叛賊嚴密封鎖,明白真相並且不肯與叛賊同流合污的幾支小隊也被叛賊全數殺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唐棣必須出宮。

    皇宮之中示警的煙火已經升上天空,也不知有幾個將軍能夠看見,但是京師之中只有那麼十來個將軍,加上他們的親兵總共也才兩千來人,即便親兵比尋常的御林軍強悍一些,也抵不過對方人多,更何況,誰知道哪位將軍可信?

    現在算下來,只有一個江邊是可信的,因為江邊崛起在南疆,與江天淩父子沒有任何關係。

    只是唐棣如何出宮?皇宮內城幾個城門已經被叛軍堵死,皇宮裡又沒有地道可供行走,更沒有暗河可供潛游,唐棣只能選一個人少的角落爬上去,往下就是一跳!

    皇宮的城牆足足有三丈高,幸運的是,下面就是護城河,所以往下跳死不了,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是唐棣水性不大好。

    咕咚咕咚,唐棣喝了好大一口水,誰知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被叛軍發現了,尖銳的呼嘯聲響起,原本正在攻打宮門的士兵就有七、八個人嗷嗷叫著,沖著唐棣殺過來。

    唐棣只剩下一個辦法——殺!

    但是唐棣的武功只能算是三腳貓中的三腳貓,皇帝將這個重任交給他,只能算是矮個裡面選高個,三腳貓裡選將軍,無可奈何之至。

    三、四個人砍過來的時候,唐棣還能試著甩脫他們,但是當七、八個人一起圍上來的時候,唐棣已經絕望了,只是心底還是有些不肯死心,不等對方將自己剁成肉醬,絕對不肯投降!

    而叛軍這邊其實已經確認了唐棣的身分。唐棣這個身分可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是峻崎國七個宰相中的一個。其他幾個宰相或者被擒拿或者被格殺,他們已經處置妥當,現在如果能生擒下唐棣,讓唐棣發佈一個皇帝的最新詔令,整件事就完美了。

    所以現在唐棣性命無憂,但是形勢卻岌岌可危。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虎吼,一支長箭疾射而來,將唐棣身邊的一個敵人,釘死在地上。

    唐棣定睛往前看去,卻見是老將南名山,他帶著一隊親兵,正吼著奔來!

    南名山為唐棣擋住了追兵,唐棣終於往前沖過去,而後面的打鬥聲漸漸稀疏,然後消失。不是因為路途遙遠,而是因為南名山和他的親兵,已經被源源不斷的敵人屠殺殆盡。

    唐棣沒有流淚,因為現在不能有眼淚……

    只是叛軍又追了上來,他們不允許有人從皇宮裡出來,唐棣只能努力往前。

    無數射箭聲在身後“嗖嗖”響起,唐棣知道,這些箭總有一些會紮到自己身上,然後將自己射成刺蜻,看樣子,江天淩已經下了絕殺令了。

    屋脊之上驀然甩下了一根繩子纏住他的腰,唐棣就這樣被人提了起來,然後輕飄飄的讓人擱在屋脊上。

    無數箭鏃,頓時落空。

    唐棣看著面前這個人,不由得驚訝道:“謝院長!”

    面前這個人,頭髮花白,道袍飄飄,仙風道骨,不是謝曉峰是誰?

    謝曉峰十一年前雲遊天下,九年前回到京師,留在青山書院教書育人,唐棣最是熟悉。

    接著謝曉峰伸手,數道罡風送出,聽聞幾聲慘叫,下麵的追兵一一斃命。

    他對唐棣說道:“我先進皇宮去了,首要得護著皇上的安全!你有什麼事情,自己小心謹慎,只希望這一戰……我青山書院的學生,不要犧牲太多。”語氣忍不住有幾分悲愴。

    這十餘年來,青山書院的學生參加科舉,中舉率依然極高,只是每年離開書院前夕,謝曉峰都要對學生殷殷教導,告訴他們做官為民,實幹為上,青年官吏,不要眷戀京師……所以京師之中,青山書院的學生比例不算太高,然而經過這場動亂,青山書院的學生一定會有折損。

    作為青山書院的學生,唐棣的心中也有幾分愴然。

    謝曉峰帶著唐棣跳下了屋脊,也不與唐棣說話,就徑直沖著皇宮去了。那白髮蒼蒼的背影,竟然有幾分悲壯的蒼涼。

    唐棣朝著謝曉峰背影,用力躬身。

    此時附近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又是叛軍,他們再度找到了自己的行蹤!

    唐棣連忙繞進一條小巷,所幸他在承天府做了很多年,曾親自踏遍京師的各個角落,對地形很是熟悉。這片地方的小巷非常多,他繞了一條又一條,希望讓後面的人看不到自己,以免對方直接用弓箭招呼。

    他已經到了力竭的時候,唐棣很想躺下來再也不動彈,但是他必須努力邁開腳步,他必須離開京師奔向南方,將皇帝的號令交給江邊,至於江邊能調遣哪裡的軍隊,那就不是唐棣所能負責的範圍了。

    邊上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少婦的腦袋探了出來,伸手將唐棣一把拉了進去。唐棣已經沒有力氣了,被那少婦一拉,身子一個趔趄,就從門裡摔了進去。

    就聽見少婦一聲嗤笑,“聽說以前是個威風八面的府尹大人,原來也是這個德性!”唐棣吃了一驚,看著面前的少婦,跳起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少婦沖著屋子裡叫:“當家的,你出來看,來的是什麼人?”

    唐棣急道:“快讓我躲起來!”

    卻聽見屋子裡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不錯不錯,拉來的是一個大官?嗯,這個大官好像落魄了點,不大好敲詐……唐大人?”

    唐棣看著面前的青年男子也是略怔了怔,終於遲疑地叫道:“你是……方雲成?”

    面前這個男子不是當初江天舒的死黨方雲成是誰?江天舒離開京師的那日,方雲成被他祖父捆在家裡,不能去城門送別,事情結束之後方雲成就離開了家,這些年也不知去哪兒,卻不想在這裡碰到了。

    看著這簡陋的屋子,聯想方才兩人的對話,唐棣只覺得腦袋似乎有些不夠用了。

    方雲成嘿嘿笑道:“是我是我!唐大人幾年沒做府尹了,對我也不大熟悉了……喂,唐大人,京師變天了嗎?我怎麼聽見皇城那邊喊打喊殺的?”

    方雲成的妻子已經端了水過來,而外面響起了更為猛烈的砸門聲。

    唐棣急切道:“我身上有血跡,落在你家門上了!”

    方雲成怒斥,“唐大人,我說你落什麼不好,偏生要落血跡在我家門口!我說柔娘啊,你拉什麼進門不好,偏生要拉一個禍害進門!”

    唐棣尷尬地說道:“我立刻出去……”

    方雲成嗤笑道:“立刻出去?立刻出去就能解決問題了?我說唐大人啊,為了你,我們可是將壓箱底的保命本事都拿出來了,你到時候可是要彌補我的損失啊!”

    方雲成嘴巴裡絮絮叨叨,手下卻不慢,一把將唐棣拽起來,連著妻子一起奔向後院。他打開廚房的門,端起灶台上面的大鐵鍋,拿出一根棒子一陣扒拉,下面就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只能容納一人下去。

    在妻子進去後,方雲成將唐棣扔下去,又對他笑嘻嘻地道:“唐大人,我得留在這裡對付追兵,你就與我美麗的娘子一起走吧,當然,如果我死了,你就將我的娘戶拐走,如果我沒死,你得將我娘子送回來,還得賠償我的損失……”

    方雲成滿嘴胡說八道,唐棣不由得心中酸楚,嘴上卻帶著怒意,“方雲成,你過去與江天舒在一起慣了,所以也學會了滿嘴胡說的本事?”

    方雲成呵呵笑道:“我說真的,如果我死了,你就將我娘子給睡了,跟著你也算是有好日子過。”

    唐棣還要說話,頭頂上突然一黑,坑洞被方雲成罩上了。

    那少婦帶著唐棣點亮了一個火摺子,廚房底下原來挖開了一條地道,似乎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唐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那少婦笑道:“唐大人明察秋毫,當然知道我們夫妻做的是什麼生意,只泊有一天被坑的那些肥羊發現不對,打上門來,於是就備了這麼一條地道。”

    唐棣仍是擔憂不已,“方兄……”

    那少婦說道:“這些年,他跟著我也學了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你只管放心。”

    兩人又在地道裡繞來繞去的走了一裡多的路,面前終於露出了微微亮光。

    那少婦先探出頭去,看了一下四周,才對唐棣招了招手。

    原來這竟然是一口枯井,出口竟然是井的內壁。

    少婦悄無聲息爬了上去,之後伸手去拉唐棣。

    唐棣出了井,這才發現他們在一條大街上,不過現在街道上寂靜無聲,半個人也沒有。他松了一口氣,正要向那少婦道謝,眼睛卻驀然定住——西南方向,火光沖天。

    唐棣估計,那正是方雲成的屋子!

    少婦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往西南那邊看了一眼,卻沒什麼反應的說:“你發什麼呆,趕緊跟著我走!前面下河,咱們沿著河出城!”說完逕自往前走了。

    唐棣暗自咬牙,將心頭的煩憂全數壓下,連忙跟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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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江邊三箭平叛亂(1)

    三天之後,江邊所在的驛站,風平浪靜,對京師發生的大事毫無反應。

    這個時代,所有資訊傳遞全都靠口傳或者信件,而信件的速度則取決於信差行進的速度,江天暢死在女人床上的消息被京師上下隱瞞了下來,而京師城門封鎖,所以京師叛亂的消息也還沒有傳遞出來。

    這時,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唐棣身上已經多了大大小小十多個傷口,渾身只靠著一股精神力量在支撐,等看見守在驛站之外的小兵,他只說了一句,“皇上口諭,江邊接旨,進京勤王。”身子就軟下去了。

    一盆冷水從唐棣的頭上淋下,他瞬間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雖然躺在地上,但傷口已被包紮好,然後便看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對方沉聲喝道:“京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快說!”

    那滿臉絡腮胡的男子似乎非常眼熟……唐棣終於想起來了,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你……你是江邊?你是江天舒!”

    江天舒哈哈一笑,說道:“我是江邊,也是江天舒。我換了一個名字,在崤山關做了一年小兵,立下一點功勞,剛好南疆有戰事,我師父就將我送到了南疆。這盆水的滋味如何呀?”

    唐棣抹了一把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天舒笑道:“當初你與我絕交,逼我不得不命令青鯉幫潛伏起來,今天還你一盆水,就算是報復了。不提這個,京師到底怎麼了,快說!”

    唐棣頓時急切回道:“你快進京去!皇上給了虎符,你可以調動……”說到這裡,唐棣的聲音驀然停住。

    面前的人是誰?是江天舒!

    曾經被整個峻崎嶇差點逼出崤山關的江天舒!

    妻子是雲湘國女王的江天舒!

    如果給江天舒調動峻崎國所有軍隊的權力……唐棣不敢想也不能想。

    現在的局勢已經一團糟,如果江天舒再要做些什麼……

    見狀,江天舒的眉頭微微蹙起,“具體發生什麼事我不知道,但前幾天看到驛站邸報,知道皇上冊立了江天暢做太子,皇上為什麼這樣做我不清楚,但是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已經猜到京師發生什麼了……是江天嘯聯合了江天淩父子逼宮,打算要弄個太子當當?”江天舒一語中的,唐棣吃驚地看著他。

    江天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沒辦法,聰明的人總是讓人驚訝。叛賊控制了整個京師,所以皇上讓你來找我,是要給我調兵的權力?”

    京畿之地不是沒有士兵,附近還有鄉兵,還有團練,但是京師發生了什麼事,只要城門一關,誰都不知道。即便有忠肝義膽,誰又敢率兵勤王?不得皇上詔令,輕率動兵,那就是謀逆!所以江天舒才會這麼猜測。

    唐棣遲疑了一下,江天舒又嗤笑,“你以為,將大軍交到我手裡會比現在的情景更糟糕嗎?”

    江天舒這麼一笑,唐棣竟然手足無措,但是心中一塊大石頭卻放下了,當下說道:“正是。”伸手去摸身上的那塊虎符,手指卻定住。

    玉石虎符竟然碎裂成了兩半!

    唐棣心中一片冰涼,三天來都在生與死的邊緣打滾,現在終於找到了江邊,也終於決定要將虎符交給江邊,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皇上附庸風雅雕刻的玉石虎符竟然如此脆弱!

    發現唐棣的尷尬,江天舒哈哈一笑,“這虎符有與沒有,其實也差不多……我有三百親衛,可以蕩平京師。”說著話,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驛站的院子當中,蒼涼而雄壯的號角之聲隨即響起,隱隱帶著邊塞之聲。

    等唐棣奔到院子裡,三百親衛已經集結完畢,江天舒一聲令下,院子中只剩下一片煙塵。

    唐棣認為三百人不可能平定叛亂,事實上,他低估了江天舒的能力。

    江天舒帶著三百人直奔京師的北門,彎弓,三箭,射死三個站在高處的將領。

    北門依然沒有開門,江天舒便朗聲說了三句話——

    “我是南疆主帥江邊,南疆三萬大軍奉命勤王,三日之後即到。”

    “現在開門迎接主師,那是陣前起義,迷途知返,皇上詔令,既往不咎!”

    “如果不肯開門,那麼等下本將軍的箭鏃,定會將站在城頭上的士兵全部射殺!”

    在後面唐棣那驚訝的目光裡,城門居然緩緩開了。

    這不怪唐棣吃驚,實在是因為唐棣低估了江邊這個名字在軍中的威望,御林軍中也有青鯉幫的人,這些年已經將江邊的威名傳到了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地步。

    三百人長驅直入,後面還跟著一群陣前倒戈的士兵,再然後,同樣的場景在宮門之前又重演了一次,全程參與的唐棣實在一點刺激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不是看著江天舒手起箭落,乾淨俐落地射殺了宮門之上站著的三個將領,其中還有江天淩的心腹,唐棣真的要懷疑,這些叛軍是不是與江天舒合作演了一場戲?

    其中當然有負隅頑抗的,但是江天舒帶來的三百親兵都是真正在戰場上廝殺打滾過來的人物,下手哪裡會拖泥帶水?手起刀落,人頭滾滾,站在後面的唐棣好一陣不適應,甚至幹嘔了好一頓。

    江琥見大勢已去,揮刀自刎,而江天嘯已經癲狂,被自家幾個內侍死死按住,擒了出來,送到宗人府監牢裡關起,唯一遺憾的是,江天淩竟然不知去向。

    當江天舒終於帶著士兵沖進皇宮的時候,長須飄飄的謝曉峰長長松了一口氣,身子便一下子倒了下來。幸好江天舒自己也懂點醫術,給謝曉峰號了下脈,接著吩咐手下抬著師父去歇息,然後帶著下屬直入宮門。

    江瑾倚靠著墊子坐著,臉色蒼白,兩頰卻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見江天舒,眼睛驀然定住,手指唆嗦,嘴唇顫抖。

    好在江天舒面子上還是給足的,行了大禮。

    江瑾的身子頻頻往後縮,顫聲問道:“你……是江天舒……你不是江邊!”

    江天舒含笑回答,“皇上明鑒,我確實是江邊,但也是江天舒。當初為了妻子與峻崎國的人為敵,被師父好生教訓了一頓,然後師父就命我改一個名字去南疆,以功抵過,卻不想一個不小心,就成了皇上的愛將。”

    江瑾尖聲叫道:“你……這是要謀反?”

    江天舒無奈的攤開自己的雙手,“謀反?皇上,剛才您已經經歷了一次謀反,我是接了您的命令進宮來救駕的,您的腦子都已經混了,是不是?”

    江瑾直到此時終於略略安定了一些,顫聲道:“你不謀反,朕……賞賜你黃金萬兩,良田千敢……”

    江天舒嗤笑道:“皇上,您忘了,您之前宣我進京,是打算給我一個爵位的,好像是定南王。您這樣朝令夕改,一個人也罷了,我底下的士兵可是會不高興的,整個南疆吵鬧起來,那可不得了。”

    江瑾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依然嘴硬,“你……是在威脅朕?”

    江天舒拍了拍手,神態一片輕鬆,“威脅?我怎麼敢威脅皇上,皇上可是峻崎國之主,天地君親師,我如果在皇上面前放肆,怎麼對得起我師父?我師父為了守您的皇宮,可是差

    點將老命都給搭上的。”

    江瑾總算鎮定下來,慢慢說道:“朕……將定南王封給你,另外之前說的黃金萬兩,良田千畝……也一塊給你。”

    江天舒呵呵一笑,“我原來想,皇上被僖妃下了一次毒,是不是將腦子都弄壞了。現在看來皇上的腦子沒有弄壞,這就放心了。嗯,關於定南王的封地,我想要換一換,換到北疆去如何?龍泉關龍泉郡那一片就歸我了。”

    江瑾渾身顫抖,瞪大眼睛,“你將南疆抓在手中不算,居然還打算……將朕的北疆也抓在手中?”

    江天舒很無辜地看著江瑾,“皇上,我要北疆做封地,正是為了皇上的天下考慮。我在南疆十年,將南疆的軍權抓在手裡,對於朝廷來說還真不是好事吧?所以您將我的封地弄到北方去,然後打發我去龍泉郡鎮守,我就必須面對陌生的環境,一切都從頭開始……”

    江瑾咬牙怒道:“龍泉郡與雲湘國毗鄰,你是想要將龍泉郡送給雲湘國吧!”

    江天舒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我只是想要住得離自己娘子近一點而已,抽個空好偷溜出關去見見我娘子,誰說要將龍泉郡獻給她了?雖然說我的一切都是我娘子的,但是這公私我還是分得清楚,如果我將龍泉郡獻給我娘子,我背負峻崎國叛徒駡名也就罷了,我的師父可是一個好面子的,到時候他沖過來罵我怎麼辦?我還不如現在就造反。何況您是先帝的侄子,我也是先帝的侄孫,算起來您的血脈也不比我的血脈高貴,我何必繞一個圏子才弄一個龍泉郡?”

    江瑾略略松了一口氣,割出一個龍泉郡固然肉疼,但是比起江天舒造反這件大事顯然不算什麼,當下咬牙,“准!”

    “還有啊,現在京師裡能用的兵太少了,肯定要將外地的士兵調進來,皇上下個旨意,將我在南疆的舊部調進京師來如何?到時候我帶到北疆去也方便一些。”

    江瑾氣得咬牙說道:“准!不過你不許謀反,不許……弑君!”想起最恐懼的一件事,他還是叫出來了。

    江天舒看著臉色蒼白的皇帝,輕鬆地笑起來,“我之前也想過要弑君這回事,畢竟您也算是我的殺父仇人之一,之前還不斷的想要置我於死地,但是弑君這事成本有些大,殺了你,我還得繼續與人打仗。我忠誠的下屬不算多,我不想讓他們折損在內鬥裡。再說了……

    現在看皇上您這般模樣,即便太醫竭力維持您也堅持不了幾個月……弑君還有什麼趣味可言?”

    江瑾的身子再度不受控制的顫抖,不是害怕,而是被氣壞了。

    江天舒呵呵一笑,對身邊的太監叮嚀,“皇上之前的話你都聽見了,快點幫皇上擬定聖旨.用上玉璽,現在京師事情多著呢,我可沒有時間在這裡瞎耗。皇上,您放心,雖然人家都在唱‘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但是我對做皇帝這事兒一點興趣都沒有。”

    江瑾或許是被江天舒氣壞了,或許是因為心神鬆懈的關係,竟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之後江天舒看了站在邊上的蓮貴妃片刻才說道:“宮中的事兒,雖然都是貴妃娘娘主持,但是現在是要緊時候,娘娘還是該宣宰相們進宮才是。”

    蓮貴妃凝視了江天舒片刻,身子終於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江天舒淡淡問道:“我想要知道,當初你為何要與江天淩合作,給我戴上那麼一塊玉佩?江天淩到底答應你什麼了?”

    蓮貴妃捂著臉,眼淚撲較簌落下,“江天淩答應我,如果我與他合作,就保我的孫兒平安長大,如果不合作,他就會弄死我的孫兒,我真的是被逼的,天舒,我一直對你很好,一直護著你,沒有我你也長不大是不是,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臉上的妝容已經一塌糊塗,雙膝一軟,竟然跪下了。

    江天舒淡淡說道:“之前的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朝廷事情很多,我也不願意多生事端。”說著話,轉身走人。

    這場戰役的結束是如此的輕鬆,但是對著殘局,唐棣實在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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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江邊三箭平叛亂(2)

    因為不肯依附逆賊,皇城內外的忠臣義士,死傷不計其數。

    三天時間,整個京師已經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而依附逆賊的臣子都被拿下,關在監獄裡等著被處死。

    整個京師,無數衙門,一齊出現了人手不足的危機。

    所幸幾年來,青山書院為朝廷培養了無數人才,這些人才絕大部分都在地方做官,很多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歷。現在剩下的幾個宰相一商量,只能從地方抽取官員充實中樞,而下層的辦事人員,則直接從青山書院招考。

    皇帝的身子經過此事已經遭到了極大的損害,宰相們都知道,皇帝現在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於是冊立儲君的事情迅速被提上日程,不過三天時間,禮部就從簡走完了一切流程,大皇子的長子江玄清,被冊立為皇太孫。

    方雲成死了,死在那一場大火裡,唐棣在他家門口留下的那個血手印成了他的催命符,叛軍最終還是沒有相信他的花言巧語,割斷了他的腳筋之後,點燃了他家的小房子。

    那個陪著唐棣走過最艱難一段路的年輕婦人,收殮了丈夫的屍首後,拿刀子割了自己的脖頸。

    出殯的那天,江天舒來了,他凝視著那堆黃土片刻,伸手取過酒壺,將一壺酒都傾倒在地上,然後轉身走人。

    此外還有兩位元江天舒認識的長輩也死了。

    連長安率領著親兵要衝進宮門救駕,身子上插了幾十支箭,但是仍倔強得不肯死,等見到江天舒之後,他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至於南名山……他已經被叛軍斬成了肉醬。

    去這兩家祭祀的時候,唐棣遇到了江天舒,他臉色陰沉,上完香後轉身就走,與家屬也沒有多餘的話語。

    之後唐棣就聽聞了定南王沖進軍營裡,一連虐殺十幾個俘虜的消息,其中一個俘虜還被定南王斬成肉醬。

    唐棣派人去調查,得到結論之後就不再過問。畢竟定南王非常低調,進京勤王后再也沒有插手過政事,每日最多就是帶著兩個小隨從逛遍京師所有青樓。

    他現在要殺幾個仇人就讓他殺吧,雖然政事堂答應對俘虜從輕處置,但是他們殺了定南王的朋友,難道還能擋著他不讓報仇?

    時間過去將近一個月,朝廷又從外地調遣了很多士兵進京維持治安,出了這樣的大事,御林軍與禁衛軍肯定要全部換血。

    不過這些都和江天舒沒有太大關係,他還是帶著隨從逛他的青樓,裡頭的花魁娘子們早已換上一批新面孔,而他過去熟識的蕭素素已經成了春滿園的老鴇。

    蕭素素是全京師最有風韻的老鴇,很多少年男子花費重金進春滿園,不是為了看姑娘,而是為了看老鴇,何況這個老鴇不只姿容不輸花魁,直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也難怪小夥子們垂涎。

    江天舒帶著隨從到了春滿園,蕭素素的臉就像是川劇變臉一般,立即從清冷的白色變成熱情的紅色,“喲,王爺,您怎麼到這裡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啊,快快快,那個誰,趕緊將所有的客人都請出去,一律退回雙倍訂金……沒眼色的,沒看見定南王來了嗎?”

    江天舒徑直在桌邊坐下,笑著說道:“我不包場。”

    蕭素素吃吃笑了幾聲才道:“我知道您不包場,您甚至不肯過夜。不過呢,您付錢不付錢無所謂,反正從現在開始,到您離開春滿園為止,春滿園就再也不接待其他客人了。您別皺眉,其實春滿圜的姑娘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和您這位傳奇人物親近親近而已……”

    她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一邊就往江天舒身上蹭。

    江天舒哈哈一笑,不著痕跡地避開她貼過來的身子,“十年沒見,你倒是一點也沒有見老,這手段竟然比之前都要高明多了。”

    蕭素素媚眼如絲,嬌笑道:“這些本事向來都是藏著掖著,看到傳說中的大將軍來了,才換命使出來的。王爺,且飲了這杯酒。”

    江天舒接過酒,卻放到一邊,笑著吩咐隨從,“既然老鴇如此客氣,咱們就不要客氣了。你回驛站去告訴弟兄們,說我在春滿園為他們包了場,讓他們都過來,如果有看中意的姑娘,直接拉去洞房,洞房完畢帶回家去!趕緊趕緊,春滿園的姑娘不多,搶完了,剩下的依然沒婆娘!”

    那隨從笑嘻嘻地去了,蕭素素登時變成了一張苦瓜臉,軟語央求道:“王爺,您這是不讓奴家開青樓的意思嗎?”

    江天舒看見她的表情,笑了笑,“不開青樓也挺好啊,等下找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嫁了,從此之後相夫教子,想要讓丈夫跪搓衣板就跪搓衣板,想要將他踹下床就踹下床,不是比在這裡看男人的臉色要好得多?”

    蕭素素兩眼汪汪都是水意,笑著說道:“可是人家一直放不下您這個冤家,不將身子給了您這個冤家,就放不下身段去從良……”

    江天舒呵呵一笑,“既然放不下我這個冤家,那有什麼手段就只管使出來,如果我上當了,自然會從了你。”

    蕭素素悠悠說道:“儘管我有無數手段,卻擔心著您家的無瑕姐姐。人家現在已經是一國女王了,萬一聽聞我耍手段占了您,豈不是要雷霆大怒?到時候點起十萬大軍衝殺過來,我再大的能耐也要變成齎粉。”

    江天舒在蕭素素的臉上捏了一把,淡淡說道:“既然有這個心,那就等著吧,等上五、六十年,若我家的黃臉婆去世後我還肯活著的話,我就來春滿園迎娶你。”語畢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去。

    蕭素素站在後面跺腳叫道:“您好狠的心!”

    此時卻有士兵匆匆奔進來,說道:“王爺,雍王府老太妃有請。”

    江天舒皺了皺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兩個親兵回了雍王府。

    因為江天舒的關係,雍王府並沒有被完全查抄,至少老太妃的住處與溢香園兩處地方,還保留著原來的模樣。

    老太妃如今已經八十三歲了,距離江天舒上一次見到她,也足足過去了十年。

    現在,風燭殘年的老太妃就坐在溢香園的院子裡。

    現在正是冬季,溢香園裡一片蕭瑟,只有那棵梅樹上面綻著幾個零星的花苞,老太妃就坐在梅花樹下的軟榻上,梅花的影子落在老太妃那全都是老人斑的臉上,越發顯得恐怖。

    而現在老太妃就瞪著眼,看著緩步進來的江天舒。

    看著眼前的老太妃,江天舒心中也有很多感慨,慢慢走上前,動了動嘴唇,終於呼喚道:“祖母。”

    老太妃發出一陣尖利的笑,有如梟鳥夜啼,“你還知道是我將你養大?還知道叫我一聲祖母?”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輕輕說道:“進京後至今沒有回家,這是孫兒的過錯。”

    老太妃用力拍打著紫檀鑲金絲楠木雕花軟榻的扶手,“是啊,是啊,整死了叔父,趕跑了弟弟,當然沒臉回家!”

    江天舒看著老太妃那猙獰扭曲的臉,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只淡淡道:“皇朝國法,如果不是叔父和二弟自己犯事,也不至於如此。”

    老太妃冷笑揚聲,“是你叔父和二弟自己犯事?那我問你,四皇子能調動青鯉幫的力量,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老太妃坐了起來,語調帶著憤怒的顫音,“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但是天淩與琥兒他們不到最後關頭竟然一點也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了,就曉得你肯定包藏著禍心!想不到我一時心軟,養了你十幾年,竟養出了一條毒蛇,關鍵時候反咬了主人!四皇子雖然有野心,但是我知道,他的膽子絕對不算太大,絕對不敢對自己的哥哥下手,是你將膽子借給他,所以才逼他走到了這一步,也逼著自己的叔父和弟弟走到這一步!你沒有參與造反,但是你才是真正的幕後推手,你這條毒蛇!”

    江天舒看著老太妃,輕輕問道:“祖母,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祖母。您自稱將我養大,那麼您也知道,我從小到大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當嬸娘給我吃毒藥的時候,您說話了嗎?當二弟將我騙到柴房裡準備,把火將我燒死的時候,您說話了嗎?”

    老太妃的臉扭曲了起來,怒斥道:“我是沒有說話,但是我在天淩準備縱火的第一時間阻止了他!是我保護了你,保護了十多年!”

    “保護了十多年?”江天舒的笑容裡帶著一絲憐憫,“是啊,您可以這樣說,您保護了我十多年……但是我知道您為什麼要保護我,如果不是有人深夜進出您的居所威脅您,您會主動保護我?而且您在保護我的同時,卻努力縱容我,引導我學壞,並且擴大宣揚我的紈絝名聲。這十多年,您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向別人宣傳我的紈絝,我的無能!您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五歲的時候我已經非常懂事,如果不是因為有師父在暗中不停地教導,我早將如您所願,真正成為一個紈絝了!也許用不了幾年時間,就會因為那樣這樣的事情被皇帝奪了世子之位,我父親掙下來的爵位就會落到您的親親孫兒江天淩手中……祖母,您也是我的祖母,我也是您的親孫子,您的心是要長歪到一個怎樣的地步,才能十餘年如一日的做這樣的事情?”

    “你……你以為,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你是我江家的種?你就是一個野種!是趙炯那個賤人不知從哪里弄來的野種!那天金殿上我已經叫天淩說明白了,你憑什麼拿走我雍王府的爵位!”

    老太妃站了起來,沖上前就要揪江天舒的衣領,邊上的丫鬟忙扶著她,老太妃喘息了幾口氣站定,失聲叫道:“你根本不是我江家的種,你憑啥要占我家的爵位?”

    一個霹靂從頭頂上砸下來,江天舒懵了,但是一瞬問,幼年時候老太妃的種種舉動似乎都有了解釋。他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不覺高亢起來,“這不可能!”

    老太妃輕蔑地看著江天舒,不屑的說道:“你不信是不是?不要以為趙炯那個賤人挖出自己的心來就能證明你的身分!不要以為皇上給了你世子之位就能證明你的身分!趙炯那個賤人,我兒子根本看不上她,她卻非要占了雍王妃的位置……她一直到死,我兒子也沒有碰過她!”

    似乎有一千匹戰馬在江天舒的頭腦中碾過,江天舒身子晃了一下,扶著老梅樹站立,沉聲說道:“不許侮辱我的母親,我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母親?趙炯根本不是你的母親,你是一個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趙炯死了之後是我給她收殮的屍身,我看得清清楚楚,趙炯一直到死都是處子之身!我老太婆活了幾十年了,這一點會看不清楚?”

    江天舒的臉色越發蒼白,難以置信的說:“原來那日金殿之上,江天淩指證我母親未曾生兒育女,這些話都是您這裡傳出來的?”

    “當然是我!趙炯死的時候天淩才幾歲?天淩不知道,我卻一清二楚!而且趙炯雖然出身草莽,卻也爬上了雍王妃的位置,她的屍體怎麼可能容許仵作擺弄侮辱?”老太妃的眼裡竟然有幾分憐憫,“不要再想著幫趙炯辯解了,趙煙不是你的娘親,我的兒子自然也不是你的父親,你就是趙炯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野種。估計是我兒子死了,趙炯又想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但是她怕雍王的位置傳到我兒子手中,就撿一個野種來濫竽充數!卻不想整個京師所有人的眼光都是雪亮的,根本沒人理她!”

    老太妃嘎嘎笑起來,“你就是一個野種,我護著你,讓你平安長大,已經是對得起你了,又怎麼能讓你繼承雍王的爵位?那是天淩的,誰也搶不走!可是你竟然將我兒子逼死,讓偌大一個雍王府說敗就敗……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江天舒扶著梅樹,心神有些恍惚,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沒有一個人會為了給一個撿來的孩子證明身分就葬送自己的性命……”他抬起頭,眼睛竟然在發亮,“當時的情景我記得...不可能!那是我的親生母親,沒有第二種可能!”

    老太妃揚起龍頭拐杖,就要往江天舒頭上砸,江天舒一把將拐杖抓住,此時老太妃扭頭對屋裡叫道:“唐大人,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你還不出來將這個冒充宗室的孽障抓起來?他才是這場謀逆的始作俑者,你們說要處死所有的謀反者,那他也不能放過!”

    江天舒陡然一驚,抬眼往屋裡看去,就見忘月居的房門打開了,沉著臉的唐棣帶著一群人走了出來。他這才明白,老太妃之前說的那番話竟然不是無的放矢、裝瘋賣傻,而是故意說給唐棣聽的,她竟然將唐棣請來了。

    這就是老太妃的復仇策略。江天舒雖然明白這一點,卻也沒有往心裡去,事實上,老太妃所說有關母親的一切,已經將他的心塞滿,讓他心煩意亂,再也顧不得其他。

    唐棣看著江天舒,片刻之後才沉聲問道:“老太妃說你將青鯉幫的力量借給四皇子的事情,可是真的?!”

    江天舒仰起頭,看著天空,淡淡說道:“這只是猜測,我不會承認。”

    唐棣的臉色陰沉得似乎要擰出水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樣做,這三天京師中死了多少人?包括方雲成……如果你不這樣做,京師也許根本不會有叛亂……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江天舒轉過臉,看著唐棣,“你認為,如果我不借給江天嘯力量,江天嘯就不會發動叛亂嗎?”

    他看著唐棣,眼神裡有幾分憐憫,“你以為大皇子的癱瘓是誰做的?二皇子的久病和暴斃又是誰做的?沒有我的力量,江天嘯就不會對江天暢動手?”

    唐棣頓時說不出話來。

    江天舒又淡淡說道:“我不是聖人,將青鯉幫力量借給江天嘯的時候的確不懷好意。我知道江天嘯覬覦皇位已久,我讓青鯉幫與江天嘯有所聯繫,是為了讓江天嘯有足夠的力量和信心去殺江天暢。現在看來,這個計畫已經實現了。”

    江天舒聲音很平靜,“江天暢試圖對無瑕不軌,而江天嘯,更是想要殺死無瑕,就因為無瑕幫我爭奪青山書院頭名的位置。這也罷了,為了替江天淩爭奪世子之位,江天嘯甚至殺死自己的侍女嫁禍給我,請問那時候,國家法律在哪裡?那時候,作為承天府府尹的唐棣唐大人,你秉公斷案了沒有?”

    江天舒的聲音不響,但是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捶打在唐棣的心上。唐棣的心整個都蜷縮起來,片刻之後,才發出了絕望的低語,“可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成為理由……”

    江天舒閉上眼睛,半晌之後才開口,“我原以為,只要我及時趕到,揭露江天嘯的真面目,京師就出不了大亂子,但是沒有想到京師的防備竟然弱到了這個地步……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也不打算後悔了。”

    隨即他的聲音又堅毅起來,“是的,我也沒有辦法後悔。唐大人,你如果想要秉公執法,那就將我拿下吧……你帶了這麼多人過來,可是早有防備?!”

    唐棣痛苦地搖搖頭,“我不能拿下你。因為正如你所說,我沒有證據,所以我必須看著你,看著你從定南王的位置再上一步……”

    “唐棣,你錯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一起望去,卻見忘月居樓上,一扇窗戶打開,一個長須道人露出了半截身子——正是青山書院院長謝曉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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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幕後黑手(1)

    唐棣與江天舒一起怔住。

    老太妃的嘴唇哆嗦起來,“你……你怎麼在樓上?”

    就像是一朵雲一般,謝曉峰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地上。

    唐棣與江天舒上前一步行禮,謝曉峰溫和的目光在江天舒臉上掠過,然後落在唐棣的臉上,接著淡淡說道:“推動江天嘯謀反的人不是他,是我。他就做了那麼一點兒事情,的確給了江天嘯長了一點膽子,但是不足以推動他謀反。”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驚。

    江天舒忍不住叫道:“師父……這不可能!”

    謝曉峰溫和地摸了下江天舒的頭,笑著說道:“不可能?你錯了,我籌謀了半輩子,就是為了這一天。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怎能不說話?天舒,你是一個好孩子,只是做事太過拖泥帶水,總是拿不定主意,這可不好。”

    唐棣已經鎮定下來,看著這位自己素來崇敬的院長,慢慢說道:“願聞其詳。”

    謝曉峰微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正如天舒所言,他將力量借給江天嘯,本意只是想要讓江天嘯殺了江天暢而已。只是江天嘯沒有想到,青鯉幫並不完全是天舒的,它還是我的。是我創建了青鯉幫,然後才交到天舒手中。”

    一群人的眼睛都看著謝曉峰。

    謝曉峰繼續微笑說明,“在青鯉幫的元老眼中,我的地位比天舒更高一些。天舒既然想要借江天嘯的力量殺了江天暢,那麼我就索性做得更俐落一點,我分別派人到江天暢和江天嘯身邊,將江天暢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江天嘯,也將江天嘯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江天暢,終使得這兩兄弟之間的關係越發劍拔弩張。然後我的人給江天嘯獻計,讓江天嘯用春藥殺死江天暢。

    “江天嘯順利殺了人,而我的人又在唐大人找上門來的時候,將那個戲班子的消息告訴了他,唐大人一轉身,我的人就去將情況報告給江天嘯,催促他早作決斷。江天嘯本來就是有野心的,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他不造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謝曉峰笑著說完,接著一灘手,“所以,唐棣,你是冤枉天舒了。”

    唐棣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江天舒的呼吸也開始淩亂,面前依然是那個謝曉峰,仙風道骨,神色溫和,讓人如沐春風,但是他的話,卻讓兩個人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冰冷的北風刮來,將站著的兩個人,都吹得失去了血色,連一旁的老太妃,身子也不禁劇烈顫抖。

    謝曉峰轉過頭,臉上笑容非常溫柔,“老太妃,您還是坐著吧,您已經八十三歲了,都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您可得好好保養身子……您還要抱曾孫呢。”

    老太妃的身子打著哮嗦,說不出話。

    江天舒終於顫聲開口,“師父,我不懂您的意思。”

    謝曉峰仍然帶著笑意,“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完全可以將你帶走撫養,但是我卻堅持將你留在雍王府,你知道為什麼嗎?”

    江天舒痛苦地搖頭:“不知道,還請師父明示。”

    “我讓你留下,不是貪圖那個雍王世子的位置,而是希望你看清楚這個世界有多麼齷齪,這個世界有多麼殘忍。事實上,將你留在雍王府裡,我花費的精力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但是我很失望。將你留在雍王府,你的確成長得很快,你才七、八歲就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你甚至還制定了嚴密的計畫去報復你的仇人。

    “但是在我看來,你還是太過純良,你太注重所謂的‘無辜’。我故意離開京師雲遊,想要讓你單獨面對自己的仇人,想要磨磨你的刀,結果你卻差點被人逼出峻崎國,就連被逼到絕路了也不肯下殺手。”

    謝曉峰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知道,對於百姓而言,你這樣的人坐上高位,就是所謂的仁君,但是如果沒有外力輔佐,你根本坐不上這樣的位置,所以,我決定拉你一把。”江天舒臉色蒼白,唐棣的臉色也一片慘白,老太妃的臉上更是失去血色,至於唐棣帶來的下屬,還有老太妃身旁的幾個侍女及江天舒的隨從,在聽到這些話後身子早已經不由自主軟下去了。

    江天舒轉過頭,吩咐那些人道:“你們都出去吧,不該說的別說,否則後果自負。”眾人如遇大赦,忙不迭的離開。

    謝曉峰含笑說道:“唐棣,你看,天舒這個人也就這樣了。要他去爭奪皇位,那真的是難為了他……”

    說話之間,突然出手,那十來個人才走到溢香圜的門口,謝曉峰手指連彈,罡風送出,接連著幾聲慘叫,這下猝不及防,老太妃發出一聲尖叫,唐棣張大嘴巴,江天舒才沖出兩步,那十來個人,無一例外,全都倒在地上。

    謝曉峰彈了彈手指,似乎要將什麼髒東西彈開,看著作勢欲撲過來的江天舒,輕笑了兩聲,“你這人,該怎麼說你呢?這些人既然已經聽到我們的秘密就不能再活著……嗯,老太妃,您說是不是?天舒,你不要擔心,我拚殺了半輩子都是為了你,我做的一切,絕不會對你不利。”

    唐棣臉色由白轉青,看著謝曉峰,沉聲說道:“我知道國師大人是不想放過我了,但是我要做一個明白鬼。”

    謝曉峰淡淡笑道:“你也是我最看重的學生之一,你放心,如果你願意合作,那麼我也不是非殺你不可。事情的真相,我是要說的,老太妃,您也聽著吧,您一直說天舒不是您孫子,其實您大錯特錯了,天舒是您的孫子,而且他還有著世上最高貴的血脈。”

    老太妃全身顫抖,看著謝曉峰,滿臉不解。

    謝曉峰繼續解釋,“您之前的話也沒有錯,趙炯死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江玨對趙炯有成見,兩人之間一直沒有夫妻之實,這也是事實,但是這不代表著趙炯帶回來的就是野種。

    “天舒不是野種,他是江玨與雲湘國女王金晴星唯一的兒子,他一個人身上集結了雲湘與峻崎兩國皇室的血脈!他不但擁有峻崎國的皇位繼承權,還是雲湘國皇位的唯一繼承人,天舒的血統,是這世界上最為高貴的!”

    有如晴天霹靂一般,江天舒愣愣地看著謝曉峰,片刻之後才澀聲道:“我是雲湘國的太子?不對,無瑕身上有胎記!”

    “無瑕身上是有胎記,不過……如果你現在再看到無瑕就會發現,她身上所謂的胎記已經很淡了。而且你一定也有察覺,當你與無瑕圓房之後,你身上相同的位置,也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印記,是不是?”

    江天舒又怔了一下,才問道:“師父您沒有親眼見到,又怎麼知道?”

    “因為你身上的胎記是我親手用秘術隱去的,這種秘術只要你的精元不外泄,它就能一直隱去你身上的胎記。我從小叮囑你不得與女子行房,不是因為你練的是什麼童子功,只是因為我要隱去你這個胎記,以免被人看見。這些年,你除了與無瑕那一次外,再也沒有與其他人行房,所以你身上的胎記一直沒有完全的顯現出來。”

    唐棣看著江天舒,訝異的問道:“是這樣嗎?”

    江天舒默默的點了點頭。

    三個人的眼睛都集中在謝曉峰身上,唐棣又追問了一句,“那麼,無瑕身上的胎記,如何解釋?”

    “無瑕身上的胎記其實不是胎記,而是無瑕的師父在她身上用藥物畫出來的。這種方式也能保持很長時間,不過現在二十幾年過去,她身上的記號又沒有加過藥,想必應該很淡很淡,甚至已經消失了。不過她既然已經是女王,人家也不會追著她要看胎記了。”

    江天舒閉上眼睛,痛苦地問道:“為什麼?”

    “為了掩護你啊,孩子。”謝曉峰歎了一聲,“你是雍王世子,但同時也是雲湘國的皇位繼承人,如果讓咱們朝廷之內的那些迂腐之徒知道你的身分,只怕我也保不住你。所以你師叔收養無瑕,不是看重無瑕的天分,而是因為無瑕無父無母,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而且年紀與你相仿,正好魚目混珠。

    “不過因為你做了多年的紈絝,我又沒有將你的事告訴我師妹,終於讓海棠著急起來,主動找到老太妃將無瑕送到你身邊,一方面是想要教導你成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繼續掩護你。只是沒有想到,你們兩人竟然日久生情,這也是意外之喜了,哈哈!”

    “魚目混珠……”江天舒搖搖頭,終於說道:“你們將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牽扯到這種事裡來……甚至幾乎令她喪命,對她太不公平了。”

    “沒有什麼不公平的。”謝曉峰不以為意的說:“如果不是被你師叔收養,她早就成了荒野之中的一個餓殍。現在她活下來,學習了文經武略,而且還幸運做了幾年的女王,她所要承受的,只是一點點風險而已。”

    江天舒不想再和謝曉峰爭辯了。

    老太妃終於顫聲追問:“天舒是我的親孫子,是玨兒與雲湘國女王的孩子?這不可能,沒有一個女人,會因為別的女人與自己丈夫的孩子而送掉自己的性命!”

    謝曉峰瞟了老太妃一眼,譏諷的說:“現在有些後悔了?如果不是我這個外人護著,您這個親祖母,差點就將自己的親孫子置於死地。趙炯會護著這個孩子,用自己的性命來證明孩子的血脈純正,不是因為這孩子是江玨的孩子,而是因為,這孩子是金晴星的孩子!”眾人聞言都是愕然。江天舒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因為……我是金晴星的孩子?”

    “金晴星年輕的時候,曾經女扮男裝到峻崎國遊歷,其實也有刺探峻崎國情況的意思在。就在京師附近,她遇到了趙炯,此後趙炯就與她成了極好的朋友,後來趙炯才知道金晴星是女子。而京師附近有一座天香女神廟,那天香女神其實不是趙炯而是金晴星。

    “再後來,趙炯和金晴星就遇到了江玨,最後金晴星返回雲湘國登基為女王,趙炯則嫁給了江玨,事實上趙炯喜歡女人,她只是為好友占了雍王妃的位置,更防止旁人覬覦江玨,這就是趙炯到死也是處子之身的真正原因。”

    事實的真相原來一點也不複雜。江天舒痛苦地說道:“我要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既然願意在一起,既然願意一起生育子女,他們之間肯定是有感情的,那為何後來……”

    “你是對你父親和母親的死亡有疑問?這事天下知道的人不多了,現在估計也只有我一個吧。你知道趙炯帶著你進京,你的身分為什麼遲遲得不到承認?那是因為江瑾早看上了趙炯,既然江玨已經死了,他就想要收了趙炯這個寡婦。他本來沒有多少惡意,只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刁難一下趙炯而已。正因為是皇帝的意思,所以朝野之中才沒有人願意為你們母子說話,想不到最後趙炯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

    謝曉峰笑著搖搖頭,很不負責地說:“當然,關於江瑾看中趙炯這一點,你們可以看做是我的胡言亂語,反正江瑾是不會承認的。當然了,關於朝廷命你父親為主帥進攻雲湘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你父親曾經是先帝中意的繼承人之一。你父親的功勳和才幹遠遠超過了江瑾,但是不知怎麼的,先帝臨終的時候竟然選擇了江瑾而沒有選擇你的父親。這其中有怎樣的齷齪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在江瑾即位後,你父親還留在京師,朝廷之中那些所謂的有識之士,就不會感到安生。”

    這件事情江天舒也知道一些,先帝無子,於是就從叔伯兄弟的孩子中選了一個出色的侄子做繼承人。

    “那些刁難你父親的人……原因無他,他們知道你父親的存在會影響整個朝廷的安定團結,所以設計他去打雲湘國,哪知他竟然連破十二郡,因此打到龍泉郡時,他們便不給衣服,不給藥品,不給糧食,不給武器,自然久攻不下。皇帝聖旨卻是一日三催,催著他們進軍,甚至懷疑你父親通敵叛國,最後他們終於成功地將那些將士逼迫到了絕境。我當時擔任你父親軍中的書記,親眼看著士兵們一天一天走向絕望。

    “而直到這時候,你的父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守在城牆上那個大著肚子的女王,就是自己最愛的人……他竟然與自己的愛人互相為敵,更幾乎將她置於死地……這種認知,讓他幾乎要崩潰,而他最終下令水淹龍泉,將自己孩子的母親逼到了死路。

    “你的親生母親死于難產,拚命生下你之後就只剩下一口氣,將那塊雲湘國的傳承玉佩交給你養母之後就死了,當然,沒有我師妹的幫助,她根本帶不走你。而你的父親,按照官方的說法,是死于雲湘國派遣的刺客。但是你想想,即便軍隊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你父親依然還是軍神,有三百親兵輪流守衛,又有誰有這樣的能耐,能進入軍營之中悄無聲息刺殺你的父親?

    “事實是,那天晚上,趙炯抱著你回到了軍營,找到你的父親,她指責你父親負心薄幸。趙炯的聲音非常響亮,無比慍怒,附近幾個軍帳的人都聽見了,我們幾個親近的軍官趕過去,就看見趙炯拿劍刺向你的父親,而你父親竟然沒有躲閃,或者是來不及躲閃……我想,他其實算是自殺的吧。”趙曉峰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父親死後我們幾個人簡單商量了之後,決定告訴士兵們主帥是死于敵人刺殺,也只有這樣才能掩蓋這個荒謬的笑話——三軍主帥因為與別的女人有私情生了孩子,竟然被自己的妻子一劍刺死,這樣的事無論放到哪裡去說,都是丟臉的事。

    “之後軍營大亂,雲湘國又趁機偷襲,趙炯抱著你揮劍殺出軍營,我和師妹分頭四處尋找趙炯和你的下落,後來師妹終於在雲湘邊境的荒野中找到你們,並且帶著你們倆輾轉回到京師。

    “我隨後也趕了回來,但是我和師妹沒有想到,趙炯居然在午門前做出那等絕決的舉動,只為了證明你身上血脈的純正。我想趙炯的自殺,其實不只是想要證明你身上血脈的純正,還有她親眼見到好友難產死去卻無力回天,又錯手殺死好友的愛人,這種愧疚與壓力讓她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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